《交错的关系》 第一章 血色黎明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有童话。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长大，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青黑的夜色逐渐被苍白取代，清脆的乐声搅动着黎明清冷寂寞的空气。音乐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旋律，一下一下敲打着熟睡中的人的鼓膜试图唤醒他。或许是乐声太过悦耳，又或许是梦中有着什么他不舍得放手的美梦，沉睡中的人始终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梆、梆、梆、梆…… 凄切悲凉的乐声转瞬被沉重威严的命运交响曲取代，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命运之声突如其来的拜访，震得周身的空气与之呼应。美梦被惊扰，男人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眼皮挣扎着颤抖，一只手在虚空中摸索，想要将那扰人清梦的源头关掉。左手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体，他向左侧翻身想要更接近，双眼也最终摆脱了睡梦的纠缠睁开来。但只一瞬，就将他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来不及弄清楚自身所处的状况，也来不及呼喊，身体以不受控制的速度的迅速向深渊跌落，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耳边的风声呼呼大作…… 咚！落地声音并不那么响亮，红色的液体从男人的身下逐渐扩散、凝固—— 报案的是负责华曜大厦这一片区域的清洁工李国富。那天他照旧早早地起床骑着他的三轮车，把老伴放在离华曜大厦有两条街距离的福祉路，然后继续向前开。 当他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的时候，心理还在嘀咕，现在的人啊不管读了多少书，赚多少钱素质还是一样的差。禁烟令施行了快两年了，很多人手里的香烟也被电子烟替代，但街上的烟头还是不见少。尸体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发现的。 说起来李国富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压扁的头和蹦出的眼珠子的时候，自己就被吓得尿了裤子。听说那姑娘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加班加得疯掉了就从那个楼上跳下来了。李国富还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那个几乎看不到头的楼顶，那得是多想不开才有勇气从那里跳下来啊。现在的年轻人，吃好、穿好，就是精神头不太好，一点点小问题就想不开。想当初他老李啥苦没吃过，那不还是咬咬牙继续过日子？ 可是后来，李国富又见到几个想不开的女孩子，看得多了竟然也不觉得可怕了。人死了就是一坨肉。这一次有点意外，竟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李国富摇了摇头，拿出他前两天刚换的智能手机报了警，电话那头还是之前的那个警察，虽然没见过面，但他认得那个声音。 最先赶过来的人还是这片区域派出所里的警察，他们迅速把死者周围隔离起来，找到李国富问话。问题还是那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都知道李国富负责这片区域的清洁），“怎么发现的死者？”，“发现死者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事？”……李国富不厌其烦地回答着相同的问题，但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人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比如桥东那条河，清理起来也方便。 调到华曜大厦这片是年后的事，可这才4月份就已经让李国富后悔了。头几次，基因为他没能及时把血迹清理干净就被投诉，还被主任扣了两百块钱。就为了这他开始省吃俭用，攒了三个月的钱买了部只能手机，因为主任说那个东西能上网，他能在网上找到所有他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 “叔叔，是您报的警吗？” 李国富抬头看到一个比他高出一头半，皮肤有点黑看起来有点凶的年轻人。他穿的和别人不太一样，但看别人对他的态度就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个不小的官。 “是，是我报的。” “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我叫林青。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您发现死者的时候……在死者的附近有没有看到手机之类的东西？” 叫林青的警察拿出他的证件给李国富看了一眼，等到李国富看清楚了才收了回去。他问的问题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但李国富心理不高兴了，这个年轻人好像在怀疑自己偷了人家的手机。李国富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装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李国富感觉那个林青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只老鹰看着小鸡，随时会叼走吃掉，李国富立刻摇头否认。 “没、没见过。不信你可以调那个摄像头看看。” 李国富指的是路口的交通摄像头，从那个地方的确能拍摄到那块还残留着男子血迹的地方。这些人速度很快，到这个地方来了以后就开始拍照，还把他手里的的垃圾要了回去，甚至翻了翻他的垃圾车，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个年轻人的尸体也很快就被他们抬走了，地上还用白色的粉笔把尸体的轮廓瞄了出来，还放了几个带着数字的牌子。 “叔叔，您误会了，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手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能都摔碎了，毕竟人都……所以有没有可能被您当作是垃圾给清扫了？如果您能想到什么细节可就能帮我们的大忙了。” 李国福还是摇头。从出来到现在，他净捡烟头了，这个季节连枯叶都没几片。可没看到什么手机，就连手机的碎渣都没看到。而且你们都把垃圾要走了，里面有什么不都清楚了？李国富觉得这个林青还是在怀疑他投了手机，右手扣紧胸口的手机。 接二连三的碰到这样的事情他感觉自己倒霉透了，本来以为调到这市中心来能省点心，偶尔还能捡着个钱什么的，没想到竟看到吓人的东西了。看来还是得找主任说说再换一个区域，大不了这次就多买一条烟再搭瓶好酒。 见李国福并没有再说什么的打算，林青抓着的笔尖在笔记本上点了点，眼睛在他的身上打量了很久才合上本子，开口道。 “那叔叔您先忙，之后我们可能还要找您帮帮忙。” 第二章 不速之客 早上五点多钟接到出警电话的时候，林青睡得正熟，手里的案子查了快一个月，始终不见有什么新的突破，局长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回去好好休息，把脑子睡清醒了再去上班。没想到脑子还没睡清醒，新的案子又来了。 案发现场在市中心，离他的家有一段距离，但凌晨的街道空荡荡的，所以不到六点他就已经到达了现场。街道派出所的巡警已经把现场用黄色的胶带隔离起来。 即便是市中心，这个时间的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所以也就没有多留几个人看守。这些巡警对林青都比较熟悉，所以出示证件后就顺利地进到了现场。 死者是一名男性，身穿一件蓝黑色西装，衬衫领口有些凌乱，不知道是坠落时挣扎导致的，还是坠落前就已经这样了。由于高空坠落造成的冲击导致面部损坏严重，做面部识别匹配身份可能会有些困难。死者十指指尖发黑，不知道是是被自己的血色染上的，还是有其他的原因。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证件，连手机也没有。 法证的同事还没有到，他不想随意翻动死者的身体去寻找更多的线索，他坚守着专业的事情应该由专业的人来做的原则，进一步的调查还是等法证的同事搜集完现场证据再做比较稳妥。 死者所在的地方是华曜大厦主楼的正门方向，距离主干道大概有三米的距离。大厦正门有四个监控录像，主干道两边的人行横道上也各有一个监控录像。路面由巨型石砖铺成，路面清洁，肉眼看不到有任何可取的线索。 报案的是负责这片区域的清洁工，奇怪的是那个清洁工李国富竟然在看到这么骇人的死者都没有任何反应，在被同事做笔录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瞥一眼死者。 作为案件调查的负责人林青自然也是要亲自去问话，可几个问题下来，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那叔叔您先忙，之后我们可能还会找您问一些问题。” 听到可以走人了，李国福也没有挪动步子，那一摊血迹在那实在是扎眼。而且这些个警察问完一轮又一轮的，谁知道下一个又会换成哪一个过来问话。还有他们问话的时候喜欢在小本本上记什么，都不给人看。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国富踌躇着不肯离开，这时一个看着比这个林青要小上几岁的人走了过来，李国福还以为准是来找自己的，刚做好再一次重复回答问题的准备，发现那人是冲着林青来的，还趴在他的耳边说悄悄话。李国福不自觉地侧了侧身，想听听看是不是在说自己，可他一个字都听不见。林青的眉头皱了起来，本来就有点凶巴巴的脸看着更黑了。只见他点头道。 “好，我知道了。” 不知道那个人在林青的耳边说了什么，他又看向那个瘦弱的清洁工，惹得对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林队，取证的同事已经完事了，死者我们就先带回局里交给我姐进行解剖。” 果然，这个林青是个队长，李国富心里想。你说没有怀疑我，还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不信。李国富不喜欢这个队长，他的眼神让自己很不舒服。 林青看到李国富还站在一旁。 “叔叔，血迹我们的同事会处理，只是这片区域的封锁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封锁什么的他不关心，毕竟那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他说会帮忙处理那个麻烦，李国富知道这是在赶他走的意思了。 “那我那些个工具你们啥时候能还我？” “现在就可以还给您。” 林青把李国富的工具要了回来交还给他，李国富工具往三轮车里一放就启动了自己的小车，在这耽误的时间太长了，他的工作区域可不只是大厦前面那点地方，还有好多垃圾等着他去清理。 但有一点李国富还是挺满意的，那个黑脸林队说会帮他清理地面，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之前的那些个人可就没帮他清理过。不过他想了又想，一会还是得回来检查一下，要是没清理干净，工资扣的可是他的。李国富最后又看了一眼那血迹才骑着他的三轮车离开，心理还在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吃的苦还是太少了。 见李国富的小三轮终于走远，钟子期才开口说道。 “人应该是从中间这栋楼掉下来的。” 两个人看着眼前的建筑，蓝青色的高楼，三栋楼之间有多个互通的廊道。 八点，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在华曜大厦上班的人陆陆续续地在他们的旁边走过。但那些人只用余光看了眼被圈起来的地方就继续走自己的路，没有一个想来凑热闹或者是围观的人，倒是给林青他们减少了很多麻烦。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死者都已经搬走了，一摊血也看不出来什么，正常。” “这么大的事，一个记者都没有？这可是华曜集团。” 从一队出警到现在，警笛声在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出来晨练的人，但唯独那些喜欢独家的记者没有出现。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失窃案，这些记者都会倾巢出动，可这么有噱头的案子，却没有一个人做出反应。华曜集团就像是媒体绝缘体，除了关于集团的宣传报道外，很难看到任何其他的消息。 “能查到身份吗？” “身上没有证件。死者刚运回去，采指纹到对比也需要点时间，一会我带人去里面查查。” 自从采用新一代身份验证系统后，全市人的指纹信息全部被录入到户籍系统中，警察办案的时候也得到了许多方便。 “看过他的手指了吗？” “嗯，可能指纹……” “让让、让让，我找人。” “对不起，案发现场无关人等不能进入。” “我认识你们队长，你就让我进去吧。” “不行！认识谁都不行！” “林青！林青！” 刚刚还在感叹没有人围观省了不少事，现在却把最不让人省心的人给引来了。 第三章 对面的咖啡店 “林青！林青！我看见你看到我了！林青！” 林青真希望刚才那位尽职尽责的同事能把这个麻烦挡回去。他这位从事着专业找人的工作，美其名曰侦探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安上了雷达，每次他接手的案件总会莫名其妙地和她扯上关系。 法证的同事正把最后一点血迹清理干净，那个李国富的垃圾钳在不远处的街角出现了几次，但总会很快就消失。钟子期看着努力回避视线的林青，只好代替这位“不作为”的队长向那个麻烦的源头走了过去。 “哎，钟队，你让我进去，我有事。” “白筱实，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权利。还有，你少叫了一个字，钟副队。” “钟队、钟副队，这也没差什么。有人跳楼了？这个楼里的？叫什么名字？” “案件相关的事情，我不能向无关人员透露。” “那……如果我不是无关的人呢？如果我认识死者呢？” 白筱实拼命用眼神传递信息给钟子期，希望对方能主动询问。然而，她的期望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正面的回应，钟子期竟然开始和保护现场的巡警攀谈起来。 “死者性别男，身高180以上，穿高价西装，长相帅气……” 林青终于没有办法继续装作没看到，也从来没能成功继续装下去过，他只得将视线收了回来，向白筱实走过去。 “你看到死者了？” “哟，这时候又看到我了？” “说正经的。” “没看到，我来的时候就只剩那点了。也就说我全都猜对了？” 白筱实指着唯一残留在现场的痕迹说道。 “猜？别妨碍公务。” “哪敢啊，就算是妨碍别人的公务，也不敢妨碍林大队长的啊。” 白筱实努力摆出一副诚实的表情。但如果她刚才猜测的全部都中了，对于她来说却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没时间跟你胡闹。” “我也没时间跟你胡闹。我就问一句，你可以不正面回答。死者是周明辉吗？” 白筱实紧张地看着林青，看到她认真起来的模样，只能暗自腹诽巧合总是躲不掉。 “死者身份我们暂时没有查到，但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周明辉？” “我今天约了他，7点半在那边的咖啡店见面，但是到现在人都没有出现。” 咖啡店就在华曜大厦的对面，是一家连锁咖啡店，统一的装修风格，是很多上班族会在上班的路上光顾的店面。 白筱实依照自己的习惯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店里，选好能够看到咖啡店门口的位置，这样只要她约的人一出现，她就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对方。通过观察对方的神态和举止，为之后见面谈话做准备。这是她的偶像福尔摩斯先生的拿手戏。虽然她还没有练到根据对方鞋底沾到的泥土就分析出对方曾路过哪里，也无法从对方身上的细枝末节推断出职业。 “可是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人也没来，电话也打不通，正想着要不要去公司里找他的时候，竟然让我遇到你了，你说巧不巧？” 白筱实约的人大部分都是她的“嫌疑人”，所以吃闭门羹甚至是被对方戏耍白跑一趟也是常有的事。或许只是巧合，或许会是一个突破口，林青从来都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 “你约的是那里的人？” 林青指了指华曜大厦，蓝色的没有丝毫温度的大厦，无论照射进去的光多温暖，反射出来的永远都是清冷的颜色。白筱实肯定的点头。 “给她看看照片。” 钟子期将平板电脑取了出来，翻到一张清晰地拍摄出死者面部的照片给白筱实看。只见白筱实捂住嘴巴，整个五官都扭曲了起来。 “认识吗？” “唔……都、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看得出来啊？再说了我都见过本人……唔……” “感谢你的配合。” 白筱实一直觉得拥有这种微笑的钟子期比起警察，更适合做一个心理医生。白筱实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想把肚子里的不舒服全部都呼出去。钟子期收回平板电脑的手不小心划过屏幕，将照片翻到了下一张。 “等等，再给我看看。” 照片里是一只戴着腕表的手，表面的玻璃碎裂，表带上也有多处划痕，但上面的品牌标识仍然很清晰。 “这只手表……或许我真的知道那个死者是谁。” “谁？周明辉？” 白筱实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几页后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子穿着硕士服，握着学位证的左手戴着和死者一样的手表。 “你约的人和你正在调查的失踪案有关？” 只看照片很难断定两款手表就是同一只，但林青还是选择进一步了解。 “嗯，我的委托人怀疑周明辉囚禁了她的朋友。你们之前应该接到过报案，不过可能还没有到你们队的手里。” 林青带领的一队专门负责有死亡的案件，失踪案由二队负责。但有时失踪案也会演变成凶杀案，所以二队和一队也经常协力调查。钟子期看到林青变得认真的表情，知道他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警局，就吩咐同事收队，自己则带了几个人向着华曜大厦走去。 林青跟着白筱实到了她刚刚享用过早餐的咖啡厅。这间咖啡厅虽然在华曜大厦的对面建筑里，但对着华曜大厦的那一侧是一家银行，所以一心专注着门口的白筱实才没有看到比自己早到的林青。 过了上班的高峰期，咖啡店里的人也并没有减少很多，偶尔进来的几个上班族只是匆匆地进来带走提前下好单的外卖，不会多做一秒钟的停留。而原本就在咖啡店里的人也都各自开始了一天的计划，读书、学习和工作。 林青不喜欢咖啡那种又苦又酸，颜色像中药的饮品，但他喜欢苦中带有清香的茶，甚至那种甜得发腻的果汁他也不是很抗拒。但是白筱实很喜欢喝咖啡。有的时候她想喝点甜的，就会点一杯焦糖玛奇朵，想喝一点苦的就会点一杯美式。浓缩她喝过一次，结果那一夜她的眼皮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倔强地睁着，直到第二天半夜才放弃抵抗。 今天早上，她点的是一杯榛果拿铁，所以这一次她要了一杯柠檬茶，林青选了一杯红茶。 “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个三明治？我推荐他们家的拿破仑鸡肉卷，应该符合你的口味，主料是鸡胸肉和粗粮，而且几乎没有多余的调味。” “说说你的案子吧。” “……失踪人名叫张敏，年龄28、身高168、体重52，在沃伦科技工作，是我委托人安娜的室友。” 第四章 华曜大厦 华曜集团涉及医药、化工、建筑等多个行业，是本市的缴税大户。可以说一旦华曜集团有什么异动，整个宁安市的经济都会受到影响。 空旷、明亮的大厅，节能的白色led灯在这个时间还没有投入工作，想必到了下午自然光线变弱的时候，这里可能会比室外还要明亮一些。如果说蓝色的建筑物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白色的内饰更给人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进入大厅，纯白色的压迫气息就扑面而来，郭立铭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前台有两个人，一个是23岁左右的女孩，一个是人工智能。看到四个人走过来，最先向他们打招呼的就是这个机器人。 “你们好，华曜集团欢迎各位的到来，华阴为你们服务。” “哟，这比人懂事啊。我们想上楼，你能把那个打开吗？” 郭立铭向机器人华阴出示证件，指了指旁边围住电梯间出入口的门闸。 “原来是警察先生，请各位稍等，我这就向上级请示。” 被一个机器人要求稍等，却不见她打电话或是发邮件，郭立铭挠了挠头。 “她是华阴，那你叫什么？” 孙锦炎趴在前台问旁边的女孩。女孩穿着一套淡粉色的套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面，作为一个公司的看板形象不亚于平面模特。女孩对孙锦炎露出标准的八齿职业笑容。 “警察先生你好，我叫唐琦洋。” “我叫孙锦炎。不对啊，今天早上我都没见到你进公司。” “我是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来的，所以您没看到很正常。”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像你这样的女孩很难不让人记住。你在这里是视察华阴工作的吗？” “洋洋是华阴最好的朋友，我们两个人一起在前台为大家提供服务。” 华阴突然凑了过来插话。 “还好你没有走正门，今天早上外面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太可怕了，我真担心你看到会做噩梦。” “警察先生您不用担心，我和洋洋的工作范围只在这个前台，不会到外面去的。” 孙锦炎还想再说什么，钟子期的手搭在他的肩膀阻止。 “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贵公司的相关人员呢？” 钟子期对着华阴露出比唐琦洋还要标准的职业笑容。 “楼上的人正在开会，预计还有30分钟结束。不好意思，还需要各位再等一会了。我们为各位准备好了茶点，就在旁边的休息区。” “不用了，谢谢，我们在这里等就好。” 钟子期拉着不舍得离开前台的孙锦炎走到闸门前和其他人汇合。 “副队你拉我干嘛啊，你让我再试试，肯定能问出点什么来。” 孙锦炎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唇齿不动地说道，钟子期却没有松开抓着他的手。 “你就别忙活了，人家华阴都不给你和她的洋洋说话的机会。而且，你知道在这种地方工作，谁的嘴最严吗？” 徐淼的眼睛始终不离手机屏幕，双手快速地操作里面的角色进行屠杀。 “秘书？助理？” 徐淼收起手机，把快滑到鼻头的眼镜向上推了推，明明她的两眼视力都是12。 “大厅接待、保安和司机。” “这话怎么说？他们不都是基层员工吗？” 徐淼的话也引起了郭立铭的注意。 “就因为是基层员工，所以大家都会对他们没有过多的防备，而且他们接触到的人也是最多的，无论是公司内部还是外部。对了，还有快递包。你不也是这么想才会想从那个洋洋身上套话吗？” “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给位久等了。我是对外业务负责人宋毅。” 一个穿着得体，年龄在35到40岁之间的男性笑脸盈盈地向她们走了过来，还很贴心地将名片递给每一个人。钟子期他们也按照惯例再一次向他出示证件。 “您好，我们是宁安市刑警队的，我叫钟子期，这位是郭立铭、徐淼，还有孙锦炎。” “请问，都需要我配合些什么呢？” “早上发生那么大个事，你不知道啊？” 郭立铭对这种衣冠楚楚，满嘴跑火车的人最没有耐心。 “哦，您说这事啊，已经查出来是我们的员工了吗？” “就是为了来排查是不是你们的员工。” “这样啊，那……各位请随我来。” 和眼前西装笔挺的宋毅比起来，一身休闲装扮还隐隐散发出一股清新汗味的钟子期等人，实在是和这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司格格不入。 穿过由宋毅示意保安部特意开启的闸门，来到电梯前。 大厅一共有8部电梯，其中最里面的两部没有显示任何楼层信息，据说是高层专用。最外侧的电梯则是专门为外部访客准备。 乘坐专用电梯来到位于三楼的会客室，还没有等他们落座，五杯手冲的咖啡就送了进来，还有一叠精致的曲奇饼干。 “不知道各位平时喝什么，我擅自做主叫人准备了咖啡。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再叫人去准备。” “那我……” 钟子期拦下了将宋毅的话当真的郭立铭，将咖啡杯从面前移开。 “我们先说正事。您应该已经知道贵公司外有人坠楼身亡吧？我们希望您能配合，请联系相关部门查看今天的出勤状况，以及联系那些没有出勤的人。” “好的，我立刻叫人去办。” 宋毅态度诚恳，不等钟子期的话音落下就承诺。可他刚没走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 “不过需要点时间，希望各位能理解。” 还不等钟子期再说什么，宋毅就已经走出了会客室。 这是一个黑白主色调的会客室，看起来就和现在留在里面的人们的表情一样严肃。即便是这“小小”的会客室（其实它并不小），就安装了两个摄像头，一个镜头朝向门口和室外，一个朝向室内。可以说在这里根本没有死角。 会客室的墙面是双层的磨砂玻璃，无论从室内还是室外都看不清，但似乎隔音状态很好。但即便是这样，玻璃墙面还是安装了百叶窗，进一步保证了这里的私密性。 整个华曜大厦底层楼貌似并没有用来办公，实际上可以将钟子期所在的三楼看作是二楼，而一楼就是那个大厅。一路走来，他们几乎没有看到一个员工，除了那位端来咖啡和饼干的人。 “副队，我们就这么干坐着等那个人回来吗？” 第五章 调查 4月1号，星期日，张敏彻夜未归。她最近经常加班，真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明天还是和店长请个假去给她送个早餐，顺便看看她的状态。 ————————————————————— 安娜在一家烘焙坊做西点师，4月2号一大早她先是和店长打了声招呼，忙过早高峰后取了几个刚烤出来的面包打算给张敏送过去。可她的手机依旧处于关机状态。 下午两点左右，安娜再一次拨打张敏的手机，仍然关机。安娜感觉有些奇怪，所以这一次她直接打到了沃伦科技。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公司里也在到处找张敏，但张敏的紧急联系人栏里没有填写任何人的联系方式，所以她们还特意派人去家里找，可是张敏并没有回家。 当得知安娜是张敏的合租室友后，沃伦科技和安娜商讨，决定去公司附近的派出所报案，安娜也向店长请假后赶了过去。 通过警方调查，发现张敏最后一次出现是在4月2号凌晨，沃伦科技所在的寰宇大厦a座的门口。她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后就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会怀疑周明辉？” “两个人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也都曾经在学生会工作，周明辉大张敏两届。安娜说，周明辉有些病态地追求张敏，几乎到了跟踪狂的程度。” “警方有什么发现？” 警方也曾找到周明辉协助调查，但案发时间周明辉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4月1日下午18点30分，周明辉前往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参加同窗会。说是同窗会其实也只有四个人，另外三个是韩明宇、戴奇钧、齐景晔。席间四个人共喝了1瓶葡萄酒，半瓶威士忌。 吃完晚饭，下午21点，四个人又前往离餐厅不远的一家酒吧继续。在酒吧的时候，酒侍为他们随机配对，请来了4位女性同室，直到4月2日凌晨两点后才分开各自回家。 “当然我也不会只怀疑他一个人，同公司的竞争对手莫小艾，情敌罗莉娜，前同事陈海都有嫌疑。” 沃伦科技遇到经营困难，加上业务升级引进了许多人工智能，张敏承接的就是公司的裁员案。 许多公司的新老员工被张敏一一裁掉，其中总务部的经理陈海因为不满被裁，还到公司里闹过。 好在当时保安及时赶到，才没有真的伤到张敏，但他也扬言只要张敏不在公司里就会被他找上门。 可是在案发时间点，陈海因为在饭店喝酒闹事被拘留，直到4月2号下午两点才释放。 而莫小艾，两个人在去年年底的公司改革案子的时候就是竞争对手，最终莫小艾的企划落败。据传闻，莫小艾也在裁员的名单里，两个人还是合租的室友关系。 罗莉娜也是张敏的室友，和她同一所大学毕业，一直喜欢周明辉，而周明辉喜欢的却是张敏。 案发当天，莫小艾、罗莉娜、安娜三个人一直在一起。所有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白筱实将自己在短短的半天时间内搜集到的信息只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全部交代给了林青，小有得意地拿起柠檬茶喝了一口。 而另一边在华曜大厦的会议室内，宋毅离开了不到五分钟，郭立铭就有些坐不住，就好像他坐着的那个沙发垫下面有什么蜇人的东西一样。 “谁让我们没带着搜查证来，人家肯配合就不错了。” 徐淼拿起一块曲奇饼干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很快又拿起了第二块。 早上出队，这几个人还没有吃早饭，看到徐淼的动作后也纷纷拿起了饼干，只有钟子期一遍遍地看着鉴证科的同事发来的现场照片，想要在里面找到蛛丝马迹。 三十分钟后，宋毅再一次走进会客室，这一次还带来了一盘新鲜的水果。钟子期收回平板电脑。 “我已经和各部门的负责人协商过了，他们会抽出一些人手来处理您要的东西。” “直接通过人事不会更快吗？” 徐淼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绿色的麝香葡萄上，她开始有点无法判断这个葡萄是不是可以吃的了。 “人事的话，调一下系统就能知道了吧，然后再挨个联系那些缺勤和请假的，花不了多少时间。” “您看看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各位再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和人事的同事协商一下。我们公司啊，人也不算多，一共也就有2354个，驻外员工也刚刚超过500，加起来不到3000。而且这调出人事数据也需要层层审批……” “特殊情况就不能特殊处理吗？” 宋毅对郭立铭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需要宋先生的协助，我们需要贵公司的监控录像。” 钟子期以不容让人拒绝的语气说道，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 “好的，大厅入口的监控我会叫人准备好给您送过去。” “我的意思是，所有的。” “所有？这……您太为难我了。您看，要不您先去申请个搜查令来？这样我们的办事效率就会提高很多了。毕竟特殊情况就能特殊处理了。” 宋毅坐到了沙发上，但似乎那个沙发让他感觉不是很舒服，扭来扭去好半天才安分下来。他拿起已经凉透了的咖啡抿了一口，鼻头皱了一下就将咖啡杯推到一边。 “不是，你怎么还坐下了？不是叫你去联系人事了吗？” 郭立铭毫不掩饰脸上的气愤，声音也大了几分。宋毅的脸因为郭立铭的“无理”而稍稍扭曲了一下，但也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我刚刚想了想，虽然我是和各部门的负责人联系的，但他们也是要和人事要资料，双重要求会让人事混乱，不如我们就等他们把事情搞定嘛。” 宋毅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如果各位实在是着急，我现在发个信息给人事主管，让他通融一下，速度会快很多的。” 宋毅还真的拿出了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慢吞吞地移动。 “各位不喜欢吃水果吗？需要我为各位换一份过来吗？对了，这么早就出队肯定还没有吃早饭吧？” “你们公司会客都是这么个套路吗？” 人命关天还一副打官腔的模样，郭立铭的耐心早就磨光了。 “您放心绝对没有特殊待遇，水果、茶点可是基本的待客之道。这位警官需要给您换壶茶吗？” 宋毅注意到钟子期面前的咖啡杯里的液体和他出去前一样多，钟子期礼貌地回绝。 “宋先生认识这个人吗？” 钟子期把之前给白筱实看过的照片拿给宋毅看，钟子期注意到对方只是皱了皱鼻子就将视线移开，摇头。 “调查的细节我们虽然不方便透露，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极有可能是从华曜大厦……跳下去的。” “这不可能。不瞒您说，我们公司采用的是中央换气系统，所有的窗户都是无法打开的。先不说玻璃有没有那么容易卸下来，只要有人想要强行拆卸就会触动警报系统，保安就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所以从楼内跳出去的概率可以说是零。” “那天台呢？” 徐淼终于放心地消灭了所有的麝香葡萄。听到天台两个字，宋毅显然有些抵触，抱在胸前的双臂分开，双手交握放到肚子前。 “天台已经封锁很久了。” “我们需要去看看，希望您能配合。” 第六章 白筱实的怀疑 张敏的老家是一个三线城市，最近几年因为人才引进和大力发展科技公司得到了一些发展。 但张敏还是更想在宁安市这种快节奏、弱肉强食的超一线城市打拼。她认为年轻的时候没有拼搏过、厮杀过就好像不曾真正的活过，她从小就喜欢做极端的选择。 虽然她的家人一直希望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可以在老家找一份本本分分的工作，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趁着年轻生个孩子，最好是俩，过一个普通人都会过的幸福生活。 张敏在老家虽然不是个多出名的人，也不是第一个考上重点本科的女孩子，但绝对是邻里间的骄傲。升学宴也整整摆了二十二桌，街坊邻里，七大姑八大姨没有一个人缺席。 可不少人都认为，这个女孩去了大城市就不太可能回来了，而这个预言在张敏拿到沃伦科技的offer后得到了验证。 “和张敏有纠葛的主要有四个人，竞争对手莫小艾、情敌罗莉娜、被裁掉的陈海，最后一个就是她的跟踪狂追求者周明辉。” “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为什么会抓着周明辉不放？” 白筱实拿起桌上的柠檬茶喝了一口，她突然想起来忘记告诉店员不要加冰块，毫无防备地吸了一大口，寒气直冲额头。她抬起右手用手掌揉了揉，希望可以缓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只有他的不在场证明最弱啊。” “莫小艾、罗莉娜还有安娜，就没有可能三个人合伙吗？” 白筱实取出笔记本，在里面找到一张照片交给林青。照片是4个女孩子的合照，应该是一起去海边旅游的时候拍摄的。照片中，安娜搂着张敏的肩膀，罗莉娜和莫小艾也对着镜头大笑。 “这能证明什么？” “说你是个木头脑袋吧。安娜和张敏不只是室友关系，所以在张敏失踪后才会比其他人都紧张。也就是说，如果罗莉娜和莫小艾合伙绑了或者是杀了张敏，她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摆脱安娜，因为1号一整天3个人都在一起。” 林青拿起照片来看，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白筱实的确要比林青敏感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白筱实的话而受到了影响，他竟然也感觉得出来安娜看着张敏的眼神的确多了点别的东西。 “真的是一整天都在一起吗？” 白筱实当然不会只是听一面之词。那天是三个人一起找到的白筱实，虽然莫小艾和罗莉娜也展现出着急的感觉，但显然没有安娜迫切。可她们两个人也没有任何罪恶感或者是心虚的感觉。 在得到三个人的证词后，白筱实当然也做了详细的调查。四个女孩子租的是怡滨小区的房子，距离市中心只有40分钟的车程。房子是个老旧的小区，但得力于市区建设，整个小区都安装了最新系统的监控摄像头，都在正常运作。 通过监控，白筱实看到三个女孩在中午11点的时候叫了一个网约车一起出门，随后的12点半张敏也叫了个网约车离开。 她们去的市中心的一个综合型购物商场。下车后先是去了一家东南亚风味的餐厅吃午饭，然后去看2点场的电影。 席间罗莉娜曾短暂的离场去了趟洗手间，前后不到10分钟。电影4点30分散场，三个人直到4点40分才离开场馆。 之后她们在商场里逛街、购物，6点左右的时候进了一家日本料理自助餐厅，晚上8点半结束用餐，叫了网约车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出门的记录。 “所以，不可能是莫小艾和罗莉娜。而且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张敏的消失并没有办法带来直接利益。”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死者有可能是周明辉？因为手表？” “因为那块手表很贵。” 白筱实做过调查，这款手表价格不低，即便是在华曜大厦这样的地方工作，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狠心买下这块奢侈的手表。白筱实只是觉得手表有点好看就顺手查了一下，所以对它有很深的印象。 “除此之外，昨天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发现他有点不对劲。” 接到白筱实电话的周明辉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咆哮。虽然能理解接到陌生电话会让人反感，但也不至于像周明辉这样有过激的反应。 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和无所适从，除此之外周明辉没有等白筱实说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次再打过去，周明辉的语气了多了点恳求，感觉得出他几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第三次，周明辉似乎找回了理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等待白筱实这边先说。 当听到白筱实自报家门后，又有些抵抗。特别是当他听到白筱实联系他的目的是想要了解关于张敏的事情，他又一次毫无预警地挂断了电话。 第四次是周明辉主动打回来的，他同意了见面，地点就约在了华曜大厦对面的时光咖啡店。 “你也觉得很可疑对不对？” 林青没有说话，他就那么坐在沙发上，额头皱得像一对天使绽开的翅膀。但白筱实不觉得他的那些同事会同意自己的观点，而被他审讯的嫌疑人更不会这么认为。 头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稍微退下去了一些，白筱实的口腔里再一次泛起津液，不自觉地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虽然凉，但那种酸爽的感觉还是无法叫人放弃。 “话说，你在这……” 林青的电话突然开始滋滋的震动，打断了白筱实的话，林青也没有避讳，就在白筱实的面前接起了电话。 “……嗯，我知道了。和二队沟通一下，把4月2号备案的失踪人口相关资料调阅过来，失踪人张敏，报案人……” “安娜。” “报案人安娜。嗯，好。马上回去。” 报案当天就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甚至破获案件找到失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一无所获的概率更高。不论是失踪人主动离家出走，还是被动失踪。 很多失踪人的家属，都无法做到耐心地等待，她们会想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救命稻草，找到所有可能帮助她们的人，所以4月4日的时候，安娜就找到了白筱实。 “张敏有没有可能回老家？” “没有，我联系过她家里。但是她们还不知道张敏失踪这件事，我是骗她们说我是她大学同学，想知道她的联系方式，顺便问了问她有没有在家。” 听过白筱实的话后，林青拿起桌上喝了一半的红茶向门外走去。说起来，一开始林青点的就是外卖包装，白筱实有点后悔没有向他学习了，只能最后喝了一口柠檬茶跟了出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 第七章 分工合作 “我严重怀疑你需要我的协助。” “不需要，不是还有人在等着你去救吗？万一你约的人这个时候正在华曜大厦里头看你的笑话呢？” 两句话堵得白筱实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失踪案原本就是和时间赛跑，时间过去越久，失踪人陷入危险的概率就越高。 本以为可以从林青这里得到一些线索，却总是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掌握的信息全部被林青拿走，而自己却得不到一点好处。 “好吧，那我就去华曜大厦找人。哎，如果死者真的是周明辉你可一定要尽快告诉我啊。” “关于调查……” “无可奉告，我知道了。但是警民合作，效率更高嘛。我们可都是为人民服务的。” 林青没有搭理白筱实，而是自顾自地向停在路边的车走去，直到看到车上贴着的违停条。白筱实也向着华曜大厦走了过去。而另一边，宋毅依旧不肯交出监控记录。 “要不这样，您也别为难我，我也很想积极配合调查。所以请各位回去申请个搜查令来，我这边就立刻把东西准备好，双手奉上。除了名单、监控记录，您需要的别的什么也都能立刻给您准备好。” 宋毅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样，钟子期也没有继续和他僵持，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林队，我们这边可能还要再耽搁一点时间，所以要麻烦你去申请一下华曜大厦的搜查令了。这边的……宋先生，他说没有搜查令就没有办法提供监控记录。对，路口的交通摄像记录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是从这楼里掉下来的，嗯，好。到时候还要麻烦你跑一趟，给我们送过来了。” 钟子期挂断电话，确认了下时间后侧过身看向郭立铭。 “从这回队里半个小时，老郭你就跑一趟吧。等你到的时候林队应该也拿到搜查令了，你再跟他详细报告一下这里的事情。然后再带几位同事过来，多拿几个箱子，这么大的楼，那么多的摄像头，我们要拿走的东西会不少。” “得嘞。” 宋毅听到还会有更多的警察会过来，心理一紧。下午总部还要和全球各地的分公司开视频会议，到时候股东也会到场，如果让人看到他办事不利，这份肥美的差事可能就要飞走了。原本只是哪个想不开的员工跳楼的小事，连累到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那个……钟警官，这样，咱们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带您去咱们的保安室看看？那么多摄像记录带回去多不方便啊。对了，还有天台，我这就领您过去。” “怎么能为难宋先生呢，搜查令很快的。林青……哦，不、林队办事效率我们还是很清楚的。” 果然是那个林青，之前一个坠楼案就是因为这个倔牛搞得自己差点丢了饭碗。 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把领导的好意理解错了，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结果搞得整个公司都鸡飞狗跳的。还有个股东差点就撤了股，好说歹说才劝了下来。 “不为难不为难，警民合作天经地义嘛。那个……您要不在辛苦一下给林队回个电话告诉他搜查令不需要了？” “这就不劳宋先生费心了。” 宋毅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样子。 “那，咱们是先去保安室还是先去天台？” “我们分工合作，徐淼和郭立铭去保安室，我和孙锦炎去天台。” 电梯载着钟子期、宋毅和孙锦炎升到63楼，走出电梯沿着右手边的走廊走到安全通道的入口。 黑暗的楼梯间，只有绿色的安全出口标识牌的荧光幽幽的亮着。宋毅取出卡片放到门旁的识别器上，咔哒，门应声而开。楼梯间里的感应灯也及时亮了起来。 “咳咳……咳咳……” 宋毅抬起胳膊捂住口鼻咳了起来，侧身一看发现钟子期和孙锦炎已经戴上了口罩，宋毅刚想要进到门内将另一扇门也打开，好让楼梯间里的空气可以尽快流通净化，却被钟子期拦了下来。 “宋先生，我想从这里开始我们自己来就好了。如果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你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吧？” 宋毅有些犹豫，头刚探进去一点又缩了回来，点了点头。 白色的灯光下，灰尘被突然涌进来的空气搅动，地面上的痕迹诉说着这里的过去。 钟子期蹲下来观察。门口还能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有男人的皮鞋、女人的高跟鞋，也有一些拖鞋留下的痕迹。 在那些足印的上面，有一组印花清晰的鞋印向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炎，你请鉴证科的同事过来一趟。” “明白。” 钟子期套上鞋套，绕开那组清晰的足印，跟着足印前进的方向走了过去，足印一直延伸到通往天台的防盗门前。 门前散落着一串铁链，铁链上挂着一只被撬开的电子锁，铁链的一旁还有一支长40厘米左右的撬棍。半敞的电子防盗门约15厘米厚，没有被人为撬开的痕迹。 天台的角落里有一些被遗忘的烟蒂和生活垃圾，从覆在上面的灰尘来看，并不是最近才被丢弃在那里的。 那组足印显然在防盗门前“逗留”过一段时间，最后跨过防盗门。 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青灰色的天空刺得钟子期眼前突然一片灰茫茫，他努力眨眼直到双眼逐渐适应室外的光线。 华曜大厦的天台过去应该是一个供人休憩娱乐的场所，天台上大面积的铺设着草坪，草坪上还有专门修葺的木质栈道供人行走。 草坪由于疏于管理而杂草丛生，许多顽强的野草从栈道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荒废的咖啡桌和藤椅，收起的遮阳伞，许久没有被清洁过的隐蔽式垃圾箱……钟子期想，这里曾经是许多人疏散工作压力，或是秘密幽会的地方。 有几株草明显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弯折了腰，在碳化木地板上留下青绿色的汁液。 从4月1号开始的雨一直持续到4月4日傍晚才停，野草得到雨水滋润又恢复了些生气。沿着一路被踩踏的野草，钟子期来到天台的边缘。 天台边缘有半米多高的凸起，宽约60厘米的花坛，里面应该曾经种植过一些观赏用的花卉，而现在也只有杂草在里面自由生长。 花坛的边缘由木质的尖角栅栏围起。越过花坛发现，在花坛外还有一层宽约60厘米的缓台，与花坛的落差大概有一米左右。 抓住外沿的栅栏，钟子期轻轻一跃跨过花坛，他抓紧栅栏的尖顶，双脚抵在墙面，最后落在了缓台上。 华曜大厦是本市最高的建筑，高处的凉风直冲钟子期刮了过来，四周灰蒙蒙的不知道是滞留在空气中的水分，还是烟霾。 向下望去，地面记录死者的标识被层层灰色遮盖，也没有办法准确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钟子期只能一路走到缓台西侧的最边缘再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当他走到第223步的时候发现缓台的边缘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宽约不到3毫米。凹槽的旁边还有宽约十五厘米的凹槽，而这类凹槽以一定的间隔在多处出现。 钟子期趴到缓台上，将头探到缓台之外，一无所获。身下只有飘忽不定的灰色雾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钟子期竟然有一种如果继续待在这里就会被那团雾气侵吞的感觉，惊得他后背渗出冷汗。 钟子期闭上双眼，想象着深夜的天台，自己就这样站在高台，向下望去只有浓浓的黑色雾气。是黑雾侵吞了死者，还是死者回归了虚无？ 第八章 钟子期（1） “副队？” 回到安全通道，孙锦炎看到有些狼狈的钟子期紧张地问道。 如果说刚才离开时的钟子期虽然穿着不能算是得体，至少也还整洁。而此刻的钟子期白色的t恤衫上蹭上灰渍，而裸露在外的胳膊上也有被划伤的痕迹。 “鉴证科什么时候到？” “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发现什么了吗？你去了好久。” 钟子期这才想起手机还在录制的状态，赶紧从口袋里取出一看，发现视频的时长竟然超过了50分钟，他立刻按下结束的按钮。 “副队？” 孙锦炎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声，钟子期现在的模样让他有些感到陌生。 “宋先生，天台的防盗门都有谁能出入？” “负责天台的保安应该可以，还有就是负责楼梯清洁业务的人。真的是从天台跳下去的？” “这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还有一个问题，我看到天台的防盗门是用铁链和电子锁锁上的，如果撬开电子锁会怎么样？” “就会触动警报，保安会马上过来。” “那防盗门呢？没有钥匙能打开吗？” “这……我不知道天台的防盗门是什么样的，但就像我们刚才通过的那道门，如果想强行打开就会触动警报，门就会自动报废。如果不把门拆掉就根本没有办法通过。” 天台的防盗门和刚刚由宋毅打开的安全通道的门还有一些不同，它更厚。 “……我们要的名单，还没有出来吗？” “出来了，出来了。我们是回会客室还是？” 比钟子期他们更早一步到达会客室的是一壶刚沏好的普洱茶，听说最近很多人为了养生开始喝这种据说可以降三高的养生茶。 红褐色的液体被倒在银色的茶碗中，从远处看就仿佛一颗宝石镶嵌在银盘里。 “今天一共有23人没有来上班，其中13人是外派出差，已经在尝试获得联系；5人病假，暂时无法取得联系；4人上午出外勤任务，已取得联系，还有1人无故缺勤。” “无故缺勤？这人是谁？” “嗯……研发部的韩明宇。” “那就麻烦您继续和那几位取得联系。韩明宇，不知道宋先生对他有多少了解？和照片里的死者有几分相像？” 宋毅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摇了摇头。照片里的死者可以说是面目全非，即便宋毅认识韩明宇，在那种状态下也无法识别。 “那宋先生可以带我去韩明宇的工位看看吗？” “这……毕竟是研发部，里面有许多我们还在研发的药品资料，真的需要搜查证才可以……” 宋毅的话被他的电话铃声打断，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那一边传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今天一定是什么特殊日子，先是警察，现在又来了个自称侦探的人。如果是以前，那种人只需要大厅的人就能打发走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叫保安去解决。可现在这楼里头还有那些人在，最稳妥的还是宋毅亲自去解决。 自称侦探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或许只有24、5岁，或许更小，或更大。宋毅没有办法从她的形象上作出判断。 那个侦探还在缠着大厅的人巴拉巴拉地说个没玩，几乎没有注意宋毅这边。 “我说过了，我和你们公司的周明辉约好了见面，我也不用上去，你就叫他下来就好了嘛。我不会耽误他很长时间，而且你看都快到午休时间了，他总是要吃饭的吧？再说了，我就是找你们一员工，又不是什么……” “咳咳……这位……怎么称呼？我是华曜集团的对外业务负责人宋毅。” “不是吧，竟然都惊动到什么对外业务的负责人了？” “这位女士找的人联系了吗？” 宋毅只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就转过身去和前台的人工智能说话。 “华阴试着接通周明辉的电脑，但没有得到回应。” “电话打过了吗？” “电话打过了，但是接电话的不是周明辉，是另一个销售部的人。他说周明辉有可能是出了外勤，没有在工位上。” 唐琦洋将她得到的结果报告给宋毅。 “您也听到了，所以还请您下次再来，或者是直接联系本人。” “我要能联系到本人也不会直接跑到这里来找人嘛。打电话一直没人接，他不是存心躲我吗？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如果他没有囚禁张敏，他会临阵脱逃吗？” “囚禁？这又是怎么回事？” “哎？等等。” 白筱实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两眼放光，左手托着右胳膊，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下巴，随着说话的节奏头一下下的点着。 “本市最有影响力的纳税大户、华曜集团销售经理、名门富二代囚禁追而不得的女性，是个不错的花边新闻哦。我看看……我倒是认识一些喜欢这类题材的记者……” 说着，白筱实取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宋毅走上前夺过她的手机。 “哎哎哎？你们还想以多欺寡了？为了包庇员工竟然抢我手机？我可是可以告你光天化日抢劫他人财物啊。这么多摄像头可是都看着呢，别想删除记录！” 白筱实指着四周的监控录像嚷道。宋毅只得将手机还给白筱实。宋毅紧抿着嘴巴，嘴角的肌肉微颤，眼里闪过一抹愤怒。但很快他又恢复到那副标准的公关脸。 “您找销售部的人是吧。这样，我找人送您去销售部，您亲眼看看他在不在。如果不在，还请您离开，不要再为难我们的员工，也请不要在外面胡言乱语。” “宋先生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钟子期站到了宋毅的身后。 “钟队！不对，钟副队我是来找人的。” 钟子期本以为林青已经把白筱实打发掉了，没想到本尊竟然闯到了华曜大厦里。不过…… “宋先生是说要送她上楼去找人是吧？要不这样，今天您招待我们也够辛苦的，为人民服务也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们陪您一块去。这样您也好跟人交代，她也不敢继续闹事。” 宋毅算是明白了，这两人不仅认识，还铁了心要为难他。 销售部不比研发部有那么多敏感的资料，但此前发生的事情，敏感度不比研发部低…… 不过如果只是找个人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宋毅在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利益得失，最终还是决定借用这位警察的力量。 “那就麻烦您陪我走一趟了，这边请。” 第九章 法医陈钰 警队的地下一、二层是证物保管室和鉴证科，地下三层是档案室。 证物保管室里保管着的大多是还没有破获的陈年旧案的相关证物，也有一些无人认领的死者遗物。 本来法医解剖室所在的楼层是地下四层，但“4”这个数字引起许多人的不适，最终地下四层变成了地下三a层。 法医陈钰倒是更喜欢“4”。美其名曰，更贴合法医的“气质”。 地下三a层是每一个警察，尤其是新来的警察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那里阴冷潮湿，在暗处滋生的微生物混合着各种药水和腐败的味道，一般人都很难忍受。 这还是只是第一关，解剖室和遗体保管室里的遗体死状各异，即便是被清理过，也叫人难以直视。所以，新进的刑警到地下四层历练，目睹尸检的经过就成了必修课。 林青回到警队，直接下到位于地下一层的鉴证科。从华曜大厦带回来的证物并不多，那块手表就放在众多证物之中。不同于其他款式的手表，这块手表更重视表带的设计，品牌的logo融入到设计中。 “有什么发现吗？” 林青拿起装着手表的证物袋。陈钊正在对着显微镜看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将手边的文件交给林青。 “整只表都被擦得很干净。” “能查出来这两个是不是同一款手表吗？” 林青把从白筱实那里要来的照片递给陈钊，这一次他不得不将视线移过来，因为他知道如果不照做，林青就会一直站在旁边直到他肯同意插活。 “五分钟。” “辛苦了。” 走出鉴证科，林青又下到地下四层。咚咚咚，金属门被敲击的声音在这个地方听起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然而敲门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进。” 穿着透明防护服的人正背对着门口认真地对着遗体做着什么，深色的外科手术服透过白色透明的防护服，不明就里的人恐怕会误以为这里是一个救死扶伤的手术室，而眼前正在忙碌的人是外科手术医生。 她的旁边放着一个有长约五十厘米、高约四十厘米的玻璃容器，容器内的液体呈暗红色，底部还有一些沉淀物和死者的头颅残骸，液体的表层漂浮着一些看不出实体的物体。 “你小子够孝顺，一个月一具尸体也就算了，不是坠楼就是分尸，你是闲我们法医太闲了是不是？” 只要听脚步声就能知道是林青，她转过身来面对林青，一句话从陈钰的齿缝里钻出，脸上的笑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而又狰狞。 “这我也是受害者。我带了咖啡，无糖双倍。” 和白筱实分开后，林青又折回时光咖啡店点了一份冰美式外卖好孝敬陈钰。听到有咖啡喝，陈钰手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棉棒和戴在她手上的胶皮手套全都扔进了垃圾桶，接过咖啡就喝了一口。 白板上记录着死者的一些信息。 性别：男 年龄：28-32 身高：≈184cm 体重：≈74kg 籍贯：亚裔 台子上的遗体被陈珏一点一点拼凑修补，但颈部以上的空缺依旧没能修补完整。不知道是好是坏，死者手指被灼烧的痕迹更清晰的展现了出来。 “死因查出来了吗？” “高空坠落导致头骨破裂。死者全身性骨折，骨头碎片侵入肺部、心脏等多个脏器。体内有高浓度的酒精残留，胃部、十二指肠也残留着还没有消化完的食物。” “坠楼的时候还活着……” “嗯，听说这个也是华曜大厦的？开年这都第几个了？” “第三个，前两个都是女孩子。” “这个死者生和前两个一样，生前也有过亲密行为，不过没有被强迫的痕迹，里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dna？” “里面？……为什么这么肯定没有被强迫？” 陈钰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翻了个白眼，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起来。 “霍比特人知道吧？如果像你这种身高的人想要进霍比特人的家，你会怎么做？” “弯腰。” “不错，但这前提是对方邀请你进入。但如果是强行进入呢？” “轻则门框损坏，重则影响整个房屋架构。” “而且，还会在里面留下很多强行侵入的痕迹。但我没有在死者的身体里找到类似的痕迹。不过……” 陈钰走到死者的身边，将盖在身上的白布撩开，取出下面的手展示给林请看。 “死者的腕部有被束缚的痕迹，宽度在5-10cm之间，有可能是丝质领带类的东西。” “嗯……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年后，华曜大厦接连有两个女孩坠楼身亡，尸检证明生前都有过被迫行为，且体内残留着属于他人的dna。 “三组dna都做过比对，不一致。” 第一个跳楼案也是由林青负责调查，当时午休时间刚过，很多人在天台放空休息。当死者失魂落魄地穿过天台，跨过花坛从缓台上纵身跳下的时候，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第一个人开始尖叫。 虽然是明白无误的自杀案件，但林青始终无法释怀，多次出入华曜大厦进行调查，曾探访过死者生前同事20余名，身边朋友2名。 通过调查他发现，死者生前曾多次遭受上司的骚扰，举报无果后就被变本加厉的折磨，最终导致精神崩溃而选择了轻生。 “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如果你送来的都是完整的尸体，我保证能立刻给你查出来。” 无法确认死者身份，即便知道死因也无法结案。而这一次的坠楼案明显和前两起不同，死者的身上体现出来的矛盾点太多。 死者的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证物，就连十指指纹都被刻意销毁。仿佛有人不希望被人查明死者身份。 “如果陈钊那边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我就只能花点时间把头骨一点一点拼回去，再通过3d模拟复原生前容貌了。” “没有更快的办法了吗？” “有倒是有，不过你得去求他咯。” 顺着陈钰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或者说是一具白色的人工智能矗立在电脑前。白色的躯壳和身后白色的墙壁几乎融为一体，林青竟然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那是警队上个月刚刚配备进来的人工智能。 “没有我的宋老师做不到的事情。” “宋老师？” “法医鼻祖宋慈你不知道吗？总之，宋老师会还原死者的面部然后和身份系统比对筛查。你要的死者身份就会有了。” “需要多长时间？” “具体时间还没办法告诉你，我要先把头骨清理出来，还要保证说你们把现场所有的骨渣都带回来了。不然结果可能会有偏差，但也不会太大。” “头骨这不是清理完了吗？” 林青指着那个玻璃容器，里面的分层比他刚刚进来的时候还要分明。 “你就是这么压榨你的组员的？你看看这个，我这黑眼圈都快赶上大熊猫。再说了，牛上工你不也得先把它喂饱了啊？” “我带了三明治，拿破仑鸡肉卷，清淡少盐。” “啧啧啧，这你就不够体贴了，做这种精细的活，你这点东西哪够我补充能量的？至少要一份红烧肘子的热量才够嘛。” “这只是前菜，肘子……在你吃完之前就会到了。” 林青看了眼外卖进程，很确定地对陈钰说。 “你！！！行。” 陈钰愤愤地抢过林青手里的鸡肉卷走出解剖室，将林青丢在解剖室，而自己回到温暖的办公室里享用她的前菜。 第十章 华曜集团的安保 华曜集团的安保工作由华安科技全权负责，所有的安保系统皆由华安科技自主研发，设备也由华安科技自助生产，而华安科技是华曜集团旗下众多子公司中的一个。 华安科技在华曜集团的三栋大楼内部各设一处安保室，由主楼进行统筹操控，各楼自行监管。 宋毅离开的时候说，安保部会派人过来带他们去监控室。他还一再保证，已经和那边打好了招呼，一定会全力配合他们的工作。 但是宋毅他们一离开，郭立铭就坐不住了。他在三楼的走廊里走来走去，徐淼就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 宋毅送过来的名单并没有多大的价值，若不是年后第一宗跳楼案闹得和华曜集团不愉快，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会有更多的同事在各个楼层内挨个排查然后找出死者的身份。 郭立铭发现整个三楼似乎都是用来接待外来人员，多数房间此刻都是空置的状态，内饰也各不相同。 不同于他们被带过去的那间“熊猫室”，有的会客室以科技蓝为主色调，有的会客室则由水粉色为主色调……似乎对应不同的客户，他们会选择在不同的会客室中接待。 郭立铭像是第一次到动物园的小孩子一样，把三楼所有的角落一一探索后，才回到会客室。 而宋毅派过来的人也紧随他之后来到会客室。徐淼和郭立铭不厌其烦地向那个人出示警员证。 “你好，我是刑警队的郭立铭。” “徐淼。” 徐淼头也不抬地报上姓名，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似乎游戏正处于胶着状态。 “我叫李德海。两位请跟我来。” 徐淼立刻将手机收起来，切换到工作状态。徐淼和郭立铭在李德海的引导下，绕过不知道第几个弯，来到一处棕色背景的墙壁边。不知道李德海做了什么，一道“隐形门”被推开。 虽说是隐形门，只是由于整面墙都被做了艺术化的处理，原本以为只是一副3d绘画墙，没想到是一道真正的“暗门”。 郭立铭忍不住伸手去摸墙面，仿造柏拉图绘制的亚特兰蒂斯绘成的墙面，触感也和粗糙的石墙相近。然而穿过那道门，就是一个普通的安全通道，安全通道的一头就是他们所要乘坐的电梯。 这一部电梯的外观与整座大楼不同，更接近于金属原始的颜色和质感，电梯的旁边没有按钮，只有一个凸起的感应装置。 李德海取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对着那个感应装置，电梯的门才缓缓地打开。电梯内侧的木质挡板还没有被拆除，里面残留着装修时搬运货物留下的印记。沉闷的空气混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饭菜味，让徐淼感到头痛，踌躇着无法迈步。 “徐淼，你快点上来啊。” 郭立铭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倒是李德海露出一副歉意的表情。 “不好意思，这里很少对外开放，所以……” “我建议你们还是定期清理一下比较好，这对健康太不友好了。” “你别介意哈，她在队里也这样，那鼻子比狗鼻子还敏感。” 徐淼不情不愿地进到电梯，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圆柱形物体，举到鼻前。那是一个便携式的空气净化器，是徐淼出行必备的物品。李德海眼里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惊讶，但很快就将视线挪开。 整部电梯里没有任何楼层按键，李德海再一次将那个黑色卡片对上电梯内部的感应装置，电梯门才缓缓地关闭。 电梯内没有提醒楼层的荧光屏，也没有常见的监控摄像。电梯抵达64层后，门就自动打开来。整个64层的风格都和那部电梯统一，好在这里的窗户可以打开。 “这里，除了你们这些保安以外，其他的员工不会过来吗？” “那部电梯是安保人员专用，无论是进入电梯，还是选择楼层全部都由身份识别卡进行操作。每次需要使用卡片的时候都得提前申请要去的楼层，所以每次使用卡片都会留下痕迹。” 李德海主动将卡片递给郭立铭看，郭立铭只是随意看了两眼就交给身边的徐淼。卡片本身和普通的门禁卡相似，黑色的卡面上没有文字标识，也没有使用者的身份信息，只有华安科技四个字的暗纹。 李德海将徐淼和郭立铭安排在一个空置的工位上，叫他们稍等后离开。 整个楼层空间很大，桌与桌之间至少隔着2米的距离，每张桌子上都有5块电脑屏幕，每块屏幕又被24个画面分割。 然而没有一个人在盯着那些画面看，而是专注在另外配备的独立屏幕上。在那一块屏幕上没有画面，有的只是一串串字符。 他们坐着的那个位置上也有着同样的配置，但没有那块独立屏幕。电脑没有被启动，画面一片漆黑。 “我们的数据都存储在云盘里，我已经把两位需要的4月4号到5号的记录查看申请下来了，稍等。” 李德海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u盘，他再一次取出身份识别卡放在了识别器上，又将拇指对上旁边的指纹识别器，5块屏幕才亮了起来。 随后，他将那个u盘插进主屏幕的接口。 “访问云盘需要用秘钥。” 李德海耐心地解释道。 “你们做的可真够彻底的，有这个必要吗？” “我不知道，上头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照着做。这两个文件就是你们要的，左边这个是4月4号全天的记录，包括b座和c座。右边这个是到今天早上8点的，你们慢慢看，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就坐在那个位置。” 李德海的位置离他们只有4个工位的距离。 “等等，我这个东西可以用吗？” “这是……？” “你们这记录有点多，只有我们俩短时间内看不完，我就是想用这个辅助一下，要不你去帮我问问你上面的人？绝对不会用来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实在不放心你可以坐在旁边盯着我们。” “可以将这个东西交给我吗？这样和上面解释起来也比较方便。” “没问题。” 第十一章 “干净”的尸体 陈钰的的办公室就在解剖室的旁边，出于警局的体贴，局长特意为陈珏置办了了一个小太阳。陈珏美滋滋地咬了一口鸡肉卷，林青就走了进来，瞬间原本就没有什么调味的鸡肉卷就变得味同嚼蜡。 “有可能是他杀吗？” “你问我啊？你才是侦查人员吧，我只负责在尸体上找证据，不负责找凶手。” “你还找到什么？” “死者身上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也没有轻微的刮擦？” “没有，除了坠落造成的伤害以外，可以说整具尸体都很干净。” 没有打斗的痕迹，虽然不足以证明是他杀，但在体内含有高浓度酒精的状态下死者又是如何做到跨过那个花坛，连轻微的刮擦都没有？甚至还能一尘不染的从缓台上跳下？还有十指的烧伤也无法解释。 “十指的烧伤是死前还是死后造成的？” “死前。” 这又给林青加了一道难题。法医最终的尸检报告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林青将外卖送到地下四层后，回到了一队的办公室。 “林队，资料我已经给你放桌上了。这坠楼案和失踪案有什么关系吗？” “查了才知道。” 林青直接坐到座位上拿起资料开始看。 “对了，陈钊刚刚送来一个报告，说两个手表可以证明是同一款。” “你看看能不能从手表这条线找到死者的身份。” “已经开始调查了。” “好，交通队的监控记录送过来了吗？” “也整理好了，放你桌上了，就在那个失踪案的资料旁边。那个……” 蓝馨悦手里提着外卖的包装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交给林青。林青一旦工作起来就经常忘记吃饭，前不久还因为胃病进过急诊。但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是大忌，没有人会傻到去冒这个险。 “还有什么事？” “没……外卖我就给你放桌上了，你记得吃。” “谢谢。” 蓝馨悦订的是一个汉堡套餐，因为她知道如果吃饭会影响工作进度，林青会选择先把工作做完。但吃汉堡就会方便很多。 果然林青拿起汉堡就吃了起来，蓝馨悦赶紧将林青杯子里的热水填满，没有盖上盖子就放到一边，但又怕被林青碰倒，又不得不将杯子放远一些。 汉堡是蓝馨悦精心挑选过的。肉饼选用的是深海鱼，热量低又富含蛋白质和维生素，蔬菜配料也很充足，营养均衡又美味。 蓝馨悦也拿起自己的那份汉堡吃了起来。 失踪案的资料并不多，只有失踪人的身份信息和失踪当日的行踪，还有一些身边人的证词，和白筱实调查的结果相差无几。 失踪人口案在区派出所里数量多、成分杂，但人员配比又不充裕，像这类没有明显的刑事案件发展可能性的案子常常很难抽调出更多的人力去调查，但这也往往会导致很多悲剧的发生。 为了改善，局里也开展了许多措施，比如和具有威望和庞大数据支撑，还具有公信力支撑的民营企业合作。 放下没有足够信息的资料，汉堡也已经被林青消灭掉。他将u盘插进电脑，拿起蓝馨悦整理好的录像记录看了起来。 电脑中的画面显示，4月5日凌晨4点34分38秒死者坠落，与蓝馨悦整理的记录分秒不差。记录中的画面由于光线还不够充足，距离也有些远，很难捕捉到一个完整的面部图片。 “子期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听到林青问话，蓝馨悦立刻站到他的面前。 “副队之前不小心把打给你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他说了什么？” “副队要您申请搜查令，去调华曜大厦的监控。” “后来有没有再打过来？” 蓝馨悦摇头。 “不过，搜查令我已经申请下来了，您看……” “你先留着，可能这次用不上了。” 林青将视线移回电脑屏幕，蓝馨悦有些失望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还有，汉堡味道还不错。不过以后你就不用费心帮我订外卖了，我怕别人会误会，说我职权骚扰。” 林青就是这样，总是能让人的心一下子沉到寒潭最深处，不给蓝馨悦任何可乘之机。蓝馨悦强忍着委屈，拼命眨眼试图将眼睛突然涌上来的那种热胀感抵消掉。 “从20楼到30楼都是药品销售部，您刚才说要找的是……？” “周明辉。” 在进入电梯前，宋毅先是确认了周明辉的员工信息，才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在公司的内部官网，每一个员工，只需要登陆自己的账号，并且知道要找的人的姓名或公号，就能获取对方的相关信息，包括手机号码。 白筱实本来只是想唬一下周明辉，没想到现在竟然真的站在了华曜大厦里，而此刻电梯正向着周明辉所在的24楼缓缓地升上去。 “宋先生，您对周明辉这个人有了解吗？” 白筱实看着宋毅的眼神，仿佛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女孩。如果她问的是一个普通的员工，宋毅可能会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但周明辉这个人他只是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就立刻找到了答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去年他拿了优秀员工奖，是销售部的ace。这边请。” 宋毅还突然想起来，几年前周明辉刚入职的时候很多人都谣传他是依靠家里空降的关系户，所以他签下的每一单生意都会被怀疑他的真实性。即便从那以后周明辉一次又一次的用工作业绩证明自己，仍然有许多人会在背后议论他。 “看来他不仅是个高富帅，还是个有实力的职场精英啊。” 白筱实记得安娜曾对她警告说，千万不要被周明辉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欺骗到。他会说世界上最好听的语言，并且让你信以为真，但那一切都只是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而撒下的谎言。 从安娜提供的照片来看，周明辉样貌清爽，双眼有神，是会让懵懂的少女心动的学长，让职场精英倾慕的前辈。 白筱实还记得周明辉的声音，清澈、低沉而没有杂质，如果不是太慌张应该会是一个容易让人信服的声音。相信他的每一位客户在听到用那种声音推销产品时，很难不会信服。 但他对张敏做的每一件事却让人感到汗毛耸立，如果安娜所说都是真实的，或者说张敏告诉她的都是真实的。 周明辉知道张敏所有的喜好，知道她最喜欢的作者是日本的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知道她不像其他人一样经常更换手机，知道她常常喜欢一个人坐在河边的咖啡厅里看书和发呆。 还知道她喜欢吃巧克力冰淇淋多过香草味，知道她喜欢只要3分糖的乌龙奶茶，但奶茶会让她感到不舒服，所以会很克制。 知道她看电影喜欢坐在倒数第二排，知道她喜欢公共交通多过网约车…… “到了，就是这里。” 本来以为销售部会被忙碌的人群、吵闹的电话声、争论的会议填满，而事实是，这里安静得出奇，而且整间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 宋毅摆出一副抱有歉意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分明写满了得意。 “销售部的同事都是靠业绩拿奖金的，所以现在这个时间……大家都出外勤了。” 第十二章 震动的手机 “不是只有4个人出外勤吗？” “那4个人都是要去外市的，所以早上不用来公司打卡，这些人是来了公司以后才出去的。” “即便知道楼前死了人，警察还有可能来问话？” 白筱实不等钟子期开口就问了出来。 “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嫌疑。总不能因为一个想不开就自杀的人，就叫大家放下手里的工作留在公司嘛。毕竟工作还是要正常进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嘛。而且，警察可没有跟我说要和这些同事们谈谈，对吧？所以打卡以后出外勤是他们的自由，也是常规的工作流程。” “有没有嫌疑，我们会根据侦查结果来判断。” “是是是，要不各位再等等？他们今天总还是要回公司汇报总结什么的。而且我们华曜的员工餐厅很不错，营养均衡、菜色美味，我可以请各位尝尝。不过，您可能要失望了，这里没有您要找的人。所以……” 宋毅对着电梯摆出请的手势。 “那我再打个电话试试。万一这次他就接了呢，是吧？” 白筱实绕过想要送客的宋毅，在透明的玻璃墙外徘徊，眼睛不安分地观察着这间明亮宽敞，被20个格子填充的办公室。 整个华曜大厦采用的都是巨型玻璃幕墙，周明辉所在的销售4部就位于大楼的南侧。墙边每隔两米就摆有一株一米多高的绿色植物。植物被照顾得很好，深绿的叶片肥大而厚实，泛着油蜡的光亮。 滋滋滋…… 在房间的某个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震动声，声音不大但足够被白筱实捕捉到。白筱实想要努力抓住这微弱的响动，判断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寻找。 “你不能随便进来！” 见到白筱实毫无预警地走进办公室，原本埋头工作的人突然走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白筱实却将那人推到一边，食指压上唇，摇了摇头，要求对方不要出声。但显然对方并不想遵从她的意愿。 “不是你……” “嘘！” 白筱实只能点起脚尖堵住那个人的嘴巴，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要出声，耳朵还在努力捕捉手机的方向。 这一招果然有效，对方惊得不敢乱动，整个人僵直在原地。白筱实趁机收回手，继续向办公室内前进。 “白筱实，适可而止。” “钟子期！！！” 没想到好不容易摆脱了固执的挡路人，半路却又被钟子期阻碍。白筱实硬生生地被钟子期从办公室里拉了出来，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白筱实常常想，为什么钟子期就不能把对小猫咪半分的温柔拿出来对待她呢？明明托着小奶猫的时候，一副生怕会伤害到它一样小心翼翼的，捉住白筱实的手却像是一副千金重的手铐。 白筱实只得靠近钟子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你没听到吗？周明辉的手机就在这里。” 钟子期却不给白筱实半分的面子，反而大声说道。 “请不要得寸进尺，宋先生有权利请你出去。” “如果死者真的是周明辉呢？” 钟子期却对白筱实的话充耳不闻，将白筱实拉到宋毅的面前。 “谢谢您，警察先生。” 宋毅虽然有些惊讶于事情的发展，但欣然地接受了来自面前这位警察的好意。白筱实感觉到钟子期抓着她的手终于放松了些，就立刻甩开来。 “我就问他几个问题，得到答案，我就立刻走人。” 白筱实指的是那个刚才挡住她去路的人，宋毅看了眼钟子期，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后，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今天早上，周明辉来公司了吗？” “我不知道。” “整间办公室也不过20人而已，谁来谁走你还是看得见的吧。” “我虽然是个文员，暂时的，但不代表我要盯着每个人的出勤，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做。所以，我不知道有谁今天来了，有谁没来，有谁来了又走了。出勤情况你可以去找人事。” 华曜集团一直都采用优胜劣汰的原则，每个部门除了负责常规业务的“准职员”外，都会配备一个处理杂物的文职人员。这类人被称为“长颈鹿”。 每个季度的评估后，末位的“准职员”就会被替换下来，而这些翘首以盼的“长颈鹿”们就能顶替上去。一年累计末位三次的员工就会被请出公司，然后就会有新的“长颈鹿”们填补空缺。 “小哥哥你别激动，我能再问你个问题吗？你们出外勤都不带手机吗？”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人的嘴巴又闭了回去。 “啧，问你话呢！” 宋毅不耐烦地催促道，他此刻恨不得能尽快把这个侦探请出公司，这样他才好全心全力地对付这些警察。 “不会。” “那这个震动……是怎么回事呢？” 白筱实弯起的眼角像极了一轮弯月，但看着她的人却不会觉得可爱，反而想要避开。手里的手机再一次拨通了周明辉的电话，震动的声音自抽屉里传了出来。 不知道是心理作祟，还是有人恶作剧，周明辉的手机像是急于逃脱牢笼束缚的野兽般拼命挣扎怒吼。 白筱实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些人的反应。宋毅偷偷地给那个人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更“机智”地应付现在的情形。 “……我听说，有些人为了上班不迟到会准备一部打卡手机在公司。” “周明辉也会？” “我不知道。” 白筱实很肯定震动的声音是从西侧数第三排的方向传来，而在那一排靠近窗户的格子间的遮板上插着的名牌也确实属于周明辉。白筱实将目光移向钟子期。 “钟副队，你就当我多嘴说一句。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拿到手里的名单里有没有周明辉这个人，但如果这个小哥哥说的都是实话，那我觉得你还是怀疑一下手里名单的水分比较好哦。” 此刻的宋毅最后悔的就是没有顺着钟子期给的人情，将白筱实直接送出去，心理对白筱实的多嘴是敢怒却不能言。 “如果只是打卡的手机，我们确认一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而且如果这只是个别现象倒还好说，如果不是……我们真的要请更多的同事前来一一排查了。这对贵公司来说，会有不小的问题吧？” 2354个国内在职员工，其中13人外派出差，5人病假，4人外勤，1人无故缺勤。此刻，没有在名单上的2331人突然变得更加有嫌疑。 宋毅清楚，如果此刻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下一步可能就要强制召回所有员工进行审问、排查，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归咎于他的办事不利，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个选择。 第十三章 寻宝游戏（1） 周明辉的桌面除去必要的办公物品外，没有多余的杂物。键盘上罩着一层防尘膜，电脑屏幕也用遮罩保护。放眼望去，整间办公室里只有周明辉的电脑得到了特殊的照顾。 电脑的右手边放着一个简易的金属文件架，所有资料按照时间顺序整齐地摆列，分别是1月、2月、3月、4月。 左手边有一个统一的木质拼装置物架，架子上摆放着三个多肉盆栽，分别是绿、红、紫三种颜色。 白筱实把耳朵贴到柜子上，手机持续拨打着电话。桌下有两个可移动的金属制储物柜，手机的震动声就是从右手边的储物柜中传来。她试图拉开抽屉，但毫不意外的被紧锁着。 看着白筱实在桌旁忙碌地翻找，钟子期也乐得让白筱实代劳，只是一旁的宋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反倒是那个曾经阻挠白筱实进入的人，时不时地会好奇地偷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然而，一番折腾下来，白筱实没有找到任何与钥匙有关的东西，整洁的桌面一目了然。就在她即将要放弃继续寻找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置物架上的多肉上。 “会藏在土里吗？” 三株多肉色泽艳丽，肉质肥美，花盆里的土还有些湿粘，应该前不久刚刚浇过水。 “这多肉是周明辉自己买的吗？” “问你呢。” 宋毅对那个人招了招手，催促着那个挡路的人来回答白筱实的问题。 “不是，是公司统一配备的。” “可为什么只有周明辉的桌子上有啊？” 白筱实不等对方回答，就开始翻动花盆。遭到白筱实摧残的多肉盆栽，黑色的土被翻动得到处都是，绿色的叶子不小心被她折断。白筱实若无其事地将那个叶子重新插回土里，把土又重新铺平。 “工作那么忙，谁有那个闲工夫照顾它啊。” 三个盆栽，皆一无所获。 原本一尘不染的架子弄得像是雨后的石板路，黑色的泥土斑斑驳驳地“装饰”着置物架和桌面。好在架子的下方放着抽纸，白筱实取出抽纸把手擦干净后才简单地收了收架子上的土，扔到垃圾桶里。 “嗯？” 刚刚在抽纸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阻碍那张纸被她轻松地抽离出来。那种感觉和刚刚换了一个新的纸抽，装得太满而不好抽的涩感不一样。 抽纸的盒子是一只硬纸质的工艺盒，上面的纹路是某品牌的logo，中间环着15厘米左右宽度的原木色纺织布料。 因为无法从盒子外看到里面的情形，白筱实不客气地动手拆解。在她把盒子大卸八块，原包装的纸盒撕毁，白色的纸散落一地后，终于让她找到了一把小钥匙。 白筱实迫不及待地将钥匙对准抽屉，还没来得及将钥匙送进锁洞里，又被拦了下来。 “你干嘛？” 白筱实不明所以，宋毅抓着白筱实握着钥匙的那只手，眼睛却看向钟子期。那双眼睛分明期盼着钟子期能够接过钥匙，亲自打开抽屉，虽然不知道那会有什么分别。 可钟子期只是有趣地看着，却没有要接手的意思，宋毅只好悻悻地松手。就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钟子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对宋毅点头了点头后离开办公室去接电话。 得到解放，白筱实立刻去试刚找到的那把钥匙。钥匙成功地送入孔中，然而却无法转动，无论她尝试多少次抽屉依旧纹丝不动。 白筱实又尝试去试其它的抽屉，最终打开了左手边最下面那一层大抽屉。抽屉里放着许多资料，她刚要伸手去翻，又一次被宋毅拦了下来。 “请适可而止，我只同意你找周明辉的手机，没同意你可以随便翻动公司的重要文件。我能让您进来，也能请您出去。如果您再动手去翻，我有权利怀疑你根本就是个商业间谍，是来偷公司机密的。” “那我这个商业间谍也是你堂堂正正请进来的。再说了，我对你们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不过，既然你那么害怕我看到里面的资料，要不劳烦您帮我找找钥匙？我就……我就坐在这，什么都不动、什么都不看。” 白筱实挣脱开宋毅的手，将周明辉的椅子拉到一边坐了上去。 “这您总该放心了吧。” 透明的玻璃墙外，钟子期背对着办公室接着电话，宋毅只好接过钥匙。但很快就把钥匙转交给那个曾经挡住白筱实去路的人。 那个人惊讶地盯着宋毅的脸，手伸到半空中却迟迟没有接过钥匙。 “你还愣着干什么？” 宋毅将钥匙硬塞给那个人，还将那人推到柜子前。 “你之前说周明辉有可能将某一位女性带去了什么地方，你能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吗？” “警察就在那呢，如果我说的有一句假话，你可以让他把我带走啊。你可以告我是商业间谍，也可以告我侵犯周明辉的名誉权，什么都行。”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为了那位女性的人身安全协助调查，会有什么好处？” “好处？……好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媒体从我这里听到‘华曜集团’四个字（只是不会从我嘴里。）。” 宋毅对白筱实的承诺自然不会当回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正在外面打电话的钟子期，而不是这个自称侦探的人。而且，就算被媒体知道，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不如顺水推舟让她小小的得意一下。 抽屉大概35厘米深，里面装着8个文件夹，全部都被那个人翻了出来，罗列在桌面上，里面却不见钥匙的影子。 “没有钥匙。” “那就翻翻文件，万一夹在里面了呢。” 那个人再一次看向宋毅，宋毅却只是不耐烦地催促他快一点照办。 那个人只好从手边的文件开始翻起来。这一份文件是关于一个医疗用品销售的合同草拟，如果合同能够成功签约，上面的金额恐怕会让周明辉再一次赢得今年的优秀员工奖。 8个文件夹，和8家公司的合同，有的已经成功签订，有的还在商榷合同细则，但无一不例外的都是高额项目。所有文件翻阅下来，一无所获。 “满意了吗？” 宋毅看向白筱实，对方的眼睛却只顾着盯着被摆在桌上的文件，钟子期也回到了办公室，看着眼前的景象很快就掌握了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 “需要帮忙吗？” “如果是一把没用的钥匙，你会把它藏在纸抽盒里吗？” 第十四章 寻宝游戏（2） “没问题。” 徐淼没有半秒的迟疑，反倒让李德海有些诧异。李德海接过u盘再一次离开，好在他回来的时候带来的消息是肯定的。但想要使用徐淼的这个u盘又废了李德海一番功夫，整个流程下来，徐淼确信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安保人员至少是高级工程师级别的技术人员。 屏幕上的画面以16倍的速度快速运转，主屏幕左下角的小窗口——徐淼的usb运作窗口中的数字以龟速攀升，现在显示的数字是4。徐淼却在一边玩着手机游戏，完全不顾电脑。那是她最爱的密室逃脱加解谜类的游戏，郭立铭却坐立不安，一会站起来到处走走，一会又坐回来盯着他根本看不清画面内容的电脑屏幕，一会又跑到窗边发呆。 徐淼发现，这些保安以4个人为一组，一次三组，以中心为轴，斜对角的方式，分批次去午休，现在已经轮到了第三组。 “下一组就是你们组了吧，这边你就不用盯着了，准备去午休吧。如果还是不放心就换个人来盯着不也可以吗？” 徐淼指了指李德海的工位，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看来不等徐淼的调查结束，李德海的午休也不会开始。 “没关系，我的组员会给我们打包回来。顺便说一句，公司的餐厅味道还不错。” 话音刚落，电脑屏幕左下角窗口的数字停留在5后，就再也没有变化，屏幕上的画面也归为静止。 “我想你能吃到热腾腾的午饭了。” “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 听到徐淼的话，郭立铭立刻从窗边跑了回来。 华安科技采用的是高清摄像头，将所有路过的人都清晰的记录下来。这让徐淼的工作轻松了许多。在李德海的帮助下，那5个可疑人物的截图被放大，分别放在了5块屏幕中，徐淼用手机拍下后发给钟子期。 “感谢你的合作。” “只是工作而已。” “老郭，我们去和副队汇合吧。” 留在天台的孙锦炎也获得了很有价值的线索，在缓台上鉴证科的同事成功取得了几组不完整的掌纹和耳纹。鉴证科的同事在宋毅派来的员工护送下离开了华曜大厦，孙锦炎也回到了会客室里，只是不见钟子期。 在钟子期离开之前，周明辉的桌面干净而又井然有序，可现在茶色地摊上散落着白色的面巾纸，原木色的桌面陈列着8个黑色的塑料文件夹。 “这些资料都是公司机密，也是个人业绩的筹码。” 回答的是那个人，话音里竟然有种兴奋的感觉，鼻孔随着他呼吸而收张，胸口也激烈地起伏着。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刚刚看到了什么让人惊喜的惊天秘密。 “我有一个问题，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齐景晔。” “听你的意思是，你们每个人都会把柜子锁上，那钥匙也都会像这样藏起来吗？” “不会，钥匙都会随身携带，没有比自己的身体更安全的地方。” “那周明辉呢？他平时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没有关注过。” “可你刚刚明明很肯定地说不会？” “……” “介意我看一下这些资料吗，为了取出那部手机？” 事到如今再拒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宋毅只好对摆着资料的桌子做出了请的手势。好在刚刚他也看过文件里的内容，没有什么是不能给警察看到的。 钟子期简单地查看资料后，目光落到了电脑旁的书架上，随后又看了宋毅一眼，直到对方点头许可才动手翻找起来。钟子期取出贴着2月字样的文件夹。夹子很厚，钟子期翻得很慢，直到翻到某一页，那只手才停止了翻越的动作。 “找到了。” 钥匙的环状部位被固定在文件夹的圆环内。 “你怎么会知道是这一个？” “如果你看了资料里的内容，你也会知道。这份合同是2月份就开始拟定的。” 蓝色的便签纸被钟子期取了下来，展示给白筱实看，上面的确写着“2月”的字样。 “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会不会是那只正确的钥匙吧。” 白筱实伸手去取钟子期手里拿着的钥匙，眼见马上就要到手了，却眼睁睁地看着它转了个方向，送到了宋毅的面前。宋毅也被突然的发展感到意外，他显然以为这个警察会和那个侦探同仇敌忾。 宋毅接过钥匙，担任起开锁要员的职务。咔哒、咔哒……依旧不是正确的那一把。 宋毅没好气地将钥匙交给齐景晔。齐景晔又重复了一轮白筱实刚刚的操作，打开的依旧是左侧的抽屉。左侧最上一层的抽屉里有一个还没有开封的名片盒，一个装着太阳镜的盒子，一盒没有包装已经被吃掉几支的蛋白质能量棒，一盒便携式牙具套装。 “噗~” “你笑什么？” “你们不觉得很好笑吗？” 在场的所有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白筱实，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引她发笑。白筱实强忍着笑，眼角已经噙出一滴眼泪。 “你们不用管我，继续，继续。噗哈哈~” 齐景晔将抽屉里的东西一一摆列在桌面。宋毅看着几乎没有关联的物品，一脸茫然地看向身旁的钟子期。钟子期盯着桌上的物品陷入了思考，太眼镜的盒子是空的，只剩下一块眼镜布。那套牙具和名片盒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唯独那盒能量棒，与这一切有些格格不入。 钟子期取出一支能量棒问齐景晔。 “这一盒能量棒是你们公司的产品？” 白筱实注意到自从发现那盒能量棒开始，齐景晔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一双眼睛一面想要避开不去看能量棒，一面又满眼怒火地看回来。齐景晔就这样小幅度的反复多次进行颈部运动，白筱实又没能忍住，被齐景晔有趣的模样逗笑。 “你、噗，该不会是被周明辉抢了这个能量棒的单子吧？” 白筱实的话显然刺激到了齐景晔。 “问你话呢。” 宋毅不耐烦地催促。 “既然这样，你对这只能量棒的了解有多少？” 第十五章 寻宝游戏（3） 宋毅又推了推齐景晔，他像是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一样，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这支能量棒是去年秋季的新产品，主要针对的消费群体是追求形体美的年轻人。它的口感丰富，口味将坚果和谷物的香味最大化，同时又把坚果的脂肪降到最低。里面采用的脂类物质也通过减少脂肪的方式，减轻了食用者的心理负担。一支能量棒相抵500毫升的蛋白粉冲剂。产品推出后就立刻得到许多健身网红的吹捧……” 齐景晔将自己准备了无数次的产品介绍讲给这些非客户的人，没有丝毫的成就感。每一个字仿佛都是花费了很大的气力从牙缝里挤出来。 “虽然有炼乳的香甜味，却没有炼乳的热量，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产品，我也买了很多。” 钟子期倒不是热衷于健身，但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只要有时间就会锻炼。所以在他好不容易得来一次空闲去了一趟健身房的时候，他的私人教练就推荐给他这个产品。很快他就成了能量棒的忠实用户，即便是没有在健身的情况下，只要没有时间吃饭就会取出一支吃掉。 “你说这是去年秋季的产品……你们有没有档案室之类的地方？就是可以存放历史合同的那种？” “合同我们采用的是电子存档。但是像那种巨额的单子，会留存纸质合同原件。但是我们没有什么档案室，只有分配给优秀员工的私人储物室。” 在宋毅的催促下，齐景晔带着他们走出办公室，又路过一个茶水室，一个吸烟区和另一个销售部的办公室后，在一面墙前停了下来。这一面墙上绘制的是一座欧洲古堡，齐景晔指了指古堡大门的钥匙孔。白筱实实在是好奇，百般央求下从钟子期的手里要来那支钥匙，竟然真的插进去了！ “天啊！你们公司也太好玩了吧！简直就像是在寻宝！” 门是抽拉式的电子门，开启后就像一旁缩了进去。里面的装饰也很有趣，仿佛一个私人书房，只是上面罗列的并不是影视剧里常见的羊皮古书，而是一册册的文件夹。 隐藏在“古堡后面”的储物室空间并不是很大，目测12平左右，里面共有3个立式书柜。书柜是上下结构，底部是三层的抽屉，抽屉的两侧是小柜子，上部则由四个隔板分割。左右两侧的书柜已经被各类文件夹填满，中间的书柜除去最上面一层空置，上属第二层放了4个文件夹外，下面两层也已经被填满。一层就是一个年份。 “能量棒是去年秋季的新产品，那合同最晚也要在8月份的时候就要敲定……” 白筱实在第三层书架中寻找写着8月字样的文件夹，却被齐景晔抢先一步抽了出去。然而里面的内容却令他大失所望。原本以为周明辉是以更低的价格拿下了合同，事实竟然与他的“期待”相反，周明辉的单价竟然高出自己1个百分点。 “怎么可能？为什么？” “没找到钥匙？” 齐景晔不停地翻看合同，从头至尾，反反复复，却始终没有说出里面是否有钥匙。白筱实点起脚尖想要偷窥，最终以失败告终。宋毅的耐心也早就接近消磨殆尽，用力从齐景晔的手中抽出文件夹，在他的掌心留下深红的印记，甚至有几滴血从中渗出，但齐景晔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找到了。” 宋毅在文件夹最后一页的袋子里找到了一把钥匙。在白色的文件袋边缘，一滴红色的液体缓缓地留下，然而宋毅全然不在意，迫不及待地取出钥匙，退出储物室回到周明辉的办公室。白筱实紧随其后，钟子期也立刻跟了出去，齐景晔却还呆呆地愣在原地。 咔哒。抽屉成功地被打开，一部银色经典款的手机孤独地躺在抽屉里。手机的屏幕得到感应亮了起来，而背景画面成功引起了白筱实的注意。周明辉对着镜头露出幸福的笑容，在他的身后，屏幕的右下角正是张敏低头浅笑，一副害羞的模样。 这是一部采用最新的安保系统，需要使用者通过面部识别才能解锁。白筱实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在双肩背包里翻找起来。她得意地取出那张从安娜那里得来的照片，将手机对准照片上周明辉的面部。手机屏幕彻底黑了回去，仿佛是在鄙视人类的无知。 “额……可能是这张人脸太小了。你们人事会有没有员工的照片存档？就是那种大头证件照？” “这……” “宋先生，您不需要回应，在进一步就是在侵犯周明辉的隐私权了。” 钟子期友好地提醒，彻底浇灭了白筱实的希望，她满眼怨恨地瞪向钟子期，却遭到了无视。宋毅在钟子期的授意下降周明辉的手机锁回抽屉里，吩咐迟来的齐景晔好好收拾以后离开了办公室。 走进刑警大队的办公室，一股混合着荷尔蒙气息的浓重气味扑鼻而来，白筱实毫无防备地被呛得咳了起来。旁边的徐淼早就戴上了她提前准备好的口罩，已经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她熟练地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户打开，然后走到一个空气净化器前，从包里取出一个深棕色的玻璃瓶，取了几滴液体滴在多层的化妆棉上放入排风口。但屋子里原本的气味实在太过厚重，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立刻净化。 “那个……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我怕在这里待久了会生病，就跟那边那个黑脸一样进急救。” “放心，你要待的地方不是这。” 钟子期拍了拍白筱实的肩膀安慰她，然后向林青走过去。 “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因为偷窃。白筱实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偷窃属于华曜集团的内部资料，我们作为执法人员当然要公正地处理了。所以，就算林队你和她的关系不一般，也必须公正无私哦。” “证物呢？” 钟子期取出一只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是一部银色经典款的手机，就是那部他们废了点功夫找到的周明辉的手机。 “徐淼，拿去分析。” “哦。对了，还有这个。华曜集团的监控，4月4号到5号的我全都拷过来了。” “那这个你拿回去一块比对一下。” 林青将蓝馨悦从交通部调过来的监控录像讲给徐淼。 “欸？你咋做到的？那个李德海不是一直盯着呢吗？” “这还要多谢副队，派你和我去保安室。” “什么意思？” 第十六章 林青？林大哥？小青青？ 钟子期刚好接了杯热水回来，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见徐淼没有打算解答的意思，直接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就接过了话茬。 “老郭，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郭立铭诚实地摇了摇头。 “坐不住，性子急。当然这也是你最大的缺点。徐淼看监控的时候，你是不是到处走来走去的？” 郭立铭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双原本就有点大的眼睛，脸部看起来更狰狞了起来。白筱实不只一次的认为比起刑警，郭立铭的形象看起来更适合专门负责治暴的警察。 如果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加上欧式大双眼在别人的脸上是一个魅力加分点的话，在郭立铭的脸上就成了另类的加分点。只要他突然瞪大双眼，再皱起眉头，配合他高大健壮的身形，看到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后退跑路。 “如果盯着你们的人只有一个的话，像你这种不安分的存在就能最大程度的吸引他的注意力。而且，那个时候徐淼应该是又开始玩手机游戏了吧？” 听到副队点名，徐淼立刻摘下耳机。 “林队，我没有偷懒！副队可以作证。” “所以那个人，也就是李德海就会对徐淼放松警惕，然后把十二分的注意力放到你的身上。再加上，徐淼那些手机游戏都是被她二次加工过的，如果对方没有事先了解就不会有所怀疑。” “声东击西？我就说嘛，我还以为你是让我去帮忙搬监控记录的录像带什么的呢。结果他们用的都是云盘存储，我根本就是有劲没地使。” “副队，你可真够坏的，一边利用我去偷周明辉的手机，一边利用老郭去偷监控记录。啧啧啧，你确定你做的没有违反你们的办案守则吗？” 手机找到了，可人依旧不知道在哪里，钟子期也没有理由要求对方上交手机当做证物。毕竟周明辉是白筱实的嫌疑人，而非警方。所以在宋毅把手机放回原位，锁上抽屉随手将钥匙扔在桌面后，白筱实就顺手牵羊将手机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只可惜，仍旧没能逃脱钟子期的法眼，而被捉了起来。 “人宋毅都说了，只要我把手机还回去就不追究，你还偏要把我绑回来，一点都不绅士。” 不论白筱实说什么，钟子期都只当是耳旁风，拿起林青桌上的蔬菜沙拉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不等蓝馨悦出声反对，一盒沙拉就已经被钟子期消灭掉了。林青取出一份外卖递给钟子期，是和之前给陈钰一样的外卖，不过这份少有少盐，更健康一些。 “加热一下再吃，少吃那种能量棒。” “还说我？你才是呢。” “欸，林队你这不公平啊，就给副队准备，我们仨还什么都没吃呢。” 孙锦炎赶紧凑了过来，抢先接过外卖开始拆开，看了眼里面的菜色就兴趣缺缺地还给钟子期。 “华曜集团饿着你们了？” “都是饼干、水果什么的，根本吃不饱。” “一会你们吃完饭，等徐淼那边出了结果就带人跑一趟。” 林青终于把视线移到了白筱实的身上，而她正凑在徐淼的电脑前，一脸迷茫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快速变换的字符。但很快画面就停止运作，似乎徐淼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而她回来还不到十分钟。 “你查到了什么？跳楼的那个是周明辉？还是周明辉今天上班了？” 徐淼没有搭理白筱实，直到林青走到旁边，见林青没有避讳白筱实才开口。电脑屏幕上左侧罗列着五个人的照片，中间是几个监控的截图，右侧是一份名单。 “左边这些是今天没有出勤记录的人，和华曜集团给的名单符合。但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在4月5号的监控记录里。” 随着徐淼敲击键盘的咔哒声，一张截图出现在了电脑屏幕的中间。那是一张走出华曜大厦，被大厦门口的监控拍摄下来的。根据时间判断，是4月4号晚7点30分。 “他就是周明辉！” 白筱实指着屏幕里的那个人忍不住吼道，钟子期闻言放下手里的筷子走了过来。 “尽快分析手机，老郭你带个人去一趟周明辉的家，小炎你再跟进一下这个名单，蓝馨悦继续调查那块手表，子期就麻烦你确认一下韩明宇了。你，跟我来。” 林青带着白筱实七拐八拐，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了下来。林青打开门让白筱实先进。 白筱实将头伸进门内，半个身子还留在门外，随时准备闻到任何异味就逃跑的准备，完全没有防备站在门边的林青。不曾想林青只是轻轻一推，白筱实就踉跄着跌进屋里。还好她之前在林青的强迫下练过一点肌肉，双手成功地接住了她本就不重的身体，以至于不被撞到。来不及等她重新站好，只听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音，门就在她的身后关上了。 这间屋子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屋内只有一个白炽灯，即便是再明亮的光线似乎在这个屋子里，最终都会被四周的黑暗和寂静吞噬。 “不是，你、你要干嘛？” “如果死者是周明辉，请你协助我们调查。” “如果是协助调查，你能不能态度好一点啊？而且……你干嘛还特意把人全都支开？” “正常的工作安排而已。” “行，你的地盘你说了算。说吧，你打算做什么？反正在我的律师到之前，我是一句话，不对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说完，白筱实做出封上嘴巴的动作，双手抱到胸前，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看着林青。 “如果你有律师的话，就请立刻打电话，如果没有，我们也可以帮你申请一个法律援助律师。” 白筱实左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双手，放到了桌上。食指毫无章法的胡乱敲击着。 “真没意思，开个玩笑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这里不接受任何玩笑。” “知道啦。说吧，你在打什么鬼主意？你怀疑死者是周明辉？他为什么被杀？和华曜有关系？还是因为张敏？” 林青带进来的笔记本在桌面摊开，左手拿着平板电脑，画面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白筱实费了半天的力气都没能偷窥到任何信息。林青的右手握着一支笔，右手拇指有节奏地按着圆珠笔的按钮。 咔哒、咔哒、咔哒。 屋内的空气陷入了沉默，只有偶尔圆珠笔摩擦笔记本发出的沙沙声。 “……你怎么不说话啊？不是说协助调查吗？林青？林大哥？小青青？” 第十七章 调查 一只很漂亮的表，这是蓝馨悦拿到证物时的第一感觉。表盘的碎玻璃已经被鉴证科的同事清理干净，里面的表芯由于受到坠落的重击而停止了运转，但其设计仍然叫看到它的人无法轻易转开视线。 整只腕表很薄，镂空的表壳设计正中机械迷的喜好，牛皮制的表带，品牌logo在光照下隐约闪现。蓝馨悦忍不住想象这只表戴在林青手腕上的模样，遗憾的是就连她都感觉这款腕表更符合钟子期的气质。 “天啊，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工作！工作！” 蓝馨悦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想法清出大脑。 品牌logo帮了蓝馨悦很大的忙，她很快就在网络上找到了该品牌的官网。她发现这个品牌在全国都没有几家线下专卖店，庆幸的是在宁安市的商业中心正好有一家。官网上详细地记载了店面的地址和电话，她立刻拿起手边的电话播出了号码。 “您好，这里是宁安市刑侦一队，我是蓝馨悦。有件事情需要您配合……这样，我大概30分钟左右就能到你们的店，希望你能在这期间准备好所有阿波罗系列uni47044这款手表开售以来的所有销售记录。谢谢。” 蓝馨悦想起，之前林青交代过电话沟通没有亲自跑一趟来得有效，就只交代了对方提前做好准备。她刚想要对林青报备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站起身才想起来此刻的林青正和白筱实在一起，嘴里就有一股酸涩的感觉。 “为什么偷手机？” “就、那什么，救人啊！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嘛，我怀疑周明辉非法囚禁张敏。我今天没见到人，但是他手机就在眼前了，可能里面就有关于张敏的线索，我就一时情急就……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被林青带到这个房间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期间无论白筱实如何试图引起林青的注意都没能成功，而只要白筱实绕到林青的身边，他就会把手里的平板倒扣在桌面不让她看到里面的内容。好不容易开口，没想到真的是在做正规的审讯。 “和周明辉是什么关系？” “你要我说多少遍啊，我怀疑他……” “除此之外，你和周明辉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 “我看过资料，上面说手机锁在抽屉里，你是怎么把它偷出来的？” “不要用偷这么难听的词嘛，我就是借出来看看，如果里面没有我需要的资料就会还回去了。” “据我了解，那款手机没有使用者的面部进行识别就无法解锁，如果强行打开，手机就会被锁住。也就是说，就算你拿到了手机也根本无法查看里面的内容。为什么偷手机？” “因为钟……” “想清楚了再回答。” 白筱实清楚地记得，在宋毅将钥匙随手扔到桌面后，钟子期离开时特意转过身和宋毅说了些什么，然而他的眼睛却分明看了眼桌上的钥匙和白筱实。齐景晔蹲在地上捡散落在地面的抽纸，但手上的动作却像一只树懒，双眼呆呆地望着地面。白筱实这才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手机，被然后钟子期抓了个现行。 没有窗户的屋子，令人窒息的沉默，白筱实的审讯工作陷入了奇怪的僵局。 蓝馨悦开车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腕表专卖店所在的宁安市商业中心的黄金三角地段，一眼就能看到精致的店面。蓝馨悦将警员证出示给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后被请进了位于店铺后面的经理室。 蓝馨悦取出平板电脑，将死者戴着手表的那张照片展示给经理看，经理才打开了电脑。 “这款腕表是5年前的款式，那个时候还没有我们这个店。如果您要的是那个时候的记录，我就需要向总部提交申请，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我向您保证，一旦拿到名录我一定立刻给您送过去。这是开店以来的销售记录。” 说着，经理就将一张薄薄的a4纸交给蓝馨悦。 “你为什么没在电话里告诉我？” 本以为亲自跑一趟会有收获，她就能很快找到死者的身份，林青就会对她刮目相看，结果落得一场空。蓝馨悦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 “您只叫我准备销售记录，没具体说要的是哪一年的。” 蓝馨悦惭愧地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经理递给她的那份销售记录上。一张a4纸上只有10个名字。 “就这些了吗？” “这款手表售价53888，虽然不是限量款，但也鲜少有人购买。特别是现在戴手表的人越来越少了，手表也已经不是代表身份地位的象征了。所以如您所见，我们店比起手表的展柜，饰品的展柜更多。” 最近几年，许多年轻人的消费观念转变，很多人都认为戴手表是一种oldschool，不够时髦，还会给人一种刻意显摆的感觉。但最新款式的手机、限量版的球鞋和包包却成为了另一种炫富的手段。 蓝馨悦向经理道声谢，再三确认销售记录的相关事宜后才失望地回到警局。 嘀、嘀、嘀、嘀、嘀、嘀…… 机械音在空旷阴冷的空间里回响，陈钰也难得一次被惊到，镊子夹着的碎骨被抖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宋老师工作完成的提示音。 果然还是没有宋老师快么……陈钰揉了揉鼻梁骨，为紧绷的眼部肌肉放松。人会疲劳、会饥饿，会兴奋、会激动，前者会让人的工作效率降低，而后者会让人以突破极限的方式提高工作效率，同时带给身体的伤害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恢复。 为此，陈钰坚持一有时间就锻炼，没时间就挤出时间锻炼。无论是堆积着资料的办公室，还是解剖室，陈钰都能够立刻开始她的运动。但有的时候，放空大脑和充足的睡眠才能让她得到真正的休息。她已经不记得最近一次睡觉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时候了，甚至连上一次回家的日期也有些模糊了。 死者的头骨修复完成，呈现在宋老师屏幕里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屏幕的右侧一个半透明的箭头似乎在引导着陈钰，她顺从地按下箭头。 还是同一张脸，但这张脸上不再有平稳祥和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恐惧，是对自身所处的未知境地感到恐慌的脸。 在陈钰看来这一切既像是宋老师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又像是他在彰显自己的能力。同样的时长，陈钰还没能将一半的碎骨拼接……无论如何，陈钰知道只要有了这张照片，林青很快就能确定死者的身份。 第十八章 周明辉（1） 宁安大学有五个校区，主校区位于城郊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周明辉在华曜集团登记的家庭住址就在距离宁安大学不到5公里的住宅区里。 虽然说是住宅区，但房子和房子的间隔较标准距离要大一些，每一栋建筑最高也只有3层，整个区域算下来只有不到30户人家。 “郭哥，你说这地的房子得多少钱啊？” 住宅区里外来车辆不得入内，郭立铭只好将车停在宅区外的地下停车场，再乘坐电梯回到正门。 “反正我这辈子都买不起，除非中个彩票……也不舍得买。” 进到住宅区内，仿佛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在宅区保安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条幽静的“乡间小径”，脚下的石板路只有一米多宽，两边栽着一人半高的的灌木，灌木的中间又错落着几株鲜花，花的茎干纠缠着灌木，花瓣点缀着由灌木编制而成的树篱。 从大门走进来大概20分钟，来到一处木篱门前。木篱只有一米多高，院子的左侧架着一个两米高的葡萄藤，葡萄藤的左侧还有有一棵杏树，花瓣被连着几天下的雨打落陷入泥土。保安叫郭立铭稍等后按了下门铃，等待了许久也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你最后一次见到这家人是什么时候？” 保安盯着那个被装饰城鸟屋的门铃想了想，似乎是在记忆中搜寻答案。 “周先生的话，应该是上周三，也就是3月28。” “你确定？” “绝对不会有错，那天下大雨，周先生撑着伞出来还和我打了声招呼，告诉我他要去出差。” “你说的周先生是周明辉？” “不是，是周震鸣先生，周明辉的父亲。” 郭立铭将保安的话一一记录下来后问道。 “那你最近见到过周明辉吗？” 保安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 “周明辉上大学没多久就不住在这里了，也很少回来。” “那周夫人呢？最后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许教授，就是周夫人照常去上班。就是那边的宁安大学。那个……他们家是发生什么了吗？是周明辉又惹事了吗？” “又？他之前也惹过事吗？” “也算不上是惹事，就是他大四那年，许教授的一个学生好像是毕业论文没给过，就跑来闹事，然后被周明辉打发了。听说后来，那个学生不知道怎么的就跳楼了，警察还来调查过呢。” “后来呢？查出什么了么？” “也没啥特别的，就是那学生心眼小，觉得自己论文过不去全赖周明辉，听说遗书里都写得可清楚了，所以跟周明辉没啥直接的关系。” 郭立铭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保安也乐于协助。周家没有人，郭立铭只好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就开口问道。 “你知道，周明辉有没有女朋友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追他的人倒是挺多的，就是没见他带谁回过家。特别是上学那个时候，逢年过节的好多女学生跑来这里，说是找许教授其实都是冲着周明辉来的。所以那孩子才会搬出去自己住。好像是和韩教授他家的孩子合租。” “韩教授的孩子？韩明宇？”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韩教授和周先生家关系好，这俩孩子大小就一块玩了，后来俩人还考上了一个大学。” 那个无故缺勤的人。听到另一个待调查名单上的名字突然在这里被提到，郭立铭有些感到意外，但或许这会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韩明宇也住在这里吗？” “哪能啊，韩教授住学校北面的那个家属楼，学校分配的房子。” “哦，谢谢你哈。” 郭立铭向保安道了声谢，然后向保安要来了许教授的电话，但接电话的却不是许诗筠本人。那个人告诉他，许教授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图书馆。 许诗筠很喜欢在宁安大学的图书馆的古籍阅览室里借阅近现代的报纸，那上面有许多近代文豪的作品，是研究近现代文学史最好的去处。 郭立铭找上门的时候，许诗筠正在读一则犀利的时评，被辛辣的文字吸引，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直到图书管理员轻轻摇晃她的肩膀，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许教授，外面有警察找您。” 许诗筠有些诧异，但不得不依依不舍地收起报纸，亲手将它们重新包装好才交还给图书管理员。一路上看着图书管理员将它们放回原位，才收起花镜走了出去。阅览室外有两个警察在等她，一个人高马大，一个普普通通，但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您好，许教授，我们是宁安市刑警侦察队的，我叫郭立铭。” “您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看着眼前的许诗筠，郭立铭似乎想要找到比较合适的开场，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是这样，关于您的儿子周明辉，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 许诗筠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卡其色的羊羔绒披肩，双手抓紧披肩的收口处，微微皱起眉头。四月原本就寒凉，位于地下一层的阅览室更是凉飕飕的。 “请问您最后一次见到周明辉是什么时候？” “你能先告诉我，我儿子发生了什么吗？” “是这样，今天周明辉没有去公司上班，公司里又找不到人就拜托我们来找了。” “你的意思是我儿子失踪了？” “关于这一点，目前我们还没有办法明确地告诉您。” 学校的古籍阅览室，除非学术或论文需要，这里很少有学生光顾，而且这里的光线和温度也并不适合学生自习，所以在阅览室外没有设置桌椅。好像是到了闭馆的时间，刚才的那个图书管理员走了出来，和许诗筠说了些什么。 “不好意思各位，我们可以上楼继续吗？” 不过才5点钟，透明的玻璃窗外，天彻底黑了，太阳能路灯也一一亮了起来，还有许多学生在这里自习，也有一些学生开始三三两两地去吃晚饭。许诗筠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空置的位置，正好有一株高大的景观树将那里与外界隔开。 “上一次见明辉是在上个星期六。最近他爸爸出差不在家，他就经常下班回来陪我吃饭。不好意思，我能借一下电话吗？我的电话好像落在了办公室里。” 儿子旷工是从未有过的事，即便是她们夫妻俩的生日，他都会下了班早早地过来为他们轻生，但从来没有为此而特意请假。即便是自己生病，只要没有到无法起床的地步，也都不会请病假。儿子的电话号码早就烂熟于心，许诗筠从郭立铭的手里接过电话立刻拨打。但焦急的等待，没能为她带来任何好消息。 “不好意思没有提前告诉您，因为周明辉的手机曾被偷窃，所以现在被列为证物存放在警局里。这也是我们要找周明辉的原因之一。” 郭立铭的话叫许诗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在她的脑中一一掠过，双唇微微颤抖，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那为什么是刑警来找我？” 第十九章 钟子期（2） 选择刑侦这个职业，钟子期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在他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宁安市曾经发生过一起连环杀人案，针对的都是落单的女高中生，短短的1个月就有4个人遇害。 作案人手法熟练，没有在被害者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而在第5位遇害者被发现后，更是挑衅般将被害人公开展览。被害人被以极其羞辱的姿势摆弄，身上不着一缕。 那个时候，钟子期的父亲被编入重案组，几乎三个月没有回家，直到成功抓捕犯人。他们抢在犯人行凶前赶到，救下了最后一位受害者。 对于年幼的钟子期来说，父亲就和电视里的超级英雄一样伟大，也是在那个时候他默默地下定决心，长大后也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警察。 高考结束，钟子期告诉家人想要报考警校时，意外地遭到了父亲的阻拦，但最终还是如愿以偿。 钟子期先是给员工记录表中登记的韩明宇的手机打了几通电话，但始终没有人应答。之后又去了韩明宇的家，也没有收获，就联系了韩明宇的父亲韩文修，得知对方此刻正在学校里，便驱车前往宁安大学。 韩文修在宁安大学的生物系执教，是研究生导师。韩文修的研究室离宁安大学的北门只有500米的距离，钟子期在校门口登记后驱车进入，在生物研究楼前的停车场里找了个位置停车。 进入大楼后，将证件出示给大楼的门卫，对方就打电话联系了楼里的韩文修，获得确认才将人放行。 韩文修的研究室位于2楼右侧的第三个房间，门上写着第三研究室。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看去，整件研究室里只有韩文修一个人在忙碌。或许是在知道警察要来后，韩文修就将自己的研究生遣散。 “韩教授您好，我是和您通过电话的钟子期。” “你好，你刚才说是因为明宇有事找我？” 韩文修将人请进研究室内，拉了两把椅子给钟子期他们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钟子期将今天发生在华曜大厦的事简单地说给韩文修，韩文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研究室里来回走动。他不停地打电话给韩明宇，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们通过查证小区的监控，发现韩明宇在4月4日早上8点05分离开家以后，就没有回去的记录。所以，我想请问一下，韩明宇除了紫竹苑的房子以外，还没有别的住房？” 韩文修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眉间的皱纹自从见到钟子期开始就没有舒展过。 “他也没有回您的家吗？” 韩文修还是摇了摇头，又取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钟子期注意到，第一通电话的结果让韩文修更迷惑了几分，而第二通电话应该是打给了韩明宇的母亲。 “明宇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你和明辉那孩子还有联系吗？……嗯……我知道了，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最近那孩子好久没回家了。嗯，我知道了，我会给他打个电话。“ 韩文修挂断电话后，看向钟子期。 “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周明辉那个孩子怎么了？那件事和我们明宇有没有关系？” 钟子期将白筱实偷窃周明辉手机的事情告诉给韩文修，之后又取出平板电脑，将死者戴着的那张腕表的照片拿给韩文修看。看到照片的瞬间，韩文修的双眼立刻瞪大，平板电脑差点被他扔到地上。 “您认识这只手表？” “这是周震鸣，就是周明辉他爸送给明宇的毕业礼物。明宇那孩子很喜欢那块手表就一直戴着，肯定错不了。” 当年周明辉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周震鸣买了两只一模一样的腕表一只送给了周明辉，一只送给了之后留学回国的韩明宇。 “您能确定这只表属于谁吗？” “不知道，两只手表一模一样。能、能给我看看、看看死者的照片吗？” “死者”两个字几乎是被韩文修挤出来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 “死者的面部因为坠落而损伤严重，可能没有办法辨认。死者身上的这件衣服，您见过吗？” 周明辉将死者衣物的证物照拿给韩文修看，对方看了好久却没能给出正面的答案。 “那孩子大二就没在家住了，之后又出了国，回国以后也没和我们住在一起。而且，那孩子回国以后变了很多。但是，在我的记忆力他没有穿过这件衣服。可能……可能她妈妈会比较清楚。” “您知道，韩明宇最近有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或者是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事情？” “我……那孩子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有什么烦恼也都喜欢自己想办法解决，从来不给家里添麻烦。” “您刚才说，那只手表是周明辉的父亲送给韩明宇的，韩明宇和周明辉的关系怎么样？”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也一直上同一所学校，后来还进了一家公司。听说他们俩经常一起喝酒，关系应该不错。” 钟子期点点头，将韩文修的回答记了下来。 “那，能麻烦您带我们去见见您夫人吗？” 韩文修看着钟子期，似乎在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后来干脆站了起来在研究室里来回走动。钟子期没有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等待对方给出一个答案。过了大概五分钟，韩文修似乎终于得出了答案。 “你们现在想要的就是确认死者的身份对吧？” 见钟子期点头，韩文修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你可以采取我的dna样本拿回去和死者的dna进行比对，不论结果如何，你们总能得到一个有用的答案。” 钟子期和他身边的同事似乎对韩文修的话感到吃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面前身穿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厚片眼镜的老教授。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格外的坚定，显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也好。” 不等钟子期有下一步动作，韩文修从他斑白的头发中扯下一缕，在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塑封袋装进去。随后他想了想，又取出一只无菌棉签伸进嘴巴里抹了抹，装进另一只塑封袋里交给钟子期。 “这样应该够了吧？” 钟子期刚要伸手去接的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二十章 遗书 张敏，原谅我是以这样的方式兑现我的承诺，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了，你也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你是一个那么特别的女孩，和所有其他有目的地接近我的女孩不一样。你知道的，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富二代，我的家和所有人都一样，可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竟然用那种世俗的评判标准给我贴上标签，然后不择手段地接近我。 我还记得你为了自己的室友跑到我们研究室里来训我，还记得你骂我时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生气竟然可以这么可爱。明明是你在骂我，但你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握紧的双拳进一步出卖了你。 还有你瞪大眼睛的样子，明明是在生气，却可以那么清澈，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理解像湖面一样的眼睛原来指的是看到它们的时候，我可以得到内心的平静。 我知道你最在意的是你的工作，我们说好等你完成这次的裁员企划就去见双方父母，开始筹备婚礼的事情。 可是你为什么要突然反悔？为什么要说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世界，更不能接受没有你的生活。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即便是死亡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可是总有人想破坏我们的关系，那个什么侦探竟然找上了门，我决不允许她来拆散我们，决不允许。 我做到了！那个侦探再也没有办法拆散我们了！ 你安静的睡着的样子和当时你跑来骂我的样子一样可爱，可惜现在我看不到那双眼睛。但我知道当你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周明辉向你保证，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张敏。 —————————————————————— 吃过晚饭，徐淼窝在椅子上刚刚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在周明辉的手机里就得到了重要进展。一封原本应该在4月6日下午3点发出去的邮件，在周明辉的手机邮箱里找到。 “有意思。” “淼淼姐，是发现什么了吗？” “嗯？蓝馨悦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在专卖店几乎没有收获的蓝馨悦，回到队里发现其他人依旧在忙碌，突然一种挫败的感觉向她袭来。 她想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找到哪怕一丝线索，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翻看林青感兴趣的那起失踪案的监控记录。 “你们都在忙，我也想帮上忙，总不能一直都是个菜鸟嘛。” 说起来，徐淼曾听说过蓝馨悦的家境还算殷实，父母在经营一家连锁酒店，近几年也开始拓展高端品牌，和钟副队的父亲，也就是钟局长有些交情。 “淼淼姐，可以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吗？” 徐淼将那封遗书放大到电脑桌面上，短短的文字看得蓝馨悦心里不禁佩服起来。 “周明辉的定时邮件。” “那可以断定楼下的那个死者就是周明辉吗？” 徐淼盯着电脑屏幕，似乎有什么东西令她很在意。 “周明辉今年32岁，算是个职场菁英。” “那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整个邮件的内容里，只提到学生数低矮的内容？既然他们在一起那么久，难道在那之后就没有更多值得提起或者是记录的回忆了吗？而且，整封邮件的内容也给我一种违和的感觉……” “或许只是他更怀念那段日子呢？对于很多人来说，学生时代都是心理的白月光，不是吗？” 徐淼将那封邮件转发给林青，顺便打印了一张，或许林队能找到令她感到违和的原因。 “淼淼姐，陈姐发来了死者脸部的修复照。” 没有窗户的屋子，只感觉到周身的气温又降了几度，霉菌的气味刺激着白筱实的鼻腔，惹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早上吃的三明治早就消化殆尽，白筱实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地抗议。她趴在桌子上，右手一点一点地摸向林青握着平板电脑的左手。 “林大队长，能赏口饭吃吗？你总不想在这里看到今天的第二具新鲜尸体吧？” 见林青没有反应，白筱实抓着林青的手腕轻轻地摇晃，依旧得不到任何反馈。白筱实开始加大力度，再加、再加……林青的手从桌边一直被摇到了桌子的中间。近点、再近一点……只要她向右边轻轻一瞥就能看到屏幕里面的内容……滋滋、滋滋……收到一封新的邮件，林青立刻将手收回。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金属门再一次伴随着它那独特的噪音被打开，进来的是一个女孩。白筱实记得，似乎是叫蓝馨悦。她坐到林青的身边，将带进来的资料递给林青后打开电脑，似乎是开始准备记录的工作。 “今天为什么会去华曜大厦？” 林青将平板电脑倒扣在桌面压在笔记本的下边。白筱实投降似地用额头锤击桌面。碰、碰、碰。 “你都不拦一下吗？” “如果需要的话。” 白瞎是彻底放弃挣扎，偷偷翻了个白眼后坐直了身体。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怀疑周明辉囚禁张敏，为了找到有效线索，我就去他们公司找他。结果你是知道的，我扑了个空。” “你是怎么约的周明辉？” “打电话啊，我的委托人，也就是安娜她给了我周明辉的电话，所以我就直接打了。” “最后一次通话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死者真的是周明辉？” 白筱实瞪大了双眼，瞳孔不安地震荡，双手不经意地拍在桌上，整个身体向前倾，似乎想要隔着桌子逼近林青。 “回答我的问题，最后一次通话是什么时候？” 见林青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白筱实又重新坐直，她左手抱臂，右手握成拳抵在唇上，陷入了思考，时间仿佛在这个屋子里停滞。白筱实看向蓝馨悦，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 双肩背包就放在旁边，白筱实取出笔记本在桌上摊开。 “4月4日下午18点50分，你们可以调查我的通话记录。” “稍后会有同事调查。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我约他今天中午，也就是4月5日中午12点10分在华曜大厦附近见面，他说中午没有时间，就把时间改到了早上7点半，在时光咖啡店见面。就是华曜大厦对面那栋建筑里的。” 白筱实将自己的电话和笔记本交给林青，林青只是看了眼上面的笔记后将它推给旁边的蓝馨悦。 “你之前说一共和他通过四次电话，之前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他吼我。” “吼你的内容还记得吗？” “不要再打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她在哪？我什么都没做！” 第二十一章 许诗筠（1） 透明的玻璃窗外，斑斑驳驳的的水渍凝聚成珠，像条贪婪的水蛇蜿蜒着向下爬行。 路灯为路过的雨伞镀上一层清冷的橘色光，图书管里再一次坐满了人。不时会有几个学生抱着书满怀期待地走到郭立铭所在的那个角落，最后又失望地离开。 听完郭立铭的话，许诗筠抱紧自己，久久没有说话。 “我先生马上就会到家，他会带你们去找明辉。非常抱歉，我现在感觉有点不舒服，可以让我先回家吗？” “不好意思耽误您这么久，外面还在下雨，我们送您回去吧。” “……也好，就麻烦你们了。” 他们在图书馆借了三把共享雨伞，先陪同许诗筠回了趟文学院的办公室，期间引来不少好事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郭立铭不得不感叹，即便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许诗筠仍能够从容地应对旁人的“慰问”，和同事们一一道别后才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郭立铭试图再询问关于周明辉的问题，都被许诗筠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婉拒。 之前的那个门卫见是许诗筠回来，立刻为她将门打开，一路目送着几个人，直到下一个拐角将他们的影子斩断。 周家的内饰处处散发着许诗筠的手笔，装修简单却不失精致，到处都散发着文人的气质，却没有期待中的红木家具。 回到家中，许诗筠就忙着为郭立铭等人准备茶水，一刻也不停歇，完全不给郭立铭任何问话的机会。 “不好意思，家里只有茶。” 郭立铭接过陶色茶碗抿了一口，感觉茶香在口腔里弥漫，微苦，尾韵带着点花香。他不懂茶，但也觉得好喝，被雨水带走的体温，也慢慢回升上来。 “你说，有个侦探怀疑我儿子非法囚禁了一个叫张敏的女孩？” 许诗筠突然开口，惊得郭立铭被茶水呛到，连连咳了几声。 “咳咳……您对张敏这个人有印象吗？” 许诗筠端起茶碗，没有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左手抱臂，右手支在脸旁，在记忆中搜索相关的名字，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茶碗，最终摇了摇头。 “明辉是个很有计划的孩子，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他的感情生活，我们也从来不过问，只要他觉得是时候带给我们看一看，就自然会带回家。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带任何一个人回过家。这孩子像他父亲，做什么事都很谨慎。” 来之前，郭立铭对周家做过简单的调查。 周明辉的父亲周震鸣在宁安市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收藏家，喜欢收藏一些奇石和字画。但本职工作是一家投资基金的创始人，最成功的案子就是投资华曜集团，到目前为止仍持有3%的股份。 年过六十后，选择退居幕后。但因为持有5%的公司股份，所以仍旧有影响公司决策的能力。 退休后的隐居生活，周震鸣开始专注于他的收藏爱好，经常为了一件宝贝天南地北的出差。出差的市场不定，有的时候一走就是一个月。 除此之外的时间，他就化身为全职的家庭煮夫，每天为妻子准备三餐，送妻子上下班。晚饭后在学校的操场散散步，在宅区的花园里放放风。 “有没有可能您先生从周明辉那里听到过一些事情，但没有告诉您呢？” 许诗筠放下右手，再度拿起茶碗。 “有这种可能，毕竟很多事情可能只有同样身为男人的父亲比较方便商量。等老周到家你们可以问问他。” 见郭立铭的茶碗已经空了，许诗筠又为他倒了一碗，顺便也给自己的茶碗添了点茶。 五点快半的时候，周震鸣回到家中。看到客厅里里的陌生人，也只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主人架势。 许诗筠将事情的原委讲给周震鸣，来不及喘口气，他就表示要立刻动身前往周明辉的住处。 那是周明辉利用自己在大学期间投资赚的钱购置的房产，距离华曜大厦直线距离只有500米。或许在那个时候，周明辉就认定了要进华曜集团工作，而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钟子期将韩文修递给他的东西收好，越过韩文修的肩膀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一位风韵犹存、50岁中旬的女性。 韩文修回头看了一眼，恰好与钟子期探寻的目光对上，又转过身将门彻底打开，请那位女士进门。 “她是许诗筠教授，是周明辉的母亲，那位是宁安市刑警队刑侦一队的钟子期。” 郭立铭负责周明辉那条线，但许诗筠的身边却不见郭立铭的身影，钟子期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对着许诗筠礼貌地露齿一笑。 许诗筠虽然也是宁安大学的教授，但终究不是生物系的。而在刚才，钟子期分明记得韩文修未曾接过电话……韩文修关好门后，和站在一边等他的许诗筠一起走了过来。 “我之前见过你们的同事，你们找到这里来，是因为明辉吗？” “明辉怎么了？” 韩文修看了看许诗筠，最后将视线固定在了钟子期的身上。看向钟子期的那双眼睛，分明是对他的有所隐瞒感到生气。 许诗筠也向钟子期看了过来，韩文修的反应让她明白眼前的警察并不是为周明辉的事而来。 “韩明宇、周明辉，这两个人今天都没有去公司。” 相较于周明辉，调查韩明宇就相对容易了些。在实验室工作的韩明宇，除了周明辉外没有交往亲密的友人，也没有需要接触的外部客户，很快就能将他的交际圈锁定。 没等来韩明宇的母亲，却意外地见到了周明辉的母亲，钟子期再一次取出平板电脑，将死者的衣物照片找到，想要拿给许诗筠看，可抬起的手臂却在半空中被韩文修拦了下来。 “你们怀疑是两个孩子中的一个？” 钟子期不知道郭立铭到底告诉了许诗筠多少内容，但显然韩文修并不想让她听到“死者”两个字，也不想让她看到与其相关的物品。 “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是这样。” 钟子期抱歉地回答。 韩文修抓着钟子期的手并没有多用力，只要钟子期稍一用力就可以轻易摆脱，但他不想这么做，只是耐心地等待对方做出决定。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个人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韩文修的眼睛盯着钟子期手里的平板，眉头越皱越深。 第二十二章 小突破 晚上6点，郭立铭发来了一张照片，应该是周明辉在外旅行时拍摄的。 照片里的周明辉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让晴空下的费特希耶都失了颜色。可这却令徐淼犯了难，照片里的周明辉竟然和从监控里截到的韩明宇有几分相像。 两个人年纪相仿，体型也有些相近，就连发型和品味也莫名的给人一种如出一辙的感觉。就仿佛平行时空里的同一个人，违背时空运作法则在同一个时空里出现。 陈钰发过来的照片让徐淼的头更大了。 死者的面部修复照没有一丝表情，虽然比电脑制作的模型更拟真，终究少了些生气。在徐淼的眼里那张照片近一步验证了周明辉、韩明宇两个人极其相似的五官。只是周明辉的面部线条更犀利，双眼更有神，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的感觉。 韩明宇却给人一种眼里充满了悲伤，无论是眼角还是嘴角都无力地向下倾斜，脸部消瘦而没有精神，还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但在4月4号晚上的监控记录中出现的周明辉，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自信，取而代之的愤怒和慌张，还有更多的是恐惧。 徐淼立刻无张照片导入系统中进行比对。如果钟副队再发一张韩明宇的近照过来，她想或许会更有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双肩微微耸动。 然而系统给出的答案却令她感到困惑。 周明辉（旅游照）：相似度88% 周明辉（监控照）：相似度92% 韩明宇（监控照）：相似度93% 韩明宇（入职照）：相似度85% 徐淼将照片重新录入系统，再一次比对，结果没有任何变化。系统出错的概率极低，而且还能捕捉到肉眼无法察觉的细节，做更细致的分析。 看着结果徐淼第一次有种头痛的感觉，但那种感觉让她感到有一股力量自内心深处喷薄而出，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 林青曾经许诺，只有在队里的系统无法完成工作的时候才可以使用她的那些小道具。徐淼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u盘，再取出笔记本电脑插了进去。 漆黑的屏幕里跳出一个后台操作窗口，徐淼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电脑的屏幕也瞬间被填满。 倒计时，10、9、8……1！成功接入华曜集团安保系统的后台。屏幕里穿着卡其色格子斗篷，头顶一个猎鹿帽，手拿放大镜的小人在乱入迷宫的线路里奔走、猎取。 很快，那个小人成功地在华曜集团的云端存储中抓出许多个钟明辉和韩明宇的身影。 “找到了。啧，没意思。” 3月27日，早8点15分，穿着与楼下死者同款西装的周明辉踏入华曜大厦的大门，一路上乘坐电梯前往位于24层的销售部。 周明辉的电脑摄像头进一步地验证了周明辉的身份，而另一边与周明辉同时进入大厦的韩明宇，乘坐另一部电梯升至54层的实验室。 无论是从服装的品牌，材质、颜色分析，都可以100%确定是与周明辉同款的西装。 审讯室内，蓝馨悦将所有的审讯内容一一记录下来。 “钟明辉吼你，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呢，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白筱实无奈地双手一摊，嘴角向上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露出她的酒窝。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约定见面的？” 白筱实将之前在咖啡店里说给林青的再一次复述了一遍，这一次不是给林青，而是讲给在旁边记录的蓝馨悦。 “为什么会认定是周明辉囚禁张敏？” “在不可能里面找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周明辉。” “4月5日凌晨3点到5点，你在什么地方？” “在家睡觉咯，还能再什么地方。” “有没有人能给你证明？” “如果那天你没有来看我的话，很遗憾没有人可以给证明，因为我自己住。” 蓝馨悦记录的双手又一次顿了一下。 “那这段时间你有没有给周明辉打电话？” “谁凌晨不睡觉，给个陌生男人打电话啊？” 林青从之前蓝馨悦交给他的几张资料里挑出一张纸，将文字转向白筱实后推给她。那是一张表格，里面有一些数字和姓名。 一串数字引起了白筱实的注意。“0405”、“0430”、“0432”、“0725”、“0735”、“130xxxxxxxx”。 后面的那一串数字是白筱实的电话号码。 “上面显示，4月5日凌晨4点30分，4点32分你曾给周明辉打电话。” “我没有。” 白筱实抬起头，看着林青一字一句地说道，目光变得更坚定。白筱实的右手食指在那张表格上移动，最后停留在一串数字上，点了点引起林青的注意。 “我承认7点25分和7点35分那两个电话是我打的。” 林青又挑出一张纸，推给白筱实。 “这是我们在周明辉的手机里找到的遗书，上面提到一个侦探……” “你怀疑是我逼死了周明辉？为什么？这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死了我还怎么找张敏？” 白筱实的话的确没有任何破绽，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和周明辉的联系只有“找张敏”这一条，但如果两个人此前就早已有了纠葛，就并不是没有可能。 “在安娜委托你找张敏之前，你认识周明辉吗？” “我认识谁、不认识谁，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不知道她是为了惹怒林青，还是为了让蓝馨悦心理不舒服，总是会刺激得蓝馨悦无法全身心地专注到记录工作中，双手总是会因为白筱实的供词而停顿，甚至是输入一串乱码。每到这时，蓝馨悦就不敢去看旁边的林青现在是怎样一个表情，更不希望他会发现自己的工作失误。 但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瞥他，无论白筱实说什么，林青始终能够保持一个专业的态度。折让蓝馨悦感到惭愧。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样对我们的调查会有帮助，也对你早一点离开这里有帮助。你和周明辉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他上的是宁安大学，我上的是思特莱斯大学。他在华曜集团工作，我是一个自由职业者。没有交集。” “周震鸣是本市有名的收藏家，经常会在家宴请朋友来观赏自己的藏品。曲骥鸿也经常受邀前往。有没有可能在这个时候，你见过周明辉呢？” 曲骥鸿的名字从林青的嘴里说出来，让白筱实平静的心里起了波澜。那是她的养父，也曾是宁安市著名的房产大亨，的确和周震鸣有些来往。白筱实双手握拳收了回来，眼里满是怒火地瞪着林青。 “曲骥鸿有没有带你去过周震鸣的家？你有没有在那里见过周明辉？” 蓝馨悦发现白筱实闭紧了嘴巴，胸口随着她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整个人也跟着颤抖起来。不，那不是颤抖，白筱实的身体开始剧烈的痉挛，紧闭的双唇由惨白变成深紫色，双眼开始翻白，整个人向地面倒去。 “叫救护车！快去给我叫救护车！快去！” 第二十三章 周明辉（2） 孙锦炎回到警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35分，因为出门忘记带伞，衣服被淋了个半湿。 “阿嚏！完了完了，要感冒了。” 孙锦炎走到徐淼的身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从她的椅背上抽出毛毯，却被徐淼半路拦了下来。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孙锦炎放弃了，转过身拿过郭立铭的外套套在身上。衣服有点大，就像是偷穿爸爸外套的孩子。 “他们还没回来啊？看来是我最快了。” 见徐淼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孙锦炎一屁股坐到蓝馨悦的桌上，拿起桌子上的巧克力豆就开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欸，我说你这干嘛呢？得到林队的同意了吗？小心被他知道你在偷偷调查白筱实，把你从一队里踢出去。” “林队让我查的。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先去洗个澡？这味跟一周没洗，然后泡在水里发了霉的臭袜子似的。” 徐淼夸张地捂住鼻子，双手一用力，就把自己连人带椅子的推离桌面，远离孙锦炎。孙锦炎一脸不屑地闻了闻，还揪起衣领把脸买进去吸了一大口。 “我怎么什么都闻出来啊。不跟你说这个了，说正事。林队干嘛叫你查白筱实啊？” 徐淼抬起右手用食指指着孙锦炎，又只想门口，命令他远离自己。徐淼比孙锦炎早两年进队，按时间来说是他的前辈，但两个人年龄相仿，孙锦炎的生日还大徐淼2个月，却总是被她当小弟一样对待。 孙锦炎站起身，抬起右手对着徐淼行了个礼，又抽出蓝馨悦桌子上的几张纸抽擦了擦，满脸堆笑的走到一边。 “从目前的资料来看，死者是周明辉的可能性比较大，当然还要等老郭回来再证实一下。” 听到徐淼的话，孙锦炎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但还没有迈出第三步，就被徐淼瞪了一眼，又愣生生地瞪回四步。 “从我查到的线索来看，最大的可能也是钟明辉或者是韩明宇。那四个请病假的，有一个是真病了在医院躺着呢，家里就给关机了。另外三个根本不是生病，是偷偷面试别的公司了。给我说说，你是查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说是周明辉的可能性比较高？” 徐淼动了动手，敲了几下键盘，孙锦炎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孙锦炎拿出手机发现，是收到了一封徐淼发来的邮件，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那是周明辉的遗书，在手机里发现的，还有楼下死者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周明辉的，至少在韩明宇的账单里面没有知道那件上衣的购物记录。” 孙锦炎裹紧郭立铭的外套，根据徐淼提供的信息找到了林青审讯白筱实的那件屋子，在门外站了会，知道里面的审讯一时半会不会结束，就绕回办公室。 孙锦炎走到自己的位置，打开右手边最下面的柜子才想起来，今天出警仓促忘记带欢喜的衣服回来。 “那啥，我回趟家洗个澡再回来。” “你不用回来了。” “什么意思？” 孙锦炎心理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盯着徐淼的后脑勺。 “林队说了，等你们回来了就告诉你们一声，今天照常下班，明天开始照常。” 徐淼也将最后一段记录整理好发送给林青后站了起来。她扭了扭脖子，抻了个懒腰，关上电脑背起电脑包就向外走去。 “欸，等等我，一起啊。” “五米远！” 徐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孙锦炎紧跟着走了出去。 跟着周震鸣到达华宇大厦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但空气里的湿气还是叫人有些憋闷。华宇大厦是5年前开始售卖的新房，里面配套的安全系统引进的华安科技的最新产品，每次迭代换新都可以得到免费更新的服务。即便是周震鸣在没有周明辉授权的情况下都无法进入。 周震鸣拨响了周明辉房间号码——2404，可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后他们不得不联系大厦的物业，向对方解释。可废了半天的口舌，对方都表示即便是父母在没有得到户主的许可下，无法进入。最后还是不得不请出郭立铭的警员证，物业才派了个人过来。然而这也只是顺利地通过了第一道门。 华宇大厦的电梯和华曜集团一样，一张门禁卡只对应户主所居住的楼层。周明辉的房子在24层，一层有6户人家。但每一户人家都配有专用电梯，所以住在这里的人可能有机会遇到楼上或楼下的邻居，但永远不可能在电梯里遇到隔壁的邻居。而事实上，由于大家的工作时间比较分散，就连楼上楼下的邻居都鲜少有见面的机会。 但走出电梯后，真正的难题早已等在了那里。这里的防盗门采用的都是指纹、密码双重保护的锁，物业也没有获得密码的权利，除非向华安科技申请后台解密，但这违反了华安科技与用户的保密协议。 最终在周震鸣的再三保证，最后不得不动用华曜集团股东的身份，那个物业人员才匆忙地向上级请示。原本早就到了下班的时间，突然让他加班不说，而且还是这么令人头痛的问题，赵明感觉自己今天倒霉透了。约好了和老婆下班后去吃火锅自助，最终不得不在老婆的碎叨和埋怨声中改了约定。 “小王，要不你和他先去吃个晚饭。” 小王立刻意会，带着赵明离开。 “你想问什么？” “周明辉之前有过无缘无故断联的情况吗？” “只要他忙起来我们就会联系不到他，久而久之我们就开始等他联系我们了。年轻人嘛，工作第一，我们做父母的当然要支持。” 5年前，周明辉在准备研究生毕业论文的时候，几乎有3个月的时间彻底和家里断了联系，每天都是在图书馆、研究室、家、市立图书馆这几个地方四点一线。许教授因为担心儿子的健康，每隔3天就会带些食材去周明辉的出租屋。 后来，周明辉开始工作，也渐渐地学会了主动回家陪父母。在进入新项目的时候，他会主动和父母解释，以免他们担心。 “周明辉这个家，您常来吗？” 郭立铭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周震鸣，对方也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他是个成年人。” 第二十四章 韩明宇（1） 接到韩文修打来的电话，苏思娅正在琴房指导她的研究生练琴。最近几年，国风受到二次元的影响，再一次成为许多年轻人的选择。 苏思娅不了解什么是二次元，也不了解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但她们对古琴的投入让她感到欣慰。也有不少的学生会穿着汉服前来上课，也有学生会提出请求，想要在课堂间隙用摄像机进行记录，听说是要传到网上分享。 有一天，她的一个得意门生向她发来了邀请，看她在一个非常大的舞台上进行表演。那个学生平时话不多，每次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的一个勤奋的学生。听说她要登台表演，苏思娅还震惊了一下。实在是因为那个孩子平时连学院里的表演都羞于出场。 为了看学生的表演，苏思娅特意跑到韩明宇的家，要儿子教她上学生分享给她的网站。儿子似乎对这类文化也并不是很了解，忙活了一下午他们终于搞定了注册，等待演出的开始。 韩文修打电话来来问儿子的事情实在是罕见，而且苏思娅听得出来丈夫说话间流露出的那份焦躁，虽然他试图表现得很从容，但终究瞒不过一起生活多年的枕边人。 电话里的内容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她的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学生难得提出想早一点下课，她知道那是学生体贴她，所以许诺之后定会找个时间弥补。 匆匆地检查完琴房，锁好门，再三检查后才离开了艺术学院。艺术学院离生物学院并不太远，步行只有15分钟左右的距离，她看了眼那栋蓝色的建筑物，离开了学校。 韩明宇的家里宁安大学大概有25分总左右的车程，离开琴房之前她就提前叫好了车，所以当她走出校园的时候，快车司机已经等在了门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韩文修和韩明宇就很少说话，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儿子长大，而是有太多无可奈何的原因。可最令她痛心的是，韩文修从来没有试图打破那层隔阂，任由两人渐行渐远。 韩明宇从小就是一个安静的孩子，如果不是有周明辉，苏思娅不知要多担心那个孩子无法适应校园生活。和周明辉在一起的时候，韩明宇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但始终无法像明辉那样成为让人放心的孩子。 苏思娅只当是那孩子太像他的父亲，天生就是做研究的人，只要给他一个安静的研究室，一个课题就能让他无比轻松又愉快的度日。难得的是，她和丈夫都认为那样的发展还不错，可以过个平常人家的幸福生活，不像明辉注定是要成为一个众人瞩目的存在。 苏思娅开始回想最后一次与韩明宇见面时的场景，那是上个星期日的白天，是苏思娅约韩明宇去公园赏樱。因为她感觉得出来，那个孩子有心事，但又不想过分干涉，就想着让他放松一下，或许赏赏樱花，呼吸一下研究室外的空气会让他感到舒心一点。 粉色的樱花开得正盛，白石路上落漫了被风吹落的粉色花瓣，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着实让人身心愉悦，但却没能让韩明宇也得到治愈。 赏樱的人三三两两的拍着照片，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咿咿呀呀学语还在指着飘落的花瓣留着口水啊啊的乱叫；树下露营的情侣，彼此依偎着用手去接飘落的美好。而韩明宇的脸却依旧布满阴霾。 “是研究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苏思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她拍了拍挽着自己的韩明宇，引起他的注意。韩明宇这才将飘远地目光收了回来，对着自己的目前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嗯，遇到了点困难。” “如果不是什么公司机密，要不要去找你爸爸商量一下？” 虽然与韩明宇从事的新药开发有些不同，但毕竟两个人从事的领域有些相近，苏思娅认为总能得到一点帮助。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点私心，希望这父子俩能多见见面，说说话，就像其他人家一样，即便只是工作上的事情也好。 “嗯，实在没有办法，我会找他。” 韩明宇的视线再一次向未知的方向飘远，苏思娅知道这个话题已经无法继续。 “最近明辉那个孩子忙吗？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等他爸出差回来，我们家一起吃个饭吧。” 苏思娅感觉到，挽着她的那只手僵直一瞬，明宇的眉间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嗯，我会和他说说看。” 韩明宇的回答有气无力，苏思娅的心揪了一下。如果连周明辉这个唯一的朋友都和他产生了矛盾，这个孩子就真的只剩下孤独了。 “不过，他最近也挺忙的，我不确定会不会有时间。” “嗯，不勉强。等你们都有空了，我们再聚。” 韩明宇最后的那个表情，作为母亲，苏思娅实在是看得有些揪心，始终叫她无法放心。没多久，当她和韩明宇在一家茶肆喝茶休息的时候，韩明宇突然接到周明辉的电话，说是晚上有个同创聚会，苏思娅才放心了些。 可是就在刚才，上了快车后苏思娅拨电话给周明辉，电话那头却只传来关机提醒的机械音，让她的心调到了嗓子眼。她很肯定明宇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周明辉也发生了什么，甚至两件事还有些许关联。她必须马上赶去儿子的家看一看。 可是恰好遇到了晚高峰，车在路上走走停停，眼看着周边的环境已经是儿子家的附近，车却卡在了马路正中无法下车。攥着手机的手早就湿透，即便是4月的天也叫她感觉闷热，或许是因为又要下雨了。 好不容感到了小区门口，苏思娅立刻打开车门跑了进去。小区的保安认出了她，和她打了声招呼，却没能得到回应，竟鬼使神差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苏思娅取出包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里面安静地没有一丝温度。她试图呼唤她的儿子，可话到了嘴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明宇……” 第二十五章 许诗筠（2） 在纠缠的两只手在半空中僵持不下，这时突然多出了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握住上面那个人的手腕。但那只手并没有加入僵持，而是利用赋闲的另一只手很快地从钟子期的手中取走了平板电脑。 来不及韩文修做出反应，许诗筠已经将平板电脑的屏幕翻向自己——黑屏。 “不好意思，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的设备都会设置定时锁屏，我现在就为您解锁。” “许教授！这不关你的事。” 韩文修忍不住吼了出来，但最后又以极强的意志力将声调压了下去，但仍旧给人一种无法反驳的感觉。 “可是这位警察先生想让我看，不是吗？” 许诗筠也不紧不慢地反问，得到韩文修的瞪视反馈，但看得出来她没有半分示弱的打算。 “如果您愿意看一眼，的确会给予我们很大的帮助。” 钟子期的嘴角浮现一抹感激的笑，但在韩文修的眼里那只是另一种强迫和施压。他盯着眼前年轻的警察，但也清楚自己没有阻止的权利。 见韩文修将头扭向一边，许诗筠将手里的平板电脑交还给钟子期，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随着那个年轻警察的一举一动而越来越快，那种不祥的预感比之前见到那个大眼睛警察还要强烈。 看到平板电脑的瞬间，许诗筠的双腿一软踉跄着向后跌去，好在韩文修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许诗筠看着平板上显示的那套墨蓝色的西服上衣，眼眶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但她却轻轻挣脱韩文修的手，向那个警察走近了些。 “请、请问这个衣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辉的衣服会摆成这个样子？” “您确定这衣服属于周明辉？” 钟子期向许诗筠迈了一步，吓得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两部，这个年轻警察的气势让她感到有些畏惧。韩文修也吃惊地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窃幸但很快被疑惑取代。 “那个上衣是我和他去意大利玩的时候买的，还有一个配套的裤子。所以，我很确定。” 钟子期从许诗筠的手中取过平板电脑，翻了翻，找到一张照片后又递到她的手中。 “请问是这条裤子吗？” 许诗筠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她看了许久才肯定地摇了摇头。 “请问您最后一次和周明辉取得联系是什么时候？” “上周日的下午，具体时间我要看一下通话记录才能知道。明辉……那个人是明辉吗？” 许诗筠清楚地记得从那个大眼睛警察那里听来的消息。有一个人从华曜大厦的顶楼跳了下去，因为头部损毁严重，也没能在身上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警察正在想办法找到那个人的身份。 刚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许诗筠并没有认为那会和自己的儿子有关联，或者正是因为在内心深处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才会不断地否认这一切。可当她看到那一套衣服的时候，她再也无法回避现实。 “我们正在想办法查出死者的身份。请问，您最近有没有感觉到明辉他有什么烦恼？或者是突然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许诗筠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睛明明看着钟子期，却始终没有焦点，双眼蒙上一层薄雾。 周明辉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从来不会把烦恼带回家，只会在自己努力解决后才会将好消息说给她听。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让人省心的孩子。恰到好处的好学，偶尔会耍耍小孩子脾气撒撒娇，还会闯个祸。 或许有人会说那不是一个完美的孩子，但在许诗筠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最完美的孩子。比起懂事得让人心疼，像他一样偶尔让人操心才叫人真正地放心，因为这才是正常的。没有哪个孩子会不犯错，也没有哪个孩子总是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周六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周明辉也一如往常地来接许诗筠去两个人最喜欢的那家以健康料理标榜的私家菜馆，点上她最喜欢的几道菜。吃饭的时候，也和往常一样聊聊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下一个假期要去哪里玩。并没有什么值得她怀疑的地方。 奇怪的事情……她可以很肯定，绝对没有。除了摇头，她给不了那个警察更多的回答。 “周明辉有女朋友吗？”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但我觉得有。” “为什么您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我无意中看到过他的手机，里面有他和那个女孩的照片。” 钟子期又在平板里翻找了一会。 “您在他手机看到的是她吗？” 照片里的女孩看起来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应该是现在人所谓的“女强人”。她眼里的那种光芒她最熟悉不过，因为那夜曾在她的眼里出现过。 “是她。虽然只是从从地瞥了一眼，但绝对没有错。” “您看到的是这张照片吗？” 钟子期又将一张照片翻出来给许诗筠看，那正式徐淼从周明辉的手机里找到的那张锁屏画面。许诗筠点了点头。 “她叫张敏，两个人曾是大学校友。对了，她也是文学院的学生，或许还曾经上过您的课。”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一个孩子，我肯定会有印象。” 许诗筠的确没有说谎。宁安大学的每一个课程都会有两位教授进行授课，而每位教授都负责一门主修课和一门选修课程。所以，恰巧张敏没有主修或选修到许诗筠的课程也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请问周明辉和韩明宇的关系怎么样？” 钟子期来回看着韩文修和许诗筠两个人，那两个人也忍不住看了看彼此。 在许诗筠来之前，韩文修曾明确表示过周明辉和韩明宇两个人是竹马之友，但这个警察却又在许诗筠的面前提出同样的问题，难道他是想证实自己的证词是否属实吗？韩文修忍不住想到。 “两个孩子关系很好，就像双生儿、亲兄弟一样。而且这几年，两个人也却是越来越像了。” 许诗筠将自己的想法诚实地说出。 “好到韩明宇会借穿周明辉的衣服吗？” “或许会吧，虽然我没有看到过。但是两个人的身材差不多，互相借穿衣服应该也很正常吧。” “当然，麻烦您再看一眼这张照片。这块手表您认识吗？” “嗯，这是震鸣送给两个孩子的。他想用手表来提醒两个孩子，从此以后就是正式步入社会的成年人，时间不可逆更不能挽回。所以每一个决定，每一个选择，都必须慎重。” 她还记得当时周震鸣送给两个孩子手表时的场景。但韩明宇当时因为身在海外留学，所以赠表的时间又向后推延了两年。 “我记得，震鸣还说过，两块手表上刻了两个孩子名字的缩写。” 第二十六章 急救室 跌落的身体被柔软的怀抱接住，那是白筱实无比熟悉的气味和温度。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只要她陷入危险，林青一定会出现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就像保护林白那样。 但林青不该提那个名字，更不该提过去的那些事情。那些她为了尘封过往记忆而做出的努力，在那一刻瞬间化为泡沫。又或许那些记忆，从来没有被真正掩埋。 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耳边传来林青焦急的呼唤声，但都被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盖住。 林青不停地为白筱实揉搓手臂，试图缓解她的抽搐，他脱下外套裹紧了她娇小的身体，为她取暖。 伴随着轻微的晃动，白筱实感觉得到自己被搬上了担架，送进了救护车。 呼气还是有些困难，随行的医生似乎想要给她戴上呼吸器，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林青阻止了下来。抓着白筱实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眼泪又不争气地留了下来。 还好在身边的是林青，白筱实这样想着，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地找到了本应该维持的规律，激烈起伏地胸口也渐渐平息下来。惨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不健康的蓝紫色也逐渐从她的唇上淡去。 抵达医院时，白筱实几乎找回了平静，平稳的呼吸声自她的唇边发出。但医生还是将林青赶出了被帘子隔开的急诊床位，熟练地解开白筱实的衣服，在她的胸前贴上心电贴，连上仪器。 一分钟一过，心电图就有了结果，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建议今晚入院观察。 简单地办过入院手续，白筱实也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床位已经被水蓝色的围帘围了起来。病房里，没有一个空着的床位。 林青拉开围帘走了进去。 “好点了吗？” 白筱实有气无力地眨着眼。不像之前在审讯室里，那双曾经明亮的大眼睛，此刻毫无生气地望着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的天花板。 “这里是女住院部，晚上我不太方便留在这，蓝馨悦大概十五分钟之后就会到。” 林青坐着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地疾驰到了医院，而蓝馨悦的车此刻还堵在半路上，最快也要十五分钟才能赶到。 “小白。” “你说什么？” “帮我打电话给小白，我想见她。” 白筱实只觉得眼眶发热，双眼胀痛，她试着闭上眼睛想要缓解这种不适，却又一次事与愿违地逼出两行眼泪。她最讨厌脆弱的自己，最恨只会流泪的自己。 林青伸出手捏了捏白筱实那只软弱无力的手，白筱实想要抽回，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只能将头扭向一边。 “子期得到确认，那个外套属于周明辉。郭立铭和周明辉的爸爸去了华宇大厦，就是周明辉的家，我们会从那里取一些dna回去检测，如果能证实死者就是周名辉，可能你会惹上麻烦……” 透过帘子的缝隙，白筱实看到对面床位的阿姨正一脸好奇地看向这里，因为长期卧病在床而浮肿的身体正在床上扭来扭去，应该是为了找到一个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角度。 “子期还从周明辉的妈妈那里得到证实，周明辉和张敏的确是男女朋友关系。你放心，这条线我会调查下去，如果张敏真的被周明辉囚禁，我一定会找到她。你放心。” 林青说了两次你放心才放开抓着白筱实的那只手，然后为她盖好被子，坐在一边。 因为刚刚的呼吸过度，白筱实还使不上什么力气，脑子也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始终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去想那封遗书。 看到遗书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到有一丝异样，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林青刺激到犯了老毛病。 她依稀记得，周明辉通过那封遗书表达了对张敏的一心一意，还许诺了一生一世……不对，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头也越来越痛起来。 连接着白筱实左手食指的那个仪器发出警报声，上面的波段令人不安地跳跃着，林青立刻按响了床头边的呼叫按钮。 不到两分钟一个护士就跑了进来，她没好气地将林青赶出帘子外，检查了下白筱实，判断并没有什么问题后才走了出去。 “病人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你有什么问题可不可以明天再问？虽然窦性心律不齐不是很严重的病，但心率过速还是很危险！” “我明白。” “明白就请到外面等候，探病的时间也快结束了。” 林青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帘子，又将视线移回护士的脸上。 “她是我们的一个重要嫌疑人，今晚可以留一个女警察在这里看着她吗？” 护士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眼里更多的是责备。 “既然是这样，我建议你们为患者开一个单人病房，以免给其她的患者带来麻烦。” “那就麻烦你了。” 林青点了点头。 看到对方的态度这么诚恳，护士的表情也稍稍缓和了些，她最后确认了一遍机器没有任何问题后，领着林青回到了值班台。 一定要在林青回来之前离开！白筱实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慢慢地坐起来，偷偷地关掉仪器，摘下夹在食指上的东西，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蹑手蹑脚地走出帘子。 “嘘” 对面的阿姨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白筱实竖起食指压在唇上，对着阿姨眨了眨眼后立刻逃离了病房。 好在护士的值班台要转过一个弯才能到，恰好挡住了那里的视野。 白筱实贴着墙根，一点点移动，寻找着安全通道。她记得就在这附近。 自从知道自己有窦性心律不齐后，白筱实就掌握了一个技巧，一个可以帮助她短暂地逃离现实的技巧。 只要她像犯病时那样过度呼吸，脑子里不断地去想令她最悲伤绝望的事情，心脏就会受她所控，快速地跳动。 只是这种行为不能像真正犯病那样维持很长的时间，但短暂地骗过旁边的人是百试百灵。 黏在身上的心电贴附近的皮肤开始发痒，但她没有时间躲起来把那些摘下来，更没有时间洗澡。而且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就连洗澡都很难快速洗干净。 安全通道的绿色荧光灯出现在前方，整个病房格外的安静，林青的说话声就在不远处传来，似乎是那个蓝馨悦到了。 白筱实屏住呼吸以百秒冲刺的速度奔向安全通道口，打开门跑了进去。 第二十七章 脱身 铛！ 廉价的金属防盗门被狠狠地甩在身后，顾不上会不会被林青听到，白筱实拔腿就跑。 蓝馨悦立刻警觉，看了一眼林青，发现林青正看着声音源头的方向。 “你去病房确认一下，2135病床，我去安全通道。” “明白！” 林青长腿快速地迈了几步就来到了安全通道口，安全通道里传来有人跑下楼的声音，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这里是二楼，只有两段阶梯就可以通向病房外。林青虽然立刻追了过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筱实上了一辆车离开。 “你来得太及时了。” 林白的双手在方向盘上迅速转动，晃得白筱实整个人向左倾斜，慌慌张张地抓住车门的把手。每次做林白的车，都要做好心脏跳到嗓子眼的准备，但无论几次她都没有办法习惯。 “你叫老哥打电话给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过，你怎么又把自己搞到医院里来了？不是好久没犯病了吗？” 身后的医院越来越远，白筱实通过后视镜观察，确定没有人追来后才安心地靠了靠椅背。但随后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林白的车上，又立刻挺直了腰板，抓紧车门把手。 “林青怀疑我和他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 “什么？你杀人了？谁？我认识吗？需要我帮你善后吗？不对，老哥已经发现了，你还是赶紧跑路吧。” “想什么呢！他只是怀疑我的言行造成了一个人的死亡而已，才不是我亲自动手。” 林白腾出左手对着白筱实竖起了大拇指，一脸佩服的表情。 “不愧是白姐，不脏手就把事给办了。” 白筱实难得没有接茬，低着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空调。抓着车门把手的右手也收了回来，双手在胸前交叉。林白知道那是白筱实开始思考的状态，就没有继续无聊的调侃，专心地开车。 从白筱实接到安娜的案子以来，就一直有一个问题得不到解答。4月2号的凌晨，也就是张敏失踪的那段时间，正和7个人在酒吧里玩的周明辉是怎么离开，又是怎么掳走了张敏，最后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包房的。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那封遗书。看似解释了他掳走张敏的动机，却也没有正面承认，还有那个令人感到不安的承诺——“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张敏。” “不对，那不可能是周明辉。” “你说什么？” “从华曜大厦跳下去的死者，不可能是周明辉。” 白筱实语气坚定，之前因为犯病而一片混沌的脑子也逐渐清晰起来。 “去华宇大厦，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放跑白筱实，林青是要负起责任的，不仅因为是他将白筱实送到医院，更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 “林青，你从这个案子撤出去。” 回到警队，林青就被支队长叫了过去。 “你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就算她是你女朋友……” “支队长，她不是我女朋友。” 林青打断支队长的话，为自己澄清。 “也是，这事都怪我。我就不应该以为你能做到公司分明，谁都做不到。我应该一开始就把你从案子里支开，那样也不至于会发生这种事。” 林青只是目视前方，没有接话。 “手表那条线怎么样了？” 在医院的时候，林青就收到了钟子期的联系，死者的手表或许可以为他们揭开身份的谜题。陈钊把手表拆解下来，逐一检查后，在游丝上找到了许诗筠提供的那条线索。游丝的金属环内测清晰地刻着“mhzh”。 “手表属于周明辉。等老郭进到周明辉的房子里，就会找到周明辉的dna拿回来进行比对。” “嗯。” 支队长点了点头，换上一副盯上猎物的鹰隼一样的表情盯着林青。 “就算是因为白筱实的求追不舍，导致周明辉走投无路选择自杀，也无法构成白筱实的犯罪事实，她跑什么？” “应该是为了尽快找到张敏。” “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到张敏就能找到白筱实？” “只要是她接的案子，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解决。” “不惜犯法？” “不惜犯法。” 支队长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左手在桌面上罗列的几个文件夹的上方来回移动，最终停留在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上。他抬头看了眼林青，林青还是刚才那副样子，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支队长将那个蓝色的文件夹取出，甩给林青。林青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急着打开查看里面的内容。 “这段时间，你给我去二队打打杂。” “明白！” 不用看林青也知道，那个文件夹里的正式张敏失踪案的卷宗，支队长是在给他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 “行了，出去吧，还杵在这干嘛？怎么着，还想让我给你倒壶茶喝啊？” 林青拿起桌上的卷宗，走出了支队长办公室。看到遗书的内容以后，白筱实就开始表现出焦躁的情绪。所以，即便知道“曲骥泓”是她的禁忌，为了调查案件林青也不得不提出。 而且，他也清楚就算自己不提，之后换了任何一个人去审讯白筱实总还是要被提起。而他实在没有办法放心地把白筱实交给其他人，因为她的病。 林青当然清楚，找到白筱实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他也能大致地猜到她现在大概会在什么地方，接走她的那辆车他也再熟悉不过。但有件事，更需要他立刻去解决——找到张敏。 如果，最终证实死者就是周明辉，张敏或许已经遇害。但如果死者不是周明辉，张敏就还有一线生机。而林青更愿意相信死者不是周明辉，原因很简单，那封遗书。 假定囚禁张敏的就是周明辉，根据现在所掌握的资料来看，周明辉名下房产除了华宇大厦的高级住宅以外，在城郊还有一处待拆除的老房子。资料显示，用途记载的是仓库。 但林青不是白筱实，他不能假定某人犯罪再开展调查，那会让自己走进一个死胡同，冤假错案的概率也会变高。他必须拿证据和事实来做依据。 4月2日午夜0点34分57秒，张敏走出寰宇大厦a座正门，坐上一辆黑色进口轿车，车子向东侧驶出。手机里正播放着蓝馨悦调过来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的内容林青曾看过不下10次。 林青的那辆黑色的二手吉普车，按照录像里的样子慢慢驶进寰宇大厦外来车辆的入口。 第二十八章 盯梢 晚20：35分，华宇大厦还处于一片黑暗中。 华宇大厦位于市中心，是一栋高级公寓。原本位于市中心的建筑，大多都会采用商住两用的开发模式，但华宇大厦任性地仅供居住。虽说是高级公寓，但与常规的住宅建筑也没有太多的差别。 白筱实调查过，住在这里的人多数都是身份较为敏感的人，周明辉可以说是一个特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领，并不是注重隐私的明星，也不是收入居高的高科技创业人才，更不是重视安全的特殊群体。 24层中间的楼梯间，每隔90秒都会短暂地停止照明，但很快又会恢复。白筱实知道，那肯定是想要进周明的家进行调查的郭立铭还没能进入家中的证明。 “你饿不饿？” 咕咕…… 林白的肚子开始叫嚣，跟着白筱实蹲在华宇大厦对面已经快要两个小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林白有气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下巴抵在上面，侧头看向白筱实。 “我可以叫个外卖吗？或者是去趟便利店？日剧里蹲点一般都会买个红豆馅的面包和牛奶，美剧里面会买汉堡或三明治，你要什么？” 从车停在华宇大厦对面商厦的露天停车场开始，白筱实就保持着那个姿势，除了盯着24楼的灯光变化外，唯一的动作就是收回抬起的头望向华宇大厦的正门，时刻关注着对面的变化。 “我想吃牛肉饭。” “啊？” “还是要双拼吧，一半咖喱、一半牛肉。我看到那边正好有一家连锁快餐店，你可以去那打包回来。” 林白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一想到自己的爱车要被留下浓郁的咖喱味就有些不舍得。虽然林白没有林青那么爱惜自己的车，但对饭菜的味道还是格外的敏感。因为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最没有办法抵御的就是美食的诱惑。 但想到甜丝丝的牛肉饭，配上咸淡适宜的酱汁，还有那家店秘制的辛辣咖喱，林白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 “我们可以开着窗户吃，你放心。” “开窗？你不怕我哥会来抓你吗？” “他要想抓我，早就来了。” “说的也对。” 以林青对白筱实的了解，或者说以林青的工作经验不可能想不到此刻白筱实会在什么地方，但过去这么久都没有过来，肯定是因为他认为比起立刻抓捕白筱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立刻去做。 4月的宁安市虽然还有些凉，傍晚下的雨也为这份凉意增添了它的味道，但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牛肉双拼饭，还有辛辣的咖喱为身体提供热意，林白竟然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而且开着窗吃饭，还有一种露营野餐的感觉，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白筱实吃得很慢，每一口都会至少咀嚼20次，才慢慢地吞咽。阻碍她进食速度的，当然还是盯梢的工作，每一次抬头，她都会短暂地忘记把饭送到嘴里。 一顿简单的外卖，白筱实足足吃了30分钟才吃完，而林白的那一份早在她回到车里不到5分钟就被消灭干净，之后就一直盯着白筱实的那一份。 21：14分，一辆中型面包车停在了华宇大厦门口，从车里下来三个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两个箱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双肩背包。白筱实记得那个人似乎是鉴证科的陈钊，之前也参加过林青的乔迁宴。 “看来他们在周明辉的房子里有发现。” 半小时前，白筱实发现郭立铭成功地进入了周明辉的房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很快地退了出来，之后楼道里的灯继续按照规略忽明忽灭。 “什么发现？” “不知道，但要陈钊这么大阵势跑过来，应该会是个重大发现。” “要跟过去看看吗？” 白筱实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进不去，除非他们解除正门的门禁。” 陈钊也是通过一个物业人员模样的人从里面打开门禁，才成功进到了大厦里。 从沃伦科技的正门出发，遇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右转进入祗园路，前行800米后红绿灯左转掉头，再前行2000米后右转进入匝道，顺着环形路一路向下进入一段没有路灯的路段。 林青发现，道路的两旁没有任何商家店铺，有几个路灯也进入罢工状态，整段路都是漆黑一片。在市区里这种现象绝对罕见。 前行1000米后，那辆载着张敏的黑色轿车再一次出现在监控中，和现在林青驾驶的车一样，正沿着这条处于二次开发的路段前行。 再前行500米后，道路的左边开始出现零星的灯光，是一个劳教所，入口还有两个警卫站岗。林青记得这个劳教所要在今年的10月份整体搬迁到城西的郊外。再前行400米就能看到一个老旧的石牌坊，牌坊的左右两侧各立着一个两米多高的石狮。 随后那辆黑色的车突然消失在监控中，再也没有出现。 林青向左转动方向盘，将车驶过那个石牌坊后停在了左侧。他将监控向后倒，再重新看了一遍。那辆黑色的轿车并没有出现在石牌坊上设立的监控录像中，就那么在黑夜中消失了。而且林青曾得到确认，这个小区里的监控都在正常运转。 林青又看了几遍，仍旧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那辆车就仿佛驶进时空的裂缝中一样，再也没有在任何一个监控录像中出现过。 林青重新将车启动，慢慢倒车。从沃伦科技开车到这个地方，他只花了不到15分钟的时间。他相信只要再多走几遍，一定会发现新的线索。 而这个新的线索，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在他第三次向着那个石牌坊开过去的时候，一辆轿车突然从道路的右边开了出来，如果对方没有及时转换车灯，按响喇叭，林青的爱车可能就要被横冲直撞了。 那辆车的车主显然也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忍住自己的脾气，左手抓着自己的后脖颈，下了车直冲林青走了过来。林青礼貌地摇下车窗，对方看到他的一瞬间，左手立刻收回放在体侧，像个被体育老师罚站的学生。 “请问那边是有路吗？还是私人住宅或厂房？” 林青以自认为很亲切地向那个人提问，显然对方没有体会到这份亲切，说话都有些结巴。 “路、不是、那个……那边是一条小路。” “小路？单行线？” “不、不是。但也不是双行线。那边都是被拆了的老房子，路很窄。如果对面有车开过来，一定要有量车向后倒出来点，要不然僵到天亮都没有结果。” 看到林青态度客气，那人说话也变得硬气起来，解释也很详细。 “那条路知道的人多吗？” “应该不多吧，反正平时我很少能在那碰到车，而且很多人都以为那边是个死胡同。再加上到了晚上，主路上的车也变少了，就没必要绕那条小路了。”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会从那条小路过来？” “因为近啊，走主路我就得调个头，再往回开，然后又走环形路什么的，太绕了。走这差不多8分钟，省了一半的时间呢。” “省一般的时间……谢谢。” “客气啥，哈哈。那个，没什么事，我就回车里了。” 那个人似乎忘记了自己下车时的目的，转过身去后歪了歪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车里，驾车离开。而林青的那辆黑色吉普的轮胎向右倾斜，向着那条隐蔽的小路开去。 第二十九章 林白（1） 4月5日晚22点35分，又一辆警队的车停在了华宇大厦的门口。这是一辆中型箱车，外型酷似救护车。这一次从车里走下来的是一脸不耐烦的陈钰，陈钊的姐姐。 白筱实立刻挺直了腰板，按捺住想要开门下车跑过去的冲动。陈钰和那辆车的到来，预示着里面将有遗体搬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是张敏……想到这里，白筱实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那种不安的感觉自脚底一路蹿到了头皮。 没过多久，和陈钰一起来的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身上盖着一层白色的布。紧随着他们走出来的就是郭立铭和陈钰，还有一个白筱实曾经在照片上见过的人——周震鸣。 由于光线太暗，白筱实看不清他们的表情。陈钰似乎和郭立铭说了些什么，只见过郭立铭挠了挠头。 走下台阶的周震鸣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滚落，好在郭立铭反应迅速，扶住了他。 白筱实还发现，担架上的人几乎与将近两米的担架等长，由于距离太远，白筱实无法明确的判断，但她可以肯定那死者的身高绝对要大于168 “不是张敏，那会是谁呢？难道是韩明宇？” 旁边的林白在放倒的椅背上睡了过去，她用黑色的兜帽衫的帽子遮住脸了脸。白筱实用力地摇她，才把林白从睡梦中拉了出来。等到陈钰、陈钊还有郭立铭的车全部离开，林白才跟了上去。 “你帮我打个电话给陈钊，好么？” “现在这个时间？太奇怪了吧。” 陈钊和林白两个人都是摄影爱好者，因为林青而相识。只要两个人都有时间，经常会约在一起去拍摄，可惜两个人都很少有这个闲暇的时间。 林白是一个自由新闻职业者，常常为了一个独家新闻，蹲守在目标附近，随行时间最长达到过6个多月。林青打电话给林白的时候，她正蹲守在一家娱乐会所前面的停车场里。 “可是没有时间了，我现在需要马上知道他们带走的死者身份。求你了，小白。” 林白张了张嘴，却只是打了个哈欠。白筱实也没有继续催她，只是用她那双大眼睛盯着她的侧脸。 “呼叫陈钊。” 接收到命令后，林白的手机拨通了陈钊的号码，伴随着漫长的嘟嘟声，两个人在沉默中等待。 “最近太忙，没时间。” 还不等林白说什么，陈钊有气无力的声音自电话的那一头传了过来，显然他以为是林白想要约他去摄影。 “忙什么呢？过两天双鱼座流星雨，你确定不去拍？” “如果过两天手里的案子能查完，就去。物证太多了。” 陈钊不忘补充道。 “能查完吗？” “查不完，死者一个接一个，案发现场也多了一个。” “连环杀人案？”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两个案子应该有关联。你可别跟你哥说是我多嘴告诉你的。” “放心啦，他想见我还没那么容易呢。对了，不会是跟那个碎尸案有关联吧？” 林白特意将话题引到年初曾轰动一时的碎尸案上，以免陈钊起疑心。 “不是，是华曜大厦今早跳楼那个案子。那公司也是奇了怪了，开年跳的都是女孩子，这会又是俩男的。” 两个男人！这和白筱实的猜想一样。 “俩男的？也是因为职权骚扰？” “都说了我不知道了，不能再跟你说了。你不会是想追这个案子吧？我劝你还是换个别的吧，这边有点复杂。” “嗯……如果有值得我追的价值的话，你觉得我会放弃吗？最后一个问题。” 林白瞥了一眼白筱实，对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林白向她挑了挑眉，露出自信的笑容。” “反正你别问什么太敏感的。” “我保证。听你刚才的意思两个死者不是一块被发现的。早上的新闻我也看到了，既然一个是从华曜大厦跳下去的，那另一个呢？” “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初步判断应该是一氧化碳中毒，但具体的还得回去解剖了才能知道。不能再多说了，第二个死者被发现的事还没有人知道呢，挂了。” 在周明辉的家里发现的就是周明辉本人！可刚才陈钊说两个死者生前发生过关系，这怎么会呢？周明辉喜欢的是张敏，这件事白筱实是很肯定的。而这个根据并不完全是出自安娜提供的信息，而是通过自己的调查。 当时罗莉娜的表现也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虽然也有人会找个异性伴侣来隐藏自己的真实倾向，但白筱实很肯定周明辉不是这类人。他对张敏的执着的确达到了病态的程度。但如果周明辉对张敏的感情不是出自于爱，而是出自于憧憬呢？ 白筱实摇了摇头，这个猜测还无法找到可以佐证的线索。 而且，根据安娜提供的信息，白筱实查访过多个张敏常去的地方，而无亦不例外的都会有周明辉的身影。而周明辉也始终保持着和张敏的安全距离，注意不让对方发现自己，也没有刻意去和她打招呼。 与其说是周明辉想要成为像张敏那样的人，跟踪狂还是更符合一些。还有那封遗书，虽然疑点重重，但也很符合周明辉的心境…… “我们还要继续跟着他们吗？” “不用。” “那我们去哪？” 去哪呢？周明辉死了，韩明宇也死了，她要怎么找到张敏呢？ “去paradiselost。” paradiselost，那是张敏失踪那一天，周明辉去过的酒吧。林白脚踩油门，再换离合器，换好挡，车身颤了一下就瞬间加速向着与前方的车相左的方向离开。 林青的车在一条充满颓废气息的小路里颠簸前行。每转一个弯，车灯都会扫过路旁的建筑垃圾，看那样子应该有些年头了。 早两年的时候，宁安市大力翻修市区年久失修的老建筑，拆了不少。这种行为也引来了一些投机的人，他们收了房子，拆完，拿到工程款就消失不见。许多人只是拿到了预付款，房子没了，尾款也跟着没了。 看来这里也是那个事情的受害区域。 那个司机说的没有错，路只能供一辆车单线行驶。而林青的二手吉普车身比小轿车要宽一些，行驶起来也要格外注意一些。废墟中，林青似乎看到了火光闪烁。 那是一栋没有被彻底拆毁的平房，房屋架构还很完整，可以用来遮风避雨。林青停下车，没有关上车灯，向着那个光亮走了过去。 透过窗户看进去，能看到房子的里面还保留着简易的木床，上面的铺盖虽然有些破旧但还能用来保暖，屋子里面正有五个人围在火炉边取暖。 林青走到一个看起来像是一道门的地方，敲了敲。 屋子里静悄悄的。 林青又敲了两下，却还是没有人出来应门。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我是宁安市刑警队的林青，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没有恶意，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话音还没有落下，屋子里就传来慌乱的跑窜声，刚刚那扇原本就有些破碎的窗户被人从里敲碎，五个人从里面鱼贯而出。 第三十章 张敏（1） 4月2日午夜0点34分57秒，张敏走出大厦，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简短的通话过后，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的左手边开了过来。张敏先是确认车牌号，然后瞥了一眼后排座位才上了副驾驶。 最近流感爆发，很多人都戴上了口罩，张敏想着晚上大厦都空了，就没有戴着口罩下来。但见到司机戴着口罩还咳了几声，为了以防万一便也拿出自己的口罩戴上。 张敏快要想不起来这是第几个加班的周日，为了减少人力支出，经理要求只要张敏一个人来公司工作，同时也是为了能够保证现在正在进行的裁员案能够保密。 张敏也不记得这是她叫的第几个夜班专车了，如果是以前，她是宁愿不要加班打车补助也要踩着末班车的时间坐地铁回家的。因为她记得妈妈叮嘱过，最近网约车不安全，一个女孩子就尽量不要自己约车。 但在这样一个城市工作，哪里有什么事是能完全由自己掌控的呢？为了生存就必须剥夺别人的饭碗，为了生存就必须将自己的健康置之度外。她最近感觉到身体越来越不舒服，每次下班回家整个人都会头重脚轻，倒头却又睡不着。 张敏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黑色夜晚只有橘色的路灯亮着。她从来没有感到这么疲惫过，眼皮逐渐相阖，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缓慢。她感受着窗外吹过的凉风，意外得感觉很舒服。 但一闭上眼睛，她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个被裁掉的陈海，脱发严重已经变成了地中海，但与之相反肚子又大得像篮球，整个人油腻腻的。曾经还有几个总务的同事到她这里来投诉，说陈海手脚不检点，经常会对女同事们动手动脚。 不仅如此，陈海借着总务部经理的方便，签了许多自家的合同，以高价买进劣质的办公用品。就算没有这次的裁员案，他也是迟早要被请出公司的，轻则裁员，严重了可能还要被公司起诉。 但第一批裁员名单下发后，陈海就气冲冲地跑到人事找过张敏的麻烦，之后还三番两次地到公司去堵他。其实陈海也只敢堵张敏一个人，人事部的经理是除了名的灭绝师太，没有一个人能从她的身上捞着一点好处。 再往上一点，人都在海外的总部，陈海连英语都说不利索。张敏也曾怀疑过凭陈海那点本事是怎么进到沃伦科技来的，后来听同事讲，虽然沃伦科技是一个外资企业，但关系户的问题很严重。特别是公司刚刚成立的初期。 所以陈海也要等到现在，才能借由张敏的手来处决，这还得益于近几年的变化。但同时，公司也也开始走上了下坡路。但张敏确信，只要这次的案子通过，公司就会赢来一线转机。 当然只是裁员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裁员后才是关键。 脑子越来越昏，她从来没有在下班的路上睡着过，一是妈妈担心的问题自己也担心，二是回家的路程很短，完全可以保持清醒。但今天，她只想稍稍休息一会，只要一会会就好…… 睡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刚刚迈入大一的那一年，那个时候的她还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好奇。还有即将要见到的三个室友，她们将要一起度过四个年头，缔结特别的友谊…… “咦？你也要申请进入学生会吗？好巧哦，我也是。” 罗莉娜看着张敏桌上的那个申请表，凑了过来。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只要穿上校服，就还像一个中学生。那种感觉不仅是因为她的长相，还有她满脸的纯真，还有说话还有些奶声奶气。 “嗯，大学了就想试一试。” “是啊，大学不就是要翘课、社团、谈恋爱、喝酒、熬夜、逛吧、拿奖学金吗？” 罗莉娜罗列了一堆新生欢迎会的时候学长们提到的内容，但她还没有忘记加进一个拿奖学金。张敏被罗莉娜逗笑了。 “对了，你要进学生会的哪个部门吗？” “学习部。我听说学习部每年都会举办辩论比赛，优秀的队伍还会被送去全国高校边轮比赛。” 罗莉娜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得看着她。 ”好巧！我也是！我也要申请学习部。不过辩论会不是学生会举办，自己就不能参赛了么？“ “嗯，我也没有想参赛，我只是想多累积一点举办活动的经验。而且你听说了吗？这一届的学习部部长和副部长很厉害呢，算得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 “我听说了听说了，都是学霸，也都是帅哥哦。哦~我明白了原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有机会和优秀的人学习，也会让自己变得优秀嘛，而且如果也能成为那个传奇，之后的路就会很不一样了。 “我懂，我懂。其实我也差不多啦，这样四年后的简历才能好看点嘛。不过听说学习部的竞争很激烈呢，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罗莉娜崛起她粉嫩的小嘴，一脸担心的样子。但幸运的是两个人都成功进入学生会，也没有被调剂到别的部门。 一周后的迎新会上，部长和副部长一开始并没有出席，而是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罗莉娜对周明辉一见钟情。为了能有更多和周明辉在一起的机会，罗莉娜对学生会的工作格外的积极，所有活动都会报名参加，所有人找她调班也都会尽量答应。 正如罗莉娜所希望的那样，周明辉也注意到了这个积极参加活动的新生。有一天星期三的下午，罗莉娜照常到学生会的办公室去值班，让她感到惊喜的是，周明辉也在。此外还有一个她不是很熟悉的大一部员。 周明辉将她带出了值班室，来到只有举办活动的时候才会启用的会议室。罗莉娜的心脏砰砰砰地乱跳，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颊一定红透了。 她跟在周明辉的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叠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她很庆幸，今天穿了那条她最喜欢的粉色连衣裙。 第三十一章 张敏（2） “我看过最近的值班记录，你一周有六天值班，一天值至少两班。” 周明辉看着手里的值班登记表，罗莉娜却因为得到了独处的机会而小鹿乱撞。 罗莉娜偷偷调查过这个学长，作为金融学院的优等生，在校三年没有一个奖学金能绕开他，也是第一个在大二的时候就成为部长的人，更是第一个连任至大三的人。 学长的恋爱史自然是罗莉娜最关心的问题，他在校三年谈过的女朋友多到数不过来，至少那些女孩子都坚称自己曾经和他在一起过，而周明辉本人也从来没有出面否认，但每一段恋情维持的时间都很短暂。 罗莉娜相信，自己可以成为那个特别的人。 越是了解周明辉，罗莉娜就越是喜欢他，不论是他出挑的外貌还是他在校内创造的各项记录，都叫罗莉娜既崇拜又爱慕。因为并不在同一个学院，学生会就成为了两个人唯一的交集，所以罗莉娜成为了学习部最积极的部员。 “因为我很喜欢学习部，也想向学长那样大二的时候成为干部，所以只要我有时间就想多分担一些部里的工作。” “你的想法我很欣赏，但你不应该耽误学习。你应该知道，学习部的每一个成员都不能翘课、不能挂科，而且必须拿到奖学金。所以，我现在要辞退你。” 周明辉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罗莉娜所有的甜美幻想赤裸裸地撕破。为了能够调班，罗莉娜的确是翘了许多的课，但她会向室友张敏借笔记把每一课的内容通过仔细补回来。 “什么？我、我会更努力学习的，我一定会拿到这个学期的奖学金的，我是我们那里的状元，我可以的！部长，请你相信我！” 从罗莉娜进入会议室到现在，周明辉始终没有看过罗莉娜一眼，罗莉娜急得快要哭出来。周明辉却只是看了眼手表，拿起放在椅子上的书包向会议室外走去，留下罗莉娜一个人呆呆的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所有的理智都像断线的风筝，罗莉娜突然抱住周明辉。 “学长，我喜欢你！我从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让我离开学生会也可以，但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只要能让我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所有和周明辉交往过的女孩，没有一个是周明辉自己追求的，所有向周明辉告白的女孩也都得到了想要的回应。所以，罗莉娜相信，正在单身的周明辉一定会接受自己的表白。 “请收回部长的决定。罗莉娜很重视学生会的工作，也是最积极参加部里活动的部员，就连学习也也从来灭有耽误过。所以，她绝对有资格留在学生会，不是吗？” 周明辉刚走出综合大楼就被张敏拦了下来，她蹬着那双眼睛对着自己说出明显是在心里联系过很多遍的词，满脸通红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 “而且这次的辩论赛冠名赞助也是罗莉娜在负责，航空公司，也就是投资方那边对罗莉娜的方案很满意，如果这个时候把人换掉他们会怎么想？” 张敏脸上的那层红晕一路延烧到她的脖颈，还有水滴似的的耳垂，红得像是熟透了的石榴实。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开出她吗？” “部长你不说还好，说了我更来气。她虽然目的不纯，但至少做到公私分明了吧，既没耽误工作，也没有打扰到你的学习生活，而且她自己的生活也在按照自己的节奏正常运转，所以你这是滥用四圈，公司部分！” 张敏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逻辑也开始有些混乱，周明辉还注意到，张敏握紧了拳头的那双手在微微颤抖，连肩膀也在微微抖动。 周明辉真担心再这样下去，张敏就会呼吸不顺，整个人因为过度紧张而晕厥过去。最要命的是，他们两个人还站在综合大楼的正门口，过往的路人都会好奇地多看两眼。 “嗯……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再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有点挡路了吗？” 张敏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左右看了看，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周明辉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张敏因为低着头而错过了。 “跟我来。” 周明辉和张敏始终保持着1米左右的距离，张敏像只跟在鸭妈妈后面走的小鸭子一样，走走停停，完全没有自己的节奏。 周明辉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带着张敏去了和韩明宇约定仔细的咖啡店。那家咖啡店在校外，难得有专门的包间，环境也很幽静，虽然价格贵了点。 看到跟在周明辉的身后走进来的张敏，韩明宇明显震惊了一下。虽然周明辉交往过不少女朋友，但从来没有在和韩明宇约好的时间，把人带来过。而且韩明宇觉得这个女生看起来有些眼熟。 周明辉为自己点了一杯美式。 “喝点什么？” “不、不用了。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我就走。图书馆的位置就那么占着不太好。” 和刚在气势逼人的模样不一样，现在的张敏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时刻准备着被长辈训的模样。 “那你觉得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吗？” 张敏突然抬起头，对上周明辉的眼睛，周明辉感觉那双眼里没有一点杂质，是那么的纯粹，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会，因为你是周明辉。如果所有的传言都是真的。” 韩明宇像是要被张敏知道一样，深深地谈了口气，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着实让看到的人也跟着着急。 “嗯……传闻……既然你也说是传闻，就应该知道里面的真是成分未必很多了。” “这……” 张敏眨了眨眼，头像是找不到它该保持的角度一样，一会抬起，一会放下，一会向左一会又向右。 “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张敏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僵硬的脖子也找到了舒服的角度。 “我也是学习部的新进部员，和罗莉娜是室友，我叫张敏。” 听到张敏的话，韩明宇露出一副迷惑的神色，看来现在眼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那你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似乎是又找回了刚刚那个气势，张敏身体微微向前倾，看着周明辉的那双眼睛异常坚定，脸上那可爱的红晕也退了下去。 “你可以拒绝罗莉娜的表白，但请不要抹杀罗莉娜在学习部的苦劳，而且也不要剥夺她将要立下的功劳。再过一年，或者是半年你就要退休了，不找最近到部里的次数也很少，你们见面的机会自然不会多，就会免了不少尴尬的事情。所以，请让罗莉娜继续留在学习部。” “退休……？” “你说什么？” 周明辉又笑了，那是就连韩明宇都很少见到的笑容。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罗莉娜就一定会立功？” “凭……凭……凭她对学习部工作的热情，凭她喜欢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产生的那种能量，是没有人可以正确估量的。” “这也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第三十二章 Paradise Lost（1） paradiselost，一家位于城东区的酒吧，一到晚上8点，就聚集了许多年轻的男女在里面狂欢。 门口的人上下打量着白筱实和林白，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随后不耐烦地说道。 “这里未成年人不得入内。小朋友就早点回家找爸妈吧，别跟不三不四的大姐姐出来鬼混，长大了肯定要后悔的。” “不三不四？大姐姐？鬼混？” 林青的右手食指指着自己，酒吧外绿色的霓虹灯打在脸上，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位大哥，不对也有可能是小哥哥，我呢不仅成年了，而且成年都快十年了，需要检查身份证不？” 那个人上下打量着白筱实。半长的头发扎着很随意的马尾，碎发想炸毛了一样乱，淡黄色的t恤外面套着一个破洞牛仔外套，背后背着一个红、蓝色的帆布双肩包，搭配一条深色的裤子，穿着一双低帮的运动鞋。怎么看都像是放学不回家，偷跑出来玩的高中生。 “同学，哥好心劝你一句，这种地方等你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再来。” 这倒是他的真心话，绝对不是因为最近经常有警察光顾，为了营业安全说的客套话， 如果是平时听到别人这么认真地把自己当成未成年，白筱实可能会笑开了花，还要顺带调侃一下身边这个“不三不四”的大姐姐林白，但今天她是来工作的。 白筱实取出手机，找到电子身份证的二维码后亮给那个人看。 “扫一下不就知道了？” 那个人倒是谨慎，他要求白筱实在他的监视下重头操作一遍，然后才扫了码确认，以防白筱实给的是别人的二维码。 刚一进到酒吧，白筱实就被里面的灯光晃得头疼，舞台中央的dj台上，一个穿着露脐装，胳膊上纹着诡异图案的女孩正在卖力地打碟，舞池里的人随着节奏狂乱的舞动，毫无美感。 呛人的烟味混合着廉价的酒精味，直冲着人的鼻孔钻进去，林白倒是习惯了这种气味，只是揉了揉鼻子，白筱实深呼吸几口，本来想找回镇定，反倒被呛得连连咳了几声。 根据调查，周明辉当时被安排进了东侧二楼从左数第三间的包房。虽然是透明的玻璃窗，但由于灯光太暗，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小姐姐，要去楼上玩玩吗？酒水免费的哦。” 一个看起来是服务生的男人拍了拍白筱实的肩膀，指着楼上的房间说。 “真的免费吗？” “骗你，大不了我请客。” 那个人拍了拍胸脯，好像在说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那我要去那边的2楼，嗯……” 白筱实抬起手，指着东侧2楼那一排的包房，食指在5个包房间来回游移，最后固定在中间那一间。白筱实侧过头对那个人眨了眨眼，俏皮地笑了。 “那间房，可以吗？” “可以啊！没问题。” 像是中了乐透大奖一样，那个人的脸上瞬间炸开了花，之后又向另外两个女孩发出邀请，都是和白筱实一样有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的女孩。那个人带着四个人来到了东侧2楼左手边中间的包房。 “秦先生，您看这几位小姐姐可还满意？” 包房里有四个男人，服务生对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说道。 这间包房足有20平米大，面对1楼舞池的那面墙是一整面透明玻璃墙，和隔壁的隔墙采用的也是不透明的玻璃，天花板则是由几面镜子组合而成的。 白筱实发现，虽然在楼下看不清楼上房间里的情形，但在楼上却能把楼下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大个子就算了，其她的倒还不错，再去给我换一个。” 姓秦的那个人从包里取出一捆百元的钞票扔给那个服务生后，向白筱实走了过来。 “小妹妹，这么小就到这种地方来玩，要不要哥哥教你个好玩的东西啊？” 姓秦的那个人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将油腻的爪子伸向白筱实，手还没落下来就被一旁的林白随手一抓，再一拧，整个人发出杀猪般的鬼叫。 “我还以为这上面能有什么好玩的呢，真无聊。姐姐我就不奉陪了。” 白筱实瞥了一眼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姓秦的那个人说道。 楼上左右两侧共有5个包房，整个二楼的包房呈回字形。但东、南、西、北四面的包房又各不相同，只能通过一楼的楼梯上去。 东侧这一边，左手边最里面那一侧是洗手间。 白筱实和林白还没走出包房，姓秦的那伙人就围堵了上来，应该是因为丢了面子。姓秦的那个也重新站好，向她们逼了过来。 “进了这个门，就不是你们想走就能走的。我可是付过钱的。” “那我也好心劝你一句，如果不乖乖放我们出去，之后的事我们可就不负责了。” 白筱实把双肩包取下，拿到了手里。她看着那个姓秦的人，露出了微笑。 瞬间整个屋子乱成一团，和白筱实她们一起带上来的女孩子们尖叫着跑开，但还没有冲到门口就被推了回来。其中一个女孩刚一拿出手机，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抢了过去，女孩整个人也被扔到了沙发上。 林白摇了摇头，松了松筋骨。她心里正因为刚才门口那个人的一句话不舒坦，全当找到了出气口了。 虽然下午刚刚发过病，四肢还有点使不上力气，但好在白筱实原本就取在灵活，倒也不吃亏。 林青说过，面对对手，从正面对罡那是只有在百分百能取胜的肯定下才可去的，但对于白筱实这种力量差、技术差的人，灵活和速度反而会对自卫有帮助。 林白就不一样了，她腿脚修长，力量也大，加上她的小暴脾气一上来，就像一条疯狗一样，见谁咬谁，不计后果。 这四个人看着就知道，应该是平时只知道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又因为对手是女人而小瞧了，不到二十分钟，四个人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左侧洗手间的标示牌上挂着的是男性，白筱实和林白毫不顾忌地推门而入，反倒是吓得里面的人慌里慌张地提上裤子跑出去。 洗手间一共有四个独间，最里面的一间空间最大，白筱实将门一个一个打开来，有人的就一直敲门，把人敲出来。洗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后面墙上的窗户小得连白筱实也爬不出去。 而且即便从这里爬出去，周明辉也没有办法再从位于二楼的这扇窗户爬回来。右侧的女性洗手间也是一样的构造。 从二楼下来，白筱实和林白被酒吧里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带她们上楼的那一个。还有一个是她们在门口遇到的那个好心人。 第三十三章 Paradise Lost（2） 七彩的灯光在舞池里交织，迷醉的年轻人舞动着身躯，像是大自然中跳求偶舞的动物一样，配对成功的会来一段短小的共舞后离开。 白筱实和林白交换了下眼神，就分开来行动。白筱实身材娇小，很快就被人群淹没，而林白身上穿着的那间红棕色的皮夹克，就像是引领回航的灯塔一样，吸引着那些人在人群中艰难的穿梭，努力向林白靠近。 一楼的空间很大，四周有许多个半包间式的卡座。吧台里有5个酒保为了满足顾客的需求，双手不停歇地摇晃着调酒杯。洗手间在吧台的东北角，也就是白筱实的右手边。 虽然根据当时的监控来看，周明辉只有最初的上楼，和离开时下楼的记录，但白筱实想要尝试一下，有没有哪种方法可以躲避监控去一楼的洗手间。因为洗手间的旁边就是这个酒吧的后门。 就在白筱实接近洗手间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抓住。她扔下手里的包，反手抓住对方的手，回身再抓住对方的胳膊，想要来一个过肩摔—— “林青？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青的嘴巴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但是音乐声太大，白筱实什么都听不到。抓着白筱实肩膀的那只手没有松开，林青向前靠近。 白筱实身体一扭挣脱开原本就没有很用力的林青，她现在还不能让林青抓回去。 林青就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白筱实从自己的面前逃脱开，或者说又一次就那么放走了她。因为林青很肯定，不论是周明辉的死还是韩明宇的死都和白筱实无关。 就在林青沿着监控记录里那辆黑色的车行驶的时候，他接到了郭立铭打来的电话，周明辉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家里，死亡时间超过10小时，死亡原因初步判断是一氧化碳中毒。 而这一结果也揭示了那封遗书带给林青的违和感，但同时也加剧了白筱实无意中逼死周明辉这一“事实”。 他需要找到张敏，更需要找到周明辉死亡的真实原因，才能彻底剥离白筱实与这个案子的关系。而且即便遗书上所写的内容完全属实，也无法判定周明辉的死与白筱实有什么直接联系，更不会因此而定白筱实有罪。 但对白筱实带来的伤害也是无法避免的。 让林青真正在意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一个最大的死结在他的脑子里，无法解开——周明辉为什么要自杀？就没有一点可能是他杀吗？ 现在他还没有办法确定，但沿着那条路走，他总算找到了周明辉掳走张敏的一丝可能。沿着那条路一直向东开，只要8分钟就能到这家酒吧的后巷。 与其说是后巷，不如说是与旁边建筑之间形成的一条窄缝，不足一米宽。其实在这样的地方已经很难看到这样紧挨着的建筑了，但也正是因为这条宅巷为周明辉制造了可能性。 paradiselost原本就是一栋独立的建筑，只有3层楼高，三楼听说被用来做员工宿舍。而这样一个四周被高楼遮挡的建筑，由于采光太差，也的确不太适合用来经营其他的业务。 林青走进那条宅巷，很快就找到了一扇门。原本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随手扭了一下老旧的把手，门就这么被轻松地打开了。 确认这一点点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影响后，林青才走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在墙上摸索能找到一个灯的开关，但林青并没有打开，以免被人发现。 进门后的左手边有一些昏暗的光线，那里应该就是通往酒吧的门，但那道光很快就消失了。林青摸着墙壁向那边靠近，意外地没有碰到任何障碍。 就连那扇门也轻易地被林青打开来，门外也没有任何人看守。走出那间奇怪的房间，刚刚消失的灯光再一次亮了起来，应该是感应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扫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林青把门关上后发现，这里应该是一间仓库，里面还有一些没有拆封的纸箱堆砌，纸箱上标注着易碎的红色标识。而刚才他代开的那扇门上写着的是“配电室”三个字样。 这间仓库的构造也很有趣，货物几乎是一边倒的堆砌，却也留了一条供人行走的空间。林青绕过那个箱子，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取出手机打开手电后，扫视每一个角落，发现天花板上有一个折叠的梯子，他轻轻一跃，就将那个梯子展开来。 踩着梯子走到上面，推了下天花板。整个过程顺利得让林青有点手足无措，唯一让他尴尬的就是——这个天花板连接的是2楼的女洗手间。好在这一间并没有被人使用，但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免不了引来一阵尖叫。 当他走出洗手间来到通往一楼的楼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被追赶的白筱实，那个娇小的人正像一条蛇一样游走在人群中，目的地显然是吧台旁边的洗手间。 林青抓住一个想要尾随白筱实的酒吧工作人员，亮出自己的证件。那个人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但又不得不将他请到了店长休息室。 “我不耽误你们太长时间，只有一个问题。” 店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收回搭在沙发椅背上的手，交握在大腿上。 “请问。” “仓库里的那个暗门，我再说得清楚一点吧，连接着酒吧后巷和2楼洗手间的那个路径，都有哪些人知道？” 没想到林青问的是这个问题，店长低下头，摸了摸下巴，沉默了一会才回答。 “我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吗？” “倒也不是必须，只是如果我带着搜查令来，可能会给你们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最好还是现在就回答。” 店长深吸了一口气，看了好一会林青，知道他是认真的才不情愿地开口。 “很多熟客都知道。” “哦？很多是指？” “主要是2楼的那些熟客。” “使用2楼vip房间的福利里面，包括这条路径的使用吗？” 店长的头动了一下，应该是在肯定林青的话。 “那，2楼客户，也就是vip用户的管理，你们是怎么做的？” “什么管理？” “比如，哪些顾客会指定使用哪个包房，或者是哪一天，哪一位顾客使用了哪一间包房之类的？” “……会有一些记录，毕竟是vip用户，有些事项我们需要注意。” “这就好办了，4月1号晚10点以后到2号凌晨2点这段时间，东区snake那间包房里的用户还记得吗他们经常来吗？” 店长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像是一条被捏了七寸的小蛇，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珠骨碌碌地转。 第三十四章 VVVIP “东区的snake是我们老板专用包房，老板不来的时候也会给我们的vvvip客户使用。” “那4月1号晚上是谁在用？” 店长站起身走到办公桌的后面，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金属盒，里面放着的是一直红黑色的电子烟。他拿在手里，刚要放到嘴边像是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外人，他抬头看了看林青，用眼神寻求对方的意见。 林青点了点头，他才将电子烟送到嘴里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白色的烟雾。他重新坐回林青对面的沙发上。 “那天晚上我们老板带了几个朋友过来玩，嗯。所以是我们老板在用。” 店长觉得对面前的这个警察说那种拙劣的谎言肯定会立刻被揭穿，而且在那之前已经有几个警察过来问过同样的问题。但眼前这个警察和那些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虽然都是一脸疲惫的模样，但他眼睛里流露出的精光，是那些警察没有的。林青就像是蹲守在鸡窝前的老鹰，只要小鸡一露头就会瞬间将其叼走。 “我能知道你们店长是谁，又请了哪几位朋友过来玩吗？” “我们店长叫戴奇钧，那天他请了3个人来玩。” 林青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等了一会发现店长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才抬起头问道。 “那你知道都是谁吗？” “都是我们店长的大学同学，听说曾经是一个宿舍里的。我记得其中两位的名字还有点像，长得也挺像的，可能是兄弟俩。另外一个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了。” 林青从包里取出几张照片放到桌子上，叫店长看。 “这里有你说的那些人吗？” 店长嘴里叼着电子烟，身体倾向桌前。休息室里的灯光不是很亮，他有点看不太清，就把照片一张一张拿起来，最后从里面挑出了三照片，推给林青。 “就是这三位。” 周明辉、韩明宇和齐景晔。林青点了点头，将那三张照片收好，和其他的照片区分开来装回包里。 “他们经常来玩吗？” “一个月也就一回吧。也有两回的时候，应该是给其中一个人庆祝什么的。” “那他们每次来都会要求请几位女士一块玩吗？” “一般不会。” 林青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没能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林青向店长要来了戴奇钧的电话后起身道别。可还没有走出去，又转了回来。 “2楼真的一个监控都没有吗？” 店长肯定地点头，那表情仿佛是在对林青的怀疑表示抗议。 “维护vip客户的隐私是最首要的，老板说过，绝对不可以有一个摄像头。” 林青对店长的配合表示感谢后离开了paradiselost。 快12点了，林青虽然很想现在就去找戴奇钧了解一些情况，但还是忍住了。 张敏的失踪案因为没有确切的怀疑对象，二队并没有抽调很多人进行调查。如果没有白筱实提供的一些线索，可能林青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就将目标锁定在周明辉的身上。 周明辉死在了自己的家中，虽然比起从华曜跳下去有一定的说服力，但那也只是林青的一种感觉，那种感觉是从看到那封遗书开始产生的。但林青还是没有办法认同那是自杀。相信钟子期也会有一样的感觉。 周明辉的家现在应该是作为案发现场而被保护起来，既然深夜拜访活着的人是一种失礼的行为，探访案发现场就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最多会让留守在那里的同事感到一点疲惫。 而且根据当时的监控记录来看，4月2号凌晨2点钟周明辉和其他人道别后叫了代驾回家。为了追寻案发当日的轨迹，林青去周明辉的家就显得更有必要了。 从paradiselost开车到林青的家花了不到20分钟，主要归功于凌晨的宁安市车道空荡荡的，加上两个地点都接近市中心。虽然一个在东侧，一个在北侧。 到了华宇大厦的楼下，林青拨响了周明辉家里的门铃，但等了好一会都没有人来应答。他取出笔记本再三检查自己是不是按错后，又拨了一次号码——2404。 等待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道里显得格外的刺耳，直到第三次才有人回应。 “您好，我是宁安市刑警队刑侦一队的林青，这么晚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可以上去看看案发现场吗？” “额……你等一下，我下去接你，这的安保挺复杂的。” “那就麻烦你了。” 5分钟后，一个穿着制服的同事出现在大门口，林青将自己买来的宵夜交给他。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请问是只有你一个人留守现场吗？” “这的安保做得挺彻底的，没有我手里这张卡一般人进不来，所以我一个人就够了。” 就像那个同事所说，一路上除了刷那张卡以外，真的没有再做任何其他的操作，一路直接上到了24楼。 林青发现电梯里竟然没有监控，这并不符合市里规定的预防意外安全事故的规范。但想来这应该也是得到了所有住户的同意，才决定这么做的。 林青的房子进口就是一个宽敞的客厅，能一眼就看到整面透明的玻璃窗。大概走了有5步路才真正到达客厅。这里的结构四四方方的，里面的构造也一目了然。 客厅的左手边就是发现林青遗体的卧室，右手边是一间多功能娱乐室里面有一些运动器械。娱乐室的旁边是一间书房，厨房在客厅的北面，也就是临近门口的那个空间。 厨房的炉灶采用的内嵌式微波炉，并没有燃气灶。那么让周明辉身亡的一氧化碳是怎么来的呢？ 据郭立铭所说，他们进到房子里的时候，林青的卧室也是关着的状态，但并没有上锁。 林青走进卧室发现，卧室的左手边是一间独立的衣帽间，里面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卧室的落地窗前有一个长约50厘米，宽约30厘米左右的黑色印记，在米色的地毯上闲得格外惹人注意。 那里曾经放着一个盆栽，据周明辉的父亲周震鸣所说，是当初入驻的时候物业送的活性炭盆栽，全部都是从国外进口的。让周明辉中毒身亡的一氧化碳，应该就是燃烧这个盆栽造成的。盆栽应该是被鉴证科的同事拿回去进行化验，用来比对和周明辉体内的成分是否一致。 林青想，如果白筱实得到的资料是真实的，那么作为张敏的跟踪狂，周明辉会把自己的收藏品——关于张敏的一切，包括照片放在什么地方呢？ 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个触目可及的地方？ 可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第三十五章 戴奇钧的证词 “你好，我是宁安是刑警队刑侦一队的林青，之前给你打过电话。” 戴奇钧穿着睡衣，头发因为刚刚睡醒还有些蓬乱，就连眼睛都还有点睁不开的样子。他也的确没有在这么早的时间清醒过，所以一大早被林青的连环催叫醒以后，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戴奇钧把林青请进了门。 戴奇钧在东郊租了一栋小别墅，开车到酒吧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里面的装修一看就是请了专业的团队，没有一点属于他的风格。 戴奇钧请林青坐在一楼的客厅，从厨房取来一瓶矿泉水递给林青后，自己也打开来一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你说是来问4月1号那天的事的？” “4月1号聚会这件事，还记得是谁发起的吗？” 听到林青的问话，戴奇钧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回忆那天的事情。又或许只是他还没有睡醒在发呆。 “应该……是我吧。一般那种事都是我张罗。” “应该？能再仔细想想吗？” “你们不会是真的怀疑周明辉绑架了张敏吧？那我可好心提醒你，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为什么这么说？” 戴奇钧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又眨了眨眼睛，把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挤开后才开口。 “因为根本没必要啊，他可是周明辉啊，想要什么没有？就算张敏长得是不错，但最后周明辉那种人要结婚还是会找个门当户对的。张敏不行。” “这是你的猜想，还是周明辉自己说的？” “这还用他说吗？在学校的时候，他俩就没发生什么，毕业了以后就更没有什么交集了。” 林青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嘴角微微上扬。 “可据齐景晔所说，张敏就是周明辉的女朋友。” “嗨，你听他瞎说，那都是他为了接近那个莫小艾瞎编的。” 戴奇钧把脚放到茶几上，右脚搭在左脚上，整个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了下去。 “你还记得4月1号的聚会是谁发起的吗？” 戴奇钧翻了个白眼，显然是对林青反复提问感到有些不耐烦。 “都说了是我了，我肯定，很肯定！” “那你还记得在聚会的途中，林青有没有离开过？” “肯定有啊。谁还没个三急了，喝那么多酒，肯定是要上厕所的啊。” “那林青一共去了几次，每次去了多长时间还记得吗？” 林青依旧不缓不慢地问道。戴奇钧就没有林青的好脾气，他收回搭在茶几上的腿，坐正了身子。 “我又不是韩明宇，我记那些干什么？” 话一出口，戴奇钧就意识到自己失误了，立刻站起身向厨房走去。林青却不体贴地跟了过来。戴奇钧只好假装煮咖啡，开始摆弄那个买来就没有用过的咖啡机。 “那你还记得，最后你们分开的时候，林青是怎么走的吗？” 戴奇钧依旧背对着林青，到处找可以插咖啡机电源的插口。 “他们俩是一块走的，明辉和韩明宇两个人一……” 戴奇钧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然后紧接着说道。 “那天韩明宇没开车，两个人住的也比较近。而且那天韩明宇没喝酒，是他开车回去的。” “是韩明宇开车回去的？不是叫了代驾吗？” 戴奇钧终于转了过来，正好对上林青的眼睛，让他吓得后退了一步，立刻移开目光，随手从地上的箱子里取出一瓶矿泉水，然后回到咖啡机前，把水倒了进去。 “是叫代驾了，但后来给了点钱给打发了。”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倒也不会经常这样，一般情况下都是韩明宇开车回去。对了，韩明宇那个家伙不喝酒，应该说大学毕业以后就再也没有喝过了。” “知道为什么不喝吗？” 林青清楚地记得，陈钰说过韩明宇的遗体里残留着高浓度的酒精，这与戴奇钧的话不符合。 “不知道，反正就是从他回国以后就再也没见他喝过酒了。” “那他是只有在聚会的时候不喝，还是真的平时就滴酒不沾？” 戴奇钧终于在被一堆杂物藏起来的墙面找到了一个插口，把咖啡机的插销插了进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聚会的时候从来没喝过。” “那周明辉那天的状态怎么样？” “喝得挺多的，但也不至于不清醒，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喝断片过。但那天的确是好像有点喝多了，可能是又签了个大单子吧。” 咖啡机里开始传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似乎是水在慢慢烧开。 “你们四个人是大学的室友，那你也见过张敏吗？” “张敏倒是见过，但我们四个不是大学室友。应该说韩明宇不是，他是别的系的。” “那你还记得是在什么场合见过张敏吗？” 什么场合？戴奇钧有点想不起来了。那天好像应该挺特别的，所以他会记得见过张敏这个人。 学校里漂亮的女生不少，张敏虽然出众但不是戴奇钧喜欢的类型。照戴奇钧的评价来说就是，张敏一看就是个性冷淡，没意思。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我第一次请客吃饭，碰巧在饭店碰到的。” 说起来，戴奇钧和周明辉的缘分也是在那天变得更加牢固的。周明辉的父亲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件事在学校里绝对不算什么秘密，而且周明辉自己也有独到的投资眼光，从大一入学就赚了不少钱。 正因为这样，戴奇钧一直觉得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而且周明辉很快就从4人宿舍里搬了出去，和韩明宇合租。 但随着大四即将毕业，戴奇钧也变得越来越不安，甚至开始焦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也被导师打回了很多次，整个人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了，迷迷糊糊地就爬到了行政楼的顶楼。那个地方本来是需要提前申请才能拿到钥匙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顶楼的门没有上锁。 他站在楼顶的边缘，看着脚下蚂蚁一般大小的人，突然感觉自己努力的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抬起脚，对着地下来往的人，像是碾蚂蚁一样，扭动脚腕。 他越碾越用力，整个人的重力都向右脚倾注。突然有人从身后拉了他一把，他才清醒过来。 是周明辉在关键的时候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也是周明辉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了他一丝希望。 第三十六章 戴奇钧的印象 咖啡的香气从咖啡机里飘散出来，戴奇钧似乎对自己的收益颇感满意。他取出搬到这个家的时候收到的咖啡杯套装，为林青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两个人就那么站在厨房里继续着一问一答。 “周明辉除了华宇大厦的房产意外，你还知道有别的吗？” 戴奇钧啜了一口咖啡，苦涩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漫，不是自己习惯的的味道。他又开始在厨房里翻找，最后在冰箱里翻到了一关没开封的蜂蜜，舀了一勺冲进咖啡里。 “你要吗？” “不用了，谢谢。” 他又啜了一口，鼻子皱了皱，就把杯子放了下来。 “那些私密的问题我是不知道了，也没有问过。对了，华曜大厦的那个跳楼案死者的身份查到了吗？” 自从看到关于华曜大厦跳楼案的新闻以后，戴奇钧就给周明辉打了很多次电话，但都没有接通。后来也尝试给韩明宇打，也是没有人接通。 他本来是想今天晚上直接去周明辉的家里去找找的。见林青没有回答，戴奇钧有问道。 “是还没有查出来，还是因为不能告诉我？” 林青摇了摇头，戴奇钧不明白那代表的是什么。林青也啜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舔掉唇边沾到的咖啡才缓缓开口道。 “查到了，但不是周明辉。” “哦。” 戴奇钧的嘴角勾了上去，显然是送了口气。 “是韩明宇。” 端着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溅出几滴咖啡，戴奇钧随手扯了一块厨房用纸擦了擦。 “不过，我们在周明辉的家里发现了他的遗体。” “什么？谁干的？” 林青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戴奇钧。 “你觉得是谋杀？为什么？他平时得罪过什么人吗？或者，你知道有人不喜欢甚至是恨周明辉吗？” 戴奇钧用力地将咖啡杯摔在小型吧台上，深褐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还有一滴溅进了他的眼睛里，林青倒是反应快，迅速向后退了一步才没有被波及。 戴奇钧打开水龙头，直接把眼睛凑了过去开始冲洗，但那种刺激的感觉还是无法彻底洗去，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他狼狈地将厨房用纸按在眼角。 “明辉他不是那种会招人恨的人，虽然上学的时候有几个同学挺嫉妒他的，但也绝对没有要杀了他的程度。公司里的人也是，他一直和那些人保持着距离。” 戴奇钧停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看着林青。 “明辉的公寓安保很严，一般人进不去……” “你的意思是，周明辉自杀的可能会更高一些？” “当然不是！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自杀呢？任何人活得像他都不会想要自杀。但是……” “但是那里的安保的确无法让外人随意进入，而周明辉的遗体的确是在他的卧室里发现的，而且房子的锁完好无损。” 戴奇钧的头就像是摇头娃娃一样，有规律的摇晃着，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为什么你会说，活得像周明辉那样，绝对不会想要自杀呢？事实上我们找到了他的遗书。” “遗书？” 戴奇钧惊讶得眼睛瞪得一大一小。 “上面写了什么？” “详细的内容我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里面提到了张敏。” “又是张敏？我更愿意相信周明辉爱的是韩明宇，都不愿意相信他爱的是张敏！” 这次轮到林青露出诧异的表情。虽然韩明宇的体内的确残留着他人的体液，dna检测结果应该马上就会出来，林青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能是周明辉，但从戴奇钧的嘴里这么肯定地说出来，还是有些免不了惊讶。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大学的时候明辉也算是有名的公子哥了，女朋友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但突然有一年开始不一样了。” “什么时候？” “差不多是大三那年，我本来以为是因为要准备直硕的事情，他也就收起了玩心，但后来，大四还没毕业韩明宇就出国了，我就觉得可能和韩明宇有关。事实上韩明宇不在的那几天，明辉真的是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所以我宁愿相信是韩明宇也不愿意相信是张敏。那个女孩不值得。” “不值得？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因为她太普通了啊。而且我在那个女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魅力，整个人就像冰块一样。不是说她冷着脸，而是她就是给人那种感觉，冷飕飕的。就算是笑，都是冷的。但不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冷笑，要怎么和你说呢……” 戴奇钧想要努力组织语言，让眼前的刑警也体会到他当时的感觉，但他发现那真的是太难了。林青在本子上又记了些什么，然后从笔记本的夹页里取出一张照片，拿给戴奇钧看。 “看到这个，你还是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吗？” 那是从周明辉的手机里打印出来的照片，就是周明辉用来当屏保的那一张。戴奇钧接过照片，眼睛又一次睁大了，这次竟然惊讶得挤出了双下巴。 “我都没见过明辉这么笑……难道他真的和张敏……？而且这张照片里的张敏……感觉和大学那个时候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嗯……有温度了。就是那些女人常说的那个，恋爱脸。还真挺好看的。” 戴奇钧把照片拉近，看了又看，又摇了摇头。 “太不可思议了，明辉竟然会喜欢上这么普通的女孩。难道说他也是那种外貌至上主义？不过……遗书……怎么会？他怎么会想要自杀？那天见面的时候，他虽然看起来是有点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 林青打断了戴奇钧的话，将照片从他的手里抽了回来，强迫对方看向自己。戴奇钧被林青的举动吓了一跳。 “就、就是感觉他有心事，有点烦躁，还有点坐立不安。但有的时候他搞不定哪个棘手的案子的时候也会这样……但感觉还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我想起来了，你中间好像是离开过包房，后来韩明宇因为担心他跟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查明身份 一晚上又是带着韩文修去认尸，又是催着出跳楼案死者的dna检测报告……钟子期完全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时间合眼休息一下。 真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把林青调去别的案子，如果不是钟子期实在是没空，他可能会立刻闯进支队长的家里，把人揪起来，要求他立刻让林青归队。 这会钟子期刚喝了今天的第三杯超浓美式，按压着鼻梁。刚才他看东西都出现了重影，眼睛干得难受。 “副队，报告出来了。” 孙锦炎和徐淼昨晚比较幸运，没等郭立铭和钟子期回来就先下班回了家，但徐淼眼底下的青黑色，完全不像是一个难得回家补了个好觉的样子。倒是孙锦炎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但也是最坐立不安的一个。 看到队里的人个个都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拖着沉重的身体，顶着一张发青的脸，孙锦炎立刻揽过了所有的跑腿工作。 一会去鉴证科找陈钊问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一会跑到地下四楼——那个他平时拒绝访问的地方，去问陈钰dna检测报告有没有出来。可想而知，和钟子期他们一样没有好好休息过的那姐弟俩就没有办法给他好脸色。 “跳楼死者已经证实是韩明宇了，和他母亲提供的毛发提取出来的dna完全吻合。周明辉体内的一氧化碳成分也证实了是老郭带回来的那个木炭盆栽燃烧不充分产生的。然后那个韩明宇体内残留的体液也证实是周明辉的了。” 钟子期睁开眼，眨了两下才找到了孙锦炎，将虚影安回本体的身上。他接过两份检测报告。 “去把老郭叫起来。” “额……嗯……副队……” 老郭的起床气孙锦炎是领教过的，轻则肚子挨上一拳，重则要顶着一个星期的熊猫眼。他不太敢去招惹正在休息室里补觉的郭立铭。 “有事？” 钟子期从报告上移开视线，看向孙锦炎，吓得他打了个激灵，立刻摇了摇头。招惹郭立铭最多是挨打，招惹钟副队……自己就别想在一队里继续待着了。孙锦炎立刻脚底抹油似的跑开。 两个死者，生前曾经有过亲密行为，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以两种不同的方式结束了生命，很难让人会认为是没有约定的集体自杀行为。 韩明宇的尸检报告上虽然写着韩明宇的双手有被束缚的痕迹，但并没有挣扎的痕迹，入侵体内的地方，也没有伤口外翻的迹象，足以证明两个人是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发生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强迫的行为。 那韩明宇为什么会从华曜大厦掉下去？他又是怎么打开的那扇防盗门还没有被监控记录下来？钟明辉又是为什么会在韩明宇离开后结束了生命？ 死者身份得到确认并没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成就感，反而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疑问。周明辉和韩明宇的父母此刻还在警局，昨夜他们谁都不肯离开。 钟子期洗了把脸，去了局长办公室，韩明宇的父母现在就在那里面。而自己的父亲，市局的局长也在里面。 “报告！刑侦一队副队长钟子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韩文修、苏思娅两个人。” “进。” 苏思娅的眼睛红肿，两眼无神地坐在沙发上，韩文修的状态也实在难以用好一点来形容。他双拳紧握放在膝盖上，低着头紧咬着牙冠。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钟炳彦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离开了局长室。 说起来钟炳彦和韩文修也算是旧识，两个人在一个院子里的长大，只不过两个人的志向不同，一个选择从文，一个选择从武。但多年来也保持着联系。 所以当知道死者是韩明宇的时候，钟炳彦立刻从家里赶了过来，想要安抚这位老朋友。钟子期倒是对韩明宇这个人没有多大印象。毕竟自从韩文修留校执教以后就搬出了院子，那个时候钟子期还没有出生。 钟炳彦和韩文修也都不是客套的人，并不需要那些俗礼来维系关系，而且两个人都有了各自的新生活也就没有再频繁联络了。 钟子期坐到了两人的对面，韩文修抬起头看他。 “我知道现在问这些问题会让你们难过，但我的工作就是找到真相……所以，韩叔叔、苏阿姨，希望你们能原谅我的不体谅。” 看到韩文修摇了摇头，钟子期才缓缓地开口。 “韩叔叔，你们知道韩明宇和周明辉的关系吗？我是指……超过朋友的那种关系。” 苏思娅整个身子突然僵住，红肿的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她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去擦，任由眼泪自顾自地掉落。 韩文修则是恍如晴天霹雳，他完全没有想到钟子期会问这种问题。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盯着钟子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一阵沉默后，苏思娅才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 “他们两个人只是朋友，并没有越过那条线。” “越过……您的意思是韩明宇和周明辉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意，但是决定或者说各自都决定维持现在的朋友关系吗？” 韩文修也察觉到苏思娅的用词，皱紧了眉头看着身边的人，显然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不，是明宇那个孩子单相思，明辉不知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他们俩……他们俩……” 韩文修突然提高了嗓门，反倒让苏思娅的眼泪停止了。 “你以为明宇为什么要突然出国？你以为明宇那个孩子为什么越来越不爱说话？你以为明宇那个孩子为什么会越来越像明辉？你以为明宇为什么要进华曜？你关心过他吗？除了你的实验，你对那个孩子有一点了解吗？” 苏思娅一连串的质问，问得韩文修哑口无言，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以为韩明宇是为了自己的学术进修才选择出国留学，又是因为孩子上进才会在短时间内完成学业立刻回国。以为华曜大厦是宁安市最大的集团，明宇才会选择入职。以为两个孩子只是因为经常在一起才会变得越来越像…… “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离婚吧。” 第三十八章 韩明宇（2） “我知道了。” 对于苏思娅突然的宣布，韩文修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仿佛他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韩文修挺直的腰板松了些力度，将后背轻轻倚在沙发上，眼睛没有焦点地瞪着面前的茶几。 既然证实了死者的身份，调查他们周边的人就显得更加重要，不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当事者已经没有办法亲自将真相说给别人听，就只能通过周边人提供的线索去一点一点揭开事实的真相虽然，有的时候那些真相并无法真正还原当事者真实的处境和思想。 钟子期安排郭立铭、徐淼和孙锦炎等人去华曜集团进行调查，而自己选择留在警局内，对两位死者的家属展开问询的工作。 那其实是一件最艰难的事情。 看着再一次陷入沉默的两人，钟子期不得不问出下一个问题。 “苏阿姨，明宇他有固定的伴侣吗？” 苏思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也劝过他，不是劝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子，而是劝他试着和其他的男孩子交往一下，但他怎么都不肯听，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就是任由明辉那孩子随叫随到，再之后就是来陪陪我了。” “那您最后一次见到明宇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您有没有注意到什么比较让您在意的地方？” 苏思娅扶着额头，努力去回忆周日那天和韩明宇见面时的场景。那段时间他好像刚结束一个新的研究，也没有那么忙了，偶尔下了班也会过来找自己吃个晚饭喝个茶。但苏思娅感觉得出来，他并没有因为工作结束而感到轻松。 苏思娅明明记得，小的时候那个孩子很爱笑，就像一朵向阳花，但不是追随着阳光的那朵，而是只要他一绽开就会散发出耀眼如阳光的那一朵。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爱笑了呢？是中学的时候？还是高中的时候？苏思娅没有办法肯定，她当时也只以为是孩子进入了青春期，性格上会有变化很正常。 再加上那个时候面临考学的压力，很多孩子都变了，就连明宇那个时候也是。两个人本来还经常一起约着打篮球，好放松一下。但随着考试临近，就连那点时间都没有了。 苏思娅敢非常骄傲地说，她和许诗筠都不属于虎妈，都不会对孩子打骂或者压力教育，她们反倒希望过分懂事的孩子们能够学会松一口气，学会偷懒，学会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偶尔闯个小祸。 但这种话说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是她在变相的向人炫耀，永远不会知道她担心孩子的心情比那些父母要更重一些，更敏感一些。 所以，当苏思娅察觉到明宇对明辉的感情并不止于朋友的时候，她没有选择等待，而是把孩子直接约了出去，亲手去揭开那层纱。 因为苏思娅很清楚，如果她装作不知道，然后一直等下去的话，那个孩子可能会因为自觉有愧于父母而抑郁，甚至会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她很庆幸当年自己的选择，的确让韩明宇松了一口气。起初韩明宇还坚决否认，但看到苏思娅的态度的确不是为了试探而装作不在意，而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幸福后，他哭了。 苏思娅都快不记得孩子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她只记得，即便他4岁的时候学自行车，一不小心摔进了车道旁施工的沟渠的时候，他没有哭。 小学5年级的时候，他因为贪玩，不小心把实验室里父亲正在研究的东西污染了，韩文修第一次那么严厉地训斥他，甚至体罚，明宇也只是倔强地咬着唇，没有掉一滴眼泪。 所以，当苏思娅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卸下所有的枷锁，哭得就像个孩子的时候，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真正的落了地。 当她发现明宇快要无法承受自己对周明辉的情感带来的压力的时候，她劝告他不如去和周明辉坦白，说通了以后或许做不成朋友，但至少不会是这辈子的遗憾， 但韩明宇宁愿留下遗憾，也不想要失去那个能够待在周明辉身边的身份。最终母子两人选择了留学这一条出路。想着，或许距离可以冲淡那份令人痛苦的感情。 但他们都错了，距离只会让那份感情变得越来越浓郁，就像深藏在地窖里的酒一样。 韩明宇从国外回来以后，再一次将自己关进了那扇门里，就连苏思娅敲门，也不会再为她留一条缝隙。苏思娅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在国外发生了什么，她开始后悔当初让他留学的决定了。 而那扇门也没有因为韩明宇成功进入华曜集团医药开发部门而开启。 进到华曜，韩明宇和周明辉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走近，两个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友情，开始出双入对。 苏思娅也听说过一些谣言，说那两个人就是在云端之上的人上人，是只有事业心的工作狂，甚至可能是清心寡欲的人。 只有苏思娅知道真正的原因。她也曾期待过，周明辉是否也对自己的儿子有着同样的情感，也是迫于不想失去那份友谊而久久没有说出口，但她每每看到周明辉看自己儿子的眼神时，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期待。 所以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为儿子在死前完成了心愿而感到高兴。难道是因为韩明宇完成了那份心愿，不再有所牵挂而选择了……她忍不住开始乱想。 苏思娅将周日那天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面前的警察，也将自己当时的猜想和担忧说了出来。年轻的警察听着她的话，时不时地在本子上写下什么。 苏思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明宇他真的是自杀吗？” “目前还没有办法给您准确地结果，但……我并不认为那是自杀。” “你的意思是，明宇是被人杀害的？” 听到钟子期的回答，韩文修突然欺身向前，双眼像是有种魔力一样，锁定住钟子期。钟子期竟然一时之间感觉四肢失去了控制，甚至有种寒气自脚底蹿升上来。 钟子期挣扎着闭上眼，想要躲避那个眼神。当他重新睁开的眼睛的时候，终于夺回了四肢的控制权，但仍旧无法直视那双眼睛。 “想要从华曜集团的天台跳下去就要越过一个花坛，以明宇他体内的酒精含量很难在那种情况下轻松地翻过去，我指的轻松是不在身上留下任何外伤，也没有在花坛里留下任何因为酒精而虚晃的脚印。所以，我怀疑是有人穿着他的鞋故意在花坛里留下脚印，然后将明宇从楼顶扔了下去，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钟子期摇了摇头，那个猜想还不够成熟，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不能不负责任地将那些说给死者的家属。 “我向两位保证，我一定会找出明宇跳楼的真相。” 第三十九章 周明辉（3） 周震鸣是坐着郭立铭的车来的警局。 接到周震鸣的电话后不久，许诗筠也赶了过来。顾不上细想为什么许诗筠会和韩文修一起出现，两个人就直接下到了地下四层。 陈钰正在里面和两个助手一起为周明辉进行刑事解剖，夫妻俩站在门外，焦躁地走来走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周明辉在里面接受一个很大的外科手术，两个人只是在等待医生告诉他们手术成功的好消息一样。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那个女法医走出来，再一次听到肯定的宣判，那种生死分离的感觉才切实地钻入他们的大脑。 在那之后许诗筠就一直不肯离开，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周明辉的身旁。儿子的肤色还很红润，嘴唇也不是没有血色的惨白，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 但他胸口一直延伸到锁骨的那条丑陋的痕迹，又在一次次地提醒许诗筠，周明辉已经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 韩明宇也死了……两个生前要好的朋友几乎在同一天死亡，让两个家庭同时陷入悲痛中，许诗筠只感觉是上天在和他们开一个残忍的玩笑。 许诗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的时间陪在周明辉的身边了，也很久没有看到儿子睡着的模样，但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 嘴里的苦涩像是汹涌的波涛一样，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她。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可以问你们几个问题吗？” 听声音是那个出现在韩文修实验室里的警察，似乎是他在负责两个案子的调查。许诗筠看都没有看他，满眼只有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周明辉。 因为许诗筠一直不肯离开，将解剖的伤口缝合好后，他们一直没有机会把周明辉搬走。 周震鸣看着妻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知道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劝她离开。 “一定要现在问吗？” “非常抱歉，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问你们这些问题有点、有点过分，但如果想要知道周明辉的死亡原因，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你的意思是，问了我们就能知道孩子是怎么死的？是我们明知道孩子有自杀的倾向，却没有阻拦的意思吗？荒唐！”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周明辉最近的状况，然后把搜集到的资料一块一块地平凑起来，尽最大的可能去还原真相。两位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吧。” 怎么会不想知道呢？前段时间还健健康康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一具没有任何情感的尸体，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更不愿意相信，周明辉真的自杀了。 “你问吧。” 许诗筠依旧没有转过身来看钟子期一眼，但钟子期听得出来她语气中的坚定。 “请问，周明辉和韩明宇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两个人就像亲兄弟一样。” 周震鸣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和别人的家的小孩不一样，过分的早熟。所以，我常常觉得，有很多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互相理解。” 许诗筠也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没有可能超越的友谊？我的意思是……” “不可能！你不要胡说，明宇根本不是那类人！” 周震鸣几乎是用吼来反驳钟子期的猜想，脸上的厌恶之情也毫不掩饰。 “明辉他有喜欢的女孩子，我之前和你说过，就是手机里的那个女孩。明宇……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明宇和哪个女孩子交往过，但这个世上不是有很多种人吗？明宇或许就是那种不会爱上任何人的那一类人。” 钟子期看不到许诗筠说这些话的表情，但她的语气异常坚定，不容让人有任何的怀疑。但那个坚定更像是一道咒语，像是许诗筠曾经不断地给自己咏唱，好让自己对此深信不疑一样。 “我听说韩明宇之前曾短暂的出国留学，那段时间的周明辉状态怎么样，两位还记得吗？” 周震鸣倒是记得那段时间，只要他出差路过韩明宇所在的城市都会去看看他。他很喜欢那个成熟、稳重又很沉默的韩明宇。而且他感觉得出来，韩明宇似乎有点惧怕他。 这也是周震鸣会经常去找他的原因之一。自从他离开公司以后，很久没有人再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了，他很好奇那眼神背后真正的想法，他很想要试探出来，但可能这一辈子他都没有办法知道了。 许诗筠也努力回想那段时间。 韩明宇留学的时候，周明辉也在读研，而且依旧住在那个他们两个人一起合租的房子里。每天除了实验室、图书馆和家以外，只有逢年过节在许诗筠的要求下才会回家吃顿饭。 这些和之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明宇走了以后，好像偶尔会有别的朋友去找他，我曾经在他的出租屋里遇见过一个男孩。” “那您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许诗筠摇了摇头，她实在想不起来。因为她也只是见过那个男孩一次，她也没有问周明辉。她觉得那才是父母应该有的态度，尊重孩子的私人空间。 但之所以她能那么清晰的记得那个人，是因为她记得那天，她曾有意无意地翻找过周明辉的垃圾桶，试图找到什么东西，但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没有找到，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您看到那个人的照片，能认出来吗？” 许诗筠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还要一个问题，两位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周明辉有什么心事？工作上或者生活上都可以。” 周震鸣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妻子的侧脸一如他们结婚的那天。他总觉得许诗筠的身上有一种魔力，任何人看到她，都会不自觉地被她恬淡的气质吸引，只要看到她，就仿佛能将身上所有的尘华洗净。 只有在许诗筠的身边，周震鸣才感觉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当他的余光看到儿子那触目惊心的遗体时，他才忽觉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也会想到别的地方去，又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个儿子什么都不了解。 许诗筠握着周明辉柔软无力的左手，凑到自己的脸庞。 “工作从来都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烦恼，因为他总能找到解决的方法。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刚刚入职的时候，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去拿下一单生意。任何在他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他那时的兴奋。可是生活方面……他从来没有和说过关于自己生活方面的事情，我也不想变成那种事事都要干预的母亲。” 第四十章 周明辉（4） “周明辉那栋公寓的门禁卡，他有没有可能交给其他人？” 许诗筠低着头想了想。 “或许会交给明宇一个，但我也不太确定，听说那边的门禁卡管理比较严格，就算是直系亲属也需要证明才能申请一份备份钥匙。我们两个的那个一般都是我在保管。” “那周明辉家里的密码锁，有没有可能告诉其他的人？”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周明辉这个人太谨慎，还是华宇的安保做得太彻底，似乎在这一条线索上很难找到突破。 “我们从周明辉房间里带回来的那盆木炭盆栽，你们之前见过吗？” 周振民记得那个盆栽，完全是因为那出自于海外名家之手，盆栽使用的花盆也是大师亲手制作，整个设计与盆栽浑然天成。周明辉刚刚入住的时候，周震鸣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盆栽，看得出来华宇的确是花了一些心思来讨好这些住户。 “那是五年前明辉入住的时候华宇特别定制的。因为每个家庭的装修风格都不太一样，所以为了不显得太突兀，他们特意等到装修结束才去定制。” “那，两位还记得周明辉平时会把那个盆栽放在什么地方吗？” 放在什么地方……周震鸣很少去周明辉的家，不仅是因为作为父亲很难拉下脸面以关心儿子的生活跑去他的家，也是因为他常常出差。 所以，每次都是许诗筠想孩子了，打个电话过去，周明辉就会回来看看两个人。 周震鸣还记得，当时周明辉见自己很欣赏那个盆栽，曾想把它转送给自己，但他总觉得那个盆栽已经完全融入那个房子，已经成为房子的一部分而拒绝了。 不过后来，周明辉貌似通过华宇的物业找到了那两位大师，为家里定制了一个盆栽送给了他父亲。 许诗筠对那个盆栽的印象倒不是很深。周明辉的家总是被他整理的干干静静的，之前也曾怀疑过是不是有女人过来帮他打扫，或者是有小时工定期过来。但许诗筠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在上学的时候，周明辉就亲手打理这些事情。倒不是他有洁癖，只是他曾说打扫卫生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放松的过程。看着每个角落被自己清扫干净，心情就会逐渐变得舒爽起来。 思来想去，最终两个人除了摇头，给不出更好的回复。 “两位经常去周明辉的家吗？” 又是除了摇头，给不出更好的回复的问题。 “那周明辉有没有和什么人有矛盾，或者是有没有曾经和什么人产生过纠纷？” “矛盾和纠纷，这个只要是人活在这个世上都会多多少少有一两件，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你怀疑我儿子是因为和人有了矛盾，一时想不开就选择了自杀？怎么可能，荒唐，太荒唐了！没有比明辉这个孩子的精神力更强的年轻人了。” 周震鸣因为过于气愤，胸口开始激烈地起伏着。他脚步有些不稳地向后退了两步，最后整个人都靠在了解剖台上，靠双手支撑着身体。 “还是说，你怀疑明辉是被人杀的？” 许诗筠终于转过了身，看向钟子期的那双眼睛里满是不解，还有一丝愤怒。 “谋杀？更不可能了。昨天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同事，他应该很清楚华宇大厦绝对不是任何人想进就能进的，就算是住在同一栋楼里的人，也不是想去别的楼层就能去的。怎么可能是谋杀？” “我听说华宇大厦整栋楼都没有监控，所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哼，这就是你不懂了。华宇大厦是因为已经安全到不需要任何监控，也就是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 周震鸣的话，钟子期其实也是认同的。钟子期见过郭立铭带回来的那张卡。和华曜集团的门禁卡一样，一人一卡，一卡一部电梯，一卡一个楼层，的确没有办法进入别的地方。所以，他们只能在华宇大厦四周的监控着手调查，但那也给他们带来了一定的麻烦。 “最后一个问题，周明辉除了华宇大厦的房产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空置房产，或者是租赁房产？”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会还在怀疑明辉囚禁了那个女孩吧？” “囚禁？女孩？这又是什么事？” 许诗筠将从郭立铭那里听来的内容转述给周震鸣，这让周震鸣气得浑身颤抖，最后只能在许诗筠的搀扶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也只是在做合理的怀疑，如果他真的与那件事情无关，我们也绝对不会污蔑他。” 咚咚咚。 解剖室的门被打开来。 “真是的，为什么我自己的解剖室还要敲门进来？你们聊完了吗？死者我们要搬出去了。这地方我们还要继续给别的死者用呢。” 陈钰双手抱臂，依靠在墙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她法医做得久了，钟子期偶尔会有一种错觉，在陈钰的身上感觉不出任何的人气。 钟子期还清楚的记得，曾经在警局附近有几只野猫经常来玩，其中有一只脾气很差，见到谁都会龇牙，发出威胁的声音。但当那只猫看到陈钰的瞬间就立刻收起了獠牙，浑身颤抖着一溜烟跑开了。 当时很多人还会拿这件事在背后取笑陈钰，说连最有灵性的猫都怕的，肯定是阎王本尊了。 “非常抱歉，占用你这里这么长时间。我想请问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带走明辉？” 许诗筠向陈钰诚恳地致歉，她好像终于找回了些理智。 “很快，等我们这边尸检报告出完，确定了没有问题你们就可以带他回家了。” 说完，陈钰就将解剖室的门彻底打开，立刻有两个助理推着车走进来，熟练地将周明辉的遗体搬到推来的车上，转移到了警队的停尸间里。 许诗筠本来还想跟过去，但看了眼坐在椅子上还没有缓过来的周震鸣后就放弃了。她走回周震鸣的身边，然后问钟子期。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了吗？” “暂时没有了，不过在这之后，如果我们有新的发现，可能还要去打扰两位。” “明辉肯定不是被人杀的。但也绝对不会是自杀。” 周震鸣喃喃地说着。虽然他已经接受了周明辉的死亡，但对于死亡原因，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办法让他接受。 第四十一章 又苦又涩的乌龙茶 离开paradiselost以后，白筱实和林白回到了白筱实位于西郊的公寓。 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凌晨，白筱实的脸色实在是说不上好看，甚至嘴唇的颜色更深了一点，林白有些担心地问她。 “你那个救命神药还有么，要不要含几颗？” 白筱实紧抿着嘴巴，眼神有些呆滞，她漫无目的地看了看四周，应该是在找她的药瓶子。林白知道白筱实总是会把东西随便乱丢，但她总是要狡辩说那不是乱丢，是慎重地收藏起来了。但就是因为太慎重，关键时刻总是找不到。 林白先是翻了翻内置收藏柜的茶几，发现里面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也不客气地随便掏了掏。然后她又换了个地方，走到白筱实的电脑桌前。 电脑桌倒是比那个茶几整洁，右手边是一瓶喝了一半的胶瓶可乐、一袋吃了半包的薯片、一整包完好无损的啫喱糖，还有一个快见底了的纸抽。 左手边有半桶矿泉水、一个粉色的保温杯，一包乌龙茶、一包几乎没动过的坚果。左右两边简直像是健康和不健康的两极。 林白只能再换一个地方继续找。 床头柜上有一个观览车造型的金属台灯，那是早些年白筱实生日的时候，林白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白筱实很喜欢。看着上面几乎一尘不染的状态，就知道白筱实一直很宝贝着这个台灯，林白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床头放着一本书，那是白筱实最喜欢的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恶意》，她常常说每当自己迷失在莫名的嫉妒中的时候，就会翻一翻这本书，然后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变成野野口修那样的人。 但林白一直没搞明白白筱实会嫉妒什么人。而且她依旧没有在床头柜里找到那个小瓷瓶。 林白泄了气似的把手伸到枕头底下胡乱摸了一把，由于用力过猛，手指似乎碰到了什么，直接把那个小东西扫到了床头，从缝里掉了下去。 林白赶紧取出手机打开照明去检查，果然是那个葫芦形状的小药瓶。好在林白的胳膊又细又长，轻松地将床稍微推开，然后轻松地把手伸进去把药瓶捡了起来。 她抽出一张纸，把上面的灰尘擦了擦，刚打开瓶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盖子又塞了回去，跑去洗手间，用香皂足足洗了30多秒的手后才回来。 深褐色的小药丸从小瓷瓶里滚出来，那个独有的刺激性气味直冲林白的鼻子，她数出了4粒，然后把其余的又装回瓶子里，才把药递给白筱实。 白筱实就像一个没有魂的提线木偶一样，林白只好要白筱实张开嘴巴，把那几粒药放了进去，她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瘫在了沙发上。 很快，屋子里就被那个药的气味充斥着，白筱实的眼睛里也逐渐恢复了点精神。但没有多长时间，白筱实就勾起后背，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林白赶紧让她躺到沙发上，然倒了半壶的矿泉水烧开。 林白记得那就是那个药的副作用。药效很快，白筱实不规律的心跳也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但她的胃也会开始灼烧起来，让她难受得冷汗直冒。更严重的时候她会不停地干呕，像是要把所有内脏都吐出来一样。 林白烧开了水，找到一个小瓷杯，把热水倒进去放到一边晾着。然后她坐回沙发上，让白筱实枕着自己的腿，手握住还有些颤抖的白筱实的手，一下一下的捏着。 林白记得每次白筱实不舒服的时候，林青就会这么帮她疏通，那么做似乎能让白筱实更快的恢复过来。 如果这个时候林青在，他还会做什么呢？林白开始想，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她真的好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林白是冻醒的。杯子里的水空了，应该是白筱实喝掉的，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声音。林白搓了搓脸，让自己快点清醒，然后走进了厨房。她想着偶尔也该给白筱实做个早餐。 林白很清楚白筱实的厨房里各种调料都很齐全，冰箱里虽然不会总是被塞得满满的，但总会有吃的东西和可用的食材。 果然，冰箱里还有半包醇熟的牛奶吐司，4颗鸡蛋，一包肘花火腿。而且竟然还有一瓶鲜牛奶。林白记得白筱实不喜欢喝牛奶，说每次喝都会肚子胀得很难受。 林白取了吐司面包，放到平底锅上开小火慢慢加热，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去翻了翻冰箱，果然让她在抽屉里找到半块黄油。她用小刀切了一小块丢进锅里，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声音牛奶的香气弥漫开来。 白筱实洗好出来的时候，茶几上摆着一张煎得酥脆的吐司，一整颗煎鸡蛋但有点煎过头了，还有几片煎过的火腿，旁边放着一杯刚泡好的乌龙茶。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在没有你给我做饭的日子里咯，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嘛。快尝尝。” 吐司一面煎得金黄，一面煎得乌黑，但还没有到不能吃的程度。白筱实尝了一口，一面咸酥，一面微苦，倒是一个很奇妙的组合。 “你今天打算怎么办啊？” 林白见白筱实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做的早餐，有些好奇今天的行程。 “去见见安娜，我的委托人。” “哦，我还以为你要去调查那个酒吧的老板呢。” “那边林青会去啦，而且他去比我方便多了。” 林白喝了一口牛奶，感觉好不容易升上来点的温度又降了下去，赶紧拿起白筱实的乌龙茶喝了一口，又苦得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脸皱得像个包子一样。 “一直搞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 “喝多了就不苦了，还会觉得有点甜。” “骗人，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又苦又涩，太难喝了。” “你不是总嚷着每天盯梢肚子上脂肪堆得有点多嘛，多喝喝这个。” “能减肥？” “倒是不能。” “那我才不要喝呢。话说回来，我哥去调查那个老板，他也不会把查到的东西告诉你吧？” 白筱实撇撇嘴，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你不自己去调查一下啊。” “警察刚找他问话，肯定有戒心了，我再去也问不出来什么。而且林青他现在应该也开始调查张敏的事了，与其两个人往一处使劲，不如分开来调查。他能发现我看不见的，我能找到他想不到的。” 第四十二章 冰冰凉凉的柠檬水 快到10点了，烘焙坊里的顾客才渐渐变得少起来，之后就只有一些不需要急着去上课的学生，或者是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和自由职业者偶尔会进店购买新鲜的小蛋糕。 马上就要进入夏季，但这一季要推出的新品安娜还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她感觉到今天店长对她有些不满，但也只能无视店长有意无意地递过来的监视，脱掉围裙走到窗边的卡座。 之前，她还在这里招待过莫小艾和罗莉娜两个人，或者说叫她们过来商量更贴切一点。那个时候她们还在讨论那个侦探是不是只得信赖。 巧的是，今天坐在那里的就是那个她们一直无法百分百信任的白筱实，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个正大快朵颐地享受巧克力慕斯的高个子女孩。 安娜把一杯柠檬水放到了白筱实的面前，那是店里用来免费招待在店用餐的顾客的饮品，其实也是花了一点小心思的。 比起冰水，柠檬水看起来店家在更用心地招待顾客，而且柠檬水可以解腻也能减少吃甜品的罪恶感，有不少顾客在柠檬水的作用下会享用第二块并没有在计划中的小蛋糕。 “是有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白筱实抱歉地摇头，这并不是安娜想要得到的答复。 “那可以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吗？我去过你家，但是那里没有人，你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还有……” 白筱实用眼神鼓励安娜把话说完，但安娜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她的嘴巴动了动，又偷偷瞥了眼一直在关注这个地方的店长，最后拿起端给白筱实的那杯柠檬水喝了一大口，像是做了很大决心一样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有警察来找过我，而且不只一次。” “他们都问了什么？” 白筱实似乎对这句话一点都不惊讶，这让安娜有点介意。她像是要看穿白筱实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不想放过对方的任何表情。 “最先来的警察问的是关于你的问题。他们问我为什么会把找张敏的事情交给你去做，还问我是不是知道你和一个叫林青的警察的关系……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是在怀疑你和什么案子有关系啊？” 白筱实的眼角忍不住抽了两下，但她努力摆出一副自然的笑容，但那其实一点都不自然，可不知道为什么安娜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怀疑眼前的这个人。 “嗯……对哦，为什么呢？不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要不然我也不会大白天的跑到这里来找你嘛。” 白筱实说得的确没有错，但安娜在她们进门前就注意到，两个人其实有些在意外面来往的人群，还刻意避开了人多的时间才走进店里，选择坐在窗边的位置。 其实那个位置很有趣，在室内能把室外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但在室外只能看到当季新品的广告。而卡座的高椅背能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安娜决定要问一下这个侦探。 “他们还告诉我周明辉死了，但不是跳楼。在我拜托你找张敏之前，你认识周明辉吗？” 安娜感觉得出来，那些警察怀疑白筱实和周明辉的死有关系，或许那个时候联系不到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安娜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在自己找到白筱实的时候，能感觉得出来白筱实完全不认识周明辉。 但如果那个时候的她是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呢？安娜偷偷地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定自己的怀疑。 如果真是那样，这个女人就有点太可怕了。 “不认识。” 就像是得到了期待中的答复一样，安娜竟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刚刚还翘了一下。 安娜抬起胳膊，想要把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端着拿给白筱实的柠檬水，尴尬地对白筱实笑了一下，然后立刻起身，换了一杯新的过来。 “那几次警察来找你，都是问你关于我的事情吗？” “几次？啊，其实是两次。后来来的那个警察只有一个人，他个子很高，长得有点严肃，皮肤还有点黑。但他没有问关于你的问题。” 看到那样一个人走进店里，安娜不得不留意，实在是因为他的形象气质并不像是一个会喜欢吃甜品的人。而且她的猜想也完全正确，那个人其实也是一个警察。 安娜发现坐在对面的两个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下巴轻轻地点了一下，似乎她们认识那个警察。 “那个警察都问了你什么问题？” 安娜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歪着头想。 “他问我知不知道有一家叫‘paradiselost’的酒吧，还问我张敏有没有外宿的情况。” 安娜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警察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而且为什么警察又突然关心起张敏的失踪案来。 但对目前的形式，安娜倒是有点满意，至少有更多的人愿意帮她张敏，希望就会更大一些。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对酒吧不了解，因为从来都不会去那种地方。至于外宿，除了偶尔出差以外，张敏几乎没有在外面留宿过。” 别说安娜自己，她还很肯定莫小艾和张敏也不喜欢酒吧那种地方。因为张敏是个连ktv都不喜欢的人，她说那种昏暗又不通风的地方让她很难受，还有那种闪烁的灯光会让她感觉头痛。 “几乎？也就是说有过外宿经历？” “张敏有几个大学同学都留在了这个城市，虽然她们很少见面，但是偶尔张敏也会去找她们玩，也会在那边住一两天。” 那还是她们刚刚合租没多久以后的事。刚好端午三天小长假，张敏说约好了去朋友家里玩，就没有和她们一起过端午。 “你认识那些朋友吗？” 安娜只能摇头。虽然是合租的室友，但对于对方的隐私和私人空间，大家都很默契的维护着。而且安娜感觉得出来，张敏比较享受这样一清二白的交际关系。 “我记得罗莉娜和张敏也是大学同学吧，还是室友，她会不会知道是谁呢？” “可能会知道，但我们都没有问过，罗莉娜……好像也没怎么提起过。而且，虽然说她们两个是大学室友，但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关系很好的朋友关系，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还有……之前也和你说过，我感觉得出来罗莉娜喜欢周明辉，所以她们两个人的关系不可能有多好。” 白筱实点了点头，但表情分明在说没有办法理解。 “对了，你见过周明辉吗？为什么你会知道周明辉喜欢张敏，还有周明辉是张敏的跟踪狂这件事？全部都是张敏告诉你的吗？” “其实不是，准确来说，是我最先发现的周明辉这个人的存在。” 第四十三章 冰爽清凉的莫吉托 合租的第二年夏天，四个人终于决定在8月请3天的年假去海边玩一玩。莫小艾之前没有见过海，所以很期待这次的夏季海滩旅行。 周末的时候，四个女孩子窝在出租屋的客厅沙发上，捧着各自的电脑，煞有介事的开起了泳衣发布会。 莫小艾的选的是一件海军蓝色的分体运动款的泳衣。 “小艾你知道么，其实你选的这款泳衣更挑战身材。” “啊？为什么啊？明明都遮住了啊。” 罗莉娜盘着双腿，抱着电脑，看着投在墙面的画面说。 “你可能觉得这一身把你大部分的身体都遮住了，但是你看看那个模特，腰上一点赘肉都没有，还有那条腿又白、又细、又长，才会觉得好看。但是你……” 莫小艾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压在电脑下的大腿弯，又抬了抬自己的小腿，嘴巴越闭越紧。 莫小艾的泳衣最终只能列为待定。轮到安娜的时候，莫小艾的眉头皱得都快拧成一团了。因为安娜的泳衣和莫小艾的选择很像。 “我觉得很适合你欸，娜娜。” “为什么安娜适合，我就不适合啊？” 罗莉娜把安娜的电脑要了过来，找到莫小艾刚才给大家看的那一套，两套泳衣对比着展示。 “首先，虽然娜娜的个子也就比你高一点点，但是你看过娜娜的的腹肌和肱二头肌了么？所以，这种紧身的泳衣对她来说没有一点挑战难度。” 每天忙着制作甜点的安娜，胳膊上的肌肉不需要特意去练，就变得很好看。但是腹肌她倒是下过一点功夫的。 因为每天都要试吃一些新品，摄入的糖分和脂肪很高，她只能比别人更努力地去运动，把热量消耗掉。 就这样，所有人的泳衣几乎都要通过一次安娜的“专业”点评，到了最后也差不多都是罗莉娜帮所有人把泳衣定了下来，就连最初被肯定过的安娜的选择，最后也稀里糊涂地就被淘汰了。 她们要去的是一座位于宁安市东面的小岛，听说那里的日出很美。她们要坐一个半小时的高铁，再坐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船才能到。 星期三出海的游客不是很多，除了到陆地来采购的岛上居民以外，只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 也正因为还没有到旺季，她们才以几乎是一半的价格订到了两个海景房。如果照片没有夸大，她们的阳台上还会有一张双人秋千椅。 酒店的一楼就是一个小酒吧，有一些常见的鸡尾酒和轻食供给住店的人。 听说这家小酒店是一对海归夫妇废了好大的劲才买下来的，随着她们的小酒店在网络上逐渐走红，越来越多的相似的酒店就在海岛上开了起来，但无论是位置还是装修都没有她们家有特色。 还没有到出船的码头，四个女孩子就已经进入了海边度假的兴奋模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藏不住的期待。 但船刚开出去没多久，莫小艾就开始晕船。虽然她事先吃了晕船药，还贴了晕船贴，但手里提着的袋子换了一个又一个，现在手里的已经是第三个了。 张敏上了船就开始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但看着她紧抿着嘴巴，应该也是在努力抑制向上翻涌的胃液。安娜倒是一脸淡定，专心地看着提前准备好的一档国外的甜品比赛视频。 罗莉娜就不一样了，她从小就是在海边长大的，也经常坐船出去玩，虽然不是现在这种游船。所以脚刚一踏上船就兴奋得像只小鸟，一会在船头拍两张照，一会又跑到船尾拍照，一会又取出面包，撕给海鸟吃。 其实那一天的海很平静，所以船很顺利地就到了码头，甚至提前了20分钟。 四个女孩刚一下船就被那一片宁静的大海吸引住了。银金色的沙滩，蓝色的海，在阳光下闪烁着宝石一样的光，闪得她们无法直视。 四个人像是约定好的一样，立刻取出了太阳镜戴上，继续凝视那片还没有过多人类干预痕迹的海。 “哎呀，我们先去放行李好不好？你们这么傻站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换好泳衣去海边玩啊。” 罗莉娜放下手里的行李，走到那三个人的身后，推推这个，推推那个，终于把她们推向了酒店的方向。 酒店的房间就和照片一样美，空间虽然不大，但是整个房间采用的都是自然的北欧风格的装修，清新淡雅，很快就抓住了这些女孩的心。 她们以最快的速度换好泳衣，又补了补装在酒店门口集合，出发去海边。 安娜一如既往地负责体力活，她背着两个全自动帐篷，手里还提着一个冰包，是和其中一位老板娘租来的，里面还有四瓶老板娘亲调的莫吉托，清爽冰凉。 安娜本来还想借一下厨房，烤几块饼干，但被张敏拦了下来。 “你啊，每天都在烤饼干，出来玩就享受一下别人烤的饼干吧，虽然肯定没有你做的好吃。” 其她三个人的手里也没有空着，有人拿着遮阳伞，有人拿着折叠的躺椅，有人拿着相机。 可是到了海边，莫小艾就怎么也不肯下水了，她说现在只要看着一浪一浪拍过来的海水就想吐。莫小艾选择留在岸边看着她们万，其她三个人刚一安顿好就冲进了海里。 罗莉娜的水性最好，游得也最远，就像终于回到水里的小鱼一样，一溜烟就游没了影。张敏和安娜只是游了两下就喝了好几口海水，就游了回来。 “敏敏，你怎么还围着这个啊，泳衣那么漂亮遮着太可惜了。” “我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现在的海水不凉，不会让你闹肚子啦。” 刚一说完，罗莉娜就一头扎进了海里，等她再一次出现在海面上的时候，手里就握着张敏系在腰间的那条黑色的纱巾了。 羞得张敏都不敢往回走，一直站在海里，一张脸羞得粉粉的很可爱。张敏第一次露出那样的表情，看得安娜都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她。 看那三个人玩的那么开心，莫小艾也有些心动，可她刚有一只脚踏进海里，就被裸露在外的贝壳割破了脚，最后又不得不回到帐篷旁边支起来的躺椅上。 “为了我们的第一次集体旅行！” “为了我们的第一次海边旅行！” “为了我们每个人都穿得这么漂亮！” “为了我们都成功适应第一份工作！” 四个人手里握着和海水一样漂亮的蓝色液体，高举过头，轻轻碰了一下。青柠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香，酸爽冰凉的液体一点点浸润她们干渴的喉咙，四个女孩第一次露出了放肆的大笑。 罗莉娜突然向一边跑开，回来的时候旁边就多了一个人，是个看起来像学生的男孩子。她把相机交给那个男孩，拜托他为她们拍一张照片。 男孩的脸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看到她们羞的，整个脸颊都红彤彤的，害得额头上上那几颗青春痘又红了几度，更显眼了。 快门按下的瞬间，一道光线刺得安娜忍不住闭上眼睛。 “娜娜你闭眼睛了。不好意思哦，小哥哥能再帮我们拍一张吗？” “好、好！再多几张也可以。” “谢谢你哦。” 安娜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把眼前那个飘忽不定的光点眨掉，重新看向了镜头。她看到刚才那道光出现过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手里正握着相机，低头看着里面的画面。 第四十四章 奶香浓郁的泡芙 “晚上我们在海边放烟花的时候，我也感觉到有人在偷拍，后来去大排档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人。如果不是罗莉娜主动去打招呼，我都不知道他们认识。” “周明辉当时是一个人吗？” “不是，是和韩明宇一起。应该说几乎每一次他出现在张敏身边的时候，那个韩明宇都会在他身边。” 也就是说，韩明宇一开始就知道周明辉在跟踪张敏。就算周明辉没有很坦诚地告诉他，时间久了，偶然的次数多了，他肯定也会有所察觉。 “那张敏是什么时候感觉到自己被跟踪骚扰的？” 安娜取出手机翻了翻。 “是两年前的夏天。其实那次小岛旅游的时候，我没有多想，以为真的只是巧合。而且罗莉娜她喜欢周明辉，我就更没有多想了，甚至还误会过周明辉是不是对罗莉娜有意思。” “那你是怎么排除那个可能的？就是周明辉喜欢罗莉娜。” “因为罗莉娜不在场的时候，他也会在周围出现。” 白筱实总感觉安娜在说出自己的观点的时候在隐瞒着什么，而这种异样的感觉来源于她语气中的肯定。 正如安娜承认的那样，张敏除了合租的这几个室友以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交友圈。而她虽然不会经常和那些朋友见面，但只要有机会还是会约定一起出去游玩。 还有一点是白筱实在调查中发现的。张敏很喜欢独处，或许是因为现在的独立生活只是独立于家人，而没有完全独立于合租的室友，所以她很喜欢有时间就自己出去玩。 包括自己看电影、自己去餐厅吃饭、自己去旅行。 白筱实在张敏的出租屋里曾经找到过张敏的一个旅行手账，里面贴了许多车票和机票，还有一些电影票的票据。 在这种几乎所有票据都实行了电子化的时代，收集这种票据成为许多人的爱好。有些人喜欢在每一个到访过的地方留下自己的身影，而张敏选择的就是留下这些票据。 经过核实，这些地方都是张敏自己去的，里面也不乏一些海外的几个国家。 而和她的室友还有其她的朋友游玩过的地方，则被张敏收录在另一个手账本里。 “安娜，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这对找到张敏会有很大的帮助。” 安娜皱了皱，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跟踪过张敏？” 安娜顿时睁大了眼睛，左手开始掐自己的右胳膊肘的肉。她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桌面，胳膊肘上的那一块都被她掐红了。 “安娜，我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回想一下当时周明辉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你有没有曾经跟踪过周明辉？” 安娜向上翻起眼睛看着白筱实，双唇微张。白筱实发现她的牙龈上沾了点血，似乎是她咬破了嘴唇。 后来安娜坦白自己的确曾经跟踪过张敏，但那一切都开始于一个偶然。 那天是周末，张敏约了她的大学同学在市中心的一个购物商场见面。而那天恰好安娜也去市中心的那家购物商场去做市场调查。 那家店新开了一家自称是选用北海道牛奶的泡芙店，安娜就想着去尝一尝会有什么不同，如果真的如他们的广告所说奶香浓郁而不腻的话，会考虑换一家采购牛奶的商家。 由于是新店开业，还是一家迅速走红的网红店，店门口排起了蛇形长龙。安娜就是在排队的时候遇到的同样在排队的张敏。 站在张敏旁边的那个女孩很漂亮，比张敏还要漂亮很多，是那种看了一眼就会忍不住再多看几眼的女孩子。张敏站在她旁边就变得很普通很普通。 而且那个女孩子穿着打扮也很时尚，和审美有些与大众格格不入的张敏完全是两种风格的人。脸上的妆面也很精致，而张敏除了防晒和气垫粉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涂。 张敏站在那个女孩旁边的时候，安娜看出了她的不自信和小心翼翼。那是安娜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表情。在她印象里的张敏总是那么自信。 张敏看到安娜的时候露出的惊讶和尴尬也让安娜感到有些受伤，她越来越好奇张敏身边的那个女孩，好奇到不知不觉地就跟在了两个人的身后。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发现隔着一个楼层，周明辉也在注视着张敏的一举一动。 “我不是有意的。” “在那之后，你也会经常跟着张敏吗？” “没有经常。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是每个周末都能休息，还有一方面是张敏在见其她的朋友的时候，状态都会有点不一样。我只是比较在意那个女孩。” “可以告诉我那个女孩的相关资料吗？” “这……我需要问一问罗莉娜，或许在她的毕业相册里面能找到那个女孩。你们只要看一眼就肯定能立刻认出那个女孩。” 半个小时后，白筱实来到了罗莉娜工作的地方。白筱实庆幸今天一整天林白都愿意继续充当她的司机，所以当她们到了那家彩虹糖演艺经纪公司的时候，林白的记者身份更顺利地让她们得到了进入的许可。 “你们今天来是想要采访我们的哪一位艺人呢？” “我们想采访大胃王娜娜，不知道娜娜老师今天有没有时间呢？” “稍等一下，我去帮你们确认。对了，可以交换一下名片吗？” 林白取出手机打开了聊天app与那个人交换了名片，看到林白名字的瞬间，那个人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色。毕竟林白虽然在业界还算有名，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欢迎她来采访。 又过了1个半小时，罗莉娜才出现在了会客室的门口。看到白筱实的瞬间，她张大了眼睛，像只小兔子一样跑了过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呢，还以为你拿了钱就……” 罗莉娜耸了耸肩，露出可爱的微笑。 “刚刚她告诉我说你们是要采访我，应该不是真的吧？” 罗莉娜抽出缠在腰上的皮带，随意地扔到沙发上，才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刚刚结束一场吃播录制的她，肚子圆滚滚的。林白忍不住羡慕起来。 对于林白这种不折不扣的吃货，最大的障碍就是个子高却又吃不多。 “我之前看到一个大胃王的胃部x照，你的胃也能撑那么大吗？吃那么多不会呼吸困难吗？遇到自己不喜欢的吃的东西，你会怎么办？就没有对什么食物过敏的吗？” 林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莉娜的肚子，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惹得罗莉娜无奈地笑了笑。 白筱实一巴掌拍在林白的后背上，把她拍醒，然后切入主题。 “我们可以借一下你的毕业相册看一看吗？” 第四十五章 张敏（3） 根据张敏周边友人提供的线索来看，张敏是一个不擅长交际，甚至稍微有一点社交恐惧障碍的人。 据她在宁安市工作的高中同学所说，在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那一天开始，比起考进向往的大学带来的喜悦外，张敏更多的担心是怕自己无法融入一个新的学习环境。 这可能也是由于张敏上的是中升高的，中学、高中一体的学校。而小升中的时候，由于是区域划分，所以许多同学都顺利地考入了许宁中学。 很多她熟悉的同学也被分到了和她一个班级，所以并没有经历过完全陌生的环境。 但大学不一样，学校里的同学来自全国各地，有文化差异，也有地域差异。她很担心自己会说错话、做错事而不小心惹别人不高兴，而引起纠纷。 但根据张敏的同事所说，她是一个极其擅长社交的人。虽然不至于是那种社交达人，但一旦切入到工作模式，就会展示出与平时不一样的一面。 所以她的上司很器重她，她的同事也很依赖她。莫小艾也曾说，当初和张敏一起面试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的时候，对方嚣张的气焰惹恼了张敏。 前一秒中她的微笑还是亲善和蔼的，转瞬之间就变得冰冷而无情，就连坐在旁白的莫小艾都能感觉到阵阵凉风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虽然作为人事对相关职业并没有很专业的了解，但张敏下足了功夫去充实自己的不足，所以在面对一个专业院校毕业的学生也完全没有分毫的逊色，甚至让那个学生露出了怯色。 林青看着本上的记录，陷入了沉思。 虽然说一个人会在升入大学后会有所改变，但能够完全判若两人还是有一些奇怪。而且根据张敏大学同学的描述来看，张敏在那四年的时间，也经历过三次不同阶段的改变。 一开始就如她在高中时展现出来的那样，她有些不自信，还有些不善与人交谈，甚至会以一种拙劣的自贬来迎合她人。虽然也会积极地加入社团，参与社团的活动，但仍旧喜欢自己呆在角落里，努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经历了一个学期后，她开始展现出积极的一面，选修课程的选择也变得越来越大胆，甚至会选择传说中的那些刁钻严苛的老师。 再之后张敏又变回了最初那种不自信的状态，而这一状态的诱发，据她朋友的猜测是因为自己恋爱了，张敏很担心会失去她这个好朋友。而且，张敏曾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觉得大学就好像天堂一样，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们这么善良的人，也没有交到过像你们这么单纯的朋友。我感觉现在好幸福。” 那位朋友猜测，或许在张敏的高中生活中，曾经遇到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她才会有这种感想。 但根据张敏高中的同学描述，张敏在高中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张敏成绩优异，性格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还被同学们戏称是“老好人”。有不知道的题大家最先想到的就是去问张敏，有什么麻烦最先想到去拜托的也是她，甚至有个同学曾经在暑假的时候把她叫到家中来辅导自己的数学。 林青将最后一口炒饭吃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准备去找下一个人去了解情况。而这一趟，他要去的是位于许宁市的张敏的老家。 动车开了差不多3个小时才到达许宁市。 和宁安市给人的感觉不一样，这里的人连走路的速度也慢了很多，人和人之间对话的声音也大了几个分贝，街道上也偶尔能看见几个飘走的垃圾。 但这里的人脸上带着微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满是慵懒和惬意。 林青给张敏的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他只说了关于张敏有些想要了解的事情，并没有直接向他们坦白张敏失踪的事情。 但当林青见到张敏父母的时候，就没有办法继续逃避这个问题，必须向他们坦白。而这会给两位老人带去多大的伤害，林青自然是清楚的。 来到约定好的茶馆，张敏的父母已经等在了那里。 两位老人还没有退休，都是特意和公司请了半天假过来的。但从他们布满忧虑的神色中林青看得出来，自从接到他的电话后，他们肯定曾试图联系张敏但失败了。 “敏敏，她怎么了？她……她没有发生什么吧？” 张敏的妈妈等不及林青落座就问了出来，张敏的爸爸也一直盯着林青的脸，应该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答案。 “叔叔阿姨，你们先不要着急。你们最后一次联系张敏是什么时候？” 张敏的妈妈和爸爸互相看着对方，摇了摇头。 “元宵以后就没有联系过了。敏敏说她最近在负责什么重要的项目，最近加班很多，实在是没有时间和我们联系。我们也不想打扰孩子。” “这种情况多吗？” 张敏的妈妈点头后又看了看老伴，随后又点了一下头。 “那过年的时候，张敏有没有和叔叔阿姨抱怨过什么？比如工作太辛苦，压力太大，或者是被什么讨厌的人追求之类的？” 张敏的妈妈又一次摇了摇头。 “那个孩子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我们当父母的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今年过年的时候，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好像还有点胖了。” “不对，是肿了。” 张敏的爸爸补充道。 “不过她说等这个项目结束了，可能就有机会去总部进修，呆两年回来就能升部门主管了。我们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那孩子从小就好胜心强，倒不是喜欢和别人斗，就是和自己较劲，总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我们也一直担心她这样下去会生病，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帮她。除了偶尔唠叨她两句，多做几个她喜欢吃的菜，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张敏的妈妈给人一种很和善的感觉，和照片里的张敏不同，她的妈妈看起来更自信，也更从容。或许张敏再经历些时间的磨砺，也会成为像她母亲一样的人吧。林青忍不住想到。 “那张敏有没有在交往的男朋友？两位知道吗？” 张敏的妈妈又看向他的老伴，两个人都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唉……说起来我现在都后悔。上大学的时候，我叮嘱她不要谈恋爱，没想到她就真的到现在都没有谈恋爱，还总说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我都在想，在她小的时候，我是不是不应该干涉那么多。” “也不是你的错，她的那些同学该谈的不也都在谈了。这些孩子哪是你叫她不要谈就会乖乖听话的，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张敏的爸爸出言安慰自责的老伴，但语气里也是难以掩饰的遗憾。 第四十六章 金色的巧克力球 无论是要求看毕业册，还是想要找到张敏的那个好闺蜜，白筱实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周明辉的影子。 “对了，那年你们去海岛玩的事，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 罗莉娜似乎是稍微缓了过来，开始在这间小小的会客室里做起了简单的运动。她打开来私人教练为她专门定制的课程，手里拿着两只3公斤重的粉色哑铃做起了深蹲。 第一组运动的最后一个动作，她慢慢地蹲下，再慢慢站起，脸上的汗水已经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留个不停。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缓缓地开口。 “很多人啊，你也看到了我是做吃播的，说实话一年365天全年无休，每时每刻都要攒素材。所以像那种个人活动一定要提前和公司报备，然后安排同组的人一起去出外景。” “只和公司的人说了吗？” 罗莉娜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汗水，眼眶因为被汗水蛰痛而开始微微泛红。 “口头上的话，我只和公司的人说了。但是……我把行程发布在网上了，算是给粉丝们做个预告。” 林白取出手机操作起来，很快就找到了当年罗莉娜发的那条信息，也在她的关注人里找到了周明辉。 这种平台不像以前的私人空间，每一个来访者都会被记录下来，但每个月的月底系统都会为你选出最常访问的人出来。 林白把手机拿给白筱实看，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周明辉只要访问罗莉娜的个人页就能看到那条信息。除此之外的每一条与张敏有所关联的信息，也都明晃晃地公布在上面。 周明辉几乎不用耗费太多力气就能轻松地掌握到张敏的一举一动，甚至张敏独自外出旅游的事情，他也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到。 比如那条：我室友又要去旅游了，这次竟然是塞班岛！！！我是不是也可以申请一个逛吃塞班的出差机会呢？你们想不想看我穿泳装呀？ 还有这一条：滑翔伞？？？天啊，是谁给了我室友勇气去挑战那么~~~~可怕的玩具？土耳其有什么好吃的呢？吃一整串？桶？卷？土耳其烤肉怎么样？ 这些地方的机票票据，白筱实都在张敏的手账本里面找到过。或许只要白筱实再挖一挖，就有可能找到周明辉也在同一时间去过这些地方的证据。 “说起来，我不知道这一条会不会对找到张敏有帮助。” 罗莉娜又开始做起了站立式的卷腹运动，看起来比刚才的深蹲难度要低一些，因为她可以边做边和白筱实说话。 “任何一条信息可能都会有帮助哦。” “张敏其实有点目中无人，不是那种贬义的啦，就是她走路不看人。除了那次海岛，我们也去过别的地方嘛，但每次只要分头行动她就会找不到我们。你们能想象吗？我们三个人就从她旁边走过去，距离都不到20厘米，她都没有看到我们。要不是我们喊她，可能她又要走出去好远呢。” 林白忍不住看了一眼白筱实，而她的眼角正不受控制地在抽搐，被林白看得一清二楚。白筱实也有这个毛病，但她总推说是因为自己个子矮，所以想注意去看林白的脸有点吃力。林白知道，那其实就是一句谎话。 但这样一来就能明白，为什么周明辉经常在张敏的身边出现，而她都没有发现，直到安娜提醒。 因为即便是在有意识地寻找同伴的时候，都能对身边的人视而不见，原本不可能出现在那里的周明辉就更不会引起张敏的注意。 “对了，张敏最近有没有谈恋爱？或者说她有没有关系比较密切的异性或同性？” 罗莉娜的助理像是算好了时间似的，拿着一瓶运动饮料走进会议室。罗莉娜接过来就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嗯……谈没谈恋爱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我很难想象她谈恋爱的样子。上学那阵我就忍不住问过她，没办法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因为我总觉得她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罗莉娜把剩下的半瓶也全部喝完，开始贴到墙壁上，做下一组动作。她后背紧贴着墙壁，双腿弯曲，整个大腿与墙面呈90度，小腿与墙面平行。 “大学四年她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而且也从来不会主动谈和恋爱有关的话题。嗯……她还很迟钝，人家男孩子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她都没有察觉到，害得人家以为张敏对自己不感兴趣伤心了好久呢。不过那倒是事实，张敏就是对他不敢兴趣。”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吗？” “当然不止了。就说学长吧，我是说……周明辉学长，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很难不喜欢他吧，可是张敏就不会。她虽然会因为和学长说话而脸红，但那不是因为喜欢而害羞，而是单纯地因为害羞。你们知道吗，她第一次和我说话的时候也会害羞脸红，还挺可爱的。” 张敏是个比较认生的人？这一点倒是让白筱实感到有些意外。 “所以，你知道周明辉喜欢张敏？” 罗莉娜脸瞬间黑了下来，刚刚还站得很稳的腿也开始颤抖，噗通一声就坐到了地上。像是时刻准备着一样，罗莉娜的助理突然跑进来，一把扶起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罗莉娜，让她坐到了沙发上。 之后像是变戏法一样，手里就多了一颗巧克力球。他熟练地剥开金色的铝箔纸，将巧克力球取出来送到了罗莉娜的嘴边，但她摇了摇头。 “谢谢，我现在不想吃。” 助理重新将那颗巧克力包好，又默默地走了出去。 “其实，我和学长在一起过，但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我很快就发现他和我在一起是为了张敏。” 张敏因为周明辉要把罗莉娜从学生会的学习部开除，就去找周明辉评理。那件事过去没多久后，罗莉娜在圣诞节那天鼓足了勇气向周明辉表白，没想到这次他答应了。 两个人发展得速度很快，罗莉娜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的一切给了周明辉，但周明辉从来没有为了她在外留宿过。每次结束，他都是迅速洗好就离开，留下罗莉娜一个人在酒店里过夜。 而每一次在罗莉娜因为飘忽不定的感觉而失去理智的时候，周明辉总能从她的嘴里问出许多关于张敏的问题。事后罗莉娜也曾感觉那似乎有些奇怪，可是为了和周明辉在一起，她觉得可以忍受这一切。 但将那最后一点坚持都彻底击垮的是第二年的情人节。 两个人依旧在常去的那家酒店里，在冲动即将冲破理智的时候，罗莉娜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让周明辉立刻没了兴趣，也让罗莉娜彻底看清了现实而决定结束这一段无望的关系。 “张敏她好像约了男孩子见面。” 第四十七章 调查会议 4月5日早6点，清洁工人李国富报警说在华曜大厦正门发现一具疑似跳楼身亡的遗体。 6点35分赶到现场，发现一具成年男性的遗体，根据现场遗体所呈现出的状态，以及周边的环境，初步判断为坠楼死亡。 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物品，据报警人李国富以及周边的监控记录推断，死者坠楼时身上并没有携带手机。 8点15分，现场勘查结束，进入华曜集团请求协助调查。 10点47分，在华曜集团天台发现一组275毫米的脚印，后经鉴证科比对，证实是死者坠楼时所穿的那双鞋。 11点14分，在死者体内发现高浓度的酒精，经分析得出结果为一种苏格兰威士忌。 11点36分，在天台缓台上发现一个宽约3毫米的凹槽，从凹槽内取得金属碎屑，经分析结果得出是304不锈钢钢丝。 11点53分，得到华曜集团当日没有到公司的员工名单，发现一个无故缺勤的员工，决定集中调查此人，同时也会逐一调查名单上的其他人。 12点59分，在华曜集团24层营业部发现一部手机，经证实属于周明辉，后得到确认周明辉当日也没有正常出勤。 13点15分，白筱实因偷窃周明辉的手机而被当场抓捕，带回警局。 15点，得知白筱实因”张敏失踪案“调查周明辉，此人为最大的嫌疑人。 16点43分，在周明辉的手机内发现一封原本应于4月6日15点发出去的遗书，推测坠楼死者的身份可能为周明辉。 17点，死者头骨修复完成，经华曜集团提供的员工入职信息以及监控记录比对，筛选出2名与死者面部相近的人——周明辉、韩明宇。 18点56分，经许诗筠证实，死者身上衣物属于周明辉，得到线索死者佩戴的腕表内刻有物主姓名的拼音缩写。 19点23分，经查验，在死者佩戴的腕表内发现“mhzh”的刻字。 4月6日凌晨0点13分，在华宇大厦24层周明辉的家，客厅茶几上发现一部手机，后经证实属于韩明宇。 4月6日凌晨0点16分，在卧室里发现一具成年男性遗体，经家属确认身份，为周明辉，现场勘探后初步判断死亡原因为一氧化碳中毒。 4月6日早6点33分，通过将死者与韩明宇的母亲苏思娅提供的毛发进行dna检测，证实坠楼死者身份为韩明宇。 4月6日早6点45分，通过对华宇大厦附近的监控录像发现，死者韩明宇于4月5日凌晨3点02分离开华宇大厦，步行经过华曜集团后消失。并未在四周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也没有发现韩明宇进入华曜集团的记录。 而且监控中清楚地记录了韩明宇的衣着，同他坠楼死亡时身上穿着的完全一致。从他走路的姿态来看，酒精应该还没有彻底消散，走路还有些不稳，而且整个人的状态有些像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 钟子期看着白板上整理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左侧玻璃墙上像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几个奇怪的点就变得立刻清晰起来。 首先，为什么周明辉死在了家里，但手机确是在公司里被发现的。 其次，为什么韩明宇是从华曜集团坠楼身亡，但手机却是在周明辉的家中被发现。 还有，韩明宇是4月5日凌晨3点离开的周明辉的家，但华曜集团正门前的交通录像里清楚地记录着韩明宇坠楼的时间为凌晨4点34分。 从周明辉的家徒步走到华曜集团也只需要15分钟左右的时间，监控记录也证实了韩明宇是在3带你15分出现在华曜集团的附近。那么在坠楼之前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韩明宇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最后，为什么白筱实会在4月5日凌晨4点30分、4点32分给周明辉打电话，而在这之后的4点34分韩明宇就坠楼了。这只是巧合，还是里面有着什么关系？ “副队，那个白筱实的通话记录，就是4月5日凌晨打的那两个电话，我发现不是白筱实打的，至少不是白筱实那个手机，是通过网络电话打的。” 徐淼发现，周明辉的手机有被人安装恶意软件的痕迹，而这恶意软件恰好就有一种功能——篡改来电号码。 徐淼通过反向追踪查到了拨出那两通电话的ip地址，都是服务器设在国外，又绕了很多个服务器才打出来的网络电话。 而在这之后的7点25分，白筱实拨打了周明辉的电话，恶意软件就成功复制了白筱实的电话号码和路径，覆盖了原来的两个记录。 “我也在周明辉的手机上有发现。手机的四个边的中心点都有一样的摩擦痕迹，我从里面提取出来一种金属物质，发现成分和从天台凹槽里提取出来的金属物质成分完全吻合，可以断定是从同一个物质上摩擦得来的。” 陈钊将周明辉手机的照片、天台凹槽的照片，以及同物质分析图贴到了玻璃墙上。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韩明宇的死亡和周明辉的手机有关联？” 孙锦炎看着那三张照片立刻得出结论。 无论是从时间，还是地点上来看，这种可能性的确很高，而相同成分的金属物质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韩明宇离开华宇大厦后直接去了华曜集团，然后通过某种方法成功地“骗过”了所有的监控记录，像幽灵一样来到24层。 但钟子期清楚地记得，营业部的每一个办公室都有着一扇防盗门，虽然是玻璃制的，但如果强行突破一定会引发警报。 齐景晔也说，下班后，门一定会被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锁上，就算有人忘记了，巡逻的安保人员也会帮忙锁上。 钟子期注意过，那扇磨砂玻璃制的防盗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没有更新的痕迹。所以韩明宇是怎么突破这道纺线进入到办公室的？ 还有，韩明宇不仅仅只是把手机放进抽屉里，而且还像个贪玩的小孩子一样，想了个法子把抽屉的钥匙藏了起来。 钟子期到现在都还记得，白筱实像是小时候玩找宝藏游戏一样找一步步地找到藏在储藏室里的钥匙。 不仅如此，当一个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以后，还会有跳楼的想法吗？那得是多大的赴死决心呢？ 但是，华曜集团4月5号凌晨的监控里，根本没有韩明宇走到24层办公室的记录，而且钟子期很肯定，在那里完全没有避开监控行动的可能性。 所以，手机一定不是韩明宇放过去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第四十八章 防盗门 那件事情过去了三天，韩明宇和周明辉的葬礼将要在明天，也就是4月9号举行。 华曜集团的天台也进入了紧张的翻修工程。天台的所有草坪和休闲设施将要全部拆除，在天台的边缘再加一层2米高的防护网，既要美观，又要有实际的防护作用，这让负责翻修工程的设计师们感到无比的头痛。 但工期只有三天，方案出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在4月7号敲定下来。 在得到警方的首肯下，天台设施撤离的工作也顺利地进行着，李德海被派来监督这里的工作。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这个负责安保的人要来做这份工作。 但能够在室外晒着太阳，偶尔眺望远方的云彩，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工人的工作速度很快，或许是工程部那边提出提早完成工作将会有额外的奖金发放，也有可能是这些搬运的工作对他们来说过于简单。 天台边沿的那个花坛的拆除工程正在进行中，只要把那边拆了就可以马上进入到铁丝网的工程。他突然有些好奇那些跳下去的人是怎么翻越那个尖顶的木栅栏的，就走了过去。 工人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手上的动作没停，但抬头看了一眼，见只是盯着花坛才转了回去专心工作。 花坛里的杂草又高了一些，还有几株草虽然曾被轧折了腰，但现在也恢复了生机。李德海听说这就是那个韩明宇留下的脚印。 他又看了看天台的外面。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脑袋一定会像西瓜一样炸开，那可真算不上什么好看的死法，他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李德海走回门口，站到了阴影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楼太高，云太稀，他觉得太阳有点太刺眼，就算戴着太阳镜眼睛还是不太舒服。 他看着已经被拆除的防盗门被立在一边，心里有一种得意的感觉飘了上来。因为这一次的防盗门安全系统的设计，再一次采用了他的方案。 按理来说，出了韩明宇那档子事，自己是要吃处分的，也没有机会参与这次的比赛，但他的确比别人更擅长这方面的工作。毕竟上一个防盗门、上上一个防盗门采用的都是他的设计。 但是他也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也没有得到晋升，只是拿了微不足道的设计奖金。 如果工程顺利，防盗门10号就会进入安装的阶段。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李德海正在脑子里回忆自己的设计，想着是不是可以在此基础上再改善一点的时候，被打扰了。他将思绪拉了回来，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没见过的人。 那人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打开来给他看，原来是一个叫钟子期的警察。最近经常还会时不时地过来问话，他们经常要为这些人行个方便。 但天台的拆除工作是获得了警察的允许的，事到如今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再来检查的，李德海有些不明白。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今天会拆这个防盗门，所以想着能不能借回去看看，再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钟子期的脸上浮上一层不好意思的笑，他收回证件，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要怎么和李德海解释。过了一会，钟子期才又重新开口。 “因为这个防盗门的问题，我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所以想要借回去好好调查一下。” “哦。门就在这里，但你要拿走先要拿到我们总监的许可。” “比起你们总监的许可，我想这个可能会更有用吧。” 钟子期拿出一张纸给李德海看，他也只注意到上面最大的那几个字——搜查令。 “这样啊。你要自己搬走吗？这挺沉的。” “不，一会鉴证科的同事会过来，我只是先来打声招呼，怕你们把门给处理掉了。” “其实……不，没什么。” 李德海摇了摇头，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反倒引起了钟子期的兴趣。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把刚才的话说完吗？” 李德海挠了挠后脑勺，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其实你们拿走这个门没有多大用处，只要能从系统里找到破绽，这个门很容易打开的。” 这也是李德海这次着力修改的地方。 “可以请你说得再详细点吗？” 李德海看着眼前的这个警察，他在想虽然是一个被淘汰掉的防盗门安全系统，但是不是可以就这么讲给对方听，会不会违反保密协议。 “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黑进你们的安保系统，然后找到系统漏洞，就能轻易地打开这扇门呢？” “倒也不能说轻易吧，毕竟华安的系统就不是那么好侵入的。但如果是一个手段很高的黑客的话，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黑客？但据我们调查的结果来看，韩明宇虽然对电脑有些了解，但没有达到精通的程度，更谈不上黑客。而且，你觉得一个人会为了自杀搞这么多事情吗？这一番折腾下来，可能自杀的念头都会被打消了吧？” “额……这我就不知道了，是你叫我说，我才说的。” 李德海躲闪着钟子期的视线。 “所以，你也觉得韩明宇被谋杀的可能性更高一点是不是？” 李德海终于看向了钟子期，那双瞪大了的眼睛竟然让钟子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韩明宇是被人……杀了？为什么？” 钟子期耸了耸肩，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 “这个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韩明宇这个人越是调查，越能发现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交友的圈子，所以被人憎恨到以那种方式杀掉的概率还是挺低的。” 李德海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是对的，只能对钟子期的话表示认同。毕竟他并不认识那个叫韩明宇的人。 “不好意思，拉着你说了这么多，没有耽误你的工作吧？” 李德海摇了摇头。 “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等李德海回答，钟子期就继续说道。 “听说你们这边使用电梯都会留下痕迹，那有没有消除痕迹的方法？” “没有，电脑这个东西其实比人诚实，只要使用就会留下痕迹，包括想要抹消掉之前留下的痕迹而做的操作。所以这种痕迹只会越来越多。” 钟子期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嘴角的弧度也被拉大，这个笑容就连李德海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谢谢你的配合。“ 第四十九章 小轿车 “这可是条好烟啊，过清明，我儿子特意送来孝敬我的。我这一看到烟就想起主任你了，一点没藏私就全给你送过来了。你看怎么样？” 李国富从百货商店的购物袋里抽出一条红色的烟，上面白色的品牌字样和雄伟的建筑都让李国富感到骄傲。 只是儿子孝敬是假，自己买来孝敬主任才是真，所以这条烟的价格让他感觉胸口一阵一阵地疼。但只要自己的要求能得到满足，李国富也觉得值了。 他又从袋子里取出一瓶包装得很漂亮的酒，是儿子过年的时候买来的，应该不是很贵。毕竟儿子一年赚多少钱他虽然不清楚，但绝对还没有充裕到可以买一瓶一千多的酒，这一点他很肯定。 主任看了一眼酒，又看了一眼烟，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李国富的身上。 “都收起来吧，儿子孝敬你的东西就别拿出来送人了，省得让你儿子伤心。” “不会，我儿子他懂事，如果知道是来孝敬主……” “先不说这个，有几个警察来找你，在休息室呢，过去看看吧。” 李国富一手拿着烟，一手抱着酒，心里忍不住骂那些来得不是时候的警察。但又不得不重新把那些东西收起来，他偷偷瞥了一眼主任，才不情不愿地向着休息室出发。 得在这之前把酒和烟好好藏起来，被那些个老家伙发现，就完了。 李国富在心里盘算着，想了很多地方都觉得自己的小车最安全。但把这些东西藏在垃圾车里，又觉得不太合适。 想着想着，人就已经站到了休息室的门口。 李国富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面看了看，其中一个人他见过，他不喜欢那个人。 李国富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袋子，他觉得这些东西绝对不能让那个警察看到。 李国富刚一转身，身后的门就被打开来。 “叔叔，您这是要去哪？” 李国富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得已，只能转过身来。 这个警察的脸看起来更黑了，应该也是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李国富突然觉得警察也不是件美差，拿着公家的粮，操着大家的心。 林青把门彻底打开来，把李国富让进了门里。 李国富发现茶几上放着两瓶矿泉水，里面还有一个警察，但不是那天见过的长得很漂亮的那一个。 林青又坐回了刚才那个位置，李国富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袋子就放在身边。 他看了眼林青，发现对方正在看自己身边的袋子，李国富赶紧把袋子放了下来，放在了脚边，然后把袋子的口收紧攥在手里，才抬头看林青。 “知道的我都和你说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今天我来不是为了坠楼那个案子。” 不知道林青是不是故意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将自己面前那个还没开封的矿水推给李国富。 李国富看了眼矿泉水，抬头一看，发现林青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但也只是嘴角抽了两下。 李国富搞不明白，除了那个坠楼案恰好自己是报案人以外，还有什么事是和自己有关系的。 见李国富又把头低了下去，眼睛盯着脚边的袋子，林青才缓缓地开口。 “叔叔，您有车吗？” 这是什么问题？车？如果问的是自己那辆破三轮的话，就停在外头呢，而且林青也是见过的。 李国富整个人向后缩了一下，不知道林青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有没有买过小轿车？” “啊？” 自己哪有那个钱买什么小轿车啊。倒不是没想过，只是要他现在拿出那么多钱买一个都没有时间开的小轿车，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之前想，等以后彻底退休了，和老伴回老家以后买一辆那种双人车，自己在前头开车，老伴就在后头坐着，逛逛田头地里的，也挺不错。 那是他之前回老家的时候看到的。一个看起来有八十岁的老大哥就开着那种车，后面载着一个一样大岁数的大嫂，那副画面就印在了李国富的脑子里。 他记得那位大嫂长得特别漂亮，皮肤白白的，虽然皱纹不少，但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气质美人。 而事实上，李国富见过那位老人年轻时的样子，因为老人的丈夫是远近闻名的老校长。 “叔叔？叔叔？” 林青在李国富的面前晃了晃五指，把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叔叔，您有没有买过小轿车，黑色，进口车，价格在10万左右。” 林青取出一张照片拿给李国富看。照片黑漆漆的看不大清模样，只能约么看出是一辆小轿车。 李国富用力地摇头。去年，他儿子要买车，自己刚取出来10万块钱给儿子。 但他记得儿子买的是一辆白色的车，是国产车。那车还挺大的，空间也宽敞。而且车是以儿子的名义买的，和他没关系。 儿子提了车，第一时间跑去他家，载着他们夫妻俩在市里绕了一圈，别提多有滋味了。 李国富不明白这个警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和那坠楼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叔叔，我刚刚说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坠楼案。我们在一起失踪案里发现了一辆，和您有关系，所以过来调查一下。” “啥玩意？和我有关系的车？失踪案？谁失踪了。” 李国富再一次确认，自己真的很不喜欢这个警察。之前怀疑自己偷手机，现在又来怀疑自己偷人！ 李国富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年犯太岁。李国富挠了挠头，他记得老伴说知道一个有名的神婆，改天真得去看一看。 “叔叔，4月1号晚10点至4月2号凌晨两点，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还记得吗？” 4月1号……李国富低头回忆。平时那个时候自己肯定已经喝了小酒开始睡觉了，因为每天都要早早地起床去工作。 但几天前的事，他也没办法特别肯定。因为，有的时候隔壁老王会来找他抱怨他家的那个不孝子，拉拉家常，喝点酒可能就过了晚上11点。 “就在家睡觉。” 李国富不敢看那个警察，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警察针对自己。 林青旁边那个警察倒是从他走进来到现在，除了一开始介绍自己以外，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偶尔拿笔记着什么。 “有人能给你证明吗？” “我老伴。” “您认识一个叫张敏的女孩吗？” 林青拿出一张照片给李国富看，他眯起眼睛盯着那照片，又把照片拉近了看看，眼睛突然睁大，然后把头转向一边，把照片还给林青，摇了摇头。 “不认识。” 第五十章 一荤一素 林青调查张敏失踪案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发现案子和李国富，也就是“0405华曜大厦坠楼案”的那个报案人有所关联。 4月2日凌晨，载着张敏离开的那辆黑色轿车的相关线索，终于在徐淼的追踪调查下有了突破。 通过查找车管所的资料，那辆黑色轿车车牌号的所有者也被轻轻松松地查了出来。就是那个李国富。 宁安市的车牌号倒是没有像帝都那么难买，但也不是那么轻松就能拿到名额的。根据车管所的记录来看，李国富的这个车牌号是在10年前买到手的。 顺着这条线往上查发现，那个时候的李国富还不是一个清洁工人，而是宁安市一家汽车配件制造厂车间流水线上的一个工人。 但5年后，随着工厂开始购入一些智能化的设备，他们这一批老的员工逐渐被退休，几个新进的年轻人代替了他们的位置。 李国富后来从一个比他晚退休半年的同事那里听说，那些年轻人几乎不懂零配件的具体生产方法，但是他们会看图纸，会操作那些设备，而且还比他们年轻，工资也比他们高。 退休后的李国富，辗转经人介绍得到了现在这份工作。一开始他也不乐意做，本来工厂的工作也不算轻松，但还没有到要凌晨3点钟就起床的地步。 而且，虽然车间里没有空调和暖气，夏天热冬天冷，但至少有挡风的墙遮雨的棚。 李国富也想过再试着找找其他的工作，但是自己年龄大，除了会一点手艺活几乎没有别的本事，很难找到一份新的工作。 回家种地……也不行。老家的地现在也都是生产大队承包，进行机械化的生产，听说产量高了不少，也花不了多少钱。每年收获分到自己手里的钱虽然有多有少的时候，但至少还比较稳定。 李国富在脑子里兜兜转转了许多次，最终还是只能踏踏实实地做回清洁工的工作。后来他发现，这个工作做久了，也没有什么是不能适应的。 手冻出了几个疮，多冻几次也就没什么知觉了，而且现在一整个夏天都不会中一次暑。凌晨的宁安市冷冷清清的，倒也慢慢能看出点别的滋味。 而且最近这两年，他实在是看到太多突然倒在街上的年轻人了，他也就开始觉得其实这些年轻人真的比他们那个时候难多了。 “叔叔，您注册了网约车司机吗？” “我哪有时间干那个啊？老骨头不要命啦？我这一天天起早贪黑的，再去开个网约车，那我不就成了不用吃饭睡觉的超人了？” 李国富越来越不明白这个警察到底是在调查什么了，为什么总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午休的时间快结束了，自己还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一会又要回到工作区域，李国富忍不住往墙上看，发现那个钟的时间不知道停在了什么时候，只能拿出手机瞧了一眼。 “叔叔，真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您还没有吃午饭吧？” “那不是废话吗。” 李国富小声嘟囔了一嘴。 “那这样，我同事请您去吃个午饭，您回来之前那片区域我帮你盯着。您放心，我已经和刚才那个主任打过招呼了。” 请他吃饭是个好事，但是吃警察请的饭……李国富感觉自己会噎着，但又不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 “我老伴那边……” “您瞧我这脑子，想得是太不周到了。但是我们今天就来了俩人……今天只能委屈一下阿姨了。” 李国富也不是那种脸皮厚的人，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而且还在暗示他不要想着逃跑或者是别的什么，只能在他们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地吃饭，然后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李国富走在前头，两个年轻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他总有种被压上刑场的犯人的感觉。而且从他身边路过的人也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饭还没吃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堵着了。 今天下午，李国富要去的是致远街那片区域。那边有很多外国人开的公司，在那上班的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和华曜大厦的年轻人很像，都是步履匆匆的。 但他记得有一个女孩和别的人很不一样。每天李国富吃完午饭到致远街的时候，他就会看到一个女孩会在那边的一个小广场上散步。 女孩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放松的微笑，有的时候会呆呆地看着广场中心的喷泉，但也并不会觉得她是真的在发呆，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睛也会眯成一条缝。 他记得有一次，一对男女喝了饮料就把杯子留在了广场的台阶上走了。李国富心里正骂着呢，就看那个女孩走过去拿起两个杯子直接走了。 李国富纳闷，那样一个女孩怎么会捡别人喝剩下的东西，就偷偷地跟了过去。 那边是一个半封闭式的办公大楼，门禁其实只针对进出的车辆，行人倒是没有什么限制。大楼里面也是一样，什么人都可以进出。李国富偶尔会借用一下里面的厕所，所以对这些都很清楚。 那个女孩端着两个杯子走进大厦里面，然后左转弯进入了女洗手间。等到她出来的时候，两个杯子的里的液体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杯子。那个女孩又转进了洗手间旁边的垃圾房，把两个杯子扔了才走到电梯间，坐电梯上楼。 等李国富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有点羞愧，一是因为怀疑了那样一个女孩，感觉自己是小人之心。二是因为自己竟然一直跟着那个女孩，还好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要不然那可真够变态的。 李国富为了方便，带着俩警察到了致远街附近的一个快餐店。 那个叫林青的警察竟然看着一栋楼呆呆地站在了那里，李国富也忍不住退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正是那个女孩工作的地方。 刚刚还在担心自己吃不下饭的李国富，闻到饭菜的香味，立刻感觉到肚子里空空的，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今天的菜色还不错。 其实李国富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不错，平时他很少到这种地方来吃饭，毕竟每天清扫垃圾身上的味道不算好，进到这里来影响那些孩子的胃口就不好了。 但今天过了饭点，店里差不多都空了，而且门口的位置正好没人坐。李国富打了一荤一素，美美地坐在门口的位置吃了起来，心理还真有点觉得对不住自己的老伴。 第五十一章 葬礼 华诚殡仪馆年后总算没那么忙了，但是今天要承办的两个葬礼绝对马虎不得，特别是在5楼举办的——周家的葬礼。 白色的菊花一定是要从杭城当天空运过来的，礼堂还要从前一天就空出来，然后打扫得一尘不染，座椅套也必须是新的。这些都还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杭城那边的供应商合作很久了，这点要求还难不倒他们。座椅套是顾客订制的，只要准时送到，他们就能立刻换上。 最让人头痛的莫过于要把焚尸炉清理干净，不能留一点渣滓，以免和别人的残留混合了。 老钱开殡仪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要求这么多的。为了满足这些条件，别说提前一天，整个殡仪馆提前两天就歇业准备，所有人加班加点，就连他自己都难得出来监工。 就因为这个原因，自己不知道丢了多少单生意。好在周家给的订金就超过了往常两天的营业额。这也是他愿意接这单生意的原因。 但其实生意几乎可以说是被强迫着接下来的。那个人突然找上门，突然提出一大堆无力的要求，还完全不给他推掉的机会。 其实周家也没那么可怕，但吩咐这件事情的人，老钱比较忌惮。如果完不成，自己这三十多年的心血可能就要关门了，一家子几十口亲戚的工作也要打了水漂。 自己愿不愿意事小，家族饭碗那可是关系重大。 4月9号早上5点，吩咐这件事的人就来了。 40多岁的模样，穿一身黑色西装，黑色的系带皮鞋擦得锃亮。从左耳下一直延伸到下巴的那个刀疤怎么看怎么吓人，总觉得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肯定惹过不小的麻烦。 但再看那张脸，老钱又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道疤倒也是个长相儒雅的人。老钱自己都惊讶为什么会把那个人和“儒雅”扯到一起。 那个人最先检查的就是焚尸炉，命人打开后把头探了进去，还取出手机来照明，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老钱刚要松一口气，就见那人向他看了过来，却不说一句话。 那个人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不冷不热，仿佛一具行走尸身，老钱看得忘记了呼吸。见老钱没有任何反应，那个人抬起右手指了一个地方。老钱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向他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原来是门上的灰忘了擦。 “给我弄干净。” “是是是，马上就弄马上就弄。小马，快再叫个人来，把这门弄干净了。” 老钱取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个人不急着离开，直到确定小马把门擦得真的是一点灰都没有了才换去下一个地方。 好在其他的地方很快就通过了检查。 早上8点，5楼的客人开始陆续进场。遗体是早上6点送过来的，是一个年轻人，身上有几个丑陋的缝合的痕迹。 老钱也听说过一点，死者是从市刑警队送过来的，看那样子应该是做过了解剖。老钱也不是第一次见这类的遗体，但过世了还能这么体面的倒是第一次。 送过来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高档货，布料摸着就不一样，而且还是量身定制的。老钱叮嘱化妆师傅一定要把人画得像活着一样，还得让人看不出来是画的。 等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也差不多要送去告别仪式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总不是一件喜丧，但却不见嚎啕大哭的人。周夫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一只手牵着儿子的手，另一只手用手帕压着眼角，生怕眼泪掉到孩子的身上，把妆弄花了。 她紧咬着下唇，抑制着不要发出声音，但哭泣已经让她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没有丈夫的搀扶根本站不稳。 告别遗体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老钱数到200就懒得继续数了。 其实这次葬礼，最让老钱感到奇怪的就是——两家人联合举办。另一具遗体是比周家的早一天送过来的，那一具的状况更差。头颅和身体是分开的，而且头的部分只剩下了头骨，还是一片片拼装起来的。 老钱只好请了个糊纸的手艺人，按照死者生前的模样糊了个头。有趣的是，姓韩的那一家还送来了一个人皮面具一样的东西，倒是给老钱省了点功夫。套上修剪好的假发，再化好妆，和周家的遗体不相上下。 两个都是年轻人，还都是正直大好年华的年轻人。就连老钱都知道，这两个人生前一定是个帅哥，肯定有不少女孩追求。而且还有那么好的家世背景，怎么看都是个香饽饽。可怎么就死了呢？ 老钱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不该好奇的就不要去好奇。 韩家的夫人整个告别仪式下来，几乎一半的时间是晕着的，是哭晕过去的。告别遗体的人先是走过周家，再过去韩家。也有的只去周家。 但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在葬礼上出现，就好像检查过后直接走掉了一样。但老钱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松一口气，还有最后一步。 双方的家长陪伴着各自的孩子走到了最后一步，临着送进焚尸炉的前一秒，两位夫人都舍不得松开儿子的手。 原本是不应该让家人观看整个过程的，但两家人坚持，老钱也没办法拒绝。就连他都知道，让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最后走的样子是件残忍的事情。 最后，毫无意外地，两位夫人都晕了过去，两位先生的状态也称不上有多好，明显是靠着最后一点毅力支撑着不倒下，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一双眼睛也空洞无神。 等到再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一些灰尘和没有燃尽的骨头。这也是他们要求的，希望通过捡骨仪式和孩子做最后一次的接触。 火化室外一个人影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一切，看着一小节白骨从那堆灰烬里被捡出来，紧抿着的唇边渗出点点红色的液体。 那个人离开了火化室，走出华诚殡仪馆。车就停在众多宾客的车之间，还有一些宾客没有离开。有的人站在车边抽着烟，有的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个人完全不在意周边的环境，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很快，黑色的车就驶离那个灰白色的停车场。 华诚殡仪馆位于西郊，黑色的车向着东边驶去，原本还有些阴沉的天也逐渐被迟到的太阳一点点照亮。 周末的外城路有些拥堵，有些人和他一样是为了赶赴一场悲痛的告别仪式，有的人则是满载着欣喜外出郊游。 黑色的车在车流中走走停停，不疾不徐地开着。 第五十二章 学长和副主席 9年前的圣诞夜，张敏约了男孩子见面，而且彻夜未归。对于正在准备期末考试的张敏来讲，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那个异性绝缘体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认识那个人的呢？ “男孩子……是张敏的男朋友吗？” “可能是，但她一直都不肯承认。而且应该不是我们大学的人。因为我们真的从来没见过她和哪个男孩子私下见面。对了，她不是有个关系特别好的闺蜜吗，我觉得她可能知道得会比我多一点。” 罗莉娜的助理搬进来一个笔记本电脑。 “你有那位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可能有吧。你也知道，大学嘛，都是一个个的小团体，几乎没什么班级概念。我就记得那个女孩子好像挺优秀的，大三假期出去实习就把工作定下来了，大四一整年都没在学校。找到了，这就是我们班的毕业照……咦？奇怪了……” “怎么了？” “照片上没有那个女孩……可能没回来拍照吧。” “这种情况多吗？” “只能说也不少，除了她以外，也有几个人因为没办法和公司请假就没回来拍照，可能那个女孩也是这样吧。说起来，我和张敏也差不多是大四的时候才开始走得比较近的。” 大一短暂的舍友情很快就被时间遗忘了。自从张敏和班上的另一个同学关系亲密起来以后，无论是去上课还是吃饭，都是和那个同学出双入对的。 罗莉娜和周明辉分手以后，很快就有了新的追求者。大学四年的时间，她的恋情几乎没有断过，每一次空窗期刚一出现，就会被另一个人闯进来，填补。 “你等等哦，我看看班级群聊里面有没有她。” 罗莉娜在通讯录里开始翻找起来。大学毕业以后，工作用的群变得越来越多，而且罗莉娜之前还做过其他的工作。 自从进入视频博主这个行业以后，每次接到一个新的广告项目，总是要开了一两个新群。就这么建着建着，群变得越来越多，甚至有好几个群里面的成员都是重合的。 翻了好久，罗莉娜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了被设置成免打扰的群。里面的成员意外地很全，就连中途退学的同学也在里面。 “找到了，我把她的号给你，你自己加吧。” 白筱实拿出手机，输入了上面的号码，提交了好友申请。 “你和周明辉分手以后，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罗莉娜的眉头皱了一下，左眼也以极快地速度眨了一下，可能也只是神经抽搐，但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 “我听说，从那以后学长就再也没有交过女朋友了。” 那个时候还有一个讽刺的传闻。说周明辉因为被一个大一的女生伤得太深而一蹶不振。所以，虽然罗莉娜从来没有对身边的人坦白过自己和周明辉的关系，但不知道那些男孩子是怎么查到她的，总能轻轻松松就拿到她的联系方式。 或许只有罗莉娜身边的人才不知道她和周明辉的关系。 一开始罗莉娜也会和追求她的男孩子解释，后来发现，越是解释故事就被扭曲得越来越离谱，就只能放弃了。 虽然罗莉娜一直怀疑周明辉对张敏有特殊的感情，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周明辉单独约张敏见面，两个人除了学生会也没有更多的交集。 罗莉娜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因为那份感情来得太卑微，而导致自己过分敏感，才会误会。也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罗莉娜才会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和张敏合租。 “你对韩明宇这个人有什么了解吗？” “你说副会长啊……追求他的同学也挺多的，但是从来没听说过他和哪个女孩子在一起过。而且他们大四还没毕业的时候，他就突然出国了。” 罗莉娜低头删着手机里多余的群聊，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的看向白筱实。 “有一件事我也是后来听说的，好多同学喜欢把副会长和学长配在一起，当时我对那些文化没什么了解，就不太理解，现在想想还真有那种感觉。” “那你觉得两个人殉情的可能性有多高？” 罗莉娜头向左侧一歪，眉头可爱地皱了起来，肩膀因为惊讶而颤了一下，嘴角因为白筱实的话而翘起不知所云的笑。 “你们当侦探的都这么有想象力吗？我觉绝你可以试试写小说。” “你还别说，她真的在写书，只不过……没什么人看而已。” 白筱实脸上戴着微笑，右手却重重地砸在了林白的左肩上，痛得林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等，你的意思是……学长死了？那个跳楼的真的是学长？” “之前没有警察来找过你吗？” 罗莉娜摇了摇头。 “跳楼的不是周明辉。周明辉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罗莉娜震惊得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筱实。白筱实忍不住想，她真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每一个表情都像是精心设计过一样。罗莉娜像是不肯接受一样，低下头微微摇晃着脑袋。 但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看向了白筱实。 “所以是我误会了？学长一直喜欢的不是张敏，而是副会长？” “额……这个……就不清楚了。” 罗莉娜这边似乎也问不出其他的什么东西，白筱实正要起身告别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是张敏的闺蜜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白筱实立刻和那个女孩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罗莉娜的助理也来提醒她的下一个行程。 白筱实和林白回到了车上，距离那个闺蜜下班还有4个小时的时间。 “周明辉喜欢张敏这一点，除了安娜以外，好像没有人可以证明。而且……虽然这么说有点牵强，但是在宁安市偶遇倒也不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所以，你的调查方向会不会错了？” 林白回忆着安娜和罗莉娜说过的话，似乎觉得白筱实先入为主的想法扰乱了她的判断，正把她推向错误的调查方向。 “那周明辉手机上的背景画面怎么解释？” 白筱实把那张照片拿给林白看，那是她趁着钟子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拍下来的。 “先不说别的，从构图上来看，周明辉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张敏只占了1/9，而且两个人在同一侧。你再仔细看看照片，张敏其实是在对着坐在她对面的人笑。” “所以，这张照片是周明辉偷拍的啊，因为喜欢张敏，因为跟踪张敏。” “如果张敏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能让她露出这种微笑的人，那肯定关系不一般。那作为张敏的‘stalker’，周明辉应该是嫉妒、是感觉到背叛的恨或者是不甘心，而不应该是这种表情吧。就没有可能是周明辉在自拍的时候，不小心把张敏也拍了进去吗？” 第五十三章 张敏的秘密 晚上7点，电脑上的数字表的时间刚一过，黎雪茹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这应该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准时下班。 “你要走了吗？” “嗯，有点急事。如果主任找我，你就叫他用微信联系我吧。拜托啦~明天见哦。” 黎雪茹拿起放在小置物柜里的包包挎在肩上，匆匆走向电梯。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只过了一分钟。再等等，等到了楼下再打卡，准点打开可是要遭人说的。 正好是下班的时间，电梯里挤满了人，门口倒还是空出一个位置，她看了一眼最终摇了摇头，装作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一样跑了过去。 确认电梯的门彻底关上了，她才又走了回去，按下了下行键。等了一会左侧的电梯才缓缓地降了下来，这一次很幸运，是一个空着的电梯，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那个人说想和她了解一下张敏……不知道张敏这个家伙发生了什么事，最近手里的项目太忙，已经很久没有和张敏联系了。 说是因为忙，其实是黎雪茹有了男朋友以后，张敏就很自觉地减少了联系。 那个家伙总是这样，总是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从来不在意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不去在意她。但事实是，自从有了现在这个男朋友以后，两个人的确越来越少联系了。 而且从事的职业不同，每个人都有了各自新的圈子，黎雪茹交了更多的朋友，很难每次都顾虑到张敏。 信息发出去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张敏的回信，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即便张敏工作忙，都会发个信息告诉她晚一点联系，但从来没有不回复的时候。 黎雪茹开始感到有点不安。 电梯在一楼开启。黎雪茹拿出手机，7点8分，不能再等了，否则又要忘记打卡下班了，到时候更麻烦。黎雪茹打开了办公软件，按下了下班按钮，才从容地走了出去。 她和那个白筱实约在一楼商场里面的咖啡厅见面。那家咖啡厅主打轻食，每天中午都有很多人在里面用餐，但价格一点也不亲民。 黎雪茹也会偶尔去吃一次，但一般都是因为前一天放纵了自己的食欲，因为负罪感才去啃食一些青菜和谷物杂粮。 咖啡厅采用的是整面的落地窗，窗边坐着两个女孩子，年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其中个子矮一点的穿着一件白色的兜帽衫，外面套了一件水洗牛仔外套。 个子高一点的女孩子，头发很短，很干练。穿着黑色运动t恤，外面穿了一件红棕色的皮夹克。 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类人，却又偏偏坐在了一起。黎雪茹没发现自己的嘴角流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曾经也有人和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你和张敏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类人，怎么就成了好闺蜜呢？ 那个时候黎雪茹都会反问一句，你知道吗，其实是我主动接近她的呢。 当时的自己也只是出于好奇。那个安静又有些自卑的女孩，会不会成为自己的朋友。还有，她总感觉那个看似波澜不惊的皮囊之下是一个有故事的灵魂。而且她猜对了。 黎雪茹在吧台点了一杯芝士奶盖，然后向窗边的位置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联系你的白筱实这是我的朋友林白，算是你半个同行了。” “你好，我是黎雪茹。” 黎雪茹一年前也是记者，后来因为出差累坏了身体，就辞职转去做了公关。结果依旧不是清闲的活，最近又动了换工作的心思。 黎雪茹坐到了白筱实的对面，这个人和她的文字气质完全不一样。外形看起来是可爱的一类，但文字却看起来像一个直男。 “张敏怎么了？” “她失踪了。最后一次出现是在4月2号凌晨，她公司门口的监控记录里。” “失踪？怎么可能？4月2号凌晨……那不是周一吗？她怎么那个时间还在公司啊？” “你们很久没有联系了吗？” 黎雪茹点了点头。 服务生端来了她点的芝士奶盖，白筱实看到后似乎有些吃惊。在4月里喝冰饮的女孩子的确不多，张敏也经常劝她不要喝，但自己总也忍不住，特别是在工作一天结束后。 黎雪茹正感觉口干舌燥，听了白筱实的话以后，感觉整个喉咙都开始燃烧起来，赶紧拿起饮品喝了两口，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大学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多少还是记得一些。” “大一，也就是9年前，张敏交过男朋友吗？” “你是说张敏？怎么可能。她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交过一个男朋友，而且可能以后也不会了。除非她能走出来，但她又不肯去看心理医生。唉……我也帮不了她。” “请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张敏没有办法交男朋友是心理原因？” 黎雪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拿起饮料堵上了嘴巴。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口风不严的人，怎么刚刚就那么自然地把自己守了9年的秘密给说出去了呢。 是因为对方说张敏失踪了？还是因为觉得这件事会对找到张敏有帮助？ “拜托你了，虽然不知道这对找到张敏有没有帮助，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关于张敏的一切。” “你是警察吗？” “不是，我在信息里面明确表示过，我不是警察。但我受人所托，在找张敏。” 眼前的白筱实眼睛里满是诚恳的请求，并不像是在说谎。原本侦探这个职业在国内都不能算作是什么正规职业，也没有行业守则，大部分做的工作也都是帮人抓小三之类的。 但眼前的这个人明显和那些人不一样，或许自己应该相信她。至少，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张敏。 “没有得到本人的允许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说，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找到张敏，她真的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找到张敏。” 得到白筱实的承诺，黎雪茹才开始将思绪拉回9年前。其实能够让张敏说出那一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在那一天，张敏对黎雪茹说出那一切，又好像是注定的。 张敏说出的内容，说实话黎雪茹并不能感同身受，甚至当时觉得她有点小题大做。但是当时她并没对张敏说出真实的想法，只是形式上的安慰了她两句。 或许，正是因为那几句毫无真情的安慰，才导致张敏将自己关进了更深的柜子里。 第五十四章 不能恋爱的理由 那是张敏小学五年级的暑假。 学校里来了一位新的数学老师，很热情也很负责任，而且教得也的确比之前的老师好很多。所以，即便到了暑假，张敏都没能好好休息，每周都要去学校3次接受暑假作业的检查，以及奥数题的讲习。 张敏很喜欢那个老师，或者说她一直都很喜欢所有像她母亲一样给人很优秀的感觉的女性。 那天，她也照例早早地起床，穿上学校统一定制的运动服。其实那套衣服是用来参加广播体操比赛的时候穿的，因为穿起来比学校发的校服裙舒服，所以张敏更喜欢穿这一套。 张敏是舞蹈队的队员，所以习惯性地竖起了高高的马尾，额前一点碎发都没有。她挤上早高峰的公交，心理想着今天老师会教什么题呢？ 张敏的家离学校有点远，公交要做1个半小时。她刚一上车就看到司机后面的位置没有安置座位，是空着的。她有点晕车，所以想都没想就站在了那里，双手紧紧地抓着司机师傅的椅背。 公交车走走停停的，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怎么也不见下去的人。背在后面的书包总是被人挤来挤去的，很不舒服。趁着有人下车的空档，她赶紧把书包解下来背到了前面，夹在椅背和自己的中间。 车不知道又开出去了多远，但张敏清楚地知道还有30分钟就能到学校那一站了。因为没有手表，她完全不知道那是几点，踮了踮脚尖想要看看司机表盘上的时间，但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无奈她只好重新站好。 就是在那个时候，奇怪的感觉从身后传来。但一开始张敏还是没有多想，只想着或许是人太多了，太挤了。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张敏身边玻璃窗上固定的栏杆上，张敏的余光瞥到那只手上满是伤疤，不知道是烧伤留下的疤还是疮口留下的疤，总之看着就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张敏赶紧把视线移开不去看。 车还在继续向前开着，突然一个急刹车，身后的人又一次贴了上来，而他的手正在努力挤进张敏的书包和身体之间形成的狭窄缝隙。张敏全身都紧张了起来，她试着用胳膊肘推了推身后的人，但那只手却更过分地抓取，而那个地方……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要碰自己那么脏的地方，她只觉得肚子里在搅动，胃里的东西在不断地翻涌上来。她再一次用力用胳膊肘推身后的人，但只换来那个人更进一步的扩张。 她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但嘴巴却越抿越紧，她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站在身边的大叔，希望对方能帮帮自己。但那个大叔只是看了一眼，就将视线移了开去。 她只想立刻下车，却试了很多次，都被无情地挤回原来的位置。 又一次停车，还有4站就可以下车了……身后的人也离开了自己，但张敏仍旧不敢放松，仍旧死死地抓着司机的椅背。 过了好一会，她以为那个人下车了，身体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但她不想再遇到刚才那样的事情，她想把书包重新背回后背来保护自己。身体刚侧了一下，她就看到那只可怕的手正在侵略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姐姐。 张敏吓得立刻把头转了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在对着她恶心地狞笑。 张敏不想再坐车了，她想下去。 又一次被挤了回来。跟着回来的还有那只恶魔的手。 那只手再一次向张敏不耻的地方伸了过去，令人作呕的动作和气味让张敏感到头晕目眩。 “让、让、让一让！我、我要下车！” 张敏张了张口，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身边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只手。 还有两站！不！我现在就要下车！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流失，四肢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手指僵硬地扣着椅背。 那个令她恶心的感觉又消失了，她猛地回头，发现那个人坐在了身后的座位。 就是现在！ 张敏抓紧时机，趁着那个人坐下去留出的空间，拼命地挤过人群，惹来一阵咒骂声。她终于下车了！她终于、终于可以不用再害怕了……吗？ 双腿突然一软，她跌坐在地上，把早上妈妈精心为她准备的早餐一点不剩地全部吐了出来。 “她说，从那以后就觉得所有的男人都很恶心，就连他父亲的触碰都让她感到害怕。所以她不可能和男人谈恋爱。” 没想到张敏曾经有过这样的过去，如果周明辉知道了会放弃追求张敏吗？ 不对，或许周明辉知道，所以才会才选择那样的追求方式。 “你知道周明辉这个人吗？” “周明辉……好像是听到过这么个名字……他是谁？” “是张敏在学生会认识的学长，是当时学习部的部长。” “学生会啊……因为我没有加入那种组织所以不是很清楚呢，但是我总感觉听到过这个名字。” 黎雪茹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努力地想着，却还是想不起来。白筱实找出周明辉的照片拿给她看，黎雪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见过这个人，应该说经常见到，或者说每次和张敏见面都会见到。他总是会出现在附近。” “你确定吗？” “很确定。你看他的脸，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呢。他就是周明辉？对了，我想起来了，张敏和我说过那个人可能是周明辉。” 黎雪茹性格很开朗，看到帅哥会时不时地指给张敏看，她也是试图想要以这种比较轻松的方式改变张敏对男生的恐惧心理。她想着或许美好的人，会有一定的治愈效果。 第一次注意到那个人，是她们两个人在一家日式烤肉店吃饭，隔着几张桌子坐着的就是周明辉和韩明宇。两个人绝对是整个餐厅最显眼的人，但张敏就是看不见。 “在你的左后方，隔着两张桌子坐着两个帅哥欸，你说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可能是——你喜欢的那种关系啊？” “我喜欢的关系？是什么？” “就是情侣啊？” 张敏偷偷瞥了一眼，恰好和周明辉的视线相撞。周明辉对她点了点头，张敏似乎没有想起对方是谁，但出于礼貌也点了点头。 “你认识他？” “感觉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那么帅的人，你怎么可以想不起来啊？” “这可不像是一个有男朋友的人该说的话哦。” “看帅哥归看帅哥，我家玉老师会理解的。再说了，我都不去管他看美女呢。准确地来说，我会主动把美女指给他看。漂亮的人总是叫人赏心悦目嘛，所以要分享。” “你这是什么真理？敬你一杯。” 张敏举起桌上的玻璃小杯，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是两个人都喜欢的青梅酒。 酸甜中带了点酒香，舌尖感受着些许的苦涩，张敏突然睁大了眼睛看向黎雪茹，吓得她夹在筷子里的肉又掉了回去。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好像是周明辉，学生会的部长。” 第五十五章 同母异父的哥哥 白筱实看向身侧的林白，脸上的表情不是得意，而是担忧。出于谨慎，白筱实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张敏有没有和你提到过周明辉在追求自己？” “还有这种事？那丫头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看黎雪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但这次白筱实来见黎雪茹的目的并不是要证实周明辉是不是张敏的跟踪狂，而是在9年前的圣诞夜和张敏见面的那个男人。 “还记得我的第一个问题吗？9年前的圣诞夜，张敏是不是去见了一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 黎雪茹的身体向后靠了靠，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眼睛向远方飘远，又一点点收回，最终落在了桌上放着的杯子上。时间过于久远，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黎雪茹似乎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 “想不起来了。不过，你们找过她哥哥了吗？应该说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什么？张敏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黎雪茹摇摇头。 “那可以再详细一点告诉我，关于那个哥哥的事情吗？” “我只记得好像是姓李。张敏以前跟我说过，到宁安市来上大学是因为这里有他的哥哥，她从小就很羡慕别人家有哥哥，所以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以后就无论如何都想和他打好关系。” 一个姓李的同母异父的哥哥……圣诞节那天张敏去见的会不会这个哥哥？第一次离开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大城市，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在这里。遇到什么麻烦第一个想到的，会不会是这个哥哥呢？ 可是……会那么顺利吗？同母异父……从小就被迫和母亲分开，突然跑出来一个自称是自己妹妹的女孩子，对方会那么轻易地接纳她吗？但目前来看，那个哥哥是最后的一个希望了。 但为什么张敏的室友没有一个人知道张敏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那你见过张敏的哥哥吗？” 黎雪茹依旧除了摇头给不出更好的答案。 “张敏其实很少讲自己的事情，每次都是听我讲。我也和她说过，有什么想法不论是开心的或者是不开心的都可以说出来，不要自己闷着。没想到只是一句话，她就哭了。她说从来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一直以来她都只能充当一个聆听者的角色。” 从黎雪茹嘴里说出来的张敏，是一个敏感、纤细又很坚强的女孩。可这样一个女孩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是她自己想要消失，还是真的是被什么绑架？那目的是什么？ “张敏这段时间有没有和你说自己自己很累，或者是压力很大之类的抱怨？” “压力谁都会有点。工作啊、生活啊多多少少的区别而已。张敏也会跟我吐槽工作上的事情，会和我抱怨领导有多顽固、公司有多冷酷，但那些事情说说就完了。大不了就换一家公司嘛。但是我看得出来，她还是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的。你们不会是在怀疑她因为压力太大，一时想不开……” 黎雪茹的头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像是在极力否定这种想法。更像是想要把这种想法直白地传达给白筱实和林白。 “张敏除了你，还有没有其她的朋友？一些……可能和你不太一样，和她也很不一样，但是会……有一些挑战，又很有趣的朋友？当然并不是说你没有趣。” 这一次是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林白提出来的问题。白筱实明白林白是怎么想的，但是无论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张敏，都不像是一个会结交一些危险的朋友的人。她热爱工作，也热爱生活，她喜欢的挑战并不是那种违背伦理法规的东西，而是突破自己精神力的极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可是个连酒吧都不会去的人。不对，我们大学的时候倒是去过酒吧，不过是那种音乐酒吧，很安静，里面有驻场歌手唱爵士乐还有英语角。但她不喜欢那种喧闹的地方，那会让她没有安全感，也会让她头疼。你说的是这一类的危险吗？” 白筱实也看着林白，想着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问出这种问题，但林白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但白筱实立刻明白了过来。 “那些地方，土耳其和塞班岛是你和张敏一起去的吗？” “不是啊，她不都是自己去的吗？” 不对，张敏的那个手账，每一个旅行地点都有着别人的影子，那绝对不是她自己去的。 “我想起来一件事，张敏说过，她哥哥好像在做it方面的工作，我记得她说过自己的电脑都是他哥哥帮忙组装的。而且还是拿废弃的台式机组装的，丑是丑了点，但真的挺好用的，一直用到大学毕业呢。还有哦，我记得她好像说过她哥哥进了华曜集团。” 华曜集团？周明辉也在华曜集团。这会和张敏的失踪有关练吗？ “不好意思占用你这么多的时间。” “没事，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张敏，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而且我快要结婚了，她答应过我，要站在我的身边做我最美的伴娘的。“ 白筱实重重地点头。虽然张敏是一个她从未谋面过的女孩子，但这几天的调查下来，白筱实发现自己也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每一次接到工作都会这样。越是深入了解自己要找的人，越是会对那个人产生莫须有的感情，就好像她们曾经都是她很好很好的朋友一样。 送走了黎雪茹后，林白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白用嘴型告诉白筱实，是她的哥哥林青，还做了不要出声的动作。林白立刻取出她的蓝牙耳机，一个交个白筱实，一个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才按下了接通键。 “跳楼案已经结了，是自杀。今晚我会回家吃饭。还有，帮我找一套出席葬礼要穿的衣服，正式一点就行。” “我哪知道你有什么衣服啊，你晚上不就回家了吗，自己找。” 林青挂断了电话，却叫白筱实的神经紧绷了起来。无论警方是否会认为自己和周明辉的死亡有关联，都无法否定那封遗书上面的内容。那林青打这通电话的意思是什么？明知道自己正和林白在一起，还要像是说给白筱实听的一样，特意把结案的事情说出来…… 明天就是4月9号。周明辉的遗体是在4月6号凌晨发现的。难道林青要参加的是周明辉的葬礼？为什么？ 第五十六章 噩梦 和林白在外面简单地吃了个晚饭后，白筱实自己回到了出租屋里。 明天一早还要参加周明辉的葬礼，白筱实想着还是早一点休息比较好，就早早地洗了个澡躺到了床上。 闭上眼睛，黎雪茹今天说给她听的那个故事总是浮现在白筱实的脑海里，那只满是伤疤的手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小小的张敏无助地缩在角落里，却得不到一个人的帮助，绝望的双眼里噙满了恐惧的泪水，却迟迟不肯落下。 白筱实想要把张敏从那个角落里拉出来，但怎么也够不到，而自己的手竟然也变得越来越小，甚至比张敏的那只手还要小。 转眼之间，挤满了人的车厢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四面的墙壁迅速向白筱实挤压过来，鼻腔里满是铁锈和霉斑的臭味，怀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儿紧抓着自己的胸口。 “姐姐，呜呜，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爸爸妈妈，他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只要你，姐姐，呜呜……” “嘘——不要说话，不可以让他们听到。” 细小的胳膊紧紧地抱着比自己还要小的弟弟。白筱宸把脸埋进姐姐的胸口，努力抑制自己不要哭出声音，但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 那一年突如其来的灾难，让白筱实姐弟两人失去了父母，也让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的孩子失去了父母。 所有的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他们都还在睡梦中。可是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白筱实牵着弟弟的手，看着那些大人在眼前忙忙碌碌地奔走，越来越多和爸爸妈妈一个模样的人从那些废墟里挖了出来。 可是后来那些叔叔阿姨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随着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已经好久没有在那些废墟中找到新的人了。 那个时候她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天都会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坐在他们的旁边等他们醒过来。四周的气味变得越来越难闻，爸爸妈妈的模样也变得越来越奇怪，没多久她们就被一个阿姨发现，被赶了出去。 从那以后，她们就再也没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从那天开始，弟弟每天哭着喊着要妈妈，白筱实只能紧紧地抱着弟弟，她也渐渐地明白爸爸妈妈真的回不来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几个叔叔阿姨把他们从那里抱了出去。他们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直到看到一条已经快忘记是什么模样的公路，还有一辆大巴车。 她们又被送到了大巴车上，车上还有很多和她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她们都在哭，筱宸也在哭，但白筱实不能哭。她不能在弟弟面前哭。 她依旧紧紧地抱着弟弟，座位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的阿姨。 那辆车开了好久好久，走了好远好远。途中，阿姨给每一个小朋友发了一个小小的面包和矿泉水。 车偶尔会停下来一次，是因为有小朋友急着想上厕所。车就那么停在公路边，孩子们在几个阿姨的带领下走下车，走进地里解决。 就这样走走停停，睡睡醒醒。孩子们也渐渐累得再也哭不出来，筱宸除了睡觉就是醒来吃点东西，也很久没有哭了。 等到她们彻底离开那辆车的时候，那已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白筱实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的楼，那么多的人，还有那么多的小轿车。 她一直以为爸爸盖的那个两层楼的房子已经是老家最高最漂亮的房子了，但在这个地方，房子只会瞬间被埋没在高楼中。 不知道为什么，白筱实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她抱紧了弟弟。 没想到她的预感来得这么快，有人要把弟弟从自己的身边带走。弟弟还那么小，没有了自己这个姐姐又要哭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那些老师把弟弟从自己的身边抢走！我要保护好弟弟，我是他唯一的依靠！ 但希望随着一缕阳光破灭，老师猛地打开柜门。白筱实向后缩了缩，但那里已经没有空间让她后退了。 “筱实乖，筱宸是要去住很漂亮很漂亮的房子，以后还会有很多漂亮的衣服穿。生日也再也不用和别人抢蛋糕吃，还能得到更多更漂亮的礼物哦。你看这个小汽车，这可是爸爸妈妈特意买来送给筱宸的哦，想不想要啊？” “他们不是我们的爸爸妈妈，我们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 白筱实倔强地不肯松手，双手双脚并用地把弟弟藏在自己的怀里。白筱宸偷偷侧过头瞥了一眼小汽车，然后迅速把头转了过去。 “那这样好不好？筱实你先跟老师去见见筱宸新的爸爸妈妈，如果你觉得他们不够好，我们就不把筱宸送走。而且他们还说了哦，等以后筱实长大了，想什么时候来找筱宸都可以哦。还有一件事老师要告诉你，后天这里就要来一批新的小朋友了，筱宸能吃到的饼干就会越来越少了。筱实真的愿意看到筱宸没东西吃，没衣服穿，以后还上不了学吗？” 不想，当然不想。筱宸是自己全世界最重要的人，绝对不可以让筱宸受一点委屈。 白筱实的手终于松了下来，老师稍一用力就把筱宸从自己的怀里夺了过去。 她听到筱宸哭闹的声音，听到筱宸哭得嗓子都哑了……白筱实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忍着不去看他。她担心只要看了他最后一眼，就再也没有办法放手了。 “筱宸……筱宸……对不起、对不起……” 又是那个梦，已经很久没有再做那个梦了。白筱实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按掉了手机的闹铃。 华诚殡仪馆，是宁安市规模最大，创建时间最久的殡仪馆之一。一大早来参加送葬的人在楼下的停车场里聚集，相互打过招呼后陆陆续续地走进会场，但无一例外地都走向了四楼。 原本白筱实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找不到会场，结果她根本不需要担心。 周明辉的告别仪式就在四楼举行。令人意外的是，韩明宇的告别仪式也在四楼同一个礼堂举行。白筱实跟着那在人群的后面，却被礼堂门口的人拦了下来。 “请问有邀请函吗？” “邀请函？” “她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林青亮出自己的证件，那个人看了一眼，就把路让了出来。 “怎么，来抓我的吗？” “周明辉的父母表示不会起诉你。” 哼，如果被人知道是因为那种原因自杀会很丢脸吗？白筱实忍不住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白筱实随着人流一步步走进周明辉。那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却微微上翘。的确是一章惹人注意的脸，就连身上的衣服都那么张扬。 白筱实忍不住在心中问道，是不是你带走了张敏，她现在人在哪？她……还活着吗？ 第五十七张 原地打转 “结案？为什么？周明辉的案子还有那么多疑点，怎么能用自杀来结案！” 支队长突然把钟子期叫到办公室里，本来以为是要施压让他们尽快找到真相，却没想到是要求他们立刻以自杀结案。 关于周明辉的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华曜集团的问题还没有解开，周明辉的自杀和韩明宇的死是不是有关联也还没有得出结论，怎么就要结案？ “我问你，周明辉家里有那个活性炭盆栽这件事，都有谁知道？” “物业和周明辉的家人还有韩明宇和韩明宇的家人。” “那有谁知道那个盆栽放在哪里？或者是周明辉有没有丢掉？” “没有人知道，但是不排除那个活性炭可能是别人带进来的。” “可能？你就是用可能来给我查案的？要么你给我查出来那个活性炭是谁带进去的，要么你给我查出来有谁清楚地知道周明辉的家有这个盆栽，还清楚地知道放在哪里。否则，就以自杀定案。” 钟子期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瞪进支队长的眼睛里，支队长也不示弱反过来回瞪他。 “我告诉你，找不到明确的他杀可能，就只能结案。” “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好处？” 支队长拍案而起，震得桌子上的保温杯都倒了，杯子里的水全部都洒了出来，杯子在桌面上滚了几圈就掉到了地上。但两个人都没有打算收拾它惹出来的一滩乱子，继续着瞪眼的动作。 “话是能这么乱说的吗？啊？你要怀疑我你就去检举我，你要有证据就拿出来，别在我这里瞎嚷嚷。那是周家自己要求以自杀结案的！明天人就送葬了，你别乱来。” 你这是在暗示我要乱来吗？钟子期的左眉抬了一下，随即嘴边浮现一抹冷笑。他对着支队长敷衍地点了下头，就走出了办公室。 “防盗门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钟子期没有回到办公室，而是直接下到了鉴证科的办公室。 “就跟之前向你报告的一样，门上没有任何被撬开的痕迹，就算有也是很久以前的了，没有被做旧的可能。门上的指纹很多，有死者韩明宇的指纹，而且也是最近才留在上面的。” 说完，陈钊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布满红丝的眼睛里涌上泪水，他眨了几下就把眼泪眨没了。 “那个盆栽——” “只能告诉你活性炭的成分一致。” “那能证明什么？” “也就是说产地、加工手法、含碳量、灰分含量……” “直接点。” “和你送过来的那个盆栽是由同一个人用同一种手法制作出来的可能性很高，只是有一点——” 可能、极高……陈钊总是用这几个词来回答钟子期的问题。陈钊抬眼看着钟子期，似乎是希望对方能催促自己快一点把话说完。但钟子期却没有上钩，陈钊只能撇了撇嘴继续说道。 “活性炭的吸附能力很强，所以保存环境不一样的话，水分含量还有这几个的成分含量都会发生变化。虽然我们从周明辉的家里采集了一些空气的样本，但因为燃烧会影响环境的变化，所以没有办法推断这个盆栽是不是周明辉本人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花盆绝对是周明辉的。” 也就是说，除非现在周明辉自己活过来指出凶手是谁，想要从环境线索里找到蛛丝马迹有些困难。而且，之前钟子期已经和华宇大厦的物业核实过，由于每一户人家的花盆都是手工定做的，所以每一个都是孤品。所以只有花盆的问题，陈钊采用了“绝对”这个词。 “手机上除了那几个痕迹以外也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像是知道钟子期马上就会问到手机的问题，陈钊抢先回答。鉴证科这边没有得到新的线索，钟子期下到了法医室。但依旧没有得到能有新进展的线索。 “别失望得太早。这个你会喜欢。” 陈钰站起身走到宋老师的身边，一张化验单正从它的体内一点一点地被打印出来。 “从体质上来看，韩明宇更不容易分解酒精，但韩明宇体内的酒精含量比周明辉少。韩明宇和周明辉的死亡时间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段里。当然不排除周明辉摄入的酒精更多。但是从你们现场带回来的酒瓶判断，韩明宇和周明辉几乎摄入了同等量的酒精。” “你的意思是，韩明宇那段空白的时间里加速分解了酒精？” “或者是由于某种原因，周明辉分解酒精的速度减缓了。” “一氧化碳中毒不就是一个比较缓慢的过程吗？在那个过程里身体机能逐渐迟钝，酒精分解的速度也会减缓——”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不觉得韩明宇就好像是配合着周明辉的死亡时间一样吗？” 但绝对不会是韩明宇杀的周明辉。韩明宇对周明辉有感情，如果他有了赴死的决心，也会选择死在周明辉的身边，而不是500米外的华曜集团。但这就没有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吗？ 证据，现在找不到一条关键证据可以证明两个人是他杀，却有着各种各样的证据可以证明两个人绝对不是自杀。 明天就是周明辉的葬礼，凶手会傻到出现在葬礼吗？如果出现了，他又要怎么分辨哪一个才是凶手？ 钟子期回到了4楼，刚好林青也回来了。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是手里正在调查的案子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只有那个时候，林青的眉头皱得都快拧成一个死结。 反过来看看钟子期自己，还在原地打转。 “副队，我在周明辉的手机里有发现。” 徐淼抱着自己的电脑走到了会议桌前，里面放着一张家装设计的平面图。 “这一张是华宇大厦发过来的周明辉那个房子最初的设计图，这一张是现在的设计图。” 徐淼操作着电脑，两张图渐渐重合。当两张图完全重合的时候，一个被忽略了的地方突然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周明辉客厅硕大的落地窗前，在原有的全自动遮光帘轨道的外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不明空间，宽度只有2公分。 “华宇大厦整栋楼采用的都是智能家具。所有的灯、厨房用具、电视、空调、窗帘都是用手机里面安装的这款app操作的。但是这一个部分却是由这个app操作的。” 那是一个数字led灯启动装置，被单独放在一个页面上。 第五十八章 东郊的宅子 车开了大概一个小时，路依旧很堵，甚至比刚刚上路的时候还要堵。今天的好心情快要被消磨光了，之前喜欢的音乐现在听起来也只像是刺耳的噪音。 食指不耐烦地敲打着的方向盘，脚一直放在油门上跃跃欲试，只是始终找不到踩下去的机会。前面那辆搬家车更叫他烦心，把路况堵得严严实实的。右边的车道也找不到一点可以换过去的空隙。 早知道就应该再早一点出发。他忍不住在内心咒骂自己的考虑不周。 等到终于看到下高速的那条岔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2个半小时，他右脚用力，车就轰的一声蹿了出去，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超速的问题了。 过了收费站以后，路况逐渐好了起来，但路面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这里还有许多老旧的宅子，路也多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车一过就扬起一阵黄土尘雾。 距离目的地还有4公里，马上就要到了。 车速逐渐慢了下来，他看向窗外一个又一个模样相似的建筑，终于找到了那一个掉了漆的大铁门。他把方向盘向左边一转，整辆车就旋到了铁门前面停了下来。 他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但只有这一次，整个人都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他做了两个深呼吸以后，才解下安全带下了车。 铁链的备用钥匙他很早之前就复制了一把。他走到大铁门前，手里攥着钥匙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真的是一个适合送别的好天气。 开了锁，解下缠了两圈的铁链，他把大铁门推向两边，让整个院子都毫无保留的敞开来。 那是一座红砖砌成的老房子，房顶上铺着和红砖一样颜色的瓦片，有的因为风吹日晒，冰冻水侵的碎得像豆腐渣。 他走到正对着大门的那间屋子，取出另一把款式陈旧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就打开来。屋内的寒气瞬间喷涌而出，惹得他身上的汗毛本能地耸立起来。 屋内黑漆漆的，里面的温度也冷冰冰的。 好像是终于适应了那个温差，他才慢吞吞地走了进去。屋子是左右对称的结构，左边的门显然是最近才刚换过，银色的金属铁门上结了一层水汽，却还能反射那一点被他带进来的阳光。 这道门采用的是智能锁，门锁解除装置就在旁边。他熟练地按下几个数字后，咔哒一声，门就被打开来。 里面的温度又低了一些，脖子本能地缩了缩。他把衣领稍微立了起来，才慢慢地走进屋内。 这间屋子的窗户全部被封死，但感应到有人进入，白色的灯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屋子的西北角有一个制冷装置正在一秒不停歇地向外输送着冷气，他呼出的气体凝结成白色的雾，瞬间消散。 屋子的中央摆着一张单人床，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白纱的女人。她双眼紧闭，嘴角微翘，双手交握于腹部。脚上穿着一双银色的高跟鞋，据说是一部大热影视剧里女主角穿过的同一个品牌的鞋。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牢牢地黏在指头上，他曾试图把它弄下来，结果只是弄伤了熟睡中的她。 她的脸色还很红润，嘴唇上的光泽依旧。 “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许动，双手抬起来放到脑后，趴到地上！” 他的嘴角微扬，乖乖地按照命令动作。其中一个穿着便衣的警察取出手铐束缚住他，而另一个始终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门外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孩，得到另一个便衣警察的示意后才走了进来。她走到床边，看了床上的她许久。 “没错，应该就是张敏。” 女孩因为冷，双手抱紧了自己，左手懊恼地掐进衣服里，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希望你能解释一下，李德海。” 铐住自己的这个便衣警察，李德海之前就见过一次，他忍不住想着那扇防盗门拿回去后，有没有帮到钟子期？他摇了摇头，恐怕那只是一个废铜烂铁。 李德海没有回答，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但在他的眼里只看得见熟睡中的张敏。或许这一眼就将是他的最后一眼，他的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 钟子期将他带出了那间屋子，白筱实和林青也走了出去。 李德海被锁进了钟子期开来的那辆车，而钟子期站在车头不远处和林青、白筱实在说着什么，但那些都不是李德海关心的。 他突然有些好奇，那个女人看到张敏变成这个样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不，或许他不是那么好奇。 没多久，钟子期就回到了车上，另外两个人还站在外面，应该是在等其他的警察赶过来吧。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一直保持沉默吗？你应该算是被现场抓获了，所有的东西都对你很不利。等一会鉴证科的同事来了，如果找不到任何除了你之外的人的痕迹，到时候你再想辩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德海看着窗外，一切又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将是最后一次到这里来。 今天他作为安保部门的代表前来参加周明辉的葬礼。像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工作向来都是他的，比如上次招待那两个警察也是。 要说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可能是他一入职就这样了，也可能是他第一次拿到公司内部设计比赛的大奖。总之他几乎能不放过所有比赛的奖金，也同时能错过所有的升职机会。 但这都无所谓，只要能继续待在华曜集团，能继续肆意开发他喜欢的程序，怎么样都无所谓。而且事实上，那些奖金加起来，也的确不比他上司的年薪低。但为公司创造的利益又何止是他奖金的100倍。 更有意思的是，上司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铁打的李德海依旧在那个位置上。裁员名单里也绝对不会有他的名字出现，升职名单里他的名字也总是在最后一个。 总之，只要李德海能一如既往地创造专利，公司就会一成不变的留着他。 其实，像今天这种大股东的葬礼本来没有他的份，但是逝者是股东的儿子，还死得并不体面，大家就不是很想趟这趟浑水了。但对于李德海这种人就没什么所谓了，所以他依旧没有任何反抗，老老实实地去参加葬礼。 签到，随礼，遗体告别，一套程序下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周家似乎也有意把所有的事情从简处理。所以，很快仪式就结束了。 但是领导叮嘱过，一定要待到最后一秒，让周董充分体会到华安科技的诚意，所以他也乖乖地等到火化结束才离开了殡仪馆。 对于钟子期的问题，还有他的那些话，李德海有，也永远只有一个答案。 第五十九章 审讯李德海（1）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李德海只是看着钟子期，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是我没有说清楚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郊石云镇54号院？” 李德海身子向后靠了靠，就好像是椅子坐着不是很舒服，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漫长的待机一样。 “那我们换一个问题。为什么张敏的尸体会出现在石云镇54号院里？是不是你绑架了张敏然后把她杀了？是不是因为你嫉恨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所以把她杀了？” 虽然问什么问题李德海都不会回答，而事实上从抓捕到现在李德海一个字都么有说过，但钟子期也没有任何愠色，依旧保持着原有的态度，也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只是苦了旁边的孙锦炎，进来这么久除了记录钟子期的提问外，电脑屏幕里的文档上没有任何一个文字出于李德海的口。他时不时地越过电脑屏幕看看李德海，又看看同样坐在那里不提一个问题的林青。 “……好，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我也继续我的提问。” 钟子期在孙锦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孙锦炎就站起身走了出去，审讯室里就只剩下了钟子期、林青和李德海三个人。 “为什么一直戴着手套？是因为担心会留下指纹吗？为什么要用冷冻装置保存张敏的遗体？你是怎么在4月2号当天掳走的张敏？是在什么时间杀了张敏？用了什么方法？算了这些通过法医解剖很快就能知道了，换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要杀张敏的想法？为什么会出现在周明辉的葬礼？” “那是工作安排。” 李德海突然开口回答问题，反倒让钟子期感到有些意外。问了那么多问题，却没有想到李德海会对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作出反应。恰好孙锦炎也回到了审讯室，手里多了四瓶矿泉水。 林青拿起其中一瓶矿泉水放到李德海的面前，又拿起一瓶把盖子轻轻拧开后递给钟子期，后者对林青点头致谢。最后林青又拿了一瓶打开后喝了两口。 “可以再仔细说说这个工作安排吗？” 李德海看了会放在面前的矿泉水，似乎是纠结了一会，才慢吞吞地拿起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再把盖子死死地拧了回去握在双手中把玩。 “公司同事去世，每个部门都要安排人去参加葬礼，算是不包括在业务范围内的无偿加班。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按时参加。”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周震鸣是华曜集团的大股东吧，为什么会派你这样的人去？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像这么重要的场合一般至少也是经理级别的人去吧？” 李德海的头依旧抵着，只是微微抬起眼皮，将视线移到了前方的钟子期身上。随后头向右歪着，嘴巴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如果是婚礼，当然轮不到我去。但是葬礼……还是股东独生子的葬礼，谁会想去趟这趟浑水？” 钟子期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他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向后靠了靠。 “不过这也是向股东露脸的机会。而且如果处理得当，抚慰正深陷于失子之痛的脆弱老人，一来二往的……幸运的话还能认个干爹什么的，机会难得啊。” 李德海把视线移回了手里的矿泉水瓶，瓶子被他一会拿在左手边，一会拿在右手边，一会被他捏得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 “那你就要问他们为什么不肯去了。我只是他们叫我去，我就去了。” “周明辉和韩明宇两个人都是你们公司的员工，你就要出两份份子钱，你就舍得？还是说你们公司有这方面的专项款？” “哪有那么好的事，两份都是自己出。不过公司倒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公司员工的丧葬婚礼，份子钱有最低限，但没有最高限。我就是出了两份最低限的钱而已。” “就算是最低，心理还是有点不平衡吧？” “没什么不平衡，他们有老婆要哄，有孩子要养，还有房贷车贷，我比他们压力小。” “听你的意思是，你不差钱？可是据我们的了解，你家境一般，父亲就是一个普通工人，现在退休在家，一个月的退休金也就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你看，你不也是有奉养老人的压力吗？” “那是因为他们只有工资拿，我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 不等钟子期开口，林青像是很感兴趣一样抢先问了出来，整个身体也向桌前靠了靠。就像是一个等待听故事的小朋友一样，两眼放光地看着李德海。 这是李德海第一次和林青正面接触，他似乎对这个警察也有一些兴趣，终于把水瓶放在了一边，把脖子抬了起来，看向这个警察。 “公司的专利奖金还算不少，年底的股息分红也很不错，股价趋势就更不错了。这就是不一样。” “不好意思，是我没有告诉我这位同事。林队，据我们了解，李德海是华安科技的主干技术员，虽然职位不高但是职称很高，而且他早在刚入职的当年就被公司奖励了01%的股份，第二年又追加了01%。但这个福利待遇他们部门的技术总监都没有。” “哦，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只有职称变了职位却没变？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职位变了，职责就变了。他们部门的技术总监说过，他这个人只喜欢码代码抓虫，不喜欢管人。” 钟子期没有给李德海说话的机会，就好像是炫耀自己的事情一样，把李德海的事情说给林青听。似乎是钟子期说的的确是事实，李德海赞同似地地点了两下头。 “也就是说他是个很厉害的程序员？” “对。” “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问他这些问题，直接叫徐淼检查一下那个冷库的智能锁不就好了？我听说每个程序员都会有自己的习惯，就跟人的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就算能被模仿，也很难完全复刻。” 像是被戳中了笑点，李德海哼笑了一声，成功引起自话自说的两个警察的注意。林青也没恼，只是一副有些不解的模样。 “怎么了吗？是我说错了什么吗？我是不是太班门弄斧了？” “没有，你说得都没错。不过你要那么做就只是徒劳而已。” “你的意思是……那个智能锁不是你做的？” “相反，那个智能锁就是我们华安科技的产品，所以那就是我做的。不过已经是很早期的作品了，现在非直销渠道也能买到。” “奇怪了……” 林青右手捏着下巴，头向右歪着。 “什么奇怪？” 这似乎引起了李德海的兴趣，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子期刚刚说你不关心管理方面的工作，怎么会这么了解哪些产品是直销，哪些产品是经销？这不是很奇怪吗？” “不喜欢管理，不代表我不关心自己设计的产品销路。就算是我设计的第一款智能锁，我都清楚地知道有哪些经销商，每年的销量是多少。” 第六十章 李德海（1） “李德海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郭立铭第二次来华曜集团的64楼，还是和徐淼一起。这一次，他们带着白纸黑字的搜查令，什么事情都顺利了很多。 徐淼正兴奋地调查着李德海办公用的电脑，她打开工具包，把里面的工具取出来一一摆在桌上，开始拆卸李德海的主机箱。 “李德海啊……他平时不怎么和我们说话，老是闷头工作。欸，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就之前你们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不一样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说那么多话，还能露出那种表情来。” “那种表情是哪种表情啊，能说清楚点吗？” 华安的员工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是和李德海同组的组长，相对来说应该是和李德海接触最多的人。 这个男人个子中等，体型有点发福，头顶的发际线和郭立铭有的一拼，还偏偏留了个厚刘海，反倒把缺点放大。 灰色的t恤衫上还留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油渍，身上的味道竟然比几天没回家洗澡的郭立铭还难闻。 “就是那种……他眼睛在放光，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遇到大怪等着ko以后拿奖励的那种表情，连走路的感觉都有点飘了。虽然他平时走路就没什么声音，但那天的感觉就是很不一样。” 郭立铭听着对方的解释，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了几个字。看来在这个人的身上找不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了。 “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这件事，你知道吗？” “啊？还有这事呢？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知道他有个女朋友，但他死活不肯承认。就元宵节那天，我们照常上班嘛，我看到他手机收到好多条信息，都是催着他下班回家吃饭的。” “你确定？他有女朋友？” 对面的人露出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得意表情，双手交叉上半身却向郭立铭的方向探了出来。郭立铭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向后躲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有话要对他说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对方靠近。 “我这两只眼睛看得可清楚了，那头像就是个女孩子，说话的语气也娇滴滴的。我还听过他跟那个女孩打电话呢。李德海这个家伙还跟人家摆谱，说话都没什么好口气。啧啧啧，这以后被甩了哭爹喊娘都没用了。” “那你见过那女的吗？” 对面的人翻了一下眼睛，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没见过我能在这瞎说？我那也是赶巧了，被老婆拉着去逛什么新开的店，正好看到他和一个女孩一起吃饭。可别说那女孩长得还挺好看的。也不知道是看上那闷葫芦啥了。” 对面的人说着还摇了摇头，一脸为那女孩可惜的样子。郭立铭取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拿给那个人看。那人只是瞥了一眼就手指着照片，拼命地点头。 “对对对，就是她。你这不都已经知道了嘛，还问我干嘛？” “这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他们经常见面吗？” “妹妹啊，难怪，长得还真有点像。经不经常见面我就不知道了，倒是每天都会手机联系。我说嘛那小子怎么爱答不理的，感情是妹妹啊。啧，不过要我有这么漂亮的妹妹，疼还来不及呢。” “4月2号晚上值班是谁，你们还有记录吗？” 华曜集团的安保工作分为日班和值班两个模块，日班的人当天可以按时下班，值班的人要留下来加班到第二日的上班时间，与日班人员交接后才能下班回家。然后当天可以休息一天，次日再来上班。如果赶上周六日还能接着休息。 “你等等啊，我去查查值班表。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过了这个月啊，4月的值班表就要销毁了。” 像这类并不属于有价值的资料，华曜集团都是过月就直接销毁。那个人取出手机，操作了两下后，眉毛挑了一下就把手机交给郭立铭看。 “那天是我们组值班，我都忘了这事了。” “你们值班的时候有可能离开工位吗？或者是离开公司？” “人总是要上个厕所，或者是去喝个水什么的嘛，还有夜宵。不过离开公司是不可能的。一个组就4个人，没了谁大家都能发现。你要不信呢，可以跟经理调个电梯使用记录表，看看谁在那段时间使用电梯就行了。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监控拍得就已经很清楚了。” 徐淼还在和李德海的电脑较劲，似乎复制李德海的硬盘并不是很成功。 “对了，4月4号那天晚上是谁值班，知道吗？” “4号啊，是老贾那个组。” “谁是老贾？” 那个人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 “老贾呢？哪去了？” “师傅今天请假，没来。” 回答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20几岁的年轻人。 “他和老贾是一组的吗？我能问他几个问题吗？” “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还有啥要问的啊？” 对面的人第一次对郭立铭提出的问题没有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上半身还下意识地向后仰，侧着个脑袋，收起下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显然是公司已经给他们下达过某些指令，要他们对于坠楼案相关的事情不要多嘴。所以才会在郭立铭只是说出4月4号，对方就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我就问问他，那天李德海是几点下班的。从张敏失踪到我们抓捕这段时间，李德海都做了什么，去了哪，没去哪，我们都得查得清清楚楚的。你是他组长，你应该比较了解吧？对了，还没跟你说那个张敏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郭立铭一开始只和那个人说了是来调查李德海绑架杀人的案子，却没有说被害者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这一说出口，果然引起了对方的兴趣，嘴巴动了动，眼睛看了看郭立铭，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才向郭立铭走近了两步。 “他把他妹妹给杀了？这小子怎么能这么狠呢。那个……4月4号很关键吗？” “嗯，很关键。” 那个人又看了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4号那天我走得晚，他是一下班就走了。然后那天我去送我女儿去学芭蕾舞的时候路过公司……” 那个人突然停了一下，郭立铭催促他快点说下去。 “我路过公司的时候没看到他，但是我去给女儿买快餐吃的时候，看到他坐在窗户旁边一直盯着公司的方向呢。” 第六十一章 不幸的消息 “对不起。” 钟子期离开后，陈钰和其他鉴证科的同事一起来到了东郊石云镇54号院。 白筱实是在陈钰确认了张敏死亡后，才开了那里。她需要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安娜和她的室友们，还有张敏的那个闺蜜。所以她将所有人都约在了安娜的那家烘焙坊里。 这是白筱实第三次踏进这家烘焙坊，面包的香气依旧让人垂涎欲滴，只是白筱实实在是没有品尝它们的胃口。 每一次接到委托的工作，明知道每一个失踪者的背后都会有各种复杂的原因，也明知道每一次的结果可能失望多过于希望，但白筱实每一次都是满怀着希望去工作。 但毫无例外的是，这一次她带给委托人的依旧是让人失望的结果。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张敏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而且还是这个哥哥绑架了她，还杀了她？为什么？” “我不信。” 说话的是黎雪茹，她双手紧握着茶杯，坚定地说道。 “张敏和她哥哥的感情很好，绝对不可能是她哥哥做的。” “可不是在现场捕获了吗？这不能算是证据确凿吗？” 白筱实摇头。 “我只能说警察是在现场抓捕了李德海，也的确是李德海引导着我们去了那个地方，他也的确有那个地方的钥匙，但还没有办法下定论说是李德海做的。” 罗莉娜的眼睛闪了一下，今天早上她也参加了周明辉的葬礼，身上还穿着参加葬礼时穿的那条黑色的蕾丝连衣裙。 “那张敏她……她是怎么死的？” 安娜皱着眉，嘴巴紧抿着。 “还不知道，需要法医回去进行解剖。而且……因为张敏被发现的时候人在冷库里，所以可能要需要点时间。” 陈钰当时说过，从表面上来看，死者并没有被搬运过的痕迹，表面也没有伤痕。冷库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性很高。 而且，张敏当时穿着的衣服并不是她失踪时穿着的那一件，所以不排除凶手曾经为张敏清理过身体。在那个院子里也的确具备了可以利用的浴室，陈钊也说上面残留着最近使用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也没有办法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莫小艾低着头，眼睛盯着手里的咖啡，淡淡地问了一句。 “还是能推测，不过一切都要等到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 “自杀……的可能就没有吗？李德海那个人是张敏的哥哥，而且她也说李德海绝对不可能杀了张敏，那就没有可能是张敏自杀，李德海迫于无奈才一直保守着秘密吗？” “不可能，张敏她绝对不会自杀。我可以肯定，现在的她绝对不会自杀！你们和她在一起生活那么久，怎么可能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黎雪茹右手按着桌面，坚定地说道。 “现在的她？什么意思？” 安娜似乎有些不解地看着黎雪茹，这个张敏的闺蜜显然知道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而且比她更了解张敏，虽然和张敏朝夕相对的是自己，虽然张敏和黎雪茹一个月都减不了一次面。 但只有黎雪茹知道张敏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也只有她知道张敏还有不想提及的过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李德海获刑的概率有多高？” 黎雪茹没有回答安娜的问题，而是向白筱实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白筱实看得出来，黎雪茹是真的替张敏的这位哥哥担心，而这种担心应该是源自于对张敏的了解和信任。 “实话说我不知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对李德海很不利。但我也会继续关注这个问题。” “你的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还要关注这个问题？” 罗莉娜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她扬起精致的下巴对着白筱实。 “找到张敏……没错我的工作的确是结束了。但现在这样的结果并不能让我对各位有所交代。而且我还是不知道张敏是怎么失踪的，又是谁带走了她……” 白筱实看了一眼罗莉娜，又将视线从莫小艾、安娜、黎雪茹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看回罗莉娜。 “如果她真的事自杀，我还要知道是什么导致了她选择这条路，也要查清楚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黎雪茹脸上不悦的表情加深，她显然对于白筱实之后说的话感到不满。但她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今天我能向各位汇报的只有这件让大家失望的消息。不过一旦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一定会联系给位。” 白筱实站了起来，对着这些女孩子点了下头，就走出了烘焙坊。 讽刺的是，外面的天气就和找到张敏的那个冷酷一样清澈，就连空气里冰冷的气息都是那么的相似。 白筱实走在街上，其实脑子里还没有想清楚到底该从哪里查起来。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林青怎么会知道李德海会出现在葬礼，又是怎么知道李德海会带着他们去找张敏？林青到底掌握了哪些她不知道的线索？ 或许，白筱实当初不应该选择回避面对张敏的父母。或许，白筱实不应该只咬着周明辉那一条线索，或许真的是自己的这种行为导致了周明辉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对，那封遗书！ 如果这一切都是李德海做的，那封遗书又是怎么回事？里面明明写了是周明辉得到了张敏，是周明辉害怕自己所做的事情败露而选择了轻生…… 还有那身婚纱，哥哥怎么会给自己的妹妹换上婚纱？ 但如果真的是张敏的意愿呢？她渴望穿上白纱拥有一段自己的婚姻，但又因为过去可怕的记忆而始终无法走出对男性的恐惧。所以在选择死亡的时候穿上了憧憬的白纱，还为自己买了戒指……戒指？ 在调查张敏的时候，白筱实并没有在她的消费记录中看见过和戒指相关的东西，那应该不是张敏买的，婚纱也不是。也就是说张敏不是自杀。 但是，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他哥哥买给她的吗？为了帮她完成这样一个完美的结局？哥哥……会这么做吗？ 可如果李德海没有把张敏当做妹妹，而是…… 白筱实用力摇了摇头，自己的猜测开始向着可怕的方向延伸。但是，难道真的没有一点点可能是，李德海从来没有把同母异父的张敏当做妹妹，而是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异性吗？ 第六十二章 李德海（2） 第二次见到张敏的妈妈闻惠，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况。女儿正躺在冰冷的尸检台上，儿子还被当做了嫌疑人被抓起来审讯。 闻惠还记得当年离开李德海父子的那一年，李德海才四岁。其实对于李德海这个名字，闻惠一直不是很喜欢，可公公坚持要希望自己的孙子会成为一个有德行的人，而且心胸能宽广如大海，能洗刷所有忧愁还能容纳一切不公，做一个永远充满正能量的人。 离开那个家，是闻惠意料之外的事情。 闻惠的公公和婆婆是难得很开明的人，在闻惠生下李德海后，很快就离开了家去一个更大的城市工作。那个时候的李德海才14个月大，断奶也不过才4个月，每天还是会哭着找妈妈。 但李德海很聪明，在闻惠离开家的时候已经学会了走路，还会说几个简短的话。 闻惠本来就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即使是不短的孕期也没有让她和这个社会脱节。新的工作很快就变得得心应手，和新的同事们也打成了一片。唯有到了安静的夜晚，儿子那张睡脸总会浮现在眼前，就连闻惠都逐渐适应了在哭泣中睡去。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过年回家的日子逐渐接近，闻惠想着儿子大概能有多高，会喜欢什么样的玩具，就兴奋地和同事结伴去逛商场。当然，她没有忘记要给公公婆婆带礼物，还有被她留在家里的丈夫。 李永昌是个普通的工人，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手艺在工厂里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而这一切也都是那个公公教给他的。当时闻惠离家工作的时候，李永昌也动过跟着走的心思，但是已经升为人父的他被自己的父亲叫到屋子里教导了好一番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要说闻惠对这个丈夫有没有感情，答案是肯定的。虽然两个人是通过人介绍认识的，但李永昌对她很好，还会偷偷攒私房钱给她买礼物。一开始还只是一些护肤品，但也比别人用的好。后来出了手机，李永昌竟然还攒钱给她买了一个白色的揭盖手机，是当年的最新款，把身边的同事羡慕得不得了，直夸她有个疼她的好丈夫。 丈夫虽然不擅长表达，但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在心里。可要说在什么时候那份感情变得淡了，她自己完全不知道。 闻惠的工作越来越忙，职位也越升越高，节假日也变得很少有时间给家里打电话。而被夺走的时间，她不是在和客户讨价还价，就是在和领导辨明事理。渐渐地，想儿子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 在李德海过三岁生日的时候，闻惠第一次有了必须回一次家的念头，就不顾领导的阻拦请了假回家。 闻惠清楚地记得三岁的儿子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阿姨。婆婆教他要叫妈妈，他也只是乖乖地叫了妈妈，但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看到妈妈时会展现出来的兴奋。就连闻惠把准备好的遥控汽车送给他的时候，他也很礼貌地道了句谢，却没有急着拆开。 儿子被公公婆婆教得很好，比任何一家同龄的孩子还要聪明还要懂礼貌。三岁的李德海在闻惠的面前背诗歌，组装玩具，研究她买了遥控汽车，那一整天就像是文艺汇演一样。 闻惠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做李德海的母亲，更没有资格继续当这样一个家庭的成员。她看李永昌的眼神里，也渐渐地多了几分愧疚，对公公婆婆的大度更是无地自容。 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忍不住想，这两年在外面她都做了些什么？每个月她都会把工资里的钱取出来一部分汇给家里，也会在公公婆婆生日的时候寄一份礼物，打一通电话。可除了这些以外呢？ 或许就是在那一天，闻惠有了想要离开这个家庭的想法。她总觉得在这个家里自己就会变得无限地渺小，还变得可有可无。 再之后离婚的事情似乎也变得顺理成章，李永昌除了那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以外，没有再做挽留。闻惠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个家。 她本来以为这样的自己不配再拥有一段婚姻，也不配再当妈妈，但命运似乎就是喜欢和她开玩笑。一年后，她遇到了张敏的爸爸。他是她的客户，他邀请她到自己的公司里来。 那个时候张严正在经营一家小的外贸公司，生意做得还不错，每个星期都能送走4个高柜集装箱。他能给闻惠更好的发挥空间，也能给闻惠更好的待遇，换工作自然也变得很顺其自然。 在闻惠的帮助下，张严的公司也确实越来越好，越做越大，也招来了一个祸害。那是张严的表亲，说是有门道帮他安排南美那边的销售渠道，还说他会先去打点一下。 就是因为轻信了这个表亲，张严背下了巨债，公司也不得不关门。正当他决定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是闻惠把他拉了回来，也是闻惠给了他信心。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闻惠竟然会愿意嫁给他。 婚后，闻惠回到了原来那家公司，张严也找了一份工作。两个人本本分分地还着债，小日子也随着张敏的出声有了新的盼头。 有了李德海的经历，闻惠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亲手去养育这个女儿，不论工作多忙多累，她和张严都没有向各自的家里伸过手，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扶持着一路走了下去。可只要看到女儿，闻惠也忍不住会想那个儿子。 闻惠也并没有刻意向张敏隐瞒，这也让小小的张敏一直期待着能和那个哥哥见面。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闻惠忍不住责怪自己，埋怨自己，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会是德海做的，绝对不会。他不会那么对敏敏，不会！” 从坐进这间审讯室开始闻惠就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眼泪也没有停止过。脸上早已看不见当初林青第一次去见她时的神采，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而另一边，张严也不相信是李德海做了这一切。虽然是从未谋面的孩子，虽然是妻子和前夫的儿子，但张严相信闻惠，也相信李德海。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闻惠是辜负了那个孩子，但她没有一天不在想他，而且没有一天不在惩罚自己。而且敏敏也不会做什么让那个孩子……讨厌的事情。敏敏一直都想要哥哥，她一定能和那个孩子成为一对好兄妹。所以绝对不是那个孩子做的！绝对不是！” 第六十三张 白筱实的自责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接到张敏的案子以后，白筱实先入为主地认为一切都和周明辉有关，先入为主的就把周明辉判了死刑。 曲骥泓，都是因为和那个人扯上了关系，自己才会变得这么不理智，甚至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白筱实的确和周明辉勉强算得上是旧识，这一切也都是因为白筱实的养父曲骥泓。在弟弟被收养后，白筱实14岁那年也被人成功收养。对方的家境殷实，家庭背景也属于无可挑剔的安全级，白筱实的收养手续很快就办了下来。 曲家原本就有一个儿子曲子豪，说是一直想要儿女双全就决定收养一个女儿。而选择白筱实的原因也很简单。 曲骥泓是一个实业家，每个月都会到白筱实所在的那家彩虹福利院里来做慈善。每到那个时候，她们都能得到一块小蛋糕吃。听说是曲骥泓的夫人亲自烤的。 当时把白筱宸从她的身边拉走的那个老师曾经说过，很快就会有更多和他们一样的人会到这里来，那个老师也的确没有说谎。一个星期后林白她们就来了。 因为没有了弟弟，白筱实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再积极地帮助老师做一些杂活。她要么缩在角落里看书，要么就是坐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远方。她也再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饼干被抢走了她也不会想要再抢回来。 那一天也是，曲骥泓照常和他的夫人安茜一起来到彩虹福利院。几乎每一个小朋友也都得到了自己的小蛋糕。事实上，安茜每一次都会多烤几块蛋糕，以防有的小朋友吃不够。 白筱实领了分给自己的那一块蛋糕后，一如往常地来到院子里的那颗大榕树下。 筱宸他应该长高了吧，应该已经上了小学吧，也应该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吧……不，筱宸一定能吃到比这个还要好吃的蛋糕！白筱实安慰着自己，但咬进去的蛋糕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不喜欢吃就别浪费。” 又是那个总是抢她食物的男孩。他一把抢过白筱实手里的蛋糕，不客气地送到嘴巴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白筱实没有搭理她，继续盯着远方看。或许就在那个地方的某一处，弟弟过着再也不用想起自己的日子。 咚！ 白筱实猛地回头，她看到刚才抢她蛋糕吃的那个男孩被什么人打了，正躺在地上嘴上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那个男孩还想站起来，但又被踩了回去。 “这一块给你吃，我哥哥最看不惯他那种喜欢欺负人的坏蛋了。” 林白把白筱实从地上扶了起来，还把自己手里的小蛋糕硬塞到白筱实的手里，然后耐心地帮她把裤子上沾到的灰一点点拍掉。 “你不能总是挨人欺负啊，你要学会还手，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过，以后你可以叫我哥哥保护你哦，他打架很厉害的。我打架也很厉害，我也可以保护你。”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你是得了斯得哥尔摩综合症吗？被人欺负了还帮人家说话。” “真没有……” “算了，反正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兄妹俩，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把你变成正常人。” 白筱实不知道林白再说什么，也不知道林白在气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安静的世界被人强行闯了进来，闹得自己头好疼。她想跑开，想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望着弟弟可能在的某个地方。 但从那天以后，白筱实的安静就不复存在。不知道林白是怎么说服了老师，她竟然换到了自己那一间宿舍，两个人和其她的女孩一起睡在5张大床拼接的大通铺上。当然，林白紧挨着白筱实。 每天的早、午、晚饭时间也是，白筱实的餐盘总是会被林白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再也没有人能从白筱实的碗里抢走一粒米，白筱实也再也没有办法剩下一滴汤。 时间真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吵吵闹闹的日子过了两年，白筱实渐渐地就不那么想弟弟了，再也不需要林白保护就能护住自己的餐盘，也学会和林白一起保护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们。她再一次变回了那个老师最喜欢的小朋友。 曲骥泓和安茜这两年从不间断地来福利院做慈善，每年过年还会给每一位小朋友送一件新衣服，节日里还会带着几个厨师过来为他们做很少有机会吃到的菜。白筱实和林白自然首当其冲地做着安茜的小帮手。 那是端午节，安茜这一次带来了很多做粽子的原材料，和她们坐在一起包粽子。 “你们有没有人想去阿姨家，做阿姨的女儿呢？阿姨家的房子很大很大，你们会有自己的卧室自己的床，阿姨还会给你们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哦。” 白筱实和林白互相看着对方，然后都坚定地摇头。 “哎呀，真可惜，阿姨很喜欢你们呢。你们是不是好姐妹？好闺蜜？那要不要两个人一起来阿姨家做阿姨的女儿呢？阿姨就想要一个像你们这么贴心的女儿，可以和我一起烤蛋糕，逛街。” 白筱实和林白依旧是坚定地摇头，然后埋头开始认真地包着粽子。 林白的个子一直都比白筱实高，打架也比白筱实厉害，但唯独手很笨，包粽子这种活怎么都做不好。所以干脆就只负责往折好的竹叶里加糯米，剩下的就交给白筱实来处理。 蒸粽子的时候也是，林白很快就没了耐心跑出了厨房，剩下安茜和白筱实两个人。 “你不和她一起出去玩吗？” 白筱实摇了摇头，眼睛盯着炉灶上的蒸锅。 “刚才你们包粽子的时候，那个男孩一直在盯着你们呢，他是喜欢你还是喜欢她啊？” 白筱实顺着安茜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林青正在和曲骥泓一起踢足球。她抿紧了嘴巴拼命地摇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完全不知道对方只是一句玩笑话，白筱实只顾着非常非常认真地否定。 “林青是林白的哥哥，他是在看林青有没有好好地帮阿姨的忙，有没有捣乱而已的……” 白筱实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安茜的脸上早就挂上了奸计得逞的微笑，看得白筱实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白筱实赶紧把视线移回煤气炉上，眼睛盯着那蓝色火苗一下又一下地舔着漆黑的锅底。 端午过去没多久，安茜就来接白筱实，领养手续在白筱实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全部都完成了。 那天，林白抱着白筱实哭了好久好久，死死地抱着她不松手。最后还是林青把像个八爪鱼似地挂在白筱实身上的林白拉了下来。 而白筱实的噩梦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的，然而那个时候的她只是沉浸在和朋友分别的悲伤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 第六十四章 审讯李德海（2） “您知道住在202的李德海吗？” “不知道。” 孙锦炎几乎把整个小区能碰到的人都问了个遍，但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住在5号楼6单元202的李德海。 但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小区里面有很多外来的租客，留下来的老人也很少和这些年轻的租客有往来。更准确的说，这些年轻的租客每天忙着工作，几乎很少有机会和这些老人有所往来。 可是就连小区里便利店的人都不认识李德海，甚至监控里面也从来没有捕捉到李德海的身影这件事的确不能算是正常。即便是工作再忙的人，利用家附近的便利店或超市是基本的生活需求。就算现在大部分年轻人喜欢利用手机下单，但也很难做到一次都不去便利店。 唯一的线索还是房东提供的。李德海差不多是在5年前租的房子，一开始是和一个同学合租的两居室，三年后那个同学貌似和女朋友结了婚就搬了出去。在那之后李德海就一个人整租了那个房子，然后自己搬到了那个同学曾经租住的那间宽敞明亮的主卧，把自己住过的那间改成了工作室。 孙锦炎本来想拿到曾经和李德海合租的那个同学的电话号码，但因为交房租这件事情似乎都是李德海在负责，房东那里没有留存那个同学的电话号码。租房合同也随着两年前涨了房租而换了一份新的。 “这叫我上哪找人去啊……” 孙锦炎这边一筹莫展，那一边的林青和钟子期也依旧没能打开李德海的嘴巴。原本以为那一天的审讯顺着李德海的话匣子能让他说出一些与案情有关的信息，但在那之后，李德海就再也不肯说话了。 李德海的父亲两年前也因为肺癌去世，家里的老人更是在他中学的时候相继离世，现在的李德海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生下他的闻惠以外，已经再也没有一个亲人。 闻惠也曾试图申请探视李德海，但遭到了他的拒绝。闻惠自己似乎也还没有想清楚见了这个儿子要说些什么，之后就没有再坚持。闻惠和张严在警队附近的酒店住了下来，他们说要等李德海从那里走出来才肯给张敏办葬礼。 “4月1号的晚上到4月2号的早上9点，你正在华曜大厦值班，监控记录里面也有你在公司的记录，你的组长也能为你作证你就在公司。你根本没有时间绑架张敏。为什么你一个字都不肯说。” 李德海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没有一副像是正在被审讯的嫌疑人的样子。林青看着郭立铭的报告，里面详细地记录了李德海4月1号到4月2号白天下班前的所有记录，甚至连他离开了几次工位的记录都分秒不差。 “4月4号，有人在公司附近的快餐店里看到你了，这个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德海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林青，又看了看钟子期，又把眼睛闭了回去。徐淼还在和李德海的硬盘作斗争，虽然成功的复制了硬盘，但里面似乎安装了自毁程序，只要密码输入错误，里面的所有内容就会在顷刻间初始化。 从李德海的工位上带回来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公司发放的便利贴、中性笔、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笔记本和一只500毫升的保温杯，还有一包喝了大半袋的绿茶。 便利贴一张都没有用，中性笔的保护盖也都还没有揭开，笔记本连塑封包装都没有拆开。如果不知道李德海在这家公司工作了5年，肯定会误会他是个新入职员，刚领了一批新的办公用品。 “我们在你的消费记录里面发现你在去年的10月份去了土耳其，还有一个滑翔伞的预约记录。前年的8月份还去了塞班岛，也有一个潜水的预约记录。巧的是张敏在这两个时间里也去了这两个地方，对这个你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德海的眉毛抖了一下，但眼皮依旧没有睁开。 “张敏拍的照片几乎都是风景照，但有几张里倒是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在我看来很像你。” 钟子期将几张从张敏的电脑里冲洗出来的照片罗列在桌上，摆在了李德海的面前。但李德海依旧没有睁开眼睛。钟子期的食指指着李德海左手边的第一张照片说。 “这个穿着潜水衣的人，虽然脸上戴着潜水镜，嘴上咬着呼吸器，但做一些处理还是能做面部识别的。还有这张虽然有点黑，但巧的是烟花正好炸开了，还是照亮了一点侧脸，也是能做面部识别的。还有这张，虽然只是个背影照，但是……” “你想说什么？” 李德海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向钟子期指着的照片，而是盯着他的眼睛，但脸上没有带任何表情，只有眼睛里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怒意。 “张敏经常出去旅游，但照片里从来没有把自己拍进去过，但是你……倒是在每一个地点都出现了。如果不是你和她一起出去玩，那就说明是张敏偷拍了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偷偷跟着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出去玩？还要偷拍？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而且据我们所了解，张敏从来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难道她喜欢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 “胡说！” 李德海用力地拍打桌面，震得那几张照片向四处散开来。钟子期按着的那张照片下，另一张照片的一角露了出来。钟子期慢慢地移开自己的手指，随着移开的还有他指下的那张照片，李德海的视线就再也没有办法从底下的那张照片上移开了。 照片上的李德海穿着花色的t恤，躺在吊床上睡着了。阳光透过宽阔的叶片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李德海的眉头微微皱着，却没有要睁开的意思。张敏学着哥哥的样子做着鬼脸，将两个人都装进了照片里。 “看你的样子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啊。但这你总没办法辩解了吧？” 李德海的瞳孔在颤抖，嘴角的肌肉也逐渐绷紧，但他依旧试图保持镇定。他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来，向上翻着眼睛看向钟子期。 “我承认，每一个地方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的，但请你不要侮辱我的妹妹，她不是你嘴里的那种悖伦的人！” 每一个字都是从李德海的牙缝里用力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努力传达着李德海的愤怒。 “如果张敏不是的话，你呢？你怎么看这个妹妹？你有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看？” 钟子期的眼角微微翘起，但眼里的温度却与那弧度相反。 “胡说！我没有！” 第六十五章 胶着 “你们知道那个54号院是谁的吗？” “戴奇钧。” “那你应该知道戴奇钧是谁吧？” 林青直视着李德海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开口。 “周明辉的大学室友。” 李德海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林青似乎在等待李德海下一步的发难，但李德海似乎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又一次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对于房产所有者，林青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去做了调查。那个院子是周明辉在刚上大学的第一年购置的，原本只要继续持有就能赶上今年的回迁扩建的政策，拿到一笔不小的拆迁费用，但不知道为什么年初的时候竟然低价转让给了戴奇钧。购置房产的用途上也改成了仓库。 可戴奇钧说那个房子只有他刚买下来的时候去看过一眼，之后就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哎，对了，4月1号那天晚上我们就是在庆祝这件事。房证什么的是在那周五办下来的。” “那为什么不在周五晚上就庆祝？” 戴奇钧那天葬礼结束以后，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殡仪馆，他似乎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周明辉和韩明宇会在同一天离开。而且竟然还产生了一种以后这两家老人都需要自己来照顾的责任感。也不为其他的什么，只因为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周明辉给他的。 虽然以两家人的家境来看，戴奇钧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而且独生子的空缺也不是自己能填补的，但为了两个逝去的朋友，他还是想试图做点什么。他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所以那天郭立铭是在他的酒吧——paradiselost找到他的。 “我也想过要不干脆周五庆祝，正好周六也能休息。但明辉好像有什么工作一定要那天完成，韩明宇也说要出差，就只能拖到周日了。” “改到周日庆祝是谁决定的还记得吗？” “是我。周六那天是我老爸生日，周五晚上不能聚了我就连夜开车回了趟老家。周六一整天都陪着我老爸老妈，晚上才开车回来的。” “时间这么紧，为什么不选择下一个休息日再庆祝？” “因为……因为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又有什么事嘛……谁知道他们俩就这么走了……” 根据戴奇钧的说法本来他还想过要不要带父母来看看这个郊区的宅子，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有多厉害，但后来想了想不如等到拆迁款到手了，住进了回迁房再带过去，到时候他们二老就能更自豪地跟亲戚们炫耀说儿子在宁安市有自己的房子了。 “你认识戴奇钧？” 李德海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有那个宅子的钥匙？” 李德海又不说话了，这次连摇头这样简单的动作也不做了。他们倒也不是没见过嘴硬的嫌疑人，但是李德海又有些不同，他想说的他会说出来，但不想说的，无论林青他们怎么问他都不会说。 林青原本以为只要触及到张敏，李德海一定会被激怒而知无不言，从之前的审讯来看也的确是这样，但在那之后李德海又会把嘴巴闭紧。就好像他每天说几句话都有着固定的量一样，超过了就别想从他的嘴巴里再听到一个字。 林青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原本支队长把他调到调查张敏的失踪案是希望他能远离周明辉的案子，但是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周明辉这一边又是不得不再去触碰的地方。 那天，徐淼找到周明辉家里平面图上的问题后，林青和钟子期就立刻动身去了周明辉的家还带上了陈钊。但是周震鸣借着案子已经了结，他们也不打算继续调查下去为由，拒绝他们访问周明辉的家。 而且之前的警力也都被撤了回来，想要再进那个密不透风的华宇大厦就变得困难了许多。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再去一次周明辉的家，就一定能发现重要的线索，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就无法申请搜查令。 周明辉的案子以自杀结案而不了了之，没想到很快就让他们找到了张敏的遗体。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张敏的案子也从简单的人口失踪案转调到刑事案件，而林青所在的一队自然是首选。 兜兜转转一圈，他们又在张敏的案子里看到了周明辉的影子。不知道白筱实那一边有没有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新线索……林青摇了摇头。 回到出租屋，白筱实把所有的资料摊在床上。 蓝色的手账本里收录的是张敏自己外出游玩的记录，棕色的手账本里收录的是和朋友们一起出去游玩的记录。 白筱实拿起蓝色的手账本一页一页一页地翻开，第一页贴着的是去埃及开罗的机票，是一张经由迪拜转机的航班。 “开罗……去看金字塔吗？那边可不太平啊……太平……通天塔？” 白筱实摇了摇头，《通天塔》那部电影给自己留下的冲击不得不说是很大的，无论是导演叙事的手法，还是环环相扣的剧情，都深深地震撼到她。而其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布拉德皮特扮演的角色在埃及的遭遇。这让原本还有些憧憬沙漠冒险的白筱实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出于好奇，白筱实查了查在张敏出游的那个时间段，想看看开罗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极端组织成员向教堂附近的建筑投掷炸弹，导致25人丧生，57人受伤？天啊，张敏这个运气也太……怎么会这么巧遇到这种事啊？” 白筱实将目光移回那个蓝色的手账本，这才发现在这一页的右下角贴上了一个和纸贴纸，造型像一只复古的镀铜钥匙，看起来像是定做的。白筱实翻开了下一页，这一页贴着的是往返于日本东京的机票，还有一张迪士尼乐园的门票。 而在这一页的左上角，贴着的是另一种锁头造型的和纸贴纸。白筱实向后翻了翻，几乎每一页都贴着不同的贴纸，但手账里只有各种交通工具的票据和门票，没有一个文字记录。 白筱实又拿起那个棕色的手账本，里面却没有相似的贴纸，反倒是有一些简短的文字记录。 “这些贴纸……” 似乎有些眼熟，白筱实应该在别的地方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试图回忆着找到这些手账的记忆……其实并没有多用心找，因为它们就被放在了张敏的书桌上。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木质书桌，左右各有一个抽屉。白筱实也曾经翻了翻，但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只是一些诸如贴纸、胶带还有指甲钳套装。 “不对，那个地方贴着东西！” 第六十六章 张敏的小秘密 张敏的出租屋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虽然旧但因为离市中心不算远，所以房租也不便宜。四个女孩子合租的三室一厅，其中一个卧室是从客厅隔断出去的，也就是张敏和安娜同住的那一间。 罗莉娜作为一个美食博主经常需要在家拍摄视频，所以她住的那间是最宽敞的主卧，有一个独立的阳台，卧室里还能放下一个小沙发，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粉嫩的少女气。放置沙发的那一片区域也可以说是罗莉娜的第二工作区域。 莫小艾住的那一间就相对来说小一些，只有一张15米宽的单人床，两个双开门的衣柜，还有一张书桌。整个卧室的装饰也很简单，单色的被罩，单色的窗帘。但是窗帘底部装饰着同色系的流苏，被罩上也有一些细节的装饰。书桌上摆着几本人力相关的书籍，有一本一看就知道读了很多遍。书桌靠着的墙面用几根彩色的led灯装饰了几个字母——h、a、r、d、e、r。 张敏和安娜的卧室最为宽敞，也最为明亮。里面放着两张12米宽的床，三个双开门的衣柜，还有两张书桌。两个人的区域也用中间的帘子划分开来。白天的时候是完全敞开的状态，到了晚上应该会拉上。 哪一个区域属于谁也一目了然。 安娜的书桌上散落着各种甜品相关的书籍，墙上也贴着很多手绘的甜品，上面详细的记录着食材用量以及特点，应该是安娜最近在研发的新品。安娜的被罩是有着可爱的小猫咪图案的暖黄色的，枕边也放着一只可爱的猫布偶，是一只布偶猫。 张敏的被罩倒是有些令人意外，那是白筱实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感受到的。她的被罩是银灰色丝质的，枕头也是一样的材质一样的颜色。和安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敏的书桌上，各类书籍被分门别类的摆放。最上层是小说，中间一层是工具书，最下面的一层曾经放着手账本。电脑的四周除了鼠标以外没有任何杂物，但现在那个地方却空着。应该是被林青他们带走了。 白筱实记得那是左手边的抽屉。 她走到靠窗的书桌旁，伸手拉开左手边的抽屉，里面的东西和她当初看到的没有任何变化。白筱实把抽屉里面的杂物一一取出来，果然在底部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贴纸。那是一张画着锁头的贴纸，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锁头是开着的状态。 白筱实把手伸到抽屉里面摸索，两只手划过抽屉内侧的每一个角落，感受着指尖传递的信息……有了！ 在抽屉边侧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位置有一层和抽屉同色的缎带露在外面。如果不是一点点去摸索，真的会很轻易地就忽略掉。白筱实试着拉了拉那个缎带，抽屉底下的那一层就被她拉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她之前在网上看到过教人怎么在抽屉里做夹层，没想到张敏也会用到这一招。再仔细一看，其实那个缎带的位置和锁头都在同一侧。 夹层的下面放着一个手账本，和蓝色的是同一款，只不过这一个是粉色的。白筱实拿出手账本翻开，第一页贴着的就是往返于日本东京的机票，还有一张迪士尼的门票。机票上印着的名字白筱实也很熟悉——dehaili。 再下一页、再下一页……之后的每一页都和蓝色的手账本里面的记录完全一致。除了埃及，每一个地方都是张敏和李德海两个人一起去的。 可为什么张敏要把这些藏起来呢？ “你见过张敏贴这个手账本吗？” 安娜的表情比白筱实还要惊讶。每天朝夕相处的人，竟然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这样一个简单的机关，还藏了一本贴满了信息的手账本，显然对安娜的冲击有点大。白筱实又问了一次，安娜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虽然两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关系也算是最亲密的，但是安娜的休息时间常常和张敏不在同一天，那个时间段张敏在这间屋子里做什么，安娜都不可能知道。而且还有这一层帘子隔着。 白筱实看到粉色的这个手账本和蓝色的那一本不同，上面记录了许多信息。在第一页上，张敏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虽然有点冒险，但是计划真的成功了！哥哥果然没有办法看我自己出去冒险呢。嘻嘻~这一次的东京迪士尼真的太棒了！可惜哥哥就是不肯和我一起拍照，下一次一定要再努力啊！” 从文字上来看，张敏似乎在这趟旅行之前做了什么让李德海担心的事情，李德海才会同意陪着张敏一起出去玩。难道那次的开罗之行就是张敏计划好的？为了让李德海担心？ 而在塞班岛的那一页上，张敏的文字记录如下： “趁着哥哥睡着了，偷拍成功！哼，合照我就私藏了，才不要给他看呢，要不然又要被删掉了。我要在哥哥结婚之前拍更多更多的合照，以后有了嫂子可就没机会了。嗯……哥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或者是男人？唉……哥哥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都不谈恋爱呢，真叫我这个妹妹操心。说起来……安娜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呢，她会喜欢哥哥吗？” 没想到张敏还曾有过撮合安娜和李德海的想法。白筱实抬起头看了看安娜，安娜正一脸愁色的发呆。 白筱实曾试图邀请安娜和她一起看这个手账本，但被安娜拒绝了。她认为既然张敏每次都是背着她偷偷地做着记录，那一定就不是很想让她看到那些内容，她尊重张敏的想法。 但如果安娜看到了这一段文字会怎么想呢？可以说，安娜是张敏最信任的人之一吗？可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合租这么久都没有和安娜提到过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呢？ 整个手账本差不多记录了三分之二，倒也不是每次都会去国外，也有为期三两天的小假是在周边的城市旅游的记录。两个人真的去了很多地方，一起爬山、一起赶海、一起看日出、一起去滑雪、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温泉…… 就好像是要把童年缺失的那一部分全部都补上一样，张敏乐此不疲地拉着李德海去全国各地玩耍。 翻完了整个手账本，白筱实再没找到新的贴纸。难道只有第一个贴纸是特别的？难道就没有第二个需要被白筱实找到的锁头了吗？ “我可以翻一翻她的衣柜还有其她的什么地方吗？” “嗯。” 白筱实打开了张敏在用的最左侧的那个衣柜。因为这一次的目标很明确，白筱实翻看地也很认真。果然让她在底层空间的毛衣下面找到了一个盒子，盒子上也贴着一个画着锁头的贴纸。 第六十七章 钥匙 那是一个墨蓝色纸盒，长大概有三十五厘米，宽二十四厘米左右。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套樱花粉色的浴衣，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白筱实把那套浴衣取了出来，下面隔着一张透明的硫酸纸还有一套和纸盒颜色相近的墨蓝色浴衣，尺码也比粉色的那一套大一些。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但和张敏衣柜里的其他衣物上散发出来的香气还有一些不同。 除此之外，在纸盒的内侧再没有找到其它的东西。白筱实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那两套浴衣她很难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回盒子里。正有些懊恼地叠衣服的时候，手碰到了倒扣在床上的纸盒的盖子，啪嗒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白筱实立刻揭开盖子，发现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信封，是一封有着樱花底纹装饰的信封。白筱实拿起信封，又拿起盖子查看，发现原来这封信是用双面胶固定在盖子的内侧的。但或许是由于时间过去的有些久，双面胶的油分泌越来越多，就减少了粘性，所以才会碰了一下，就掉了下来。 白筱实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迪士尼真的太好玩了！虽然想住在里面的公主套房，但是已经订了一家温泉酒店。想了想，比起公主床，还是温泉的吸引力更大一点。 只是没想到……酒店的温泉竟然是露天的混浴！！！哥哥听过说明后着急得直跳脚，还杵在柜台外面和店员理论。没想到哥哥的英文还不错，就是店员的口语让人有些头痛，好在这家店里有一个留学生在打工。 在那个留学生的帮助下，我们换了一套有私汤的一间客房，但也因为这样我和哥哥可以住在一间里了！只是……来东京前我做过攻略，说这边的人泡温泉都不会穿泳衣，所以我都没有带泳衣过来，酒店也只提供浴衣…… 哥哥本来想等我泡好了再去泡，但我觉得机会难得就拉着哥哥一起泡！ 只是哥哥有点太古板了，我明明用浴巾好好围着了，他竟然能一个晚上都气得不和我说话！！！ 其实有一个秘密我没有告诉哥哥，在订酒店的时候我早就知道那家的温泉是混浴的了，只是没有告诉哥哥，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没想到他竟然能一整天都叮嘱我不要去混浴。 这一次温泉旅馆，我还得到了一个收获，哥哥睡觉不打呼，只是呼吸的声音有些沉。真希望我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打呼，不过那个温泉真的太舒服了~” 看到这里，白筱实感到有些疑惑。她自己也有一个弟弟，也想过找到了弟弟就要带着他做什么，但张敏的很多行为都让她有些无法理解。林白和林青的感情也很好，但也没有说好到会一起泡私汤温泉的地步。难道是因为林白和林青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才会有所不同吗？ 白筱实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把浴衣重新叠好放了回去，然后再一次打开那个蓝色的手账本。第三页，两个人去的是蜀都。但这一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而在粉色的那一个手账本里也只是写了几句，类似于发现李德海不擅长吃辣之类的事情。 再之后是重武，两个人去了近几年比较热门的玻璃栈桥玩。而在重武的这一页里，张敏也只是感叹了一下，又发现了李德海恐高的事情。 “哥哥真的是太可爱了，脸都吓得惨白惨白的。好啦，就委屈我这个妹妹假装恐高去抱着哥哥的胳膊咯。我发现哥哥应该有在做一些运动，那次泡温泉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了，要不然一个整天坐在电脑面前的人，肚子上怎么会一点赘肉都没有，而且胳膊上的肌肉也很厉害……” 白筱实又翻了几页，终于在蓝色手账本的苏平那一页里找到了新的钥匙贴纸。她翻开粉色的那一本，找到苏平那一页。 “苏平园林……除了美，我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这里了，一步一景，每一个景都让人惊喜。但是感觉哥哥对这里好像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我偏要拉着他转上三次！好在这个园林不是很大，转了三次也只花了半天多一点的时间。 我最喜欢里面的个假山了！那天晚上我就梦到……小小的我和小小的哥哥在那个假山里玩捉迷藏，可是不论我藏到那里，总是会被哥哥找到。如果不只是个梦就好了……” 而这一页的锁头，白筱实是在书桌上的园林3d拼图的底座上找到的。白筱实拿起远离抖了抖，发现里面的确藏了什么东西，只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两个小小的用陶土的小人，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在那之后，白筱实又按照手账本里面的线索，找到了一副潜水镜、一双滑雪手套、一小罐沙子、一副3d眼镜、一台旧笔记本电脑。 为了以防万一，白筱实还把那罐沙子倒了出来，果然让她在里面皱到了一个小小的复古钥匙。还有那台笔记本电脑是在张敏一只已经很久没有用的旅行箱里面找到的，而那个箱子上挂着的锁头，正是用在罐子里找到的那把钥匙打开的。 笔记本的样子很奇怪，没有任何品牌标注，好在配套的充电器还保留着。白筱实记得黎雪茹说过，张敏上大学的时候用的一直都是李德海给他组装的笔记本电脑。白筱实给笔记本连上电源，开机。 电脑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但启动速度还不算慢。电脑的整个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文件夹，也没有重新命名，还是叫“新建文件夹”。白筱实双击了那个文件夹，却发现被加了密码，没有办法打开。 “你知道，张敏可能会设置什么密码吗？” 安娜摇了摇头。而且也不知道密码是几位数，白筱实用张敏的生日和手机号码试了试都没有成功。会是李德海的生日吗？可是白筱实并不知道李德海的生日。 等等！这个感觉很奇怪……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白筱实的脑海里盘旋，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那团乱线的线头在哪里。 “总感觉我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 “你说什么？” “就是今天在这个房间里找东西的这个过程，我总感觉之前就经历过一次。” “说起来找东西，张敏以前说过，她特别擅长玩找宝藏的游戏。她还说小学的时候去春游，她找到的宝藏是全班同学里最多的。我们一起去玩密室的时候也是，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是靠张敏找到的。” 第六十八章 贪吃虫 白筱实相信林青一定会找到张敏死亡的真相，但她觉得自己也必须去寻找她能够发现的真相。所以白筱实绝对不会捧着电脑去找林青，不能借助林青的力量，但她觉得她必须想办法破解这个电脑。 “我可以借走这部电脑吗？” 除了陪在旁边的安娜，白筱实不知道还能向谁提出这样的请求。但安娜觉得张敏的遗物最好还是获得张敏父母的许可再借走比较好，可是白筱实认为一旦让他们知道了，林青就会立刻采取行动，自己就没有办法再接触到这部电脑，所以费劲了口舌说服安娜。好在安娜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白筱实把电脑装进自己的双肩背包，然后出发去了宁安市最大的海鲜市场。平时她很少去那个地方，一是自己本身就不是很喜欢吃海鲜，二是那里的腥鲜味和满地的水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但是为了接近真相，只能忍！ 因为已经到了下午，很多档位已经售空，全都用蓝色的苫布盖住了。好在还有零星的两三家店铺还在营业。 白筱实走到种类还算齐全的那一家店，先是挑了一斤的毛蛤，又挑了四个肥美的鲍鱼，还选了一块冷冻的鳕鱼块。付完钱，刚要转身，她又看到冰箱里还留着一个龙虾……和自己的钱包做了长达十分钟的斗争后，最终花了重金把它买了下来。 左右两只手都提着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肩膀立刻就受到了重力的摧残耷拉下去，背包的一只肩带滑到了手臂上，她也没有多余的一只手把它提回去，只能耸了耸肩后放弃挣扎。 拎着这些东西坐公交车的勇气，白筱实已经没有了，最后只能叫一辆快车。但是当司机看到她满手提着的东西后，就强烈要求放到后备箱的塑料桶里，虽然白筱实并不是很想满足他的要求，但又没有办法，只能照做。 但即便是这样，司机都没能停止他的抱怨。白筱实突然感觉有点幸运，脸上戴着口罩，司机就不会知道她的脸，也就没有什么尴尬的了。 下了车，司机又拉着她说道了好半天，最终白筱实还是败下阵来，扫了个码付了司机洗车的钱。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给司机师傅差评，但转念一想又好像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没有余地，最后选择了不评价。 白筱实抵达的地方位于宁安市的北城区，距离市中心有些距离，但环境却也是整个宁安市最好的。一公里外有一个大水库，双休日的时候，就会有人组成一个个的小团体去那边钓鱼野炊。远远地望过去，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山脉轮廓。虽然隔着口罩，但总感觉空气也比她住的那个地方要好了几个度。 白筱实深呼吸了一口，提着满手的袋子向着滨水庄园11号楼走了过去。这个庄园小区里住着的大部分都是回迁的住户，房子也只有6层楼高，没有电梯。白筱实提着袋子吭哧吭哧地爬到了4楼，然后翻了好半天的双肩包才找到许久没有用过的钥匙打开了门。 “夏溪？你在吗？” “不许动！举起手来！” “别闹了，快帮我提一下，沉死我了。” “等等！这个味道……” 夏溪立刻放下手里举着的雨伞，抢过白筱实手里的袋子打开来看，脸上立刻浮上笑容。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干嘛来了？” “就不能是来慰问好友吗？你看看你，脸色这么差，多长时间没有好好吃饭了。还有，大白天的你拉什么窗帘啊，整个屋子黑漆漆的。” “白天才要拉窗帘啊，要不然电脑屏幕反光，我会头疼。搬过来住！” “不！” “你搬过来住，我就不会营养不良了，也不会晒不到太阳了。” “不！” “是不是因为林青？” “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肯定也让你搬过去住了，对不对？” “为什么？” “这样就有人给他做饭吃了啊？” “你把我当什么？” “朋友。” “不对，你肯定是把我当成了煮饭的电饭锅。” “瞎说，光有米饭没有菜怎么行？” “绝交！” “别别别，沉不沉？我帮你拿到厨房。哎哟，这包里装的什么啊，怎么这么沉？” 夏溪抢过白筱实手里的黑色袋子后，还顺手剥下了她背上的双肩包。但他更感兴趣的显然是白筱实买来的那些东西，他随手就把双肩包放到了餐厅的椅子上，就开始逐一检查起袋子里面的东西来。 “我说筱实，你这不会是让我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这龙虾……我都不敢吃了。” 白筱实也不回答，直接走进厨房，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围裙套在身上，又找到了一个刷子开始洗刷起她买来的那些海鲜。毛蛤还很新鲜，刚遇到水就开始噗噗地吐水泡。她又找来一罐盐，撒了一点进去，好让它们把沙子吐干净。 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龙虾洗刷干净，白筱实都感觉能摸到自己的肱二头肌了。夏溪倒也识趣，他从橱柜里取出大蒸锅，用水冲了冲就放到了灶台上。白筱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又把锅取回来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才接了水放到了灶台上，开始蒸龙虾。 一番功夫下来，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才把她买来的食材全部都变成了一道道摆在餐桌上的食物。夏溪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准备去夹被白筱实细心地剥好肉的毛蛤，却在半空中拦了下来。 “你干嘛？我很饿欸。” “先答应我一定要把事情办成！” “等吃完了再说好不好？我总不能让你卖了，还不知道吧？” “那我可先说清楚哦，这一桌子菜就是你工作的酬劳，吃了可就没办法反悔了哦。” 夏溪的眉毛跳了两下，但肚子抗议的声音已经到了没有办法隐瞒的地步，满桌子的鲜香味又一直刺激着他的嗅觉神经，大脑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好了好了，知道了，一定给你办到。现在可以吃了吗？” 白筱实取出手机回放了一边夏溪刚刚许下的承诺，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包里的是什么啊？” 夏溪的筷子在毛蛤肉、海鲜沾汁和他的嘴巴间快速地移动，眼睛还不忘瞟了一下放在椅子上的背包。白筱实放下正在拿着剪刀剪龙虾壳的手，脱下手套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背包，把电脑取出来，放在了饭桌的一边。 这一下，夏溪的筷子就很难继续他的本能动作了。 “专业啊。” “帮我破解里面的文件。” 夏溪的喉头动了一下，那是他兴奋的标志。其实白筱实知道，只要看到了这个，夏溪就没有办法拒绝自己的委托。 第六十九章 行车记录 “你们这边的车主登记都是怎么做的？” 在那之后，李德海就闭紧了嘴巴，不论问什么，说什么都不再开口。也没有要求过申请一个辩护律师。 所以，林青决定先从那辆载着张敏消失的车开始查起。车登记在了那个清洁工李国富的名下，专车司机的资格也是用李国富的身份申请的。 “我们这里有一套很严格的审查系统，不仅需要车主的身份证、驾驶证，还需要提供车主的无犯罪记录证明，以及近半年的交通违章记录。如果是有工作的车主，还需要提供在职证明。” 接待林青的那个工作人员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问话一样，熟练地将一套说辞说了出来，还将一份员工守则、一份车主协议、一份保险协议摆在了林青的面前。林青看了一眼，征得同意后，将那些文件全部都收进了包里。 “你们和车主签约是通过线上还是线下？” “线上。虽然我们在全国12座主要城市都有分部，但主要工作是进行维护工作，大部分的工作内容都是在总部进行处理。申请车主身份，车主只要将相关资料扫描发送至我们的官方申请页面，通过我们的专业调查组进行审核后，没有发现任何资格问题，就会签署合作协议。同时，为了保障合作车主的人身、财产安全，我们公司还会为车主购买意外险以及车险。” “那对非车主的乘车人员呢？” “我们购买的车险就包括了同乘用户的意外险，一旦在驾驶途中发生任何意外，公司都会根据保险协议进行理赔。” “行车记录方面，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们采用的是实时定位系统，当乘客坐上车后，系统就会开始对乘客进行追踪，如果脱离了乘客原本既定的路线，我们就会发出警告。但如果是乘客要求修改路线，我们就会对乘客的身份进行审查，毕竟我们不能让车主遇到什么危险。” “你们的这个实时定位，是针对车还是？” “既针对车也针对乘客的手机。当然在这方面我们是取得了通讯公司的合作协议的。而且，在乘客申请乘客身份的时候，也会要求填署一份知情协议，如果乘客拒绝这项服务，我们也不会采取强硬的手段。毕竟现在的人很在意隐私嘛。” 林青歪了歪头，似乎是对这个回答有些疑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笔记本上记了些什么。然后他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将里面的几张纸取出来，摊开在桌面。 第一张是张敏乘车时的截图，第二张是徐淼通过交通摄像捕捉到的车牌号码，第三张是根据车牌号找到的车主信息。 “4月2号凌晨0：35分的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你们还有吗？” 那个人将三张纸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说了一声请稍等一下后离开了那间会议室。 可以说那个人在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对破案几乎没有什么切实的意义，但林青还是将里面的一些重点记录了下来。 车主只需要将信息通过扫描发送到申请页面，也就是说只要能拿到李国富的身份信息以及驾驶证的信息就能够轻松地掩人耳目，装作自己是李国富，然后将车主的身份申请下来。 林青记得那个时候李国富说过，最后一次开车是在工厂工作的时候。那个时候工厂里有驾照的人还不是很多，偶尔需要搬运建材的时候就会让李国富去帮帮忙，工厂也会额外地支付一些津贴式的奖金给他。从工厂里出来以后，李国富虽然很久都没有再碰过车，但到了时间还是会去更换一个新的驾照，这也是儿子要求的。 还有一点，实时追踪针对的虽然是车本身和乘客的手机，但如果那辆车用了什么方法做到了抵达张敏的出租屋所在的地方，按下服务结束的按钮，再选择结束当日的专车服务，然后载着张敏离开，这家公司就得不到车辆的信息。 这一切还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人很了解张敏回家的路径，以及这条线路上的每一个交通摄像的机位。还有那条小路，如果张敏一开始就知道那条路的存在会同意司机在凌晨寂静的时候驶进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吗？ 如果答案是不会，那么张敏很可能在进入那条路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自主意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那个人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他将电脑的屏幕转了个方向，让两个人都能看到上面的内容，然后操作着无线鼠标向林青做着说明。 “您给我的这辆安a51qs0从寰宇大厦a座的正门出发，按照系统规划的路线一路行驶到目的地，途中遇到7个红灯，停车3次。之后申请了结束服务回车入库。中间没有偏离轨道。” “也没有收到任何更改路线的申请吗？” “没有，这辆车途中没有任何异常行为。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吗？” 林青要求对方将这个行车记录以及当天关于这辆车的所有记录打印了一份出来，对方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无法拒绝只能按照要求去做。 这辆车在4月1号当晚18点开始进入服务的状态，到承载张敏之前共载客8人，都没有得到任何差评。但有一点却很异常，这辆车一直没有超过寰宇大厦2公里的范围，无论上一单用户的目的地离寰宇大厦有多远，它都会赶回来。 林青还要了一份用张敏的手机申请的所有约车记录，发现从进入3月份开始，张敏几乎每天都是在次日的凌晨0点30分左右叫车。而在4月2号的那个时间段，在附近除了那辆安a51qs0以外，还有三辆车处于待机状态。 “分配车辆是随机的吗？” “是抢单。只有在没有车主抢单的情况下，系统才会就近随机分配。但如果您要问这个时间段的话，我会很明确地告诉您，车主一定会抢单。本来开夜车的车主就是冲着夜乘的费用来的，而且这段时间叫车的乘客不会很多，如果不抢单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在有3个竞争对手在场的情况下安a51qs0迅速地抢到了张敏的这张单，还在这家公司几乎可以说是全程监控的情况下像是变戏法一样把张敏掳走……的确像是一个具有高超的电脑技能的李德海才能做到的事情。 那么，真的是会是那个张敏同母异父的哥哥李德海做的吗？ 第七十章 李德海（3） “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两位。” 钟子期对着周震鸣和许诗韵低下头表达歉意。 徐诗韵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听学校里的人说，她请了半年的假，剩下的课程也由其他的老师来代课。只是苦了徐诗韵带的研究生，虽然徐诗韵表示会对她们负责，但这些学生又也不好意思去打扰这位丧子的教授，但又不想耽误自己的研究课题。 听说周震鸣也把之后的出差日程全部都取消了，他原本是要在五月中旬的时候再去一次南非的。 徐诗韵将钟子期和蓝馨悦请进了门，蓝馨悦似乎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脸部的肌肉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这次来，我们还是想问一问关于周明辉在东郊买的那个老房子。您去过那里吗？” 周震鸣皱着眉，摇头道。 “让我说几次都一样，我对他的事情不会过多的干涉。” “即便是购置房产这么大的事吗？那个时候他应该才刚刚成年吧？” “成年了，就要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负责，在那之前我们作为父母会帮他兜着。所以，我不会干涉。而且，那座老宅子买来投资虽然短期看不出来有什么利益，但是长远来看，绝对是利大于弊，我就更没必要干涉了。” 周震鸣的言外之意是，他虽然没有干涉周明辉的购买行为，但对那座宅子还是做了些调查，也评估了一下未来发展的可能性。 而事实就像周震鸣说的那样，那座宅子在今年划入了新区建设的范围之内，年内就会进行回迁相关的工作，房产所有者将因为那块地皮得到远超房屋价值100倍的赔偿。 “那您对周明辉突然将院子卖出去这件事也没有进行了解吗？” 周震鸣的眼里闪过一抹责备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瞬，但没能逃过钟子期的眼睛。 显然周震鸣对周明辉的这种行为并不是很赞许，特别是在已经知道新区规划的通告下发之后。 “投资并不只是针对有形资产，无形资产的价值有的时候比固定资产来的要大。那个开酒吧的朋友，近几年的收益不错，明辉也拿了不少的分红，作为后期规划所需的提前投资，也不是不可取。” 周明辉是paradiselost的投资人这件事，钟子期的确没有了解到。无论是那里的员工，还是酒吧的工商注册信息里面，都只有戴奇钧一个人的名字。 但是关于这一部分的事情，周明辉不会对周震鸣撒谎。毕竟只要周震鸣调查一下就会马上被揭穿的谎言，他不会愚蠢到会撒出来。 “之前我们也向两位透露过，在周明辉转让的那座宅子里发现了一具女性的遗体……两位认为周明辉对这件事会不会有所了解呢？” 钟子期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徐诗韵，但徐诗韵的神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曾熠熠生辉的那双眼睛此刻变得灰暗无光，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握在手中的茶碗，里面的茶水早已经凉了。 “你都说了是明辉转让出去的宅子，那和明辉能有什么关系？” 周震鸣话音里的怒意完全没有掩饰，低沉的声音在客厅里震了一下。 “4月1号所有的手续都办下来了，然后4月2号就有人在那里死亡……您觉得这件事会是巧合吗？而且逝世的那位女性还是周明辉认识的人，也是许教授知道的人。或许说，许教授只见过照片更合适一点。” 钟子期没有去看徐诗韵，但徐诗韵的手抖了一下，茶碗里的液体溅了出来。 张敏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证实是4月2日当天上午8点到10点之间死亡。死亡原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周明辉也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会是一种巧合吗？但又似乎回答了他们一直对那封遗书的疑问。 和自己爱的人选择同一种死亡方法。 但这又没有办法说明，李德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会有那里的钥匙，又为什么会带着他们发现张敏，然后却什么都不肯说。 徐诗韵的身体开始抖动，手里的茶碗坠落。 “请你们出去。” 周震鸣只是丢下逐客令，就抱住身边的徐诗韵，将她带离了客厅。 “副队，我们现在怎么办？” 蓝馨悦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去问问另一个知道那座宅子的人。” 下午14点17分。戴奇钧坐在酒吧里那间他专用的二楼包房，看着楼下的员工忙碌地准备迎接今天晚上的客人。 只是包房里还有两个过于提早光顾酒吧的客人。 “周明辉为什么会突然把那个宅子转让给你？” 还只是下午，包房里就放着一瓶只剩下三分之一液体的威士忌酒瓶，但应该不是戴奇钧在今天喝掉的。 “我们本来打算在今年十月份在西边开一家分店，酒的供应量就需要增加，所以需要一个仓库来存放酒。” 分店的店面他们去年年底就已经定下来了，新年一过就立刻签约，翻修的工程也从3月份开始进行，再过半个月也能收工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的装修了。 对于这些信息，钟子期自然也提前做过调查了解。房产中介说，戴奇钧差不多是在去年五月份就委托他去找适合的房产，期间也看了不少于五家，最终在年末的时候才真正定了下来。 “为什么工商注册信息里面没有周明辉的信息？” 戴奇钧往空了的杯子里添了点琥珀色的液体，拿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右手把玩着酒杯。 “因为税的问题。” 戴奇钧倒也没有支吾，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认识李德海吗？他也在华曜集团工作。” “华曜集团？不是华安科技？我们这里的安保设备采用的都是华安科技的，每次隔代换新的时候派来的技术人员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你等一下，我去找找名片。” 戴奇钧走出了包房，应该是下楼去店长的办公室了。 钟子期像戴奇钧刚才那样走到对着舞池的玻璃墙边向下望了过去。这个地方正对着一楼的吧台，能看到酒保在擦玻璃杯。其他的员工也正以舞池为中心，在做着清扫工作。 但是在这里看不到店长办公室。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戴奇钧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皮夹。他在钟子期的面前翻开皮夹，在里面找到一张名片交给钟子期。 “华安科技技术总监李德海？” 第七十一章 十八岁成年 夏溪把自己关进那间黑屋里已经一个下午了，桌上的饭菜也早就凉透。 白筱实坐在桌边继续看着张敏的手账本，里面记录了张敏每一次旅程的一些感想。看得出来，张敏真的很喜欢这个哥哥，也因为有这样一个哥哥感到幸福。 但对于两个人最初是什么时候相认，又是在什么情况下逐渐熟悉并了解，却找不到任何的线索。一个相差5岁的同母异父的哥哥，作为一个成年女性，真的能做到没有任何隔阂的相处吗？白筱实想不出来。 李德海又是为了什么要将张敏杀害，白筱实也想不明白。 “不知道林青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手机就放在桌上，白筱实盯着看了一会，明知道它不会有任何反应，还是小小的期待了一下。虽然夸下海口说自己会找到张敏死亡的真相，但作为一个门外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从什么开始查起来。除了寄希望于夏溪能在那台笔记本上找到点什么以外，感觉自己能做的已经全都做过了。 头突然开始隐隐发痛，这是她过于集中思考问题的时候会出现的症状。白筱实摇了摇头，想把那个感觉甩出去，但太阳穴传来的压迫感只是越来越清晰。白筱实放弃了盯着手机的行为，也将张敏的手账本收了起来。 白筱实走到夏溪正在工作的那间屋子前，房门没有关上，能看到他正在操作电脑，看那个样子一时半会还是不会结束。 白筱实只好回到餐桌边，从橱柜里找出几个保鲜盒，将那些菜一个个收了起来，再一盒盒的放到冰箱里。夏溪的冰箱倒是装得很满，但最多的却是饮料和各种口味的果酒。夏溪的酒量不是很好，13度的果酒两小杯就能喝醉，然后切入睡眠状态。 18岁成年那一年，白筱实、林白、夏溪三个人偷偷地买了三瓶杰克丹尼，白筱实挑的是柠檬味，林白挑的是可乐味，夏溪挑的是苹果味。他们趁着林青加班不在家，聚到了林青的出租屋里，就着几个锁鲜盒包装的卤味，豪迈的对着瓶口直接喝了起来。 那不是白筱实第一次喝酒，柠檬的酸味配合着威士忌酒的辛辣，瞬间就将口腔填满，随着她喉咙的耸动，一点点的流进体内，点燃身体。 林白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喝酒，只见她轻松地拧开酒瓶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口，末了还打了一个汽嗝，然后抓起一只卤猪爪就开始啃了起来。 白筱实觉得卤味和威士忌是一个奇妙的搭配，看着有些奇怪，但意外地很不错。虽然也想过配着啤酒喝会不会更适合，但真的开始吃起来以后，也没有一丝违和的感觉。 见两个人都都喝了酒，夏溪才慢吞吞地拧开酒瓶，拿到鼻子下闻了闻，似乎被涌出的气体呛到咳了咳。最后皱着眉头学着林白的样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夏溪的脸突然涨红，一口酒从他的嘴里毫无防备的喷了出来。好在林白眼疾手快，用身体挡住了卤味，才保护住了他们唯一的下酒菜。 “你行不行，不行就别喝了。” “谁、谁说我不行的……我、我就是、就是没准备好，呛着了。” 夏溪的脸红，眼睛更红，白筱实都有点担心起来。她抚着夏溪的背，想帮他顺顺气。 “酒可不能喝那么急，太危险了。林白她肯定背着林青偷喝他的啤酒了，你可别学她。” “这话怎么说呢，酒就是要大口大口喝啊，像你那么一小口一小口的，这一瓶都得喝到明天去。” 林白又拎起酒瓶往嘴里倒了些酒。白筱实看夏溪也不咳了，就重新坐好，也想再喝一口酒的时候，一个重物突然落在她的膝盖吓了她一跳，差点就跳了起来。结果低头一看是夏溪。 夏溪像个小孩子一样躺在白筱实的腿上，一只手抱着她的膝盖，一只手枕在自己的头下，整个身体都缩成了一只熟虾。 “他……这就醉了？” “啊？” 林白吐出一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猪骨头，侧过头看向白筱实。又看向夏溪的酒瓶，发现除了夏溪吐出来的那些，整瓶酒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真没意思，酒量这么差，嚷得倒是最大声。那这份小龙虾……是不是可以给我吃了？” 林白伸手去够放在夏溪面前的那份小龙虾，另一只手还在把猪蹄往嘴里送。 “你也别管他了，让他自己睡。” 本来就只买了三盒卤味，这一会功夫猪蹄差不多被林白啃光了，小龙虾估计也不会幸存太久，好在自己选的那盒藕片还没有遭到林白的染指。 白筱实小心翼翼地捧着夏溪的头，想把他从膝盖上移开，可是手刚一抬起来就被夏溪抓住不放。 “完了完了筱实，他赖上你了。” “不是，你倒是帮帮忙啊，我腿都麻了，他的头怎么这么沉啊？” “我可不帮忙，嘿嘿~这些就全都归我了。” 林白不客气地把白筱实面前的那瓶酒也拎到了自己的前面。 咔哒。 门突然被打开，林青黑着脸站在门口，当他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屋子里一片狼藉。 林青这间公寓本来就只有一室一厅，说是客厅其实连着卧室，此刻白筱实就被卡在背后的床和腿上的夏溪中间动弹不得，林白剥虾壳的手也一时之间停止了动作。 “哥……” 林白紧张得都破了音。 “哥……你不是加班吗，怎么回来了？” “回来取几件衣服，一会就走。” 林青看了一眼地上的酒瓶和菜，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直接走过了林白，走过了白筱实，走到紧挨着床的衣柜。 衣柜里面的衣服被摆放得格外的整齐，每一张t恤都被叠的四四方方的，还都是一样的黑色。林青打开手提包，把里面的脏衣服取出来，然后数出五张t恤装进包里，又数出2条牛仔裤，5双袜子。 “被喝太多，也别喝到太晚。他怎么了？” “应该是醉了。” 林青把收拾好的包放在地上，绕了一圈走到夏溪这一边，他抓住夏溪握着白筱实的那只手，似乎都没怎么用力就把他的手剥离开来。然后打横抱起夏溪把他放到了床上。林青刚要起身，由于没有防备竟然被夏溪抱住了脖子。 “他这是喝了多少？” “一口。” 过去的记忆突然涌现上来，再看这冰箱里的酒，白筱实忍不住笑了一下。 “明明酒量那么差，酒买的倒是挺多。” “还不是为了练好了酒量，好跟林白报仇？” 第七十二章 异样 “解开了？” “嗯。等等，饭呢？” 夏溪的目光像是被餐桌吸引了过去异样，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空荡荡的桌面。 “放冰箱里了。你要吃？” 夏溪的表情有些奇怪，嘴巴歪了歪，最后还是摇头，眼睛也有些躲闪着不敢看白筱实。 “算了，我现在没胃口。” “我可以看看那台电脑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夏溪微微侧开身把门堵住了。白筱实本来个子就小，踮了脚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你确定要现在看？你吃饭了吗？” 白筱实摇头。 “你在工作，我怎么好意思自己吃。” 事实是，白筱实不喜欢吃海鲜，虽然没有到一口不吃的程度，但能选择不吃的话，还是会选择滴口不沾。 “没吃饭就行，不过你最好做点心理准备，我怕你吃不消。” “怎么了？里面不会是存了一大堆丧尸片吧？如果是的话，我就不看了。” “如果是丧尸片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反正我现在胃里有点难受，想躺一会。一定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夏溪再三叮嘱，但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房间，最后又看了一眼白筱实，眼睛里满是复杂的神色。这么一看，夏溪此刻脸色的确有些惨白，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夏溪胆子小不敢看丧尸片，白筱实胆子大也不敢看丧尸片。但不是丧尸那能使什么东西能让夏溪变成这副模样，白筱实越来越好奇起来。 她总有一种离事实更近一步了的感觉。 白筱实走进那间黑屋，说是黑屋，其实电脑桌旁的橙色地灯是亮着的，并没有黑到完全没有光线。但是里面的空气实在有些难闻，就好像是进了一间许久没有被打开过的仓库一样，灰尘的味道，还有塑料发热时会散发出的独有气味直冲白筱实的脑门。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眼睛也控制不住地上翻。 白筱实抬起胳膊用袖口捂住口鼻，在地灯照亮的范围内，找到了窗帘的边角用力拉开。窗户上安装的是拉门，白筱实试着推了推却没能推开。门窗的底部发涩，还有一些黏糊糊的。没办法，她只能两只手并用地用力推开拉门，这也只是稍稍推开了一道细缝就再也不动了。 总比完全打不开要好。白筱实这么想着，对屋内的空气似乎有些习惯了才走到了电脑桌边。张敏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屏幕的荧光发出微弱的光芒，由于屋内被白筱实带来的日光照亮，屏幕的画面有些看不清。 白筱实手动将屏幕的亮度调高，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亮度后才双击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面还有五个小文件夹，分别被张敏用英文命名“movie”、“animation”、“fi”、“manga”、“photo”。电影、动画、小说、漫画和照片，在这些文件夹中似乎只有照片能和现实生活有些关联，所以白筱实最先打开的就是照片的文件夹。 双击后，文件夹里的照片以缩略图的形式展现在白筱实的眼前，照片上的内容却叫她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比较好。 “嗯……成年人嘛，嗯！正常！很正常！” 白筱实操作着鼠标，将滚动条拉到了最低端，一口气将所有的缩略图都扫了一眼。里面有些是真人照片，有些看起来是漫画或者是动画的截图，也有可能是一些插画，但上面的内容除却人物的面孔和动作各异以外，表达的东西却都是一样的。 白筱实退出了被命名为照片的文件夹，开始有些不敢去看另外几个文件夹里面的内容了。如果仅仅是那些照片，夏溪不至于会变成那个样子，毕竟他是一个身心都很健康的成年男性。也就是说在剩下的几个文件夹里可能就会出现很不得了的东西。 白筱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下了极大的决心后点开了被命名为电影的那个文件夹。电影的文件没有缩略图作为封面，只是一片漆黑，文件的命名也有各个国家的语言。 白筱实将鼠标移到了一个用英文命名的文件，点了几下都没能成功播放。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而且手上的温度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退到了胳膊上，而这个退势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白筱实用左手捂住右手，利用双手操作电脑，终于将那个影视文件打开来。好在没有出现什么让她不能接受的内容，只是两个年轻的白人男子在篮球场上打篮球，而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其他的人。 其中一个有些偏瘦的男子从穿着红色t恤的男子手中抢到了篮球，双腿奋力一跃，试图将手里的球投进篮筐里……令人惊讶的一幕随即展开。 原本应该以阻拦球入篮筐为目的而跳起来的那个红衣男人双手抓住的不是球，而是投篮者的篮球裤……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白筱实从未涉足过的领域，她惊讶得忘记眨眼，双手忽地扑向电脑屏幕，想要遮住里面的内容，可惜她的手太小，画面又太大，耸动的两人还在做着之前的简单运动。 “那个……你……嗯……其实可以直接关掉画面，或者是扣上电脑屏幕，用手挡……” 夏溪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白筱实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急着想要把自己不小心弄坏的玩具藏起来一样，用身体挡住电脑的画面。然而那奇怪的噗呲声还有粗重的呼吸声还在不停地钻到她的耳朵里。 “我就是有点担心你看到里面的内容会不会受到刺激，看来你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了。” “你你你你别过来！千、千万别过来！不！你给我从眼前消失，我现在完全没办法直视你。” 夏溪刚向前迈了一步，就被白筱实隔空推过来的气力推了回去，脸上的肌肉尴尬地抽搐着。 “那个……那里面的人又不是我，你别这么夸张行么？” “你跟他们都是一样的物种，反正我现在没办法正眼看你们男人了，总之……就是……那个……嗯……完了，我今天竟然掌握了一个新的知识，还是完全不需要我知道的那种……” “呃……你的重点好像有点奇怪啊……你要真接受不了，就先把视频关了，或者是戴上旁边那个耳机，你这声音搞得我在床上躺着都没办法放松。” 白筱实扭头看到电脑桌上的确挂着一个耳机，她立刻把耳机取了下来，插进电脑里。 “我觉得你在里面找不到什么你想要找的线索，我差不多把里面的内容都快速浏览了一下，全都是这样的内容，也没有什么加密文件。” “不对！” “啊？什么不对？” 白筱实转过身，看着电脑上的画面。思考能力逐渐恢复，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在脑子里萌生，而且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张敏恨男人，怕男人，她怎么可能会看两个男人的影像？那不是很奇怪吗？” 第七十三章 特殊的气场 “有什么奇怪的？就像很多男人喜欢女同一样，女人不也很喜欢男同吗？” “那不一样，张敏不一样，她对男人有心理阴影，而且是那种无法轻易抹平的创伤。” “你又不是张敏，凭什么这么肯定？” 夏溪的问题堵得白筱实一时语塞，完全想不出要怎么应对。她再一次将目光移回了电脑屏幕。剧情似乎快要接近尾声，两个演员的表情说不上赏心悦目，但也并不痛苦，比较贴近一种微妙的释然。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画面，一种奇妙的感觉自白筱实的脑中萌芽。她将电影的进度条重新拉回开始的地方……不对，不是这里。向后拉…… “喂喂喂，你不会是看上瘾了吧，怎么还从头看起来了，还、还直奔主题，你口味原来这么重啊？” 屏幕里两条白皙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是那个图片！白筱实退出画面，找到那个被命名为照片的文档打开来，然后开始一张张的翻了起来。 “我……我还是回避一下吧，你……你忙完了记得关机。不对，你记得把电脑拿回去，密码我已经解除了，文件不会再上锁了。” 夏溪趿拉着棉布拖鞋的声音逐渐远去，身后还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照片的文件很大，数量太多，白筱实翻了好久，终于让她找到了那一张图片。相似的动作，相似的身形，唯独不一样的是亚洲的面孔。白筱实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喂，现在方便吗？好，有一个问题，你之前说第一次注意到周明辉是在一家日式烤肉店，那个时候的张敏看起来真的是完全对那两个人没有印象吗？嗯，好，我明白了。还有一个问题，张敏会画画吗？或者有没有什么画画特别厉害的朋友？嗯……好的，谢谢。……我会的。再见。” 挂断电话后，白筱实又拨通了另一串电话号码。 “喂，现在方便吗？好，张敏她平时在家里画画吗？或者说你见过她画画吗？……这样啊，我问过她了。罗莉娜？好，我再问问她。” 白筱实挂断安娜的电话后，翻找了一会才找到罗莉娜的电话号码，但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去见见她。 白筱实扣上笔记本电脑，抱着它走回餐厅放进双肩背包里。她背上包，想着和夏溪道个别，刚走到门口，看到床上鼓起的小山包后就没有走进去。她站在门口，轻声说道。 “我还有事先走了，冰箱里的东西吃之前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别吃冷食，你胃不好要多注意点。对了，酒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林白那个家伙我也喝不过她。那……我先走啦。” “真的不能搬进来一起住吗？” “等我忙完这个案子，我再来看你。” 罗莉娜的社交主页上发布了最新的行程，正在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发布时间大概是在30分钟前。如果从这里赶过去，不堵车的话大概需要1个小时15分钟左右。罗莉娜在社交平台说今晚要在那里开直播。那估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结束，白筱实完全来得及。 虽然是这样，但遇到堵车还是叫白筱实着急得坐卧不安，她探出头向车前看还被司机师傅吼了一下，只好把脑袋缩了回来。等到白筱实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好在罗莉娜的直播还没有结束，餐厅的营业时间倒是快接近尾声了。白筱实走近那家餐厅，还被服务员友好地提醒了一句，她只说是来等朋友下班。 罗莉娜熟练地剥着小龙虾的壳，一颗一颗的虾肉沾上满满的蒜汁送进嘴里，一边又不忘和屏幕前的粉丝互动。似乎是有人打赏了她，她还对着屏幕发射了两颗爱心。罗莉娜面前的食物快要见底了，她又邀请了店家讨要了粉丝福利。 拍摄结束后，罗莉娜也没有立刻擦手走人，而是找到店家再三感谢协助拍摄。当她看到白筱实站在门口的时候倒是吃了一惊，但立刻又恢复了标准的营业笑容，开心地向白筱实走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哇~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好路过，看到你拍节目就看了会。” “我告诉你哦，这家的蒜蓉小龙虾真的超级好吃，我现在嘴里是不是都是蒜味，哈哈哈。” “你都说好吃了，那我改天一定来尝尝。你下班了吗？要不要去喝点酸奶消化消化？” 白筱实面带微笑，但语气里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罗莉娜当然明白，她只是叫白筱实稍等一会后就回到她的同事身边，说了几句话才又走了回来。 “走吧，今天收工！你说的那家酸奶店远不远啊？我们可以走过去吗？” “欸？就这么走过去，你不怕遇到你的粉丝吗？” “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我就是吃撑了，想消化消化。” “原来大胃王也是会吃撑的啊。” “大胃王也是人啊，也是有极限的啊，我的胃又不是黑洞，快走啦。这个时间路上人少，两个美少女走夜路可不安全哦。” 罗莉娜亲昵地挽着白筱实的胳膊走出了那家餐厅。两个人倒也默契的拉扯着家常，直到走出了那家商场。 夜晚的市中心人还是不少，明亮的路灯让你分不清白昼黑夜，头顶的巨幕上游过一只大魔鬼鱼，紧随其后的是露着獠牙的大鲨鱼。 “张敏会画画吗？” “画画？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吗？” 白筱实摇了摇头，罗莉娜倒也不吃惊。她挽着白筱实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却也礼貌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纤细的胳膊很难让人联想刚才那个胡吃海塞的大胃王。 “嗯……我也不太清楚。可能画吧。” “上大学的时候，她没有在宿舍里画画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宿舍是那种上铺是床，下铺是书桌和柜子。然后大家都围着帘子，在帘子里面干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嗯……张敏是腐女吗？” “这个啊，她可以说是资深腐女了。我之前还让她推荐过我几部日漫看呢。” “那你知道张敏其实怕男人吗？” 罗莉娜瞪大了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白筱实，双手在胸前拼命的摇晃表示着强烈的否定。 “怎么可能！她和班级里男生的关系都不错，就是男人缘有点差。意思就是没人追。明明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真搞不懂。不过我听班里一个男生说过，他说张敏的身上总是散发着那种异性勿近的那种气场，只要一靠近她就会退回去老远。” “可你不是认为周明辉在追张敏吗？” 第七十四章 人事档案 回到警队已经是晚上10点多。徐淼还在和李德海的硬盘做着斗争，钟子期在白板上整理着最新线索，孙锦炎和郭立铭忙着扒拉着外卖盒里冷掉的晚饭，似乎只有蓝馨悦准时下班回了家。 林青走进办公室，刚好钟子期写完最后一个字，看到林青就对他招了招手。两个人并排坐在白板前的桌子上。 “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除了能确定是一场有预谋的行为以外，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离开网约车公司的总部后，林青就去了李国富之前工作过的那个工厂。和他同一时期的办公室人员也都退了休，办公室新的主人们正对着电脑屏幕点评着哪条裙子更好看，哪家商铺优惠多，哪家零食店在做活动的事情。 “您好，我是市刑警队的林青，有件事想麻烦一下。” “什么？警察？警察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里？没听说最近有人报工伤啊……” “是这样的，李国富这个人你们还知道吗？五年前还在这家工厂工作，我想找一下关于他的一些资料。” “五年前的资料啊，那可能我们帮不了忙了。那个时候的老同事用的都是纸质文档，电脑里都查不到历史存档。” “那些资料还保留着吗？” 其中一个女员工指了指林青身后的一扇门。 “全在那里面了，但是不知道全不全。” 那个女员工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后，从里面取出了一串钥匙，她走到那扇门前，路过林青的时候还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她把钥匙插进锁孔却没有打开。 “嗯……你拿到许可了吗？就是我们经理的许可？” “只有这个不行吗？” 林青取出自己的工作证对着那个员工，只见她皱了皱眉，似乎也拿不定注意。这个时候刚才和她一起商讨裙子的员工走了过来，偷偷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也没什么吧，反正那些资料早晚都得仍，给他看一下不打紧。” 那个女员工瞥了一眼林青，然后凑近身边的同事用手挡着嘴巴，压低了声音说。 “问题是经理一直让我们存档入库，我们一直也没动过，这要让经理知道就完了。那么多资料，有的都发霉了，哪是我们几个人就能搞定的啊。” “啧……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以前那些人怎么就不知道用电脑呢？不说这个，你不给他看，他要真把经理叫来就更麻烦了，不如趁着这会经理不在让他赶紧找。” 像是两个人打成了协议，彼此点了点头后，那个员工终于把门打开来。屋子里的灯似乎接触有些不好，一闪一闪的。而且，正如她们两个人说的那样，里面满是腐朽的潮气，闷闷的打在脸上，有些让人难以呼吸。 林青调整了一下呼吸以后，走了进去。 “我该从哪边开始找呢？这边的记录似乎有点多。” 林青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太阳穴。 屋子里面一共有8排铁柜，底部的滑轮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林青试着摇了摇把手，刺耳的嘎吱声后，前排的那个铁柜缓缓地向前滑动，抖落出一大堆灰尘。林青发现铁柜的侧面贴着的标签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勉强还能看到年份。 李国富说自己在这家工厂工作了近十年，五年前被开除……林青算着时间，费力的找到了或许和李国富相关的那个年份，使劲地摇起了把手。 铁柜一共有六层，每一层都被塞得满满的。 “你们是什么时候入职的？” “我今年正好三年，她比我晚半年。” “那你们入职的时候，还有老员工在吗？” “倒是有一个老阿姨，怎么了吗？” 林青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份份地查阅起来。 “那你说的那个老阿姨的联系方式还有吗？” “啊？这……或许查查电脑记录会有吧。” “那可以麻烦你帮我找找吗？” 林青突然有点后悔，这个时候应该带着钟子期或者是孙锦炎过来，或许和这些人说话会方便很多。 之后林青又找了两层都没能找到李国富的资料，而且有些资料因为受潮而粘连在一起，有些字迹也有些模糊，有的甚至长出了点点青斑。这些人事资料，里面的内容倒是很详细，病假、事假、婚娶、丧葬，每一个记录都详细的收录在里面。 “那个……你要不要喝点水？我给你放在门口了。” 之前帮他开门的那个员工在门口说道，林青转过头去表达了谢意后继续埋头查找资料。耳边传来那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我记得那个阿姨是不是说过自己要出国找儿子去了？” “欸？说过这种话吗？” “可没少说。你忘了她还特骄傲的说自己的儿子在国外有多厉害，拿了绿卡什么的，还说老吵着让她早点退休过去养老。” “真的假的？去国外干嘛，语言不通，人生也地不熟的。” “那就不知道了，想去就去呗。” “别说了，你找到没啊？” “那个……那个阿姨叫什么名你还记得吗？或者是她的工号？” “名字啊……不记得了，公号你就从前面开始试试嘛。” “那个阿姨姓苏，叫苏小蕙。大小的小，蕙心兰质的蕙。” 说话的这个人应该是林青进来的时候一直在埋头工作的那个女孩，年纪看起来比另外两个人要小一些。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那两个人的话题和活动，却在这个时候发出声音。 “找到了，你拿笔记一下。” “见到苏小蕙了吗？” 钟子期问。 “嗯，人正在医院躺着呢。” 苏小蕙一开始也是在厂子里面做工，时间久了就落下了病根子。但是她不服输，每天下了班就抽空学习，还报了个夜大，倒也真的让她把大学考下来了。之后就被调到了办公室里做文书的工作，再后来还做到了人事主管。 苏小蕙和林青说了个很有趣的事情。那是她刚刚接管主管的位置以后，她想着别的公司都施行了电子化管理，公司里也配上了电脑，就想着把以前的人事档案整理进电脑里面，这样就算纸质文档受损，里面的资料也不会受损。 但是当她把那些陈旧的资料找出来后，领着两个员工连着一个星期加班按照年代将所有的资料划分出来后发现，10年前入职的一批人的资料没有了。而这一年就包括了李国富那一群人。 第七十五章 整理线索 “怎么会这么巧？” “反正这件事之后苏小蕙就放弃归档的工作，也是因为上面的人把事情压下去了，以替她掩护为理由。” “嘿，绕了一圈给倒扣到新任头上了？” 林青当然问了苏小蕙接任之前的那个人事主管是谁，结果却得到了对方早在三年前因大肠癌过世的消息。但是苏小蕙还提供了另一条线索，和当时的人事主管一起工作的财务还在，两个人是酒友，也有人说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或许去问问那个老财务能知道点什么。 林青自然不会放过这条线索，他立刻问苏小蕙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苏小蕙叫来自己的女儿，让她带着林青回家从她的书房里找找那个财务的联络方式。 苏小蕙的书房不大，但是里面却摆了很多书。苏小蕙的女儿打开其中一个柜子，把前排的书籍全都取了下来，林青也跟着帮忙。在那些书的后面整整齐齐地罗列着封面一模一样的笔记本。笔记本的侧面都贴着时间标签，每一个都很清晰。 所以，没有费多大的功夫，他们就找到了那个老财务的联络方式，林青也立刻赶了过去。 老财务的确还在，但是并不在家里，而是被安置在了疗养院。护工说她的脑子有点不灵光，得了老年痴呆症，清醒的时间比糊涂的时间少。 “所以问出来什么了吗？” “倒是给问出来点。” 不过不是直接通过老财务本人，而是负责护理她的那个护工。护工是一个看起来快50岁的中年男性，体格不错，应该是常年护理这些身体不便的老人练出来的。护工说老财务经常把他认成她之前的情人，还经常说什么他辜负了她，过河拆桥什么的。 林青就顺着老财务糊涂的功夫，让那个护工继续装作那个情人，护工就按照林青教的那样一句一句的问，有了不小的收获。 “当年老财务的老同学在银行工作，听说买卖身份比较有赚头就去找了自己的情人人事主管。对了人事主管姓谢，老财务姓杜。” 厂子的人事档案管理本来就很松，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拿到，不过谢主管就不一样了。想着有那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谢主管也不含糊，立刻就动手准备了起来。恰巧这个时候李国富那一批人就入了职。 这一批人一共也就50多个人，算上外包公司的200人加起来就是250个人。为了办理入职手续上交身份证这样的要求，没有一个人起疑。把所有需要的手续走完，拖延了1个星期归还也没有人一个人提出质疑。 一切都那么顺利的进行了下去，由谢主管负责收集这些人的资料，然后由杜财务负责联系她在银行的朋友，那个朋友又把客户介绍给他们。但是兜了一圈到手的钱根本就没有那个银行的人说得那么高。就为这谢主管和杜财务还大吵了一架，老谢就说是老杜独吞了一部分钱，老杜又去找那个银行的朋友，结果绕了一圈又开始赖老杜收集的身份信息不够。 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操作，的确是小小的赚了一笔钱。但李国富那部分的人事资料为什么会没能在档案室里找到，杜财务就完全回答不上来了。 “也就是说，李国富的身份信息和驾照信息被这两个人给卖了？卖给谁找到了吗？” “还记得3年前的那个欺诈贷款案吗？” “记得。” 3年前，钱友德报警说自己的身份被盗用和银行贷了一笔款。钱倒是不多也就是3000块钱，但是贷了8年，那个利息从8年前开始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他不想还也认为不应该是自己来还，但银行又下大了最后通牒要求必须还，否则就冻结钱友德在该银行的所有存款。 钱友德当时很明确的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向任何一家银行贷过款，这次也是为了给儿子买房才会去银行问问贷款的事，结果这一问就扯出来自己竟然被贷款了。巧的是钱友德和李国富曾经在同一个厂子工作，只不过不是在一个车间。 警察就顺藤摸瓜抓到了一窝子倒卖身份的团伙。里面的身份都已经不是一手，而是经了很多个人的手。但当时却没有查到厂子头上去，最后在银行的层面就结了案。 林青找到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同事，调阅了资料，果不其然让他在里面找到了李国富的信息。 “这个李大叔可真够惨的，又是跳楼案的报案人，又是绑架案的身份盗用受害者。” 郭立铭扒完了最后一口饭，也加入到林青和钟子期的讨论中。孙锦炎见势也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最后就着一杯水冲进了肚子里。 “我们这边也有发现。” 钟子期指了指白板上他刚刚整理出来的线索。 “李德海不仅是华曜集团的安保工作者，也是华安科技的技术总监，负责了戴奇钧那家酒吧的安保工作。也就是说，他是有可能知道那条‘安全路线’的。” 不仅如此，钟子期还在华安科技发现了李德海曾经使用过的电脑。那台电脑由于被用作了废弃处理，所以并没有上锁。徐淼很快就恢复了里面的所有数据和资料，也让钟子期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华安科技的那套设备，会把公司所有监控产品的数据发回华安科技总部，他们也都做了备份处理。也就是说即便使用者采用的是保存一个星期或者是一个月就销毁数据的系统，华安科技却保存了所有的过往资料。” “这么重要的东西，副队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搜查令啊。” 钟子期从口袋里取出那份过了期并且还不是针对华安科技的搜查令。 “嘿，做贼心虚的人就是好对付哈。” 郭立铭忍不住乐了，还拍了拍站在一旁的孙锦炎的肩膀，惹来对方连连惨叫。 “然后我还发现，所有的资料不仅会送到华安科技总部，个别几台设备的资料从5年前开始也会发送到李德海的电脑里。” 徐淼又捧着她的笔记本走了过来。钟子期和林青立刻将桌子让了出来，让徐淼把电脑放在上面，好方便操作。 “周明辉、韩明宇、齐景晔、戴奇钧这四个人使用的设备记录都会发送到李德海之前使用的那台电脑上。但是齐景晔的记录在3年前就没再转送了。” “李德海在监视周明辉、韩明宇、戴奇钧？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监视齐景晔了？” “3年前……这个时间和李德海被完全调去华曜集团的时间吻合。” 钟子期翻找着记事本上的内容，找到了那串数字。 “但是，李德海还在使用旧名片，每次酒吧换新都会过去一趟。” 第七十六章 价值 “等一下，你说三年前就没再转送……子期带回来的电脑主机应该是李德海在华安科技的时候使用的吧？他三年前调到华曜集团总部以后，就开始使用现在的电脑……” “没错，李德海的主机我已经破译了。三年前调到华曜集团总部以后，李德海就对齐景晔失去了兴趣。而且……” 徐淼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走到白板前，指着上面画着圈的监控记录四个字说道。 “什么啊，你快说啊，别吊人胃口了。” 郭立铭忍不住催促，抓着孙锦炎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还前后摇晃了几下，又惹来孙锦炎的一通哀叫。 “华曜集团的电脑采用了人体热成像技术和声波识别技术。” “那是干嘛的？” “用来监督员工。当一个人过度投入工作，整个人都处于兴奋状态的时候，血管会扩张，体温也会随之升高。还有通过声波的分析，也可以判断人的情绪是处于平稳的状态还是高亢的状态。我想华曜集团就是用这些东西在监督员工的工作状态和效率的。” “真的有那么神奇？” 郭立铭撇了撇嘴，完全不相信徐淼说的话。钟子期和林青也表现出有些怀疑的态度，只有孙锦炎整个五官都皱在一起，对徐淼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老郭，你过来坐下。” 徐淼把自己的椅子挪开，拉来身后孙锦炎的椅子放到自己的电脑前让郭立铭坐下。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随便翻翻网页，看什么都行。” “比赛呢？” 郭立铭说的比赛是一种自由格斗的经济比赛，由于比赛方式太过于激烈，甚至闹出过人命而被列为了限制级别，只有极少数的会员（必须成年）和监督员的特定账号才能观看。郭立铭之前在反黑组工作，就和前同事借来了账号，偶尔会进去看一看。 “不行，所有能让你兴奋起来的东西都不行。” “那我……” 郭立铭刚想站起来就被林青按了回去，只好不情不愿地随便翻起了网页。而这个时候另外四个人默契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围着徐淼盯着她的电脑屏幕画面。 屏幕的左边三分之一的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坐着的人体热成像图，中间的三分之一在快速地做着分析，右边的三分之一还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只有光标在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 时间在沉默中过了10分钟，右边的屏幕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老郭，现在你可以开始看比赛了。” “真的？” 右面那一块出现了一串警示语言，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有徐淼的嘴角勾了勾。随着郭立铭看比赛的时间增长，屏幕右边的数据逐渐将它那一块区域填满，而其中几串数字还被标注了深红色。 “可以了。” 徐淼又操作了两下，很快一个窗口弹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人没在工作，在摸鱼。” “那这要怎么证明一个人是否在工作啊？你之前不是说他们是通过对人体温度是否升高来判断的工作投入度吗？” 徐淼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们的这个疑问，就退出了原来的界面，打开了另一个界面，里面是一段影像。影像里的画面和刚刚他们盯着的内容差不多，只不过这次变成了两个小人同框。两个热成像小人贴贴离离，红色的区域正以心脏和大脑为中心逐渐扩散自全身。 但和郭立铭那段不一样的是，这段影像最右边三分之一的部分从一开始就在疯狂的输出数据，最后的分析结果也和郭立铭截然相反——认真工作s级。 “这这这是刚刚的副队和林队吧？这也太神奇了吧！” 孙锦炎忍不住握住屏幕，将整个画面向自己的方向扯了扯。惊讶的表情像是慢镜头一样，一点点变回厌恶甚至鄙视的模样。 “不对，这也太变态了吧，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说完，孙锦炎还放肆地把屏幕推开，将嫌弃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展示了出来。 “这和李德海放弃监控齐景晔有什么关系？” “因为没价值。我猜这套办公监控设备应该也是从三年前开始投入使用，所以李德海作为主要技术人员就被调到了华曜集团总部。无论是从酒吧的监控记录来看，还是从齐景晔的工作绩效来看，他都不够资格成为周明辉那个小团体真正的一员。” “那为什么还要一直带着他玩啊？” “那是因为戴奇钧。”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孙锦炎挠了挠后脑勺。 “戴奇钧现在的成绩都是周明辉给的，所以他在周明辉的面前总是会不自觉地有些自卑和自贬。但是作为一个酒吧的老板，如果让人看出来自己的懦弱就会对店员没有威慑作用，齐景晔就成为了他的道具。” “你的意思是……他通过对齐景晔产生的优越感，来抵消面对周明辉的自卑？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淼，这应该只是你的猜测吧？” “嗯，但我觉得并不是完全不可信。副队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还有林队？” 徐淼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那块白板上。 “对于‘周明辉绑架张敏’这个猜想，戴奇钧的反应是‘不可能，那可是周明辉啊’。还说‘结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而对于齐景晔的反应就变成了‘你听他瞎说，那是为了接近莫小艾瞎编的’，无论是用词和态度上都有很明显的差距。还有这一点，当林队问在酒吧的时候周明辉一共离席几次，戴奇钧的反应是‘我又不是韩明宇，记那些干嘛’，这是在说他知道韩明宇对周明辉的感情，即便不知道也在潜意识里将韩明宇和周明辉归位了一类人，就是上等人。” 林青对徐淼的分析点头表示赞同，钟子期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有孙锦炎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可你这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李德海不再监视齐景晔了啊？” 徐淼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因为就连戴奇钧这样的中等人都没有办法混进周明辉和韩明宇那个上等人的团队里，那个下等人齐景晔怎么可能知道周明辉一些私密的事情？监控他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现在听懂了吗？” 孙锦炎重重地点头，像是生怕徐淼又要蔑视他的智商。 “你是个点头娃娃吗？怎么还点个没完了？” 徐淼忍不住敲打孙锦炎的脑袋。 “换句话说，如果是周明辉绑架了张敏的话……韩明宇有可能是帮手，而戴奇钧就成了替死鬼？” 第七十七章 解脱 寰宇大厦是一座共享办公大厦，沃伦科技就位于大厦的11层。白筱实曾听说，五年前的沃伦科技租用的楼层不只是11层，还有23层和24层。但是在国内业务紧缩，人力成本提高、人才流失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下，沃伦科技不得不自断羽翼，来保全主体。 也就是说，其实在张敏入职沃伦科技的时候，该公司就已经进入了下坡路的阶段。更讽刺的是，这些从沃伦科技流失的业务全都流入了华安科技，也就是华曜集团。 星期五的下午，其他的公司员工正沉浸在迎来休息日的不安分里，唯有沃伦科技安静得像是没有一个人在呼吸。白筱实在前台说明来意后，就被安排在一间狭小的面试间等待。她虽然不明白这么安排的理由，但前台的那个女孩很热情地为她倒了杯果汁送了进来。 白筱实要找的人正是张敏曾经的直属上司艾米，听说是一个混血儿，国籍已经随着她父亲迁移了出去，但她的中文和她的母亲一样说得好。 “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罗莉娜告诉她，张敏曾对她们说过，她的上司艾米是一个很厉害的工作强人，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5个小时，都能保证高效率的工作。而且据说她之所以睡得那么少，是因为她要早起晨练，然后还要享受一个小时的闲暇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下班后也要去健身房锻炼。除此之外，她还在不断地学习中，学习一切她感兴趣的东西。 正在白筱实想象着艾米的模样的时候，门被人敲响。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自己需要回应，才有些底气不足地应了声请进。 “你好，我是艾米。” 那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女人，个子很高，应该和林白一样高，身上没有一点赘肉，就连时间都没有在她的皮囊上留下任何痕迹，唯一能够看出她年龄的是浑身散发出的气场，那种沉稳、自信、游刃有余又富有浓郁魅力的气场。 艾米穿着一条黑色的包臀裙，裙摆不算长，离膝盖有些距离。豆沙色的丝质衬衫，将她姣好的身材隐藏在布料中，却刺激了几分人的探索欲。黑色的绒面平底鞋，纤细的脚腕暴露在外。 白筱实伸手去握对方递过来的右手，竟然让她摸到了艾米掌心的茧子。 “看来你不怎么去健身房啊。” “什么？” 艾米松开白筱实的手，手掌朝向白筱实展开，另一只手指着刚刚被白筱实无意识地触摸过的地方。 “这里的掌丘是因为经常使用器械摩擦出来的。当然有不少人会选择戴着手套练，我也尝试过，只是不太喜欢就不再戴了。久而久之这边的茧子就越来越厚了。” 白筱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艾米对着白筱实刚刚坐着的椅子亮出掌心，然后自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白筱实竟然有种被人面试的感觉，突然有点紧张起来。都是这间面试间给的心理暗示，白筱实这么提醒自己。 “听说你是为了张敏的事情来的？她怎么了？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来上班？” “你没有听莫小艾说吗？她……去世了。” 艾米的嘴抿了一下，随即嘴角上扬。 “解脱了啊，倒也不能算是一件坏事。” “你说什么？她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喜欢她的人，还有那么多她想去做的事情，怎么能用解脱来说这件事呢？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还很有可能是被谋杀。” 艾米将放在桌上的双手抱了起来，头微微向一边侧着点了两下，嘴角再一次翘了起来。 “那又怎么样？死去的人一了百了，伤心也好，烦心也好都是活着的人才有份去做的事情，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虽然感觉对方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但白筱实总是没有办法完全接受对方的论点。她还想再辩驳，但想了想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了回去。 “你对张敏的了解有多少？” “不多也不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不会问。” “那你知道她会画画这件事吗？” 艾米点了一下头。 “可以说是我提议她去画画的。” “什么意思？” “张敏是一个工作狂，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就会忘我，这种状态短时间内倒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时间长了最会有危险。所以我提议她可以培养一个自己的兴趣，多挤出点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才能把工作上的压力纾解出去。” 艾米取出手机，在里面翻找了一会，然后将手机递给白筱实。里面是一张人像图，主人公就是艾米本人，虽然没有很专业，无法将艾米的气质也囊括在画中，但五官轮廓倒也是十分相似。 “这是张敏给你画的吗？” 艾米眨了眨眼，表示肯定。 “你知道张敏有同母异父的哥哥这件事吗？” “知道，我见过她哥哥，是个闷葫芦，但应该很聪明，也很疼张敏这个妹妹。” “你确定吗？” “这点事情瞒不过我，你要知道人事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这也是我让张敏找一个纾解方式的原因之一。看多了人心，你需要一个净土。而且，我的师傅曾经对我说过，人事在公司里扮演的角色就是坏人，我们必须做一个笑面虎。这也是我对张敏的要求。” 艾米进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保温杯，艾米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舔掉唇上残留的水渍。 “张敏在公司里和异性同事的关系怎么样？” “张敏刚入职的时候倒是有几个老同事追她，但都被她拒绝了。我总觉得……她其实有一个喜欢的人，但自己却没有意识到，所以还傻乎乎地把人家推出去老远。” “张敏有喜欢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具体是谁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肯定那个人一定是她喜欢的，我经常看到她在画那个男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怎么说呢，感觉那个人不是个善茬，如果张敏真的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可能会被玩弄得很惨。” 虽然不知道艾米指的是谁，但白筱实还是将准备好的照片取了出来。 “你说的那个人，在这些人中间吗？” 艾米的目光在桌上的照片上逐一扫过，她反复了看了三次，才肯定地伸出手指，将一张照片从里面推了出来。 “是这个人。” 韩明宇！？ 第七十八章 另一个张敏 艾米说张敏会经常画韩明宇，但在张敏的电脑里面，除了那张韩明宇和周明辉纠缠在一起的画以外，她并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与韩明宇有关的图像。 “张敏的画是自学的吗？” 艾米摇头。 “我推荐了一家画室给她，老师是我曾经的同学，我拿名片给你。” 艾米取出名片夹，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就找到了那张朴素的名片，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做着与艺术相关的人的名片。白色的纸，黑色的字，就连字体都是最常见的宋体，没有任何特点。 名字的下方写着地址，却没有电话号码。 “没有这位朋友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那个家伙是个老古董，她不喜欢那种高科技的东西……不对，画室里连个电话都没有。所以只能辛苦你跑一趟了。这个时间的话……她应该还在画室里。” 白筱实谢过艾米，开始搜索起去那个画室的路线。艾米的这位朋友叫张敏，很凑巧和张敏同名同姓。名片上除了姓名和画室地址以外没有其他的信息，就连画室的名字都没有。 “这个……我要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找对地方啊？画室没有名字吗？” “没有，她说是懒得起。不过你到了那就能一眼认出哪个是她的画室了。” 的确就像艾米说的那样，画室一眼就被白筱实认了出来。只是因为在那个地方，只有画室没有任何标识，也只有那间画室朴素得只看得到木头。不仅整体结构都是木质，所有的装修颜色采用的也都是原木色系。 大门一共有两扇门片，其中一片关着，另一片开着。由于时间已经不算早了，街边的路灯也慢慢亮了起来，画室门口的那颗橙色的小灯泡也亮了起来。 白筱实站在门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她记得艾米说过，直接走进去就好了，那位朋友一旦进入到作画的状态就会完全忽略周边的环境，什么杂音都会被自动屏蔽掉。 “那不是很危险吗？万一进来的是个坏人怎么办？” “还好吧，这个国家治安挺好的。” 真的好吗？在公共安全方面，或许的确是这样。 总有一种不请自来很没有礼貌的感觉，白筱实学着日本人那样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里说了句“打扰了”后，踏进了院子里。 白筱实又忍不住感叹了一下，最近自己出入的地方不是在市中心就是在市中心附近，不是高级住宅区就是独栋建筑，这一次又让她见识到了城中的小胡同。 这里的房子最高不过三楼，每栋建筑都是独门独院的格局。画室的左边就是一条河，河边载着垂杨柳，一时之间竟然让白筱实有了一种走入江南小镇的错觉。而画室的右边是一家饶有格调的酒吧，里面飘出来的爵士乐倒也让人舒心。 画室的院子中心载着一方小竹林，每棵竹树大概不到两米高，四四方方的，一排一列很是整齐，也正好遮住了正厅的门口，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白筱实绕过那个小竹林，看到空荡荡的厅堂里并没有亮着灯。白筱实又嘟囔了一句有没有人后走了进去。 “啊！” 一个穿着长袍的长发女孩正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正提着一个很大的画框。她似乎是熟悉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样子，而是自顾自地提着画框走出了正厅。 “请问……你就是教张敏画画的那个画师张敏吗？” 或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那个女孩总算有了点反应，垂在肩上的长发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微微摇晃着。白筱实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好美！ “我有几件关于张敏，不是你，是你教她画画的那个张敏的事情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那个女孩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排阴影，看不见她的情绪。 “张敏……她……主要是学人物画像吗？” 那个女孩将画框倚在门边，才点了下头。白筱实这才看清画框里面的内容。只有几个简单的线条，或交织、或平行，看似毫无章法，却意外得让人感觉很美。和张敏的画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 那个女孩走到院子里，在一块石板路上铺上层层塑料，然后又回到厅内取了画框，然后将画随意的摆在塑料上。 “那她在画画的时候，会不会特定的画某一个人？” 那个女孩似乎向白筱实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点了一下头。只是动作太小，白筱实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女孩手上的动作扔在继续。这一次她走到左边的那间小屋，提着两个桶走了出来。 “可以麻烦你看一看几张照片吗？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她经常画的那个人。” 那个女孩将桶放在塑料的边缘，抬头看了一眼白筱实才走了过来。女孩的脚步很轻，步子也很小，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移动而微微摇摆。白筱实甚至怀疑了几秒钟，这个女孩其实没有用腿走路，而是在飘。 女孩突然走进，吓得白筱实后退了一步，不巧碰到了脚后的高台，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好在那个女孩反应很快，伸出手扯住了白筱实的胳膊，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扶正。 明明是一只比自己的胳膊还要纤细的手臂，力量却很大，白筱实忍不住在心中暗叹。 “谢谢。” 见白筱实重新找回了重心，那个女孩才将她松开，然后静静地看着她。白筱实立刻从背包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那个女孩，女孩接过来后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最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照片，将它放在了最上面，然后重新将那一叠照片还给了白筱实。 而这一次，让白筱实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周明辉？你肯定是这个人吗？” “一开始是他，后来是下一个人。” 女孩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也轻飘飘的，白筱实甚至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把风声错听成了她的声音。但女孩笃定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并没有看错。白筱实按照指示将放在最上面的周明辉的照片移开，去看下一张照片。 韩明宇。 “再后来是再下一个人。现在是这几个人的合体。” 再下一个……是李德海。 第七十九章 心中的怪物 “我说你们能不能劝劝死者的家属赶紧把遗体领走啊？我们这是警察局，不是太平间！还有那么多遗体等着被抬进来做尸检呢！” 陈钰难得的上了趟四楼，当然只是为了表达自己对林青他们工作处理的不满。从业以来，几乎就没有哪个家属会把家人的遗体赖在警局不带走的情况，也没见过哪个家属一天三次跟探病似的到警局报道去看死者的遗体。 虽然也有一些因为一时之间凑不齐丧葬费用而延迟的情况，但却从来没见过因为不相信是嫌疑人杀害了死者，坚信嫌疑人是无辜的而拒绝接收遗体的家属。 “陈姐，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林队都跟人家属说过了，人家就是不肯嘛，能怎么办？” 孙锦炎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表情。可这么做只会引来陈钰更恼火的抱怨。 “那我就叫人把遗体抬到你们办公室，我管你是开冷器冷藏，还是任由遗体腐烂，都跟我没关系。反正尸检报告我也已经出过了。” 陈钰把话撂下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林青的身上。 “林队……这可怎么办啊，陈姐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呢。” 蓝馨悦一脸担心地看着林青，钟子期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过身去继续盯着白板上的内容。林青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到钟子期的身边，二话不说就拉着人走出了办公室。 “张敏遗属那边……” “别想推卸责任，我也没辙。” 可能林青是觉得只要是钟子期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结果只是提了一嘴就吃了闭门羹。 “你拉着我出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林青摇头，继续向着停在院子里的车走过去，恰好碰上了迎面走过来的张敏的父母。闻惠见到林青，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过来，挡在了两人的面前。 “你们什么时候能放了德海？” 闻惠的双眼布满了红丝，嘴唇泛着淡淡的紫色，脸色发黑，双颊轻凹。张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没有打理的胡渣里面满是白丝，让人看起来瞬间苍老了许多。就连之前挺直的腰板，现在也有气无力的佝偻着。 “他不肯配合调查，而且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他很不利，如果没有什么能证明李德海与此案无关的新发现，他被定罪的可能性很高。” 而事实上，上面也正因为这件事一直在向一队施压。所有的证据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人证物证也一应俱全，甚至人都是在案发现场抓获的，但林青就是迟迟不肯定案。宁安市虽然不是一个犯罪率很高的城市，但也没有清闲到一直抓着一个案子不放的地步。林青的做法显然已经让队里遭到了损失。 “新的发现？那你们在干什么？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能什么都没发现？你们就是这么浪费纳税人的钱的？一群没用的废物！就知道冤枉好人……” 闻惠一手抓着林青的胳膊，一只手用力捶打着林青的胸口，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张严想要拦下闻惠，却也遭到了波及。 “对不起。但我们也正是为了查明真相，不冤枉一个没有犯罪的嫌疑人，不漏抓一个犯罪者而在努力着，请再多相信我们一点，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还原事情的真相，虽然无法保证是不是您所期望的结果。” 钟子期满眼真挚地看着闻惠，却没能赢来对方的认可。林青和钟子期只能丢下闻惠夫妻二人继续向着停着车的方向走去。 轰隆隆，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停车场里响起，显得格外的刺耳。林青拉起手刹，慢慢转动方向盘，将车驶出了警局。路过闻惠夫妻的身边时，林青完全灭有办法忽视那两个落寞无助的身影。 “一开始是第一个人，之后是下面那个人，再之后是第三个人，现在是三者的合体。” 那个画师的话在白筱实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与艾米不一样，画师只把那些人当做是张敏艺术的源泉，没有掺杂任何的私情。而且，提议张敏画肖像画的也是那个画师。 那个画师说，张敏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的画里充满了怨恨和恐惧，线条也是断断续续无法连贯，而且粗细不一。但画师说那并不是因为张敏的技艺不佳，只是因为张敏无法静下心来。她认为在张敏的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怪物，张敏一直不敢面对，只知道一味地回避。而这个怪物也一直在滋扰着她。 虽然在通常情况下，那只怪物处于沉睡的状态，但每当张敏孤独无助的时候，它就会趁虚而入，将张敏推向绝望的深渊。而作画就是一个让张敏感到无助的事情，因为作画需要放下一切杂念，心归平静。 所以，画师要求将张敏心中、脑中的那个模糊的影像用画笔画下来，让那个怪物具象化而无法再逃避，无法再蛰伏。 一开始张敏也很抗拒，甚至只要拿起画笔手就会无法抑制地颤抖，头也痛得厉害。但画师却在旁边逼迫她，逼迫她将那个怪物捉住，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线条。 就这样，张敏就从一个歪歪扭扭的线条，再到一个逐渐清晰的轮廓，最后到所有的细节，都开始能够在她的笔下逐一具象化。而且，张敏握着画笔的那只手也开始不再颤抖，头也不那么痛了。按照张敏的话来说就是，被迷雾遮掩隐藏的那个角落逐渐明亮、清晰了起来，还迎来了久违的阳光。 在那之后，画师开始建议张敏去画一些自己喜欢的人。张敏就从身边的朋友、家人开始画了起来。再之后开始画一些自己想画的任何人，喜欢的、讨厌的、爱的、恨的、得不到的、失去的，所有的一切。 白筱实从画师那里要来了张敏在画室里的所有作品。她一遍遍地看着，一遍又一遍，脑子里似乎有一个东西在慢慢萌芽，但却怎么也无法破土而出。那种窒闷的感觉，急需氧气、水分、阳光的感觉，让白筱实有些抓狂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就在她完全摸不着头绪的时候，手机在桌上开始疯狂的震动，白筱实接起了电话。 “筱实，那个毛蛤为什么我用微波炉热了一下就变得好难吃好难吃啊？” 电话里传来夏溪慵懒的抱怨，白筱实额头的神经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现在根本不是想花蛤为什么会难吃的时候！白筱实在心里怒吼了一声。 “等等！” “啊？等多久？” “不是，你等等。” 嫩芽似乎就在她怒吼的同时破土而出，颤颤巍巍地迎接第一缕阳光，脑子里的线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马上过去。” 第八十章 攻破难题 “我在李德海的电脑里面找到了这个。” 在过去的几天里，徐淼的工作只有一件——破解李德海的硬盘。 难得有一个这么具有挑战性的工作，徐淼整个人都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每天都在多巴胺过度分泌的过程中去迎面挑战难题。 但是！过去了几天的时间，她都没有任何突破性的进展。徐淼曾多次拿起电话想要联系带自己入行的师傅，但又在自己的好胜心的驱使下放了回去。对于一个喜欢电脑难题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依靠自己研发的程式破解对方的密码来得更有成就感。 就这样徐淼一道一道的去解，一次一次的修改，终于让她攻破了李德海的硬盘。但讽刺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后面几道加密程式有点像是故意夹在里面，但并不是为了为难破解它的人。也就是说，就是个幌子。 但是前面的程式又极其复杂，能看出来这个加密程式花费了创作者多年的心血。 徐淼将她找到的那个东西投在会议室的墙面上，四周的灯都暗了下去，只有投影仪发射出的那束光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射出诡异的光芒。 墙面上出现的是一张照片，不，更确切地说是一张由无数张照片拼接而成的一张照片。照片主题只有一个——张敏。 “这个李德海真变态，竟然对自己的妹妹……” 孙锦炎总是最诚实的那一个，每次看到什么、碰到什么都会在队员面前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按照钟子期的说法是，孙锦炎是最接近普通人的人，所以也是最容易走近别人的人。因此，孙锦炎经常充当冲锋的角色，总是冲在最前面，去快速获得受访者的信任，并获取信息。 但缺点也是很显然的。由于提问的过程中会带有一定的个人情感色彩，很容易会引导受访者跟着孙锦炎的情绪走，而无法得到一个客观公正的口供。从庞杂的线索中筛别出有用的信息就是钟子期的工作了。 “可以放大左下角肩膀那个位置的照片吗？” 钟子期的要求刚一提出来，照片就在徐淼的操作下放大。 “照片不是李德海拍的。” 那张照片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不下100次，那正是周明辉手机桌面使用的那张照片，只是少了周明辉的部分，只剩下张敏的侧脸。徐淼将周明辉那张手机桌面照片找出来放到那张照片的旁边，再将两张照片重合，无论是拍摄角度，还是光照角度都完全一致，绝对是同一张照片。 “为什么李德海的电脑里有周明辉拍的照片？” 郭立铭抢在孙锦炎之前把问题问了出来，孙锦炎附和着点点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激动得拍了下桌面。 “你干什么？” 郭立铭吓得跳了起来，又尴尬地坐了回去。 “有没有可能李德海偷了周明辉的照片？他不是在监视他吗？我觉得吧，李德海这个人要么就是真的把自己的妹妹当成了异性，要么就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在替妹妹把关，审查所有的追求者。嗯，只能是这两种可能。” “你说对了一半。” 徐淼打断孙锦炎还想继续的长篇大论。 “照片的确是从周明辉的电脑里传到李德海的电脑里的，但这个照片墙也是周明辉做的。我在周明辉的网络购物订单和网页搜索痕迹里找到了相关的线索。” 那是快餐店里常用的海报材质。顾客在店外能看到整面墙的广告图，走近就会发现是由许多个点组成了一张完整的图像。而在室内用餐的人在玻璃窗上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周明辉定制的照片墙将那一个个波点换成了一张张人像照。 徐淼又找出之前展示给他们看的那张平面设计图，她操纵着电脑，将照片墙一点点与那张平面图重合—— “这就是那个多出来的秘密。周明辉应该是把这个定制海报藏在了夹缝里，应该就是那种跟拉门的设计差不多的东西。平时的时候藏在墙壁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就把它拉出来慢慢欣赏。” “有够变态的了……” 孙锦炎撇了撇嘴，鼻子也跟着皱了一下。 “现在都只是猜想，我们需要证据。想办法再进一次周明辉的家里面。” 刚一散会，陈钰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刑侦一队的办公室。而林青和钟子期被下了最后通牒后，就出发前往了周震鸣的家。 “你们还来干什么？案子不都结了吗？” 周震鸣双眼目视着前方，完全不去看坐在左手边沙发上的林青和钟子期。 “我们听说两位打算卖了周明辉的房子……可既然要卖为什么要重新装修？” 林青的问题显然让周震鸣感到很不舒服，他的眉尾跳了两下。 “还能是为什么，屋子里死过人，谁还愿意买那种房子。重新装修就是为了能尽快把房子出掉。” “许教授也是一样的想法吗？卖掉儿子生前住过的地方？” “你们揪着那个房子到底想干什么？” “就像我们之前跟您说过的那样，我们还想再搜查一遍周明辉的房子。因为我们怀疑周明辉长期被人监视，而监视他的人犯下了命案被我们抓进去了。为了找到更多的证据，我们需要仔细搜查受害者的房子。也就是作案现场，和……和自杀那个案子没有关系。” 钟子期耐心地向周震鸣解释两个人的来意，但这套说辞显然并不能让周震鸣改变想法。他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想要赶走这两个不速之客。 “周先生，今天我们不是空着手来的。” 林青取出刚刚申请下来的搜查令，周震鸣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上的青筋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在搜查令的帮助下，林青和钟子期终于再一次进入了这个安保措施做得几乎天衣无缝的房子。但那个最令他们在意的地方早已经空空如也，原本应该在那里的海报不见了踪影，唯有曾藏着一面玻璃墙的痕迹诚实的留了下来。 “装修工事不是从下周才开始吗？” “是从下周开始，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的东西呢？一整面单层玻璃墙，上面应该贴着一张海报。” 林青指着硕大的落地窗说道。周震鸣的眼中闪现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下巴也抬了起来。他竟然大喇喇地坐到了沙发上，看着那面林青指着的落地窗，双眼却没有任何焦点地飘向远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在这个房子里看到过那种东西。” 钟子期和林青两个人将整个房子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与那面照片墙有关的线索。 “陈钊，带着你的工具来华宇大厦，周明辉的家。有个东西只能靠你来找。” 第八十一章 恶臭熏天 晚上8点，偌大的垃圾处理厂里，几个小小的蚂蚁在卖力地翻动着垃圾，在里面寻找有价值的东西。腐败的气味、烧焦的气味、辛辣的气味，各种气味在空气中融合形成了不亚于生化武器的气味。 “我们这么找有用吗？都十几天前的事情了，应该早就被处理掉了。” “不能，你看看这里堆着的垃圾，哪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处理完的？肯定还在这里！” “就算是，那也已经是碎渣了，要怎么判断是不是我们找的那一块玻璃啊？” “这你不用担心，我姐有宋老师，我也有我的李老师。数据我已经拜托徐淼输入到李老师里面了，到时候只要拿给它扫描，结果就会很快了。” 陈钊骄傲地拍了拍圆滚滚的李老师。 “宋老师、李老师，我也想要一个包老师或者是狄老师啊！！！” 孙锦炎把手里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用力一扔，大声地吼了出来。 “在头儿面前喊别的老师，你是不想在一队里继续待着了吧？” 郭立铭把手里的塑料瓶砸到孙锦炎的头上，气得孙锦炎整个人都从垃圾堆里跳了出来，然后立刻出手反击。他抓起左手边的不明黑色物体就瞄准了郭立铭的脸—— “别闹了，早点找到，早点收工。” 东西还没扔出去，就被钟子期的一句话拦了下来。 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为陈钊在周明辉那个房子里的窗缝里找到了玻璃碎渣，如果不是陈钊带了工具来，以林青和钟子期的肉眼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先那个东西。 陈钊拿了碎渣就回到局里立刻开始进行分析，最后得出了肯定的结果。林青和钟子期这才从周震鸣的嘴里问出了东西的去向。城南垃圾处理厂。 东西是周震鸣找人敲碎了特意拉到了很远的地方才扔掉的，但对于协助他的那个人，周震鸣却始终不肯松口。好在林青早有准备，在周明辉的葬礼上，他将每一个前来悼唁的人都一一做了记录，而监控记录里有，但悼唁名单里没有的就极有可能是协助周震鸣的人。 徐淼将那个人的面部特征录入到电脑里，在协调了各个地方的交通监控录像后，终于在前往城南的宇河大街上看到了他。那个人很谨慎，他将碎片分成了若干份，每遇到一个垃圾箱就扔进去一包，就这样一路开车一路扔。 可是当林青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垃圾箱当然早就已经被回收了，最终不得不跑到垃圾处理场里开始大海捞针的作业。 不知道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该感谢宁安市人民制造垃圾的能力，城南垃圾处理厂里的垃圾堆积如山，连一个月前的都还没能处理完。 通过交通记录，林青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当天负责回收垃圾的工作人员，他虽然没有确切的记忆，但也能依稀指出一个大概的区域。就这样，四个大男人，一人负责一个角，从外至内地一点一点搜索了起来。 而陈钊只负责在旁边，将他们找到的碎片进行分析和处理。 又过去了1个小时，孙锦炎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脸上戴的口罩几乎等于没戴，头也开始发晕。郭立铭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原本不算白的脸，现在竟然像是做了急速美白，只是看的人不会觉得美，只会觉得可怕。 钟子期也是一副忍耐了许久的模样，手上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时不时地还要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林青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靠着一股耐力继续工作着。 “林队，我觉得你们不适合再继续了。这种堆放了十几天的垃圾，风吹雨打的腐败散发出的气体对人身体有害。你们还是出来休息一下吧。再这样下去，东西没找到，你们四个就要中毒进医院了。” 陈钊虽然没有在垃圾的中心，但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而且他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还要继续，四个人一定是要进医院的。他的李老师除了分析玻璃碎片以外，也一直在监测着这里的空气，里面的数值是在是有点可怕。 林青终于从垃圾堆里抬起了上半身，看到自己的队员现在连抱怨的力气和精力都没有了。而且四周的路灯并没能帮到他们，只能靠着各自的手机照明，而且手机的电量也快要见底。 “先收工。” 像是获得了解放一样，孙锦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第一个冲了出去，可人还没走到头就弯下腰开始呕吐。口罩还没来得及摘，整个人的状态用惨不忍睹都无法形象地描绘。恶臭加上恶臭，就连郭立铭都没办法忍耐，也跟着吐了起来。 “林队……我好心地提醒你一句，这个味应该会持续很长时间，你们要有点心理准备。” “什么？这这这……徐淼不得把我们都轰出办公室啊？” 孙锦炎嘴上还挂着呕吐物，眼睛被熏得通红，但脑子还算清醒，所有人似乎都想到了徐淼那张嫌弃的脸，不由自主地闻了闻自己。 “陈钊，现在找到的碎片有多少？” “百分之一？可能还不到，但只要能完整的拼出一个人，就可以吧？” 周明辉的电脑早在处理自杀案的时候就当做证据拿到了警局，但在里面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像李德海的电脑加了层层的密码，也没有删除的痕迹，况且周明辉还不是像李德海那样精通电脑，更没有隐藏起来的可能。 只要完整的拼出一个人，只要能证实是从周明辉的家里拆除的玻璃，周明辉就会又一次与张敏联系起来。 林青一直提醒自己必须保持公正严谨的态度，但在这个案子上，总感觉自己被白筱实影响了。虽然自从那次在酒吧里遇见她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但白筱实坚定周明辉是张敏的跟踪狂这一件事，似乎在无意识中潜入了林青的大脑。 左手握着方向盘，车转过了前面的弯。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汗蒸房。 从夏溪的家里出来已经是深夜，自己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但白筱实却没有畅通的感觉。因为那并不能说明什么。张敏的死，张敏和那三个人的关系依旧还无法清楚的整理出来。 越是深入了解张敏这个人，白筱实越是看不清这个人。她有着太多的面孔，太多的情绪，太多的秘密。 只有去了解她的每一张面孔，读懂她的每一个情绪，破解她的每一个秘密，才能找到整个事件的真相。但真相离自己还有多远，白筱实却看不清。 第八十二章 演戏 由于那天晚上找到的玻璃碎片无法拼出一个完整的人像，在周明辉的电脑里也始终找不到存储过照片的痕迹，郭立铭和孙锦炎又被派去了垃圾场。 因为还有一个坏消息，僵持了近半年的设备购置和垃圾处理的新方案终于审核通过了，很快城南的垃圾场就要引进新的设备，采用新的处理方法，他们不会再有堆积如山的垃圾了。而在此之前，所有的垃圾要被移至临近的城市进行分批段的处理，好空出地方准备搭建新的垃圾处理厂。 为什么不在宁安市另选一处，而是要花费更多的金钱将垃圾移至别的城市进行处理？僵持半年才得出结论也是有许多原因的。其他的区域住户担心垃圾场的入驻会影响周边的居住环境，最重要的是担心会影响到自家的房价。 辛苦了大半辈子买的房，因为一个垃圾处理厂而跌值，任谁都不会同意。城南原本就是工厂聚集地，几乎没有居民，所以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因为环境的恶劣而被人投诉。如果不是上面的政策变化，要求打造绿色城市……其实是为了减免环保税，也不会有人费劲心力去解决一个垃圾场的问题。 时间紧急，面积又广，除了孙锦炎和郭立铭，林青又申请下来两个无人机，和2个鉴证科的同事一起帮忙，陈钊依旧负责在一旁筛别碎片。 林青和钟子期则留在队里，负责继续审讯李德海。上面又给了压力，还给了一个死线。如果在三天之内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李德海与张敏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就依据现场搜集到的证据，以及逮捕时的情况，就可以认定李德海有罪，并移交检察院进行下一步的工作。 而且上面对于林青揪着周明辉不放这一点也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对于已经逝去的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很容易会被人揪住问题，对他们追究侵犯名誉权的责任。而民众也会因此而对刑警队失望，认为摆着一个嫌疑人不去好好调查，非要揪着一个已经去世的人，这是在对遗属进行二次伤害。 手里的证据的确对李德海不利。 首先，是李德海带着他们找到了张敏的遗体。 其次，李德海有动机，因为张敏是抛下他的母亲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 再者，现场除了李德海的指纹以外，他们没有找到第三者的痕迹。 最后，在李德海的家中发现了大量的便携式卡式炉气罐。而这种气罐里面的主要成分就是丁烷气。当丁烷气燃烧不充分就会产生一氧化碳，也就是令张敏死亡的那种气体。 “我们又去了周明辉的家，可惜我们去晚了一步，照片墙被周震鸣毁了。” “哼！废物。” “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些碎片，只要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照片，就可以和周明辉联系起来了。” 似乎是林青说的内容无法引起李德海的兴趣，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林青和钟子期早已习惯了李德海的这种反应，也想好了对策。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像周明辉那么优秀的人追求一个女孩子不是应该很容易吗？为什么要去做跟踪狂？” “林队，你怎么可以先入为主的认定周明辉就是张敏的跟踪狂？我们没有在周明辉的电脑里发现任何关于张敏的信息。” “可是那照片墙……” “照片墙如果是我们在现场直接发现的，倒还可以佐证你的想法。还有，就算我们发现了，也不代表那一定就是周明辉做的，不是吗？” “徐淼找到了订购记录。” “徐淼也说过科技最诚实，也最虚伪。” 因为科技会留下所有的痕迹，但利用科技的人类却很擅长隐藏痕迹。 “如果是别人利用周明辉的账户订购的，目的就是为了污蔑他呢？”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玻璃碎片又怎么解释？华宇大厦那种安保设施，外人怎么可能随意进出，还能悄无声息不引人注意地在别人的家里安装一面那么大的玻璃墙？就算邻居不会有所察觉，主人总会发现点什么吧。” “如果是李德海就有这种能力。整个华曜集团旗下的所有产业采用的都是华安科技的安保系统和设备，作为一个技术总监，破解自己设计的系统那不就是易如反掌？”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你有证据吗？” “当然，徐淼已经查到李德海监控周明辉的证据。” “那他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监控周明辉？为什么要嫁祸周明辉是张敏的跟踪狂？” “因为真正的跟踪狂就是他自己。” “那为什么是周明辉？为什么不是韩明宇或者是戴奇钧？三个人都是张敏的大学前辈吧？也都和张敏有交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着，谁都不肯退让。 “还有，为什么这么巧，在张敏死亡后，周明辉和韩明宇都会自杀？这些子期你又要怎么解释？” 钟子期的嘴角微扬，像是早就等着林青问这个问题一样。 “因为死无对证。因为嫌疑人已经死亡。而且……谁说我承认周明辉和韩明宇是自杀身亡的？” “哦？难不成是他杀？” “为什么不可能是他杀？” 林青轻点了两下头，随即闭上眼睛，眉头也皱在了一起。 “白筱实。” 一个意外的名字从林青的嘴里被提到。 “你说什么？” “为什么这么巧，会是白筱实？” 当林青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就像是一把被耐心研磨的刀刃。 “周明辉是张敏的跟踪狂这一件事，最先产生疑虑的是她的室友安娜，也是安娜委托了白筱实去调查张敏失踪的事情。而安娜连李德海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你总不能说是安娜和李德海串通好的吧？还有，另一个室友罗莉娜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你不会是要说这是极其巧合的集体潜意识吧？” 钟子期左手环胸，右手捏着下巴，食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突然的安静，李德海竟也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确认现在的进展。 “还有一点，也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一点，周明辉手机里面的桌面照片。徐淼也验证过，照片没有电脑合成的痕迹，绝对是周明辉自己拍摄的，而且不要忘了就连周明辉的母亲也看过那张照片。” 第八十三章 波段 “难道就没有可能，周明辉和张敏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 “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是白筱实。” 林青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地看着钟子期。 “这和白筱实有什么关系？” “如果张敏和周明辉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为什么张敏的室友安娜要特意委托一个专业的……额……侦探？去寻找张敏的下落？如果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为什么作为室友却没有周明辉的联系方式，或者说为什么和周明辉是完全陌生的关系？” 钟子期摇头，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这不是问题。正因为两个人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所以安娜才不好直接出面去质问，以免难堪。” “那为什么女朋友失踪了，男朋友却能无动于衷？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还会正常办庆功宴？” “或许两个人之前吵架了，正在冷战？” “或许？这是一个警察应该说的话吗？你需要拿出可以证实你的想法的证据。” 钟子期的嘴巴张了张，最后不得不闭了回去。 “而且，你也不要忽略一个问题，东郊石云镇54号院在戴奇钧名下，而戴奇钧和周明辉不仅是大学同窗和室友，还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关系。论起来，周明辉趁着戴奇钧不注意，偷偷在那里杀害张敏的可能性不是高出更多吗？” 钟子期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亮光，嘴角随即扬起。 “证据呢？54院里除了李德海的痕迹以外可没有周明辉的痕迹。林队，你叫我拿出证据，你有证据吗？” 林青看向李德海，而李德海看过来的眼睛里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他和钟子期的这一番对峙，似乎没能在他的心里引起任何波澜。没有好奇，没有看热闹，更没有抵触。就像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一样，就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样。 林青突然站起来走了出去。 “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下次见面，我一定会带着足够的证据起诉你。” 李德海只是对钟子期点了下头，没有做出更多的反应。似乎无论是否起诉，是否会被判刑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关系。 钟子期将李德海交给两个穿着制服的同事，才走出了审讯室。之前像个透明人一样安静地坐在一边记录的孙锦炎也整理好后走了出来。 李德海绝对是他们侦办的所有案子里最乖巧的一个嫌疑犯，从来不会吵闹，不会喊冤，也没有炫耀自己的“战绩”，就像一个提现木偶一下，总是乖乖地听从指示。但也是最顽固的一个，无论问什么、说什么，都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目送着李德海转过拐角直到再也看不见，钟子期和孙锦炎才转身走进了隔壁的监控室，林青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有什么发现吗？” 林青向钟子期招了招手，钟子期走到他的身旁看向徐淼的电脑屏幕，里面有几个规律的波段。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李德海都做出了反应。” 徐淼手里握着一直触控笔，在几个看起来异常的波段上画出红色圆圈，旁边的那个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对应的文字。 “当副队提到没有在周明辉的电脑上发现任何关于张敏的照片的时候，李德海的情绪在出现了变化，虽然很微弱。” 如果不是徐淼将那个波段画出来，如果不将波段放大，很难发现那个微弱的变化。而在那之前的波段变化是李德海唯一一次说话的时候。也是最明显的变化。 “还有这里，不过这段应该没什么用。” “是什么？” 提出问题的是林青。 “这段是副队提到我的那段，就是‘科技最诚实，也最虚伪’。所以我才会觉得没有太大的用处。” “或许恰恰相反。” “为什么？我怎么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李德海是个程序员，之前他对我说过类似的话，电脑最诚实，会记录每一个人类使用的痕迹。但他真正做出反应的是这段‘虚伪’。也就是说——” “他对周明辉的电脑做了手脚。” 孙锦炎忍不住抢答，钟子期也点了头。 “或者是他知道周明辉对自己的电脑做了手脚。徐淼，查一下这段时间周明辉有没有购置新的电脑，或者是有没有在近期处理掉旧的电脑。这个查一下华宇大厦的垃圾处理记录应该就能找到相关记录。” “明白！” 华宇大厦是最先采用垃圾分类处理的物业，甚至还有自备的垃圾处理设备。而电脑这类的物件，会特别的被回收至华安科技进行评估和处理，所以李德海很有可能对此有详细的了解。 “还有几个波段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副队说‘真正的跟踪狂是李德海’的时候。难道李德海真的在跟踪张敏？” “张敏的手机找到了吗？” 林青突然问道。 “找到了，就在54号院客厅的一个鞋柜抽屉里。” “分析了吗？” “陈钊刚把手机送过来……而且李德海的电脑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徐淼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干脆只见她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尽快找时间分析张敏的手机。” “明白！” 如果李德海真的在跟踪张敏，那在张敏的手机里一定能找到线索，无论是定位的恶意软件，还是窃听的装置。此外，如果真的是李德海杀害了张敏，或许能够在张敏找到关键线索——李德海起杀心的原因，也就是动机。 张敏和李德海虽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关系，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却比一般的亲兄妹还要亲近，不仅经常见面吃饭，甚至还会结伴出游海外。如果没有发生什么特殊事情让李德海的心理产生了变化，否则很难会对张敏起了杀心，甚至还会做出保存尸体这样“变态”的行为。 “继续。” “之后是在林队提到白筱实的时候。” 而这一个波段的变化也比之前的几个还要明显许多。 “还有就是这里和这里，是林队在提到‘周明辉的母亲见过和张敏的照片’，还有副队说‘张敏和周明辉是普通男女朋友关系’的时候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电脑屏幕的亮光投射在面前的几个人的身上，但看不清林青和钟子期面部的表情变化。孙锦炎一会看看电脑屏幕，一会看看林青，一会又看看钟子期，眼睛忙得不知道到底该固定在哪里。 “所以，这些波段能有什么用？能用来起诉李德海吗？” “不能。” 第八十四章 只是你不想做 李德海已经被提审了4次，可每一次都只会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说上一两句与案情的调查和发展没有太大帮助的话，这对林青他们来说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情。 孙锦炎一直不明白，一个选择保持沉默的权利也没有提出要寻找代理律师，甚至是在案发现场直接逮捕的嫌疑犯，为什么不能尽快了解。而且上面给的压力显然一天比一天大，林青和钟子期被叫进去训话的次数也一天比一天频繁，最后那两个人干脆只要有什么新的思路需要跑外勤，会比任何人都要积极。 而这一次的审讯，他们选择了一种特别的方法——采用测谎仪。当然并没有事先取得李德海的同意，完全是在嫌疑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因此从测谎仪里取得的任何线索都无法作为证据递交。当然即便是取得了李德海的同意，在法庭上也没有实际的法律效力。 当孙锦炎被告知要在审讯室里偷偷安装测谎仪的连接装置的时候，他还不太明白这么做的用意，而且林青布置的任务完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需要在李德海被提审多次的那间审讯室里，在李德海裸露的皮肤有可能接触到的所有地方都要贴上可以将检测到的数据传输至监控室电脑上的外置芯片，还绝对不能让李德海有所察觉。 为了能够完美的将任务完成，孙锦炎不得不自掏腰包请陈钊吃了一顿全肉宴，才取得了他的帮助。从结果来看，这么做的确让他们取得了一些收获，李德海也并没有对审讯室产生任何疑虑。 只是孙锦炎仍然看不出这些收获对于他们接下来的侦查工作会有什么帮助。审讯结束后，林青和钟子期在听过徐淼的分析报告之后又离开了警队，不知道去做哪方面的调查，徐淼也分得了自己的任务，分析张敏的手机。 “老郭，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找到了几个张敏大学时期的同学，一些是同班同学，一些是学生会的同学，就想去了解一下情况。顺便再去一趟沃伦科技，和张敏的领导聊聊，之后可能要再去找张敏的那几个室友了解情况。” “你一个人，能把这些都忙完吗？” “今天完不成还有明天，反正那几个大学同学我都约好了时间要见面，不和你废话了。” 郭立铭拿了他的腰包挎在肩上，又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才走了出去。 “哎，等等我，我跟你一块。” “难道你还想偷懒啊？动作快点。” 郭立铭好像一开始就打算带着孙锦炎，反倒是孙锦炎没有意会，还一副自己积极主动提出要协助的样子，搞得他现在脸上都不知道该挂着什么样的表情，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都不敢抬头去看其他同事的表情。 这一下，又只剩下了蓝馨悦一个人，不知道该做什么。 每一次都是这样，徐淼总是能分到只有她才能完成的任务，老郭也不需要林青多说什么就能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孙锦炎的反应很快，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就会黏上一个人去协助调查。只有自己除非林青安排工作，除非钟子期会特意带着她，更多的时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是最后一个进刑侦一队的人，也是唯一一个通过考试进来的非专业人士，被分得的工作大多都是文书整理类的工作。那次去调查手表的主人是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专业的工作，还没有取得有用的进展。 蓝馨悦看着钟子期整理的那块白板，想着或许自己能做的只剩下这一件事了。 白筱实是在一家高温瑜伽健身房里找到的艾米。艾米正把自己倒掉在吊床上，两条腿劈成了一字型，双手抓着吊床，然后再慢慢松开抓住劈在两侧的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体操运动员一样，柔软的身段仿佛和那个吊床融为了一体。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连最普通的一字马都做不了。” “不是你做不了，只是你不想做。” 白筱实的头以极快的频率摇了几下，脸颊上的那块自称为婴儿肥的肉也跟着颤了几颤。 “我真的不行，身体特别僵的，上学的时候，我的体育老师都拿我没辙。” 艾米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仰头喝了起来。汗液从耳后一路蜿蜒向下，划过她优美的颈部曲线，落进精致的锁骨窝。白筱实两只眼睛都看呆了，那副模样恰好被艾米看到，惹得她被水呛到，连连咳了起来。 “话说，你应该不是来对我犯花痴的吧？” 白筱实立刻收起那副不正经的面孔，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沃伦科技提供员工心理辅导和纾解的工作，张敏也接受过吗？”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是在张敏入职半年后，部门就裁撤了。之前隶属于我们人事部。” 艾米取出毛巾将脸上的汗水擦干，背上包从那间高温瑜伽室里走了出来。白筱实也立刻跟了上去。 “那个时候，所有新入职员都需要做一个专业的心理评估，其中几个检测结果不太好的人就需要接受定期的心理诊疗。三次诊疗结束，再做一次测试，如果还是不过，就会被以不符合公司需求的名义解除合约，当然试用期也不存在什么劳动纠纷问题。” 艾米穿过挥汗如雨的健身区，引来许多男士的侧目。那些男人无亦不例外地开始更卖力地做着运动，秀出他们引以为傲的肌肉，甚至还有人对着艾米露出油腻的微笑。艾米的反应倒是出乎白筱实的意料，她只是对着那些男人微微点头，但看那些男士之后的表情就知道，艾米透露给他们的信息只有一个——没戏！ “张敏的入职检测结果就不是很好，所以一开始被列入了blacklist。她也比任何人都积极地接受诊疗。所以第二次的测试就很顺利地通过了，不过我听说她和那个心理咨询师……我记得好像是叫温蒂，两个人在那之后关系就变得挺不错的。后来部门被裁撤以后，温蒂就开了自己的诊疗室。” 白筱实跟着艾米走进了女子更衣室，艾米将运动挎包放进她的专属储物柜里。她的双手交叉向下，握住腰侧的衣角，然后一点一点向上拉…… “你不会是要在这里盯着我……脱衣服吧？”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再问一个问题。” 几个刚刚洗好的女孩子从淋浴室里走了出来，但都把白筱实当做透明人一样略过，只和艾米打着招呼。还有一个女孩不顾自己身上还有没擦干的水滴就跑过来向艾米请教运动动作。 “你有那间诊疗室的名片吗？” 艾米以极其简单的说明打发走了那个女孩，但白筱实也听得出来，艾米的解释对那个女孩的帮助很大，就连她这种健身白痴都感觉听懂了。 “就知道你会来问我。给。” 第八十五章 张敏（4） 林青的车只是开出去不到500米就转了个弯，在一家小吃店前面停了下来。这是林青最常光顾的地方，理由很简单，上餐速度快，分量足而且老板是个包打听，什么小道消息都知道。 虽然说是经常光顾，但也只是因为那是唯一一家他会主动进店用餐的地方，然而就连那个次数都是少之又少，否则也不会因为急性胃炎而进急诊。 钟子期不是很喜欢这种小餐馆，因为每次在这里吃完饭身上都会留下饭菜的气味，不仅是自己的还有其他点的饭菜味道，这会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是林青喜欢，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林青要了一份青椒肉炒饭，钟子期要了一份清汤面。点餐不到5分钟就上了桌，老板娘还偷偷地给林青送了一盅乌鸡汤。 “这……” “你又快半个月没来我们家了，看你那脸色就知道你没好好吃饭，听阿姨的把这汤喝了，我可不想少了你这个客人。” 老板娘拍在林青肩上的力道很大，林青刚舀起来的一勺饭，这一拍就被拍掉了大半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板娘就记住了林青，还会很熟络地招呼他。 “还有，细嚼慢咽！跟你说多少次了，吃饭不能跟灌肠似的塞，你至少多嚼两下啊。” “老板娘，给我来份鸡蛋肉丝炒面。” “我要一份砂锅米线。” “来了来了，一份鸡蛋肉丝炒面，一份砂锅米线。” 老板娘还想再跟林青继续唠叨，但不得不作罢，不过走之前还不忘在林青的背上再拍了一掌。老板娘人走开了，眼睛还盯着林青，吓得他赶紧把舀了一大勺的米饭又抖掉一半才敢送进嘴里。老板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头开始对另一个常客唠叨了。 “张敏喜欢吃甜食，也喜欢把吃过的甜食用手机拍下来，她电脑里面有很多这些照片。有一些是和李德海一起去吃的，有一些是和她的那个闺蜜黎雪茹，还有一些是和同事和另外的一些朋友。” 林青趁着老板娘走进后厨，赶紧往嘴里扒拉几口饭，嚼了两下就用那盅鸡汤顺了下去，然后继续往嘴里扒饭。钟子期倒不是没见识过林青的吃相，只是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点一碗炒面了。 “那些朋友里，有一个是心理医生，有一个是画师，还有一个是别的公司的同行。你猜那个同行是哪家公司的？” “不会是华曜的吧？” 钟子期终于往嘴里送进了第一口面，眼睛突然瞪大，林青还以为是烫到了就去冰柜里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他。钟子期摆了摆手，又夹起面送进口中慢慢地咀嚼。随着咀嚼地动作，头也跟着点了两下。 “这家店的汤头听说是用猪骨熬的，还不错吧。” “你可别抹黑我们家，这面不只是猪骨，还有鸡爪、鸡架、猪蹄、洋葱，那材料可多着呢。” 老板娘端着一碗砂锅、一碗汤面、一份炒饭和一份炒面从后厨走了出来。恰巧听到林青介绍自家的汤头，忍不住纠正道。钟子期像是回应老板娘的期待一样，又接连往嘴里送进几口面，嘴角微微上扬。林青看到后，也忍不住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那个同行暗恋韩明宇，那天葬礼的时候也来了。” 钟子期碗里的面条已经被吃得一根不剩，他开始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完全没有要理会林青的意思。 “两个人是在大学招聘会上认识的。对方发现张敏是韩明宇的学妹，还曾经在学生会工作后，就主动要了联系方式，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林青的盘子已经见了底，陶盅里的汤也被喝得一滴不剩。林青付了钱，又被老板娘唠叨了几句才被放行。两个人回到车上，林青继续刚才的话题。 虽然那个同行没能通过张敏和韩明宇更进一步，但却从张敏那里得到了许多意外的东西。大学时代学生会的合照、张敏亲手绘制的韩明宇肖像画。那个同行还细心的用相框把那些画裱起来挂在了家里。 “张敏画韩明宇？” “还有周明辉。” 同行有韩明宇肖像画的事情被公司的同事发现后，喜欢周明辉的女孩就求着那个同行向张敏要了周明辉的肖像画。久而久之，竟然也成了张敏的副业，赚到的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她买甜品吃。 “也就是说，如果周明辉真的在跟踪张敏的话，她不可能会不知道……或者说她在利用这一点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错，我从那些女孩那里收回来的几张肖像画里有几个和周明辉拍的照片是同一个场景。” 一开始张敏的画只有人物，随着画技越来越纯熟，也开始将周边的环境画了进去。虽然和照片的角度不同，但通过对比调查，再去对应现场验证，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的另一个朋友，就是心理医生也说张敏好像对异性有着不同寻常的厌恶感，但她又会逼迫自己去接受他们。” 而所谓的接受也只是针对身边的人，比如父亲、同母异父的哥哥，以及身边的同事。心理医生还说，就因为张敏的这种待人处事的方式，也曾闹过不愉快。一个已婚的男同事以为张敏在勾引自己，将她约到空置的会议室试图对她动手动脚，却没想到引来张敏的强烈反抗，甚至还引来了其他的同事，这才让张敏幸免于难。 而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误会，是因为张敏对待单身的男性同事会天然地堆砌防护墙，任谁都无法翻越，但对于一些已婚人士，和其他的非单身异性，她却会让那些人轻易“走近”。多数的男同事都能把这种关系自动归为异性兄弟或朋友，但一些男同事似乎无法拒绝这种诱惑而犯下了错误。 但张敏也曾明确地向那位心理医生朋友表示过，其实她在允许那些非单身的男性靠近自己的时候，心理也会产生极大的厌恶感，但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奇怪的人，会努力伪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还会和他们开一些不合适的玩笑。 心理医生曾告诉过她要正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抗拒就是抗拒，厌恶就是厌恶，不要伪装，要直面自己的恐惧和弱点而不是通过掩耳盗铃的方式欺骗自己。但张敏却说，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中生存，遵循自己的意愿将无法被接纳，还会被贴上标签归类，最后被当做垃圾处理掉。 “那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 “去见那个曾经因为误会，而不得不离职收场的男人。” 第八十六章 张敏（5） 对面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地翻起了手机，杨志平却不能停下来，继续对着比自己小上快20岁的人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公司的最新产品——电动牙刷。 “我能理解年轻人都喜欢德国的电动牙刷，但是我们这款声波震动牙刷也能对牙齿表面进行360度的清洁，而且不会刺激牙龈，牙缝也能清洁得干干净净，再配上我们这款牙膏……” “喂，你好？是，就是我。完全没问题，您说……嗯，嗯，现在吗？完全没问题！嗯……可以给我30分钟吗？开车过去大概要20分钟……这个时间有点堵车，30分钟应该足够了。好的好的，不好意思还要您来等我，我马上就出发。” 对面的年轻人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杨志平，似乎对于他没能实相地自行离开感到不满。那个人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那是一款国外的奢侈品牌，似乎是专注于设计首饰，手表也颇受欢迎。但是价格却不便宜。 “我还有事，就到这里吧。” “可是我还没……” “你说的我也听明白了，这个宣传册子上写的也够清楚的，等有时间了我就会看。” “但是……” “如果我觉得产品还不错，我就会联系你们……联系你。这上面的就是你的名片吧？” 那个人打断了杨志平想说的每一句话，然后自顾自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离开了位于大厅的接待区域。 杨志平已经不记得这是他这个月第几次被无视，被拒绝了。通常被对方这样说，就是不会再联系你的意思，名片自然也是要被投进垃圾桶里的，连带着那个宣传册。 前台的女孩已经开始给他使眼色看，恨不得他能赶紧离开。杨志平也只好识趣地收拾好乱糟糟的桌面，站了起来。不等他离开，那个女孩就走了过来开始整理刚才那个人离开时没有摆好的椅子，还用眼神警告杨志平离开的时候最好把椅子摆好。 走出这个离市中心有些距离的共享办公大楼，杨志平忍不住在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想当年像你们这种小孩都没资格见我，还跟我摆谱！” 说着，似乎那股气又膨胀了几分，杨志平又啐了一口。手里提着的资料又重又多，就连可以免费赠送的试用款机器也一个都没有送出去，杨志平深深地叹了口气，迈开沉重的步伐。 对面走过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脸黑黑的，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因为脾气太差，看着就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另一个人倒是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身上的衣服设计虽然简单，但都不是便宜货。 那两个人走到了杨志平的面前，完全没有要绕开的意思，杨志平只好做出让步，身体向着那个白净的人方向转过去，想要从那个人的身边绕开。 “请问是杨志平吗？” 从陌生人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杨志平显然吓了一跳，整个人身体抖了一下。但对面前的两个人，他没有任何印象，不是同行，更不是客户。 “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林青和钟子期，关于张敏有几个问题想了解一下。” 说话的一直都是那个黑脸的年轻人，旁边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钟子期了。两个人都向他出示了证件，的确是市刑侦队的人。 可是张敏……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在这个时间，从两个刑警的嘴里被提出来，而且还是来找自己问话的，杨志平想不到任何原因。 “我们可能要占用你一点时间，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 这次说话的是那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人，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但眼睛却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说话的语气虽然柔和，却也不容人拒绝。 杨志平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耷拉着脑袋跟在两个人的身后。说是身后，其实那个黑脸的林青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杨志平的后侧方，就像是为了防止他突然逃跑一样。 杨志平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自己和张敏那点误会已经是快5年前的事了，而且自己也因为那件事丢了工作，怎么突然到了现在会有警察来找他？难道是又有人和自己一样愚蠢得会错了意，还犯了错？ 不，也有可能是张敏用了同样的法子陷害了另一个人。会是谁呢？营业二部的老魏？不大可能，那个家伙是有贼心没贼胆。产品开发部的詹姆斯？倒是可能，毕竟是从总部派来的人，公司肯定会先保他，不是像自己一样丢弃。 两个警察带他去的是一家露天咖啡店，来往的人不少，但还有不少空着的位置。 “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 从早上开始到现在，杨志平已经喝了两杯美式，实在是没办法再喝下一杯咖啡了。那两个警察似乎也没有要点饮品的打算，两个人都取出了笔记本，准备向他展开攻势。 “请问你这个月的2号凌晨0点到3点之间在什么地方？” “那个时间肯定在家睡觉啊，还能去哪？” “能对你的回答负责吗？” 这么一问，杨志平竟然开始有点心虚，他取出手机确认4月2号是星期一，手机备忘录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录，才肯定地点头。 “张敏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杨志平又点了一下头。 “张敏在4月2号凌晨的这段时间被绑架了……” “哈！报应！就知道那个女的不是个正经东西！我都说了明明是她勾引我的，没一个人相信！到底是哪个倒霉鬼被骗，做了这么傻的事啊？” 林青和钟子期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你认为是沃伦科技的人做的？” “难道不是吗？那个女的就跟个狐狸似的，看着单纯，骨子里坏得很！就知道玩弄我们这些男人。4月2号被绑架……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啊？没被玩死也该废了。” “你认为……张敏遭到绑架是罪有应得？” “当然了！” 杨志平声音突然变高，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杨志平的腰弯了下去。 “你们是没见过那个张敏，冲你笑的时候，眼睛就是在勾你的魂。倒不是说她长得多漂亮，就是那副一脸装无辜的样子，是个男人都软了。” 杨志平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一股脑地将自己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恨倒了出来，完全忘记了坐在对面的两个人是警察。 他一面向他们描述张敏是怎么一步步勾引他犯错的，一面又描述他是怎么一步步通过肢体接触试探的，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张敏……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死了。” “太好……什么？死、死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要相信我啊！” 第八十七章 烫手的饮料 “你和张敏是什么关系？” 杨志平突然感觉喉咙有点干，嗓子也有点火辣辣，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杨志平把手抬到了桌子上却扑了空。 “那个……我可以去点杯喝的吗？” “你想喝什么，我去帮你点。” 这个警察是在担心我会逃跑吗？杨志平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不敢放肆。 “只要不是咖啡，能解渴的就行。” 那个钟子期站了起来，还和林青互换了下眼神。杨志平突然感觉这两个人在怀疑自己，怀疑是他对张敏怀恨在心，然后一时想不开做了极端的事。他必须好好想想要怎么回答他们的问题，要不然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要替某个坏人背黑锅了。 “我和、和张敏就是普通同事关系。就是偶尔去交个请假条、出差申请什么的时候能见上一两次。还有就是有新人入职的时候，也会去人事那边领人。就、就没什么特别的。” 杨志平看着林青，想知道自己的回答有没有问题，但在林青的脸上他什么都看不出来。想想也是，对面的人是专业的警察，最擅长的就是揭穿别人的谎言，那自然也会擅长伪装自己了。杨志平感觉喉咙里都快冒火了，可钟子期还没有回来。 “你刚才不是还说她勾引你吗？” 杨志平立刻摇头，以自己最恳切的心情去否定林青的话。 “不不不，我刚才仔细想了想，的确是我误会了，人家小姑娘根本没那个意思。再说了，我一个已婚的大叔，能有什么魅力让她勾引我啊，而且还不是她的直属上司，对她的业绩考核也没有帮助。所以真没有，是我误会了。男人嘛，就、就总会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身居高位，那些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就喜欢往你身上靠。” 杨志平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全都是在否定之前自己说过的话，生怕让警察误会自己因为张敏丢了工作，又丢了人，所以时隔近5年都没办法咽下这口气似的。 “听说那件事发生之后，你和你的妻子就离婚了？”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杨志平的妻子的确在那一年离开了他，还背着他把家里的钱都转到了孩子的名下，房子也被抢了。不仅如此，自己还要每个月给他们母子俩打生活费，儿子的抚养费也要一直付到他成年。即便是这样，儿子都不愿意正眼看自己一眼，就算不情不愿地看过来也只有鄙视的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儿子看父亲。 “那、那是因为我们夫妻俩感情早就淡了。对，就是这样。而且你不知道吗，跟我分开没多久她就找了个男朋友，最近听说俩人快结婚了。分明就是自己背着我婚内出轨，还编了一套词来诬陷我，让我净身出户。” “你和儿子的关系怎么样？经常见吗？” 林青的问题越来越私人化，仿佛就是要坐实了因为那件事，杨志平整个人的人生都毁了一样。不行，绝对不可以让警察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自己必须想个办法转移话题。杨志平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这时钟子期端着三杯饮料走了回来，三杯还在冒着热气的饮料。 钟子期将其中的一杯饮料放到了杨志平的面前，杨志平伸手去拿，却被烫得缩回了手。水就在眼前，却因为烫得喝不了，杨志平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倒进了一口沙子，每一次呼吸都会被那些砂砾磨得生疼。 “和小智……不、不太见面。孩子学习忙、忙，不能打扰。” “和妻子分开以后，你住在什么地方？” 这是想要推翻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吗？为什么开始问到住哪的问题？杨志平明白只有自己说实话，尽快解除他们的怀疑，他们才会放他走。而且时间已经不早了，原本还约了客户要见面，这下全泡汤了。虽然杨志平明白，就算自己见了那个客户也拿不到一张单子。 “我住在福邻小苑，在东城，离市里有点距离。” “离东郊石云镇有多远？” “石云镇？” 这个名字倒不是第一次听说，毕竟杨志平是宁安市人，从小到大也去过不少地方。东郊有个水库，水库上还建了个大坝。小的时候，每次放暑假老爸经常带着他去那边捞鱼，特别是放闸的时候，那些鱼又大又多，捞回去能吃上一个月，还剩下好多。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了，水库里的鱼变得越来越少，后来想去钓鱼还得花钱，而且花了钱大半天也钓不上来一条巴掌大的小鱼。儿子也不像自己，每次说要带他去钓鱼都会被拒绝。 “从、从我家过去，开车大概要40多分钟吧。” “你有车吗？” “有、有一个，在公司呢。” 那也是离婚的时候前妻留给他的唯一一点资产了，而且要不是车开了十几年都老了，估计就连车她都不会留给自己。那是一辆进口车，黑色的，是老爸庆祝他第一次升职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当时好多同事都羡慕得不得了，自己跑业务的时候让客户看到也很有面子。 可是最近不怎么开了。一是车太旧开出来丢人，二是公司不给报油费，只给报地铁和公交。所以杨志平都是每天开着车上班停到公司楼下的地下停车厂里，然后改坐地铁和公交去跑业务。 “做快车司机吗？” 这个警察怎么什么都知道！杨志平肚子里像是住进了个小刺猬，横冲直撞地跑老跑去，一阵阵地疼。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拿杯子，又被烫了回来。 “做，就晚上的时候开三四个小时。那、那个……你们不会真的是在怀疑我吧？真不是我！离开沃伦科技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张敏了，都快5年了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杨志平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谈话，现在连公司都不想回了，只想赶紧回家，窝进自己那不到30平的小房子里。然后…… 对面的钟子期突然对着杨志平笑了一下，说是笑，也只是嘴角扬了扬，眉眼弯了弯。杨志平突然觉得这个钟子期比那个问话问个不停的林青还要可怕。 “别担心，我们只是在排除所有潜在的嫌疑人，只要能证明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绝对不会再去打扰你。” 嘴上叫人不要担心，但杨志平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下了判决书。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早知道当年自己就不该把持不住，乱了分寸，要不然现在不仅不会丢了工作，老婆孩子也会在身边，而且更不会被两个警察问来问去的。 “那你知道张敏她有没有恋人吗？” 杨志平立刻摇头，但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停止了摇头的动作，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我倒是看到过她给男人打电话，那个样子就像个小媳妇似的，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她男朋友……要不然我也不会误会她对我有意思了。” 第八十八章 老大爷 “就知道你会来问我……” 刚才艾米的确是和白筱实这么说的，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认为白筱实回去找她问关于那个心理理疗师的问题？是在自己之前就已经有人来问过同样的问题了吗？会是林青吗？林青他们已经有新的进展了吗？还是……只是自己想多了？ 夹在半空中的面条迟迟没能送进嘴里，白筱实的眼睛盯着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想起之前去见艾米的事情。 “不知道案子的进展怎么样了……” 白筱实叹了口气，才想起自己还在吃今天的第一顿正餐，却发现自己点的小份拉面生生地坨成了大份。再看看还停在半空中的手，肌肉像是终于从神游中苏醒，突然开始酸痛甚至还有点抽筋，手指保持着握着筷子的动作弯也弯不下去，直也直不回来。只好用左手一点点地揉捏着，再一点点地把僵直的食指掰直再掰弯，左脑才恢复了对它们的控制。 白筱实又低头看了一眼涨得圆滚滚地面条，大半的食欲都没了，但肚子和胃又在愤声抗议，只好将刚才自己放回去的面条又夹了回来吃了两口，吃起来就像是在嚼泡开的a4纸。白筱实在桌上摆放的调料里面挑出陈醋，豪爽地在碗的上空倒着绕了几圈，然后又拿起辣油里的小匙，剜了一大勺放进碗里，再拿汤匙把碗里的面条切碎了当粥一样囫囵吞枣地喝了起来。 温蒂的诊疗室在市中心的一个旧商务楼里，楼体不高，只有7层。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墙壁上满是被风吹雨打过的痕迹，露天阳台上装饰的工艺金属架也变得锈迹斑斑。但即便是这样，只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极佳，所以租金也不便宜。 白筱实走进一楼大厅，由于四周的光线被林立的高楼遮挡，整个大厅显得阴沉沉地，还有湿冷的潮气在不断地涌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进到这里就仿佛进到了异世界一样，异常地安静。正当白筱实探头探脑地寻找电梯的时候，一个人头从窄窗里伸了出来，应该就是这栋楼的管理员了。 “上哪去啊？” “我去5楼的心理诊疗室。” “一块。” “什么？” “电梯费，一块。不接受现金，扫哪个你自己看着办。” 老大爷的眼睛透过那副老花镜，眼球上翻，直勾勾地盯着白筱实，被放大的眼睛看起来透着几分诡异。白筱实乖乖地取出手机对着二维码扫了一下，输入金额付款后，像是写好检讨的学生拿给班主任看一样，把手机的屏幕对向那个老大爷。 老大爷提了提老花镜，食指向下点了点，白筱实没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头歪向一边。 “啧，往下点，看不清。” 白筱实换了个姿势握着手机，将屏幕送到了老大爷的眼下，老大爷头也不动，只是将上翻的眼珠又翻下来盯着屏幕看，这才慢慢地点头放行。 坐着收费的电梯，却感受不到收费的意义，脑子里还总是闪现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里面出现过的恐怖片段。脸色发黑的非人类从电梯里像只四脚动物一样缓缓爬出，像一只蜘蛛，又像蝎子，分明是人类的模样，但绝不是活生生的人类。 白筱实站在电梯门口，做好了门一开就跳出去的准备。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贴着503门牌号的那扇门。白筱实按响了门铃，变了调的铃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白筱实猛地回头看向电梯所在的方向，只觉得后脖颈发凉。可是等到铃声结束，也没有人来应门。白筱实又按了几下，但依旧没有任何人来应门。 白筱实取出名片确认，地址的确是这里。白筱实又试着拨打上面的电话号码，可是嘟嘟的空声响了许久都没有人应答。白筱实只能回到一楼。 “大爷，楼上503那个诊疗室已经下班了吗？” “你说什么？” “楼上的诊疗室，里面没有人……” “啊，你说人啊，有就怪了。这楼下个月就要拆了。” “拆、拆？那你……” 为什么还要收我一块钱的电梯费？白筱实实在是问不出口。 “你只跟我说要上5楼，又没跟我说是来找人的。年轻人，说话办事前得想清楚了，否则就是在浪费别人的时间和精力。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快走，这楼里可不让人随便进。” 老大爷对着她摆了摆手。 “……！！大爷，那您知道这楼里的人都去哪了吗？” 老大爷竟然开始装作听不见，只顾着看摆在桌上的平板电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白筱实气得直跺脚，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白筱实再一次出现在这栋破旧的大楼里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原木色的纸袋子。她艰难地将纸袋子从那个窄窗塞了进去。 “大爷，您应该还没喝下午茶吧，也不知道您喜欢的是什么，我就随便挑了点，您要是不喜欢，您就告诉我您喜欢什么，我这就给您买去。” 白筱实弯着腰，对着窄窗内的老大爷露出自认为最乖巧的笑，满眼诚恳地看着对方。老大爷却没有把眼神分给她一点，也不去看纸袋里的东西，继续盯着桌上的平板电脑。 “大爷……？” 白筱实又叫了几声，对方仍旧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开始疯狂的敲打用木头框着的窄窗。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啧啧啧，年轻人一点耐心都没有。” “人命关天啊，大爷，我还能有什么耐心啊！” “人命关天？你以为大爷我是被吓大的吗？那么急你怎么不去找警察，跑到这来烦我干什么？” 白筱实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瞪大了双眼。 “对哦，有困难就要去找警察，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谢谢您啊，大爷。我这就去找警察，让他带着我到这里找人。” 说着白筱实就快步向外走。 “等等，回来，你给我回来。你说你要找谁？503那个喝过洋墨水的小姑娘是吧？1个月前就搬走了，搬哪去了，我就不知道了。我记得她好像说过要回去再读点书什么的，可能又出国了吧。” “那这个人之前有没有来过这里？” 白筱实取出手机，将张敏的照片拿给那个大爷看。这回老大爷倒是没有继续无视她，接过手机认真地看了起来。但是，竟然不经过白筱实的允许，擅自翻看起她手机里的其他照片，白筱实把胳膊从窄窗里伸进去，想把手机夺回来，结果只是徒劳。 “我倒是见过这个人。” 老大爷把手机还给了白筱实，而里面那张照片里的是韩明宇。 第八十九章 李德海（4） “能跟我们说说上学的时候，李德海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说是要去见张敏身边的人，结果是郭立铭说错了名字。这已经是他们今天见过的第三个李德海的大学同学了，也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个。 李德海是本市一所理工科院校计算机工程学的硕士研究生毕业生，同一个研究室的同学，也大多走了和李德海一样的路，进入一家与专业相关的企业，做着一成不变的编程工作，只是他们并不如李德海那么优秀，做了几年也都只是中级工程师，而且还是靠着工龄熬上去的。 但这个人就很不一样，听说他在读硕士的时候就开始创业，还没有毕业就拿到了百万级别的天使轮融资，两年后又顺利拿到了千万级别的a轮融资。现在的公司已经达到了150人的规模，年收益也实现了千万级。 不仅如此还连续两年被评为本市优秀青年企业家，常常奔波于各大院校进行励志演讲。在现在的年轻人中，提到李佳牧，可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小海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脑子也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但也是最讲义气的人。你刚才说你们是刑警，小海他怎么了？是有人偷他的专利了吗？” 郭立铭只是对李佳牧说，想要对李德海这个人进行了解，并没有说出李德海目前与一起绑架杀人案有关。原本郭立铭都做好了一次不行就来两次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刚一报出李德海的名字，李佳牧就把之后的通告通通都推掉了，还立刻出来迎接了郭立铭和孙锦炎。 “你对李德海这个人的评价很高啊，该不会是欠了他什么吧？” 李佳牧端起桌上的咖啡啜饮，看他一脸享受的模样，孙锦炎也忍不住尝了一口。浓郁的咖啡香气，还没有端到嘴边就仿佛已经用嗅觉品尝了一遍。咖啡入口苦涩中带一点酸味，说不上有多好喝，但却有一种想要再品尝一口的魔力，和他在任何一家咖啡店里喝到的咖啡都不一样。 “不错，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完。问题是他都不给我机会还啊。” 李佳牧的创业始于学校，也始于宿舍，一开始的构想也是得到了室友李德海的启发。那是一种人脸识别技术，但又不是那种警察用来识别犯罪嫌疑人的技术，而是配合着高清摄像头，进行实时跟拍的一种技术。 有了这种技术，只要将需要系统跟拍的人物面部数据——照片导入到系统中，无需专业的拍摄技巧，也无需多厉害的专业设备，一个小学生都能拍摄一条以自己为第一主角的短视频。不仅如此，系统还会根据对过往影视剧的分析，对拍摄的素材进行判断，列举出多个拍摄方案，但用户只需要拍摄一次，就能得到多个不同镜头组合的短视频。 李佳牧的第一个难关就是跟拍。他的程序虽然已经实现了识别人物的面部，也做到了跟拍，但是一旦用户的动作过大，面部表情变化太多，系统就会失去对用户的识别能力，而无法继续拍摄工作。 距离第一次的创业项目发表只剩下不到3个月的时间，李佳牧也已经3个月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的脸色发黑，双眼眼底的黑眼圈甚至比熊猫的颜色还要纯正，原本应该是雪白的白眼仁的颜色也变得浑浊。 那天，他一如既往的一个人在研究室里敲打着键盘，不断地测试程序，得到的结果也依旧是无法正常运行。李佳牧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砸电脑的冲动，而他也的确展开了行动，高高地举起键盘想要砸在面前的桌子上。就在这时，他无意中看到了前排李德海的电脑正在做热成像的分析工作。 “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容易就答应给我看他写好的代码，毕竟那是他的课题。可有的时候，正确答案已经放在了你的眼前，你也做到了一个字不落的抄写，但最终的答案还是错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德海一边准备自己的课题，一边帮李佳牧去修改和测试他的代码。李德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接近李佳牧，而李佳牧的脸色却逐渐变得健康起来，并且还成功地赶上了那次创业展示，还拿到了第一轮融资的意向书。 “我当时就跟他说让他技术入股，请他做公司的cto，但是那个家伙就是不同意。没办法，我就想着至少要把他那份钱给他，还特意去找了会计和律师咨询，结果那个家伙一分钱都不要，还给了我一个书面声明，说他绝对不会拿这件事来勒索我。” 李佳牧当时就对这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跟本不相信这个世上还真有人不在乎钱的。事实上，在那之后，每次李佳牧的公司程序出了问题，李德海都会来帮忙，依旧不要任何报酬。 “李德海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你知道吗？” 李佳牧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本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的后背也挺直了起来。 “完全不知道。那家伙从来都不说自己的事。我就知道他有个爸爸，一直在老家待着。原来他还有个妹妹啊……” “最近一次见到李德海是什么时候？” “嗯……应该是去年的……中秋？是在一个程序员的聚会上，我都没想到李德海会来那种场合。” “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怎么样？” “嗯……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看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呆。” “你对他的工作有了解吗？” “算不上了解吧……我只知道他在华曜集团工作，酬劳好像也还不错。我跟他要了新的名片，结果他说他没有名片。你们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郭立铭合上记事本。 “李德海涉嫌一起绑架杀人案。” “什么？不是吧，李德海我连他发脾气的样子都没见过。” “哎，对了，你知道毕业以后是谁在和李德海合租吗？” 孙锦炎想到自己之前在李德海租住的小区一无所获，想着趁机问一下。李佳牧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摇头。 “他不是自己租房子住吗？有人和他合租吗？” “房东说是一个同学和他合租，后来因为结婚就退租了。” “同学？结婚？我想想啊……我们实验室里还没听说谁结婚了，如果是本科时候的同学，我就不知道了。”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见郭立铭站了起来，孙锦炎也跟着站了起来。 “等等，我想起来了，他第一次租房子搬家的时候就是我们实验室里的几个兄弟帮他搬的。不过那天我要去见投资人就没能帮忙，你们可以去问问他们。” “好的，谢谢。” 第九十章 可疑的监控录像 “能跟我们说说李德海在上学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谁？李德海？我们班里有这个人吗？” “听说他和你一个宿舍。” “跟我一个宿舍？……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每次都能拿奖学金的，对吧？他怎么了？” “你最近一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嗯……毕业聚餐？等等，他来了吗？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不记得了，你们再去问问别人吧。” 李德海住的是6人宿舍，郭立铭和孙锦炎问遍了和他一个宿舍的人，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一样的。不认识，不记得，没联系。 “不对啊，房东可是特别认真地跟我说的他和一个同学合租的啊。” 但之前早已得到了证实，那个和李德海合租的室友并不在研究生同学中。 李佳牧之前还说，帮忙搬家的是他们研究室里的另外几个同学，可是当他们找到了这些人去核对的时候得到的也都是否定的答案。李德海这个人仿佛只在极少数人的生活中短暂地出现，然后不留下任何痕迹就消失不见一样，就连他现在的同事，对他的了解也紧紧是技术超群，沉默寡言而已。 而李佳牧记忆中李德海唯一的家人，李德海的父亲李永昌也在两年前因病去世。而这个曾经受恩于李德海的李佳牧，对这件事却是一无所知。 李德海这个人就像一座孤岛一样，拒绝一切外来人的探索，只等着岛里的原住民一个个的离去，直到原本就人烟稀少的孤岛彻底变成一座荒岛。 “老郭，李德海2号的时候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可以说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人证物证都俱全。但是他又偏偏出现在就连2队都没能查到的张敏死亡的现场，还留下了各种痕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郭立铭和李德海两个人坐在4月4号当天晚上，李德海曾经出现过的那家快餐店里，手里各拿着一个吃了大半的汉堡。郭立铭的手伸向了孙锦炎倒在盘子里的薯条，孙锦炎想护住却没能成功。 “哪奇怪？说说” “李德海的硬盘数据，徐淼花了那么长时间才破解出来，也就是说李德海这个人很聪明也很谨慎。他很早就猜到了警察会找上门，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是，他又偏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案发现场的证据。这不是很矛盾吗？” 郭立铭又抢了孙锦炎一根薯条，孙锦炎也干脆放弃了挣扎，但还不忘记把幸存的鸡块保护起来。 “就是……他好像既担心我们会找上门，又希望我们能找上门。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鸡块最终也落入了郭立铭的魔爪，填饱了郭立铭的肚子。郭立铭心满意足地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油，又抹了一把嘴。 “除了这些，这几天你参与审讯和搜证，还有没有发现别的什么问题？” 孙锦炎将剩下的最后一点汉堡全部塞进嘴里，棕色的酱汁随着他的动作被挤了出来，勾勒他唇瓣的模样。孙锦炎伸出舌头，将唇边残余的酱汁舔进口中，随后拿起餐巾纸细心地擦拭着。 “给李德海用测谎仪，徐淼的总结你还记得吗？” 孙锦炎迟疑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有想清楚郭立铭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周明辉的电脑里没有发现张敏的照片，你觉得李德海是对哪一个词有了反应？” 孙锦炎拿起套餐里附带的可乐喝了一大口，润利润被汉堡吸干水分的喉咙。 “李德海是个程序员对电脑比较敏感，但也因为是日常接触最多的东西，这种敏感会趋近于无感，所以不是电脑。他是因为张敏被抓起来的，但是在审讯期间提到张敏的次数很多，李德海也不是每次都作出了反应，所以也不是张敏。照片……没有照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那就剩下周明辉了。” “那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对周明辉这个名字做出反应？” “因为是他的情敌？” “下一个问题，真正的跟踪狂是李德海，你觉得呢？” “我刚刚还看到徐淼在群里面说在张敏的手机里发现了定位软件，信号接收地址就是李德海的手机。所以他应该就是张敏的跟踪狂了。” “那你觉得李德海为什么要跟踪张敏？” 孙锦炎的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生怕郭立铭没有发现一样，肩膀也以夸张的幅度下落，嘴角的肌肉发力，左侧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个小窝。 “肯定是因为暗恋张敏呗。但又处于道德的束缚不能和妹妹摊牌，但感性上又被冲动占据了主导，所以就做出了这种事情。而且，像李德海和张敏的那种兄妹关系，张敏应该是完全信任李德海的，所以拿到手机或者是通过发送钓鱼链接安装定位软件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李德海能在第一时间掌握张敏的动向，然后绑架她？” “对……不对。李德海的不在场证明，我怎么都想不出来可以推翻的方法。就算他是个程序员，就算他的技术的确很高，就算电影里讲的都是真的，徐淼应该不会没发现4月2号的监控有什么问题吧？” “问题就出现在4月2号的监控。” 孙锦炎不明白郭立铭说的是什么意思。郭立铭看起来像是一个粗手粗脚的莽汉，但办起案子来却意外地细心，常常能发现自己发现不到的细节。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自己不够细心才没有发现。 看到孙锦炎一副苦恼的模样，郭立铭摇了摇头，抱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害得孙锦炎的那一边桌面被提了起来。 “4月2号凌晨值班的时候，李德海一共去了5次洗手间。” “也不算多啊，而却也有可能就是他尿急。” “你看过他其他时间段的值班监控吗？” “没、没太注意。” “李德海在值班的时候会尽量摄取最低限度的水分和能量，也就是说他很少喝水，晚饭也吃得很少，就连夜宵也只摄取一个能量棒。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值班期间他可以减少去洗手间的次数，可以更长时间地专注在监控前。4月2号那天，李德海的饮食没有特殊的变化，但去洗手间的次数却增多了，而且在洗手间里面待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 但就算是把这些时间全部都加起来，李德海也没有办法从华曜集团赶到沃伦科技去绑架张敏。 4月2号值班结束后，李德海极其难得的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甚至忘记了打下班卡。快车也几乎是在他到达一楼的同时抵达华曜集团的门口。 只是，在这之后李德海去的地方却被证实是自己的出租屋。 第九十一章 善意≠关心=束缚 没有见到温蒂，白筱实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8点。林白又开始思绪她的盯梢工作，林青也许久没有再联系，从夏溪那里得到的确认，她不知道对这个案子破获有没有确切的帮助。 白筱实拖着疲惫的身体，废了些功夫才打开了房门。走进屋子里，白筱实瘫坐在沙发上，她看到放在桌上的旧手机里久违地收到了一条讯息，上面显示的名字让她的眉头一紧，太阳穴也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 这个人已经有几年没有联系过自己了，白筱实都有点记不太清。但身体却清楚地记得每一次接到这个人的联系时，那种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压迫感，总是会令自己崩溃。 那是白筱实的旧手机，是属于还是曲骥泓养女的时候用过的手机。之所以没有舍弃，就是因为福利院里还保留着这个电话号码，万一哪一天弟弟突然回来找自己，还能通过这部手机联系到她。虽然这种期待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回应。 白筱实拿起手机，翻开手机查看信息里面的内容。 “多联系家里人。” 短短的6个字，就像是一条6米长的绳索将她的脖子一圈圈地缠绕，随着每一次的收紧，皮肉都像是要被割开一样。 白筱实点开回复。 “我知道了。” 四个字，不知道花费了她多少的力气才打出来，却没有按下发送键的勇气。她将所有的文字都删掉，开始重新编辑。 “最近有点忙……” 还是不行。白筱实就这样反反复复地编辑，又反反复复地删除，又一次放弃了回复信息的想法。 其实发来这条信息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她的表哥。 那件事情发生后，家里的亲戚曾争抢着想要把白筱实姐弟俩接过去，但都被白筱实拒绝了。不是因为不喜欢这些亲戚，只是她记得妈妈教过她——欠什么都不要欠人情债，你还不起。 这句话就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入她的骨髓，也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她为人处世的方式。欠什么都不要欠人情债，不只是因为还不起，还因为那些出于好意帮助你的人，会以这个永远都无法偿还的债而牵制你，束缚你，直到你退无可退，逃无可逃。而这一切却不是那些人有意而为之的，一切都是出于一份善意。 在没有爸爸妈妈的日子里，在白筱实拒绝收养的建议后，是这些亲戚隔三差五地来探望她们姐弟，也是这些亲戚隔三差五地来接济她们，直到白筱宸被人收养。但也因为这件事，那些亲戚也逐渐开始疏离她，等她也被领养后，也曾明里暗里地责备过她。 甚至有一些心直口快的亲戚说是因为白筱实嫌贫爱富，才会拒绝被这些亲戚收养，甚至还有人说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把往日亲戚给予的所有恩情都抛之脑后，自己去享清福。 也正是因为这份在她没有任何选择余地下欠的这份债，总是会把她逼入绝境。因为，她也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自己同意了收养的建议，如果当初没有将弟弟送到那对陌生的夫妻身边，而是送去了亲戚家，她是不是可以不用经历那些可怕的事情，是不是可以不用每一天都在担心弟弟也遭受了和自己一样的厄运中煎熬度日？ 答案她永远不会知道。 其实看到那条信息的第一眼，白筱实就知道这条信息背后传递的信息。 发这条信息的人是白筱实的舅舅，也就是她母亲的大哥家的小儿子。表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他知道白筱实陷入了那么可怕的陷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家里的才到找上了曲骥泓的家门。幸亏警察先他一步到达，否则，白筱实完全无法想象这个表哥为了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而最令白筱实感到害怕的就是，无论是表哥也好，舅舅也好，他们对白筱实的关心和爱护都是出自于身为亲人的责任感，而绝对不是想要从她的身上得到什么。这种无私又伟大的精神，却让白筱实无法呼吸。就像妈妈说的，这份情谊她这辈子都无法偿还，而且无论她怎么努力，只要做错一件事，就会被人苛责，而她除了受着没有其他的方法。 舅舅的60大寿马上就要到了，表哥的这条信息一定是希望白筱实能回去参加寿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找回弟弟和弟弟一起回去。 白筱实打开电脑，翻到她经常网购的页面，想着为舅舅挑选一个称心的礼物，可是翻来覆去的看都不知道要选什么才好，才不会被那些亲戚评头论足。她只好放弃似的扣上电脑的屏幕，又一次选择了逃避。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张敏死亡的真相，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对！不要去想。” 像是要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都甩掉一样，白筱实用力地摇晃着头，直到那种熟悉的晕眩感传来，才停止了动作。她一头栽在沙发上，等待着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消散。 张敏死在了戴奇钧名下的房产，而在这之前那里属于周明辉。可是在发现张敏的遗体时，在现场的又是张敏同母异父的哥哥李德海。 找到张敏遗体的过程，白筱实全程都参与其中，她也分明感受到是李德海故意引导她们找到了那个地方。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但白筱实的直觉告诉她李德海和张敏的死绝对没有关系，至少绝对不是李德海杀了张敏。 还有那个温蒂。韩明宇是作为一个患者去了那家心理诊疗中心，还是两个人在国外就相识，而作为朋友去了那个地方？这些和张敏的死有没有关系？ 最让白筱实在意的还是张敏的那些手账本。张敏是以什么样的心理在记录那些事情，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把那些东西一一藏好的？难道只是出于一份还没有彻底泯灭的童心？还是出于不想被人发现的小心思？ 黎雪茹告诉她，张敏对男人有恐惧的心理；艾米告诉她，张敏喜欢韩明宇；而画师却告诉她，张敏在用自己的画作去面对心中的恶魔。而张敏画的最多的却是韩明宇、周明辉和李德海，最终这三个人又汇聚成了一个人。难道说张敏心中的恶魔就是这三个人？为什么？ 直面心中的恶魔……张敏最终有没有成功面对恶魔，并战胜它？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张敏为什么会死？ 第九十二章 慰问 洁白的长裙，随着移动的脚步，裙摆微微摆动。鼻息间是青草的香气，耳边有纷扰的虫鸣，身边站着形形色色的人群，有人向这边举起手中的酒杯点头致意，有人看着这边却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也有人正卖力地扫荡自助餐席上的餐食。 手里的捧花和裙子是一样的洁白无瑕，鹅黄色的花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四周。握着捧花的手紧了紧，再坚定地迈出一步。 有一个人从右手边靠近，白筱实松开右手，去挽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却知道自己可以完全相信他。两个人以固定的节奏，一步又一步的向前迈进走在人群让出的花路，向着最前面的那座高台。而在高台的那一边，另一个男人在等着她。 脚步在一步步靠近，白筱实却突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白筱实侧头去看身边的男人，想要寻求安全，却突然发现男人的胳膊上满是被烈火灼烧的痕迹，伤疤丑陋而可怕。白筱实的胃部开始一阵阵地痉挛，酸水一路灼烧着食道涌入口腔。 白筱实想要收回自己的右手，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想要转身逃跑，双腿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只是按照既定的轨道，一步步前进。 还有不到14步的距离，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两侧的人群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归于灰白，像一座座山丘向她挤压过来，白筱实想要呼救，却没有人一个人应答。原本在身边的男人也变成了一尊石像，只想将她拖入地底。 高台前的男人向她伸出了左手，刺目的光线却在一点点收拢，男人的脸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只有那只伸过来的手还清晰可见。 想要扔掉手里的捧花去牵那只手，花也变成了灰色的镣铐禁锢她的左手无名指……灰色最终侵吞了整个世界，唯有那个高台前的男人独享着色彩，见白筱实在那里挣扎，他主动走了过来，嘴角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想要呐喊，想要呼救，嘴巴张了张，却被一团灰色侵入，挤走残余的氧气。胸腔像是有千斤的重物挤压，眼球像是要蹦出来，头脑胀痛，所有的血液似乎涌入了大脑，四肢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直觉…… 男人的脸在她的眼前逐渐扩大，又逐渐缩小，直到世界只剩下一片灰暗…… “哈……哈……咳咳……咳咳……” 突然涌入的空气，呛得白筱实连连咳了起来。原来只是一场梦。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筱实竟然在沙发上就那么睡了过去，梦里的自己竟然穿着张敏的那身白纱。 白筱实坐了起来，那只陈旧的手机再一次进入她的视线。她迟疑着拿起来，然后心一横将手机塞到了沙发的缝隙里。张敏的那台旧电脑还在包里，或许应该把它拿去给林青。而且张敏身边的人，能见过的都见过了，唯独张敏的父母还没有去拜访。 白筱实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查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食材。 这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照进屋子里的阳光也开始有些粘腻。白筱实用熬了一夜的鸡汤煮了满满一锅粥，盛进保温瓶中。当然，她自己也难得吃了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 “大爷，吃早饭了吗？” 白筱实走进刑警队。她早就和收发室的大爷混熟，熟络地打着招呼。 “吃了吃了，你大娘给买了一碗馄饨。” “馄饨啊……我也好久没吃了，改天等您休息了，能带我去尝尝吗？” “还尝什么，叫你大娘给你煮一碗。老婆子好久没下厨了，但以前的手艺可好着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对了，这是给您的。” 白筱实打开背包，把小的那只保温杯取了出来递给大爷。 “手艺肯定是没我大娘好了，您就凑合着尝一口？” “嘿，又给我带来什么好吃的了？快让我看看。对了，楼上那几个小子刚回来，你来的正是时候。” 白筱实对着大爷微笑着摇头。 “我就不能是来看您的么？” “得，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快去办你的正事吧。” 大爷晃着白筱实给的那只保温杯，任由嘴角肆意上扬，毫不掩饰。他熟练地找出一副碗筷，将里面的食物倒了出来。看到乳白色的粥，上面飘着点点青色的蔬菜，大爷等不及地吃了一大口，烫得“呼呼”地向外送出热气。 白筱实对着大爷摆了摆手，向着四楼走去。大爷说林青他们刚回来，现在还不到早上10点钟，肯定是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白筱实脚下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徐淼，进展怎么样了？” 远远地就听到了林青的声音，声调虽然不高，但却散发出一股激动，尾音竟然有些颤抖。 一定是有了什么突破性的进展，白筱实没有急着走进去，在门口停了下来。 “林队，这次应该跑不掉了。” “几分把握？” “100%。” “子期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副队那边也准备好了，5分钟后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这是郭立铭的声音。他们似乎正在准备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白筱实只希望这件事情与张敏的案子有关。 “嘿，你胆子倒是大欸，在刑警队蹲墙角。” 孙锦炎从白筱实的身后靠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白筱实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地抬起了右拳正好砸在了孙锦炎的脸上，但力度不大，却也吓了他一跳。 “那你也应该知道，从背后靠近人的下场是什么吧？” 孙锦炎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林队，有人跑来窃听情报，你说我怎么处置比较好啊？” “说什么呢，我这是来慰问辛勤工作的警察同志。” 林青正站在白板前，白筱实向他走了过去，然后把保温杯取出来放在了他前面的桌子上。 “只说一次哦，见者有份，先到先得，手慢者无。” 不用说也知道，徐淼是第一个端着杯子走过来的，白筱实也默契地最先把食物分给她。 “鸡丝粥？好久没吃了。你最近来得有点不够勤。” 徐淼立刻舀了一小勺送到嘴边吹了吹，似乎是鸡丝粥的香气让她很满意，眼睛都弯成了月亮的形状。 “谁让我之前还是你们的嫌疑人呢，我这不是为了避嫌嘛。” “还有吗？还有吗？” 孙锦炎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不锈钢的大碗跑了过来，白筱实刚刚给郭立铭倒了一杯粥。 “贪者无！” “你这是公报私仇？” “哈？我这是私报私仇！哼。” 孙锦炎不满地敲着饭盆抗议。 “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赶紧吃完就开始工作！” “怎么不见钟子期啊？” “你还有事？“ “当然有，慰问辛勤工作的……” 林青抬手打断白筱实那言不由衷的话。 “没什么事就快点回去。” “如果说，我是带了很重要的线索过来的呢？” 白筱实将保温杯放到一边，孙锦炎趁机抢走，白筱实也懒得搭理。她从包里取出张敏的那台旧的笔记本电脑和两本手账。 “这些东西，你们调查过了吗？” “胡闹！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林青伸手就要去拿，白筱实立刻紧紧地抱进怀里，还侧开身子不让林青碰到。 “公平交易。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是能白吃的。” 第九十三章 我杀了人 “给你两个选择。一，乖乖交出证物。二，我以妨碍公务的名义逮捕你，然后扣押证物。” “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吗？” 白筱实翘起左手的小指、无名指和中指，右手依旧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东西。 “你认为拿受害者的利益做交易合适吗？” “对啊对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孙锦炎连忙附和。但白筱实双目坚定，双手也不作出任何的退让，仰着头与林青对视。 “如果良心能让我发现事实的真相，如果良心能找到真凶，痛一下又能怎么样？”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白筱实异常地坚持。林青倒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第一次还是在两个人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小小的白筱实用双臂抱紧比自己还要小的弟弟，倔强地看着想要把白筱宸从她的怀里带走的老师。 林青一把握住白筱实抱在外面的左手手腕，另一只手握住从白筱实的怀里露出一角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几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把她的左手抬离，高举在她的头顶。白筱实有些艰难地踮着脚尖去寻找平衡，林青趁机将笔记本电脑从她的怀里抽离出来。 “谢谢你的配合。” 白筱实本来就很娇小，最近因为张敏的这个案子，似乎又清瘦了一些。林青感觉提着她的那只手几乎感觉不到多大的分量。白筱实咬着下唇倔强地回瞪林青，右手揪住林青胸前的衣服，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求、你、了！” 白筱实身为一个无关的人，根本就没有权利旁听，林青当然很清楚。看着白筱实眼底的青黑，可怖的红丝向她的瞳孔聚拢，似乎还有愈变愈粗的架势。看得出来，这几天白筱实为了这个案子在以自己的方式不停地奔走调查。而现在握在林青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就证明了这一点，一个就连自己的同事都没有搜查到的证据。 林青松开抓着白筱实的手，但白筱实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依旧揪着他的衣服。林青将笔记本电脑伸向徐淼的方向，徐淼立刻放下杯子，把电脑接了过去进入工作的状态。林青又抢走了那两个手账本交给郭立铭。 “孙锦炎，准备开工。” 林青右手在胸前扫了一下，就把白筱实的手扫开来，然后走出办公室，孙锦炎抱着电脑也跟了上去。钟子期已经准备好了审讯工作，只是这一次的审讯并不是由他们来正面进攻，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钟子期已经等在了监控室里，透过单反玻璃能看到审讯室里的情况，但是坐在里面的并不是李德海，而是一个女人。 她看上去应该30岁了，上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但并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参加面试时穿的那种呆板的棉质衬衫，而是更显成熟气质的材质。布料贴合着她的身材，自然地坠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于棱角分明，反而有种柔和的美。 下半身的象牙色长裤，似乎和上衣是同样的材质。但女人却不像她身上的衣服那样看起来游刃有余，面部的肌肉僵硬，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还总是忍不住看向玻璃的这一边。 “你不用紧张，就把对方当做是你的病人，这里是你的诊疗室。你只是来做诊断工作的。” 女人迟疑地点了点头，显然并没有把钟子期的话听进去。 “还剩下多长时间？” 钟子期回头，看到林青和孙锦炎走进了监控室，而在那之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钟子期的眼中闪过疑惑，但当他再一次看向林青的时候，立刻明白了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对着林青点了下头。 “李德海马上就到。” “好，孙锦炎把门关上。” 路过白筱实的时候，孙锦炎忍不住瞥了一眼，对方却反客为主，堂堂正正地走到林青的身边。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来，李德海被警察带了进来。他看到等在屋子里的人不再是林青和钟子期后，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头歪了歪。 “你好，我叫温蒂，是一个心理诊疗师。希望在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中，你可以给予我充分的信任。当然是否要这么做是你的自由。” 听到“温蒂”的名字，白筱实惊讶地看向身边的林青，显然她也查到了张敏身边有一个叫温蒂的朋友。林青只当做白筱实不存在一样，继续观察着审讯室里的情况。 温蒂站了起来，向李德海伸出了右手。李德海也礼貌地伸出他的右手与其相握。温蒂重新坐回椅子上，从身边的地面拿起一个包，在里面取出一个保温杯，又取出一个一次性的纸杯向里面倒入保温杯里的液体。 “这可是我亲自泡的花茶哦。我啊，为了学好怎么泡出一壶好茶，大老远跑去闽州去找茶艺师傅学的，师傅也夸我有天赋呢。只可惜他们不让我带着茶具来，就连这一杯我都是求了他们好多次才答应的呢。而且这种茶用纸杯喝也是糟蹋了，唉！” 温蒂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将纸杯放到李德海的面前。李德海垂下眼睑看了一眼，又抬起来看了一眼温蒂，才慢吞吞地抓起杯子抿了一口。 “我听说，之前你都是和一个同学合租的，他搬出去了以后有没有觉得突然少了点什么啊？我留学的时候也是和同学一起合租，后来那个丫头竟然有了男朋友就把我抛弃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找不到新的室友，晚上回家都觉得怕怕的。“ 温蒂抱住双臂搓了搓。似乎当时的回忆，直到现在都会令她感到害怕。 “而且房租也是很让人头痛，一个人突然要分担两个人房租，真的很辛苦呢。最最最重要的还是孤独。每天打工回家以后，看到屋子里的灯没亮，进到家里也冷飕飕的，那种感觉别提多难受了。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哭。” 温蒂低下头，浅浅的一笑，仿佛那段时间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倒也是一份不错的回忆。当她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那份笑意变得更深，也更温暖。 “后来那个同学回国结婚了，我还特意跑回来参加呢。心理还是很替她开心的。不过……还是会有点埋怨当时她就那么突然抛弃我了，对，真的是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听着温蒂讲述自己的事情，李德海的脸上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似乎对温蒂的故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出于礼貌而旁听。 “哎呀，怎么都是我在说啊。本来我是来听你的故事的。可以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呼~” 李德海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玻璃窗外的林青他们。 “你们可以不用再浪费时间了吗？我承认，我杀了人。” 第九十四章 实验 “我承认我杀了人。” 钟子期和林青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见到林青点头，钟子期才对着话筒提醒温蒂。 “无视他的话，继续刚才的话题。” “听说你的那位同学也结婚了，你去参加他的婚礼了吗？” 温蒂为李德海面前的杯子续上热茶，再轻轻地推到李德海的面前。李德海的视线从玻璃窗上收了回来，然后固定在面前的一次性纸杯上。 “新娘子怎么样？漂亮吗？” 李德海又抿了一口茶，似乎对它很满意。 “没注意。” “哇，你可真是与众不同呢，我当时可总是忍不住去看新郎是什么样的人呢。因为总是会好奇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害得我过了一段苦哈哈的日子。然后也会好奇这个人帅不帅呀，有没有魅力呀之类的呢。” “这茶还有吗？” 李德海将面前的茶杯向温蒂的方向推了推。温蒂又在他的杯子里面倒了一些茶。 “你问问他们，为什么我都承认了，还要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什么？我……不太明白……” “别装傻，我知道他们一直在通过耳机命令你。” “不，我没有装傻，我在这里面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指示。我不会说我是来和你做朋友的，但我真的是来听你的故事的。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温蒂的上半身向前探了探，和她刚刚进到那间审讯室的状态判若两人。就连外行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的温蒂整个人都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双眼冒着探求的精光，像只锁定目标的鹰隼，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蒂并不是警察的关系，李德海对她的态度也有些不一样。之前，林青也曾试图让徐淼和李德海对峙。两个人都从事着与计算机相关的工作，有着共同的话题，而且性别不一样，或许可以让对方放松一些警惕。 但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期的发展。所有与案件有关的话题，李德海都选择缄口不言，但一旦提到与计算机有关的话题，两个人就像是老朋友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得也算得上是热烈。 但面对温蒂的时候，李德海的状态和当时面对徐淼的状态又不太一样。 “孙锦炎，你去查一下最近几天有没有谁去探视过李德海。” 孙锦炎走出了监控室，林青就坐到了他的位置，担任起记录员的角色来。 除了那次逮捕李德海的时候以外，白筱实是第一次面对李德海这个人。在此之前，白筱实对李德海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张敏的那些断断续续地手账记录——一个沉默寡言，不善表达，却总是默默地关心并保护着自己的妹妹的人。 白筱实从孙锦炎那里得到了一些案件调查的进展。审讯工作一直处于胶着状态，始终无法进行下去，林青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也使尽了一切手段和方法。白筱实知道，这绝对不是林青办过的最难的案子，却也是最令他头痛的案子。 可是为什么李德海会在刚才突然承认自己杀了人？为什么是在温蒂讲述那些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编纂的故事的时候坦白？还有，为什么自己没有找到，甚至被告知可能已经出国了的温蒂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说，这个温蒂是那个自己在找的那个温蒂吗？ 白筱实忍不住看向正在认真地做着记录的林青。她看不出来，现在正发生着的一切，是不是都在林青的掌握之中，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林青设计好的，还是说整件事情正在向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作为一个心理医师，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听他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他们以为真实的。我不仅要听他们讲，还要辨别故事背后的真相，去寻找每个人不同的病症，并努力去治愈他们。找那个因为这样，有的人说心理医师永远无法治愈自己，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温蒂并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应该是等待着李德海主动提问。 “所以呢？” “我认为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或者说，你能从每个人的身上找到一两点自己的影子。我在治愈他们的时候，也无意中纾解了自己的烦恼。但我不得不承认，拯救我的不是那些我费劲心力去学的专业知识，而是更贴近于一种自然的法则。就像是人渴就会找水喝，饿了就找食物一样，当我的病症到达一个极点，就突然变得豁然开朗了。” 李德海认真地听着温蒂说的话，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否认。他看着温蒂的眼里没有探究，也没有敌意，更趋近于平和，一种释然。 白筱实无法判断温蒂现在说的那些内容，对于审讯李德海是否有什么帮助，也不知道温蒂为什么会对着李德海说这些。但隐隐约约的，白筱实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张敏会和温蒂成为朋友，为什么会和艾米走近，为什么会跟着画师张敏学画，为什么会对黎雪茹坦白，而选择对她的室友保持着距离。 “你不好奇，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李德海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地摇头。杯子又空了，但李德海却没有再主动要求续杯，甚至还将面前的纸杯推向了一边，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肩膀上的力道也松了些。 “你现在的样子和当时在国外学习的我很像。孤独、无助，却又很倔强、要强。有着自己明确的目标，所以坚决不妥协，但在内心的某一处却格外地脆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瞬间崩坏。而你的那个地方就在不久前崩坏了。” 李德海的唇角勾了勾，刚放松下来的肩膀又被注入了力量，交握的双手僵直地颤抖，似乎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们告诉我，你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当然我也知道你的生母还在世，但她对于你来说除了血缘的羁绊以外，应该不会再更多了。但是张敏不一样。不瞒你说，她也是我的朋友。” 李德海表现出一丝动摇，瞳孔在剧烈地晃动，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指甲的边缘都变成了毫无血色的惨白，唇角的肌肉也在颤抖。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也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你知道吗，对于她来说，你既是一个避难所是依靠，也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而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工具。我承认，是我叫她这么做的。” “呵~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李德海又一次彻底放松下来，但缓慢眨动地眼皮又注入了十分的力度，带起一片眼白。 “她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也是一个极其喜欢自我否定的自卑型人格，还是一个讨好型的人格。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会刻意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去刺激你，但那只是因为她想知道你会对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有多包容，更是在寻找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也就是说，你就是她的一个实验场，而她自己就是实验对象本身。” 温蒂拿起自己的杯子，咕咚咕咚地将里面的液体喝光。 “张敏……她早已经彻底迷失了本我。” 第九十五章 面具 每一个人都有多张面孔，每一个人都在戴着面具生活。有的人能够适应这种多样的变化，切换随意又自如，有的人却开始渐渐迷失自己，逐渐遗忘真实的自我，与本心失之交臂，终日徘徊在崩溃的临界点，像是走钢丝的杂耍艺人一样小心翼翼。 幸运的人，一辈子都能够维持着钢丝的稳定，虽然也会偶尔因为路过的强风而杨晃，但总是能找回平衡，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上。不幸的人，可能稍有不慎就会走入歧途，不是伤害自己，就是伤害他人。 有的人花费一生的精力去寻找那个遗失的自我，有的人任由本我渐行渐远。而张敏恰恰是那个因为遗失，而感到恐慌，也因为遗失而开始走入歧途的人。她虽然在努力不去伤害他人，但伤害往往发生在无意之中。 “张敏告诉我，她曾经对一个师哥有过好感，幸运的是那个师哥对她也有同样的想法，但她却傻乎乎地拒绝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那个人，更不知道自己对那个师哥的感情是不是真正的喜欢。也就是说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李德海的眉头皱了一下，看着温蒂的眼神里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她还告诉我，她有一个哥哥，虽然不能算作是完全的亲哥哥。她说，她哥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她总觉得是自己的出生夺走了那个哥哥获得幸福的权利，是自己的父亲破坏了哥哥美满的家庭，所以她想要做出补偿。而且，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去补偿她的哥哥。” 李德海似乎对温蒂话里的内容早已经知晓，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但是，她发现自己为了补偿而做的每一件事，真正获益的是自己，更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地在做所谓的弥补，实际上却是在二次伤害。但是她没有办法停止，因为她发现，只有在你的面前，她才能活得轻松自在。所以，一开始的弥补逐渐变成了利用，一种可以让自己放松，让自己获得救赎的利用。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过分的占有欲，超出一个身为妹妹的占有欲。她不想自己唯一的避风港会被别人夺走。” 而当张敏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又开始变得无限地自责，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甚至还在亲手毁掉一个自己最对不起的人。但“舒适”对于一个人来说就像一种精神依赖物，一旦体验过就无法再舍弃。就这样，张敏每天都在自责和进一步的索取中煎熬着。 就是在这样的一段时间里，她和那个曾经的师哥再一次相遇，而师哥似乎对她仍旧抱有一丝好感。因为张敏太熟悉那些对自己有所企图的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了。她也曾纠结过，是否要要将自己的精力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但他发现只要对象不是哥哥就根本没有办法自在地活着。 “但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她对你的感情并没有超过兄妹之情。她是真的把你当做了亲哥哥，但又因为那一层关系而没有安全感，担心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才会一直试探你，但由我这个旁观者看来，她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她已经踩在了红线上。所以，我也曾经提醒过她，要守住底线。” “我知道。” “嗯，我看得出来。只是，你也选错了方法。你应该亲口告诉她，并且让她有足够的安全感，而不是不停地猜忌和自责。你们两个人太像了。真想说一句，不愧是兄妹俩。” 李德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柔和的表情。白筱实对这种表情很熟悉，是林青在看林白时会露出来的那种表情。虽然只是年长几岁的哥哥，但终究也是长辈，所以会把自己的妹妹当做孩子一样保护和宠爱。不论她们长到多大，不论两个人曾经有过多么激烈的争吵，那种浓于血的羁绊，是任何一个外力都无法稀释和斩断的。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总是邀请你陪她一起去旅游吗？” 这一次，似乎难倒了李德海，他只是抿紧了嘴巴，没有做出其他的回应。温蒂也没有要急着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慢吞吞地拿起为李德海准备的那个保温杯，将里面的茶水倒进自己的杯子里，然后抿了一口。 “果然，泡给别人的茶总是会更用心呢。对了，还没有问过你，你喜欢喝茶吗？我是不是应该准备咖啡过来会比较好？他们没有告诉我你的喜好，我就擅自准备了花茶。不过你可不要对花茶有误解哦。并不是只有女人适合喝花茶，男人也很适合呢。而且啊……” “为什么她会要我陪她去旅游？” 温蒂的眉头皱出一个漂亮的形状，头向右歪了歪，双臂也抱在了胸前。她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向李德海解释，过了许久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她对花茶的言论。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心理诊疗师，而不叫心理医生吗？” 李德海没有搭话，只是看着温蒂。 “心理医生的话，不会觉得有点心理负担吗？毕竟很多人对心理疾病还没有正确的认识，还很极端地认为心理有病那都是骗人的。所以很多人明知道自己的心理健康出现了问题，却不肯去看医生。但是心理诊疗师就不一样了。我们呢都是选择以朋友的身份去倾听那些人的故事，不会以说教地口吻去教导人。你可不要小看倾听的力量哦，有些事情其实只要说出来就会有治愈的效果呢。” “为什么她……” “因为，她不想看起来像一个不正常的人，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你就一定会答应，因为她太想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依赖你，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因为她不想那个人进一步靠近自己，因为她担心自己会动摇，因为她害怕会再一次变得迷失自我，因为她太清楚你会保护她。”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那个师哥？” 温蒂摇头。两鬓的碎发随着她的摆动而轻轻摇晃遮住了半边脸，她抬手撩起左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再将落在肩头的长发撩到了肩后，露出脖子的曲线。 “她从来都不肯告诉我名字，只知道是同一个大学的师哥。很惭愧，作为她的朋友，我们还真的很少在外面见面，而且张敏又是一个极其注重自己隐私的人，就连你这个哥哥我都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包括你的名字。” “你在撒谎。” “你知道张敏为什么不发朋友圈吗？她说，她的哥哥是一个特别厉害的程序员，哥哥曾经告诉她在互联网面前任何人都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赤裸裸。” 李德海的眼睛突然瞪大，整个人都陷入了惊慌之中。 “所以，她不相信那些互联网。而且，她讨厌被别人看到自己的私生活，讨厌被人清楚地了解。她只想活在套子里，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感到安全。” 说完，温蒂竟然轻笑出声。 “是不是很矛盾？在你面前她总是表现得那么坦白，但其实却一直在努力隐藏自己。所以我才会说你也不过是她的一个试验场，因为她还是没有找到真正的自我。” 第九十六章 探视 “林队，昨天审讯结束后，闻惠去探视过李德海。” 每次闻惠去申请探视李德海，李德海都拒绝去见她，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闻惠拜托那个每次都会受理她申请探视工作的人，向李德海传达一句话。 “只要你一天不从这里出来，我就一天不给敏敏准备葬礼。” 在这句话传达到的第二天，闻惠一如既往地前去探视，而这一次李德海终于没有再拒绝。时隔近30年再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闻惠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认出来，好在李德海眉眼间像极了他的父亲，这才让闻惠肯定向这边走过来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德……你还好吗？” 李德海的样子实在说不上好，脸颊上的肉深凹，眼底下也是一片青黑，就连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因为受了冤而感到委屈或害怕，也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释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像是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牵挂一样。 “为什么不把敏……张敏接回去？为什么不尽快给她办葬礼？” “因为他们说是你杀了敏敏，但我不信！我相信敏敏也会想等你出来，想让你亲自去送她。所以我们在等你。” 李德海的眼里终于有了点情绪。从他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看过闻惠一眼，但现在他终于肯将他的视线分给闻惠，眼里满是责备。 “你疯了吗？你这么做叫敏敏她怎么可能睡得舒服？你还是个……母亲吗？！” 李德海双手握成拳，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这一行为引来了送他进来的那个警察的注意。警察像是在用眼神警告他，如果再有一次越举的行为就会立刻终止这次探视。 闻惠的手颤颤巍巍地握住李德海那只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惨白的双手。李德海的肩膀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抽回那只手，但闻惠的力气大得惊人，李德海竟然也没能一次就把手抽回来，就任由闻惠继续握着。 “正因为我是个母亲，所以我才会知道敏敏的想法。都怪我没有对敏敏讲清楚和你们父子之间的问题，也都怪我是她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我本来是打算在合适的时间亲口告诉她的……” 闻惠的眼睛里开始蓄起了眼泪，直到眼眶再也承载不下，才顺着眼角流下。眼泪掉落的速度很快，泪珠在她的下颌快速凝聚，最终落在了桌面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是清白的？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说，明明你什么都没做。” 总是抓不到踪影的林青，突然跑到闻惠入驻的宾馆找她。他告诉闻惠，无论他们怎么审讯李德海，只要是关于案件的问题，李德海都会选择缄口不言。林青甚至还坦言，虽然各项证据都指向了李德海，但矛盾的地方也很多，所以即便是在现场抓捕了李德海，林青都无法断定李德海就是杀害张敏的凶手。 林青还拜托闻惠，如果有机会探视李德海的话，一定要劝劝他，让他配合调查。也是林青教闻惠让人转达的那句话。没想到，李德海得到口信后竟然真的同意探视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 “至少我知道绝对不会是你杀了敏敏。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闻惠嘴里的他，是一个老师本分，没有过多的欲望，而且乐于助人的老派人。闻惠到现在都还记得，李永昌曾经把自己的父亲教导给他的那老套的做人准则——吃亏是福，当做是真理一样贯彻，只要是他帮得上忙的，即便是深夜被叫过去，他都毫无怨言。 就是这样一个为人，李永昌在邻里间的口碑自然不言而喻。当然也会有一些小人利用这一点，不是吃白食，就是叫李永昌做白活。不过更多的人还是能够互帮互助，予以肯定。但这和闻惠的理念实在太不一样了，所以即便李永昌是一个好人，是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她都没有办法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有的时候，三观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存在。即便在方方面面都完全契合的两个人，唯独因为三观有些不同，而导致那些契合的部分开始出现裂痕，最终破裂。 “我和他不一样。” 李德海抽回自己的手，将头低了下去，再一次选择不去看闻惠。 “你也不要再这个时候，突然想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我没有妈妈。” 李德海的声音很小，但字字诛心，闻惠的脸色原本就不算好看，听到他的话后变得更加暗淡。 “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资格。可是我求求你，就算是为了敏敏，早一点洗脱罪名，早一点出来，好吗？” 李德海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闻惠的眼里竟然也多了一层水汽，还多了几分茫然。 “出去……干什么？” 李德海站了起来，走向那个他刚刚走进来的门，闻惠想要拉住他，手都伸到了半空中，却时时无法用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德海在自己的视线里一点点消失。那个离开的背影，就和她当初离开李永昌的时候见到的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两个人没有任何争吵和不愉快，顺利地结束了离婚的手续。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李永昌也像是没有任何留念一样，痛快地转身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闻惠始终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背影上移开，那项不算很宽厚的背，曾经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是她自己亲手将他推开，也是她自己亲手毁了那个男人曾经挺拔的背影。 外面的天气又一次暗了下来，几滴雨恰好落在她的脸上，没有很凉。闻惠站在拘留所的门口，像是迷失了方向一样，茫然地看着前方，全然忘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张严。闻惠像是一个失魂落魄的人一样，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那孩子怎么说？” 张严跑上前去抱住张敏虚软的身子，闻惠除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一切都会结束的，至少他今天肯见你，你也把想说的话都说给他听了。” 闻惠还是摇头，刚刚还止不住地流出的眼泪，现在却一滴也不见踪影，眼睛干涩肿胀。 “要不……下次我去见见那个孩子？” 摇头。依旧除了摇头以外，闻惠给不出其他的答案。 闻惠知道，不论真相到底是什么，李德海已经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想法，对于案件调查结果好坏，也没有任何关心。就连判刑，他似乎都能坦然地接受。或者说，那才是他真正希望的结果。 第九十七章 感性向右，理性向左 “她告诉我，其实每一次主动去触碰你的时候，她的心理都会觉得很抵触，而且回到家里就会不停地洗手。因为她觉得那很脏。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她不是觉得你脏，而是觉得作为女性的自己去触碰男性这件事很肮脏。” “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遭遇过性骚扰。小时候的她不懂那是什么，只是觉得被大人那样触碰和亲吻感觉很恶心，而且以小孩子的力气去抵抗也没有任何用处，甚至就连父母也没有看出来任何问题，只以为是大人觉得她可爱才会这么疼爱她。但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已经留下了不可治愈的伤。而在那之后，她又不止一次地遇到这样的问题。” 张敏真正意识到自己被性骚扰是在上中学以后。在生物课上，她第一次知道一个生命是如何孕育而生，也是第一次知道身体上的一些器官，它的功能不只有一种。而有些身体部位，即便在不知道它本身的功能的情况下，被触碰也会有本能的抵触心理。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第一次开始生出了觉得异性之间的肢体接触是一件肮脏的事情的想法，甚至这种想法让她认为，自己的出生都是一个肮脏的事情。 “她……闻惠，她在做什么？为什么张敏会遇到那种事？” 温蒂似是无奈的摇头。 “有些时候，旁观者是无法知道当事人的想法的。而且每一个人的敏感程度都不会一样。有的人只是无意间在异性的面前提了提裤子就会觉得有被冒犯到，而有些人即便是做到了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比如勾肩搭背甚至是拥抱，都不会有被冒犯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局限于对异性，敏感的人甚至对同性也会同样的感受。而张敏恰恰就是那个很敏感的人。” 随着张敏一点点步入成年，身边的朋友们也开始对“喜欢”和“爱”有了初步的认识，有些人也开始尝试一些更成熟的挑战，去探索未知的领域。但只有张敏始终无法走出自己的心理阴影。身边不明事理的朋友们告诉她，只要是一个正常人总会对异性或同性产生一些情感，而像张敏这样的人就是不正常的。 为了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她也曾骗自己、骗身边的朋友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也会在少时不懂事的情况下，以金钱为赌注去表白。当时还有个朋友取笑她说，张敏是一个金钱至上主义者，为了一点点赌注就跑去跟人家表白。可事实是，张敏不想被人认为自己不正常，因为那会招来别人异样的目光。 步入大学以后，身边的同学换了一拨人，但张敏的心理状态和思想却没能跟着更换。她还是被过去的那些言语束缚，而不敢展露真实的自己。 “她……她为什么……她怎么那么傻？” 李德海像是为自己没能早一点意识到张敏的问题而自责地低下头，眉宇间第一次出现脆弱的神情。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完美，也并不会那么包容。尤其是那些自以为是你朋友的旁人。” “至少在我面前，她可以……” 温蒂再一次摇头。 “如果张敏能再自私一点或许可以，但她偏偏是那种更在意别人的想法的人。即便是面对我，明明是花了钱来进行诊疗，她都会小心翼翼的。这样的人真的很容易崩溃。也更容易忽视自己真实的想法。可是你不应该监视她。” 李德海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温蒂。 “你以为张敏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批评你。我曾经要求张敏带着她信任的身边人过来一起接受诊疗，有人在旁边协助，会有更好的治疗效果。但是张敏每次都会推辞，而我也没有继续坚持。” 温蒂抬起左手，顺着自己的长发，手在脖颈上停留了一会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其实，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喜欢着那个学长的。” 温蒂突然开口，却是在说另一件事，一件李德海在之前就很在意的事。李德海皱着眉，头歪了一下，像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那应该是差不多三年前的事情了，我们并没有以医患的关系见面，而是作为一对普通的朋友约在一起吃饭。她告诉我在不久前偶遇了大学时的前辈，她还说那个前辈除了变得更成熟了几分以外，没有任何的变化。而且她还很惊讶，那个前辈竟然还记得她。在那之后，她总会不自觉地跟我提到那个前辈，偶尔还会好奇那个前辈的近况。” 不仅这样，张敏还会经常在没有双方约定的情况下，偶然间遇到那个前辈，而这种偶然的次数越变越多。 “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和那个前辈坦白？” “坦白什么？我说过，张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那个前辈的好奇，而这种好奇都是初步的好感。你应该知道张敏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吧，那你也应该知道，张敏其实根本不懂怎么处理人和人之间的那种亲密关系。她每一次都是宁愿选择视而不见，而不是主动亲近。就连对我们这些朋友也是一样。有的时候，我和她偶然间在街上遇到，我分明看到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和我打招呼，但每次到了最后，她都是会选择装作没有看到我。” “可是她对我……” “她对你就是过分的主动。因为，她认为你们两个人的这种兄妹情太脆弱，一旦她像一个真正的亲妹妹一样对你无理取闹，或是过分正色，就会斩断这一点点的羁绊。” “我不会……” “而你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张敏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你在她的面前，也并没有展现出真实的模样。” 温蒂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像是为这两个活得过分小心翼翼，而纷纷步入歧途的两个人感到惋惜。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频繁和张敏偶遇的前辈，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我想，你为了保证自己妹妹的安全，也监视了那个人吧？或许，你可以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他们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可我并不觉得他们查到的就是事实的真相，所以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呵，那你怎么确定，我说的就一定是事实？” “我会自己判断。而且，有个人曾经告诉我，事实的真相其实并不一定在某一个人的记忆中，而是在所有与事件相关的人记忆片段中。想要查到真相，就必须将这些片段一个不落的搜集起来，然后去寻找相同的部分。就像是物质提纯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提炼，才能无限地接近真相。” 第九十八章 第二次交锋 “警察，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到一边。” 身形彪悍的警察突然闯进一家二手电脑维修店，店里只有一个人，正在拆解一台笔记本电脑。那个店员吓得手里的工具脱手而落，掉在了电脑上，整个人也瘫在椅子上，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还是靠那个警察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带到了店外，由另一个警察负责看着。 这几个自称是市刑侦队便衣的人将维修店里的所有的拆解的、完整的笔记本电脑都装进了箱子里，所有的零部件也没有幸免于难。那个彪悍的警察向店员走了过来，又一次吓得那个店员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3月份收的东西全在这里了吗？” “在、在，全都在这里了。等等，里、里面还有个仓库，我、我给你开门。” 店员哆哆嗦嗦地在抽屉里翻找，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一只连着一条藏蓝色尼龙绳的钥匙，然后走到用帘子隔开的隔间，用钥匙打开仓库的门。说是仓库，其实更像一个杂物间，空间不大，倒是堆了不少东西。 “还有没有了？” “没、没有了。” “除了你们店以外，还有哪些店回收华宇大厦的废旧电器？” 店员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不知道还是没有了？” “没、没有了。那楼里一年都出不来几个东西，我们一家就够了。” “谢谢你的配合，东西检查过后我们会送还回来。” 那些警察来得匆匆，走得也很匆忙。一通风卷残云后，店里几乎被他们都搬空了。 “东西都在这了，你看看有没有周明辉的电脑在里面。” 郭立铭和另外两个同事将自己抱着的纸箱放在了徐淼的办公桌旁。徐淼还在分析李德海的电脑，或者说是在分析李德海编写的代码。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徐淼对什么事情产生这么大的兴趣，而且竟然连着几天都没有回家。 郭立铭帮着徐淼将那些东西抱进会议室里，然后一一摆列在会长桌上。那些没有被拆解的笔记本检测起来相对简单一些，因此也不需要徐淼亲自动手，很快就全部都筛了出去。被拆下来的硬盘倒也没有多大的困难，毕竟周明辉不是李德海。 “这里没有周明辉的电脑。” “不可能啊，我一个都没落下，全都拿过来了。” “华宇大厦的回收单上是怎么记录的？” “坏笔记本电脑一个。” 徐淼重重地叹了口气。 “周明辉可能把电脑给砸了。” “那咋整？” “回去问问那个店员把东西扔哪去了，再找回来。” “又得去翻垃圾？” 徐淼眨了眨眼，郭立铭也只得耷拉着脑袋走出了会议室。能不能在周明辉的旧电脑里找到与案件相关的线索，暂时还无法确定。但突然扔掉旧的电脑，甚至还不惜毁掉电脑，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不希望别人看到的。毕竟之前曾轰动一时的娱乐圈惨案，也是从一家电脑维修店开始并发酵的。 郭立铭离开没多久，白筱实就来了。她和林青闹了一阵，甚至还在局里明目张胆地和林青谈条件。张敏的遗体已经找到，白筱实的工作可以说已经结束，徐淼实在是不明白白筱实为什么要对这个案子这么执着。 白筱实并不是空着手来的，她带来了一台属于张敏的笔记本电脑，而这台电脑上面竟然有被人破解过的痕迹。而这个痕迹徐淼也很熟悉，那是专属于师傅的标记。徐淼不禁好奇起来，徐淼是怎么和师傅扯上关系的。 从师傅破解的痕迹来看，张敏的这台电脑也曾经被李德海加上了几道锁，手法和他自己的电脑如出一辙。只是做得更彻底。张敏不确定，如果一开始这台电脑就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这么完美的破译出来。 而且，徐淼发现这台电脑被李德海设置了一个自毁程序。如果强行破译，里面的资料就会全部销毁。但徐淼有些不明白，里面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李德海为什么要防御得这么透彻。更无法理解的是，这台电脑为什么没有被去现场勘查的同事查收到。而且白筱实也一口咬定，自己是在他们结束对张敏的出租屋调查后，才找到的这台电脑。 还有那两个手账本。蓝色的那一本里面的记录和同事查收回来的电脑里面的照片相吻合，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但粉色的那一本里面记录的事情，却让徐淼感到惊讶。如果不知道李德海和张敏的关系，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青春萌动的少女在记录自己暗恋心事的日记。 白筱实说那台电脑里面有和案件相关的重要线索，林青也将调查的工作交给了自己，可是徐淼翻来覆去查了半天，除了一些成人影像资料以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称之为重要线索的东西。整台电脑里都只有一个文件夹，也并没有什么隐藏文件夹。 必须找到点什么！ 林青说过，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自己的小玩具。徐淼又一次取出了那个黑色的硬盘连接上张敏的电脑。在一个案子里动用两次这个破解程式，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哪一个案子，能让徐淼提起十二万分的兴趣。 而且，时间越来越紧迫，林青还选择冒险将重要的审讯工作交给一个外人去做。所以在最后的期限到来之前，她必须找到一个可以击破李德海防线的线索。与李德海第二次交锋，徐淼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尤其是刚才还在昏昏欲睡的大脑。 双手完全不需要大脑下达命令，就像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一样，在键盘上快速地舞动。 “徐淼，找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郭立铭回来了。而且这一次带回了正确的那个硬盘。只是硬盘受到外力的损坏，想要完整地恢复恐怕有些困难。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徐淼总觉得比起周明辉的电脑，张敏的这台电脑里一定有什么更重要的线索…… “找到了！” 在一个意外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意外的线索。但只要有了这个，李德海绝对跑不了了。只是……这条线索将彻底颠覆现在的调查方向。 第九十九章 不速之客 午饭点的是外卖，越南鸡肉卷是为李德海准备的，藜麦鸡肉沙拉是为温蒂准备的，不过两份料理都是温蒂钦点的。 在白筱实的百般央求下，林青终于同意由她将这份外卖送进审讯室。越南鸡肉卷配的是一杯无糖奶茶，藜麦鸡肉沙拉配的是一杯黑咖啡。 李德海见到进来的是白筱实愣了一下，不自然地将视线挪开，别过头不去看她。这是两个人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抓捕现场。但显然李德海知道白筱实是谁，从他躲闪的眼神里能读出一点愧疚。 “温蒂医生，终于见到你了。” 白筱实把两份外卖放到了李德海和温蒂两个人之间的桌子上。温蒂礼貌地对着白筱实点了一下头，眉头却皱了一下。白筱实放下餐食也没有急着出去，竟然还大喇喇地倚在桌子上，将食物往里面推了推，然后完全不把李德海放在眼里继续和温蒂攀谈。 “艾米告诉我有什么困难找你准没错。我就是想替我的一个朋友咨询一下，你现在方便吗？” “这……” 温蒂刚要摇头，白筱实就抓住了她的双手按在桌上，满脸恳切地看着她。温蒂头转向身后的单反玻璃，似乎是想要得到林青他们的一些提示。白筱实又扯了一下她的胳膊，逼迫她将头转回来。 白筱实整张小脸委屈巴巴地皱着，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有豆大的泪珠从里面掉出来一样。 “对不起，我应该坦诚一点。我要咨询的不是我朋友的事情，是……是我自己。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女人……但是我做梦都想变成一个男人。但不想接住那种医学的手段，因为我觉得那只是改变了我的外在，并不能彻底改变我是个女人这件事实。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认为躯壳是定义性别的关键，而是……嗯……要怎么说呢？精神？内心？大脑？不对，应该说是身边所有已知亲朋好友同事邻居的认知。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白筱实背对着李德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却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但白筱实真正在意的不是李德海，而是温蒂的反应。温蒂的眉头皱了一下，双手也注入了一些力道，白筱实感觉得出来，温蒂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你有找医生做过正式的诊断吗？” “我这不就是来找温蒂医生了嘛，” “虽然一些成年人也会出现短暂的性别认知障碍，只要通过治疗就会得到好转。不过也有一些人是因为受到了精神创伤，而开始对自己本身的性别产生了一种厌恶的心理，这种通过治疗也会有所好转。只是……我现在只是听你一面之词，没有办法立刻为你诊断，我们需要做进一步详细的诊疗……” “我不认为是你说的那些。我有一个目标，或者说有一个很想成为的样子。那个人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且我感觉得到他在一点一点侵吞我的意识。如果我放弃抵抗，是不是就真的可以成为他了？” “不！” 温蒂突然站起来，从白筱实的双手中抽离的手，正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白筱实吃痛地皱起了眉，也被迫跟着站直了身体。温蒂个子不算很高，但穿上高跟鞋就和林白一样高，白筱实只能仰着脖子看她。 “他不是真实的，你才是真实的，你不可以把自己让出来。不论是你的意识还是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应该由你来掌控，而不是别人。还有，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我都会帮你从那些痛苦的回忆中走出来，我会让你找到真实的自己，我会让你有想要活下去的想法！” “真的可以吗？或者说你做到了吗？” 抓在白筱实肩膀的那双手失去了原有的力度，温蒂的肩膀也塌了下去，眉宇间的懊恼没能逃过白筱实的眼睛。白筱实轻轻地剥开温蒂的手。 “不好意思打扰你吃午饭了，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会再去拜访你的，希望这一次能够见到你。” 白筱实心中的疑问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或许林青也得到了相同的答案。白筱实走出了审讯室回到监控室，正面撞上林青投来的目光，白筱实没有闪躲，而是看了回去。；两个人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对着彼此点了点头。 刚刚发生的小插曲让审讯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温蒂和李德海都没有去碰面前的午餐。倒是白筱实正大口大口地享受着和李德海那份完全相同的午餐。 东南亚风味的美食多酸辣略带一点甜味，这个鸡肉卷也是以这三个味道为主。包裹食材的米皮薄而通透，吃起来劲道弹牙，除了能品尝到一点淡淡的米香外并没有其他的味道。里面的食材也多是水煮处理，所有的调味全部都是依靠里面的酸辣酱汁。可以说是一道很清淡的食物。 听说这是张敏最喜欢的一道菜。 “不尝尝吗？那是张敏最喜欢的套餐哦，说是热量低吃起来没有任何负担，而且味道也不错，口感也很有趣。只是我就不太能欣赏了。毕竟那道酱汁热量可不小，好好的一份减脂餐全毁了。” 温蒂似乎已经调整了过来，又变回刚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揭开面前的包装盒，拿起塑料制的岔子岔了一块水煮的胡萝卜送到口中。那味道似乎让她很满意，眉眼间的力度也放松了下来。 李德海低头看着眼前的食物。只有6个鸡肉卷，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有点太少，但对于成年女性来讲也绝不算多。虽然这份料理的名字叫越南鸡肉卷，但鸡肉的分量很少，卷在里面的都是蔬菜。 李德海取出其中一个送到口中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从他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对这个料理的评价，仿佛吃饭只是在例行公事。 “你不认识刚才那个女人？” 李德海突然开口，温蒂似乎有些惊讶。 “什么？” “就是刚才进来送饭的那个女人，她不是警察。” “是吗？我说嘛，看着也不是很像一个警察。嗯？你认识她？” 李德海没有回答，将剩下的一半鸡肉卷吃了下去，然后又拿起了第二卷。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好吃吗？” “还好。” “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吃这个吗？” “没有。” “那你们平时都吃什么啊？” “什么都吃……青菜吃得比较多。” “你说你杀了人，但我怎么看都不像……你为什么要杀人？” 李德海又拿起奶茶喝了一口，随后又喝了一口。对于温蒂突然改变话题，也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 “没有为什么。” “我不信，肯定有理由。是因为张敏？” 这一次，李德海没有搭理温蒂，专心致志地吃着手里拿着的食物。 “不要继续这个话题，回到原来的话题。” 钟子期对着话筒再一次提醒温蒂。只见温蒂耸了耸肩，但并没有急着开口。 番外篇——早餐饼干 又是那几个比白筱实大上一两岁的孩子，他们抢走她手里的早餐饼干，还伸手把她推倒了，然后咬着抢来的饼干一溜烟跑没了影。白筱宸揪着自己皱皱巴巴的衣角，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嘴唇咬得发白了都不吭一声，也不伸手去扶姐姐。 舅舅刚来看她们，饼干也是舅舅带过来的。但是白筱实知道，那肯定是表哥挑的。表哥虽然不是家里的老大，但是老说自己是长子的儿子所以也必须担负起长子的责任，一家老小都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每次舅舅来看她们，表哥一定会跟过来，舅舅不来的时候，只要表哥有空也会过来看她们。 “你想跟着舅舅走？” 白筱实从地上站了起来，扑了扑上面的灰，也不去看弟弟。 “唔……” 白筱宸嗯了一声，又连忙摇头，一双眼睛都不敢去看姐姐，小衣服竟然被他扯开了一个口子。白筱实拿自己的袖子给弟弟擦了把鼻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的眼泪。但是擦的速度总是跟不上他哭的速度，泪水混着灰土，小脸立刻变成了小花猫。 “要不……下次舅舅来的时候，你就跟着走吧。” “不要！姐姐别不要我！呜呜呜，筱宸会乖乖的，筱宸不哭了……呜呜……姐姐别不要我……哇啊……” “哎哎哎，这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成这样了？” 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人，个子比白筱实高，看起来比白筱实要大。白筱实赶紧把弟弟护到身后，挡在了那个人的面前。结果，面前又多出来一条长长的影子，比眼前这个人的影子还要长。白筱实只能看到一个灰绿色的衣服，她赶紧把头再抬高了一些，才看到那个人的脸。的确很高，还有点黑。 先来的那个人在自己的短裤口袋里翻了半天，然后只见他突然张大了嘴巴笑着向白筱实伸出了拳头。白筱实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那个人对白筱实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白筱实有些迟疑，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低头。拳头像是花蕾一样一点点绽开，等到完全张开的时候，白筱实看到那里面是一个皱皱巴巴的小纸团，她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歪了歪头。 那个人突然伸手去抓白筱实的胳膊，白筱实又向后退了一步，还不小心把身后的弟弟撞倒了。白筱实赶紧转过身想要把弟弟扶起来，那个高个子的人却比她快了一步。他还从刚才那个人的手里拿过那团纸小心地剥开，然后将里面有些发黄的东西送到了弟弟的嘴巴里。 弟弟抽抽搭搭的也不反抗，乖乖的把那个东西吃了进去。 “别哭了，以后我们兄妹俩保护你们姐弟俩，怎么样？” 原来先来的那个人是个女孩。那头短发比弟弟的还要短，白筱实竟然一时之间把她认错成了男孩子。这么看来，个子更高的那个就是哥哥了。 “我叫林白，那是我哥哥林青。今天刚到这里，以后大家就互帮互助，好不好啊？” 林青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仔细一看是刚才被抢走的早餐饼干。虽然已经被吃了一大半，但至少被抢回了剩下的一半。林青把饼干塞回弟弟的手里，像表哥那样摸了摸弟弟的头。弟弟竟然也不哭了。 “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我叫白筱实，他是我弟弟筱宸。” 林白双手插着腰，像个大孩子一样看着嘟嘟囔囔地介绍自己的白筱实。 “那几个混蛋经常欺负你们吗？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有饼干吃啊？” “姐姐，给你吃。” 弟弟竟然把饼干伸到了林白面前，像是献宝一样想要分享给她。林白倒也不客气，立刻接了过来取出一片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结果头被林青砸了一拳，饼干又回到了筱宸的手里。 “哥哥，你也吃。” “哥哥不喜欢吃饼干，都给筱宸吃。” “为什么啊？这个饼干很好吃的，哥哥你吃吃看嘛。” 筱宸乖巧的举着双手，一副你再不拿走一块吃，我就不把手放下的架势。那是白筱实第一次见到弟弟那个样子，明明他最喜欢吃那些饼干了，每次都因为舍不得吃完，就像个小松鼠一样用门牙一点一点磨着吃。 白筱实也看向了林青，林白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那姐弟俩一块看着林青。林青抓了抓头，只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取出一块饼干。看到筱宸开心地咧开了嘴，林青的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他把那片饼干掰成了两半，把一半送到筱宸的手里。 “哥哥吃这些就好。” 白筱宸看了看手里的饼干，又看了看林青，他把剩下的饼干夹到腋下，然后学着林青的样子把饼干又掰成了两半，把手里的一半送给了林白。林白还是没客气地接了过去，刚要送到嘴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看向身边的哥哥。只见林青又把那一半饼干掰成了两半，把另一半给了白筱实。 四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1/4的饼干。不知道为什么，白筱实觉得今天的饼干格外的好吃，格外的香甜。 林白嘴里嚼着饼干，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吓了白筱实一跳。 “对了，明天开始叫哥哥教你防身术吧。我们的爸爸是警察，从小就教我们怎么打架……” “不是打架，是自卫。” 林青又在林白的头上砸了一拳，但白筱实知道他一定没用力。 “反正都差不多啦，总之明天你跟着我一块学，这样以后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们了。你是没看见，他们根本打不过我哥哥，我哥哥可厉害了。” “说了多少遍了，不是为了打架……” “哎呀，知道啦，反正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嘛。” “我……” “嗯？你说什么？你说话可不可以大声一点？” 林白把自己的脑袋凑到白筱实的耳边。 “我也想当哥哥，我也要变成能保护弟弟的哥哥。” 白筱实突然吼了出来，惊得林白直捂耳朵。 “妈呀，你也别突然这么大声喊啊，吓死我了。你说你想当哥哥，那你就更要跟我哥哥学了。这样你就能变成跟我哥哥一样厉害的哥哥了。” “能吗？不能吧……？” 林青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哥哥，你怎么突然被她传染了，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林青摇了摇头，然后握手成拳放到了胸前。 “我可以教你，但是你也要保证只会为了保护弟弟使用拳头，绝对不能主动去伤害人。” 后来白筱实才知道，那句话是林青兄妹俩的爸爸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她还听说，林青的爸爸很喜欢看武侠小说，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成为一个警察。可是这样一个让兄妹俩无比骄傲的爸爸，在那场灾难中为了救出更多的人而牺牲了，而且还没能够救出他们的妈妈。 第一百章 失控的李德海 算不上是轻松的午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告诉我好不好，那个总是出现在张敏身边的前辈是谁？” “刚才……那个女人说的……” “嗯？你说什么？刚才？你是说她跟我咨询的那个问题吗？我还是那句话，必须做一次专业的诊断，单凭几句话是没有办法判断的。” 李德海看向温蒂的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温蒂伸手捋了捋长发，随后拿起还没有喝完的咖啡抿了一口。 “实在不想说也可以，我带了几张照片。” 温蒂从地上拿起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袋，然后从文件袋里面取出了几张照片摊开在桌面上。温蒂看着李德海，李德海也看向温蒂，温蒂扯了下嘴角，用眼神示意他去看桌上的照片，但李德海却没有做出反应。无奈之下，温蒂轻叹了一口气，将照片拿在手里，一张一张展示给李德海看。 “这个人呢叫齐景晔，和你一个公司的，在营业部。和张敏是同一所大学的，但不是同一个专业。哦，对了，张敏的室友莫小艾和他是同乡的。” 李德海依旧看着温蒂，但没有去注意她手里的照片。温蒂将齐景晔的照片放下，换了一张照片举到脸侧。 “这个人叫韩明宇，也是和你一个公司的，在研发部。和张敏一样在学生会工作过，但也不是同一个专业的。” 李德海的眼中闪过一抹犹疑，但依旧没有去看温蒂手中的照片，继续盯着温蒂的脸看。温蒂将韩明宇的照片放下，换了另一张照片举在脸侧。 “这个人……叫戴奇钧，也是和张敏一个大学的，在东区开了一家酒吧，听说生意还不错。嗯……我也得找个时间去玩玩了，到时候你愿意陪我一块去吗？” 温蒂俏皮地眨了眨眼，可惜李德海依旧摆着一张扑克脸，完全不为所动。温蒂嘟了嘟嘴，不得不将照片放了下来，但手却在半空中被人拦截。 “他叫周明辉，和张敏一样在学生会工作。你是故意的吗？” “咦？真的吗？是我拿错了吗？” 温蒂动用食指和中指将照片翻了个面，让人对着自己，她眨了眨眼。 “原来他才是周明辉啊……我就说嘛，周明辉怎么可能长得那么普通嘛，气质也不对。” 温蒂用另一只手拿起剩下的照片，将两张照片对照着看。 “真的是差太多了。不过……你还要这么抓多久啊？虽然不是很疼，我也不是很介意，不过……考虑到这个场合……我更希望出去以后，你也能这么主动一点呢。” 李德海猛地缩回手，连头都干脆侧了过去不看她。耳朵还染上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粉色。温蒂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将照片重新在桌面上摆好。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以为这个人才是周明辉呢。不过……如果是这张脸的话，感觉我也不会很喜欢呢。” “不对吧，这张脸不是应该会更喜欢吗？” 孙锦炎忍不住插嘴。 “可能……女人的心思你不太懂吧……” “你不也是女人，你也觉得周明辉那张脸不讨喜吗？” 白筱实看了看林青，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钟子期的脸上，食指一下又一下的点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一个很难的问题。 “不知道诶。不过我倒是清楚，钟副队那张脸绝对很讨喜，林青嘛……意外地也会有不少人喜欢呢。” 孙锦炎也忍不住跟着白筱实的目光在林青和钟子期的两个人的脸上游移，还配合地点了下头。 “真是的，你不要再废话了，你都打扰到我听他们在说什么了。” 温蒂的手指在那几张照片上游移，嘴上说了些什么，李德海这次干脆改换盯着天花板看。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张敏被人跟踪的呢？别不承认哦，其实张敏自己也发觉到了。只是觉得对方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就没有太在意，还说有可能是自我意识过剩，可能根本就是个巧合。可是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是偶然，八次十次那得是天赐的缘分才会那么巧吧，你说呢？” 李德海依旧盯着天花板，不搭理温蒂。温蒂也不恼，继续自话自说。 “问题就是……跟踪张敏的到底是周明辉还是韩明宇呢？或者还有戴奇钧？” 李德海终于将视线从天花板上收了回来，看向了温蒂。 “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三个人都在跟踪张敏啊。类似于那种轮班值休？就是一三五周明辉、二四六韩明宇，星期天戴奇钧这样。因为戴奇钧这个人出现的概率很低嘛，难道不是吗？是我猜错了吗？” “是张敏告诉你的？” “对啊，因为我也很在意，所以就叫她每次遇到那个人的时候，都假装自拍然后把对方拍下来。” “我怎么不……” 温蒂的眼睛眯成了弯月，嘴角也扯开一个漂亮的弧度。 “因为张敏是用我借给她的手机拍的。不过，现在那部手机交给警察了，说是证物。所以没办法拿给你看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机拍？因为她很讨厌在自己的手机里留下任何信息嘛，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吧，她觉得自己的手机不够安全。欸？这么说来，你是不是也知道张敏有我这样一号朋友了？” 李德海的嘴抿成了一条细线，头以极小的幅度点了一下。 “不过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她一直觉得有你在身边很安全，觉得你会一直保护着她。对了，前阵子不是有几起快车司机奸杀案吗？张敏经常加班，只能打车回去。她说只要手机攥在手里，自己就会很安全，绝对不会出事。唉……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温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悲痛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听到这里，李德海闭上了眼睛，整个面部因为扭曲而变得狰狞，随后像是一个被困住的野兽一般挣扎。他双手握成拳抵在额下，双脚像是要把地面凿穿一样用力地跺着。类似于呜咽的声音自他紧闭的双唇中传出。 “不是吧……他……林队？” 审讯李德海这么多次，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德海。无论他们说多么难听的话，甚至不惜诋毁张敏，李德海都不曾流露出一点点失控的样子。孙锦炎看向盯着玻璃窗内的林青，只见对方只是抱紧了双臂。 “失策了？以为那三个嫌疑人没有出现在张敏的身边，张敏就不会有危险？还是说……你觉得那三个人根本没有胆量做出违法的事情？又或者……你以为张敏是去见什么其他的人？难道说，张敏告诉你自己恋爱了？” 李德海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头发因为刚才的躁动而杂乱地遮住眼睛的上半部。他再一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摇头。 “她说……她可能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她回来的时候就会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伴着空气，李德海几乎是用气音将这句话吐了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坦白 “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听，接下来的事情，我只对你们说。叫这个女人出去。” 李德海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低沉，虽说是要将一切都坦白，但语气里少了点气力却多了些决绝。 “林队……？” 孙锦炎和钟子期的目光投向了林青，等待着他做出决定。李德海的要求很突然，他的转变也很突然。但温蒂对李德海说过的每句话，林青他们也不是没有说过，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林青看着玻璃窗内的情形，一双眼隐在黑暗中。这不是白筱实第一次看林青办案，却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工作中的林青。那不是她熟悉模样。白筱实又将视线移向了钟子期。 钟子期这个人，白筱实一直觉得是一个比林青要厉害的人。他比林青懂得隐忍，也比林青懂得隐藏。白筱实常常觉得，虽然林青是队长，但整只队伍实际上是钟子期在打理。如果说林青是一只领头羊，那么钟子期就是控制羊群的牧羊人。只是这只领头羊并不由牧羊人掌控，而且牧羊人的角色更接近于一个守护者。 在办案的过程中，林青总是会显得有些没有纪律，常常不按照规矩办事。在林青突然发现什么而脱离队伍的时候，钟子期这个副队长就显得格外的受人瞩目。可以说，林青反倒像是一个走在最前线的队员，钟子期则在身后掌控着全局，协调着上下。 但此时此刻，钟子期看向林青的眼里只有百分百的信任和尊重。 林青的胸口轻缓地起伏着，抱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 “林队！” 徐淼突然闯进监控室，将手里的资料递给林青。看她的神情，似乎是什么令她很困扰的事情，并不像是得到重要线索而释然的感觉。林青接过资料迅速地浏览，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将资料传给钟子期看，钟子期也只是抿了下唇。 孙锦炎不知道资料里面的内容，伸长了脖子想掠过钟子期的肩膀去看，徐淼也只是静静地等待两个人做出决定。 “走吧，孙锦炎准备记录。徐淼你留在这里。” 在走出去前，林青看了一眼白筱实，那眼神像是有什么疑问想要与她确认，但又在迟疑。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走了出去。门在孙锦炎的身后缓缓地关闭。徐淼坐到了刚才钟子期坐着的位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些的？” 徐淼突然开口，惊到了白筱实。 “什么？” “张敏电脑里的东西……是谁帮你破译的？” “这很重要吗？我承认，在发现证物以后我没有及时上缴是我的错，但至少我没有中饱私囊，最终还是交给你们了。而且……我的行为应该也为你们节省了不少时间吧？” “那个帮你破译的人……” “我想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哦，他只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也只是在帮我这个朋友做一件小事，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白筱实倒也没有说谎。夏溪就是这样，除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以外，他懒得浪费自己一个脑细胞，甚至可以说在日常生活中，他近乎一个7岁的儿童。但却少了儿童应有的好奇心。而且无论是从张敏电脑里找到的那些东西也好，还是最后白筱实发现的那个东西也好，给夏溪带来了不少的冲击，说起来白筱实这次真的是欠了夏溪一个大人情。 林青和钟子期已经走进了审讯室，简单地和温蒂交谈了两句后，温蒂就走出了审讯室。可是李德海并没有将头抬起来。 “午餐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帮你叫点别的？我知道一家小吃店，什么都好吃。” 钟子期像是在问候朋友一样开口，眼睛里满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李德海却不为所动，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像是一个断了线的体现木有一样，耷拉着脑袋四肢也无力地下垂。 “那个女人是谁？” “她没有自我介绍吗？她叫温蒂，是一个……” “不是说她，送饭进来的那个女人。” “你应该知道她是谁。” 回答的是林青，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李德海的一举一动。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叫我们进来应该不是为了问这些问题吧？” “该知道的你们不是都查到了吗？那个女人没有告诉你们？” “她不是我们警方的人。” “说起来，她还是我们警方的受害者呢。之前韩明宇坠楼案，她可是被作为第一嫌疑人被羁押。对，就是在这间审讯室里，她的心脏病犯了，还好我们及时送到了医院……不仅抓错了人，还害得无辜的人差点送了命……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钟子期突然变得认真，虽然努力用一副轻松的口吻叙述之前发生的事情，但仍然没能掩盖住惊魂未定的后怕。但白筱实听得出来，那是钟子期为了让李德海产生一点惭愧的心理而演出来的。 “你说她有病？” “是老毛病了。” 像是重新找回了点些许力气，李德海直起了腰板，双手也放到了桌面上。 “叫我们进来，你应该是做好了坦白的准备吧？” “4月2日，张敏的定位偏离‘轨道’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怀疑？不只是因为你在值班这么简单吧？” “因为根本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根据徐淼送进来的最新资料发现，张敏的手机最后一次发送的定位信息的确是在家中，但这与之前他们通过监控录像发现的线索有些许差异。后来，通过徐淼追踪那个定位信息后才发现，那是伪装成了张敏手机的另一个东西——一只公仔玩偶，是早前罗莉娜的粉丝送给她的礼物。但罗莉娜并不知道这个礼物到底是谁寄给她的，只是为了向粉丝交代自己有好好善待粉丝礼物，而摆在了那张办公用的沙发上。当然，这些东西在白筱实把电脑交给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基本的调查，所以省了徐淼不少功夫。 “张敏回家之后就会关机吗？” 听到林青的问话，李德海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从来不会……都怪我没有及时发现，才会……都怪我。”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张敏失踪的？” “4月2号上午10点左右。敏敏就算加班到很晚，第二天也会准时上班。但那天她的电脑没有开机，也没有打上班卡。” “4月2号上午10点，你在哪？” “在家。” “之后你去哪了？” “晚了……如果我再早一点发现，或许……或许……” “也就是说，你在4月2号当天就发现了张敏的遗体，然后就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李德海点了一下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犯罪意图。 “为什么会选择利用张敏那台旧电脑来作案？” “必须用那台电脑。复仇……必须是张敏亲手去做，而不能是由我这个哥哥代替。” “你是怎么拿到那台电脑，又是怎么把它放回去的？” “钟警官，那台电脑你是怎么发现的？” “很遗憾，那台电脑并不是我发现的。” “那真的是很遗憾啊……我以为你会很享受那个藏宝游戏。” “你是在承认，周明辉的手机是你藏起来的吗？” “那是敏敏最喜欢的游戏了，她说她特别擅长。” 像是想到张敏向他讲述儿时战绩的时候展露出来的骄傲一样，李德海的嘴角竟然翘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弧度。 “我有一个疑问，既然你一直在监视那三个人，那你应该知道周明辉完全没有那个作案的时间。那天他虽然离开了酒吧，但前后加起来也不过5分钟多一点，就算是抄了近路也还是不够。” 第一百零二章 推测 “你们不是都查到了吗？” “但没有从你的嘴里亲口说出来有效力。” “呵，你们警察办案还这么束手束脚的，也太多弱了吧。” “正因为是警察所以才要束手束脚。警察这个身份给了我们一定的特殊权利，但这种特殊权利如果是使用在正确的地方，比如侦查案情那绝对没有问题，但如果使用在了不该使用的地方……比如严刑逼供，那不就是等于把杀人的凶器送到了我们的手上？所以我并不认为束手束脚有什么不好。” 这也是林青的父亲对林青说过的话。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觉得说出这句话的父亲看起来很高大，很帅气。 “做过的事情……我会承认。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们都查到了些什么？” 从这段时间的审讯中发现，李德海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傲慢的人。不论是之前在审讯中保持沉默也好，还是突然改变主意选择坦白也好，他看起来很喜欢将事情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林青和钟子期也一直配合着李德海，以满足他的那种虚荣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把我们目前掌握到的信息说出来，如果哪里不对，还希望你能纠正一下。” “嗯……也不是不可以。” 李德海点了一下头，终于将视线对上了林青。那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李德海以真正的面目对待他们。 “首先，你从来就没有过合租的室友，一开始就是自己住。你之所以会捏造这样的谎言，我们这样几个假设。一、你有精神分裂，一直以为有这样一个人在你的身边。二、你为了不被人打扰或者说不被人侵入私人领地，所以故意捏造了这样一个假象。三、你想捏造一个自己精神分裂的假象。第一点，我们在刚才得到了验证，你并没有精神分裂症。那么就剩下了两种可能……” 李德海似是无意地点了下头，算是对林青推断的认可。 “不过，这件事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这就要说道我们猜测的第二点。你不想被人打扰，这个人是谁？是指某一个特定的人，还是泛指？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一开始这个人应该是特指，也就是张敏。你不希望被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过多的侵入私生活，所以你对她撒了谎，而为了让这个谎言看起来是真实的，所以你干脆骗过了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你自己。” 李德海的房间布局在外人看来的确像是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在居住。李德海曾经使用过的那间房，所有的装饰物都以简洁为主，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必备的一些生活用品。而另一间曾经居住过“同学”的那间屋子里就多了一点生活气息，甚至还曾有过一些小装饰。这些从墙壁上残留的印记中可以推断出来。 “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应该说是你在这次案件中突发奇想出来的。但是装到中途你就放弃了，因为你本来就没打算为自己脱罪，只是很喜欢看我们因为案子踌躇不前而苦恼的样子。” 李德海又点了一下头，脸上多了一点玩味的笑。 “继续。” “你所谓的合租同学搬出去的时间和你父亲去世的时间相近，应该是在那个时候，你突然能够彻底接纳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开始能够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所以才会制造这第二个谎言。而且这个时候发生了另一件事，让你发生了变化。张敏一个人去开罗旅游，遭遇了恐怖袭击。你也是第一次发现，你对这个妹妹是有一些在意的。” “差不太多。继续。” “之后你和张敏两个人经常去旅行，久而久之就发现了周明辉这个人。或者说你是通过监控张敏筛选出了周明辉这个人。监控这件事应该也是从你父亲被诊断出癌症开始的。听你父亲入院的护士说，你曾经去咨询过转院到宁安市医院的问题，但后来不了了之了。应该是你父亲没有同意转院的事情。没过多久你就往医院送了一样东西，一个平板电脑。说是为了给你父亲解闷。但医院里面没有wifi，所以你会定期去更新平板电脑里面的视频。而这个定期就是通过平板监控掌握到的信息。” “没想到你连这件事都去查了。” “这也要归功于你喜欢留着这些东西当做纪念品。不过找到它的确废了我们一些功夫。我们继续。正因为你监控着你的父亲，所以在你父亲即将临终的时候，你才能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去送他最后一程。也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次经历，你对张敏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周明辉、韩明宇、戴奇钧、齐景晔也是这么进入到你的视线当中的。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的妹妹。” “我有一点不明白，张敏只能算是和我有一点血缘关系，我为什么要这么在乎她？” “这只是我们的一种猜测。你或许很享受那种被人依赖的感觉。这应该和你的母亲也就是闻惠在你很小的时候离开了你们父子俩，然后让你有了一种要照顾你父亲的感觉或者说是错觉有关？然后这种情感在长年累月的积攒下变得越来越沉重，也让你变得越来越沉醉于其中。尤其是在你父亲被诊断出癌症以后，这个家庭的担子都落在你的身上。你不但没有因为这种压力而垮掉，反倒可以说这种压力就像是一剂注入你身体里的多巴胺，让你更兴奋。” “怎么说得好像……我是个变态一样。” “温蒂说得没错，你和张敏是一类人，都在互相利用着彼此。” 李德海撇了一下嘴角，不置可否。 “能不能少说废话，直接讲讲这个案子，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并不觉得这些是废话，反而正是这些经历，才会让你走上了歧途。” “歧途？呵。” “其实……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对于跟踪狂这类案子都不是很重视，除非当事人真的受到了伤害变成了所谓“实际受害者”，但即便立案，也很难给予受害者确切的帮助。可以说在这方面，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这也是造成这个悲剧的原因之一。” 林青从钟子期的手中接过一份文件，他将文件逐一铺开在桌面上展示给李德海。李德海倒也认真地看了起来。 “周明辉由于没有得到张敏的回应，所以选择了一种不正确的方法，而正是这样一种不正确的方法让他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做出了伤害张敏的事情。” 第一百零三章 实验 “但这个时间不对。” 坐在一旁很久多没有说过话的钟子期突然提出了疑问。 “对，时间不对。你父亲是在两年前去世的，但你监控那几个人却是在更早之前。这就和李佳牧之前提起的在校创业有关了。” 李德海并没有报名那次的创业项目，但他的毕业课题却很早地受到了华曜集团的青睐，而这一切都得益于他的博士生导师。李德海不是少年天才，只是比别人多跳了几级，没到18岁就进到了大学。而且由于成绩有点优秀就保送了硕博连读。不仅如此，就连所有人都感到头痛的毕业课题也比其他人完成地轻松一点。 按照李德海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运气好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和一群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同学，李德海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其他的同学也不太喜欢搭理这个“小”同学。这反倒让李德海有了更多可以专注于研究的时间。也正是那个“热成像”的研究，不仅让李德海保送了硕博，也保送进了华曜集团。 “虽然华总，也就是华安科技的创始人，他并没有正面承认，在很早之前就用公司员工对你的那套程序和设备进行实验，但从我们查收回来的资料来看，这一切绝对可以追溯到你入职两年前。这样看来，入职之后那就更无可厚非了。” “但戴奇钧不是华曜的员工啊。” “不错，因为这个实验数据越多越好，所以华曜集团将采用华安科技安保设备的客户数据也纳入到了实验数据中。可以说，是华曜集团提供了方便给你。” 李德海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歪着头看着林青。 “送给单方面接近你的张敏一部组装电脑……是因为你将这个妹妹也纳入到了实验数据里面。可以说当时的你，为了这个课题已经进入到了一个疯狂的状态。这一点从你的导师那里已经得到了验证。” “为了这么一个案子，你到底是见了多少人啊？” “可以说，和你有关的、所有能联系到的，我们都一一拜访过了。” “就因为你们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掌握到我杀人的确凿证据。不是吗？” 如果李德海的双手没有被束缚住，相信他此刻很想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因为他刚刚试图去做那个动作，但受到了限制。 “我并不觉得这些都是没用的事情，也没有觉得我在浪费时间。反倒是这些事情才让我一点一点地认识了你这个人。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得益于庞大的数据基础，李德海的实验做得也越发的顺利起来，很快这套设备就投入到了华曜集团的实际办公设备中，去监控每一个员工。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从此以后，华曜集团的龙头地位得到了巩固，之前势头冒得正猛的新兴企业也只能停留在它的起步阶段，有些甚至惨遭夭折。 华曜的员工也越来越无法离开公司，即便有几个敢于冒险的人，最终的下场就是丢了原本还算稳定且富足的饭碗，最终落得个失败的下场。而这些人，即便是到了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得这个下场。因为这套设备，除了当初参与的几个核心员工以外，没有人知道。而那几个核心的员工如今也都身居高位，拿着华曜的股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另一方面，那些人也都没能逃过这个监控的管制。 作为研发的创始人，李德海之所以在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头衔提升的情况下仍然，诶呦离开华曜，也正是因为无法割舍对这个系统的狂热，他想要把它做得接近于完美，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华曜集团庞大的资金以及数据的支持。 “正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你很快就发现了周明辉这个人，这个总是出现在张敏身边的男人。如果说他只是个普通的追求者，或许你也不会过分的在意，但周明辉的追求已经达到了跟踪狂的程度。” 周明辉的硬盘由于损坏得极其彻底，徐淼也回天乏术。但李德海却留了一手。白筱实带过来的那台电脑，里面真正具有价值的线索，全部都藏在那些一张张的照片，一段段的影像之后。李德海通过远程操控，将周明辉电脑里的数据以加密的方式隐藏在了张敏的电脑之中。而张敏对此一无所知。 也多亏了白筱实将这台电脑交了出来，他们才真正地将这个案子看得透彻。 “作为张敏的跟踪狂，周明辉自然会发现你这个人的存在，但他却始终没有查到你和张敏的关系。又或许他查到了，还觉得你们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单纯。关于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始终都无法得到确切的验证。” 说着这段猜测的林青，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 “或许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李德海摇头，脸上的表情也很坦诚，并不像是想要故意隐瞒。 “你和张敏相认这么长时间，周明辉都没有采取过任何极端的举动，却偏偏在这次做了这样一件傻事，那一定是发生什么刺激到了他。” “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在怀疑周明辉杀了张敏？但你之前不是说他没有这个作案时间吗？” “这也要多谢你，我才能知道周明辉是怎么做到的。我们查到周明辉大概在去年年底开始频繁地登入一个论坛，一个教你怎么追求人的论坛。起初周明辉也只是进去浏览并没有真正参与，直到今年2月份他才真正在里面发言。” 论坛的地址已经被人为地终止了服务，而这个时间恰好是在“韩明宇坠楼案”的当天，也就是4月5号关停了服务器。好在李德海将周明辉的所有行为都一一记录了下来，他们才能看清案件的整个经过。 2月14日当天，周明辉第一次在论坛中发言，标题是——如何得到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帖子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条件，以及详细地描述了那个得不到的女人。像这样看起来是人生失败者的帖子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纷纷跑到下面留言。其中一个用字母“m”为昵称的人只留下了一句话。 “当你真正想得到她的时候，联系我。” 没有更多的描述，甚至都没有透露一星半点自己会使用的方法。和那些洋洋洒洒写下诸多方法的留言不同，这样一句话反而更引人注目。而且很快，周明辉就联系了这个人。两个人的交流也很简短。对方只要了那个女人的一些信息，却没有要求周明辉透露自己的身份。直到4月2号当天周明辉接到一通电话，一通实况直播着“m”是如何带走张敏的电话。 第一百零四章 4月2日 4月1日当天，周明辉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您预订的货物将于4月2日凌晨送达，请注意查收。——m” 从周明辉的状态来看，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段文字的意思，所以并没有理会。但随后m又发来了一段新的文字。 “从现在开始到4月2日凌晨2点之间，不要独自待着。——m” 从警方搜集到的证据来看，4月1日白天的这段时间，也就是周明辉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正和他的母亲许诗筠在一起。两个人正在常去的茶室品茶聊天，茶室内部的监控也都如实地记录这一段事情。 收到信息后的半个小时的时间，周明辉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直到他收到第三条信息。第三条信息是一段偷录的视频，镜头正对着在寰宇大厦前的广场放风的张敏。周明辉应该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那几段文字的意思，也终于意识到他曾经在论坛里透露的信息造成了怎样的后果。 如果这个时候，周明辉选择去寻找张敏，将事情的原委坦白并把张敏保护起来，或许张敏就不会死，但周明辉恰恰选择了顺从m的指示。或许是因为他并不觉得m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又或许是他好奇m到底会做什么才会让张敏变成自己的人。 周明辉立刻联系了戴奇钧，通话中也只是透露出自己在最近刚刚签下一笔大单子。戴奇钧立刻意会，马上采取行动联系了韩明宇和齐景晔，在当天为周明辉举办庆功宴。 晚上9点，转战至paradiselost的4个人，照例走进2楼的专用包房。不知道周明辉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刻意地让酒吧的镜头多次拍到他的身影，尤其是午夜12点至2点的这段时间。不仅如此，周明辉还破天荒地同意了戴奇钧提出的即兴配对的提议，亲自物色了几个女孩子，叫店员邀请到了包房中。 但从齐景晔提供的线索来看，那天的周明辉和往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那些女孩子上来以后，他并没有去搭理，依旧只是和韩明宇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品酒。只是那天他酒喝得比往常多了一点，所以多次离席，甚至还亲自下到1楼去点了几杯低酒精的鸡尾酒。而在此之前，周明辉曾亲口说过，他不喜欢那些用低劣的酒精勾兑出来的不伦不类的饮品。 之后，周明辉曾在4月2日凌晨1点35分左右在收到m的信息后离席。也正是这段时间，周明辉利用酒吧内的秘密通道来到酒吧的后巷。得益于酒吧的工作人员疏于对秘密通道的清洁，陈钊轻松地在那里取得了周明辉曾在最近出入那里的线索。 “对了，你应该还记得我的同事徐淼吧，她和你一样喜欢摆弄电脑。在我们找到周明辉曾离开酒吧的证据后，她就想尽办法去找后巷附近的监控记录。这里就不得不佩服华安科技的监控设备了，在放大那么多倍后还能保证一定的清晰度。” 后巷附近并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但位于酒吧对面街道的连锁便利店有一个监控摄像的镜头恰好对着酒吧西侧街道的方向。而西侧街道的对面又恰好是一家新建的商务楼，采用的都是防光污染的蓝色玻璃墙。路灯虽然有些昏暗，但依旧照亮了酒吧西侧的街道，也将周明辉的模样映射在了玻璃墙上。 周明辉从酒吧的后巷走出来，走到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车辆前。他弯下腰看向车后座后，有些僵硬地后退了两步，随后将头转向驾驶座的位置，似乎和那个人交谈了两句，随后又匆匆地从后巷回到了酒吧。 “张敏当时应该就在车里，而且那个时候她还活着。如果周明辉在这里收手，张敏就还有一线活下来的希望，但当时的周明辉应该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也没有了正确的判断能力。因为自己追求或者说暗恋了多年的女人正毫无防备的在眼前，他真的太想得到张敏了。当然这部分也只是我的猜测。之后，你发现张敏失踪，也通过这一系列的信息找到了张敏。然后就开始了你的复仇计划。对吗？” 李德海把头向后仰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那天的情景。 “接下来我们再谈谈另一个案子，也就是周明辉一氧化碳中毒和韩明宇坠楼案。一开始我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连韩明宇都要杀，而且还采用了那么……比较复杂的方式。不过后来我们在韩明宇的电脑里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很惭愧的是，之前在没有想清楚韩明宇和张敏失踪案的关联前，我们并没能重视那条线索。” 韩明宇有写日记的习惯，几乎每一天都在记录自己的心事。但4月1日和4月2日这两天却出现了空白。4月3日的日记里又出现了一段奇怪的记录。 “狼是一种很执着的动物，常常会为了一个猎物尾随很长一段时间。狼也是一种群居的动物，孤狼很容易被比自己更强大的野兽吞噬。那匹白尾的狼独自尾随了猎物太长时间，已经脱离了狼群，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悄然降临。更没有意识到其实在它的身后，还有一只同样执着的狼一直尾随着它。只等它的一声呼唤，那一匹黑尾的狼就会跑来支援它。但白狼没有呼救，黑狼也没有主动上前相助，结果黑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狼被野兽撕裂开来，一口一口地啃食掉。而这匹傻乎乎的黑狼，竟然选择纵身跳进那头野兽的口中，和白狼一起葬身对方的肚腹中。” 钟子期将从韩明宇的电脑打印出来的那篇日记拿给李德海看。 “正是这篇日记让你断定韩明宇和张敏的死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也将韩明宇列入了你的复仇名单中。不过……据我们的调查发现，真正动手杀死张敏的既不是周明辉也不是韩明宇。” “不！是周明辉！是他造成了敏敏的死！所以他必须死！那个韩明宇就是帮凶！” 第一百零五章 及时但仍旧迟到 4月2日当天早上9点钟，李德海打了下班卡，顺便看了一眼张敏的手机定位，发现仍然在家中就没有太在意。毕竟张敏最近经常加班到很晚，虽然上班从来都不会迟到，但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请了半天假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之前张敏就请过一次病假。 李德海原本也很少加班，只是每次过完年，公司的系统就需要进行一次为时近一个季度的维护和更新。而这一次又恰好撞上了系统迭代更新，所以就花了更多的时间，就连周六、日也要轮组去值班。 或许是这一次的工作强度的确有点大，又或许是李德海已经好久没有好好锻炼过身体，吃过一餐营养健康的餐食，疲劳感在回到家中的同时就席卷而来。李德海简单地洗了洗，没有吃过早饭就上床睡觉。 等到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钟。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再一次确认张敏手机的定位。还是在家里。这很不正常。李德海立刻拨打了张敏的电话，可对面只有冰冷的机械音传来。 李德海立刻去确认了一下张敏在公司中使用的电脑，截止到下午两点都没有被启动过的记录。一种不安的恐惧感在脑中扩散，来不及考虑太多李德海就换好了衣服冲出了家门。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进到了张敏的出租屋，而手里正拿着一个小猪布偶。张敏的手机定位信号就是从这只布偶中发出来的。 李德海的手有些颤抖，他拉开了布偶身后的拉链，在一团棉花中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发射器，还在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李德海并没有想太多，很快就在张敏的卧室里翻出了那本当年他送给她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家。 李德海虽然是张敏同母异父的哥哥，但在法律上却没有任何关系，或许就连闻惠都不知道张敏在很久以前就和李德海取得了联系，并维持着不错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向警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怀疑张敏失踪，又是如何找到了那个发射器的。 值得怀疑的对象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有谁，李德海立刻打开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就开始熟练地操作起来。周明辉并没有在公司，但从他的行程表中发现，周明辉应该是出外勤见客户了。这一点从周明辉的手机定位中也得到了确认。 韩明宇一如既往地在研究室做着新产品研发的相关工作，戴奇钧还在补眠中。 不、不对，重要的不是现在这个时间，而是更早的一段时间。是在今天白天张敏上班之前？还是……发射器！发射器是在张敏的家里被发现的，但在昨天之前，张敏的定位都没有出现过奇怪的异动。所以，张敏应该是在昨天夜里下班回家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意外。 李德海立刻调出周明辉在那段时间的移动路径，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而韩明宇、戴奇钧在那段时间也都在一起。李德海不得不放下对周明辉的成见，开始调查张敏身边的其他人，可对那些人李德海又几乎是一无所知。他记得张敏曾经说过，她的一个室友在一家烘焙坊工作，那个名字也告诉过他，是一个有些奇怪但又觉得一听就是烘焙坊的名字。 远远地，李德海就看到店里面都是女人，他有些犹豫，但为了张敏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去。 “安娜！安娜！还在想你室友的事吗？不是都报警了吗？还没有消息吗？” “对不起，店长，我这就把它放进烤箱里。” 那个叫安娜的女孩立刻将一大盘待烘焙的面包放进烤箱里，熟练地操作着烤箱。但那个样子看起来只像是她的肌肉根据记忆在操作，因为她的眼睛空洞无神。 “安娜，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吧，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反正限量版的准备工作也都差不多了。” “对不起……” 安娜垂着头，毫不掩饰担忧的神色，那个被叫作店长的人又叹了一口气。似乎，今天一整天安娜都没有在工作状态中。 “哎呀，你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如果你有什么差错，店可就要关门了。所以，还是早点回去，早点找到你的室友，然后早点恢复过来吧。” 店长推着安娜走进后面的房间里，没过多久李德海就看到换好了衣服的安娜从烘焙坊的后门走了出去。李德海随便拿了一个面包，结了账就跟了出去。 根据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来看，安娜也发现张敏失踪了，并且还及时地报了警，但至今都还没有得到有效的消息。那安娜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张敏失踪的？报警的时候又是怎么和警察说的？李德海不禁加快了脚步，紧跟在安娜的身后。 安娜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一次警察局，应该就是当初她报案的地方，随后又给什么人打了一通电话。从通话的内容来看，对方应该是张敏的上司。然后安娜就去了张敏的公司和张敏的另一个室友碰了头，又和张敏的上司简短地聊了一会。 虽然没有办法肯定这些人一定和张敏的失踪案无关，但从她们的神色来看，那种担心和着急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但为了彻底排除这几个人的嫌疑，李德海还是取出了他的工具，对沃伦科技四周的监控进行了调查。很快他就发现了那辆黑色的车。 之后就和林青一样，李德海查到了那家酒吧，又发现了映射出周明辉的那段监控记录。随后他便开始不断地给周明辉打骚扰电话，果不其然，周明辉开始变得原来越暴躁，越来越紧张。但这也让李德海验证了那个自己一直不敢去面对的不安——或许张敏已经出事了。 所有人都觉得密不透风的华宇大厦，对于李德海来讲，就如建筑剖面图一样一目了然。李德海立刻进入周明辉的智能家居系统中，利用他的扫地机器人以及智能机器人确认了屋子里的确没有张敏的身影。随后他又进入到周明辉的行车记录仪中。 东郊石云镇54号院。周明辉突然在2月份的时候讲房产转让给了戴奇钧，之后却又频繁地前往那个宅院，甚至比之前还要频繁。不仅如此，就在今天早上，周明辉在上班之前又去了一次那个地方，可他的手机却没有这一段记录。也就是说周明辉是故意没有将手机带在身上就去了那个地方，然后又赶回华宇大厦，取了手机才去公司。而这一猜测和行车记录仪的记录完全吻合。 李德海又发现，石云镇54号院就在近期购置了华安科技的防盗密码锁和智能家居设备，而主要操控的就是一台制冷机。 李德海最后看了一眼还在交谈的三个女人后，动身前往东郊石云镇54号院。只是这一切都太晚了。 番外——七夕 “呐，林青，你长得这么黑，大晚上的出去，一定碰不到一个女孩把手里的花灯送给你。” 白筱实将一颗青色的葡萄扔进嘴里一咬，瞬间酸甜的汁液就将口腔填满。 “对对对，黑就算了，还一脸凶相，别不是被人误会成了坏蛋，见到你撒腿就跑。” 夏溪笑嘻嘻地伸手去剥红彤彤的小龙虾。 “你们嘴上留点德行不行，别看我哥这样，每年情人节那巧克力可没少收，每次都是我帮他消灭的。” 林白喝了一大口啤酒，拍了拍肚皮，把汽嗝都拍了出来。 “那是因为巧克力跟他脸一个颜色，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夏溪和白筱实两人相视一笑，用可乐碰杯。 倒是话题的中心——林青一语不发，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白筱实皱了皱眉，她不喜欢那个味道，太像中药味了。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也很喜欢这类东西，书房里常备着，每天都要小酌上一杯。 “副队肯定就不一样，上学的时候，你肯定是个校草！” 林白笑哈哈地拍了一下坐在旁边的钟子期。突然被点名的钟子期，差点把刚含到嘴里的液体吐出来。好在他功力深厚，才没有失态。他费力地把酒吞了下去，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了一会才开口。 “我哪有他有魅力啊，我们队里的新人，对他可是一见钟情。一天天没事净偷看他了。” “子期，我怎么记得这个新人好像是你的未婚妻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青突然开了口，枪口却对上了钟子期。 “你可别瞎说，那就是那群老人无聊瞎配对的。她喜欢的是你，那可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在场的另外四个人立刻摆出一副认真听八卦的表情，看着林青和钟子期两个人。 “可能人家看不上你，就拿我当借口了呗。” 钟子期摇头，右手的食指跟着头的频率摇摆。 “是我先跟她讲清楚，别把老人的话当真的，然后她就红着脸告诉我她喜欢你，问我能不能帮帮忙。” “然后呢，然后呢？你是怎么帮的？” 林白手里的酒瓶怼在下唇，却停止了喝酒的动作，半个身子向钟子期探过去，催着钟子期快点讲下去。 钟子期倒是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酒。和林青杯子的里的一样，是一种琥珀色的液体，伴随着一点中药的香气。那是钟子期带过来的，说是他当局长的父亲收到的礼物。不过绝对不是贿赂，只是老朋友得了几瓶好酒，自己不喝就送到了他家里去。 钟子期看了一眼林青，林青也正看着他。只见种子期的嘴角上翘，扯开一个美好的弧度，把林白都看呆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钟子期揭开问题的答案，可当事人偏偏就是不开口。 “欸，副队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家林青这么大岁数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你怎么能耽误人家的好事呢。” 白筱实像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睛里是露骨的责备。 “诶诶诶？筱实，林青怎么就成你们家的了，人家林白还没说什么呢。” 夏溪有些不乐意，像个小孩子一样嘟起了嘴巴，绝对是在引人犯罪。林白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长臂一身，食指和拇指一用力就卡住了夏溪的嘴巴。 “你再嘟，就能挂个酱油瓶了。都多大个人了，还撒娇。” “唔唔唔！！！” 夏溪手舞足蹈地反抗，却怎么都抓不住比他灵活的林白，顿时惹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秋天的夜色清明，天上半点云彩都没有，月亮高挂在天上，像极了一弯娥眉。月下的小人，嘻嘻哈哈的闹做一团，笑声如夜间灵鸟一般清脆悦耳。 第一百零六章 李德海的决定 和林青他们赶到现场时看到的一样，张敏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左手的无名指上被戴上了一枚戒指，双手交叉被放在腹部。她的表情很安详，走的时候应该没有遭受任何痛苦。但李德海却感觉肚子里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在搅动，惹得他一阵干呕。 他踉跄着走到张敏的身边，虽然知道没有用，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寒气自他伸出去的左手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手臂，直到将他整个人吞噬。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清眼前的状况。甚至都想不起来，他是怎么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这里的。 跌坐在那张床的旁边，看着张敏的“睡颜”，李德海觉得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黯淡无光，唯有那枚戒指格外的刺眼。他想要把戒指从张敏的手指上取下来，可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将黏连的双手分开。他开始对着那双手哈气，哈出来的气体被冷气凝结成洁白的水汽，不但没能将两只手分开，似乎还变得更加凝固。 李德海便转用双手去捂，可两双手冻得失去了知觉，也没能捂化她。他无力地看着正在不断地吹出冷气的设备，有一瞬间想过要去关掉它，但最后却没能付诸行动。因为他知道，一旦将那个东西关掉，张敏的遗体虽然会化开，但随之而来的腐化速度也会加快，那会让张敏变得不再这么美丽。 为什么会生出“美丽”这种感想，李德海一时也无法说清楚。只觉得此刻的张敏，就像一个待嫁的新娘，纯洁而又美丽。都说新娘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直到今天李德海才终于明白那其中的意思。但这个美丽并不是张敏发自内心散发出来的，而是杀害她的人强加给她的。 李德海的体内有一团气逐渐凝结，他一时无法清晰地理解那团气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一旦厘清了它，他就将再也无法停止。 李德海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间屋子，张敏的头顶有一只监控摄像头，正闪着红光。李德海猛地退出门外，他这才发现那间屋子里不只有一个摄像头。而在那间屋子之外，却简陋得仿佛回到了80年代。 李德海取出电脑，完全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进到了那间屋子里的监控系统中。监控还在正常地运行当中，而数据却不是只发送给了一个ip地址。其中一个，李德海很快就查到了是周明辉的手机，而另一个在李德海着手调查的同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至少可以确认是周明辉造成了这一切。李德海也终于厘清了那团气。 “在现场我们找到了几条连接空摄像头的线，但摄像头已经没有了，是你拆的吗？” 林青将一个证物袋放在了桌面上，里面正是一段被剪下来的电线。李德海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向上翻着看向林青。 “不错，是我拆的。” 因为他一刻也不能忍受周明辉盯着自己妹妹看，更不能忍受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妹妹都不能得到安眠。没有人可以再打扰张敏，也绝对不可以再有人打扰张敏。满脑都是这个想法的李德海，双手又一次比大脑先行动作，开始拆解在张敏头顶的那个监控摄像头。 然后他将摄像头包好，寄到了周明辉的家中。目的只有一个，通知周明辉，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人知道，并且知道得清清楚楚。之后李德海又在那台电脑中设置了网络电话，每天在固定的时间给周明辉打骚扰电话，语音自然是由电子音合成，内容也永远只有一个——东郊石云镇54号院。 “为什么选择在4月5号这一天动手？” “呵，清明节，不觉得很应景吗？” 如果可以的话，李德海当然想立刻就动手，但他必须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且，他要周明辉每一天都备受折磨，每一天都生不如死，每一天都叫他后悔去伤害张敏。为什么是4月5号？李德海认为那是上天给他的机会。白筱实的出现，彻底压断了周明辉的最后一点尚存的理智。 4月4日当天，李德海监听到白筱实打电话给周明辉询问关于张敏的事情，他知道那是张敏的室友找来的人。当天晚上，周明辉就邀请韩明宇去他的住所喝酒。只要是周明辉的邀请，韩明宇自然不会拒绝。两个人喝了很久，喝了很多，也很快就失去了理智。 “所以你等韩明宇离开后，利用你对华宇大厦安保系统的了解，轻松地潜入周明辉的家，然后点燃了那个盆栽，之后又立刻去追离开的韩明宇。想办法将他迷晕后带到了华曜集团的天台楼顶。在搬运的过程中，你脱下了韩明宇的鞋穿在自己的脚上，故意走在草坪上，制造一种韩明宇醉酒想不开的假象，然后将他放到了天台的缓台上。” 钟子期将自己查到的线索结合着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现在才想清楚吗？” “脚印的深度绝对不是一个只有65~68公斤体重的韩明宇能踩出来的，还有天台边缘的那个花坛，上面的鞋印也绝对不是一个喝醉酒的人能留下来的。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很清楚，韩明宇绝对不是自杀。还有那部手机，属于周明辉的那部手机出现在华曜集团内部，再根据我们从上面采集到的体液来推断，应该是韩明宇在喝醉后错拿了周明辉的手机，又或者是韩明宇为了帮助周明辉去对付那个总是打骚扰电话的人而拿走了他的手机。总之，这一结果也给你提供了方便，对吗？” “可以这么说吧。” “准备好这一切之后，你算准了时间，然后拨打了周明辉的那部电话叫醒韩明宇，诱导韩明宇从缓台坠落。为什么要让两个人在同一时间段死？” “就当是我最后的怜悯不行吗？韩明宇那个傻子一直喜欢周明辉，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死去，不也是一种浪漫吗？我也是懂一点浪漫的。” “浪漫？你只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凶手！” 李德海摊开双手，上下翻动。 “没有啊，我的手很干净。” 李德海像是献宝一样将双手展示给林青和钟子期看。但钟子期并没有搭理李德海，而是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测。 “在你设计杀了韩明宇之后就想办法收回了手机，放进了周明辉的办公桌里。”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那天我并没有值班，而且你们警察来得也很快……所以，我是在什么时间，又是怎么回收的手机？” 第一百零七章 钟子期的推测 “不，你的时间很充裕。” 钟子期取出一张表格放在桌面上。 “4月5日当天，你7点23分就到了公司，而在这个时间段里，64楼的办公室里除了一个人都没有。” “你忘了那天是老贾他们值班还没有回去吗？” “这还要感谢你的那个监控系统，那段时间老贾组里的三个人都去休息室睡了，剩下的一个也在工位上睡熟了。也就是说想要掩人耳目取回手机不是一件难事。而且我们在周明辉的那部手机上发现了四处由钢丝摩擦出的痕迹，而且在缓台的边沿以及64楼中间那扇窗户外的墙面、窗框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痕迹，可以推断出你是利用一根钢绳将手机固定住，然后从64楼将手机收回的。” 而且，4月份连着几天下雨，天一直阴沉沉的，即便他们曾多次抬头去看华曜集团的顶楼，也都被那团灰沉沉的雾气掩埋，什么都看不到。当然，从64楼向下看，也是一样的。这一点后来钟子期在天台勘查的时候后得到了验证。 钢丝是用常见的304不锈钢，常见于制作手摇升降晾衣架上的室内晾衣绳，也有用于制作钥匙环扣的。所以即便是找到了钢丝的材质和锻造痕迹，也无法找出货源以及使用者的身份，因为几乎所有的工厂都掌握着相同的技术，而同一批次的钢丝绳也能被截出许多段分开售卖。但至少他们知道该找什么。 在捕获李德海后，郭立铭就带着人去搜查过他的家，他们将李德海家里所有的钢丝绳全部都带回来进行对比检测，却没有找到一个匹配的。 “就算我收回了手机，那我又是怎么把它放进周明辉的桌子里的？” 钟子期笑了一下，左手食指挠了挠眉尾，像是李德海问了一个让他有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准确点说是李德海问了一个无知到让钟子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比较合适的问题。 “首先，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周明辉的手机是在他的办公桌里找到的。其次，看你多次主动提出这个问题，应该也没有想遮掩什么。坦白地说，藏手机也不是什么难题，特别是在华曜集团那样的地方。” 从监控记录来看，4月5日当天，24楼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关注身边的事情。而且，上班时间还没有到，整个楼层的人几乎都走空了，每个办公室里都只剩下一个处理文书和备品的人。而这些人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办公室里，只要找准时机溜进去就可以。而找准时机这样的事情，对于监控着整栋楼层的李德海来说自然是简单的事情。 “虽然我们找手机花了一点功夫，但藏手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这种……嗯……‘玩法’在你发现张敏的遗体的时候就想到了。所以实施起来就会很简单。” “那监控呢？你也知道华曜的监控设备到处都是，想要避开监控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所以你就是堂堂正正地从那些监控底下走进去的。杀害周明辉以后，你从他的家里取走了一件衣服，一件他近期没有穿过的衣服。你的身形虽然和他有一点差别，但在华曜那样的地方，每个人都只关注着自己，根本没有人在意什么人来过，什么人走过。所以即便是和周明辉同窗的齐景晔也没能注意到那天在办公室里出入的不是周明辉而是你。” “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吗？” 的确，24层的监控记录徐淼看了不下100遍，可是一直都没能发现任何异样。主要原因是当时的徐淼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人，而且当天还见过了李德海，和监控中拍摄到的完全不一样的李德海。李德海虽然是在监控镜头下堂堂正正地走过，但都会刻意的将脸避开，不让镜头直接拍到他。所以，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徐淼，当然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发现这点异样。 而之所以选择一件周明辉近期没有穿过的衣服，是因为李德海猜到警方会要求交出近期的所有监控记录，并对里面的人进行分析。如果警方不能在第一时间内就将周明辉和张敏的案子联系起来，并且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将坠楼者认为是周明辉的话，更无法在第一时间就锁定周明辉，并对他展开调查。 这样一来，周明辉手机被发现的时间就会被延迟很久，久到他们要先发现周明辉的遗体。只是，白筱实却是个意外。李德海没有料到那个白筱实和来办案的警员相识，更没有想到双方竟然会联手。 只不过，在镜头前看着楼下的展开，李德海竟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快感，那种感觉和他每次攻破一个难题，写出一道令自己满意的程式一样的快感。 “我们在小区的旧衣回收站里找到了那套衣服，也在里面提取到了你的dna，自然也验证了那套衣服的主人是谁。你就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周明辉的手机藏了起来，然后等着我们去找。” 李德海撇了撇嘴，似乎对钟子期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但那个表情。更像是一个孩子因为被别人抢答了谜题而感到厌恶的感觉。 “既然你们早就查到了这些，为什么不早点把我交上去？看着我自以为是的逗你们玩，有意思吗？！” 李德海的脸部线条突然复位，看向钟子期的眼睛里投射出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钟子期不慌不忙地取出了下一个证物，那是陈钰写的张敏的尸检报告书。 “把这个拿出来干什么？” “你之前说周明辉在4月2日早上上班之前的那段时间曾经去过54号院，你怎么证明没有说谎？” “你们不是都拿到那台电脑了吗？里面应该有我访问过周明辉行车记录仪的记录。” “很遗憾，关于这一点，我们并没有找到。而且也没有任何被篡改过的痕迹。” “怎么可能！” 钟子期看向林青，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只见林青点了下头，钟子期就向孙锦炎使了个眼色。得到指令后，孙锦炎就走出了审讯室。直到孙锦炎回来，审讯室都保持着沉默。孙锦炎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样东西，一样李德海格外熟悉的东西。 孙锦炎得到钟子期和林青的首肯后，将那台电脑放到了李德海的面前。李德海也不询问，立刻操作了起来。但很快，他的双手就停止了动作，一双眼睛瞪得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第一百零八章 消失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似乎是一件令李德海有些无法相信的事情，李德海再一次舞动手指。整间审讯室里除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外，静得只听得见几个人的呼吸声。 时间又过去了1个小时，李德海的一双眼睛因充血而变得通红，身体在微微颤抖，呼吸的声音也逐渐变得粗重，但手上的动作却变得越来越慢，最后只化作一双拳头砸在电脑上。好在林青及时将李德海拉开，将他压在墙壁上远离电脑。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李德海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样三个字，与之前的傲慢和从容全然相反。可以说在短短的一天不到的时间里，白筱实已经见到了李德海的三个面貌。 面对温蒂时的放松，坦白杀人后的傲慢，以及因为无法掌控而疯狂。 白筱实并不是很懂电脑，当初也只是觉得画师张敏拿给她看的那些肖像画有些奇怪，才会返回去要求夏溪将照片重新拿出来分析。而在此之前，即便是夏溪应该也没有注意到那些过分占据内存的照片之后隐藏着别的信息。 最开始是韩明宇、之后是周明辉、再之后是李德海，最后就是这三个人的结合体。一开始，白筱实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直到她再一次看到那些照片，那些张敏将自己画下来的画拍成的照片，她才真正意识到那些照片背后的真正意义——重生的张敏。 韩明宇的忧郁、周明辉的自信、李德海的内敛，都是张敏欣赏的特征，也是她想要成为的样子。一个成熟、稳重，又不乏自信张扬的男人。可以说这三个人的合体就是张敏理想中的样子。她希望自己能变成这样一个人。并不是喜欢韩明宇，也不是喜欢周明辉，更不是喜欢李德海，她喜欢的是在他们身上看到的自己。 就这样，张敏日复一日地重复作画，一步一步地接近那个完美的自己，最后她已然迷失在了自己憧憬的幻想中。所以，白筱实一开始就明白温蒂所说的利用指的是什么——重生。只是张敏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死亡。 在今天之前，这只是白筱实的猜想，直到刚才听到温蒂的话才更加确信了这种猜想。总是邀李德海一同出游是为了观察，明知道周明辉在跟踪自己也视若无睹也是为了观察，只为了向自己更接近一步。 或许，张敏一直都在等待着这样一天，一个可以让自己重生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相信那些玄妙的东西，只是她认为只有脱离了这身肉体躯壳，自己的灵魂或者说是意识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才能真正地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所以，张敏的表情才会那么安详。 只是，白筱实不明白，只是一段潜入周明辉行车记录仪的记录不见了，李德海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歇斯底里。李德海亲口坦白了自己杀死周明辉和韩明宇的事实，虽然整个过程更像是林青和钟子期带着李德海回溯案情，李德海对一些细节进行补充。但总归是承认了。 这样，无论有没有那条记录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最令白筱实难以理解的是，李德海为什么会突然坦白自己杀人，而且坦白的还是已经结案的韩明宇和周明辉的案子。更准确的来说是林青和钟子期很自然的引出了周明辉和韩明宇的案子，李德海也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几乎可以说是一路顺风地走到了目的地。可为什么不论是林青还是李德海都会纠结于那条行车记录？难道那才是了解张敏死亡真相的关键吗？ 白筱实没有看过陈钰的解剖报告，林青也不会拿给她看，但她很肯定，问题的纠结点就在那个张敏准确的死亡时间上。 她还记得当她们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张敏以诡异的姿势被人摆放在一张床上，那个样子就像是一个漂亮的活体标本，但绝对不是那种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粉扑扑的肉团，而是像蝴蝶一样美丽真实的活体标本。 为什么白筱实会有一种看到标本的感觉？是因为张敏那一丝不苟的妆容，还是毫发无损的遗体，又或者是那被人刻意摆放的姿势？遗体不但表情安详，还因为被冷冻保管而没有任何腐化的迹象。 那冷冻是在张敏死亡前还是在她死亡后？白筱实记得张敏当时真的很漂亮，漂亮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而她也清楚的记得死亡并不是一件很美丽的事情，因为在人体肌肉逐渐松弛的过程中，会有排泄物排出。但张敏的身上并没有那种难闻的气味，也没有在四周发现任何残留物。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在张敏死亡后，有人为她清洗干净，才将那身婚纱换给她穿。即冷冻是在死亡之后。 韩明宇是坠楼身亡……李德海一心认定是周明辉杀死了张敏，周明辉应该是以和张敏一样的方式死亡的。那周明辉的死亡时间会不会也和张敏一样？可是，白筱实也不知道周明辉的死亡时间，只知道周明辉是一氧化碳中毒，也就是说张敏应该也是一氧化碳中毒而死。 “难怪我会觉得是标本。” 白筱实喃喃自语，而审讯室里面似乎也没有任何进展，因为在白筱实陷入思考的这段时间，里面安静得出奇，连孙锦炎做记录而发出的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没有传出来。 白筱实突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坐在旁边的徐淼身上，她记得徐淼进来之后就问了她一个问题，一个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刚才是不是问过我张敏的电脑是谁帮我破译的？为什么？是因为少了那条黑进行车记录仪的痕迹吗？” 徐淼显然没有想到白筱实会突然主动提出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呆愣地盯着眼前的屏幕好一段时间，才将头转向了白筱实，然后摇了摇头。 “行车记录的事情是听到李德海坦白才知道的。我问的是那些照片背后隐藏的其他记录。” 其实，直到到刚才白筱实都不知道夏溪竟然还将照片背后的信息也都解析了出来。因为自己当初拜托夏溪做的只是分析比对张敏的照片和那张合成人像的对比度。也就是说，夏溪他一开始就知道，而且破解之后也没有告诉白筱实。是因为他确信她会把电脑交给林青吗？还是他觉得那些东西并不重要？又或者夏溪只是单纯的不想多事？ 第一百零九章 令人不安的猜测 白筱实看向审讯室内。随着时间的推移，审讯室内的光线仅靠着一盏led灯照明，虽然明亮，但却也无法照顾到每一个角落。垂直落下的光线，在李德海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且在很久之前她就注意到，无论是之前坐在这里的钟子期，还是现在的徐淼，他们关注的一直都是这间监控室里的电脑屏幕。在那上面除了正在录制的审讯过程的影像外， 有着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但这些似乎对于他们侦破案情有着很大的裨益。 审讯室内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林青和钟子期都没有继续他们的推测，李德海也恢复了冷静。但白筱实不确定那个状态能不能算作冷静。透过录像镜头看到的李德海，垂着眼盯着眼前的键盘，双手像是无法受到大脑控制一样一直颤抖着。 对于已经坦诚杀了两个人的李德海来讲，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令他这般失控？白筱实认为一切的根源都在张敏的死亡时间上。死亡时间……虽然不知道张敏的死亡时间，如果周明辉的死是李德海为张敏复仇而设计的话，不论是死亡的方法，还是死亡时间或许都和张敏的吻合。 李德海刻意控制着周明辉和韩明宇的死亡时间，而对于李德海这么严谨的人或许连分秒都被计算了进去。可是作为一个只是比常人优秀一些的程序员，又是怎么清楚地了解到张敏的死亡时间的？即便是像陈钰这样的专业法医也需要通过解剖遗体，经过一系列的检测和调查，才能推断出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 脑子里纷乱的线索像是一团被猫咪抓挠踢乱的毛线团，但似乎那混乱的线头近在咫尺。就在白筱实绞尽脑汁去寻找那个线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当你无法解开一个九连环的时候，只需一刀将它从中间砍断，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就在那一瞬间，像是有一道闪电突然在她的脑际穿过，将那一团乱麻劈成了两半，问题的答案也即将呼之欲出…… “监控还在运行中，而数据却不是只发送给了一个ip地址……” 白筱实记得李德海说过当他第一次到达54号院的时候，那间屋子里有正在运行中的监控摄像，直到他将那些全部拆除掉之前，它们都在正常运转。或许那些监控记录将所有的作案过程全部都记录了下来，所以李德海才会清楚地知道张敏的死亡时间以及死因，然后将周明辉和韩明宇在同一天推向了死亡中。 所有的答案原本都应该在那台笔记本当中，而现在却不翼而飞。白筱实看向还在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的徐淼。 虽然不清楚徐淼的能力有多高，但林青相信她，而且过去的许多案件，也都曾在她的努力工作下攻破过许多难题。白筱实交出笔记本后，林青就将它交给了徐淼去做分析，但她没有发现侵入的痕迹被清除，那夏溪呢？夏溪知道吗？是他最先分析了那台电脑，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请求下。 会是夏溪吗？……那个痕迹会是夏溪清除的吗？如果是，为了什么？这个案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有些事情必须找夏溪问清楚。 站在夏溪出租屋的门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白筱实并没有立刻取出那把备用钥匙，总觉得这一次的自己并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的。或许在内心的某一处，白筱实也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夏溪，让夏溪做好一个心理准备。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扇防盗门上的门镜其实是监控摄像头的镜头，此刻的夏溪一定通过它知道是白筱实找来了。 可是门敲了好久，敲了好多次都没有得到任何反馈，最后她还是不得不从包里找到那把最近经常用到的钥匙。可是这一次，无论她如何转动钥匙，门依旧纹丝不动。并不是换了锁，而是夏溪更改了防盗装置。 “你对那台电脑到底做了什么？！” 站在门外，白筱实近乎是以平静的口吻问出了一个无法让里面的人平静的问题。不过问题并没有得到夏溪的回答。 “和你没有关系，对不对？夏溪，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心理焦躁的情绪愈发膨胀，白筱实感觉鼓膜都因为心跳而有节奏地震动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还能够以平静地口吻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他一定知道是你帮了我。你也知道，他一定会找过来。所以，可不可以在那之前先告诉我呢？不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夏溪，你知道我是不会骗你的。” 手抚上那到破旧的金属防盗门，龟裂的漆皮，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在这样的庄园小区也显得格外的刺眼。腥臭的铁锈味随着空气的流动，一阵阵地吸进白筱实的鼻子里，惹得她皱起了眉头。但或许真正让她皱眉头的，是夏溪像只乌龟一样缩着不出来的态度。 白筱实也不再催促，只是站在门外盯着那个监控镜头。因为她知道夏溪一定在看着自己，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夏溪都不会逃走。因为夏溪和她们所有人一样，无处可去。至少在宁安市，他还有她们这群好朋友。 咔嚓。 门终于开了一条细缝，防盗链竭尽所能地抓着门和门框，以免外面的人会突然闯进来。夏溪露出半张脸，眼睛却盯着地面。 “你真的相信我？” 白筱实点了下头，她知道即便夏溪低着头也一定看得见自己的动作。 门被关上了。好在再一次被打开的时候，夏溪已经将门让了出来，但半个身子还躲在了门后面。见白筱实走进来以后，又立刻把门重新锁好。 “他真的会来吗？” “时间问题而已。” “你告诉他了？” “我什么都没说，但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吗？” 夏溪没有说话。白筱实发现，夏溪比几天前她见到的时候要瘦了一些，原本就不是很健康的脸色，这一会又因为担忧而多了点囧色。或许在白筱实来过后，夏溪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都在忐忑中度过， “所以……” “等一下。” 夏溪打断了白筱实的话。他突然拉着白筱实走进屋子里，将她安置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自己坐到对面以后才又重新开了口。 “的确是我做的，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在做什么。我只是……只是……” 夏溪因为着急而涨红了脸，一双眼睛也找不到去处。 第一百一十章 突如其来的挑战书 “是我做的。” 夏溪低下了头。白筱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坦率地承认，但仔细一想，夏溪也从来都不会说谎。只是他到底做了什么？做到了什么程度？和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两个月前……快三个月了，我在hades论坛收到了一封挑战信。对方和我打赌，说我绝对没有办法消除入侵系统的痕迹。因为清除痕迹很麻烦，一般都是会选择利用国外的服务器，再多找几个中转站，这样对方也很难锁定入侵者确切的位置。所以清除这一块……坦白讲我的确没有做过研究。但是人都找上门了，我怎么可能当做没看见嘛，所以，所以就接受了这个挑战。” hades是夏溪最常访问的一个编程爱好者聚集的论坛，可以说这个论坛几乎是夏溪一手创建起来的。一开始也只是为了吸引国内外的编程爱好者相互探讨而运营，但很快这些争强好胜的程序员经常会互下挑战书来比个高下。这些人几乎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不会为了获取金钱利益而去入侵任何一个设备。 因此夏溪也没有生疑，看到久违的挑战书也手痒难耐，很快就开始着手准备。需要入侵的地址对方很快就发了过来，时间也给的很充裕。夏溪甚至觉得对方是在侮辱自己的能力，莫名地燃起了胜负欲。 “而且那个ip地址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民宅的监控设备。” “这个就很可疑了！你就没有想过对方可能是要利用这个去监视某个人吗？” “啊？没有……为什么要监视啊？而且不会有人把监控安装在屋子里吧，那还有什么隐私了。” “怎么没有，现在好多家里养了小宠物的主人，都会安装一个小型的监控摄像头。” “啊……” 夏溪的头低得更深了一些。白筱实知道夏溪就是这样一个人，一面他会去想最复杂的东西，一面他连最简单的事情都懒得去想。而最不愿意花费心思的地方就是人心和人际关系，也就是一切和“人”有关的事情。 “后来呢？” “后来就……突然感觉无聊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然后就随随便便地交了个差。唯一奇怪的就是……在那之后那边就没有任何消息了。也就是说这次挑战没有胜负，我就更没在意了。直到……直到那天你把那台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我才发现我自己做了什么。” “是你把记录删除了？” “没有！不对，是！但不是故意的。我当初的设计就是一旦有人发现入侵痕迹就开启自毁程序，强迫系统恢复出厂设置。而且那串代码我也设置成了只能使用一次，只能攻击特定的设备，一旦被再一次启用也会开启自毁程序，所有代码都会清零。我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会利用……” “我没明白，所以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夏溪丝毫没有迟疑地点了下头。夏溪还说他并没有确认过监控摄像拍摄的画面，一是他不感兴趣，二是他觉得那不妥当。但是当他打开那台电脑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ip地址，而这一次他没能忍住，而更令他感到气愤的是，那串代码竟然被人修改，还去入侵了一台行车记录仪，或者说是被内嵌进了行车记录仪中，一旦有人从外部侵入，就会触动这串代码，然后触发恢复出厂设置的程序。 “你还能找到当初向你下战书的那个人吗？” 夏溪摇了摇头。那天白筱实离开后，夏溪就立刻开始着手去查对方的底细，但不出所料对方选择利用多个国外的服务器作为中介，隐藏自己的踪迹。查到现在，他已经排除了64个服务器，但还有许多等待着他一一排除，这令他很懊恼。 “那照片后面的东西，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反正你要找的东西不都找到了吗？而且你也没有问过我，我也只是一时手痒没忍住就做得过火了，又怕你要骂我多管闲事……” 夏溪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之后就只见他的嘴巴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发出来。本来以为见到了夏溪就会了解到更多的事情，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白筱实颓然地趴在餐桌上，只听到地面传来咚咚咚的震动声，安静了一会，又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你看看这个。” 夏溪走到了白筱实的旁边，弯下腰抓住她的手腕，愣生生地把她提了起来，然后拉着她进到那间只属于他的空间。五块电脑屏幕，只有最下面一层最中间的那一块亮着，而在那块屏幕中正播放着一段极其诡异的影像。 两个中年妇女正卖力地脱下张敏的衣服，将所有的污秽清除干净，然后为她换上了那套白纱，还为她画上了精致的妆面。最后她们还把房间收拾干净，还举着喷雾对着虚空按了好多下才满意地离开。 两个人的动作极其娴熟，绝不像是一个外行人。而监控摄像也将两个人的脸清晰地拍摄了下来。在那之后，大概快要接近7点钟的时候，周明辉出现在了镜头里。他先是走到了张敏的身边，还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但当他的拇指抚过张敏的唇瓣时，他突然跌坐在地，一脸惊恐地看着张敏。 大概一分钟之后，周明辉突然跪在地上，以跪姿去接近张敏，然后再一次去试探张敏的鼻息。像是无法相信一样，他又趴在张敏的胸口，应该是在确认她的心跳。最后，周明辉几乎是连跑滚带爬地极其狼狈的逃出了那间屋子。 而再之后，那间屋子迎来了第二个白筱实熟悉的人——韩明宇。他不是空着手来的，手上也带着一副乳胶手套。走进屋内之后，他就仔仔细细地把整间屋子都打扫干净，甚至还使用粘毛器在张敏的身上滚了几遍，直到确认再也占不到任何东西他才离开了那间屋子。 再之后进来的就是李德海。正如李德海的证词所说，他很快就发现了监控摄像，画面的内容也在他抬起手之后不久就归入了黑暗。 “我试着恢复了一下，然后找到了这段录像。” 必须马上拿给林青。白筱实猛地抓住夏溪的手腕拉向自己，逼迫夏溪无法再逃避自己的双眼，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把这段视频拷给我。还有，你确定这个视频没有被人动过手脚吗？” 两个人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夏溪只是试着摇了下头，他的鼻尖就扫过了白筱实的鼻尖。白筱实知道这招对夏溪最是有用，只有这样，他才能正面面对她，以及自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私奔 “警察，请跟我们走一趟。” 一家不起眼的小区家政公司，里面也只有4个员工和一个老板，人均年龄都在50岁以上。公司的门刚打开，郭立铭和孙锦炎就立刻走进这家名为“为您服务”的家政公司。刚一走进的时候，有两个人正在拿着拖把拖地，有一个人正在泡茶，还有一个人正给老板敲背。 看到有5个年轻人走进来，常年的职业素养提醒她们，这些人绝对不是来委托工作的，更不是来找工作的。不出所料，当他们拿出证件亮明身份，还说出要带人回去协助调查的时候，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副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的模样。直到那四个年轻人将其中两个正在拖地的人架了起来，她们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人都是从外县来宁安市打工的人，之前也都是在厂子里上班，退休了之后都闲不下来就走了出来。那个时候两个人还在感慨，年轻的时候天天想着走出去，结果到老了才真正走出来。孩子也大了，也不爱回家，家里的老头子越看越不顺眼，连闻了一辈子的老烟枪的味道，退休以后都总是觉得让人反胃。 一辈子倒也进过几次警察局协助调查，都是厂子里意外死了人去做笔录，但是坐在警车里的两个人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这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且两个人还被分开来，一人坐一辆车。 “姓名？” “张淑芬” “年龄？” “58”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也都只是有关于身份信息的问题，什么家住哪里，家里还有谁，为什么到宁安市里来，在宁安市里有没有亲戚朋友，多长时间见一次，什么时候进的这家家政公司，怎么进的这家公司，老板是什么人…… 张淑芬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她知道这是叫审讯室，和老家的那个不一样，倒是挺亮堂的，对面坐着的人看着倒也不是很吓人，说话也还挺有礼貌的，而且在她刚坐进来的时候，还有人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所以，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紧张倒是不可避免的有一些。不知道王凤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状况。 “张阿姨，我可以叫你张阿姨吗？” 张淑芬赶紧点了下头。面前的年轻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张淑芬心里想着自己儿子怎么就没长出这样一副皮囊，怎么看怎么舒服不说还这么有教养，但仔细想了想，就自家那个老头子也生不出这么有出息的儿子。 “张阿姨，您平时都做什么工作啊？” “平时？” 钟子期像是鼓励她似地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催着她赶紧回答。 “就是个钟点工，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偶尔能接到个月嫂的工作，就能稳定一点，赚得也多一点。” “打扫卫生一般都是去哪里呢？” “哪都去。个人家啊，公司啊，厂子啊，只要有人找，我们就去。” “那您工作时间呢？” “哪有什么时间啊，人叫我们几点去就几点去。一般个人家里都是10点以后，人家家里人都上班了我们就能去，也有的人家是一定要晚上10点以后，家里有人才叫我们过去，就怕我们偷东西或者是偷懒。公司的活少一点，只有偶尔大扫除的时候才会叫我们过去。厂子的活也不算多，但是最累。有的时候要一大清早，就是3、4点钟就去，趁着人厂子机器还没转起来的时候。有的时候是要大晚上，11、2点，等机器歇着了才能去。” “那真的是很辛苦啊。” “工作哪有不辛苦的，不辛苦又哪来的钱啊？其实也没啥。其实啊，最辛苦的是没有工作的时候。没有工作就没有工钱，生活还得一天天地过。” 以前在厂子里，虽然辛苦点，工资少了点，但至少每个月都会有固定工资，就是奖金经常不知道让什么人吞了，一年到头，不十几二十年都没见过。要不是这回她走出了老家，来了这宁安市，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纺的布，竟然是用那么高的价格做成床上用品在高级商场里卖。 有一回她去给一个家庭打扫卫生，虽然都已经快晚上10点半了，但两个人才吃上晚饭。在饭桌上吃着饭闲聊，完全无视在一旁打扫卫生的张淑芬。直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之前工作的那家厂子在宁安市还有个公司，一年的经济效益好得不得了，这次竟然还参加了什么国外博览会，还拿了个奖，一下子就签了几个亿的单子，每个人光是奖金就发了十几万。 那天下班回家以后，她立刻打电话给厂子里的小辈问有没有发奖金，结果人家说连奖金是啥都不知道。也是因为这件事张淑芬才明白，果然当初应该趁着年轻的时候就出来。 “您的工作都是老板安排的吗？” “是啊，老板都是从网上接活，然后再分给我们去做。” “那……这个月的2号您接到活了吗？” “我想想啊……” 张淑芬把左手张开，右手食指在手掌上点来点去，好像那上面画着一张日历一样。 “去了。” “还记得是什么工作吗？” “记得。唉……那孩子真是可怜，还那么年轻漂亮，怎么就没了呢。” “没了？” “听说是和男朋友私奔出来的，结果还生了病，年纪轻轻就没了。不过那个男人应该是真的爱她，住在那样的房子里，竟然买的起那么漂亮的婚纱和戒指。那婚纱我可知道，好像是叫啥王的，听说最便宜的也要1万呢。那戒指虽然没有钻石，但是看着是真漂亮。” “那您见过那个女孩的男朋友吗？” “没有，听说是想守住他女朋友的尊严，不想看到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说是想等着她再一次漂漂亮亮了就带着她去结婚。” 说着说着，张淑芬竟然觉得胸口有点闷，眼睛也跟着胀胀的，鼻水比眼泪先跑了出来。想想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被人介绍着认识了现在的这个老伴，也不管有没有什么感情，也凑合着过了大半辈子，一辈子也不知道啥叫情啥叫爱，也不知道那个痛能有多难受。但是爱过、恨过、痛过，才算是活过吧，她记得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钟子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包纸巾递给张淑芬，直到她缓了过来才继续问道。 “那您当时的主要工作内容是什么，还记得吗” 张淑芬痛痛快快地擤了个鼻子，然后张口吸了好大一口气，才感觉胸口那堵着的东西消失了。 “记得啊。就是给那孩子洗干净了，然后换上婚纱，再给画个妆。最后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就行。都不是什么难的工作。” 在城里打工，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手艺。这家家政公司的老板倒也大方，经常给她们报各种学习班，学习各种技能。她还记得当初去学化妆的时候，在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们之间，她们要有多显眼就有多显眼。然后她们也最常称为那些孩子们练手的对象，谁能把50多岁的老阿姨画成30岁的女人，谁就有资格从这个学习班毕业。后来听说等她们这一届毕业以后，那家学习班的校长竟然还把增收大龄学员设成了招生指标。 “那个……这到底是怎么了啊？那个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吗？是她的父母找来了为难那个男孩吗？” “您见过那个男孩吗？” “没有。” “阿姨，坦白和您说，那个女孩是被人杀死的，不是病死的。” “可是她的嘴唇可紫了，就跟缺氧……” 张淑芬突然想起来当年厂子里一个被麻袋压得缺氧而死的工友，她的死状和那个女孩很像，只是没有那个女孩那么好看。那个女孩走得太安详了，本根没有办法不认为她是病死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难得的晚餐 晚上9点，刑侦一队的人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进旁边的小吃店。店里已经没了什么客人，老板正坐在店门口的小马扎上抽着烟，老板娘坐在旁边剥蒜。看到这几个人走过来，老板娘双手搓了搓，把黏在手上的蒜皮搓掉，然后一巴掌拍在旁边老伴的肩膀上，催着人家赶紧回去准备工作。 这家店一般晚上8点钟就会结束营业，今天是白筱实好说歹说求了老板娘好半天才同意开到这几个人过来吃饭。不过在白筱实说是为了让林青他们吃上饭的时候，老板娘在心里早就妥协了，只是想看看这个小姑娘能做到什么份上。结果白筱实不仅包揽了所有的辅助工作，还主动承担了店里的收工清扫的工作。 7点50左右的时候，店里的顾客就已经走光了，大家都清楚地知道这家店8点一到就绝不接待一个客人，所以都很默契地早点吃完早点回去。白筱实倒是一直没闲着，帮着老板娘收拾碗筷，整理桌面，末了还跑到后厨开始洗洗涮涮。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应该没做过什么累活，虽然勤快，学得也快，但终究太慢。也没有办法像老板娘那样一手端着两个砂锅，另一只手再段两个盘子。不过，多一个人帮忙总归还是好的。而且老顾客看到店里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帮忙，今天的小酒也多卖出去了近一倍。 这次林青带过来的人又多了几个新面孔。那个虎背熊腰的郭立铭倒是经常来，最喜欢点的就是酱牛肉炒饭配上一碗紫菜蛋花汤，林青准会点一份青椒肉炒饭，钟子期最近似乎还沉迷于汤面。女孩应该不会点分量大的，而且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女孩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在用自己带来的消毒湿巾擦着桌面，另一个女孩只知道偷瞄林青，但应该也不会吃很多。 “一份青椒肉炒饭，再来一盅鸡汤。” “我要一份酱牛肉炒饭，再来一碗紫菜蛋花汤，再来一份卤豆干再加个卤鸭腿吧。” “大晚上的吃这么多，你能消化吗？” “那就再来个炝拌土豆丝和海带，蔬菜有助于消化。” 孙锦炎的眼睛不由得看向郭立铭的肚子，再看看自己的肚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给我来份和他一模一样的。” “老郭吃了是长肌肉，你吃就只能囤积脂肪。” 徐淼毫不客气地刺激孙锦炎，显然刚才他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还在认真擦着桌子的徐淼的眼睛。 老板娘从来不知道自己家那用了20几年的桌子竟然还能被擦得这么干净，但那个女孩似乎还是不满意，但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最后只能从包里取出纸巾，然后一张张的打开铺在自己的前面。像是意识到老板娘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终于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正好和老板娘的眼睛相撞，她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感觉。 “我要一份清汤面。” 老板娘又看向坐在这个女孩旁边的另一个女孩。这个女孩的打扮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一头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额前的刘海并没有因为一天的工作而变得黏糊糊的，还保持着清爽，脸上的妆也很精致，应该是在来这里之前特意补了一下。女孩的眼角带着一点弯钩，眼尾微微上扬，徒增了几分魅惑。嘴唇有一点丰厚，但又不会过分的厚，涂了一点粉色的啫喱，被她白皙的肌肤趁得有种春天的气息。 老板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窝在厨房里忙碌的白筱实，其实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里面的那个女孩就穿着一件宽松的深灰色t恤，上面还画着一只看起来有点愚蠢的京巴。下身穿的那条牛仔裤，把她那一双短腿的缺陷完全暴露了出来。如果说唯一有点什么优势……可能就是长得比较小？ “馨悦，你吃什么？” 孙锦炎半个身子侧向蓝馨悦，像是说悄悄话似的小声提醒她。 “林队脸都要被你看穿出个洞了。” “你说什么呢！” 蓝馨悦毫不客气地一掌排在孙锦炎的肩上，痛得他惨叫了一声。 “我也要一份青椒肉炒饭。” “我要一份……鲜笋鸡汤面。” “不要清汤面了？” “换一个口味尝尝。我可是想把您家里的汤全都尝个遍呢。” “好嘞，你们等一会，马上就好。” 老板娘也不拿单子记就直接回到了后厨。白筱实正从高汤锅里舀出一大汤匙的老汤放进砂锅里。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做饭吧？” “也不怎么经常做，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般就煮一碗面吃了。不过直到今天吃了阿姨您家的面，我才知道自己吃的那根本不算面。” “只要是你认真做的，不管味道什么样，装在碗里的那都是料理。就怕你连面都不去煮。等等，你说的面不是方便面吧？” “也会煮方便面啦，真的特别不想动又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但一般都是用水煮个面然后拿调料拌着吃。再煮碗鸡蛋汤什么的。最近还迷上了味增汤，我在网上买了不少那种白味增呢。” 老板娘取出汤匙舀了一勺尝了尝。白筱实绝对不像她说得那样，先不说味道怎么样，至少咸淡适宜。而且再看看台子上已经摆着的几道菜，虽然花了她不少功夫叫老板教她，但是色香味倒也算俱全。 老板娘先是把刚刚煮出来的鸡汤端了出去。因为白筱实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先让他们喝完热汤，等胃舒服了一点才开始吃正餐。 “欸？今天用这么大的砂锅啊？” “少说废话，赶紧喝汤。” 老板娘也没急着走，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热汤，最后一碗端给林青，看着他们纷纷拿起汤碗喝了一勺才回到后台端起了第二道菜。这一次是一盘蒜蓉空心菜，还配了一小碗特制的香醋。也是等到每个人都提了筷子吃了一口才又回到后厨。就这样来来回回多次，桌上已经摆了一碗汤4道青菜，1条鱼和3份肉菜，还有各自点的主食。 也不知道是迫于老板娘站在旁边一直用眼神催着他们进食，还是大家在这段时间真的累惨了，谁都没有对这桌餐提出异议，倒是吃得格外认真，而且出来之前林青清楚地说过这段饭他请。 “老板娘，你叫她出来一起吃吧。” “嗯？” “白筱实，忙完了就出来一起吃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彻底的败仗 白筱实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准备这样一桌晚餐，林青又是怎么知道这是白筱实准备的，在坐的几个人都不知道。只是自己的队长不动筷子，队员也不好意思继续举着筷子，也纷纷都放了下去。只剩下钟子期还在悠哉悠哉地享受着那碗汤，从他放松的眼角能看得出来，他对这碗汤很满意。 蓝馨悦是最先放下筷子的人，甚至连一点留恋都没有。苦了郭立铭只能眼睁睁地盯着一桌刚刚还能享受到的饭菜，孙锦炎倒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盯着后厨的门口。 晚上白筱实带着那只优盘回来的时候，审讯李德海也已经告一段落了。因为在那之后，李德海只一心扑到电脑上，怎么都不肯再开口，无论他们问什么，说什么。可以说白筱实带来的那个东西给了他们一个很大的突破口，所以才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那家家政公司。只是一番审讯下来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监控里拍到的两个女人都如实地说出了她们所知道的一切，家政公司的老板也将自己接到工作的网站告诉了他们，他们也顺利地从上面找到了那条已经完成的交易记录，但却无法找到下单客户的信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下单的人不是周明辉。就连那套婚纱和戒指也不是周明辉买的，虽然钱的确是从周明辉的账号里扣除的。 本来以为可以尽快结案，没想到他们再一次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在周明辉抵达54号院的时候，张敏已经死亡，也就是说杀死张敏的人不是周明辉。但张敏因周明辉而死，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而韩明宇更是犯下了毁灭证据的罪行。只是，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白筱实端着最后一只砂锅从后厨走了出来。这只砂锅比刚才那只盛鸡汤的砂锅要小一半，里面盛着的东西也看不大出是什么，因为上面盖着盖子。白筱实走到林青的身边，将那只砂锅放在的他的面前，然后打开锅盖，拿起林青面前的小碗，舀了一勺里面的东西再放回林青的面前。 钟子期给郭立铭使了个眼色，郭立铭倒也立刻会意，端着自己的那碗酱牛肉炒饭就把林青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白筱实对着郭立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郭立铭也大方地摇了摇表示不介意。 “快尝尝，不知道有没有你做的那个味道。” 白筱实拿起勺子递给林青，林青却没有伸手去接，白筱实只好将勺子放进盛着粥的碗里。 “以前只要林白或者是我生病，你就煮这碗鸡蛋粥给我们吃，说是比白米粥有营养。不过你这碗粥真的很棒，就算再没有胃口都能吃下一大碗，病也好得特别快。” 鸡蛋粥是林青会的唯一一道料理。那个时候林青和林白还在福利院，白筱实已经被送去了曲家。但这碗鸡蛋粥从不会错过白筱实生病或难过的场合，而鸡蛋也是他们能够得到的唯一一个奢侈品。 “夏溪的事情……不能这么轻易结束。” “我知道。他也的确需要好好得个教训，只是……你能不能稍微手下留情一点？他也的确不是故意的，那个视频也能算是将功补过了吧。还有他说了一定会把那个人找出来，好给你个交代。所以……” “上次也是这样，这次又这样。上次是故意，这次是无意。这样下去，他早晚有一天得把自己搭进去。”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李德海是因为单凭自己的能力找不到那个杀害张敏的人，才会选择在那个时间带着我们找到张敏的遗体吗？” “哇！这话题转移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孙锦炎忍不住槽了一句，成功换来了在场其他非当事人的眼刀。钟子期的那碗汤也刚好喝完，然后毫不客气地伸手取过林青没动过的那碗粥，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 “嗯。对于杀害周明辉和韩明宇的事情他也都坦白承认了，还把罪证都供了出来。” 那根曾被用来固定周明辉手机的钢丝绳，无论他们怎么去查找核对都没能找到，结果李德海告诉他们，那根绳子其实就在周明辉的家里，就在周明辉客厅里放着的盆栽土壤里。后来经过调查了解到，那个榕树盆栽是周震鸣送给儿子的众多礼物中的一个。 迷晕韩明宇的药物来源也坦白地说了出来。在互联网购物盛行的当下，李德海选择的却是路边经营的一家情趣用品小店。郭立铭也立刻带人查收了那里，将私自贩卖违禁物品的店主逮捕归案。 支队长给的最后期限也到了，关于张敏的案子也找不到任何新的线索，而周明辉和韩明宇的案子却又证据确凿，林青只得听命令将李德海的案子递交上去。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一整天大家都这么没精打采的原因。 “那你们是打算放弃追查张敏死亡案的真相了吗？” “怎么可能！” 徐淼突然吼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里面满是不甘心和懊悔。同样是比起人类更擅长与电脑打交道，同样是具有满满的胜负欲，可这一次先是破解李德海的硬盘花费了大把的时间，后是被人捷足先登破解了张敏的电脑，最令人不甘心的就是徐淼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像这个人一样完美的破解出来。而且在那之后，她还没能复原被清除的视频记录。李德海的案子“了结”后，徐淼不停地向林青道歉，不停地说是自己拖了整个一队的后腿。 但感到悔恨的又何止徐淼一个人。整个一队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每一次似乎有了新的突破，追到底却发现回到了原点，还出现了更多的疑问。最令他们感到耻辱的是，就连张敏的遗体也是靠着李德海才找到，而韩明宇和周明辉的案子甚至还要李德海亲口承认，才能真正的推翻之前的结果，重新立案。 这是林青成为一队的队长以来打的第一个败仗，一个无比耻辱又彻底的败仗。 “夏溪保证过，他会追查到底，不论那个利用他的人是谁，他说过一定会亲手把ta找出来然后亲手交给你来处理。到时候，他也会去找你自首。” “至少目前我们能掌握到的就是给‘为您服务’下单的人和委托夏溪的人都使用了同样的中转服务器的手法。” “而且夏溪还说过一句奇怪的话，他说对方好像看起来很厉害，但应该不是专业的程序员，因为那个人的手法对于专业的人来说太外行了，所以他才会没有起疑。” “而且还有一点，其实所有的程序员都会有一个缺点，而这个缺点源自于他们骨子里的自傲。” 徐淼盯着眼前的那碗汤面，虽然是在和在坐的这些人说话，但又像是说给不在场的某一个人听一样。 “我们很喜欢在自己编辑的程序里签名，这样只要有人能够破解就会会发现是谁的手笔，这个人的名字也很快就会在业界内传开。但这个人不一样，喜欢简单粗暴的方法——彻底清零，不留任何痕迹。而所谓的不留痕迹就是不留自己的痕迹，不留任何具有ta代表性的记号。ta对于成名不感兴趣，也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发现。” 第一章 白色墙皮的老房子 舅舅的家离宁安市有点远，离老家也不算近。 在白筱实还很小的时候，她很不喜欢跟着妈妈一起去舅舅家。因为要坐好长好长时间的客车，而白筱实从小就晕车。每次坐车，不论是市内公交还是长途汽车都会很难受。特别是长途汽车，一定会吐得昏天黑地的。 除了坐车会让白筱实感到不舒服外，舅舅的酒品是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另一个原因。 舅舅喜欢喝酒，而且每次喝酒都会喝到醉，然后就喜欢故意逗白筱实生气。说她姓云不姓白，要算也是云家的人绝对不是白家的人。 小小的白筱实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被否认不是爸爸的孩子会让她感到很害怕，而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爸爸也只是在一旁赔笑不会反驳，这更让白筱实害怕。 现在想想，姓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不管白筱实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法改变她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但是一想到她差一点就改姓了曲，那种恐怖真的是深入骨髓。 其实舅舅对白筱实说的那些话还不是最让她感到不舒服的。真正让她害怕得不想去舅舅家的原因是舅妈。 每次舅舅喝多了嗓门就会变得很大，而每到那样的夜晚舅舅舅妈房间里就会传出舅妈的哀哭声，每一声都在刻意压低，但每一声都传到了白筱实的耳朵里。 每到那样的夜晚，妈妈都会马上跑到舅舅舅妈的房间里，不多会就不会再听到那个令白筱实感到害怕的哭声。但只要妈妈回来，那个声音就会重新开始。 但要说起来，白筱实还是很喜欢她这个舅舅的，也很喜欢在舅舅家呆的那段时间。 因为舅舅和表哥都会给她买很多她喜欢吃的零食，还会带着她去水库里捉鱼。爸爸就从来都不会带着她玩。 后来筱宸出生了，白筱实本来以为表哥会更喜欢弟弟不会再给自己买零食了，但表哥还是对她很好，和以前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每次去捉鱼，身边会多一个筱宸，而筱宸总是会骑在表哥的脖子上咿咿呀呀地指挥着表哥捞这捞那。 闭着眼回忆着过去的事情，白筱实感觉到车彻底停了下来，后面的人都挤在过道里抢着要下车。她知道，总算可以透口气了。 但下了车，只是三个台阶的颠簸，还是让她冲到下水道口，把胃里没剩多少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在路边的超市买了瓶水，漱了漱口，又挑了两瓶酒，一箱老板力推的保健品，找了辆黑出租，开始下一段折磨的旅程。 上一次来舅舅家还是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是一个清明小长假。天还有点冷，路上的积雪也没化干净，爸爸找的那辆黑出租窗缝里直灌冷风。筱宸嘴上喊着冷，直往妈妈怀里钻，白筱实却难得没晕车，一双眼眨呀眨地看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田地。 小车开在乡间坑坑洼洼的路上，车颠得像是跳蹦蹦床。白筱实又瘦又小，身子上下颠着，有一段路差点儿撞到车篷顶，妈妈吓得一声尖叫，赶紧把筱实也拉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今天再走这条路，白筱实乖乖地扎好安全带，右手还仅仅地握着车门把手。 早几年的时候，白筱实还听二表哥提过他们几个年轻人打算各自出点钱把进出村子里的路修修。但是几个年轻人商量了好久对于每个人要拿多少钱出来，怎么都商量不出结果。 后来二表哥一气之下就决定所有的费用都由他出，只是他人在外地做生意回不来，必须有个人承担监工的工作。就这样总算谈拢了。 可是路刚刚修好，村里的人享受了不到三个月，几场大雨几辆大货车又把路压得坑坑洼洼的，完全看不出和花钱修整前有什么不一样。 本来二表哥还想再花钱修路，只不过这次他打算派公司里的员工出差来监工，但最后被舅舅给拦下了。毕竟冤枉钱花一次就够了。 又过了几年，新农村建设的风也吹到了舅舅在的那个镇子，二表哥也趁机给舅舅买了一套房，想让两个老人搬到镇子里去住。 可是房子装修好了，舅舅却怎么都不肯搬进去住。因为楼房里没有他院子里的小菜地，也没有熟悉的邻里乡亲，更不会有舅舅的一言堂。 没办法，这次轮到大表哥出笔钱把老家的房子重新翻修了一遍，还加了室内洗手间，原来被当做置物间的浴室也总算找回了它本身的价值，浴缸里也再也没有酱菜缸子了。 房子刚弄好舅舅就给白筱实发了个视频，让白筱实有空就多回来看看。 舅舅岁数大了，好像也不怎么喝酒了，烟在大表哥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就给戒掉了。原本的暴脾气也磨没了，整个人的面相也变得和蔼了许多。舅妈的脾气反倒是“涨了”，现在舅舅对舅妈好得不得了。 一想到视频的时候舅妈会跟自己打小报告说舅舅又偷喝了一杯酒，还“凶”舅舅再偷喝就不给饭吃，白筱实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妹子，是这个房子不？” 前方100米左右出现的那个白房子，和舅舅发给她的视频一模一样，但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白房子了。 白筱实付了车费下了车，看到院子外墙上的铁闸门又忍不住笑了。 房子变新了，这个铁栅门还是老样子，只要外面的人从栅栏缝隙里把手伸进去就能打开。平时家里没人才会上一把锁头。 白筱实刚把手伸进去，狗窝里的小狗就跑出来对着她汪汪汪大叫。小白狗的脖子上戴着铁链子，被它扯得咔啦咔啦响。 白筱实刚把院子门打开，就看到白房子的门也开了。 “笨笨，别叫！” 最先走出来的是舅妈，还是万年不变的小卷发，脸上笑盈盈的。看到白筱实的瞬间，那个笑就变得更深了。她一路小跑着迎到铁栅门口，一把抱住白筱实说着想她担心她，又说了些埋怨她不常来看看的话。 之后走出来的是舅舅。舅舅的背还是挺得老直，头发不用染都还是黝黑黝黑的，天然的羊毛卷加上深邃的五官，小时候的白筱实总觉得舅舅是个会说话的洋娃娃。 看着舅舅，白筱实忍不住想起了妈妈。 舅舅走过来取走了白筱实手里的行礼就回到了屋里，虽然没多说什么，但眼神已经把她训了一遍。不过那眼神里更多的是开心，更是关心。 白筱实任着舅妈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二表哥到了吗？” “他一周前就到了，现在在城里的酒店张罗酒席的事呢，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 舅舅有两个儿子，而这两个表哥的性子跟舅舅年轻的时候很像，都喜欢喝酒，一喝就容易喝多。但和舅舅不一样的是，他们喝多了不会大吼大叫。 大表哥喝多了会变得特别自卑，总是自责没有身为老大的担当，要全靠弟弟帮扶家里的一切。 二表哥喝多了喜欢教育人，总是要把白筱实过于冷漠不愿与家人来往的种种过错数落好几遍。然后就拿出电话给其他不在场的表兄弟姐妹们，去数落他们的不是。 走进屋子里，右手边就是舅舅和舅妈的主卧，空间还是不大，但是里面多了一些新的家具，没变的只有那个白色的大衣柜。 说是白色，现在更接近于一种象牙白，多了时间的沉淀。老式的座式电话机没了，凸着后脑勺的电视也变薄变大了，还多了一套仿山水的茶具。 白筱实还没坐下，舅妈就端了水果过来，那是种在后院的海棠果，酸酸甜甜的很好吃，看上面起了一层霜，白筱实就知道这是刚从地窖里取出来的。 还有一小筐五颜六色的西红柿，都是舅舅和舅妈栽在院子里的。白筱实记得那个味道很甜，是她离开了这就吃不到的甜。 “打算住几天啊？” 看舅妈一脸期待的脸她就知道这不是想要赶她走才问的，而是希望她能多住几天。 在这些表兄妹里面，舅舅和舅妈最疼白筱实，不仅是因为她最小，也是因为云静仪，也就是白筱实的妈妈，她是舅舅最疼的小妹。如果云静仪还在世，她一定会赶来参加大哥的生日宴。 “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可能……” 看着两位老人失望的目光，剩下的话白筱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因为张敏的案子以那种方式结束，白筱实想舅舅的生日宴一结束就直接在镇上坐最晚班的长途客车回去。 “老云啊，老云在家呢吗？” 一个体型有些臃肿的女人走了进来，可她的眼睛却看着白筱实。 “哎哟，这就是静仪妹子的女儿吧，长得跟你妈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还记得阿姨吗？我就住在隔壁，小时候你放假到你舅舅家来玩，还经常翻墙到我院子里摘果子吃呢。你还记得吗？欸，不对，那个不是你，是你弟弟，你弟弟没和你一起来吗？” “我说珊珊啊，筱实刚下车，人可累着呢，你要没什么事，等明儿直接去饭店吃席。” 舅妈把刚坐下来的那个阿姨拉了起来，推着向门口去。那阿姨却抵着门不肯出去。 “我听说你在市里是做侦探的？你能帮我找找我儿子吗？我已经两个多月联系不到他了。” 第二章 久违的亲人 “你那儿子动不动就联系不上，再过两天没钱花了就回来了，急啥。我中午刚炒了一碗鸡蛋卤子，没放辣椒，舅妈给你下碗面去。路上又吐了吧？” 白筱实最喜欢吃舅妈炒的鸡蛋卤子了。 黄豆酱是舅妈用地里种的黄豆亲自下的，存在酱缸子里至少3年，又醇又香。炒酱用的鸡蛋也是鸡棚里养的母鸡下的，黄瓜等到要切的时候再去菜园子里现摘。面条虽然是买的现成的挂面，但这几个简简单单的组合，就能做出白筱实最喜欢吃的打卤面。 舅妈把人推了出去，转身进了厨房。那阿姨透着纱窗往里瞅了一眼，飞快地开门跑进来，又坐到了白筱实的对面。 舅舅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刚泡好的茶已经倒好了三杯，但给白筱实的却只是白开水。 “王志强前头那工作好像做了挺久吧。” 对面的阿姨刚端起茶杯，还没凑嘴喝上一口，见舅舅问话就放下了。 “去年8月份去的，干到11月。” “嗯，修车厂透风，秋天一过就冷了。小强打小就怕冷，吹点风就咳嗽，那活冬天他干不了。” “还，还行吧，吃了几年的蜜桔膏了，前两年你送的那个二十年的老桔梗，磨成粉和上蜜，效果更好，一冬天没咳嗽了。” 阿姨手里抱着茶杯，头低得都快碰到杯子了。白筱实看了看舅舅，又看了看那个阿姨心虚的样子，刚刚还有些担心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有效果就行，二十年的我是再没有了，不过还有几根五年的，你拿去，给小强存上，等他回来再给他吃。” 舅舅起身走到电视柜前，弯腰找了会就拿出一个饼干盒。舅舅把饼干盒推到那阿姨面前，阿姨看了眼，又偷偷地抬眼看了看白筱实，最终还是道了声谢就出去了。 那天晚上直到白筱实睡下，二表哥都没有回家，不想也知道准是在镇子上碰到熟人去喝酒了。 难得回到一个熟悉的地方，白筱实也难得睡了个安稳觉。梦里有她熟悉的妈妈，还有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几面的外婆，三个人各自拉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天上的星星很亮，还很近，眨啊眨的像是在跟她们说悄悄话。 看着看着，白筱实就发现那颗最亮的星旁边多了一颗小星星，不一会儿又多了一颗。白筱实揉了揉眼睛，再看，好像又没了。 舅舅的寿宴在巷深酒楼中午11点30分准时开席，20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能来的应该是全都来了。就连在外省工作的其他的表哥表姐也都代表着各自的家庭出席。 “哎，筱实咱们这都几年没见了，听说你在宁安开了个什么侦探事务所，我就在电视里看过。那都是干啥的？查案子吗？看过，看过死人吗？赚得多不多？” 说话的是三舅家的表哥，在这几个表兄弟里排行老六，家里是开小饭馆的，从小就没亏过嘴，但最喜欢的也是吃东西。坐在他右手边抱着孩子的就是他的老婆。两个人是大学同学。 听说这两个人从奉子成婚的那天开始就几乎没有再工作过，全家都靠着三舅的一点退休金和三舅妈开的一家小饭馆过活。 白筱实还听说表嫂的娘家家境不错，有很多种地，一年的收成也不少，两人在城里住的那套房子就是表嫂的娘家给买的。 “我就是帮忙找人的。” “找人？是不是帮那些有钱人找私生子什么的？都是那个姓曲的给你介绍的？赚的一定很多吧，要不表哥给你打工去？” 其他的几个表哥表姐也像是有点感兴趣，都看向了他们。白筱实从来没有把她和曲家人的事告诉过这些亲戚，如果他们知道了，很难想象会有什么后果。白筱实只能偷偷地在心里疼了一下，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很少，一年都接不到几个活，而且挺累的，没有休息时间，有的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时间睡觉。” 六表哥脸颊上的肥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表嫂赶紧加了一块肘子肉送到他的碗里。六表哥的眼睛还盯着白筱实的脸，手几乎是本能地拿起勺子把碗里的酱肘子肉送进嘴巴，好像都没有怎么嚼就吞到了肚子里。但这依旧没能堵住他的嘴巴。 “你少唬我，跟我图你啥似的。你不就是有个朋友在警局吗，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他是不是经常偷局里的情报给你，好让你把事给办成了？你们俩这挺会干啊，一个赚公家的，一个赚那些苦主的，唔！” 六表哥的脸瞬间扭成一团，吃痛地缩了脖子。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刚刚巡场回来的二表哥，也就是白筱实最喜欢也最怕的那位，今天的寿星主角舅舅的二儿子。 大表哥是远洋渔船的船长，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家，一家大小的所有事都是二表哥在掌握全局。二表哥的右手捏在六表哥的后脖颈，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酒杯，里面的酒剩下不到一半。 六表哥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还不忘拿起桌上的一瓶白酒往二表哥的杯子里添。 “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不陪着了。一家人好不容易聚聚，当哥的没个当哥的样，对不住啊。但是你们也别怪我，这些年见你们几个可真难，一个个都忙什么呢。得得得，也别回了，那桌还有我的老战友得去打声招呼，你们记得照顾好自己，别忘了去给你们舅舅大爷敬杯酒。整个场子，就你们的屁股最沉。” 说完，一杯白酒就被二表哥喝干了，白筱实偷偷地替表哥捏了一把汗。 “欸，我看看哦，舅舅还是被人抓着不放呢，等会我们再去敬个茶吧，医生不是说了吗，让舅舅少喝点酒。” 这是二姨家的表姐，在这个家族里排行老七，和六表哥就差几个小时，也不能算是一个好惹的主。 七表姐是家族里长得最漂亮的，也是最得姥姥衣钵的一个。眼睛、鼻子、嘴巴精致得像个瓷娃娃，身材也是让女人嫉妒，让男人垂涎。今天身上穿了一条紧身的套裙，酒席开始有1个多小时了，她也吃了不少东西，但肚子还是平平的让人羡慕。 “呵，那你倒是帮舅舅挡个酒啊，你不是最在行了吗？” 这是三姨家的表哥，排行老五，在学校里当老师，也是长得最不像这个家族的人。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白筱实突然有种后悔的感觉。如果当初没有执拗地拒绝舅舅舅妈的好意，如果当初没有自私地将筱宸送走，或许…… “筱实啊，阿姨求求你了，你就帮帮阿姨吧。” 昨天的那个阿姨突然走到白筱实的身边，一把握住白筱实的手，成功地把所有的视线又拉回了她的身上。 “小强这次是真的联系不上了，他每次出去都不会不往家里打电话，一定是出事了。阿姨给你钱，阿姨不是让你白白的帮忙。” “方姨，你家小强失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又是拿了家里多少钱跑出去的啊？” 二表哥不着痕迹地扫开方姨抓着白筱实的手，挡在她的面前，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那个方姨也不示弱，也拉了一把椅子挤了进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强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想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忘了跟我讲就拿钱，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次不一样。他是清清楚楚地跟我说了要去打工，还说这个工作很赚钱。” “那您倒是说说，他是去做什么工作啊？” 二表哥拿了副一次性筷子夹了点青菜吃了几口。 阿姨扫了一眼桌边的每个人，表哥表姐们也正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方姨像是在心里斗争了好久，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方姨是吧，你这什么都不说叫小妹怎么帮你啊？” 七表姐最没耐心，也最讨厌被人占着她的时间还不说正事。六表哥也难得放下手里的勺子，一脸看好戏似的看着方姨。 方姨的眉头皱了皱，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紧抿着的嘴巴总算张开了。 “其实和你家大哥的工作差不多，只是不用上船，就是去一个岛上。听说那岛四周的海域都是那个岛主人的，里面养了好多海鲜，每天捞都捞不完，而且工资是按劳力算的，捞的多就拿的多。管吃管住，在岛上也没地花钱，一年下来少说都能赚30万呢。” “多少？30万？有这么好的活，你咋不告诉我呢？咱两家也不远啊。” 六表哥那灯笼大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搪瓷勺子竟然被他的巴掌一掌拍断了，但是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他那一脸悲愤的样子好像到手的30万突然长了翅膀飞走了一样。 “不是，那啥，他们一共也没招多少人，小强报名的时候名额就满了……要不然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我能不知道你在家闲着不干活嘛……” “啥叫我在家闲着不干活，我那不是帮忙带孩子呢嘛。不说这个。我说方姨，小强失踪了你咋不报警？找小妹有啥用？她都不是咱这个村子的人。” “我咋没去！可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我家小强，那派出所的人也说小强动不动就拿钱出去玩，说是玩够了，钱没了就回来了，都不给我立个案。” “你给小强拿钱了？” “啊，拿了。他们得交5万的保证金，加上人刚过去路费啥的不也是钱啊，我就给他拿了6万块钱。” “我看您这又是被小强骗了吧，一下子给他拿这么多钱。” 听二表哥的语气，他应该也挺了解这个小强的。 “不是，真不是骗人，这个工作是他大姨家的表哥介绍过去的，人在那干了一年，赚了不少呢。” 第三章 失踪的王志强 一桌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管知不知道这个小强是谁好像都认定了他是骗了方姨的钱出去玩，护着白筱实没让那个方姨再来纠缠。 酒席一散，白筱实又被表哥表姐们拉着去ktv玩到很晚，这才跟着六表哥夫妻俩一起回了村子。 白筱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些表哥表姐了，大家也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过去的事，也不问她筱宸的事。 但白筱实看得出来他们都在看二表哥的脸色，都在忍着不问她，忍着不去和她翻旧账，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假装她还是那个最小最可爱的妹妹。 之后的三天，白筱实始终找不到借口离开，其他的表哥表姐都回去了，就连二表哥也回去了。怪的是这段时间林白也不联系她，而林青本来就不会主动联系她。 到了第四天，白筱实又被早早地叫起来跟着舅舅舅妈吃了早饭，帮着舅妈拔了会菜地里长出的野草。 早上9点刚过，又有几个老乡来找舅舅去活动中心下棋，舅舅终于没忍住跟着去了。舅舅刚走，三舅妈就来了电话，说饭店里要腌酱菜，希望舅妈能去帮忙。 就这样，这个家里只剩下了白筱实，她也终于有时间松口气，好好地想个借口离开。 白筱实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乡下的太阳感觉比城里的温柔，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像是妈妈的摇篮曲，哄得白筱实眼皮直打架。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朦胧胧的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可能是舅舅或者是舅妈回来了。借口还没有想好，白筱实还是迷迷糊糊地起了床，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头沉沉的，脚重重的，整个人像是踩在无限扭曲的空间里，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跌到似的。白筱实费力地迈出一步，本以为是向着门走，结果却是对着床，而床上还躺着个白筱实。 完了，梦中梦，魇着了。 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白筱实拼命地迈开腿向门口走，费力地张开嘴想喊出声，又使劲地晃着头，希望把躺在床上的自己给晃醒。 “筱实，筱实，醒醒，快醒醒。” 有个人在晃自己，而且越晃越用力，白筱实感觉有什么巨大的拉力在拉着自己，那股力量并不让她感到害怕，反而可以说是她一直在等待的。 终于在两股撕扯的力量的较量中，白筱实被晃醒了。 “方……姨？” 是住在舅舅隔壁的方姨，她又来找白筱实了。或许她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舅舅舅妈都不在的机会，好接近白筱实，劝说白筱实，让她答应自己去找儿子王志强。 方姨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白筱实的心里不知道又多感谢这位坚持不懈的阿姨。一是为了她在关键时候把自己从梦中梦里拽了出来，二是感谢她终于送了一个借口离开这里。 只是过了4天时间，方姨整个人又憔悴了很多，脸色也变得更难看，眼底下的黑眼圈又黑又大，眼袋感觉都要垂到下巴去了。 白筱实赶紧起了床让出位置给方姨坐下，可方姨却不肯坐，只是拉着她的胳膊。白筱实知道，或许这一次王志强真的出了什么事。 “方姨，不如这样吧，您带我去家里看看，我需要了解小强才好去找他。” “你的意思是……答应了？好好好，咱们这就过去。” 方姨的眼里终于闪出一道光来，手上一用力就把白筱实从床上提了起来。 在同一个村子里，而且还是紧挨着，但方姨的房子和舅舅家的房子实在是有些不一样。看得出年份的红砖都已经发黑，房顶上的砖瓦也碎了不少，院子里的蔬菜蔫蔫地趴在地上，就连果树看着也像一位垂垂老矣的长者，没有几片新叶，枝干也稀稀落落的。 白筱实跟着方姨走进屋子里，一股子酸腐的气味就钻进了她的鼻腔，惹得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白筱实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个房子不大，窗户也不大，而那棵果树还好巧不巧的遮住了大半个窗户，害得屋子里昏沉沉的。 方姨找了把椅子递给白筱实。 说是椅子，其实是一把由几块木板拼接而成的小凳子，就连个子不高的白筱实坐在上面，膝盖都要顶到胸口。方姨也给自己拿了一把凳子坐下，然后递给白筱实一张照片。 “这是我儿子，是2年前去宁安市找他表哥玩的时候拍的。” 方姨的儿子王智强站在华曜大厦前，对着镜头摆着v字手势。熟悉的高楼让白筱实想到了那个没有结果的案子。白筱实摇了摇头，暂时把那个案子请出大脑，仔细地端详起照片里的王志强 王智强看起来有30岁，个子偏高，身材有些臃肿，发量很多，发质看着也不错。额头有些窄，双眼间距也比较近，绿豆眼，塌鼻梁，还有一张有点大的方嘴。和眼前的方姨长得不是很像。 “您之前说两个多月没有联系到小强，那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我想想，他是正月十四离开的，也就是2月末。他上岛前给我来过一个电话，然后3月份给打了4个电话，4月份开始就再也没打过一通电话了。小强说岛上没信号没法总是往家里打电话，一个月最多能回市里4次，如果快一个月了都不来一次电话也不用担心。看，这是通话记录，我都不舍得删。” 方姨把她的手机拿给白筱实看，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显示，3月30号方姨接到过王志强的电话，两个人聊了14分钟左右。 “您之前说这个工作是小强的表哥给介绍的，联系过他表哥吗？” “你说小奇？也联系不上。” “那您跟您的大姐联系过吗？她和小奇有没有联系？” “呃……这个……嗯……” “方姨，如果您不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我就没有办法帮您找小强了。” 看到方姨支支吾吾的样子白筱实知道，她一定没有联系过这个大姐。 “唉，和你实话说了吧。我跟大姐都好些年没联系了。小奇介绍工作给小强这件事，她也不知道。” “但现在这个情况您还是得和她联系，如果您大姐那边和小奇有联系，就能知道小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真的必须打这个电话吗？” “您不想早点知道小强有没有事吗？” 方姨还是有些犹豫，手机拿在手里，电话簿翻了一遍又一遍，白筱实都已经看到“大姐”两个字滑过去3次了，方姨都没有按下通话键。 “那个表哥给小强介绍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给他什么招工信息？” “啊？我去找找啊。”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白筱实都不是很期待，毕竟这个工作都在网上找的时代，几乎很难再见到纸质的招工信息。 方姨走到电视机前蹲下身子，打开电视柜，从里面拿出一大叠的纸，一张一张地翻着。 “小强跟我说啊，小奇靠着这份工作赚了好多钱，还在市里买了套小高层。说年底刚装修完，打算留着当婚房。你想想那市里的房子多贵啊，我是不指望小强能在市里买房，就跟老云家，就是你舅舅家，能在咱们镇子上买个小楼房也行啊。你也看到我家这个老房子什么样了，小强年纪也不小了，该结婚了，但没有婚房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啊。” 方姨嘴上不停，手上也没闲着，把那一叠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都没有找到“招工信息”。 “您还记得小强是怎么报名的吗？” 见白筱实换了个问题，方姨就不再去管那叠纸走回来坐下了。 “就是打了个电话过去，然后把身份证什么的发个传真给那家公司，对方就通知说过完正月十五就带着保证金去渠滨市的什么港口，他们岛上会派船过来接人。” “那您知道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吗？” “呃，我想想。” 方姨歪着头，盯着黑漆漆的房顶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就知道叫什么水产有限公司。” “方姨，您确定要委托我去找小强吗？这种跨市找人，费用会不少。我觉得您还是给您大姐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比较好。” 方姨盯着白筱实看了好久，还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拿出了手机，又盯着电话簿看了好久，最后还是没有把电话打过去。 “你是专业的，阿姨就信得着你，你就帮帮阿姨吧。钱的事你放心，阿姨绝对少不了你的。而且就算我想跑也跑不了哪去，老云就在隔壁，他可不会让我把你给坑了。再说了，没有什么比我儿子更重要的了。” 这几天其实白筱实也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关心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从舅舅那里问到了一些情况。 方姨年轻的时候，因为她在工地上打工的丈夫因为意外去世，她就靠着点抚恤金把孩子养大。母子俩相依为命，是彼此唯一的依靠。而且王志强小时候身体弱，动不动就发烧咳嗽上不了学，渐渐的王志强就跟学校越来越无缘，而方姨也越来越宠他。 后来王志强大了，身体竟然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身强力壮的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有病的人。看着同村的年轻人出去打工，有的家里翻新了房子，有的开起了小汽车，王志强也动了进城打工的念头。可真的进了城才发现，他一没学历二没技术，能干的活很少，不是累活就是脏活，搞得他总也干不了太长时间就跑回家。 可王志强还算是个孝子，出门在外每天都会往家里打电话。这也是方姨怀疑王志强出事的主要原因。 “既然这样，有一句话我必须提前提醒您。找人这件事时间不会很短，而且就算过了很久，可能找到的……已经不是完整的人了。” “不是完整的人？什么意思？” “就是说，长时间找不到，如果不是小强故意要躲起来让您找不着，那多半就是遇到了意外或者是……” 方姨拼命地摇头。 “呸呸呸！你可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家小强的命可硬着呢！小时候从房顶掉下来，那还是头朝地掉的，一点事都没有。医生都说这孩子是不是会铁头功呢。” “阿姨，我也只是说会有这种可能。还有，我希望您能把您大姐还有小强表哥的联系方式都给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您能亲自给您的大姐打个电话。” 方姨拿着手机，低头想了好一会，可还是没有打电话，只把手机推给白筱实。 “大姐的还有小奇的电话都在这里了。” 第四章 支援曲滨市 最近的徐淼开始公开使用她的那些工具，每天一到办公室就打开电脑忙碌，甚至连饭都不吃改吃什么营养液，整个人的脸色黄了不少。虽然局里的网络安全部门组也参与了这个案子的后续调查，并且现在也仍在调查，但毕竟成立不久人手不足，案子又多，徐淼反倒成了主力军。 坐在她旁边的蓝馨悦看着她这个样子，就会自作主张地给徐淼带一份午餐，但除非蓝馨悦喂给徐淼，否则她绝对不会腾出一只手来吃饭，只会将一袋营养液咬在嘴里吸。 孙锦炎曾经开玩笑似的说，今年是一个魔幻的一年。 开年一宗碎尸杀人案，别说凶手，连被害者的身份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紧接着就是由一起失踪案引发的复仇杀人案，凶手虽然抓到了，但是牵扯到的那宗失踪案演变成的杀人案的凶手却又成了迷。要知道宁安市可不是一座犯罪率高的城市。 不仅如此，明明快到六月下旬，连办公室里的空调都在全天候的运转，电视上却天天在报道一些因不明原因发烧住院的新闻。病症就像是普通的感冒，以渠滨市的发病率最高，在全国许多个地方都发现了疑似病例，宁安市也发现了不少疑似病例。 “我老家有句话，大夏天连狗都不感冒，真是奇了怪了。” 孙锦炎嘟囔了一嘴，像是反应过来自己摸鱼暴露了似的赶紧闭上了嘴，偷偷瞥了眼四周。孙锦炎本来也是在翻失踪人口档案，看郭立铭睡了，林青又只顾着忙自己的工作，就乐得跟着偷会闲，拿出手机开始玩。 郭立铭昨天跟着林青沿着发现碎尸案遗体的那条河走了一天，翻了一天的草坪。因为没什么重要的发现，今天又被林青要求查阅所有的失踪人口记录，看看本市和周边市区的失踪人口有没有符合死者特征的。 体力活对郭立铭来说就跟吃饭一样简单，但是对着电脑翻资料可就难倒了他，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多点眼睛就开始发直，不多会眼皮开始打架。这会已经仰躺在椅子上张着嘴巴睡觉，偶尔会从那张嘴巴里传出野兽低吼一样的呼声，肚子还上盖着一份资料。 钟子期又被支队长叫了过去，明明队长林青就坐在办公室里，可偏偏这位队长还一点也不在意。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马上就要指到12点。就在孙锦炎准备放下手机，第一时间冲去食堂的时候—— “开工了。” 从支队长办公室里回来的钟子期，手里多了一份棕黄色的文件袋。郭立铭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直冲会议室，徐淼也一手抱着电脑，一手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跟着进了会议室，孙锦炎左右看了看，也只好耷拉着脑袋跟着走进去。 等所有人都进了会议室，钟子期从那个文件袋里取出一支黑色的优盘插进会议室的投影仪上，四周的灯光全部都暗了下来，只有投影仪前的那束光亮着。 白色的墙面上出现了几张照片，有些是一些纠缠着的渔网，有些看起来像是海洋垃圾一样的不明物体。 “6月台风从我国东部沿海入境，渠滨市遭到强降雨袭击，月底水库开闸放水预备下一轮雨，这些遗体就是水库排水清淤的时候被发现的。” 这次的台风受害城市不只渠滨市，就连宁安市那段时间也一直在下大雨，有些排水系统不太好的老城区，那雨水都没过了成年人的小腿肚。 “这不是渠滨市的案子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郭立铭看着墙上的照片不解地问。钟子期操作着手里的遥控器，墙面上的照片也换成了一个人的身份信息。 “吴奇，性别男，年龄34，籍贯宁安市屏西镇。遗体腹部有明显的外伤，内部多个脏器缺失。吴奇的母亲方婷婷年后曾报案，说吴奇失踪了。” 吴奇，宁安市的流动人口，常年在外打工，但每逢过年就一定会回家。但这一次他不但没有回家，就连电话也打不通。方婷婷找到之前吴奇留给她的一家工厂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可是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她的儿子。 正直年关，所有的火车票、汽车票都已经售罄，方婷婷只能等到年后复工才好不容易买到票去找人。 到了渠滨市，找到那家设在郊区海湾的工厂，方婷婷终于见到了吴奇。可怎么看都不是她的儿子。方婷婷转身就去了渠滨市的警察局报案，但无论警方怎么查找都找不到吴奇到过那里的证明。 方婷婷在渠滨市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想着或许儿子这时候可能回家了就回了宁安市。又过了一个月，吴奇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渠滨市方面也没有任何进展，方婷婷又去了屏西镇的街道派出所报失踪案，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直到吴奇变成了一具尸体，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水库泄洪都是从上游逐步开闸，渠滨市的这个水库是最后一道闸，有关人士认为有理由怀疑这些尸体是从上游水库跟着泄洪水一路流进渠滨市。有些遗体被发现的时候还比较完整，有些已经是白骨，查明死者是意外死亡还是遇害的工作量过大，渠滨市就向上游开闸的几个市局申请协助调查。宁安的水库这边支队长已经派陈钊那一组去了，剩下的就是派两个人到渠滨市去。” 孙锦炎左手抱臂，右手捏着下巴一脸凝重的样子。 “这不就是去给人家打杂嘛。再说了，那么大的雨，又是水库放闸，搞不好把陈年老尸都给翻出来了。我记得20几年前上面发过特大洪水，对吧？好多人的遗体到现在都没找着呢，我有理由怀疑，那些白骨就是这些失踪的遇难者。也就是说我们过去支援的人可能还要去面对这些遇难者的遗属……这个工作难度很大啊。” 孙锦炎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年的大水遇害人数众多，受灾范围又广，举国上下的人力物力支援，但还是有许多失踪者的遗体没能找到。当时就有相关专家出面说，这些遗体不排除有一部分跟着洪水入了海，还有一部分极有可能是被搅腾的洪水卷着淤泥埋进土里去了。 但从调查案件的角度来看，最紧要的还是那些被发现时还比较完整的尸体，尤其是这个吴奇，明显具有他杀嫌疑。 林青看向钟子期。 “支队长怎么说？” “支队长希望你能亲自带队，但是……” “但是什么？” “他有些担心你能不能和渠滨市那边合作，所以要求我去辅助你。” “等等，队长和副队长都走了，我们咋办？” 郭立铭的问题也正是钟子期担心的问题。 开年两个大案一队都没能漂亮地结案，在这个时候把钟子期和林青两个人调离出去，碎尸案和张敏案，要么移交给其他的队去调查，要么就是干脆被迫搁置。 但无论是哪一个，对于一队来说肯定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对遇害者身边的人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可钟子期也明白，一队开年不利，尤其是那宗影响恶劣的碎尸案，上面给的压力肯定不小，明面上把钟子期和林青调出去也算是案子调查进展缓慢的借口，可以有理由地怀疑这是支队长想到的缓兵之计。 但要说林青是否能配合渠滨市的工作，钟子期却又不明白了。林青不是一个只懂调查不懂人际关系的人，否则也不会坐到队长的位置。可刚才支队长却总是在跟他强调这一点。 钟子期跟着林青也快五年了，从一开始的不服气到现在的默契，可以说他是最了解林青的人之一，也很清楚林青绝对不是一个性格古怪不懂配合的人。 再看林青，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只是就着幻灯片那电光认真地看着钟子期拿过来的那份资料。 “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下午2点的动车，只剩下4个小时了。” 像这样的合作申请，绝对不会是今天才收到。但支队长临到前去支援的人要出发了才通知，显然也是跟上面周旋了很久。 林青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把资料放回档案袋里还给钟子期，然后就地把接下来的工作做了分配。 “徐淼，你继续跟张敏那个案子，无论发现什么都要立刻通知我。还有必须配合网络安全部门的工作。老郭你带着小炎跟碎尸案，把系统里所有符合性别年龄的失踪人找出来，然后走访一下，跟家属要来dna做个比对。必须马上确认死者身份！蓝馨悦，你负责辅助老郭和小炎的工作。” “明白！” 会议就地解散，林青回到家中准备行李。 林白卧室的门关着，林青知道林白回来了，这个时候应该是正在睡觉。张敏的案子一结束，林白又开始自己的工作，林青又有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妹妹了。 林青走到林白的卧室门口，右手握成了空拳抬起，想着告诉她一声自己要出差了，可是纠结了好一会都没有叩下去。 林青放下了手，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过了好一会他取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下午1点30分，到南站候车室找我。” 第五章 三个人的“旅途” 渠滨市因为临着海，所以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只是台风天总是要遭点殃。但跟作为对外交流的港口带来的红利比起来，这点损失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与忙碌的商业大都市不一样，这里的生活节奏不快，每个人的步子都是慢吞吞的，不管是男女老少，都透着一股悠闲。 外地来的很多人都被这个表象“欺骗”，由衷地认为这是一座幸福指数极高的城市。 10几岁的学生来了这里，有的人决定考上这里的大学，有的人决定以后有时间还要再来玩。 20岁的大学生来了这里，有的人决定毕业就到这里来工作，有的人决定在这里找到下一个家。 30、40的人来到这里，不少人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里的悠闲，这里的恬淡，甚至有人干脆辞职举家搬迁，在这里开启人生的下一个篇章。其中有人开了青年旅社，为到这里游玩的青年人传递这里的幸福。有人拍起了视频，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提前退休”的生活。也有人又一次重复了之前的生活，只是这一次他们有了机会，或者说会下意识地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 时值初夏，海水还有些凉不能下水嬉戏，但能趁着旺季还没来，到安静的海边发发呆，吹吹风，散散步还是会让很多人向往。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闻上报道的那个关于“感冒”的新闻，又或许是台风刚刚过去，车上的人明显比往年的这个时候少了很多，但每个人的脸上都说满满地透露着喜悦和期待。 就在这样一群准备去享受短暂假期的人中间，三个一脸凝重的年轻人沉默不语地坐在位置上。三个人都戴着口罩看不到脸，但那个坐在窗边一脸忧郁地望着窗外，皮肤白得有些发亮的人，显然长着一副好皮囊。只是这会功夫，就已经有很多个女孩子故意从那一排的过道旁来回走过。 坐在过道边的那个人也有些别样的魅力，与窗边的人迥然不同。让人联想起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在里面窥不到一丝的情绪，又粗又硬的眉毛就像是用笔画出来的一样，有棱有角，让人感觉很不好相处，双臂在胸前交叉相抱，又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偏偏这种冷漠反倒更容易激起人的挑战欲，让人好奇在那张口罩的下面又是怎样一张刻薄的唇，怎样一个高傲的鼻子。 坐在最中间的人瘦瘦弱弱的，即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脸色并不是很健康，而那双无处安放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的怯懦，一双手在腿上搅来搅去，像个无法安分的孩子，无端地激起人的保护欲，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温柔地安慰。 这样怪异又和谐的组合，让同车厢的里的人忍不住去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而三个人戴着的口罩又让人忍不住去幻想，或许他们是某个知名的偶像艺人，又或者是新兴的网红。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地想要将这三个人与自己所知的那些名人进行匹配，好“揭穿”他们的身份。 这三个人就是前往曲滨市做支援工作的林青和钟子期，以及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夏溪。 而他们之所以都默契地戴着口罩是因为，徐淼在钟子期临行前强硬地塞给了他一包自己随身携带的备用口罩，钟子期也乖乖地拿出来与林青分享。而夏溪只是因为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他的脸，平时出门总是会戴着口罩，就像出门要记得带手机一样自然。 终点站渠滨市东站即将到站的播报音响起，人们雀跃的心情似乎又涨了几分，纷纷提前从座位上站起，将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取下来排起了队。但那三个人却没有什么动作，甚至连要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的样子，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 “不、不下车吗？” 见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地下了车，原本就不算长的队伍已经见了尾，见林青和钟子期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夏溪实在是忍不住就问出了口。 夏溪突然被林青叫出来，还不说叫他出来的原因，稀里糊涂地就被买了车票带上了动车。结果他除了一定会随身携带的电脑包以外，连一套换洗的衣服都没带。 上车以后，这两个人竟然像是担心夏溪会逃跑一样，特意跟人换了个三排的连座把夏溪夹在中间，害得他挪也不是，睡也不是，僵直着身子坐到了终点站。 林青又是另一副心思。如果只是协助调查，确认死者身份，支队长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和钟子期都调过来。如果说是为了保全自己没有破好之前的案子，但说起来，虽然现在的科技很发达，一些案子能在短时间内就破获，但同时也复杂化了一些案子，使得一些案子更难破获。 但年初的那宗碎尸案影响之恶劣，早就引来一群富有正义感的，一面在网上不停地制造话题以免这件事被人们忘记，以免又私自进行调查，将自己的发现发布在网上。 其实对于林青他们而言，警队的专业人员还是有限，如果能在民间获得帮助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尤其是那些毫无根据的推测，以及极具有想象力的案件还原，这些的危险性也不亚于一宗杀人案。 而富二代精英周明辉和韩明宇的死亡之所以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还多亏了有周震鸣动用资源将新闻压了下去。但私下里的讨论也从未真正地停止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法尽快破获案件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但局里也不会就因为这样而真的去惩罚他们。因为这样反而会削弱侦破案件的中坚力量，增加侦破的成本。 但支队长还是这么做了，那或许这件案子在支队长的眼中就不是一起简单的确认死者这一件事。 钟子期想的也是同一件事，但又和林青不太一样。他认为支队长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或是有了什么确凿的证据能肯定这件案子并不简单。而这样的不简单或许会使林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林青露出一点要出格的苗头的时候，就立刻阻止他。 车厢里其余的乘客都下了车，坐在过道边的林青这才站了起来取下自己和钟子期的行李向车门口走了过去。钟子期拍了拍夏溪的肩膀，眼尾微微弯了一下算是提醒他该下车了。夏溪腿上用力站起，但腰还没挺直就僵在了那里，从他抽搐的眼角看得出他好像有些痛苦。 “脚、我的脚抽了，嘶……” 钟子期双手抓住夏溪的肩膀用力一扭，夏溪整个人就撞在了钟子期的胸口，两条腿翘得老高。林青走了回来将手里的行李放到过道对面的座位上，一手抓住夏溪的左腿，另一只手抓着夏溪的脚用力一掰，夏溪整个人鬼哭狼嚎似的叫了起来。 “嗷呜~” 一行三人在接待他们的渠滨市警员的带领下，简单地在预定的酒店登记入住后就立刻动身前往市公安局。 和宁安市不一样，这里的公安局透着一股老派的气息。 红砖堆砌起来的7层楼建筑还是上个世纪的风格，但看得出来应该在近期翻修过，只是刻意保留了原来的复古风格来配合整个街区的规划。 会议室里已经有几个人等在了那里，为首的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网球衫，深灰色的运动裤。个头很高，比林青还高了一点，皮肤也是和林青一样的黑，年纪看着显然比林青大很多。精干的短发里斑斑勃勃的混着白头发，额头不用抬也有两道很深的印子。 林青和钟子期赶紧摘下口罩。 “我是雷虎，几位是渠滨市来的林青队长和钟子期副队长吧？这位是？” 带头的那个人伸出手和钟子期和林青挨个握了一遍，到了夏溪，夏溪却不伸手去接反倒躲到了林青的身后。 “哦，不好意思，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只是顺道一块来的渠滨，没想到他稀里糊涂地就跟过来了。他……有点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钟子期不知道林青为什么会带着夏溪来，这会又见他好像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只好出面说话。见林青并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就明白过来，打从一开始林青就想着让钟子期出面解释。再看夏溪，就像是为了配合对他的介绍一样，整个人都紧紧地贴在林青的后背，都恨不得钻进林青的身体里去。 雷虎的眉毛跳了一下，显然是对钟子期的介绍心存怀疑，但也没有追问。 “不知道其他几个市的同事们到没到？” “武青市的两位同事是今天上午到的，临滨市的两位同事要晚一点才到，所以我们把会议定在了明天。两位路上辛苦了，不如先回酒店休息休息，不然去海边看看，晚上再吃点海鲜。” 林青和钟子期先后和雷虎身后的几个同事握手打了招呼。 “第一海水浴场也就现在这个时候人能少一点，我们一定会抽个时间去看看。不过这台风刚过，我们在车上看海的时候水都是浑的，还是过两天再去吧。” 台风刚刚过，风雨把海底的泥沙卷了上来，搅得海水混黄一片。反倒是天蓝汪汪的，又清澈又明亮。雷虎虽然人在渠滨市，反倒没太注意这些细节。但钟子期一路坐在窗边，早已提前领略了这一片海的景色。 “我们有几件事想先和雷队长聊聊，能麻烦你找个同事把这位朋友带到别的地方去吗？” 雷虎看了看夏溪，又看了看林青，跟身边的人说了两句，那人就带着夏溪离开了会议室。雷虎把剩下的两个人引到桌边坐下，又从墙边摆着的一箱矿泉水里取了三瓶，将两瓶放到了对面两人的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钟副队长的父亲就是宁安市公安局的局长吧？” 在确定宁安市将派出林青和钟子期的时候，宁安市就将两个人的资料发给了渠滨市。不出所料，雷虎对钟子期产生了兴趣。 “我们来之前我父亲还嘱咐过我，一定要好好配合雷队长的工作，绝对不能给你们添麻烦呢。” 当然这只是句客套话，当时通知来的突然，所有的准备都只能从简，钟子期完全没有时间去见父亲，钟局长更没有机会对他嘱咐什么。 可雷虎却不知道这一点，听到钟子期的话后，脸上显出了几分尴尬，拧开矿泉水的盖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见雷虎喝完水又擦了擦嘴，林青才说出他们留下来的真正目的。 “不知道雷队长方不方便先带我们两个人去看看吴奇的尸体。” 第六章 黑牛和白狐 “之前我们看资料说，除了吴奇还发现了其他尸体。” 从渠滨市发给宁安市的案件资料来看，到目前为止他们一共发现了12具“状态良好”的尸体，其中7具是男性尸体，5具是女性尸体，年龄都在20岁到30岁之间。 还在5位女性尸体中发现2位怀有身孕，最大的已经5个月，最小的也有3个月。 宁安市的法医人数有限，12具尸体只能以尸体的损坏程度排出优先级。白骨的查验则委托给了当地某大学的考古学院的几个教授。 吴奇则因为方婷婷在渠滨市报过失踪案，所以很快就得以确认身份，也因此优先进行了尸检的工作。 或许对于现在的渠滨市，比起林青和钟子期这样的侦查人员，更希望得到法医方面的支援。但每个市的法医都不多，本市包括周边的小镇也往往都要依靠市公安局的法医，所以很难抽调人手去别的市帮忙。 刚才在会议室的时候，雷虎就先将吴奇的尸检报告拿给林青和钟子期看。 报告中写着，吴奇的身体有多处骨折，但都是死后造成，怀疑是受到了台风天的影响或是在抛尸时造成。除此之外，皮肤表面发现许多已经愈合伤痕，每一道伤痕都不深，伤痕还具有一定的规律性。还有一些比较让人在意的就是，吴奇的身上有被鱼虾啄食的痕迹，说明他应该是在台风天到来之前就已经遇害，在海里“飘荡”了一段时间。 吴奇的体内有多个脏器缺失，无法确认肺部积水，但鼻腔内没有淤泥，可以初步认定死亡原因不是溺水。遗失的脏器包括心、肝、肾、肺。从摘除脏器的刀法来看，是一个具有一定解剖或者是相关技术的人所为。腹部有一道致命的贯穿伤，从伤口来看与取出体内脏器的并不是同一把刀。而且贯穿伤的道口并不整洁，与摘除脏器时干练的手法相矛盾，可以推测是激情杀人。 看过尸检报告，雷虎就带着两个人去了法医室。 渠滨市的法医室也在地下一层，林青他们到的时候，吴奇的尸体已经准备好了。钟子期和林青都只是粗略地看了看，又问了问发现尸体时的一些情况。可当他们提出想去水库看看的时候，雷虎却一口拒绝了。 “清淤工作还在继续。我们这个水库不小，水库方面不支持我们排空水去调查，因为不知道今年梅雨季会是什么样，而且如果一下子把水排干了，今年夏天的雨量又小的话，后面的农事就不好办了。而且现场很乱，破坏很严重，很难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林青和钟子期本来就是过来协助调查，并没有独立调查的权利，雷虎拒绝配合他们也没有办法。而且虽然这些尸体是在水库发现的，但第一现场并不一定在水库，与其去看很难有所发现的水库，不如在吴奇的尸体上下功夫。 雷虎带着林青和钟子期去了办公室，与刚才接待他们的会议室在同一层，但在不同的方向。 走进办公室，林青和钟子期就看到里面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战争，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资料，所有的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正在工作的人看到两个陌生人跟着雷队长走进来，都忍不住抬头向着门口投去好奇的目光，但手上的工作却一秒钟都没有停下来。 夏溪也在这里，像个做错事等着老师批评的孩子一样坐在一张桌子前，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头低得老深，脚倒是不太老实地点着地，像是在画圈圈，嘴巴也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林青知道有这么多人的地方，还都是警察的地方让夏溪很不自在。 “夏溪，走了。” 听到林青的声音，夏溪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嗖的一声跑到林青的身后躲了过去，两只手紧抓着林青的上衣，一双眼睛里竟然还噙着夸张的眼泪。 雷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而刚刚那些还在好奇林青和钟子期的人，这时又都忍不住看向了夏溪。他们彼此交换着疑惑的眼神，仿佛是在问刚才有没有人欺负过那个“孩子”。 “你们来一趟不容易，本来应该请你们吃顿晚饭接接风，可实在是忙不开手。我找个人送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可就要辛苦两位跟着我们各种忙了，就当今晚是最后一个平安夜吧。当然，你们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西方的节日。” “雷队长不用跟我们客气，我们知道是来工作不是来度假。” 钟子期依旧带着那副礼貌的微笑，对着雷虎眨了眨眼。 “呃……那个史塘你去送林队长他们回酒店。” 一个青年人放下手里的资料和笔向他们走了过来。几个人互相介绍了一番后，史塘刚要离开，却被钟子期拦住了。 “你们看他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我们认识路，可以自己找回去。” 夏溪紧紧地抓着林青的衣摆，甚至把林青窝进裤子里的衣服都扯了出来，肩膀还一耸一耸地抖动。 “这个……” 史塘尴尬地看向雷虎，雷虎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史塘就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而夏溪一路躲在林青的身后，一只手拉着林青的衣角，另一只手拽着钟子期的袖子把他扯到自己的身边，就这样一路走出了警局，直到走进酒店客房才松手。 “哈……” 像是憋了一路的气，夏溪重重地呼出长气，整个人大字型地倒在床上。 “有什么发现吗？” 林青问夏溪，一点都不体贴那个刚刚还一脸委屈模样的夏溪现在是否缓了过来。 夏溪的脸就像是变脸似的换了个表情，刚刚还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盯着天花板，白色的灯罩里面有许多陈年的飞虫尸体，把原本还算明亮的灯光都遮得暗了下来。 “水库那边的工作进展有点慢，只能一边顾着清淤的工作，一边在忙着筛检，但根本没办法派蛙人下去。到你们来之前，他们从里面取出来的遗骨初步分拣出7个人，死亡的年份都有些不一样，而且遗骨的损伤程度也不小，一部分是因为台风，一部分是因为海底的鱼。” “还有别的吗？” “喂，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专业嘛？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你们需要的情报，哪些是不需要的啊。而且他们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连手机都不敢拿出来玩。” 夏溪从床上弹坐起来，两条腿不安分地踢着虚无的空气，一脸抱怨。钟子期看着这幅景象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的没碰过手机？” “不是林青，合着你是故意带着我来冲虎穴的啊。钟子期你管管你家队长，跑到别人地盘就开始不守规矩了，平时看我看得那么严。” 夏溪的手机里面有什么林青很清楚，问这句话的意图不需要点破三个人也都心中了然。 “知法犯法？当初贪玩的时候怎么就不多想想这句话？” “你你你！哼！那个雷队长有问题。他有一个加密邮箱，但都是门外汉的手段，根本都不需要我出手。他给一个在国外注册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里面就一句话——” 夏溪取出手机，将屏幕对着那两个人。林青和钟子期都向那个小小的屏幕前凑了上去，看着上面那封被夏溪点开的邮件。 “来了一头黑牛和一只白狐，小心渔获，不要急着收网。” 林青和钟子期转头看着彼此，一头黑牛一看就知道指的是林青，一只白狐那自然就是钟子期了。 “夏溪你完全被无视了啊。” 钟子期似乎对自己新得的外号很满意，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心里又忍不住想，如果那些人知道眼前的夏溪就是10年前闹得整个宁安市笼罩在恐惧和不安中的黑客，或许就不会这么无视他了。 “话说回来，你们就这么把我骗出来，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今晚洗澡都没衣服换了。” “正好，我们去逛街，给你买几套换洗的衣服。” 完全不像是林青会说出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夏溪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脸地不可置信。但很快脸上的表情又换做埋怨。 “你怎么不把筱实叫上啊，有她在就好了。” “还没说你呢，你以后少给她帮忙。” “切，我才不听你的呢，大黑牛。” 夏溪对着林青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然后从他带的唯一一个行李，电脑包里装着的口罩包里取出一只新的口罩换上。 “你怎么还带了一包口罩？” “一出门，头顶上就全是眼睛，我才不想被拍到呢。再说了这种一次性口罩当然是戴过一次就要换啊，出个门总要吃饭吧，那就得换一张。等等！林青，我怎么才想起来！你竟然让我饿了一下午的肚子！” 林青完全无视夏溪的抱怨，转身却看到钟子期也从行李箱里取出新的口罩，还递给林青一只。 “你也……？” “我倒是比较赞同夏溪，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嘛。” 第七章 海鲜就该在海边吃 出了酒店，三个人打算先找个饭店解决吃饭的问题。 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一家离酒店大概有700米左右距离的一家家常菜馆。里面用餐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四桌，零零散散地坐着，餐厅的门口还贴上了“当日消毒”的标识。 “看来这个台风刮得好多人都不来玩了。” 夏溪抽出一张酒精消毒湿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桌子，但好像还是不够放心，又抽出一张湿巾擦了一遍。 站在旁边等着这三个人点菜的老板看着夏溪的样子，眼角抽了抽，但也没有说什么。 “一份酱油炒饭。” 不是熟悉的店面林青就会选择点酱油炒饭，如果没有酱油炒饭就会选择鸡蛋炒饭，总之一定会选择炒饭。 “到海边不吃点海鲜怎么行，我看看哦……嗯……我要一份辣炒蛤蜊、茄汁虾仁、爆炒鱿鱼和一碗三鲜面。” 夏溪拿起菜单不客气地点了一通，应该是认准了这一餐由林青买单，或者是旁边这位一看就很有钱的钟子期买单。 “我也要一份酱油炒饭。” 钟子期意外地和林青点了一样的主食，但他平时并不喜欢没有汤汁的食物。 饭店的墙上挂着一台老式电视，平时应该是播放足球比赛一类的体育赛事，但这个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报新闻。靠墙坐着的一桌客人桌上放着几个空了的啤酒瓶，桌上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了，都在认真地看着新闻。 “廖主任，能跟我们说说对于现在这个类似于感冒的病，研究院这边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女主持人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方领西装，一头短发蓬松但不凌乱，唇角隐隐的噙着一抹微笑，但不乏严肃。她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一位身穿一套黑色西装，外套一件白大褂，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医生提问。 “根据目前来院接受治疗的患者来看，每个人的症状都有点不一样，但也都在‘感冒’的范围之内。从患者的血样检测来看，我现在也只能说是一种新型病毒性感冒，病毒株方面也有了不错的进展。治疗方面，我们目前采取的是保守治疗……” 看得出来，那位姓廖的主任在尽力使用一些可以让非医学专业的普通人也听得懂的语言介绍着目前的进展，但毕竟这是一门极其严肃的科学，几个人听着还是云里雾里。 隔壁桌的几个中年人已经开始唉声叹气，说着最近渔业不景气的话，甚至还大声抱怨了一下电视台只知道播什么感冒的新闻，又庆幸电视台没播在水库里发现尸体的新闻。那几个人聊着聊着，竟然连剩下的饭菜也不吃了，直接结账出了饭店。 这时，林青他们的饭菜也陆陆续续地被端上了桌。 夏溪还是用消毒湿巾将碗筷都擦了一遍，还很大方地帮林青和钟子期的碗筷消毒。 “没想到你这么体贴啊。” 钟子期和夏溪并不熟，只因为几个案子有过短暂的接触，也曾经在林青的家里碰过几次面。在他的印象里，夏溪就像是一个总也长不大，还需要人照顾的大男孩。这时就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你可别想多了，我们都在一桌吃饭，只给我的消毒，不给你们的消毒，到头来那些细菌啊病毒什么的，我还是会因为你们吃进肚子里。所以我是为了我自己。” 钟子期点了点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林青，发现他还在看着新闻，而演播室已经将镜头换到了医院的研究室里。 夏溪擦完碗筷，又取了一张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才抽出两张湿巾递给林青和钟子期，这才开始吃饭。 夏溪先是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似乎对那盘爆炒鱿鱼最满意，几乎吃了大半盘。可钟子期和林青却没有动筷子。 “果然还得是在海边才能吃到最新鲜的海鲜。你们再不吃我就要吃完了。” 林青还在看新闻，完全没有要打理夏溪的意思，钟子期对着他摇了摇头。 两个人的酱油炒饭终于被端了上来，林青和钟子期这才开始一勺一勺地吃着炒饭，对桌上的海鲜却当做没看见一样。 一顿饭下来，夏溪吃得肚圆身子沉，眼皮已经开始慢慢地打起了架。 趁着林青起身走到柜台结账的时候，钟子期重新戴好口罩走出了餐厅。夏溪见林青已经付完了钱，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慢吞吞地向门外走。 “等一下，结了账再走啊。一共182，谢谢。” “不是，他不是刚结账吗？” 夏溪指着林青，店老板却不去看，只是将夏溪的点单小票拿给他看。 夏溪接过来一看突然傻眼了，一串单子下来，那两个酱油炒饭被老板划掉，在最后的总金额里减了那一部分的钱。 “刚才那个人说了，你们各付各的，他那个我连发票都给他开好了。” 两份酱油炒饭都要开发票，店老板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但转眼看了看夏溪那个单子，又开始紧张起来。 夏溪恨恨地取出手机付了钱，也不等收款小票正从机器里一点点吐出来，蹭蹭蹭地向林青走了过去。 “林青，你给我记着！以后你再也别想吃到筱实做的饭了！” 林青完全不顾像个小孩子似的发脾气的夏溪，见到他走了出来就和钟子期迈开了步子。 街上的人不多，很多商店也早早地关了门，林青和钟子期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前面，夏溪跟在后头碎碎念念抱怨个不停。只是夏溪越走越慢，抱怨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天上的月亮躲进了云层里，昏暗的路灯将夏溪疲惫的身影拉得老长，就像课本里达尔文进化论那一篇弯腰弓背行走的智人一样。 前面的路越走越偏，街边的路灯也越来越少，隔三差五还有一个坏的，不是一闪一闪的就干脆是灭掉的。 夏溪取出手机查看他们在什么地方，这才发现他们竟然离酒店有23公里远，而前面的两个人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林青和钟子期走路的节奏都没有什么变化，偶尔会凑在彼此的耳边说着什么，夏溪离得虽然不是很远，看得清却听不清。 照这样下去，夏溪感觉明天肯定是要瘫在床上起不来了，刚刚吃的食物也感觉消化得差不多了，狠狠心将最后一点力气转移到双腿上，向两个人跑了过去，然后像只飞鼠一样扑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不行了，我走不动了。你们这哪是要带我去买衣服啊，这简直比大学军训拉练还累。” 话音刚落，夏溪在双腿上又加了点力气，用力一登，整个人都攀在了林青的背上，像只树袋熊一样紧紧地抱着不下来。 “我不管，我要回酒店，你背我回去。” “子期叫个车吧。” 林青和钟子期交换了个眼神，但夏溪已经累得睁不开眼，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林青的背很宽，身子很暖，夏溪也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梦里他躺在那张熟悉地吊床上，妈妈坐在一边轻轻地摇晃着吊床，轻声哼唱着不变的摇篮曲。 “醒醒，到了。” 可惜美梦总是很短暂，夏溪不想睁开眼睛，但吊床已经消失不见，妈妈的摇篮曲也听不到了。他只好揉开还有些睡意的双眼，两条腿上传来胀痛的感觉，腰也一阵阵地酸痛。 “到了吗？咦？这是……？不是回酒店吗？你怎么……” 林青捂住夏溪的咆哮，将夏溪拉下了车。 夏溪这才打起精神来。他发现自己刚刚躺在后车座上，钟子期站在副驾的车门旁，林青显然是刚从驾驶座上下来的。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虫鸣声。刚刚躲进云层里的月亮，这时候竟然跑了出来，但还是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夏溪感觉到阵阵凉风吹了过来，还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随着风飘了过来。 虽然心里恨死了这个总是什么都瞒着自己的林青，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地方，自己能依靠的却也只有他。夏溪不自觉地向林青靠了靠，再一次抓住了那个今天被他摧残过一次的衣服。 “从这开始我们就只能用走的，你跟紧点。” “不是，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林青没有回答，只是取出2只小手电，将其中的一只打开后送到夏溪的手里。夏溪转头看看，发现钟子期的手里也拿着一只。 “只能照你的脚下，千万别往远处照。” 第八章 排骨炖豆角 吴奇一家住在宁安市屏西镇的幸福花园11号楼7单元303室。 幸福花园是最早一批城乡改造的搬迁房，楼层不高只有6层。小区大门也象征性地安装了门禁，但已经不用很久了，任何人都能轻易地进到小区里。 这个一共有43栋楼的小区，白筱实花了点功夫才找到那个11号楼。 站在楼下向上望去，正好能看到303的厨房阳台，有个人影在那里忙碌着。单元门也没有上锁，白筱实可以轻易地开门进去，但她还是先拨通了王志强的大姨方婷婷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几乎快到提醒无人接听的时候，厨房里的那个人才取出了手机。 “您好，请问是吴奇的妈妈方婷婷，方阿姨吗？” “你……是谁？你是不是和我家小奇在一起？他现在在哪？你叫他来接电话。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 方婷婷似乎有些激动，声音里竟然还带着哭腔。白筱实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方珊珊阿姨，就是您的小妹介绍我来找奇哥的，他现在不在家吗？” “你不认识小奇……？没跟小奇在一起……？没跟小奇在一起……” 方婷婷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空洞。白筱实看到站在厨房里的那个人仍然面对着窗外，头虽然低着却不是看向楼下，电话的那头还开始传来嗒嗒嗒的声音。 对方没有挂断电话，白筱实也没有挂断，蓝牙耳机如实地将电话那头的声音传递到白筱实的耳朵里。她发现原本嗒嗒嗒伴随沙沙沙的声音，中间突然多出来一个“嘶——”的音。对于经常下厨做饭的白筱实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可厨房里的那个人却仍然站在那里没有动，右手规律地动着。 白筱实也没有挂断电话，一面留意着耳机那头的声音，一面打开了单元门向303室走了上去。 电话那头嗒嗒嗒的声音停了，接着传来煤气灶打火的“钉钉钉”的声音。白筱实纠结着要不要去敲门，又听到“啪”的一声，方婷婷似乎重重地拍了一下煤气灶，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接着又是打火的声音。 白筱实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楚，总觉得胸口有些闷又有些慌，脑子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敲门，手却已经按下了门铃。 门铃没响。白筱实只好去敲门，可手刚叩在门上就感觉门好像动了一下。她走到门框边一看，果然看到一条细缝，随着她轻轻地按动，门会前后浮动。 白筱实想了想，就将左手手掌插进那道缝里，然后在门上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方阿姨？方阿姨你在吗？我是刚才打电话的人。方阿姨？” 里面很安静，白筱实没有得到回应。 “方阿姨，您这门没锁，那我进来咯？” 白筱实将垫在门缝里的手向外一扯，门就开了。 这是一个格局非常传统的老房子，一进门就是客厅，客厅的右边就是厨房，厨房和客厅之间有一堵墙，上半段是玻璃窗，白筱实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厨房里的情形。 白筱实看到方婷婷正在和煤气灶较劲，手拧着煤气灶的开关，弯着腰盯着煤气炉。方婷婷每拧一次开关，炉子就会钉钉钉的响，却始终打不上火。奇怪的是旁边的炉子正烧着一锅什么。 “方阿姨，我进来了。” 白筱实轻手轻脚地向厨房走去，走到门口就发现地上有几滴被踩过的血迹。白筱实顺着血迹一路看上去，发现洗水池旁的菜板上，绿色的豆角上面也斑斑驳驳的滴着几滴红色的血，菜刀就放在案板上。白筱实确认了方婷婷手里什么都没有拿着，这才走了进去。 白筱实把菜刀偷偷地藏到案板下，只是刀柄还露在外面，她又拿了一边的抹布盖上去，然后走到方婷婷的身边。 “阿姨，你好，我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这是打不着火了吗？旁边的炉子有火，那应该不是没电池了啊，可以让我看看吗？” 方婷婷看也不看白筱实，还是一遍遍地拧着开关。 “电池……小奇走之前刚换……一年了，可能是该换了，我去买电池。” 方婷婷转身就要出去，可她手上的伤口还在滴着血，白筱实轻轻地拉住方婷婷的胳膊，以免刺激到她。 “阿姨，你的手在流血，我们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好不好？” “血？这点血算什么，我生小奇的时候流的血可比这多多了。我要去买电池，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我们就用创可贴贴一下，好不好？用不了多少时间的，阿姨，你家创可贴放在哪了？” “创可贴……？小奇说我做饭容易不小心切到手，就买了一大盒放在橱柜里。我都做了三十多年的饭了，哪那么容易就切到手了，这孩子就是爱瞎操心。” 白筱实看了看菜板放着的地方，想着吴奇既然这么贴心，那创可贴一定就放在那附近。白筱实打开菜板上访的橱柜，果然看到了一盒创可贴。 白筱实担心方婷婷会趁着这个时候跑出门，整个过程几乎都是眨眼间就完成了。她拿起盒子就回到方婷婷的身边，快速地打开盒子抽出一打创可贴，刚要贴上又停了下来。 “阿姨，我们先冲冲水再贴，好吗？” 看到方婷婷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白筱实拉着方婷婷的手走到水池边冲了冲，从自己的包里取了面巾纸擦干水分，这才把创可贴贴上。 “阿姨，您做这么多好吃的，是不是奇哥要回家了啊？” “小奇最喜欢吃排骨炖豆角，我要做一锅，让他吃个够。要快点做才行，不然赶不上了。” 方婷婷嘴上喃喃自语，双眼无神地盯着菜板上的油豆角，绿色和红色的搭配诡异而又妖艳。方婷婷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又走到了煤气灶旁边。这一次，她竟然成功地把火点燃了。 可是白筱实看着方婷婷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很奇怪。 虽然方珊珊和方婷婷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年前，那个时候方婷婷正欢欢喜喜地准备采办年货，没听说过精神状况上有什么问题。 可是看着方婷婷往锅里倒油，放蒜片，炒出蒜香的样子又好像很正常。可又见她完全不在意豆角上沾着血一股脑地倒进锅里，又显然很不正常。 “……阿姨，奇哥有没有说小强会不会跟着他一起回来啊？” 方婷婷像是没听见白筱实说话一样，只顾着翻炒锅里的豆角。不一会锅里的豆角颜色变得翠绿油亮，方婷婷就将整锅豆角倒入旁边的焖锅里。 “排骨一定要慢慢炖，炖到里面的汤汁都快烧没了，炖到抿一下肉就掉了就行了。要快点做才行，不然就要赶不上火车了。” “火车？阿姨您这是要去哪吗？” “去哪……？去哪……？去接我的小奇回家。” 第九章 不愉快的重聚 白筱实没有多想，买了车票就和方婷婷一起上了火车。可当白筱实知道方婷婷的目的地是渠滨市的时候，一直萦绕在她胸口的那种不安的感觉似乎得到了核实，白筱实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渠滨市在水库中发现多具遗体的新闻她早就看过，每天确认失踪人口报道，或是不明遗体被发现这类新闻早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当白筱实看到新闻上发布的几个遇难者遗体的年龄和性别后，知道遇害者中不会有筱辰才偷偷地松了口气。 可那些不知道已经逝去多久的白骨，又让白筱实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来。和弟弟分开了18年，找弟弟找了8年，可这8年她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所以作为一个当事者，白筱实太了解那种想要找到人的心情了。所以她每一次接到工作，都会像是寻找筱宸一样去寻找那些人。 上了车后，白筱实试着从方婷婷的口中问出一些事情，可方婷婷的状态总是浑浑噩噩的，问什么都是回答得少自言自语的多。看着她这个样子，那种不好预感越来越强烈，如果吴奇出了什么事，那王志强会不会…… 不知道是谁帮方婷婷买的车票，列车抵达宁安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夜晚的渠滨市似乎比宁安市还要凉爽。刚走出火车站，晚风就带着海水的咸腥味掠过稀稀落落的乘客。由于这是个临时的决定，白筱实几乎没做任何准备，匆匆忙忙地跟着方婷婷就过来了。 一下火车，方婷婷就在站前坐上了出租车，而目的地就是白筱实最不愿意听到的地方——渠滨市公安局。 这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整座楼几乎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西北角5楼的一间屋子里灯火通明。 白筱实跟在方婷婷的身后走进大楼，值班室里的人听说是吴奇的家属就立刻联系了5楼的雷队长。不一会人就跑了下来。 雷队长看起来有40多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隔着2米的距离都能闻到一股很久没有洗澡的酸臭味。 但真正让白筱实在意的却是跟着雷队长一起下来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清清爽爽的，利落的短发就像是精心打理过一样，干干净净的薄荷色t恤外面套着一件鹅黄色针织开衫，米色的长裤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明明是从警局的楼梯上走下来，却给人一种走时装秀的感觉。 另一个也是短发，只是完全没有造型可言，而且根根发丝直立，感觉碰一下都会扎到手，肤色被旁边的人称得好像又黑了几个色度，看到白筱实后，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 雷队长向方婷婷介绍了林青和钟子期，告诉她们这两位是从宁安市来协助调查的警察，然后问了方婷婷几个问题，却没有过多的关心方婷婷身边的白筱实，或许是把她当做了陪同方婷婷前来的亲属，就将两个人都带到地下一层去见吴奇。 见到林青和钟子期，白筱实一路上的惴惴不安就得到了验证，再看到雷队长带她们去的那间屋子，最后一点点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停尸间的屋子很黑又很冷，格子状的冰柜贴在墙边，其中一格的门已经被打开，一具被尸袋装着的遗体被拉了出来。 雷队长缓缓地拉开拉链，方婷婷一眨不眨地盯着。警局毕竟不是殡仪馆，虽然清理了吴奇身上的脏污，但脸上的伤痕却还是清晰的留了下来，而明显凹下去的腹部又不得不放人想到可怕的事情。 方婷婷伸出颤抖的双手抚上那张脸，轻轻地呼唤吴奇的名字，只盼着他能给自己一点点回应。 白筱实不忍再看下去，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说找人这件不算很正经的工作白筱实已经做了快3年，可过去她总是能将活生生的人找回来，让委托人得以和他们寻找的人团聚。可张敏那件事之后，紧接着又让她见到过逝的人，虽然不是她要寻找的人，但她越来越觉得，王志强或许真的凶多吉少。 楼道里湿冷的空气一点点侵蚀着白筱实单薄的身子，她的脑子里转过无数过不好的念头。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碰到了。” 钟子期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白筱实抱紧自己蹲在墙边，就走到了她的身边，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不会是来找吴奇的吧？” 白筱实摇了摇头。 “我来找王志强，是吴奇的表弟，只有吴奇知道王志强在哪……你们……发现的遗体里有王志强吗？” “有他的照片吗？” 白筱实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蹲的时间太久眼前突然一黑，一时没站稳险些摔倒，好在有人扶了她一把。眼前的黑暗渐渐地消散，闪闪的金光在眼前飘忽不定，白筱实这才看清抓着她的人是林青。 原本林青和雷虎见方婷婷一直抱着儿子却不哭不喊，只默默地站在那里，两个人等在旁边好久都不见方婷婷的精神好转，这才决定先让母子俩“聚一聚”，就出来了。 结果林青刚走出来就看到白筱实站起来的身子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就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雷虎看到白筱实披着钟子期的外套，又看到林青这么紧张她，显然两个人对眼前人的关心不仅仅是受害者遗属。 雷虎注意着三个人，却又看不出什么，白筱实也客客气气地对林青道了谢，而钟子期也很自然地将刚才滑落白筱实肩膀的外套捡起重新交给白筱实。只是白筱实没有接过去，而是从包里取出王志强的照片，看了眼身边的三个人就将照片递给了雷虎。 “请问，你们见到过这个人吗？他是吴奇的表弟，年初的时候跟着吴奇到渠滨市打工，已经两个月没和家里联系了。” 雷虎接过照片看了看，又拿给身边的林青和钟子期看了看，三个人都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眉头越来越皱。 “你和吴奇还有王志强是什么关系？” “王志强的妈妈方珊珊住在我舅舅家的隔壁，她妈妈听说我住在宁安市就托我去给她的姐姐，也就是吴奇的妈妈送一些土鸡蛋，顺便问一问跟吴奇一起来渠滨市打工的王志强的事情。结果我到了方阿姨的家就听说吴奇出了事，家里又没有人陪着她过来，我有点担心就陪着一起过来了。” 雷虎不是林青，白筱实担心他会对自己这样的人会有一些戒心，也担心他会像林青那样几乎什么都不肯对自己说，就刻意将方珊珊住在舅舅家隔壁的事情搬出来说，好让人觉得自己是受熟人所托。 雷虎盯着白筱实的脸，好像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有没有在说谎。 “你说那个邻居家的阿姨让你去问问自己儿子的下落，她怎么不自己打电话去问，还要托你这个外人？” “其实珊珊阿姨欠了婷婷阿姨不少钱，所以虽然是亲姐妹也不太好……就拜托我这个外人了。因为我小时候经常去珊珊阿姨家玩，珊珊阿姨对我也很好，只是帮忙去问问，我也不太好拒绝了。” “你说的这个方珊珊，她两个月没联系到自己的儿子就没去警局报警吗？” “去了，但是这个王志强……嗯……就是风评不太好，从小开始就经常拿家里的钱跑出去，不把钱花光就不回家，派出所里的还都是王志强的熟人，就觉得他可能这次也是，所以就没太认真……方阿姨找了很多村里的人帮忙，但都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只能找我来帮忙了。” “你还挺热心的啊，刚才吓坏了吧？这个王志强我们会留意，但是目前也没办法给你什么答复。不过我向你保证，一旦有任何关于王志强的消息，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家里人。” 雷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册子，要白筱实将方珊珊和王志强的电话记下来，又跟白筱实将王志强的那张照片要了过去。 “你刚才说王志强是和吴奇一起来工作的，他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工作？” “说是在一个岛上捞海鲜，但具体是什么岛珊珊阿姨也不清楚，王志强也没有告诉她。” “岛？你说小强是和小奇去了什么岛上打工？你没撒谎？” 方婷婷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显然在雷虎和林青出来后，她终于哭了出来。这时她听到白筱实的话，浑浊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她疑惑又不可置信地盯着白筱实。 第十章 吴奇 看到方婷婷的反应，雷虎犀利地看向白筱实，那眼神似乎是要将白筱实放到审判的天平，一旦白筱实的一端下沉，就要给予她严重的刑罚。 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到这样一个眼神，即便没有做什么心虚的事情，都会不免一缩。可白筱实却完全忽视了雷虎，反而皱着眉头回视方婷婷。 从宁安到渠滨，方婷婷几乎没有和白筱实正常沟通过，而第一次说出比较有用的话，却是在她亲眼看到儿子的遗体后。白筱实最是清楚一个母亲可以多么强大，她完全不怀疑这个时候方婷婷说出的任何一句话。这也使她可以完全忽视雷虎的视线。 白筱实一把抱住方婷婷的手，好像如果她不这么做，方婷婷就会再一次变回来曲滨市之前那样浑浑噩噩。 “您不知道奇哥是去岛上工作了吗？那他是怎么对您说的？他到渠滨工作多久了？” 看着白筱实的架势，林青和钟子期对换了眼神，又都看向了雷虎。雷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昏暗的灯光下，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深沉地盯着白筱实。钟子期和林青又看向彼此，轻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雷虎虽然盯着白筱实，但钟子期和林青的小动作也全都看在眼里，从业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几个人彼此认识，而白筱实绝不只是一个受人所托到曲滨市来得普通热心市民。 雷虎本来还想继续观察林青和钟子期的反应，但这两个年轻的警察和他一样沉得住气，看他们像是扎根了一样站在那里不动，就明白他们也在等着自己的反应。 白筱实一句话的功夫，雷虎的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后他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咳……两位来这一路辛苦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这对我们破案会有帮助。当然，如果两位太累了，明天再问也是一样的。” “不，没事，你要问什么？” 方婷婷果然答应立刻就回答问题，看到方婷婷这样表态，白筱实也想留下来，好进一步了解关于吴奇工作方面的事情，从而推测出王志强的下落。而这样正是雷虎想要的结果。 雷虎带着几个人来到三楼，将他们带到那天接待林青等人的会议室，自己却没有急着跟进去，也不关上会议室的门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几天，林青和钟子期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在这间会议室里完成。两个人主要负责的就是协助吴奇的案子，因为曲滨市刑侦队的其他人还在忙着确认其他几个遇害者的身份，也是因为这样，雷虎才会带着这两个人去见方婷婷。 钟子期从一旁的箱子里取了两瓶矿泉水，一个放在白筱实的面前，一个放在方婷婷的面前。 来会议室的路上，白筱实渐渐地恢复了冷静，也大致猜出了雷虎的想法。再看林青和钟子期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这时一冷静下来，她就不急着问方婷婷了。 倒是方婷婷忍不住先问了出来。 “你是听谁说小奇是去岛上工作的？小强是什么时候跟小奇联系上的？小强真的是去跟小奇一起工作？珊珊她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你……是谁？” 没想到方婷婷一冷静下来，倒问出了这么多问题。 白筱实这时才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人。 方婷婷快六十岁的年纪，三分之一的头发都白了，但看那剩下的三分之二的颜色就知道，在和吴奇失去联系之前她也曾好好地照顾自己。再看那张脸，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让她看起来沉稳而又平和，双眼皮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有些下垂，眼角的鱼尾纹也清晰可见，两侧的颧骨还隐约可见几个淡褐色的老年斑。 方婷婷坚毅的嘴唇这时正紧抿着，像是在等待白筱实回答问题后立刻问出下一个问题，交握的双手又大又厚。白筱实想起白天去握那双手，厚厚的老茧有慢慢软化的感觉，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柔软。应该从工作了许久的岗位上退下来后，得到了不错的保养。 白筱实忍不住去想，如果妈妈还活着，或许也是这个样子，只是比方婷婷更年轻些，手上的老茧更软有些，眼睛里的悲伤更淡一些，唇角不是耷拉着，而是微微上翘，就算不刻意去笑，也像是在笑。 想到这里，白筱实突然赶到一阵苦涩，忙收拾了下心情去回答方婷婷的问题。 “是您的妹妹方珊珊亲口告诉我的。珊珊阿姨说，刚过完年初六的时候吴奇给王志强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工作的地方正在招人，一年最少能赚30万，问他要不要去，只是要先交5万的保证金。王志强和珊珊阿姨商量了一下决定机会不错，当天晚上就给吴奇回电话说要去。王志强正月十四的时候就离开家来了曲滨市，3月30号跟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还提到了吴奇。” 听到白筱实的话，方婷婷的眉毛跳了一下，眼睛里闪出希望的光，但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3月30号……他都说了些什么关于小奇的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说在岛上吴奇很照顾他，好像还交了个女朋友，打算年底回去领证。” “他有女朋友了？他有女朋友了！可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要骗我说是去船厂工作了？” 这也是白筱实想不通的一点。 她曾经怀疑过，或许王志强是被吴奇拉进了传销窝，吴奇通过拉王志强下水获得利益。可如果是这样，王志强应该也会想尽办法联系身边的人获取金钱。可是王志强向家里打的那两通电话，从来没伸手跟家里要过一分钱，也从没听说他联系其他人谈钱的事。而且，王志强也从来没有在电话里暗示过自己有危险，或是感到害怕，倒是说过很多海岛的风景。 不过现在听方婷婷说吴奇骗家里人自己在造船厂工作，这就很奇怪了。 “也不知道是谁泡了碗面，害我等了5分钟。来来来，喝杯热茶吧，这茶是我们本地的，味道还行，就是饮水机的水不够烫，就会差点味。哦，您放心，晚上了，我没放很多茶叶，泡的比较淡。” 雷虎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个塑料盘，上面放着5个纸杯。他走进会议室，挨个放了纸杯，这才拿了一杯先喝了一口。 “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叫什么名字呢？” 雷虎客客气气地伸出左手，以手掌指着白筱实。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叫白筱实。” “哦。你刚才说吴奇和他表弟在岛上工作，能详细说说吗？” 白筱实为难地看了看方婷婷，又看回雷虎。 “其实我知道的不多，珊珊阿姨也不是很清楚。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 雷虎像是早就猜到了一样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方婷婷。 “吴奇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曲滨市工作的？” “三年前，他那个工厂被什么大公司收购了，小奇因为之前工作的时候受过工伤，就被开除了。然后没多久他就在网上找了份工作，说是渠滨的船厂招人，不需要有经验，来了就有人教，教会了就立刻上岗，工资待遇也不错，小奇想也没想就过来了。但我没听说还要交5万的保证金……” 白筱实明明记得方珊珊跟她说，吴奇在那岛上做了1年，可方婷婷却说是3年。 “那这三年吴奇有没有什么变化？” “就是被晒黑了，也变壮了，给家里打电话的次数也少了。有的时候还能每个星期都往家里打电话，有的时候一两个月都不来一通电话。但过年的时候一定会回家！” 雷虎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还会时不时地观察白筱实的反应。 可白筱实只是安静地听着方婷婷的话，偶尔还会拿出手机打字。因为看不到屏幕上的内容，不知道白筱实到底在做什么，但看她认真地表情，应该不是在做什么无聊的事情。 白筱实不是死者家属，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让白筱实回避，但雷虎总感觉这个人和事情有关联就刻意没有让她回避。再看钟子期和林青竟然也没有提醒他这一点，又觉得或许这两人来这里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协助调查。 “您之前报案的时候说，吴奇最后一次联系家里是在12月29号，那个时候他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有没有提到过他会在什么时候回家？” 方婷婷都不需要努力去想就能回答出来，因为自从联系不到吴奇后，她每一天都在回想那天的事，那天的电话。但她真的感觉不到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直到今年5月中旬开始，方婷婷整天坐卧不安，只要一闭上眼就梦到吴奇浑身是血，一脸狰狞的喊救命。 第十一章 工伤 今年的五月和去年一样，但方婷婷的5月却不一样。 每一天她都无法正常入睡，睡着就会做噩梦，梦里的吴奇浑身是血，肚子上还有个大洞，方婷婷能从洞的这一头清晰地看到那一头。这样的梦不停地重复着，方婷婷努力找儿子的日常也在每天地重复着。 仿佛是想到了那个血淋淋的梦，又仿佛是想到了刚才在吴奇的遗体上看到的那些痕迹，方婷婷不由自主地打了寒噤。 “婷婷阿姨，喝点热茶吧。” 白筱实看到她这个样子想要安慰，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劝她喝点热茶。 雷虎一直在观察着白筱实，这时他突然看向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的林青，一个想法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林队长，你有没有想问的？” “雷队长不介意吗？” “这什么话，我们是合作关系，目的也都一样，哪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钟子期没有加入到这段对话中，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雷虎，更奇怪的是他一直在低头弄着他的手机。雷虎皱了皱眉头，是那种有些警惕的皱眉，因为他很清楚钟子期绝不是个玩忽职守的人，这个时候玩手机一定是在调查着什么。 林青抓过手边的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茶，等方婷婷在白筱实的劝服下勉强喝过茶，将杯子放回桌上才开口问道。 “方阿姨，您刚才说吴奇在之前的工作中受了工伤，方便和我说说吗？” 雷虎显然没有料到林青会问这么不相干的问题，皱了皱眉头，放在桌上的右手握成了拳，拇指被另外四根手指紧紧地握在中间，显然是在忍着不打断林青。 方婷婷也是一脸的不解，但似乎终于从刚才的那段噩梦一般的思绪中缓了过来。她双手握着一次性纸杯，低着头想了会才说。 “小奇没念过大学，读的是职业高中，学的是机械修理，一毕业就分配到市里的一家化工厂当技工学徒。那家工厂是生产什么塑料颗粒的，做的都是出口贸易。他师傅对他很好，带了他三年，小奇就能独立完成很多高级的维护工作。四年前，他刚升职当上车间副主任，那段时间工厂在加班加点地生产一批新的塑料颗粒，结果机器有点吃不消，隔三差五地出故障。不过那些小故障对小奇来说根本不是事，半个小时就能找到故障原因然后修好，最长也只花个1个小时就够了。小奇那段时间总说机器都老了，生产新技术的颗粒有点吃不消，再这么转下去，整个生产线都得瘫痪。厂长也在想办法筹钱，然后更新一批设备，结果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家愿意投资的公司，就是我们宁安市最大的公司，叫——叫什么来着……” “华耀集团？” 听到宁安市最大的公司，白筱实心里咯噔一下，这四个字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可这么一说，却又引起了雷虎的注意。 “对，就是华耀集团，后来也是这个公司收购他们厂子的。” 方婷婷说了好一段时间，还是没有说到吴奇工伤的原因，林青也不催，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着头，鼓励方婷婷继续说下去。 “那天那个华耀集团派了几个专家过来看厂子，说他们是公司里最聪明的一拨人，都是搞什么研究的。厂长为了争取到这次融资，就叫所有车间的所有机器都转起来，想着只要让他们看到他们的生产力还有产品的质量，就一定能说服这些人。结果机器转了不到30分钟就开始冒烟，小奇赶紧去检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他刚摸到那个地方，就听砰砰砰的几声好多个管子裂了，然后整个厂子里都是白色的烟。小奇想去关上阀门，可是越走头越重，眼睛也越来越看不清东西，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后来就晕过去了。等我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从华耀集团来的那些人也都晕过去了，小奇因为运气好是在通风口晕的，所以中毒最轻。本来厂长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华耀肯定不会投资了，没想到华耀直接提出要收购，只是要开除一个责任人和几个操作不当的工人。就因为小奇中毒最轻，还是副主任，就被开了。” 方婷婷越说越激动，握着杯子的两只手把杯子捏扁了，杯子里的茶水都挤了出来。茶水虽然没有那么烫了，但被溅到的地方还是红了一片。白筱实从方婷婷的手中抽出纸杯放到一旁，然后从包里取出纸巾擦掉方婷婷手上的水渍。 “如果不是小奇反应快关掉了总闸，那些人……那些人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他们竟然，竟然还让他负责！” 方婷婷低下了头，双手仍旧紧紧地攥着，肩膀因为激动而在颤抖。白筱实轻抚方婷婷的胳膊，可方婷婷不但没有冷静下来，攥紧的双手指节逐渐翻白，拳头一点点地离开桌面。白筱实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手垫在了桌上，方婷婷重重下落的拳头就砸在了白筱实的掌心。 林青刚才差点就探过身子，把白筱实的手拉出来，可他刚刚离了一点椅子就被身边的钟子期在桌下按了回去。未免林青又会忍不住出手，钟子期的手就留在了林青的腿上，只要感受到林青发力就会跟着发力向下压。 “今天不早了，可不可以明天再问？” 白筱实还是没有抽回手，就势握住方婷婷的拳头，右手环过方婷婷的肩膀抱着她，一双眼近乎恳求地望向林青。 “没，没关系，只要，只要能抓到害我儿子的凶手，我可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白筱实还能感受到方婷婷的颤抖，也能感受到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想今天白天看到方婷婷时的情景，那个失魂落魄得连刀切到手指都没有任何感觉的人，和现在这个看到儿子的遗体后竟然能努力克制的人，仿佛就像是两个人。 但白筱实知道，她不可以劝方婷婷，也不应该劝她。而且知道越多关于吴奇的事，就越有可能找到王志强，这样……这样或许就能救出王志强。 林青看着白筱实，慢慢地眨了眨眼，轻轻地点了下头，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 “您之前联系过吴奇的前同事吗？他们有没有人知道吴奇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从联系不到小奇那天起，我就把能联系的他所有的前同事都找遍了。可他们都说，从小奇离开厂子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那些和吴奇一起离开工厂的人呢？” “他们厂子里的好多工人都是外地来的，我认识的也都是以前跟他读一个学校的同学。我也问过在人事工作的小李那些被开除的工人的电话，可她说公司不允许随便告诉外人前员工的个人信息，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告诉我。” 第十二章 吴奇的谎言 对方婷婷来说，那些和吴奇一起被开除的工人，或许就是最后的希望。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她就守在那家工厂的门口，天天等着小李下班，直到有一天小李从她的面前走过，啪的一声“掉”了一个本子在她的脚下。 方婷婷捡起那个本子想要追上小李还给他，可人刚站起来哪里还看得到小李的身影。方婷婷只好颓丧地走到公交站准备回家。 站在拥挤的车内，方婷婷紧紧地攥着那个只有她巴掌大小的本子，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突然一个急刹车，车里的人都向前倒了过去，方婷婷慌慌张张地想要去抓扶手，结果手里的本子就甩了出去。等车重新启动，车上的人都重新站好后，站在她左手边，中间隔着一个人的一个年轻人弯腰把本子捡起来还给了方婷婷。本子是翻开的状态，方婷婷瞥了一眼，这才发现里面写着几个名字和电话号码。而且每一个字写得都很大，一张纸上只写了两个名字。 方婷婷终于明白过来小李的意思，胸口一阵阵的发热，感觉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一样。她恨不得公交车下一站就能停在家门口，可惜方婷婷还要再坐30多分钟的车程才能到家。 下了车，方婷婷飞奔回家里，给几乎要没电关机的手机插上充电线，然后立刻拨打了第一通电话。 可惜，越是期待就会越失望。第一个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却不是本子上记录的那个名字，甚至都没有在厂子里工作过。方婷婷的心就凉了一半。 之后的几个电话打下来，虽然是正确的人，但他们不是对吴奇没什么印象，就是已经很久没有再和吴奇有过任何联系，还有1个号码始终关机。 方婷婷把那个本子交给了对面那个刚才问问题的警察，虽然她没能通过这些人找到吴奇，但她还是抱着万一的心理一直把本子带在身上。 林青接过本子看都不看就交给了雷虎，雷虎拿在手里翻了翻又转交给钟子期，钟子期也只是看了看，就继续摆弄手机。接着就听到林青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吴奇离开上一家工厂以后都做了些什么工作？” 方婷婷皱了皱眉，显。不明白吴奇之前的工作和现在的遭遇有什么联系。但既然林青问了，她也只好认真回想再做回答。 “嗯……一开始的时候他去了一家差不多的工厂，但又得从小工开始干，工资也不高工作时间还长，而且车间里的技工都不懂机器，害得他们工作很吃力，所以没干3个月就出来了。后来还去了一家汽修厂，但修汽车和修机器还是很不一样，虽然小奇学得快，但还是没做多久。再后来他在家待了2、3个月，天天上网找工作，然后就……就来了渠滨……” “您还记得他是在哪个网站找工作的吗？” “……我不是很懂那些。” “那吴奇用过的那个电脑还在吗？” “在，他的东西我一个都没动过。” 听到方婷婷的回答后，林青凑在雷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个人说了声失陪就一起走了出去，钟子期却没有跟着出去。 趁着雷虎不在会议室里，白筱实立刻问出了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 “吴奇真的是3年前就到渠滨来工作的吗？不是1年前吗？” 方婷婷听到白筱实的问题一脸不解地看向她，直到这个时候方婷婷才真正地打量起白筱实。这个一路上陪着自己从宁安跑到渠滨来的人，堂而皇之地和自己一起坐在会议室里接受警察问话的人，她还不清楚这个人的真实来历。 “你之前说是珊珊拜托你来看我的？我怎么从来没听珊珊提起过你这个人？你是小强交的女朋友？” “不不不，珊珊阿姨真的就住在我舅舅家的隔壁，然后我正好在宁安，所以珊珊阿姨就拜托我顺便来问问的。” “顺便？” 方婷婷瞥了一眼坐在一边不说话的钟子期，又看回白筱实，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奇怪。 “阿姨，吴奇真的是3年前，而不是1年前开始在渠滨工作的吗？” 白筱实又问了一遍。 “我……” 如果是以前方婷婷能够很坚定地回答白筱实这个问题，可当她知道吴奇骗自己在船厂工作后，她就再也不敢这么坚定了。 她想了又想，可无论怎么想也找不出答案只好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3年前他离开家，每年都是快过年了才回来。他说是去渠滨的船厂工作，我就以为他是在船厂工作。他真的跟小强说自己是在1年前开始在岛上工作的？” “珊珊阿姨是这么说的。对了，吴奇每次回家过年会待到什么时候？” “也不会待很久，一般过了十五就走了。” “2年前的时候呢？” “2年前……也是过了十五就走了。” 不对，白筱实记得王志强在华耀集团前面拍的那张照片，方珊珊明确地说过那是在2年前拍的。 从照片里拍到的景色来看，那绝不是冬天。大厦前面的花坛里移植了很多鲜花，那些花都开得很满，而路边的树上缀满了葱绿的叶子。宁安不算是一个南方的城市，正月的天，不会移植这些花，就算移植了也不会开得这么好，树叶更不会长得这么快。 “珊珊阿姨说吴奇在市里买了套小高层，去年刚装修好，是吗？” 方婷婷点了点头，那房子还是她帮忙盯着装修师傅工作的。 “那套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买房子的钱是吴奇之前在工厂赚的，还是离开工厂以后赚的？” “房子是2年前，就是他从渠滨回来后买的。他之前在厂子里的工资不高，我都给他存上了，但还是不够首付，买房子和装修的钱是他从渠滨赚回来的。” 方婷婷不明白白筱实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而且她已经彻底混乱了。在方婷婷的印象里，吴奇很孝顺，两个人的关系既像母子也想一对老朋友。吴奇从来不会对自己隐瞒任何事，就连上学的时候暗恋哪个同学这样的事情都会诚实地告诉自己。 所以当时方婷婷虽然无法接受吴奇不去考升学高中，而去上职业高中，但母子俩好好地谈了谈后，方婷婷就决定尊重吴奇的选择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接连两次提醒她，吴奇似乎对自己说了谎，而或许正是这些谎言害得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整理一下就是，3年前吴奇离开家说是去渠滨船厂工作，工作一年就赚到了买房子和装修的钱，但是2年前……” 钟子期一直在注意着白筱实的反应，而他也明显察觉到，白筱实问方婷婷2年前吴奇是什么时候离开时的异样。 “但是2年前的的某段时间，他瞒着家人留在宁安。然后1年前开始在某个岛上工作。对吗？” 白筱实听着钟子期的整理很想点头，但总觉得哪里还是怪怪的。 第十三章 母亲 雷虎和林青回来了，林青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而雷虎没有坐下来。白筱实无法从两个人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两位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可能还要再请两位过来回答一些问题。对了，两位订房了吗？方便把店名和地址告诉我们吗？” 方婷婷摇了摇头。下了车，她们就直接到了警局，其他的事情完全没有顾上。 “订了，在滨江酒店，地址是……不好意思我确认一下。” 白筱实拿出手机，将酒店的地址读给雷虎。雷虎瞥了一眼林青和钟子期，才拿出笔记本记下早已经知道的滨江酒店的地址。 滨江酒店就在警局附近，算得上是这附近环境最好的一家快捷酒店。钟子期和林青就住在滨江酒店，他们那个所谓的顺路的朋友也住在那里。现在白筱实也订了那里的房间。 就算不刻意去查，雷虎都能肯定，白筱实和这两个从宁安来的警察认识，而且很熟。 记下酒店地址和房间号码后，雷虎叫来了史塘。史塘20多岁，是这个队里资历最浅的新人，很多杂七杂八的工作都由他来负责。上一次被支去送林青和钟子期被婉拒，这一次又要送死者遗属，小伙子脸上看着有些不大高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送白筱实和方婷婷出了会议室。 看着车尾灯在前面的路口转弯，钟子期和林青碰了下眼。 “刚才你们出去的时候，白筱实问了方婷婷一个问题，她好像很在意吴奇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渠滨工作的。关于那个涂装公司，我们是不是该再好好查一差？” “那个公司我们查得很彻底，除了不对用工人员进行身份审核以外没什么特别的。而且他们的工人除了通过熟人介绍以外，就是通过和劳务派遣公司合作。派遣公司我们也查过，没发现什么问题。现在重要的不是吴奇是什么时候到的渠滨，而是他到底在哪座岛上工作。渠滨周边的小岛很多，都是从事渔业工作，挨个筛查需要时间。” 雷虎的话很奇怪，白筱实的问题也很奇怪。但钟子期通过渠滨方面的调查报告来看，一家船厂的涂装协力公司，员工的工资并没有船厂的正职人员高，就算加班也不会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就赚到足以在宁安市区买房子的钱，即便只是首付。 “那个白筱实，能不能麻烦林队你们查一查。” 雷虎转过身看向林青，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明白了，我会叫队里的人查一查。” 滨江酒店离警局并不远，车程只有15分钟，是一家只有12层楼高的快捷酒店。史塘亲自将两人送到酒店前台，看着两个人办理入住手续才回到警局。 由于还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节假日，酒店的房源很多，但白筱实和方婷婷还是被分配到了3楼的一间房。而这家酒店8层往上，朝南的那一面是可以眺望到大海的海景房。 白筱实拿着房卡和方婷婷乘坐电梯来到304号房，还没等白筱实关上房门，方婷婷就忍不住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陪我到这来？” 白筱实本来就没想对方婷婷隐瞒，但刚才在警局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林青不想让雷虎对她有更多的了解，尤其是关于林青和自己的关系。白筱实将房卡插进门边的电开关里，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方婷婷就坐在靠门的那一张床上，白筱实走到另一张靠窗的床边坐下，方婷婷只好转过身，重新面对她。 “我在警局里说的都是真话，我没有骗您。不过……我其实在做一份专门找人的工作，珊珊阿姨知道后就拜托我来找王志强。珊珊阿姨只知道王志强是跟着吴奇出来工作，但不管我怎么劝她不肯直接联系您，所以只好我去找您了解情况了。” 方婷婷勉强点了点头。白筱实看着眼前的女人，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又想到刚才在警局时的样子，忍不住觉得母亲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她会因为听到儿子的死讯而失魂落魄，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一样做出奇怪的举动。又会在亲眼看到儿子的尸体，确认儿子的死亡后表现出强大的镇定力，竭尽全力地回答自己所知的事情。又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怀疑提出问题。 “小强会不会……” 白筱实知道她要说什么，王志强会不会像吴奇一样被人杀害。如果王志强真的是跟着吴奇一起去工作的话，这种可能性就很高。但方婷婷不想面对这个问题，白筱实也不希望会有这样的结果，两个人都忍不住摇头，但心里都明白，这种可能性很高。 方婷婷突然向前挪了挪，一把抓住白筱实的手，很用力很用力，用力到白筱实都感觉到了痛。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找人，但我希望你一定，一定要找到小强！绝对不要让小强也变成小奇那样。阿姨求求你了！” “我会的！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王志强找回来！我答应过珊珊阿姨，我也答应您！” “好，阿姨相信你……相信你……” 方婷婷松开了白筱实的手，随之松开的还有她眼里的光。那双眼再一次暗了下去，就像白筱实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 方婷婷站起身找到她们来的时候带来的蓝色大布包，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保温杯。她走回床边，将保温杯放到床头柜上拧开盖子，然后将里面的食盒一个一个拿了出来。那是她今天白天在家做给吴奇吃的。 方婷婷又走回包旁边翻找了好一会，但什么都没找到，只好走了回来。白筱实明白过来，看了看房间，发现墙边放着一张桌子，她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果然在里面找到一双外卖专用的一次性筷子就交给了方婷婷。 方婷婷接过筷子摆好，只是呆呆地看着一桌子的饭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拿起那双筷子，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饭菜的香味在屋内一点点散开，白筱实也差不多一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可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方婷婷机械地将菜一次又一次地送进嘴里，几乎都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只有那盒排骨炖豆角，她一筷子都没有动。白筱实不愿意再看这样的情形就起身走到了窗边。 白筱实刚要将窗帘拉开，就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酒店对面那条街路灯下的电子停车位上停着一排车，其中一辆黑色的汽车引起了她的注意。其他的车里明显没有任何人，但那辆黑色的车里刚刚闪过一点红光。白筱实的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她赶紧将窗帘拉好，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取出手机看到一条信息。 “晚点到606号房。” 第十四章 606号房间 天还没亮，方婷婷就起了床，她呆呆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又侧头看了看四周，看到隔壁的床上还有个人在睡觉，这才想起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婷婷看着看着，眼泪不知不觉间就流了下来，她感觉胸口好像空了一块，虽然在呼吸却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眼前模糊一片，却又觉得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昨天夜里，睡在隔壁床的白筱实曾偷偷地出了房门，过了很久才回来。这时白筱实还在睡，苍白的小脸看起来睡得一点也不安稳，眼底还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不知道就这样哭了多久，一道细细的光线穿过窗帘的缝隙入侵到这间屋子里。那道光束刚开始还只是清冷的白，又细又薄，只勉强打在窗边的地上。没过多久，那光束就逐渐有了温度，从窗边一点点爬升到白筱实的床脚，最后爬上了白筱实的床。 白筱实原本就睡得不是很踏实，早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方婷婷的近乎无声的哭泣，直到这束光打在她的脸上，叫她再也无法继续闭眼装睡才爬了起来。 她拿起放在地上的包，从里面取出一包纸巾，走到方婷婷的床边放下后就进了洗手间。 昨天方婷婷哭着吃下自己带来的食物，又把吃进去的全都吐了出来，这样来回折腾了三次，最后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这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收到那条信息后，白筱实就一直在注意着楼下的动静。好在四周真的是很安静，静到连虫子都停止了鸣叫，钟子期和林青坐车回来的声音她才没有错过。 白筱实悄悄地走到方婷婷的床头，看到她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眼皮在跳还是眼珠在转，总之看着像是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白筱实先是坐电梯下到1楼，把正在睡觉的值班经理叫醒，问了问酒店是否提供早餐，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就转身进了电梯。 白筱实进到电梯后，把2-12层的按钮逐个按了下去，然后在4楼下了电梯，爬楼梯到了6楼。606号房间在电梯的右侧，白筱实走到门口发现门并没有上锁，确认了两边没有什么人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可门刚关上，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这到底是在干嘛……” “诶诶诶？怎么是你？！” “夏溪？！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人几乎同时喊出，又几乎同时捂住对方的嘴。 林青只说今晚会有人过来，却没有告诉夏溪那个人会是白筱实。 而白筱实清楚地知道，在这几个朋友里，夏溪最不喜欢和身为警察的林青打交道。可现在，夏溪竟然出现在了林青的房间里，而这间屋子里除了林青，还有一个钟子期！ “你要是再不来，我就以为你不来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钟子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的浴袍显然不是这间廉价的酒店提供的，而是他自己带来的。 “不过既然有女士进来了，那我就只能换身衣服了。” 钟子期转身回到里面拿了衣服进到洗手间里。 这是一个不多见的三人间，三张单人床紧凑地排列在房间里。靠墙也是靠近门口的那张床整洁得像是没有人睡过，显然是林青在用。中间的床上放着夏溪的电脑，和门口那张床中间夹着的床头柜上摆满了零食，还有一根吃了一半的能量棒。靠窗的那张床看上去简直不属于这间酒店。被子用银灰色的被罩包裹着，就连枕头和床单也用同样材质的布料细心地包裹了。只是看着，白筱实就不太敢靠近那个区域，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夏溪的床上。 “筱实，你不会又卷进什么奇怪的事情里了吧？”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奇怪的事啊？” 或许是看到了熟悉的人，到了一个能让白筱实感到有一丝放松的环境，忽略了一天的胃这个时候开始抗议起来。白筱实随手拿起一包饼干，又拿了一瓶乌龙茶，开始吃迟到的晚饭。 “从小到大，你碰到的还算少吗？” 夏溪也拿过那包已经打开的薯片吃了起来。 “喂喂喂，你们能不能不要在床上吃东西，渣滓掉得到处都是，晚上还怎么睡？” 钟子期已经换好了衣服，见到两个人都靠在床头吃东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啊……又开始了。筱实你都不知道这个人有多烦，林青都不管我，就他一会不让我在床上吃东西，一会又怪我没开窗通风，大晚上回来，真的是不管几点回来都要洗澡，烦死了……” 夏溪还想继续抱怨这几天钟子期对自己的管教，却被林青投来的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你们来了多久了？” “我算算，我们是周一来的，今天是……” 夏溪看了眼电脑屏幕。 “星期四，4天了。” “你们来之前不知道死者是吴奇吗？” “知道。” 回答的是钟子期，他已经将穿过的浴袍搭在衣架上，挂到了墙上。 “4天？！你们来了这么久都干嘛了？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死者身份，还不把方阿姨请过来？你们办案不都是先从死者的身边人查起来的吗？林青，你怎么这么糊涂？！钟子期你怎么看着林青犯糊涂，还不骂他一顿？！还有夏溪，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白筱实眉头一皱，右手砸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还把刚才打开的饼干打得碎屑都撒了出来。 白筱实也不是毫无理由地生气。虽然说吴奇死在曲滨市，而他那份工作也是从网上找的，但想要尽快破案，接触吴奇的身边最亲近的人事，显然会有极大的帮助。尤其是吴奇用来找工作的那台电脑。只要警方顺藤摸瓜，一路查上去，就一定能找到吴奇的工作地点，这样就能离吴奇死亡的真相更近一步。 钟子期看了眼林青，林青就起身走到白筱实的面前。他拉过白筱实的手，坐到自己那一边的床上。 “你说得都没错，但这里是渠滨，指挥调查方向的是雷队长，我和林青只是来协助破案。而且还有一点你没有说，除了死者的身边人事，发现死者的现场也很重要。这4天我们都在水库那边，跟当时负责清淤工作的人了解情况，还找过气象学家和洋流学家，去了解这些遗体有可能是从哪一带的海域或是陆地，带到这边水库的。你必须相信雷队长办案有雷队长的习惯，我们这些外地来的警察，最好是配合而不是与当地警察产生争执，那样只会影响彼此的信任，影响调查的进展。” 钟子期趁机从夏溪的包里抽出纸巾，把床上的狼藉一点点地扫到垃圾桶里，还顺手把夏溪刚刚吃完的薯片包装袋也收进了垃圾桶。夏溪识趣地站起身，钟子期就把他刚刚坐过的位置也收拾了一遍，然后才坐到林青的旁边。 “还有另外几个死者，法医已经确认其中一位女性死者肚子里怀的孩子是吴奇的，而这位女性死者的身份我们还没能确认。但有一点很明确，这两个人的死绝对不是意外，也不知是殉情，一定是谋杀。为了确认另外十具尸体是否与吴奇有关联，这边的同事正在死者身上下功夫。所以为了避免死者家属得到消息赶到警署，这边又不能尽快归还遗体，还要分出一部分警力去应对家属，安抚家属，所以才会拖延告知家属的时间。嗯……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雷队长倒是什么都没和我们说过。” 钟子期又毫不客气地从夏溪的包里取出消毒纸巾，仔仔细细地把手擦了一遍，投球似的将团成一团的湿巾投进桶里，然后又抽了一张湿巾递给林青，林青递给白筱实，白筱实只好学着钟子期的样子擦了擦手。 “对了，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钟子期看向夏溪，夏溪又坐回刚才的位置，刚要抱过电脑，感受到钟子期的视线后，只好先抽了湿巾擦干净手，才去抱电脑。 “那个船厂下面的协力社一共有10家，其中有2家是负责涂装的，那个跟‘假’吴奇有关联的是这个叫永辉的，这家公司跟2家劳务派遣公司合作，把吴奇的名字录入系统的是这家叫信恒的。” 第十五章 失踪的人口 下午1点35分，方婷婷接到了雷虎的电话。电话中，雷虎要求方婷婷务必带着白筱实一块到警局来。 一个晚上过去，方婷婷也能慢慢地接受现实了。或许从她联系不到吴奇开始，就已经开始在为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做着准备，直到昨天看到儿子的尸体，所有的情绪全部都爆发出来，为这个准备画上了句号。 但吴奇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从她生下吴奇开始，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吴奇。所以在吴奇的爸爸出轨的时候，在两个人离婚的时候，在她带着儿子去参加那个前夫的婚礼的时候，她内心几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可从今往后，她的心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波动了。 踏出酒店的门，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街上几乎没有人走动。好在白筱实提前叫了车。 还是在一楼的接待处做登记，还是那个雷队长亲自下楼来接她们，只是这次林青和钟子期没有和他一起下来，而是昨天送她们去酒店的那个史塘。 还是那间会议室，但雷虎却把白筱实叫到了另一间小一点的会议室。雷虎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后，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我听子期说，你很纠结吴奇到渠滨来的时间。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白筱实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只是觉得这个时间差让她感到很在意。白筱实的眉毛皱了起来，嘴巴也抿成了一字。她看了一眼雷虎，又拿过一边的矿泉水拧了拧瓶盖，但好像也没怎么用力，手又放了下来。 “我查过吴奇在宁安买的那套房子。房子是120平的，首付要70多万。按照武器对王志强的说法，那个岛上的工作一年到手工资30万，先不算要交多少税，就按照税后30万算，如果3年前就开始在岛上工作，那差不多就是90万，的确是够了。可如果是1年前，到手才30万，加上他在工厂工作攒下来的钱也不够交首付和装修的。还有，吴奇的表弟一家欠了他们很多钱，既然有这么好的工作，为什么去年吴奇不把这个工作介绍给吴奇，而是把他3年前只是短暂工作过的汽修厂介绍给他？正常来讲，你想一个人快点还钱，不会介绍给他一份高薪的工作吗？而且，明显这个吴奇很照顾王志强，那为什么这件事情，他又没那么积极地照顾了呢？” 雷虎一边听着白筱实的话，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等到白筱实将一大串话说完，雷虎在笔记本上写着的“3年”和“1年”这四个字上画了几个圈。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高薪的工作一般人都不愿意走，那公司人员就长期处于饱和状态。所以吴奇就算想尽快介绍给王志强，也没有办法。” “那为什么吴奇偏偏在失联后联系王志强，然后把这份让他有能力买到房子的工作介绍给他？又为什么等王志强去后不久，吴奇就死了呢？还有，他为什么要骗他妈妈说，自己是在船厂工作，又为什么偏偏这个船厂上就有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吴奇呢？” 白筱实一直低着头思考，这些问题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又想不明白。她总觉得只要想明白这一点，就能离吴奇死亡的真相近一点，也对找到王志强有帮助。 “对了，昨天方阿姨交给你们的那几个名单，你们联系过吗？那里面有没有失踪的人？” 白筱实抬起头看向了雷虎，这个曲滨市的刑侦队长正在用一双看着嫌犯的眼神盯着她。但白筱实总感觉那种审视的眼神里，藏着另一种情绪，有一点抵触又有一点防范，还有一点极力掩藏的什么。 这又让白筱实想起她纠结的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死者家属？ 雷虎显然是没想到会被白筱实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反而败下阵来。他将目光移回笔记本上，笔尖在上面点了几下，才缓缓地开口。 “关于调查进展，我们不不方便告诉外人。你是林青的朋友，对这点应该很清楚。” 白筱实从来没想过能成功地瞒过雷虎，可也没想到雷虎会趁着林青不在场就跟自己摊开了说。 白筱实只好妥协了似的点点头，扯了下嘴角。 “那雷队长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只是我知道的事情很少，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报案，王志强的失踪案。” “没问题，我会找同事来做记录。不过，你和王志强……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吧，不如还是请王志强的妈妈来一趟，顺便陪着方婷婷。你这个热心的邻居，应该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吧？” 雷虎说话越来越不客气，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没有温度。白筱实倒没觉得什么，只是耸了耸肩膀，点了下头。 “雷队长，我同事那边得到消息说，马耿林已经失踪快2年了，卞梁也失踪了1年。” 林青推门进来的时候，雷虎刚刚探出身抓住白筱实手里的水瓶。看到林青进来，雷虎赶紧把手缩了回去，站直了身子向林青走了过去。钟子期也跟着临清走了进来，还把林青开了一半的门彻底打开来，靠在门上看着会议室里的情况。 “林队长，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雷虎刚要把林青和钟子期推出门去，钟子期却绕过两个人坐到了桌前，还背对着雷虎偷偷地对白筱实眨了眨眼。 “刚才我问过了，会议室都被占了，就剩这一个了。雷队长还有话要问她吗？没有的话就请她回去，我们就在这说。对了马耿林和卞梁也跟老家的人说的是上岛捞海鲜，两个人都是一开始赚了不少钱回来，过完年再去就再也没回过家。不过这两个人都是20年前那场灾难里活下来的孤儿，后来都被领养了，但现在的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所以失踪了很久也没人报案。” 林青也走了进来坐到钟子期的旁边，把手里刚打印出来，还带着余温的资料放到桌上，推到刚刚雷虎坐过的位置前。 白筱实忍不住抬起身子看过去，只是上面的字太小，怎么都看不清楚。雷虎见状也只好折回来，重新坐了回去，左手压在资料上，右手拿出手机。 “小唐你到407会议室来一趟。” 第十六章 信恒人力 “你听说过马耿林和卞梁吗？” 白筱实已经完全顾不上方婷婷，走出会议室就冲回了酒店。 夏溪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乱糟糟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被一阵催债似的敲门声叫醒后，就被白筱实劈头盖脸地问了这样一句。 “没听说过。你干嘛啊，这俩人谁啊，哈~” 夏溪打了个哈欠，两只胳膊用力向上抻了抻，总算能好好地睁开眼睛去看白筱实了。 白筱实冲到夏溪的床边，把放在他枕头边的电脑拿起来塞给夏溪，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 “你快查查，这两个人都是什么人，年龄多大，是不是被领养后改的名字。” 听到这，夏溪立刻清醒了过来，靠在床头盘腿坐下后，就打开了电脑。 打从白筱实从曲家出来后，她就开始寻找比她早几年被收养走的弟弟的下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没找到任何线索。 夏溪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了好一会，白筱实感觉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转动，敲击键盘的声音就像是一记记重锤，在她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 她一面希望着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筱宸，一面又希望着他们都不是，两种矛盾的心里纠缠着，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马耿林，37，不是从咱们那领养走的。卞梁……25……” 白筱实感到胸口一紧，筱宸今年也正好25岁。 “那个……筱实，他们都不是筱宸。” “真的……不是？那个卞梁你真的能肯定不是筱宸？” “我很肯定！就算人大了，成长的环境变了会影响人的长相，但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筱宸。” “你又没见过筱宸。” “但我了解你啊，怎么说他都是你弟弟，你们俩应该有点像吧？而且，我看过你爸妈的照片，他也不像叔叔阿姨。还有，最最最重要的是，叔叔是a型血，阿姨是o型血，你也是a型血，但这个人是b型。所以，肯定不是筱宸。” 夏溪把电脑屏幕转过来拿给白筱实看。 屏幕上的照片开起来就像是一个入职员工的大头照，上面的人皮肤有些黑，略显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脸型略长，眼睛不大是单眼皮，双眼间距恰到好处，鼻梁高挺，鼻头是略显刻薄的鹰钩状，人中也很清晰，薄薄的唇自然地抿着，下巴有些尖。 的确不会是筱宸。不论是白筱实的妈妈还是爸爸，都是圆脸。虽然爸爸的鼻梁高挺，但不是鹰钩鼻，所以配上那张娃娃脸，就有种恰到好处的帅气，不是那种帅到让人一眼就记住，也不是普通到放在人群里就会被埋没，而是见过一次后会有一点点期待见到第二次，见到第二次的时候就会感觉似乎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帅上几分。 白筱实的妈妈和爸爸的风格不太一样，同样是娃娃脸，虽然鼻梁不高，但深凹的眼眶加深了面部轮廓，从而抵挡了塌鼻梁带来的小小缺憾。下巴虽然不尖，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棱角，在下颌处平滑地转弯，再到圆滑的下巴处相汇，唇边还有一对极为对称的酒窝。虽然不是令人惊艳的美人，但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深深地记住。 白筱实曾经被夏溪取笑说，白筱实的五官明明继承了父母的不少优点，偏偏放在一起就变得极为普通，反倒是拆开来看更有魅力。 白筱宸却不一样，他也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却实现了完美的融合，而且还继承了父亲高挺的个子。从小开始，白筱宸的长相就得到了许多人的称赞。只是分开的时候，白筱宸才7岁，不知道过了18年，他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白筱实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夏溪。 “林青知道吗？” “我就是从他那找来的。” “嗯……他有没有让你做什么？” “你觉得他会让我做什么吗？还不都得是我自己发现了什么，想去做，然后背着他做完，还要不小心让他发现？你干嘛问这个？” “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信恒。” 信恒高级劳务派遣公司在曲滨市临阳街道，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太阳已经开始一点点下沉，这栋24层楼高的建筑，被西侧36层高的商务楼挡住了大部分的落日余光。 雷虎亲自带队，林青和钟子期也跟在队伍里，来到远洋大厦的3楼。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公司里的员工都还在，一个姓潘的主任接待了他们。 “雷队长，什么事让您亲自带队出来了啊？诶？这两位有点面生啊，队里来的新人？” 这个潘主任看起来有50多岁，常年坐办公室养成了油光白净的皮肤，还有足有怀孕5个月大小的肚子。潘主任的眼睛在林青和钟子期的脸上来回看着，看到林青的时候，眼尾跳了一下，但被他强扯出来的笑给遮了过去。 “没事我能到你这来吗？你们这现在还有多少外地来打工的？” 潘主任搔了搔脸，又摸了摸酒糟鼻。 “不是，雷队长，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怕我们用黑工啊？外地来的我们这可都老老实实地查证了身份的，绝对没有未成年，也没有违法乱纪的。有前科的可能有几个，但人都改过自新好好过日子了，我也没理由不用人家，是吧？” 潘主任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壶，又取过四只杯子，用茶水烫过后，倒了茶水再挨个放到雷虎林青他们面前。嘴上还介绍说，这是他老婆老家那边产的茶，绝对不是什么贵的东西，但是顺嘴，还有降血脂的功效，连连催着几个人快尝尝。看到对面的人终于拿起杯子尝了一口，这才拿起自己的杯子喝茶。 “知道你本分，我们就是来查个人。3年前，你们这应该来了个叫吴奇的，口天吴，大可奇，宁安人。你给派到那个外资船厂下面的一个协力社。你把这个人的资料调给我看看。” 潘主任站起身走回办公桌旁，拿起电话按了几下，对着电话那头的员工交代了几句又坐了回来。林青一直在盯着这个潘主任，可惜的是这个人在听到吴奇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个人犯事了？” 潘主任看了看雷虎，又像是忍不住似的瞟了一眼林青，屁股挪了挪好像下面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似的。好不容易坐稳了，又开始拽自己的领子。 “唉，这屋里人多还真有点热，几位介意我打开空调吗？” 雷虎看了看身边的林青和钟子期后，都表示不介意，潘主任就在茶几还有沙发上找起了空调遥控器。在没有找到后又站起来回到办公桌上，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找不着别忙活了，我们不会待太久，看看吴奇的资料就走了。” “哦，这样啊，那我再开俩窗户。就是这才3楼，可能风不够凉。” 潘主任转身又去拧身后的窗锁，打开了两扇窗户。就在这个时候一个30多岁的男职员带着几张白纸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警察，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到潘主任的办公桌旁。 “主任，这是吴奇的资料。咱们这有5个叫吴奇的，我不知道您要的是哪个就全带来了。” “就是在船厂工作的那个，行了你放着吧，我挑出来给雷队长看就行了。” 潘主任擦了擦鬓角的汗，拿起桌上的纸。雷虎却走到办公桌旁，从潘主任的手里把整份人事档案都取过来，走回沙发边分给林青和钟子期。 “吴奇这个名字倒是挺常见的嘛，我这边的是在服装厂工作的，年龄和籍贯不对。” 钟子期快速地翻了一遍手里的资料说道。 “嗯，我这边的一个是在电子组装厂，一个是在酒店，也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林青也看完了手里的2个人事档案，林青和钟子期又交换了彼此手里的档案，看了一遍。 “在我这，吴奇，32岁，宁安人，在永辉涂装公司，就是照片不太对。诶，我说老潘，你们这有身份信息和人不匹配的情况啊，怎么回事？” 潘主任正要拿起茶杯的手停了一下，唇角像是雷虎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一样向上扯了扯，但很快就被他送到唇边的茶杯挡住了。 第十七章 人事不符 潘主任放下茶杯，舔了舔嘴唇，向雷虎伸出右手。 “能让我看看吗？” 雷虎将吴奇的那份资料递了过去，潘主任拿到手后一页一页地翻看。这份资料包括吴奇的入职申请书、公司编撰的人事档案、吴奇和人力派遣公司的合同、吴奇和船厂的合同。 上面的身份资料与方婷婷交给警方的，吴奇的身份资料完全一致，不一样的只有贴在上面的2寸白底的照片。 “嗯……雷队长，您确定这照片不是吴奇本人吗？” “怎么，你还怀疑起警方来了？” “不是不是，我也是奇怪嘛，怎么可能身份信息和人不匹配呢？你等一下。小磊？小磊你进来一下！” 潘主任扯着破锣嗓子对外叫了一声，刚刚送来资料的那个年轻人又走了进来，一脸不解地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 潘主任将那份资料甩向茶几的边沿，那个被叫做小磊的年轻人赶紧弯腰去接，纸张锋利的边沿把他的右手虎口划破了，他也顾不上，只是皱了下眉头就看起了资料。 “这人是谁负责的？” “是于佑民，于主任。” “于主任……哦，对，他上个星期刚离职？” “对。这是3年前，于主任还没升上主任的时候负责的。潘主任，这人怎么了？” 小磊合上资料，好像右手虎口的伤这个时候才开始疼起来似的，四根手指紧紧地攥住拇指，压住出血的部分。 雷虎向他伸出手，小磊一时没明白过来。雷虎用下巴指了指他手里的资料，小磊这才把资料递了过去。 “你们还有这个于佑民的联系方式吗？” 小磊看了一眼潘主任。 “你看为我干什么？有，我们这边人事资料都会电子存档。小磊去把于佑民的电话号码记下来给雷队长。我要是没记错，这个小于好像是说回老家结婚去了。” “你还记得这个于佑民是什么时候升上主任的吗？” “今年刚升的。这不他升了主任，我就该升总监，结果他这一离职，一时半会又没人能顶上来，我就只能兼着这个主任继续干着了。” 潘主任右手食指弯曲，在茶几上扣了两下，眉头皱得整个五官都扭曲了。 小磊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看了眼潘主任后才把那张纸交给了雷虎。 “他在这做了多久？” 林青适时地插嘴问道。 “哎哟，挺久的了，差不多快6年了。小于工作能力不错，肯吃苦，好多个人才培训都是他亲自去跑，好些个派遣合同也都是他签下来的。就这永辉也是他签下来的，之前这家已经有合作的公司了，愣是让这小子给说动了。” 潘主任向前蹭了蹭，右手又不自觉地在茶几上轻轻地拍了一掌，那样子就像是以于佑民引以为豪似的。林青还想再问，却被雷虎抢先开了口。 “我劝你最好把他这6年在这签的合同都查查，吴奇肯定不是唯一一个。” “那个……雷队长，你不会是要检举我们吧……？” “亡羊补牢，懂不懂？别等人来查。” 在还没有确认责任人只是于佑民的情况下，雷虎做出这样的提醒很不适宜，林青和钟子期都觉得这句话就像是在提醒潘主任提前做好准备一样。 虽然林青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这个潘主任，但雷虎已经站了起来，他们也只好跟着离开。 几个警察走出去后，潘主任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两只脚蹬了几下，将椅子滑到窗边。没过多久，他就看到那几个警察走出了大楼，上了停在临时停车位上的车离开。潘主任这才滑着椅子回到桌边，又把小磊叫了进来。 “最近就别往那头送人了。” “可那边刚来信，说最近人手不够，让我们赶紧送俩人过去呢。” “就不能让他们老实一阵？！警察都找上门来了！……刚才来那对，女的勉强还行，男的瘦瘦巴巴的，你留意着点，记得别往公司里带。” “那个主任……不用再等一阵吗？要是被发现了就……” “你以为我不想等吗？！行了，出去干你的活吧。” 坐在街角咖啡厅里的白筱实正拿起刚烤出来的蛋挞，坐在她对面的夏溪也在品味着轻乳酪蛋糕。 信恒的那个主任办公室里的对话，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刚才那个潘主任提到的男女，就是在林青之前找到信恒的白筱实和夏溪。就像他们无数次在动画片里看到的那样，夏溪把藏有窃听器的，嚼过的口香糖，细心地用纸包好扔进了潘主任办公室的垃圾箱里。 “你看，我就说不行吧，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可万一……万一筱宸真在那上面怎么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想啊，当初领养筱宸的是什么人？虽然没有姓曲的那么有钱，但也不是活在穷乡僻壤里的人，所以跟本没理由让我找不到。但现在就算我把全国的监控镜头都翻遍了，把全国的银行账户信息都查遍了，还是找不到筱宸，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一定是出国了！所以，筱宸肯定不在那上面，你就别想做傻事了！” 自从听说马耿林和卞梁都是那场再难的遗孤后，白筱实就忍不住去想，筱宸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被生活所迫而被岛上诱人的薪资吸引，现在正身处危险之中。 当年领养筱宸的夫妇，为了和筱宸培养感情曾多次拜访福利院。白筱实见过他们很多次，但他们从来没有对她透露过姓名。 她只记得那个伯伯看起来比爸爸的年纪大，戴着一副驼色的包边眼镜。而成为筱宸新妈妈的那位阿姨留着一头长卷发，是那个时期的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发型，下巴上还有一颗痣。但两个人具体长什么模样，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在寻找弟弟这件事上，白筱实能依靠的只有用他小时候的照片推测出来的长相，还有林白记得的那对夫妇说话时带着的些许口音。 “他们应该是要把吴奇的遗体交还给方婷婷了，你打算怎么办？留在这找王志强，不，要我说你就把这工作给推了吧。如果那个王志强真的跟吴奇走了，那他一定也危险了。反正现在警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就不要再掺和进去了。而且你肯定没收订金，就跟她说这活你干不了。反正她是你舅舅的邻居，你一年到头也不会去一次，就不会再见到了。” “嗯……” 白筱实将剩下的蛋挞全部送进嘴里，满意地品味着甜腻的味道，对着夏溪弯了眉眼。 第十八章 贝晓曦和林曦 海滨的空气没有老家的空气好，有点腥。但是大海比老家的河大上很多倍，感觉永远也望不到头，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海的那一头有什么。甚至觉得海其实就是天，天其实就是海，它们在某一处相连，但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通过海走到天上。 那里也有一片大陆，就和现在贝晓曦脚踩着的这一片大陆一样，一样广阔又一样的渺小。 划过天际的飞机，其实是在天上奔跑的汽车，只是张开的双翼迷惑着仰视着它的人们。 “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站在海水浴场的沙滩上，身边是此生最信赖的人，贝晓曦握紧了他的手。男人比她高出很多，握着她的那只手也能一掌就将她那只小手包裹住。两个人分享着彼此身上的温度和雀跃的心情，共享着眼前湛蓝的宝石。 “小贝，我们要快点了，不然就迟到了。” 林曦捏了捏贝晓曦的手提醒他。林曦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曦字，和她一样。所以两个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莫名得觉得特别投机。 为了区分开来，她叫他小曦，他叫她小贝。两个人一起离开老家，一起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来，只是为了看一看不曾见过的海，还有去追求不曾拥有过的生活。 贝晓曦扁了扁嘴，有些不开心。她舍不得这片海。 “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来玩，不差这几分钟。” “真的吗？你真的还会带我到这里来玩吗？” “到时候再给你买那个吃，” 顺着林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小朋友手里捧着一只绿色的像球一样的东西，上面插着一支吸管。贝晓曦不知道那是什么，疑惑地盯着，却也引起了小朋友的注意。小朋友对她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个大姐姐看起来有点好笑。 “那叫椰子，里面的果肉听说也很好吃。” “原来椰子长那个样子啊，可饮料罐上的不都是褐色的吗？好像还毛茸茸的，可这看起来……有点像小西瓜，就是没有条纹。” “剥掉外面那层褐色的，就是这样，然后里面的果肉是雪白色的。你还记得我们经常吃的那个什锦罐头吗？” 贝晓曦滴溜着圆眼回忆那个甜甜的味道，然后开心地点头。 “里面有一种水果是白色的还有点透明，被切成了正方体，吃起来比橡皮糖要硬，但又很软。那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吗？说口感很好玩？” “那个就是椰肉吗？那我要吃！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哦！” 林曦揉了揉贝晓曦的长发，算是答应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要迟到了。” 阳光很暖，海风微凉，两个人牵着的手炽热，却也比不上对即将迎来的新生活的憧憬。 金色的沙滩上，有人在奔跑嬉闹，有人在堆沙垒堡，还有人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这里人来人往，除了原本就在的人以外，很难再见到同一张面孔，林曦和贝晓曦只是那群人中最普通的一对年轻人。 “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干活吗？” “你别瞧不起人啊，老家的地都是我帮着种的。” 圆脸的中年男人显然不相信贝晓曦的话，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但那双眼里分明还夹杂了些别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偶尔也会在林曦的眼睛里出现。林曦这么看她，她只会感觉心跳加速，脸颊烫得厉害，但这个男人这么看她只叫她有点害怕，想躲进林曦的身后，用他结实的后背遮住自己。 但贝晓曦绝不能让这个已经没剩下几根头发，还偏要凹造型的中年男人瞧不起自己，她反倒挺直了腰板，一双眼睛倔强地回瞪着那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了，男人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林曦的身上。看林曦的表情也是变化多样，先是惊喜，然后是像只发现天敌的鬣狗，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贝晓曦。 “行吧，你俩都能干什么啊？” “哪个钱给的多，就能干哪个。” 林曦想都不想就说出了口。贝晓曦知道那是他急着赚到钱，好把她娶回家。这也是两个人会决定跑到这里来的原因。贝晓曦感觉心里甜滋滋的，她偷偷地去牵他的手，发现林曦的手心都湿透了。 “这样，我这呢倒是有个不错的工作，只不过可能要受点苦，但是工资很高。最低一年能拿这个数。” 油腻的中年男人伸出粗短的三根手指，脸上得意的笑让贝晓曦感觉更恶心了。 “三万？” “三十万！三万我能说高吗？三万你去找别人家去，我都丢不起这个人。” “行！我干！只要是能用力气的活我都行！” 林曦现在的样子就像回到了小学，老师问谁能代表班级去图书馆领新书一样。贝晓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林曦不好意思想要抬手去挠后脑勺，可手抬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贝晓曦牵着。 “咳咳，那你呢？” “他去哪，我就去哪。” “行，但是你们俩有钱吗？一个人5万，押金。等你们合同到期了就退给你们。” “5万？这么多？” 林曦抓着贝晓曦的手紧了一下，抓得她有些疼，但她已经被5万这样的天文数字惊得忘记了疼。 “和30万比起来很少了。” “可这……我们上哪去凑啊？” 林曦低头看了看身边的贝晓曦，贝晓曦也正抬头看着他，两个人的眼里是一样的着急，一样的窘迫。 “小伙子，一个人是5万，两个人是10万。但是你们俩一年能赚60万，这点数学总会算吧？” “可，可我们一时半会真拿不出来。” 贝晓曦急得鼻头一酸，眼睛也跟着胀了起来，除了紧紧地抓着身边人的手，看着眼前的人外，她什么办法都想不到。 当初贝晓曦意气用事和家里闹翻跟着林曦跑出来，一心只想着和他在一起，也想过之后两个人会遇到许多许多的问题，其中最困难的肯定是钱的问题，但现在才刚刚踏出第一步，就已经举步难行了。 “请给我一点时间。” “船呢，3天后到，在这之前准备不到钱，这份工作就不适合你们了。我也有其他的工作。” 男人从桌面上抽出两个文件夹摊开在桌面上，敲了敲林曦前面的那一个。 “这个呢是去造船厂，一个月3千，要是愿意加班一个月也能拿个5千。你要再受个工伤什么的，我能保证你能拿到10万的赔偿，但也要看你伤的是哪了。这个呢是去化工厂，工资比那个高点，一个月4千，加班能拿个6千吧。” “不用再说了，我们就要这个，三天，三天后一定拿着钱过来。” “我们去哪凑那么多钱啊？” 贝晓曦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不知道林曦会做出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林曦能去哪里能凑到这么多的钱。 “其实吧，我这也有个不错的机会，不过不能保证一定能拿到那些钱。但……” “请告诉我！”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林曦。 林曦不仅仅个子高，常年的体力劳动也造就了他结实的体魄，即便穿着一件破旧的短袖，露在外面的手臂能看出流水般完美的肌肉线条。而被阳光亲吻过的肌肤，更是透出一种健康的力量。在他身边的贝晓曦，瘦瘦小小的，虽说也是被烈日折磨过，皮肤还是透着一股子不健康的白，这反倒显得林曦更强壮了一些。 中年男人拉开手边的抽屉翻找了一会，然后从里面找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脸上挂着狐狸般的狞笑。 林曦接过那张纸，贝晓曦也凑到他的身边去看。 “这……不行，这太危险了。” 贝晓曦急得去抓林曦的胳膊，仿佛只要把他从那张纸上拉开，就能避免他做出危险的决定一样。但林曦却更用力地抓着那张纸，抓着那根救命稻草。 “没事，上面说了赢一场就能拿5千，当天连赢3场就能拿5万，这样我们两天就能赚够这笔钱了。” “可是……” 林曦轻柔地握住贝晓曦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像是怕弄疼她一样，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掌心。 “相信我，三天后我们就能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了。” 中年男人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报名表，贝晓曦抢先拿过来抓在手里，怎么都不肯交给林曦，拉着林曦就离开了这里。 看着离去的两个年轻人，男人取出了手机。 “喂，姐夫，啊知道了，主任！潘主任，这次有好货，上面肯定满意。对，俩都不错，女的水灵，男的壮。你放心，这俩一看就知道是从老家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没人能发现。好，那3天后准时交货。” 第十九章 两只瘦瘪的包子 贝晓曦和林曦两个人挤在站前小旅馆的房间里。 一天过去了，两个人都没有商量出结果来。贝晓曦总是感觉那张宣传单太危险，还觉得有些不合法，她不想林曦去冒险去做那件事。她说，钱可以慢慢赚，婚可以晚点再结，但危险的事情还是一点都不要碰得好。 可林曦觉得，贝晓曦不顾一切跟着自己跑出来，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就赚到很多钱，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家，因为他不能让贝晓曦背上跟人私奔的臭名声。 两个人吵了一架，林曦跑了出去，直到很晚才回来。 第二天早上，林曦去买的两个包子几乎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张小双人床旁边的矮桌上。不知道是因为凉了，还是原本就是那样，发黄的包子看着有些瘦瘪，林曦一个人吃掉两个都绝对吃不饱。 贝晓曦的胃已经开始抽搐。她在老家的时候，虽然生活也没有多好，但至少从来没有挨过饿。可这一出来，吃了上顿就要顾虑下顿，每天一毛钱一毛钱算计着过日子，她都记不起来上一次吃饱饭是什么时候了。 林曦比她还要惨。明明壮得像头牛，却总是吃得比贝晓曦少，还总是拿着当兵训练的时吃的苦拿来比较，搪塞说饿一顿不碍事。 贝晓曦抱着双腿窝在床上盯着林曦的宽厚的背，那个让她只是看着就觉得很安心的背。可那张背，现在却佝偻着，上面的脑袋也耷拉着，整个人颓丧得像是堆在仓库里落灰的玩偶熊。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林曦突然站了起来。 “你又要去哪？” “出去筹钱。” “怎么筹？” 林曦顿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贝晓曦挪到床沿坐在林曦的旁边，一点点掰开他握紧的拳头，从矮桌上拿过包子放到他的手中。 “那你把它吃完再出去。” 林曦手上用力，将包子推还给贝晓曦，摇了摇头。 “我不饿，你吃。” 贝晓曦又推了过去，可她的力气那么小，几乎一点都没能推开。 林曦从透明的塑料袋里取出一只包子送到了贝晓曦的嘴边。贝晓曦早就饿得胃都开始抽痛，包子淡淡的香味直冲她的鼻腔，生存的本能欲望抢占了她的理智，嘴巴张了张咬了一口。有点咸，但依然很美味。她就着林曦的手又咬了一口，抬眼埋怨地瞪了林曦一眼。 林曦反倒对着她微笑，左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长发，把她快要吃到嘴里的头发拢到耳后。 一个小小的包子，贝晓曦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完，林曦取出剩下的包子送到她的嘴边。 这一次贝晓曦没有拒绝，一口咬住包子，去没有急着吃。她把腿从床下收了回来呈半跪的姿势，将刁在嘴里的包子往林曦的嘴边送。鲜肉的鲜香味将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近，贝晓曦的双手搭在林曦的肩膀，林曦的手松开了包子，慢慢地垂下，就在那只包子要触碰到他的双唇时，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喂，我是。好，晚上8点，滨江路45号，我一定会准时到场。” 林曦挂掉电话，贝晓曦也把刁在嘴里的包子放了拿到手里。 “谁打来的？” “是……那个人。” “你真的要去？” “嗯，时间不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赢。” 贝晓曦总算知道，昨天林曦离开这里后去了什么地方。而且贝晓曦很清楚，林曦虽然看起来有些呆呆的，话也不多，但性子却倔得像头驴。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就算是贝晓曦也没办法让他改变。 贝晓曦有些气，气林曦擅自做主去冒险，又气他们眼前已经没有别的方法。贝晓曦气呼呼地把包子整个都硬塞进林曦的嘴里，转过身不再理他。 林曦不知道要怎么哄她，又在气贝晓曦不肯理解自己还要跟自己生气，更气自己没出息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一间不到10平的小房间里，林曦就这么盯着贝晓曦的背，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说。 事情定下来后，时间似乎过得越来越慢，两个人终于捱到了晚上7点。 贝晓曦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来伸手在自己的包里翻了翻，又翻了翻林曦的包，把所有的零钱都找出来装在钱包里，拉着林曦走出了旅店。 现在的贝晓曦只有一个想法，必须让林曦好好吃一顿，这样今晚他才可以使上力气。 两个人也没有挑，直接去了旅店旁边的一家小吃店，就是林曦白天买包子的那家店。贝晓曦为林曦点了一份鸡腿饭，又加了一个鸡蛋，自己只要了一份最便宜的小份拌面。就这样两个人对着那只鸡腿和鸡蛋又推让了好一会，直到7点半才吃完了饭，匆匆地向着目的地出发。 “200块钱，买他赢。” “小曦啊，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叫小曦吧。和那小子对阵的可是这里的老手，你这钱还是别浪费了。趁现在还能反悔，买熊虎赢肯定错不了。” 是那个派遣公司的大叔，他竟然趁着林曦在后台准备的空档，试图将手蹭到贝晓曦的肩膀上。贝晓曦只是稍微侧开身子，又向后退了一步，坚定地摇头。 “我不换，我只要他。” “你就这么信任那个小子？” 贝晓曦肯定地点了下头。 “他一定会赢。” 贝晓曦坚定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动摇，中年男人听了露出惋惜的眼神，摇了摇头走入了内场。贝晓曦站在原地等了5分钟才走进去，因为她不想和那个男人再有任何近距离的接触，那实在是让她反胃。 内场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里面乌烟瘴气的弥漫着难闻的烟味和汗水味，贝晓曦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找了个人少的角落靠墙站着。 林曦被分到了第三组，也就是和那个叫熊虎的人一组，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比赛。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仗着自己一身的肌肉试图挑战驻场的霸王，赔率自然也是最高的，而买他输的人几乎站了九成九。 贝晓曦拿着手里的票据，紧张地看着被围起来的比赛场，手里的汗早就浸湿了那张单薄的纸，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混乱，四周嘈杂的声音她一点都听不见，前面的两组比赛是怎么样的，她完全没看进去。满心满脑都是林曦。 第三场比赛终于开始了，贝晓曦挤过人群来到台前。 林曦戴着蓝色的手套，双手自然地垂在两侧，他低头在台下搜寻，看到贝晓曦后对她笑了一下，点了下头，好像是在告诉她叫她放心一样。林曦转过头看向眼前的对手，一双眼像他放牛的时候一样发着光。 熊虎就像他的代号一样雄壮，个子和林曦差不多一样高，但是身上的肌肉却是令人作呕般的硕大。但或许在场的人中，只有贝晓曦是这么想的。 随着开始的哨声响起，熊虎左拳在前，右拳护在脑侧右肘护着肋下，只是摆出了准备姿势就引来了一片欢呼声。最先发起攻击的是熊虎，左拳打向了林曦的头，但被林曦侧腰躲了过去。从他被拳风带起的碎发来看，如果挨了刚才那一拳，此刻的林曦或许就会双眼昏花，站都站不稳。 “小……绝对不能输！” 贝晓曦看着台上你来我往的动作，左手紧紧地攥着那张纸，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这一次，熊虎换成了右拳，趁着林曦还没有从刚才的躲闪中摆正身姿，顺着他向左的姿势打了上去，但这一次却被林曦的左拳拦截了下来，甚至还吃了林曦的右拳。 “那家伙是不是练过？当过兵？” 台上胶着了近15分钟，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贝晓曦的身边，看他不停地拿着灰色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汗，内心应该很不平静。贝晓曦记得，这个男人刚刚买了熊虎赢，用了足足一打的百元钞。 “嗯，他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了，去年才退伍回老家。” “当的啥兵？” “不知道，只记得他每年都能拿一两个表彰书回来，村里的人就会摆个席来庆祝一下。” “你怎么不早说啊！不对，熊虎是个老油子了，那小子就算当过兵也不一定能赢。” 像是安慰自己一样，中年男人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贝晓曦也不想搭理他。 第二十分钟，熊虎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他的每一个攻击要么打不中林曦，要么打中了却不得要害，而每一次都会迎来阵阵的倒喝声。每一波声音过后，他的动作就会变得慌乱，好多次都是这样让林曦趁机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拳重击。 林曦的状况也没有很好，左眼角中了一拳已经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点点血迹。 “能不能别浪费时间，快点的啊，都快半个小时了！” “这也太能撑了吧，哪有打这么久的？！” “喂！熊虎你干啥呢，赶紧把那小子打趴下啊！” “熊虎！” “熊虎！” “熊虎！” 为熊虎加油助威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四周响起，中间也夹杂着一些难听的咒骂声。在台下，除了贝晓曦外没有一个人在为林曦加油。 “林曦，加油！” 贝晓曦尖锐的声音刺破众人的呼声，刺耳且引人注目，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就在这时，林曦腰上蓄力，左脚向后抓地，右腿忽地抬得老高直接倒扣在熊虎的头上，将他踢倒在地…… 第二十章 抉择 “十、九、八……三、二、一！” 随着颤抖的口哨声，这一场比赛终于结束了。不同于专业的拳击比赛，这场野蛮的大乱斗终于在30分钟的时候落下帷幕。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会赢，以致于数到了1，台下都是鸦雀无声，静得贝晓曦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怦，怦怦…… 林曦看着台下的贝晓曦，贝晓曦看着台上鼻青脸肿的林曦，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迟到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甚至有几个人都冲上了擂台。 令人惊讶的是，还在高举着林曦左手的裁判，只用右手三两下地就将冲在前头的人打趴下，而后面的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退潮似的涌了下去。 “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 刚刚贝晓曦买的两百，此刻变成了两万。把钱放进点钞机的人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嘴角都快勾到了耳边，一直咧着嘴傻笑。他不时地瞥一眼站在旁边等着的白筱实，但那并不会让贝晓曦感觉恶心，因为她知道那个人真正好奇的是林曦。 贝晓曦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张张被数过去的钱，生怕一眨眼就会错过，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见那个人终于把属于贝晓曦的那两百张纸钞数出来，贝晓曦赶紧塞到了内侧的口袋里。拿了钱，她也不急着出去，只是站在靠近门口的墙边。 “你还有事吗？” “我等他来接我。” “嘿，你们小两口倒是厉害，第一次就能赢这么多。” 贝晓曦不搭话，只是将外套紧紧地裹在身上，生怕会有人从她的身上抢走。门外有很多在咒骂的失败者，甚至还有人想趁机进来闹事，但很快被守在门口的人挡了回去。 也有一些和贝晓曦一样赢了的走进来，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和贝晓曦一样的笑，不一样的是在他们的眼睛里还透着一丝丝诧异。 “我说你男朋友想不想继续在这干？这一晚上一场比赛就赚10万，我保证以后你们能赚更多。” “十，十万？不是说打赢一场能拿5千吗？” “那是常规的比赛，你男朋友的赔率很高，我们今晚赚了不少，所以抽成也比一般的比赛高。你要知道我们可不是什么黑心商家，我们对每一位参赛选手都是能多照顾一下就会多照顾一下。毕竟我们也是靠他们吃饭。不瞒你说，我今天也偷偷买了你男朋友赢，我就瞧他走进来那个架势，嘿，就像一个冠军，我从来没看走眼过。就你男朋友打败那个熊虎也是我第一个买他赢，结果怎么着，他现在可是这里的擂主。我偷偷告诉你，熊虎这两年在这少说赚了这个数。所以，帮我劝劝你男朋友，让他加入我们。” 那个人伸出两只手掌，又翻过去亮出手背。贝晓曦没看懂那到底是多少钱，但知道一定比今晚林曦赚到的10万还多很多。 “这件事我要问过他才知道。” 但贝晓曦心里想，就算能赚再多的钱，她都不愿意再让林曦冒这么大的险。只是她现在不确定，林曦会不会像偷偷报名参加比赛那样，决定留在这里做这份危险却能赚更多钱的工作。 只是一场比赛，林曦就赚够了两个人的押金，如果他们选择去做那份工作，两个人一年能赚60万，而且是踏踏实实地赚。但如果留在这里，虽然不是每晚都能赚到10万这么多，但一年赚到的钱似乎也不会太少。 贝晓曦想起两个人离开村子的那天做下的约定，一旦他们赚够了钱就回老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想到这里，贝晓曦又能肯定林曦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因为像今天晚上这么担惊受怕的时间，不属于他们这种普通人。 “我们回去吧。” 林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手里还多了一个黑色的包，沉甸甸的。可看到林曦红肿的左眼，还要撕裂的嘴角，贝晓曦的心跟着疼了起来。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碰那些伤口，但又怕会弄疼他。 “哥好心提醒你们俩，从这走出去，可就危险了。今天晚上因为你输钱的人正在外面排着队等着报仇呢。你刚才也看到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林曦攥紧了手里的包，问那个男人。 “两万，我们包车包人，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么多？！” 贝晓曦忍不住裹紧了上衣。 “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接不接受随你们。不过，如果你能同意加入我们公司，成为我们的专业打手，这个费用就可以免除，我们仍旧会安全地把你们送到地方，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为你们提供以后居住的地方以及专业的医疗团队。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谢谢，但两件事我都不需要考虑了，我们已经想好了。” 林曦牵着贝晓曦的手走出了那间屋子。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林曦带着贝晓曦在人群中穿梭，他们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受到人群的关注，当然仇视的目光居多。台上的比赛看着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台下的人也似乎对这场比赛并不太关心，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林曦手里的那只黑色的包。 那个中年男人自然也是在那些人群之中，但显然他要比他们冷静，因为只有他是为数不多地在认真看比赛的人之一。林曦走到那个男人身后，用那只提着包的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但是在看到林曦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但更多的是疑惑。 林曦抬起装着钱的包，伸到男人的面前。 “钱我已经凑齐了，给你。” “现在？” “嗯，我不想耽误时间，我也担心我会后悔，所以必须是现在。” 这一下，台下的人再也无心观战，所有人的焦点都聚在了这三个人的身上。整个场子安静得只听得见拳头与肉体碰撞的“噗噗”声，偶尔还会传来一声呻吟。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手里还攥着加注的票券，似乎是在思考林曦的问题。 林曦也不嫌累，一直维持着提着包的动作，胳膊都没有因为重力而颤抖一下。男人打量了他好一会，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贝晓曦，随后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哔哔~” 比赛似乎已经得出了结果，但几乎没有人关心那是什么。 中年男人也好像想清楚了，他取出手机拨了通电话，随后带着林曦和贝晓曦回到了刚才那间屋子。 三十分钟过后，来了一辆面包车停在了仓库门外，从里面走下来四个人，嘴上骂骂咧咧的，看向林曦和贝晓曦的眼神也不友好。林曦坚持在所有人面前将那个包递给中年男人，男人也只好收了下来。 “带我们去你们公司签合同。” “这都什么时间了，明天不行吗？” “不行，免得你拿钱不认账。” 虽然他们依旧可以拿了钱不认账，但有这么多的见证人在场，总还是有一些保障。 “年轻人，倒是够谨慎。对了，听说你当过兵，什么兵？” “炊事兵。” 男人的眼角抽搐，嘴角也跟着抽搐。 当天夜里，林曦和贝晓曦就签好了劳务派遣协议，只等着明天的船将他们带到即将要工作的地方。 两个人本来想找个饭店好好地吃一顿，可是已经过了午夜，没有哪一家饭店还在营业，只好回到旅店。 贝晓曦第一次坐船，林曦还特地去24小时营业的药店给她买了一贴晕船贴一盒口服药。贝晓曦也趁着林曦出去的时候，跑去另一家药店买了一些处理伤口的药。 这一夜，他们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了。 过了明天，他们将离自己理想的生活更进一步。 第二十一章 回家 “谢谢你们这一周的协助，如果没有各位，单靠我们曲滨市的人可真不知道要做多久。这件案子的性质恶劣，凶徒的作案手法残忍，又可能涉及到器官买卖，所以还请诸位回去后也多注意黑市买卖这一块，麻烦诸位了。这件案子市里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后续的调查进展我们也会第一时间传给各位。本来局里应该好好安排一顿，实在是情况有点特殊。不过，我雷虎向诸位保证，一旦抓到人把案子结了，我一定登门致谢！” 雷虎庄重地向所有前来协助的同事敬了礼，同事们也都对他还了一礼。 “雷队长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别人不了解，我们还能不了解这工作有多辛苦吗？黑市这一块不论是线上还是线下，我们一定多家注意。后续渠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地方，也雷队长不要客气，随时联系我们，我们一定来。” 雷虎伸出手和所有来曲滨市协助的同事们握了手，将他们一一送上了车。 各市派到渠滨协助的警力，在今天就要全部回去了。从法医鉴定的结果来看，这12具不同程度受损的尸体都具有一定的关联性，怀疑都是同一个人或是一个团伙做的案。受害者的身份也都确定了下来，除了吴奇外，其余的11个人都不是本省人，也都联系了所属地区的警方，很快就会来认领交接。 吴奇的尸体则由林青和钟子期负责，陪同吴奇的家属转移回宁安市。 “我劝你们还是好好跟家属沟通一下，这大夏天的转移遗体可不是个简单的事，还是在这火化了，带着骨灰回去比较好。” 雷虎把林青和钟子期拉到一边又一次劝说起来。 虽然说现在的冷链运输技术很发达，但大多都是用在运送新鲜蔬果或是肉类，这种食用品。又或者是运送要求严苛的医药物类，但还没有专门做冷链运输遗体的服务。而且无论是车主还是物流公司，一听说是要运送尸体，就算是警方要求协助，也都是坚决地拒绝。 而且就算是对死者家属来说也是，搬运整具遗体的成本明显高于搬运骨灰。可是死者家属却坚持要求必须完完整整地回去，到了宁安还要正式办一场告别仪式，雷虎也不得不妥协。 钟子期也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没办法，这是家属要求的，我们就得为她们想办法。您放心，我们这边已经跟铁路局沟通过了，也跟动车组沟通过，他们同意我们搬运遗体，也答应为我们留下一截车厢，这样就不会影响到其他的乘客了。” 林青取出平板，将电子委托单拿给雷虎确认。上面的确盖着宁安市公安局的公章，还有铁路局以及d403次工作人员的知情同意书和保密协议书。 雷虎仔仔细细地看过，签上自己的名后瞥了一眼钟子期。不愧是局长的儿子。雷虎的脸上分明写着这样一句话。 钟子期早已经见怪不怪，只耸了耸肩。 不过，如果换做还在上学的时候，就算回到他刚刚分配到刑侦队的时候，钟子期一定会对那些因为自己的身份受到他人的恭维或是挖苦，回以更犀利的语言。但自从和林青，和自己和解后，他就渐渐地学会了接纳自己的身份，也开始学会利用自己的身份。 “那就辛苦两位了。还有那个王志强我们一定会加紧调查。哦，对了，两位的朋友没有跟着一起来吗？” 雷虎向林青的身后看了看。 “他啊，本来我们就是顺路而已，现在在哪我们也不知道，可能回去了，也可能窝在哪个酒店里睡觉。” 雷虎明显没有完全相信，但还是点了下头。 “那那位热心的邻居呢？她也回去了吗？” “毕竟王志强的家属也到了，就没有她什么事了。再说，这种案子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您说是吧，雷队？” 雷虎也只是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带着钟子期去交接遗体。林青则走到停车场，方婷婷姐妹俩正在车里等着他。 方珊珊还在哭，反倒是方婷婷抱着她安慰。只是从方婷婷空洞的眼睛里看得出，她的泪水已经枯竭了。 看到林青坐上了车，方珊珊赶紧抹了把眼泪。 “警察同志，奇子，奇子他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吗？我看新闻了，那段时间有台风，有没有可能，他是在那个岛上不小心……” 林青明白，比起吴奇是被谋杀，她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一场令人伤心的意外。这样她的儿子就还有可能活着。 林青看了一眼方婷婷，只见她慢慢地闭上双眼，眉头挣扎着皱了起来。 “您之前说王志强是正月十四离开家的，您还记得他是做火车来的，还是做客车来的吗？” “我……我不知道。小强是做客车去的宁安，怎么从宁安来的渠滨就不知道了。” 方珊珊摇了摇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向车窗外张望。 “对了，警察同志，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姑娘，就是帮我找小强的那个姑娘？她来了这么久应该查到了什么吧？” 方婷婷睁开了眼，林青正好看向她。 “那个姑娘回去了，她说她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警察，还说你的钱她也不要了。毕竟死了人，她也不是警察，再查下去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方珊珊还想再说什么，钟子期和两个曲滨市的警察抬着吴奇的遗体走了过来。方珊珊好奇地看向被抬在担架中的吴奇，可除了白色的裹尸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钟子期看着两个警察将吴奇送上了车，跟他们道了声谢，这才上车向曲滨市的火车站出发。 列车缓缓地驶出车站，钟子期透过减速玻璃看向站台，直到列车彻底驶离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喂，我说，你确定我有必要穿这一身吗？” 穿着一身乘务员制服的陈钰没好气地瞪了钟子期一眼，就挪到过道边的位置上查看着吴奇的状态。 “那不是工作需要嘛，小炎想变装调查都没这个机会呢。你也是，偶尔体验一下这种，不也挺新鲜的吗？” “得，话都是你说的。对了，林青那个小子又要干嘛去，怎么上了车又下去了？” 陈钰压低了声音，方婷婷姐妹俩和他们只隔着两排座位。林青和他们一起来到车站，一起上了车，可人还没坐稳就要求乘务员打开洗手间，跑进去换了身衣服就下了车，都没来得及和陈钰说上一句话。 而陈钰自己，早上人还在解剖室里做尸检，钟子期一通电话，就害得她从宁安跑到渠滨，来了一趟秘密地短期出差，而出差内容竟然是沿途减缓遗体在转运过程中的腐化速度。这些倒还没什么，最让她不理解的是——钟子期要求她变装成d403次列车的乘务员。 列车缓缓地驶向海上大桥速度也在慢慢加快，钟子期望着平静的海面，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 “他啊，只是因为多看了一眼大海就决定请个长假，在这好好歇歇了。” 第二十二章 夜晚的发现 “我说，这个人就跟扔进洗衣机里洗了一遍似的干净，你还让我查什么啊？” 由于是第二次尸检，陈钰采用了不同于前一位法医的方法。而吴奇仅剩的几个脏器也都被曲滨市的法医做了处理，被钟子期一块带了回来。 钟子期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陈钰工作。 “这话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啊。法医的骄傲呢？让你给留在动车上了？你平时不是常说，尸体上不是没有线索，只有没被人发现的线索吗？” “你说得倒轻松。你看看人家的尸检报告，写得够清楚了吧，死者脏器是在活着的时候取出来的，真正的死因不是贯穿大肠的那个刀伤，应该是失血过多。还有，我在死者的双手指甲下面提取到第三者的皮屑，说明他在海里没待很久，不然这点皮屑早就给你洗没了。dna比对做了，没找到对应的人。” “皮屑？渠滨那边的尸检报告上怎么没写这一条？难道他们没发现？” “不是没发现，只是没写上去而已，这上头有刮取的痕迹。至于为什么没写上去，我就没法断定了，可能他们有自己的考量，也可能……” 也可能是刮取后处理掉了。但如果是专业的法医想要刻意隐藏证据，不至于还会有所残留。也不知道雷虎对这件事有没有了解。 钟子期翻看着陈钰写好的尸检报告，和曲滨市的报告几乎一模一样。 吴奇的身上除去取出脏器的刀伤外，还有8余处不同的伤口。左胸锁骨下有两处划伤，伤口深2毫米，伤口不平整，不是被利刃划伤，可能是被尖利的石头划伤。左肋下西南方向有4处不同程度的撕裂伤，还有一个是贯穿大肠的那个刀伤。最后一处在左腿腿根20厘米处，也是一道撕裂伤。 除了这些伤口以外，吴奇的胳膊上也有大大小小近10个伤疤，有些是旧伤，有些还比较新。 “从那个贯穿伤来看，行凶者的身高应该比吴奇高，惯用手是右手。” 陈钰做出用右手握刀刺向钟子期腹部的动作。 “那他胳膊上的这些伤呢？” “是鱼钩，就是钓鱿鱼的那种鱼钩伤到的。” 陈钰叫立在一旁的宋老师调出那些鱼钩的照片，以及鱼钩从不同角度，以不同的力度钩伤胳膊的模拟视频及伤口对比图。 陈钰脱掉了手套，洗过手后，将束在脑后的长发放了下来，左右手交替着捏了捏肩膀。钟子期见状赶紧走到她的身后，殷勤地帮她捏肩拍背。 “嘿，钟副队长，钟大公子，我可受不起你这个。你倒是先给我说说，这林青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们在那都发现什么了，支队长知不知道你俩在搞什么？” “渠滨那边已经证实这些遗体是台风带过来的，不是有人抛尸水库。从台风登陆的路径来看，在台风过境的那段时间，那个方向至少有3座岛屿还有人活动，也都是从事渔业的。除了吴奇身上有脏器遗失以外，其余的几个死者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但体内都检测出一些毒物。最关键的是，那天夜里我们在水库发现——” 那天夜里，他们瞒着曲滨市的同事偷偷地来到水库。 水库四周的照明设备没有启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水面反射着微弱的月光，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在林青和钟子期与雷虎了解工作进展的时候，夏溪就开始着手调查水库方面的事情。好在一个唯唯诺诺的男人窝在角落里玩手机，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夏溪从网上了解到，这个水库的管理员喜欢在网上分享自己的事情，时不时地就会发一些短视频。也多亏了这个喜欢展示自己的管理员，他们才得以掌握到——这个管理员喜欢喝酒，就连晚上值夜班的时候都要偷偷地喝上一两杯。 而这个时间，正是管理员喝完酒，开始打瞌睡的时候。 在还没有完全靠近水库的时候，三个人就关掉了手电筒，然后按照夏溪规划的路线，一路躲着监控摄像头，一步步靠近。 由于水库白天还在继续清淤的工作，警方无法派遣蛙人下水作业，只能派几个痕检人员在清出的淤泥里翻找与案件相关的线索。坝上还留存着白天作业的痕迹，几张防水帆布将一块空地围了起来。 他们没有靠近那个地方，而是根据管理员发布的视频，一路摸到可以爬到水库缓台的梯子，依次爬了下去。 原本夏溪没想跟着下去，可是那两个人下去后，上面就只剩下自己，而管理员的休息区微弱的灯光一点安慰作用都没有，只好哆哆嗦嗦地跟着爬了下去。 他们贴着冰冷的水泥壁，一点点向缓台的中央摸索着前进，那里有一根直径近3米的水泥管，这时因为水位下降而暴露了出来，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林青和钟子期都不说话，夏溪只能听见脚下的水被风带起，一次次地撞向水泥柱的“哗哗”声。而在这些水声里，渐渐地掺杂了一些别的声音，这个声音正向水坝的方向靠近，没过多久断断续续地说话声就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非得这大晚上的来捞啊？这都几天了，能捞的我们都捞了，我们捞不到的也都被那帮警察捞走了，这还能捞出个啥啊？” “怎么的，这钱你也赚腻了？赚腻了你就在家待着啊，我找别人一块干。” “别别别，我也没说不干啊。一晚上就干1个小时，1个小时就给200，傻子才不干呢。就这些天赚的钱快赶上我半个月的工资了。” “明白就行，赶紧把衣服换上，那老头也就能迷糊个1小时，得趁着他巡逻前干完。啧，都干了几次了，你咋又忘了把这个戴上！快戴到头顶上。” “你还别说，就这玩意，又能当头灯使，还能监视咱俩干没干活，这钱还真不好赚，想偷个懒都不行。” 说话的声音没了，没多久就从水泥壁上传来咚咚的声音，应该是那两个人像他们一样顺着梯子爬了下来，之后又归于平静。 原本夜里就还有些凉，因为在水边就变得更凉了。夏溪凑近林青又拉了拉钟子期，抱紧两个人的胳膊取暖。 水面上不时地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不知道是水波撞在水坝墙面的声音，还是那两个人游泳的声音。 在寂静的黑夜里，1个小时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夏溪好多次都想拿出手机看一看，都被林青和钟子期按了回去。 终于在1个小时后，又一次传来咚咚的声音。 “嘶呼……大晚上的下水真遭罪。你说就捞这些东西有啥用啊？” “你就别管有没有用，装回去交差就完了，反正钱又不会少了你的。” “得，拿了钱什么都好说，冻死了，我只想赶紧回去喝两杯暖暖。再来个女人抱抱就更爽了。” “警告你，那个岛上的女人你别碰，落不着你好。” “岛上的女人别碰？” 陈钰皱起了眉头，一副嫌恶的模样。 “他们也是岛上的人？” “还没查到。不过，和吴奇一起发现的有5个女性受害者，其中两个怀有身孕。” “去水库的主意又是林青出的吧？” “嗯，林青看了那过管理员发的视频就说，如果有人做贼心虚，就一定会趁着那个管理员喝酒犯迷糊的时间去水库。只是他也不确定，警察已经介入调查，而且时间也过去了这么久，那些人还会不会去。” “那你们也不能扯上白筱实啊！她一个非警务人员，也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出了点什么事你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陈钰也没见过几次白筱实，但对她的印象似乎还不错，也可能只是被她的手艺收买了胃。一听说林青带着白筱实潜伏调查，都想亲自冲到渠滨，把白筱实救回来。 “没有她不行，她才是上岛的通行证。” “非得是个女人，徐淼也行啊！” “不行，徐淼差得太远了。而且她还在调查那个案子。” “你们还不死心。” “难道你就甘心了？而且白筱实也有她自己的目的，反倒是林青劝她别去都没用。” 因为他们都知道，白筱实真正要确定的是，那座岛上有没有白筱宸。 第二十三章 一个人的恐惧 海是灰色的，天也是灰色的。没有在渠滨市的那个海水浴场看到的那么漂亮，那么宁静。 这里的宁静又是另一种感觉。静得让人窒息，吵得又让人头痛。静得是人，吵的是海。 贝晓曦和林曦来到这个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岛已经三天，第一天只是简单地介绍工作内容，参观了工作区域。第二天的早上8点就开始正式工作，但也边学边做。 在这里，男女都是分开工作。 男人去赶海，或者是坐船出海，女人在岸上分类男人们带回来的收获，在厂子里做处理包装的工作。 贝晓曦最不喜欢，最害怕的就是长着很多条腿的鱿鱼，它们不仅长得丑，还会不停地缠着你的胳膊，贝晓曦因为它们的纠缠，胳膊上多了好几个伤口。有的时候处理不当，鱼钩留在这些海鲜上，一个不小心就会划伤她。今天她又被潜藏在鱿鱼里的鱼钩划伤了胳膊。 “小贝，别干了，先去找赵主任处理一下伤口吧，你看这血留的。” 孙宁比贝晓曦大两岁，是从去年就开始在这里工作的。虽然不是资历最老的一个，却也是在这几个女工里面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个。她似乎很得意眼明手快话又少的贝晓曦，总是会关照着她。 孙宁提到的那个赵主任是岛上专门负责女工的领导，还有一个姓宋的主任，是专门负责男工的领导。第一天上岛的时候，贝晓曦就见过这两个人，赵主任是个40多岁的人，总是喜欢对女工们动手动脚的。贝晓曦很不喜欢他。宋主任看起来也有30多岁，脸色很难看，也不爱说话，人瘦瘦的不像是能干重活，但给人的感觉很斯文。 “不碍事，再过会就午休了，到时候再去吧，不能落下了。赵主任说了，这周五要清点物量，我不想让咱们组输。” 岛上现在一共10个男工，这10个男工以船长为单位分成两组，女工也会分成两组和男工搭档。两个小组是竞争的关系，会以周为单位进行物量总结，计分入档，收获更多的一组就有机会跟着交货的船回到城市里。 这些分数还会在月末进行综合审结，来决定当月的奖金。所以所谓的一年30万，其实是要经常获胜才有可能赚到的钱，大多数人只能拿个基本工资，一年下来也将近有10万。 林曦和贝晓曦没有被分到一个组，所以她内心有点纠结，既希望林曦能赢，又不希望自己所在的组会输。 林曦的船还要很久才会回来，贝晓曦又望了眼那片灰色的海，颜色好像比刚才更深了一点。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涌上来，一层比一层高。贝晓曦之前只觉得海风有点咸，现在还觉得有点腥。 “嘶……” “你看看你，你再怎么盯着海，不到点你对象都回不来，可你这胳膊可是要彻底废了。你可别小瞧这些个钩子，上面细菌多得很，搞不好就会感染发烧什么的，之前就有个大妹子病得厉害活都干不了，只能回老家。” “真的假的？孙姐你可别吓我。” 贝晓曦看着胳膊上新出现的那几道口子，开始害怕起来。 “骗你干啥，要不是她走，也就没你工作的机会了。我们这岛上的人都是固定的人数，都是走了一个再进来一个。就这次有点特殊，台风一来吓走了几个年轻人，这才会招人过来补充。不过本来也不需要5个男人，就是赶巧了，你们来前一天刚走一个，不然你对象可没法跟你一块来。” “刚走一个？是什么样的人啊？” 正好走了一个人所以林曦才能和她一起来，贝晓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她对那个突然离开，给了林曦机会的人感到好奇。是怎样一个人会放弃这么好的工作突然回去，又是为了什么？ “岁数可不小，这里数他年龄最大。不过那老家伙活干得不错，手脚也麻利，就是成天想着回家，说是担心家里的儿子。他儿子都20岁了，听说中学都没念完就成天游手好闲地打游戏。上个月他刚上了一次岸，就听说他儿子好像又犯了啥事，说是要抓了，让交保释金，这给那老家伙急的。” 听孙宁说，没人知道那个老家伙姓什么叫什么，只是因为他在这里年纪最大，所有大家都叫他老家伙。自从那次从岛上回来以后，老家伙就成天想着提了工资回去给儿子交保释金，还成天缠着宋主任希望能带着儿子一起来工作，给他儿子半分工钱他都同意。本来事情都说得好好的，结果那老家伙突然变卦了，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的，成天念着得赶快离开赶快离开，最后好像连钱都不要就跑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偷跑出去的？” 孙宁被贝晓曦的话吓得赶紧让她住嘴，还用眼神警告她千万不要多嘴。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孙宁的话，贝晓曦突然觉得这胳膊上的伤火辣辣地疼，身子也开始发烫。她又忍不住向海面看了过去。听说最近几天近海因为前阵子刮的台风，几乎捞不着什么了，只能再把船开出去点。船一出海就是一整天，涨潮了才会开回来。 “歇歇，都歇歇，吃午饭了。哎呦，小贝你怎么又把自己给伤着了，快给哥看看。” 赵主任出现就意味着到了午休的时间。这个人比之前在中介里看到的那个大叔还要让贝晓曦感觉恶心和害怕，这也是她不想自己去治疗伤口的原因。 “孙姐，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怕疼。” “得得得，哪次不是我陪你去的，走吧。” 不等赵主任靠近，贝晓曦就立刻挽住了孙宁的胳膊，但她还是礼貌地对赵主任咧开了嘴，只是就连她自己都知道，那绝对算不上笑。但那个赵主任的嘴咧得更大，像个老家的看门狗一样挂着闪着光的口水。贝晓曦抱着孙宁的手又紧了紧，整个人都贴在对方的身上。 贝晓曦第一次划伤的时候，就曾去过他那间办公室里清理伤口。虽然说是办公室，其实也是他的宿舍，里面除了一些基础的家具以外，还有一张办公桌和一个脱了漆的大铁柜，柜子里锁着医药箱和一些别的东西。 “赵主任，那个……我不小心被划伤了，之前您说受伤了必须马上清理伤口，脏了那些海鲜就不好了……”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疼不疼，快给哥看看。” 赵主任看到贝晓曦的时候两眼闪着光，立刻从他那张床上弹了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她身边，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胳膊。贝晓曦虽然没有多想，但还是本能地收回了手，而这一行为却让她失了更多。那赵主任竟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更得意地抓了过来，那双被海水和太阳晒黑的手在她的胸前有意无意地扫过，叫她连可以躲的地方都没有。 贝晓曦挣了挣，赵主任就干脆从旁边一把抱住她，连拉带推的把她带到了屋子里面，还顺手把身后的门关上。 赵主任抓着贝晓曦的肩膀把她按坐在床上，走到那大铁柜前从口袋里找出一串钥匙打开，明明包扎伤口用的纱布和药水就在手边，还要假模假样地在里面翻翻找找，拿拿这个放下那个。贝晓曦清楚地看到他拿起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叫她感到害怕的东西，是连林曦都不曾和她一起用过的东西。 贝晓曦想离开，可胳膊上的伤口又一阵阵地疼，而且赵主任一直用自己的身子横在床和门之间，只要贝晓曦动一下，他就会侧过身来把整个门都挡住。贝晓曦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处理伤口的时候，赵主任紧挨着贝晓曦坐下，一股混着陈年腐烂的气味和劣质烟草的气味随着赵主任的呼吸吹打在她的脸上，惹得贝晓曦胃里一阵闹腾。 贝晓曦把头转开，却又犯下了重大的错误。 那赵主任竟然趁着为她清理伤口的功夫，一双手勤快地在他能碰到的地方都走了个遍。贝晓曦想叫，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她想推开他，但她知道那只会换来更可怕的后果。就这样一直忍气吞声地等着他慢吞吞地包扎好伤口，好不容易等到赵主任松开她的胳膊，就飞奔了出去。 好在赵主任刚才只是关上了门，但没有上锁，贝晓曦才成功地跑了出去。 从那以后，贝晓曦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去包扎伤口了。 第二十四章 闲暇时光 林曦干活很卖力，话也少，船长和同船的组员都很喜欢他。 上一周的物量在林曦的努力下，他们组拿到了第一，成功获得当周随船上岸的资格。但是林曦把这个资格让给了贝晓曦。他说他什么都不需要，但是她不一样，一定需要很多生活用品。而且，只要贝晓曦开心就好。 最后那句话，毫无疑问的引来周边人的一片唏嘘。林曦看得出来，贝晓曦有心事，最近不是很开心，但是她又不肯告诉他。每次两个人趁着天还没亮，沿着宿舍后山的小路去看日出的时候，贝晓曦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她的手又小又凉，林曦握紧了想要分她点温暖，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是凉的。所以当他们走到那个固定的地点——后山上的一个崖边，林曦拉下夹克的拉锁，将贝晓曦包了进去，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起等待初晨的橙色光芒冲破大海的束缚。 但是今天早上，贝晓曦因为要早早地准备上岸的事情，两个人就没有再去看日出了。 贝晓曦不在的时间，也恰好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林曦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宿舍里剩下的人也不喜欢他，因为林曦工作时的状态早就被人当做什么“英雄事迹”似的到处宣扬，也让他们知道自己输在了谁的身上。 “有些人啊，刚来不知道规矩，以为真的是多干就多拿钱。” 说话的叫刘鹏，个子和林曦差不多，整个人也很壮实，板寸头已经长长了点，参差不齐的，眉毛很粗，眼睛不大不小，看着很精神，只是说话有些微喘。刘鹏这会手上忙着剥花生壳，嘴里忙着嚼花生米，呜哩哇啦地后面说了什么，林曦也没有听清楚。 “我刚来不懂事，哪里做得不对，麻烦两位大哥提醒一下，我一定改。” 林曦从包里拿出两包烟，给对面的刘鹏和躺在床上的人，一人一包递了过去。躺着的那人外号刀疤，真名叫什么没人记得，他自己也不说。 个子没有林曦高，看起来应该在1米75左右。人不是很壮，但也都是肌肉，晒得黝黑黝黑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唇角似笑不笑的，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刀疤双手交叉枕在脑袋下面，左腿翘着二郎腿，脚尖一踮一踮的敲着空气。 “还挺会来事的。可惜咱俩不是一个组的。不过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没看就你们这次新人来得最多吗？那都是因为前面几个吃不了苦就走了。看在你这包烟的份上，哥给你个忠告。知道马拉松咋跑不？那不能开跑就用全力，都是最后一公里拼命加速。懂我的意思不？别太冒头了。” 刀疤伸手从桌上把林曦给的那包烟拉了过去，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了眼刘鹏，又看了眼那包花生，伸手就拿刘鹏剥好的花生米塞进嘴里，大嚼特嚼。刘鹏也只能偷偷地皱了皱鼻子来抗议，一句话也不敢说，拿起花生继续剥壳，嘴里嘟嘟囔囔地也掺和了进来。 “你也别觉得海鲜多好吃，那好吃的都不给我们吃，而且就那些东西，怎么吃都吃不饱，根本不解馋，还得是吃口红烧肉。” 他抬手抹了抹嘴吧，生怕口水掉下来似的。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小心贪吃把自己给吃没了。” “你啥意思？” 刀疤坐到刘鹏的床上，一把勾住他脖子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你没听说？就他们组那个奇子，嘴馋偷吃了赵主任的东西就被收拾了。” “奇子？他偷吃啥了？” 啪！刀疤像是扣球似的一掌拍在刘鹏的头上，然后拎着他的后脖颈凑在他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他俩是着急回家结婚呢，感情是……” “嘘……你要不想跟奇子一个下场就给我把嘴巴管好了。” “不过哥，你咋知道的？你看到了？” 刀疤一把推开刘鹏，回到自己的床上倒头躺下了。不过刚躺下没多久又坐了起来，在枕头底下摸了会，掏出刚刚林曦给他的那盒烟，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林曦也正待得无聊，想着等贝晓曦回来还得好一会，不如再去后山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地方适合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会，也走了出去。 “嘿，咋，又要干活去？” 刀疤嘴里叼着跟烟，还没点燃。 “去后山上转转。” “得，你倒是不嫌累。来，抽一根不？” 刀疤抖了抖烟盒抖出一根，像林曦伸了过去。 林曦对他摇了摇头，可人刚没走出去两步就被刀疤抓住了肩膀。刀疤走到林曦的身边，凑在他的耳边说。 “你小子看好你媳妇了，别叫别人偷吃了你还不知道。哥这是好心提醒你。” “你什么意思？” 林曦甩开对方的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对方显然是没想到林曦会生这么大的气，自己好心提醒还被当成了威胁，也跟着气了起来，踮着脚也去揪林曦的衣领。 “你小子有本事就去找那个惦记你媳妇的人，别跟我在这逞能。告诉你，在这个岛上，你拳头再厉害，也只有被人打被人抢的份。你要真聪明打一开始就不该带着那么漂亮的媳妇到这破地方来受苦。” “把话说清楚点。” “干什么呢？要打架给我进了城再打去，在这里打个半死不活的可没人给你们治。” 赵主任两手揣兜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这俩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就出声制止，但也没有要上前动手阻止的意思。 “嘿，我就是嘴贱，我怎么这么贱呢，大爷您就当我说话没个把门的，行不？赵主任，来跟烟不？” 那人松开了林曦的衣领，还好心地拍了拍，把自己弄皱的地方重新铺开，然后转头又把烟伸向了赵主任。 林曦原本也不是什么脾气不好的人，只是对方提贝晓曦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但见对方绝没有把话说清楚的意思，也只得松开了手转身离开。 “他这是要上哪去啊？” “后山。” “靠！上那干什么去，回来！” 赵主任的烟刚点上，一听林曦要去后山，猛地一下把烟往地下一摔，抬脚碾了碾就要去抓林曦。刀疤却伸手把人拦了下来，又掏出一根烟递过去。 “人家小两口天天上后山看日出，媳妇不在，自个儿安慰一下自个儿，赵主任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刀疤手上猥琐的动作不小心让林曦看了去，但他不想继续搭理，大踏步地向后山上走。这一次赵主任没有再来拦他。 午后的后山，阳光很暖，风一下又一下地带着海上的温度吹过峡口，吹过岸边，也吹过了林曦。整座岛像只螃蟹，而此刻他站的位置就是右边的那个钳子上。海水被风卷起一层浪，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螃蟹钳子连着身体的部分。 这里的风景很一般，不会是贝晓曦喜欢的地方。想到这里，林曦就从崖边退了下来，然后继续开辟新的地方。 后山和下面他们居住的地方很不一样，有很多树，但路也很清晰。这里没有边防，也没有负责区域安保的警察，就连电缆听说都是岛的主人自己花钱拉的，用的是风力。所以，除了台风天和暴雨天以外，岛上完全没有停电的危机，常年有充足的储电。 林曦记得就在这个附近应该有一个电站，宋主任偶尔会找几个人过来挨个检查一遍。林曦因为刚来，还没有得到这么重要的工作机会，所以没去过。他又走了一会，只觉得树越来越密集，也没有可以继续走的路，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曦终于看到一缕阳光透过层层交错的树叶投射进来。他向着那光源走了过去，发现那里竟然有一个小屋。 屋子就是一个简单的小砖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门上缠着有贝晓曦胳膊粗细的铁链，铁链上有些锈迹斑斑，链子的两端用一个大锁头锁住了。锁头倒是新换的，上头的字还很清晰。 林曦没有再前进，转身开始往山下走。他总觉得那个地方不是自己该涉足的地方，至少不是现在。他沿着来时的路摸索着离开，很快就回到了刚才那个地方。 “逛得怎么样？” “宋主任。” 看到宋主任突然出现在面前，林曦吓了一跳，只是他本来就有些木讷，脸上的表情不多，这时完全看不出来他的惊讶。 宋主任虽然是个主任，但看起来应该和林曦的年纪差不多，30岁左右。个头不算很高，到林曦的肩头。头发有点长，能遮住脖子，不像岛上其他的男人似的都是板寸头。皮肤也有点白，或者说有些发青，完全没有晒黑的痕迹。一双眼睛总是躲在长刘海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面有什么？” “不知道。” “哦？那下回我带你转转。会电工吗？” “学过一点。” “行。我听说你是为了和你那个女朋友结婚才来这打工的？” “是。” “那就好好干。对了，这岛上有几个地方风景的确不错，到时候可以带你女朋友去看看。” “谢谢宋主任。” “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 “那我们回见吧。” 宋主任拍了拍林曦的肩膀，向着他刚刚走出来的地方走了过去。这还是林曦第一次和宋主任说话，也是林曦第一次见宋主任和什么人说这么多话。 第二十五章 度 从家里独立出来已经是第9个年头。 可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对钟子期来说更像是一个酒店——用来睡觉的地方。 站在自家门口，钟子期想了半天的密码。他已经按错了2次，照银行的系统设定，再输错一次就要彻底锁死了。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几次，钟子期只能呆呆地看着门锁。 “下回得跟妈说一声，给我换个扫脸的锁……啊。” 钟子期终于想起来，几个月前他刚把锁头换成了指纹锁，但又想不起来当时录进去的是哪一只就挨个试了一遍，终于在左手的无名指放上去的时候“嗒”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嘿，副队，没见过有人录这个手指头的。别出心裁啊。” 陈钊来帮忙换锁的时候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明明钟子期看起来像一个细致又一丝不苟的人，但意外地很容易丢东西还有“健忘症”，还是具有针对性的健忘症。所有和案件有关的事情他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是所有的细节。可一旦回到生活里，他就有点像个衣食无忧被宠坏了的小少爷。 听说在大学住校的时候，钟子期几乎以一个学期丢3次钥匙的频率给宿舍的门换了好几次锁头，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经常有个不明所以的舍友被锁在外头。最后几个室友通过压倒性的投票数，再也不给钟子期钥匙了，他想回宿舍就得去找舍友。可钟子期也不恼，反倒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个时候，听到陈钊这么说，钟子期竟然还有点小得意似的抬了抬下巴。 “连你都想不到，那别人就更想不到了。这样安全。” “我比较怀疑，你自己能不能记住。” “这锁，能试错几次？” “市面上的是3次，阿姨嘱咐我改成10次……话说，都10次了，你干嘛不把10个手指头都录进去？” “那这锁设了还有什么意义？等会，这锁能录几个指纹？” “几个都行，不然我干嘛问你……” “不是录我的，录林青的。” “得，我说你叫我一个人过来就成，干嘛非得叫上林队，感情是为了让林队也录个指纹啊。他什么时候到？” 想到那天的情景，想到林青，钟子期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打开了防盗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是白天才离开的地方却给人一种空了很久的感觉。钟子期在墙边摸索着找到客厅的灯，在门口换好了拖鞋才走进去。心里想着，下次换锁的时候，得把这门口的灯也得换成感应的，每次抹黑找开关都要废好大的功夫，太不方便了。 灯开了，门口的地上并排摆着两双脱鞋，一双蓝色的，一双灰色的。钟子期换上了蓝色的那一双。 今天是他们上岛后的第一个周末，白筱实给他发了一条简短的讯息，但这条信息却让钟子期发了难。 她要钟子期找一个外号叫老家伙的人，还有一个叫宁宛如的女人。宁宛如年龄28，身高在162左右，身材消瘦，左胳膊接近肩膀的位置上有一块像小老鼠一样的红色胎记。老家可能是在烟青市的某个小镇子，最近可能因为被某种细菌感染去医院就诊过。 让钟子期头痛的是那个老家伙。老家伙年龄应该是在50岁左右，但也可能更年轻。身高在180左右，身形有些浮肿但不肥胖，脸上没有什么特征，身上的特征不清楚。有一个20岁的儿子，听说最近犯了事可能在局子里。除此之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完全不知道。而且听说那个老家伙很少说话，说话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口音。 “可能，可能，都是不确定的线索……” 钟子期摇了摇头。 虽然是不确定的线索，但宁宛如是个年轻女性，在曲滨市发现的那5具女性尸体中并没有这样一个名字。也就是说。她还活着的可能性比较高，又或者她已经遇害只是尸体还没有被发现。但好在知道名字，就算全国有很多个同名同姓甚至同龄的宁宛如，通过筛选总能找到正确的那一个。 最让钟子期头疼的是那个老家伙。只知道外号，不知道确切的姓名，就连相貌特征也不知道。除了知道有一个20岁的儿子，而且近期可能因为涉案而被抓捕，这也还是在海底捞针。 现在唯一能够尽快找到这两个人的方法，就是去找那个人力派遣公司。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还不能带搜查令去索要工人信息。而且钟子期也很难不去怀疑，那个人力公司会不会对这些人的资料进行存档。 最难的是所有的调查，钟子期都不能动用一队的资源，以免耽误现在正在侦办的案子，这也意味着他不能借助一点方便。 钟子期趿着拖鞋走进在这个家里，他使用频率最高的书房，左脚刚一踏进去屋子里的灯就亮了。 “你回来了？有没有筱实的消息？” 夏溪比钟子期早一天回了宁安市，而且还不请自来住进了钟子期的家，更可恶的是他竟然善做主张“装修”了这间书房。原本只有一块屏幕的书桌上有点不堪重负地背着5块屏幕，屋子里像是开了空调一样暖烘烘的让人喉咙发干。原本是钟子期休息用的床现在也被夏溪霸占，害得他不得不回到卧室里睡。 被灯亮醒的夏溪揉了揉眼睛，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问出了每天见到钟子期都会问的那句话。 钟子期想，与其让夏溪待在自己的家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情，不如给他点事情去做。而且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的是像他们这样的人长时间都是在规则里思考问题，有的时候思维的确有些不够活跃，但像夏溪这样从不把规则放在眼里的人，往往能出其不意地想到绝佳的方法。 虽然这个方法不一定合法，虽然找到方法的过程不一定合法，但只要钟子期自己来掌握这个度，引导着夏溪在这个度上去做，就不会有问题。 想到这里，钟子期就有了一个想法，就点了点头。 “嗯。” 听到肯定的回答，夏溪立刻睁大了眼睛，上半个身子又向外探了探。 “她说什么？有没有危险？林青那个家伙有没有好好保护她？她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工作累不累？她都没做过什么累的活怎么可能适应那种生活嘛！” “她让我调查两个人。” 话音刚落，夏溪就手脚麻利地走下了床来到电脑桌边，5块屏幕也随之亮了起来。他双手交叉向外压了压，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又扭了扭脖子转了转肩膀。 “什么人？” 钟子期靠在墙上，直接将手机丢给夏溪。 原本以为夏溪也会像自己一样头痛一会，钟子期却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 夏溪快速地翻看了一遍信息内容后，双手就在键盘上忙了起来，5块屏幕也瞬间被各种窗口填满。 不知道为什么，钟子期突然在内心的某一处同情了一会徐淼，一想到她每次为了顾忌自己的身份而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能力，就觉得有点委屈她了。 “我找到了几个同名同姓的女人，我是把照片都发给你，还是筛出来后再给你？” 夏溪的工作进展得飞速，快得好像他用的是警务系统一样，几个名叫宁宛如的照片在中间那块屏幕里被放大开来。 这一看钟子期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很快就在这些照片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而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是那几个受害者中怀孕的其中一个。但曲滨市的警方确认的身份信息里却没有这样一个名字。到底是曲滨市的工作失误，还是夏溪的工作失误？又或者是白筱实拿到的是错误的信息？ 钟子期仔细回想着在宁安看到的那几具尸体。 12具尸体都由于长时间在水中浸泡，加上多处粉骨折，很难用肉眼看出样貌，只能通过已有数据，利用电脑进行修复。而那几张修复后的照片，没有一张与夏溪从网上找到的这张照片一模一样，但又觉得还是有几分相似。 钟子期暗暗地叹了口气，看来如果还想进一步确认，只能再一次拜托他的那位老同学了。 “喂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啊？怎么跟林青一样是个闷葫芦啊……” 夏溪嘟嘟囔囔的，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的不满。 “在这些人里筛选出我要找的那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给我36个小时。那个老家伙，我需要点时间。” “好，你的动作越快，白筱实就能越早回来。” 吴奇死了，如果这个宁宛如也死了，那老家伙也有可能是凶多吉少。钟子期知道，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解决这个案子，否则上岛做潜伏调查的林青和白筱实就会有危险。 第二十六章 斗地主 在岛上的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 白天睁眼就要开始工作，太阳沉入大海之后，就是漫长又无趣的黑夜。但只有这段时间是完全属于个人的自由活动时间。 岛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只有一个简陋的活动室，里面有张乒乓球案子已经脱了皮，还有两张桌子，稍微用力按一下就嘎吱嘎吱响。但这两张桌子是他们唯一的消遣娱乐的场所——打扑克牌。 两个组的人只有在一起打扑克牌的时候才会暂时放下彼此的纠葛和竞争的关系，开始新一轮的分组，打的也是万年不变的斗地主。规矩似乎是很早以前就定好了的，采用的是淘汰制，一组4个人，玩破产了就换下去，或者也可以自己主动要求换人。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人可以充当当铺的角色，一般都是上一次游戏赢的最多的人充当。能抵押的物件除了当周的上岛权以外，还有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而女人又多了一样东西可以典当，虽然男人也同样拥有，只是价值低，可以换得的“钱”太少。不过从他们开局以来，就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去赎买男人抵押的那个东西。但也因为这样，女人在这个时候会变得格外的好胜。 “我就不玩了，我对这些不了解，也总是记不住。” 上一个赢得最多的人听说是奇子，不过已经不在岛上了。所以这一轮，玩家可以主动申请充当当铺，当然当当铺的人要有充足的资金可以借给别人，而当铺也可以从获利的赌金里抽取分成。 贝晓曦主动提出充当当铺的角色，引来了一众男人的惋惜。但那些人看到紧挨着贝晓曦的林曦，也只能立刻收回自己的表情，将自己的视线移向别的女人。 林曦原本也不想玩，但耐不住那些人死缠烂打加上威逼利诱，他也不得不加入到这个不健康的“赌局”中。 第一轮，抢地主的是那个刘鹏，但大家都叫他胖子。 “行啊胖子，你就不怕像上次似的输得连内裤都不剩了？” 说话的这个人明明和贝晓曦一个组，她却不认识，只是听林曦提起过，说是最好远离这个人。这个人因为肚子上有一个很长的刀疤，所以大家都叫他刀疤。听说那是他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和两个兄弟血拼得来的“勋章”。 “你就瞧着吧，我就全靠这个赚点零食了。都怪这小子，要不然上周上岛的就是咱们组了。” 刘鹏说得倒也不错，他是这个岛上最壮实的人，干活是一把好手。在林曦来之前，只要能和刘鹏分到一个组，准能每周都上一次岸。所以，同组的人也会格外地照顾他，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瞧你那点出息。你学学人家小强，斗个地主都能把娶媳妇的钱斗下来，这会子估计都抱着老婆睡大炕了。” 刀疤怼了一下刘鹏的头，刘鹏在椅子上晃了一晃又坐稳了。 “小强？” 这是贝晓曦从来没听过的名字。她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看向刀疤，看得刀疤竟然红了脸，把头转开不去看她。 “咳咳，你们来得晚没见着，是今年年初来的家伙。” 刀疤把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抖了两下没抖出什么，就捏扁了扔进一遍的垃圾桶里。 “年初？不是说……工资是一个季度才结一次吗？年初的话……第二个季度的钱还没拿到手吧。” 贝晓曦食指点在脸颊上，歪着头，有些不解。这是那个中介帮他们办理入职手续的时候说给他们的。 “嘿，看来又是个黑户。” “黑户？” “你们办入职的证件是假的吧？” 贝晓曦赶紧捂住了嘴，一双眼睛不安地向林曦瞟，林曦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对她点了点头，像是在告诉她，那件事情被他们知道也没有关系。 的确，贝晓曦和林曦是背着家人偷跑出来的，所以身上除了带了点应急用的存款以外，没有带任何身份证件。愿意跑到这个岛上来工作，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薪资诱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可以远离陆地，让家人们找不到，而且只有这样的公司不会强制性地要求员工出示证件。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基础保障，只有高额的薪资。 “私奔？外遇？总不会是拐了个未成年吧？” 看贝晓曦扭捏的样子，刘鹏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别胡说，我成年了！” 贝晓曦瞪大了圆眼，一气之下竟然甩开了林曦的手，一副对方不点头表示赞同就要上去和人评论的架势。林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再度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得得得，爱咋咋，跟咱也没关系。好处也都让那个家伙得了去” 刀疤一脸暧昧不明地看向林曦，林曦却低了头，像是在回避。贝晓曦倒是冷静了下来，重新坐了回去。 “刀疤哥，你刚才说那个小强斗地主赢了钱就回去了？” “嘿，你这声哥可真好听。小强那小子斗地主是把好手，一个人把我们几个人三个月的工资都给赚走了。还把小于给赚走了。” 刀疤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那副样子让贝晓曦忍不住皱了眉，赶紧将视线转移到林曦的脸上。 “小于又是……？” “小于是去年来的，年纪不大，好像刚20，一个女孩子脾气倔着呢，非得玩到底，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白白便宜了小强那小子。” “对呗，不就是睡一晚嘛，小于还非得较了真，答应嫁给小强。” 刘鹏像是被抢走了最心爱的零食，一拳砸在桌上，木桌被他这么一砸就嘎吱嘎吱地响，四周围坐着的人生怕桌子会塌了，一人一只手赶紧稳住桌子，另一只手则握紧了手里的牌。 “谁不说呢，想当初咱们小刘为了追小于那可是大方地送了不少吃的呢。” 刀疤见刘鹏那个样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刘鹏的脸涨得通红，却也不敢对刀疤做什么。 “等一下，我可以这么管吗？” 林曦摆出3张q3张k带了一张3和一张7，正好管上了刘鹏的3张4和3张5带的一张3和一张6。林曦手里的牌一下子就出了个干净，弄得刘鹏咧了半天的嘴这一下子更闭不上了。 “你有这牌你干嘛不抢地主，非得让我秒出局是不是，你小子是不是找茬？以为赢了一次就厉害了是不是？” 刘鹏手里的牌一砸，站起来就要往林曦的身上撞。贝晓曦被林曦护在了身后，刀疤也只是翘着个二郎腿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我第一次玩，不敢要地主。” “第一次就厉害了，第一次就能这么玩啊？你有没有点牌德啊？啊？” 刘鹏挺着个大肚子撞了一下林曦，反倒把自己撞退了几步，一下子就把他肚子里的火蹭的一下点燃，作势就要揍过来。 第二十七章 联欢会 “行了，胖子，还没完了。输不起就别玩。” 刀疤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翘着的腿，一双胳膊抱在胸前，闭着眼睛提醒刘鹏。声音不大，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威力，愣生生把刘鹏喝住了。 “那个……我上次买了点熏鸡回来，要不就给你吃吧。” 贝晓曦从林曦的身后露出个小脑袋，双手紧揪着林曦后腰上的衣服，一双眼睛担忧地看向有气又撒不出的刘鹏。 “小贝啊，我跟着他叫你小贝可以吧？你别把这胖子惯坏了，这小子自个儿玩输了在那耍赖，丢人。” “没事，我本来就是想分给大家吃的，我们要在一起工作好久呢，我希望大家能和和气气的，也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林曦这才想起来，贝晓曦回来的时候的确提了整整一个行李箱的东西，可他分明记得贝晓曦上船离岛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 “那我们还玩什么了，直接开吃吧，不能只便宜了胖子，我们听者都有份啊。对了，有酒吗？” 见贝晓曦点头，刀疤一掌滑向桌面，把散落的牌打了出去，扑克牌像是雪花一样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又扑簌簌地落下。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的几个人也赶紧搬来另一张桌子拼上，林曦陪着贝晓曦回宿舍取了那个行李箱过来。 行李箱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满满一箱子的食物和酒，美得让他们第二天都不想出工。 “胖子放下！” 刘鹏第一个冲到行李箱前，拿起熏鸡就要开吃，结果又被刀疤一声呵斥，停了手。 “你去把宋主任和赵主任也请过来。难得来了个这么懂事的新人，也得好好孝敬孝敬主任不是？” “我去啊？” “难道我去？” 刘鹏像只伺机偷腥的猫一样，以他平时捞网的速度迅速从箱子里抄出他刚刚就盯上的熏鸡。这回他完全不给刀疤阻拦的机会，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一间不到30平的活动室，十几个人叫着、嚷着、笑着，一箱子的食物和酒水很快就见了底。 有几个人已经有些喝醉了，就各自回宿舍去休息。孙宁的酒量很好，她一个人喝了一整瓶白酒，现在还在缠着刀疤行酒令。林曦也被刘鹏揪着不放，硬要灌他酒喝。 贝晓曦几乎没怎么喝，但是脸烧得红彤彤的，她搬了把椅子靠在窗边，趴在窗框上望着夜晚宁静的海面。 到了这座岛上她才发觉，白天的海太耀眼，总是会不经意间就刺得她泪流满面。但夜晚的海面像一颗晶莹的宝石，经历了白天的风吹浪打，只剩下洗去尘华的深沉。 “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呢，嗝，来，陪哥喝两口。” 赵主任像个不倒翁一样，东倒西歪地向贝晓曦走了过来，惊得她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赵主任，你不地道啊，就喜欢跟人家小姑娘喝，这可不成。” 刀疤不知道从哪又掏出来一瓶白酒，咕咚咕咚地倒进赵主任空了的酒杯，赵主任人还没走出去几步路，就又被刀疤拽了回去。 “是他吗？” 刚刚一幕全都被林曦看在了眼里，他抓住刘鹏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向外一掰，任由刘鹏龇牙咧嘴地喊疼都不理会。他走到贝晓曦的身边，看向赵主任的那双眼里满是隐忍的怒火。贝晓曦担心他会冲动，连忙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林曦身上淡淡的酒味惹得贝晓曦皱眉。林曦的右手环过贝晓曦的头，突然逼迫她靠近自己。贝晓曦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挣脱，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欺负你的是不是他？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没人欺负我，他什么都没做。小曦你别这样，我怕。” 林曦从来没有对贝晓曦这么强势过，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两个人分享着彼此的温度，炽热而又灼人。 贝晓曦望进林曦那双眼睛里的怒火，明白自己反抗已经毫无意义，抵着他的那双手垂了下去。林曦的手在贝晓曦的后脑上搔了搔，但最终还是松了手。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贝晓曦赶紧直起腰板，结果人又被林曦抱了过去。他双手环着她的腰，，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贝晓曦第一次见这样的林曦，竟然觉得有些可爱，就大胆地捏了捏他一点都不可爱的脸。林曦发出不满的哼声，她又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才转移目标，梳着他的头发。林曦的头发很短，发质又像他的脾气一样硬，扎得贝晓曦手心痒痒的。 “你喝多了，吹了风就要醉了。” “我就是想去看星星，陪我好吗？” 林曦仰着脸看着她，这叫她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周边看热闹的那几道视线，她也全然不在意。贝晓曦点了点头，林曦就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嘿，你们上哪去，回来！怎么能喝一半就跑了呢？” “赵主任，人小两口亲热你就别捣乱了，来来来，再喝一杯。” 赵主任想追出来，但又一次被刀疤截了回去，贝晓曦和林曦就趁机溜了出去。就像当年他们俩偷偷溜出教室去摘果子吃的时候一样。 第一次在夜间走这条小路，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透过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感到安心。四周静悄悄的，只偶尔能听见“嗡嗡”的虫鸣，哗啦啦的海浪声，还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信息发出去了吗？” “嗯。不过时间太短，没能写太多。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了旁人，他们终于不再是贝晓曦和林曦，重新做回了白筱实和林青。 “……那个姓赵的……” “放心啦，你教出来的徒弟哪有被人欺负的份。” “我就不该……” “不该什么？来都来了，说这个干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要真那么不放心，就快点找到线索，我们就能快点离开这里。” 虽然四下无人，但两个人还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交流。 “刀疤说，以前有个叫奇子的，因为偷吃了赵主任的东西被收拾了。” 林青将那天白筱实上岸后从刀疤那里听来的话说给她听。 “奇子？会是吴奇吗？赵主任……那个老家伙喜欢女人，不会是……嘶，你弄疼我了。” “他真的没对你怎么样？” “我看起来就那么傻吗？怎么可能让他碰我嘛。我在那个赵主任的房间里也有发现。” “你去他房间干什么？” “就……哎呀，先别管那个了，我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一桶百草枯，就放在床底下。柜子里还有几瓶药，但是我没来得及确认是什么，只知道是用棕色瓶子装的药粉。” 百草枯作为一种除草剂，对人类的毒性很大，由于没有特效药，微量口服都会致死。虽然除草的效果很好，但由于曾造成多起严重性的伤害案件和自杀案，最终在全国范围内停产。现在在市面上几乎买不到。 但在渠滨发现的那12个受害者，他们的药检结果里并没有发现百草枯的成分。反倒是白筱实说的那个褐色的瓶子更让他在意。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得四周的树变得越来越密集，又逐渐便得稀疏，直到他们再一次与头顶的明月重逢才停了下来。 “这间石屋我上次没来得及细查。” 上面的锁头有翻动过的痕迹，显然在近期被人打开过。白筱实看了看那个锁，只是一个市面上最常见的锁头，难不倒她。白筱实摸了摸长发，从头上取下两枚发针，她刚要蹲下却被林青拦了下来。 在林子里的时候，林青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现在一静下来，他突然听到了点别的声音，一个不属于这片海，这片林子的声音。 他们被人跟踪了。 第二十八章 钟子期的烦恼 说是需要36个小时，但在第28个小时即将跨入第29个小时的时候，夏溪已经将最终的筛选结果发给了钟子期。 里面有宁宛如的详细资料，还有宁宛如是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找到了那份工作，又是在什么时候前去岛上赴工，工作了多长时间，在这期间又有几次在曲滨市去出现，等等信息全都整理出来发给了钟子期。 而这份资料比徐淼交给他的那份还要详细，甚至连宁宛如在老家的信息都记录在了里面。 虽然支队长曾明令不许钟子期借用警队的资源，但也没有明说他借用了会怎么样。所以钟子期就名正言顺地安排徐淼去调查宁宛如和老家伙。 钟子期看着那份宁宛如的详细资料，一边还有点惋惜，为什么林青没能将夏溪这样的人才收编了呢？ “副队，城东那个斗殴案有结果了，就是两伙人在网吧打游戏，然后其中一个战队打输了不服气，身上还带着刀就把对方的人给捅了。结果一来二去的，架越打越大，另外几个人是去劝架被卷进去的。” 郭立铭把昨天在城东赛福斯网咖发生的一起斗殴案的调查结果报告给钟子期，将钟子期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最近一队没有队长，所有的警力就分散开来，负责的案子也多是些零零散散的小案，大案都交给了另一组。 这起打架斗殴的案子，那两伙人刚打起来的时候，网咖的店员就报了案，区域派出所的人也立刻出动去解决。但是一群人打红了眼，还是造成了1人死亡，4人受伤。而且在派出所的同事赶到进行逮捕的时候，还有两个人趁机逃跑了。 因为是涉及到死亡的刑事案件，加上事态有些严重，一队又正处于冷处理期就被派去支援。好在整个行凶过程也被网咖里面的监控记录清晰地拍了下来，杀人的那个人也被当场逮捕，所以案子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逃跑的那两个人也没有跑远，而是回到了学校的宿舍，所以也很快就被抓捕了。只是其中有3个人坚称自己是去劝架的，不是参与斗殴的。 “说被卷进去的人已经确认过了吗？” “确认过了，李启禾的确是去劝架的。他是在附近工作的普通上班族，当天出外勤因为有事情需要立刻确认，手机又快没电了，就去了网吧。最开始那两个涉案学生吵架的时候他还在一边的座位上工作，他也是赶巧了，正要结账出去的时候，那一片打得凶了，有个小孩还撞到他了。撞他那孩子爬起来以后又要冲上去，他也就是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结果就被搅进去了。” “杀人的也已经确认没有疑问了吗？” “嗯。当时的状况虽然很乱，但是监控拍得清楚。他旁边的人看到他掏了一把刀出来，都愣了。所以当时的环境没那么混乱，而且那家伙捅人的过程拍得也清楚，所以没什么疑问。” “嗯，那写个报告结了吧。” “好嘞。那个……副队，林队他真的是休假？他……还能回来吗？” 华耀大厦0405案让上头有多不满意，已经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好巧不巧的，林青被支去渠滨市以后人就没再回来，也难免会让人误会。钟子期无奈地叹了口气，要对自己的队员说谎的确让他有些难受，但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这也是支队长的指示。 林青打电话给支队长说出自己计划的时候，毫无疑问地换来对方的怒吼和训斥。林青就静静地听着，直到电话那头安静下来，才又继续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地报告给支队长。但为了防止隔墙有耳，林青后面的通话都是通过夏溪的加密网络进行的。 支队长还是认为等林青回到宁安，由支队长出面和曲滨市的相关人员确认无误以后，再从长计议比较好。毕竟是跨市的案子，在没有获得对方的允许下私自进行调查，这不符合规矩。而且万一曲滨市已经采取行动，如果不提前沟通，林青的行为就很有可能扰乱对方的作战计划。 只是支队长也很清楚，林青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而所谓的证据还不是通过正常的渠道取得的。 但是林青坚持时间紧迫，在没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前就把事情查清楚才是最紧要的。支队长虽然有万般的不许，最后也只能松口。但也提出了几个要求。 1有危险，以个人安危为先，不得冒进。 2在排除怀疑之后，必须与当地的同事保持合作关系。 3万不得已的时候，必须、立刻与总部取得联系，请求支援。 4必须以周为单位时刻与总部保持联系。 5安全！安全！安全！必须保护普通民众的安全。 林青一口答应下来，但支队长又对着他教训了好一会才结束了通话。 “他就是去散个心。你也知道白筱实她一直在找弟弟，林青想趁着这个机会帮她找找。” “好像是叫白筱宸吧？还能找到吗？” 林青和白筱实曾经待过的福利院对于已经收养的家庭资料保管得很是透彻。即便曾经发生了那种事情，对于没有被涉及到的家庭也依旧按照保密协议上的内容，就连警方都无法申请调阅。除非有证据证明，收养白筱宸的家庭对白筱宸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 “只要找下去，总会找到吧。地球就这么大，两个人还是亲姐弟，老天爷不会这么无情吧？” 听到钟子期的回答，郭立铭那双大眼睛瞬时间就瞪大了，像是见到了什么奇珍异兽似的。钟子期和他共事这么久，突然见到郭立铭瞪大眼睛还是会不自觉地吓一跳。 “副队，你是不是吃错海鲜了，怎么还会说这种话？” “你手里就这一个案子了？是不是太闲了？” 钟子期的眼睛看向放在桌子左上方的一摞资料，里面都是些“陈年旧案”，不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是连嫌疑人都没办法确定下来的“积案”。郭立铭立刻立定、行礼，向后转，跑路。 “嘿嘿，那副队，那个肇事逃逸的案子……” “交通队的案子什么时候也归我们管了？” “那不是林队他……就是支队长不是让我们去支援别的队嘛，我就被指给了交通队。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已经抓到了，也都承认了。那我就结案上交啦。” “嗯，确认过案发当时车内没有同行者了吗？” “没有，监控录像上没拍到副驾上有人，之后小区的监控上也只拍到从车里下来的是一个人。” “是酒后驾驶还是疲劳驾驶，还是路怒？” “酒后驾驶，已经确定了。车身采样、伤者鉴定都结束了。” “行，结案上交吧。” “那个林队……” “散心，陪白筱实。” 见钟子期又看向那摞资料，孙锦炎脚底抹油似的跑了出去。这几天他跑交通队的频率比回队里的频率还高。钟子期还常常听说，孙锦炎好像缠上了交通队的一个女同事，两个人正打得火热，倒也算是你情我愿。但也听说人家姑娘只是把孙锦炎当哥们，并没有想找同事发展的计划。 “副队，那个……林队他，真的和白筱实在一起吗？” 不只在一起，还在假扮私奔的情侣……但这样的话钟子期不能，或者说不想说给蓝馨悦听。从钟子期一个人回来开始，蓝馨悦脸上的愁容就没有淡下去过，还有越来越浓的趋势。而且，每天蓝馨悦都像是上班打卡一样，会这样跑过来问林青的状况。 可以说家里有个夏溪，队里就有个蓝馨悦。 他们没问烦，钟子期自己都已经说谎说烦了。但他依旧对着蓝馨悦展开了标志性的笑容。 “他只是趁着机会帮筱实找弟弟。你也知道我们虽然有年假，但是根本没有时间休，就让他趁着这个机会歇歇吧。” “那也得是真的歇着啊……” 钟子期不能用对付郭立铭和孙锦炎的方法去敷衍蓝馨悦，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正闷头和电脑做斗争的徐淼。也不知道徐淼是不是在她的后脑勺安了摄像头，竟然真的从座位上坐了起来，向钟子期走了过来。 “副队，关于那件事，我有新的发现，可以去趟会议室吗？” “现在吗？好。” 钟子期抱歉地对蓝馨悦点了下头，偷偷地吁了口气，就跟着徐淼进了会议室，他关好门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 “什么新的发现？” “新的发现就是没有发现。”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实在是找不出这个人的任何标记。我问过所有认识的人，也比对了已经有记录的痕迹，但都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也就是说这个人可能是新人，但绝对不是新手。” 第二十九章 网络 按照徐淼的说法，他们这些玩电脑的人，很喜欢在代码里签名。就像那些喜欢在旅游的时候，在墙上、树上、石板上写某某到此一游一样，来证明自己的足迹。一方面是为了证明代码的创作权，一方面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炫耀心理。 但删除石云镇54号院，那个监视张敏遗体的监控记录的人，却没有在代码中留下任何签名。而且选择的代码也都是已经公开的，最常见的，完全没有个人特色。 钟子期对这方面并不了解，徐淼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解，还是让他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也明白，这件事背后的人，不仅拥有超高的黑客技术，不爱名利，还有反侦查意识。 “你手头上除了这个案子，还有别的吗？” “碎尸案的监控，就我一个人在看。” “也就是没什么急的工作……那我之前让你查的那个有什么进展了吗” 钟子期将宁宛如的那叠资料递给徐淼。 徐淼接过手后，迅速地翻了一遍。并不是为了刺激徐淼，更不是为了让徐淼感到难堪，只是想给徐淼一个参考的方向。 “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做？就算不是用警务系统，也可以合法地找到更多信息啊。” 夏溪的确因为钟子期的警告而没有采用任何非法的手段，而是利用了现在的信息时代的特征，通过别人公开的信息找寻资料。 现在的人都喜欢拍照拍视频上传到网上与人分享，有的人只是为了分享，而有的人是为了利用这些赚钱。多亏了这些没有信息保护意识的人，他们将自己的私生活以及周边人的私生活好不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但数据太过庞大，夏溪也是废了一些功夫，专门编了一套程序去筛选。以渠滨、海边、港口、渔船等关键词，以及查到的所有宁宛如的身份资料进行交叉对比，最终整理出这份资料。 “那我就不出去了。” 徐淼的眼睛亮得像是要发光，整个人都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 钟子期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他神神秘秘地想门外看了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递给徐淼。徐淼拿过钢笔想也没想就把后面本该是装墨水的笔管拆了下来，露出里面的usb插口。 那是今早上班前，在门口的鞋柜上发现的，应该是凌晨的时候夏溪放在那里的。夏溪还正正经经地给他留了一张字条，说是为了符合钟子期那文绉绉的气质，特意挑选了一支钢笔模样的u盘，里面是他找到的一些资料。 徐淼刚要将u盘插进自己的电脑，手在半道却停了下来。 “副队，这东西是你自己的？不是你从哪捡来的吧？” “基本的安全常识我还是有的，好不好。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捡个来历不明的u盘，让你插在咱们警队的电脑里。”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也没有底。夏溪是谁，夏溪在8年前做过什么，他很清楚。但他决定赌一把，赌林青对夏溪的信任。 钟子期看着徐淼将那支u盘插进电脑，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徐淼的脸。就怕下一秒钟就会听到整个警队的骚动，看到徐淼暴跳着对他发火。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期待”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徐淼也只是忙着做他安排的工作——在夏溪用同样的方法找到的人里，找出老家伙。 钟子期也干脆把资料拿到会议室里来看。他看的是年初的拿起碎尸案的调查资料，因为曲滨市的案子已经没有什么是他能做的了。 照理说，以现城市的监控覆盖率，根本不可能存在有人在市区内抛尸，还没有被拍下来的可能性。而河边监控器械的更新维护，更是重中之重。 在华耀坠楼案发生前，林青根据陈钰通过尸块的腐化程度，以及陈钊根据河流的流速推算出的可能的抛尸地点，在河流的那段区域重点搜查了一遍。可是一无所获。 未免电脑测算有误，林青干脆沿着整条河的上游走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从陈钰的报告来看，已经找到的几个尸块的皮肤表层并没有明显的特征。 再看陈钰给出的死亡时间段的全市用电量，用水量的调查，也并没有发现任何一户人家超常使用。 考虑到分尸的专业性，他们也将本市内所有屠宰场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以及违规使用场内物品的记录。 而且最关键的头颅和其余的骨头，至今没有被发现。所以他们也曾走访过市内的所有殡仪馆，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违规使用的记录。 钟子期坚信，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完美犯罪。只要是人做下的案子，就一定会有破绽。可这个案子直到现在，他们仍旧一筹莫展。 “副队，找到了。” 在钟子期把那u盘交给徐淼的第二天，临近下班的时候，徐淼在那些人中，成功地锁定到一个可疑人物。 这个人就在钟子期等人到达曲滨市的前一周，混进了曲滨市的老火车站，票都没买就上了动车。 在列车出发后，很快他就被列车长发现没有购票。整个过程他都很配合，他说自己是因为丢了身份证怕买不了火车票，所以才会想出这种办法。补票的钱需要多少他都愿意出，罚款也愿意交，只要别赶他下车就行。 列车长看他态度诚恳，并不像是恶意逃票，就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如何在购票大厅办理临时身份证，然后口头警告了一句。 那个人报了一串身份证号码，查验无误后列车长就给他补了车票。 这个老家伙姓崔单名一个哲字，户籍在寡家镇，隶属于宁安市的外五县范围内。 虽然补了票，但列车长见那个人有些魂不守舍，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紧绷的状态，时不时地就要东张西望，不然就是盯着车厢连接处。为了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列车长就将他带到了乘务员专用的休息车厢中。 一路上崔哲一句话都不说，一口水也不喝，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钟子期去询问动车的列车长的时候，列车长还记得，崔哲的身上有股很重的鱼腥味，衣服也像是从海里捞上来的一样有点硬，上面还有些白色的粉末。 从徐淼查到的崔哲的行动路线来看，他是在宁安市南站下的车，然后徒步走到客运站，故技重施上了一辆长途大巴。 第二天，钟子期联系过客运中心，确认当天载过崔哲的司机的出车时间表后，就亲自去了趟客运站。 钟子期在客运站附近的小吃店里找到了那位司机。那人正在吃饭，见到钟子期走过来也没在意，只以为是拼桌的，就继续自顾自地啃着排骨。 当钟子期亮明自己的身份后，那人的脸上还浮起一股不耐烦的情绪。 “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会来，下午我还要出车，就先来吃饭了。”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用餐了。我只问您几个问题就好。” 前一天，钟子期打电话给客运中心的时候，他就对那边的负责人说过，他想要了解6月14日跑“宁安-禹宁”这趟长途客车中，是否接待过可疑人员。 “我听说了。不过我们这一天跑三趟车，见的人多了，我真没什么印象。” 第三十章 计划中的出差 客车司机呼噜噜地喝了几口免费的排骨汤，拿起碗往嘴里扒拉米饭。 早些年，由于民警人数严重不足，执法遇到过许多困难。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派出所曾雇佣过许多非专业的协警。在这些协警中，有不少人是当地的小混混，仗着协警的身份做过不少知法犯法的事。而这些长途客车司机，就是他们重点剥削的对象之一。 长途客车由于路程较远，一天跑不了几趟车，工资也就相对较低。这些客车司机和车内的售票员，为了增加收入想了不少的办法。在非乘车点超载乘客是最普遍的一个做法，没有一辆客车不这么做。这些超载的人购买的车票钱，他们不会上交，而是全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那些交警部门的协警摸清了这些长途客车的操作套路后，在固定的地方设卡检查外，还会随机增设检查关卡，没有一辆长途客车不会面临罚款。不想被罚款，更不想被上报公司，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贿赂这些协警。 这些年，派出所已经加强了对协警选拔的背景调查，增加了专业培训，也不再有人滥竽充数，客运中心也加强了非法超载的管束。但这些长途客车的心理阴影却一直留在那里。 钟子期眼前的这个客车司机，显然也经历过那段时期，所以对钟子期始终没有过好脸色。 钟子期也不着急，只是坐在那里等着客车司机放下手里的碗筷才开口。 “我刚才去看了一下，你们车上都装了监控。记录的话，调度中心应该会有吧？” 客车司机丢掉手里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抽出纸巾擦脸擦手，虽然垂着眼，但钟子期还是注意到他的眼球滴溜溜地转了转。客车司机又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 他的车监控坏了快一个月，他不但没有上报，还一直拖着不去修理。一旦钟子期去跟调度中心要他那辆车的监控记录，他就要受到处分，别说奖金要扣光，工资也要扣。 “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好像有那么点印象了。那人是犯了什么事吗？” “具体的情况，我不方便透露，不过你能想到点什么，会给我们的侦查工作带来很大的帮助。” 钟子期翻开手册，将里面夹着的那张，从监控中截取下来的照片拿给客车司机看。 照片并不是很清晰，而且崔哲还刻意缩着脖子用衣领遮住了下巴，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那司机拿过照片盯着看了好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直眯缝着的眼睛突然睁大。 “就是这个人，突然冲到马路上跑到我前头来拦着，要不是我刹车及时，肯定就把人给撞了。我寻思这人是想讹钱的吧，就开窗户把他骂了一通，结果他说就是想坐车，没来得及去客运站买票。按规矩，我们不能在半路上载客，要是被发现就要罚款还要被记过处分。但这人特轴，不开门让他上车，他就不给我让开。我看他那样也怪吓人的，我这车上还有一车的乘客呢，都催着我赶紧发车，我这一看车上还有空座，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就只好让他上车了。” 从司机可以强调他刹车及时，又担心钟子期调取监控来看，或许他已经撞到了崔哲。 从崔哲冲出马路拦车来看，那段路程应该不在监控范围之内，客车的行车记录仪和车载的监控就是唯一的证据。如果连崔哲这个当事人都没有要追责的意思，那这件事就一定能完美地盖过去。 “还记得他是在哪一站下车的吗？” “好像……好像是在梨洼村下的车。对，没错，就是梨洼村市场那一站。” 梨洼村已经脱离了宁安市的管辖范围，但这个地方钟子期倒也有点耳熟。 他谢过客车司机离开了餐厅，在路边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 “喂，支队长我想请个年假，不多，1天就行。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一周更好……您看，咱们说好去年的年假今年年初让我们休的，结果我才休了3天就被叫回来销假工作了。是，最近我们队里也不忙……可那些积案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您放心，我不是林青，我爸还没退休，我不能给他抹黑。您要还是信不过我，到时候您就找我爸去要人，还不行吗？……谢谢支队长，假条我回去给补上。等我休息好了，我给您带点土特产回来。” 挂断电话后，钟子期向售票大厅走了过去。这趟出差其实一早就在他的计划里，假条早就打好交给了徐淼，换洗的衣服也都带上了。 大厅的液晶显示屏上的发车时刻表显示，下午2点有一趟客车正好发往梨洼村的方向，钟子期确认还有余票后就走到售票窗口去排队。 “您好，两张去梨洼村的票。” “身份证。” 钟子期取出身份证递给窗口，然后转过身对站在后面排队的一个人喊了一声。那个人和钟子期之间隔了2个人。 “身份证拿来。” 那个人听到钟子期的声音后，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像是钟子期认错了人。钟子期却不买账，直接对身后的人道声歉后，就向后面伸出手。 “快点拿来，你别耽误别人买票。还是说，你不想去了？” “是啊，你们俩要是一起的干嘛还分开站，快把身份证给人家，别耽误我们的时间，快点的啊。” 排在钟子期身后的人也转过身去不耐烦地催促着穿着黑色兜帽衫，兜帽里还带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的人。一秒钟不到，整个队伍的人都开始对黑色兜帽衫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动手动脚地推他。 黑色兜帽衫总算是受不住了，挤过前面的两个人，取出身份证递进了窗口。 买好票后，两个人向候车室走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跟来了？怎么知道我在你后面？” “从早上我出门开始，你就一直跟着了。咱们俩少说也一块住了快半个月，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再说了，我昨晚收拾行李，还把包放在客厅，就是给你看的。还有就凭你的跟踪技巧，我要是没有察觉到，那我可以辞职了。” 夏溪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高兴。看着他那个模样，钟子期好像有点理解了林青会照顾他的原因——夏溪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弟弟，可能会犯些错误，但并没有恶意，而且他是真心实意地在关心着自己爱着的朋友们。 钟子期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弟弟，应该也会像林青那样去宠着。不，林青宠夏溪是不动声色，自己应该会光明正大地宠着。 番外——五仁月饼 “你说，那个月亮是五仁的还是豆沙的？” 林白躺在滑梯上，指着天上那轮还没有完全变圆的月亮。 林白和白筱实是趁着老师和其他的同学都睡下了，偷偷地钻过后院墙角的裂缝逃出来的。说是裂缝，但是已经宽得连林青都能从那里钻过去了。 白筱实坐在滑梯的台阶上，也仰起头去看天上的月亮。今晚没有云，月亮格外得明亮，清冷的光在四周淡淡地晕开，晃得白筱实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白筱实眨了眨眼，想把那点液体挤回去。 “我觉得是冰淇淋馅的，香草冰淇淋。” “噫，那能吃吗？烤出来不都化了？” “也可能不用烤，是冰的啊。你不觉得月亮就像一个大冰箱吗？冷冰冰的。” “嗯……是挺像的。香草冰淇淋，我都好久没有吃过了。” 林白吞了一口口水。 “对了，今天抽血的时候，那个护士阿姨可凶了。噗呲一下就捅进去了，疼死我了。” 林白忽地一下坐了起来，转过身，撸起袖子就把抽血留下的痕迹拿给白筱实看。可是白筱实什么都看不到。 “你看，就这，都青了。你给我看看你的。” 说着，林白就走到白筱实的身边不等她回答就把她的袖子也撸了上去，眼睛都要贴在她的胳膊上去看了。 “什么都看不到。我就说我不想去那个凶巴巴的阿姨那嘛，倒霉，偏偏到我的时候就是那个阿姨。对了，安茜阿姨今天穿的那条裙子好漂亮啊。长大了我也想像她那样穿漂亮的裙子，画个漂亮的妆，嫁个漂亮的人，然后一起到这里来做慈善。” 林白一脸认真地说着，那双飘向头顶月亮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所构想的未来。如果真的能实现，白筱实也会为她高兴。 “你呢？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嗯……不知道。做个女强人吧，像我妈妈那样。考个好大学，然后进一家大公司，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往上爬，等到赚够了钱就去把筱宸……把筱宸找回来……” 不知道弟弟现在有没有和自己一样去看这么漂亮的月亮，不知道弟弟今天吃到的是什么馅的月饼，不知道弟弟有没有像她一样想着这个姐姐。林白抱住白筱实瘦小的肩膀，像个大姐姐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 “筱实，要不我把哥哥分给你一半吧？让他也当你哥哥。” “你要怎么分？” 林青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惊得林白抱紧了白筱实的头，惹得白筱实没有办法呼吸，用力去拍她的胳膊。 “嘶……筱实你怎么打我今天抽血的地方啊！！！我刚刚还好心要分你哥哥呢！” 林白立刻松开抱着白筱实的手，想揉又不敢揉刚刚被白筱实拍过的地方。 “分什么嘛，筱实有我就够了啊。” 夏溪笑嘻嘻地从林青的身后露出个小脑袋。明明比白筱实和林白还要大一岁，却比林白个子小，一张小脸比白筱实看起来还要小上一岁。 “都给我回去睡觉！” 林青左手牵过林白的手，右手牵起白筱实的手，拖着两个人回去。 “等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再待会嘛。” 夏溪跑到林青的身前，双手推在他的胸口，试图让林青停下来，却还是被推着后退了几步。 “林青哥哥，我们就再待5分钟好不好？” 白筱实的左手被林青牵着，她就用右手贴了上来，想用两只手去包住林青的那只大手。 “就让我们再待会嘛。” 林白也学着白筱实的样子去求林青。林青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就5分钟。” “好诶！” 林青的手刚一松开，林白和白筱实相视一笑，一人抱住林青一只胳膊，夏溪也立刻凑了过来。 只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那一晚就成了他们在儿时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 第三十一章 梨洼村 客车在下午2点准时出发。 但是车刚刚开出去5分钟左右，在一个岔路口就停了下来。没过多长时间，就陆陆续续地有一些散客上了车。 车上还有很多空余的座位，司机似乎是不等坐满就不准备出发了似的。钟子期本来以为这种拉客现象早就已经彻底摒除了，没想到还是存在。想到刚刚见过的那个司机，他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上的乘客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有几个乘客甚至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地催促着。但大部分人已经是见怪不怪的样子，玩手机的玩手机，睡觉的睡觉。 “你干嘛要去那个梨洼村？” “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但也不知道。” 钟子期很肯定，如果徐淼能通过正规渠道查出崔哲的身份，那夏溪也一定能通过自己的方法查到。但崔哲到底在什么地方下车，夏溪就没太那么容易查到了。 梨洼村并不像它所属的禹宁市，街道上随处可见监控摄像，就连他们乘坐的这些客车有些监控也都是坏掉的。如果没有客车司机的证词，的确很难了解到崔哲的下车地点。 “你知不知道，崔哲的户籍虽然在寡家镇，但他老婆的户籍还在梨洼村。” “哦。他干嘛不回自己的家，跑去他岳父家啊？” “崔哲在外地工作的这几年，他老婆早把他寡家镇的房子给卖了，搬回娘家去住。所以崔哲从渠滨回来，能去的地方只有他老婆的娘家。而且年后他儿子崔鹏博犯了事儿，在梨洼村的派出所关了几天，崔哲曾经提到过，他要给儿子交赎金。现在轮到你来说说，你都查到什么了？” “我……没查到什么。而且我本来也没想跟着你坐车。” “那你怎么还跟来了？” “我以为你要去筱实舅舅家。” “我去她舅舅家干什么？” “因为她舅舅家就在梨洼村，而且还是村长——他大舅哥。” 钟子期这才想起来，为什么当他第一次听到梨洼村的时候，有种熟悉的感觉了。林青曾经和他提起过一些白筱实的事情，还有8年前的那个案子，钟子期也看过详细的卷宗。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这几个字，就记下了。 “等一等，你跟过来是因为梨洼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梨洼村？” “呃……这个……就是……你跟我说过！对，没错，你一定是跟我说过。” 宁安到禹宁的客车途径梨洼村，钟子期在昨天就已经得到了确认，但他可以很肯定这件事他并没有跟夏溪说过。 今天他去找客车司机进一步确认崔哲的下车地点的时候，夏溪并没有跟着进餐厅，而是在餐厅外的墙角下。这一点钟子期可以很肯定。 钟子期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可这手机是全封闭式的，他手里没有工具一时之间也没办法拆接下来去查看内部的情况。他又解锁手机查看里面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应用软件。但夏溪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自己那里，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拿过去偷偷地安装一些隐藏的窃听应用，钟子期也无法知道。 钟子期盯着夏溪，夏溪只是低着头用鸭舌帽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但这样一来钟子期就能肯定夏溪一定是在自己的手机里动了手脚。 “咳咳……他们俩最近有点太安静了，我都好久没收到筱实的信号了。” 夏溪故意引开话题，把钟子期要脱口而出的警告堵了回去。 在白筱实和林青决定去岛上卧底调查的时候，不知道夏溪从哪里弄来了一部卫星电话，还被他粗暴地改装成了一个女士腕表，强行给白筱实戴上。 他们曾做过约定，不论白筱实他们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都要定期给夏溪用摩斯电码报平安。就为了这个，那天夏溪整整特训了白筱实一个晚上，才勉强让她记住了“安全”和“救命”两个电码。 夏溪的担心也是钟子期的担心。长时间没有获得讯息表明他们或许已经陷入了危险，而且是双手受困连信号都发布出去的困境。 这也使得钟子期更加急切地想要从崔哲这条线着手，去了解更多关于岛上的信息，好拿到证据尽快去营救他们。 因为钟子期已经从他那位老同学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宁宛如的确就是那5位女性受害者中，怀有身孕的那一个。 在钟子期思考的时候，客车也终于坐满了人。 为了弥补等人浪费掉的这段时间，一走出布满监控的高速路后，客车司机就开始疯狂地踩油门。就这样，钟子期他们准时到达梨洼村，一分钟都没晚。 梨洼村和许多的小镇很像，街道很宽却显得并不宽敞，道路两侧杂乱无章地停着揽客的小轿车。 钟子期和夏溪在那些下车的乘客里最惹眼，成功引来了很多揽客司机。 “兄弟，去哪啊？打车不？” “兄弟，我那车去年刚换的，后座宽敞，坐我的车吧。” “市里来的吧？选车可得仔细了，我是这的老司机了，十里八村的没有我不知道的。” 夏溪被这些“热情”地围上来的人吓得不知所措。 他实在不明白，明明刚才他是跟着钟子期一起下的车，为什么这些人都只是看了钟子期一眼就把他围住了，却没什么人去搭理钟子期。 这段时间夏溪和钟子期住在一起，他这个寄人篱下的人反而对房东颐指气使的，平时嚣张得不得了。但这个时候，他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一样深深地低着头，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自己。兜帽拉了又拉，恨不得把整个人一套，就像魔法师的头蓬一样让他消失不见。 钟子期本想等夏溪服一次软对他开口求救，就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可等了好久都不见夏溪发出一点声音，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赶紧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不好意思，我们一起的。” 钟子期刚走到夏溪的面前，夏溪就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黏在了他的身上。 钟子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在曲滨市的时候，夏溪完全不是装出来的。这么一来，钟子期竟然在心里埋怨起了林青，认为他不该让自己的朋友冒这样的险。 钟子期任由夏溪这么抱着，又拨开人群，把夏溪带出了包围圈，找到一个人少又空旷的树下才停下。可夏溪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呼出的气体也凉丝丝的，好多次他脚下趔趄，都是钟子期扶住才没有摔倒。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溪抱着钟子期的胳膊才松了下来，肩膀的浮动也渐趋平静。钟子期刚想去给夏溪买瓶水，想了想还是拉着他一起进了超市，选了2瓶常温的水，拧开其中一只瓶盖递给夏溪。 “你……不会是……” 有惊恐障碍吧？话都到了嘴边，钟子期还是咽了下去。 夏溪喝了几口水，青黑的脸色这才有点缓和下来。 “你怎么不问了？没错，我是有惊恐症，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都说了，我以为你是要去筱实的舅舅家嘛。我以为你掌握到一些我不知道的信息，以为……以为筱实出了什么事。你不会懂。我们……是一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比那些亲兄弟姐妹的关系还要牢固。现在知道你是为了查那个崔哲，我就更得跟着来了！林青希望我帮他做一些事，就算会要了我的命我也会跟过去帮他做。林青和筱实去冒险的时候，我不能继续窝在家里敲键盘。我必须走这一趟，必须在第一时间就掌握到所有事情。还有……就算你不想要我的帮助，我也会去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好了，下面你有什么打算？” “去崔哲的家。” 钟子期刚要取出手机叫一辆快车，就被夏溪按了下去。 “崔哲那边不急，我们先去找他儿子——崔鹏博。” 钟子期有钟子期的办法找人，夏溪自然也有他的方法去找人。在确认崔哲的身份后，夏溪第一时间就想办法确认了崔哲的身边关系，很快就锁定了他的儿子。 知道崔鹏博的名字，还知道他喜欢打游戏后，定位这个人对夏溪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先从害崔鹏博被捕的那个游戏开始找，然后是最近大热的几款手游，在确定这个时间段他都没有在线后，就转去几款经典的网络游戏里寻找。找到他的在线账号追踪他的ip地址，崔鹏博的所在位置就被夏溪轻轻松松地锁定。 “跟我来。” 第三十二章 视觉冲击 夏溪拉着钟子期向西北方向走了过去。 这条路可以用笔直来形容，钟子期就这么被夏溪一直拉着走直线，连一次弯都没转过。大概走了10分钟，两个人在一家网咖前停了下来。网咖的名字起得倒是霸气——帝豪万金网咖。 “这是梨洼村最大的网咖，崔鹏博现在就在里面。” 两个人走进网咖，一股烟草混合着汗臭还有各种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倒退了一步。他们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不约而同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室外的空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又走了进去。 “二新，愣着干什么呢？开枪啊！” “狗子，加血，快过来给我加血。” “麻子，你傻啊，往人枪口里撞啥？不知道趴下啊！” 一个硕大的身体塞在椅子里，腰侧的肉从扶手和座椅的缝隙里挤了出来，一只大手握着鼠标在桌面上快速地操作，另一只手随着他每一次吼叫都会加大力度地敲打一次键盘。 “靠！一群猪队友，我是瞎了眼了同意跟你们组队。” 随着“再接再厉”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鼠标被用力地砸在桌上，他粗鲁地扯下耳机，左手去按桌上的一个按钮。 “给我煮两包泡面，加一个鸡蛋，再给我煮盘饺子，10个羊肉串，不对，直接给我来20个，再来瓶可乐，要红的不要蓝的大瓶的。快点啊！” “吃这么多，不怕消化不良吗？” “老子吃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 崔鹏博拍桌而起，椅子却把他卡在桌子和椅子的缝隙中，不论他怎么用力推桌子都起不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后站了两个人，其中那个个子高的人正一脚抵在椅子的滑轮上，右手还捏着椅背。崔鹏博坐回去也不是，站起来又不能，卡在那里不上不下气得脸色涨红。 崔鹏博右胳膊抡了一圈，想要把身后的这个人打开，可这人只是稍微侧了一下身子就避开了。崔鹏博张牙舞爪地胡乱扑腾，可还是没能改变任何现状。 可能是挥累了，崔鹏博放下了胳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却滴溜溜地在身后两个人的身上来回转着。 崔鹏博发现另一个人打从一开始就一直躲在使坏的这个人的身后，好像还在浑身发抖。崔鹏博像是找到了机会，嘴角勾了上去，右手慢慢地伸向后面的那个人，可胳膊转了半圈就再也转不过去，怎么都抓不到那个人。 “吃这么多，不怕把你老爸吃垮了吗？” 钟子期面带微笑，低头看着这个还像个孩子的崔鹏博。而这边的骚乱也早就吸引了周边人的目光，甚至有几个女孩子还花痴地拿出手机对着钟子期猛拍。 夏溪躲在钟子期的身后瞥了一眼崔鹏博，只看了一眼那张过于肥胖而显得五官都挤在鼻子周边的脸，就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把头缩了回去。 “我吃我爸的，你管得着吗。再说了，我爸有的是钱，就这点还吃不垮他。我还能请这里所有人都吃这些。” “真的假的？今天博哥请客嘿，谢谢博哥！” 起哄的声音在网吧里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看这些人的反应，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第一次。崔鹏博见那些人高喊着自己的名字，脸上得意得嘴都合不上，下巴恨不得抬到天花板上去。 “哥今天就请客了！都别客气，敞开了肚皮给我吃！” 说着还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卡，自以为很帅气地摔在桌上。只是原本应该最高兴的老板却对着这幅画面摇了摇头，还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网吧的喇叭上响起了店长有些粗哑的声音。 “喂喂喂，都给我听好了，泡面库存不足，只够一个人煮一包，烧烤今天不摆摊了，饺子也只够两个人一盘，本店拒绝外食，不准叫外卖。” 广播通知一结束，网吧里又响起一片嘘声，崔鹏博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紫一阵。他那原本不算小的眼睛，黑色的眼仁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又准备开口，却被钟子期抢了先。 “你爸爸是崔哲？” “跟你有关系？” “你爸爸在家吗？” “你找他，在这找我不痛快干什么！” “带我们去找他。” “要去你自己去，大爷我忙。” 崔鹏博拿起刚刚被他甩在桌上的耳机要戴上，却被钟子期拦了下来。崔鹏博的胳膊很粗，钟子期根本握不全，但看崔鹏博的脸色却已经涨得通红。不过他也不服输，直龇着牙要还手。 钟子期的另一只手取出自己的证件，让崔鹏博看清楚。看到证件的瞬间，崔鹏博就怂了下来。 “我们找你爸爸有点事情，能请你带我们去找他吗？” 钟子期依旧握着崔鹏博胳膊，还对着他微微一笑。 “我那保释金不是都交了吗？还是说他在外面惹事了？你们找他到底想干嘛？” “这我们就不方便告诉你了，希望你能带我们去找你爸爸。” 崔鹏博似乎终于认识到反抗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只得应了下来。而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半蹲不蹲地站着，两只腿已经麻疼了，都开始抖了起来。 看到崔鹏博点头，钟子期先是松开了抓着崔鹏博的手，然后不紧不慢地把脚从轮子上拿开。 崔鹏博一得到自由，整个人都跌坐了下去，椅子像是承受不住这个重压，只向后滑了一点点就嘎吱一声断了一个轮子。崔鹏博立刻失去重心整个人都向左边倒去，钟子期连忙拉着夏溪向后退了一步，扶了一把椅子。 看到崔鹏博最终还是没有跌到在地上，看热闹的人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钟子期叫了一辆车，跟在崔鹏博的小电车后面，向更偏远的村子开了过去。 车停在一个破败的房子前，墙体还是土混着稻草砌上去的，房顶的稻草也黑乎乎的一片已经看不出过了多少个年头。钟子期完全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很疑惑怎么到了现在还会有这么破败的房子存在。 再想到刚才崔鹏博在网咖里大手大脚地花钱，对眼前的这栋房子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房子小，围着房子的菜园子也不大，也是一片破败不堪，和邻居家绿油油的一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路上走来，他们发现这是他们见到过的最破败的房子。 崔鹏博推开院子的栅门，把车推进院子里，钟子期和夏溪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个人影在离房子门口不远的那片地里蹲着，手里拿着一个小锄头在刨地。那个人宽阔的肩膀毫无气力地耷拉着，原本不算矮小的身体有种皱成一团的感觉。 崔鹏博推车路过那个人，抬脚在那人的腿上踢了一脚。 “喂，有俩警察找你。” 崔哲听到儿子的声音，肩膀抖了一下，头好像是要转过来却没有转过来，就像是被什么束缚在那里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第三十三章 老家伙 崔鹏博见崔哲还是呆呆地蹲在那里，把电瓶车停在房前左侧的窝棚里后又走了回来。他瞥了一眼钟子期，又转过眼珠狠狠地瞪了一眼崔哲，大手一拉就把崔哲拉了起来。 “人找你呢，愣着干什么。也不知道你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 钟子期看到崔鹏博这么对待自己的父亲，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而这一细微的动作正好被偷眼看他的崔鹏博发现了，只见他赶紧换了一副笑脸，还在崔哲身上拍了拍灰，连说话的音调都变得柔和了一些。 “嗨，我爸这一整天在家里收拾这块地，估计是晒晕了，你们别着急，让他缓一会。” 崔鹏博转身进了屋，不一会端了一碗水出来递给崔哲。崔哲反应了好一会才接过来，但他没有喝，抬起头来看向了钟子期。 “院子里晒，两位进屋里说吧。” 崔哲将两个人引进了屋，崔鹏博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去就是厨房，是一个有些年头了的厨房。进门的左手边有一个手砌的灶台，手工不错，平平整整的很漂亮，看得出来就在最近翻修过，水泥还维持着它原本的灰色，只有烧火的地方被烟熏黑了。灶台上有一口黑色的大锅，旁边还有一口小一点的银色的锅，应该在最近新买的。 再往屋子里走进去一些还有一个手工焊制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个双炉的煤气灶，旁边放着两个煤气罐。灶台上放着一口炒锅和一口平底锅，两只都是时下流行的不锈钢不粘锅，洗得很干净，连一点点油渍都没有。整个灶台也很干净，架子靠着的那面墙上还贴了一层防火的厨房贴纸。 钟子期看得出来，这家并不是很富裕，但厨房用具却很讲究，而且整个厨房都打理得很干净。 崔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了手，手里还端着一个小木盘，盘子上放了两个水杯，他将盘子向钟子期和夏溪的面前伸了伸。 “喝点水吧，是今早烧的水放冰箱里冷藏了。还是说，你们想喝点热的？” 钟子期将两只杯子都拿起来后，将一只杯子交给了躲在他身后的夏溪。 “正好渴了，凉的解渴，谢谢。” 钟子期连忙喝了几口水，像是真的渴了很久似的。夏溪却只是抱着杯子，一口都没有喝。 崔哲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不少，脸上皮肉有些松，像是突然间暴瘦下来的。皮肤黑黑的，但眼圈的四周已经在开始逐渐恢复到他原来的肤色。四方脸端端正正的，一双眼睛因为失去了脂肪成了倒三角，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很没有精神。但藏在眼皮后的那双眼神却很精神，却也隐隐地透着一丝惊慌。 崔哲虽然佝偻着背站着，但感觉个头应该和钟子期差不太多，那双抓着木盘的手，关节粗大，手指粗长，手掌有些厚，一看就是一双劳作的手。 崔鹏博看了两人一眼，就进了左手边的屋子里。见儿子进了屋，崔哲才艰难地开了口。 “你们……有什么事吗？” 虽然进了屋，崔哲也始终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低着头。他把木盘放在了灶台上，拿起刚刚儿子给他倒的那碗水。 “小博最近很乖，他其实一直都很乖，就是喜欢玩游戏。那……那件事他也是被人骗了，他知道的也都告诉你们了。孩子单纯，分不出真假，不知道赚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尝了点甜头就完全被套进去了。保释金我都交齐了，不知道，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崔哲把话头引向了崔鹏博卷入的一起网络诈骗案。那案子很简单，几个在线上打游戏认识的人，被一个称作“老板”的人组织起来倒卖游戏装备和账号，也接一些代练陪玩的活。 几个和崔鹏博年龄相仿的人，其中也有几个还没有成年，有男也有女，也都在网上卖装备赚过钱，所以大家都没有起疑。一个月下来，赚得比自己私下买卖赚得更多，也更轻松。 听说“公司”内还设了个业绩表，就像保险公司标记销售业绩一样，刺激人的竞争意识，当月的销售冠军还能获得额外的奖励——稀有装备。 酬劳方面，第一周是日结，让几个孩子都尝足了甜头。可第二周就变成了周结，累计一周拿到的数额变大了，这些孩子们就变得更积极了。到了第三周，突然又变成了月结，孩子们也没有多想，都更卖力地接单工作，有的为了冲业绩甚至还自掏腰包。 可这个月过去了，他们没等来发薪，却等来了警察上门，这才知道自己被“卖”了。 这个案子的详细卷宗，钟子期来梨洼村前就已经了解过。但他看得出来，崔哲很清楚眼前的这个警察找自己不是为了那个案子。 “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刚从外地工作回来，就想过来了解一下情况，顺便看看小博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 听到钟子期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崔哲也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水。可似乎那水并不是很好喝，崔哲皱了皱眉，偷偷地撇了一眼一旁的水桶。 “谢谢你们还关心小博。他喜欢玩游戏，我给他在城里报了班，让他去学游戏制作，下个月就开学了。” “哦，那你呢？你也会跟着去吗？” “看情况吧。要是能在这包到地，种种地也挺好的。不行就跟着去打工，他那学费不便宜。” “你去过那个学校了吗？网上放的那些广告，好多都挺不靠谱的，我们就接过好几次警。” 这句倒不全是谎话，虽然案子不是一队接的，但街道派出所的确接到过很多类似的报案请求。网上的信息真真假假，报名交了学费，人去了才发现根本没有那个学校的事，在网络安全方面的工作还不是很完善的时候，真的有很多。 不过这几年人们的防范意识提高了，局里对相关方面的重视也加深了，这个现象就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但也的确是很难斩草除根。 只是钟子期问这句话的意图根本不在这里。 “去过，都去确认过了，学校没问题，上课的学生也很多，我也跟着试听了一天。” “是这个月14号去的？” “什么？” 崔哲突然一惊，猛地一下抬起头看向钟子期，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惊恐，就连端着碗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你是这个月14号去宁安市的吗？” 第三十四章 矛盾的证词 听到钟子期的问话，崔哲的瞳孔剧烈地颤动。 钟子期只是静静地看着崔哲，但这样无声地盯视反而让崔哲感到更加恐惧，就连对方嘴角噙着的那抹淡淡的微笑，也像是地府无偿催命时的狞笑。 崔哲挣扎着，想要把头低下去，至少把眼睛从钟子期的脸上移开，可对方那双眼睛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崔哲无法，也不敢将视线移开。崔哲咽了口干涩的唾液。 “宁，宁安？” 钟子期早就料到对方的反应，嘴角的弧度又弯了几分。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快速地翻了几页，从夹页中取出一张照片送到了崔哲的面前。 “这张照片，你有印象吗？” “没有” “你都不看一眼，怎么就知道没有印象？” 崔哲还想倔强地不去看那张照片，但钟子期已经将照片高高地举起，与他的视线平行，迫得他再也无法不去看。过了一会，在确认了崔哲一定已经将照片看清楚了，钟子期才说道。 “这是14号宁安市火车站附近的一个交通摄像头拍下来的，应该是你吧？” 钟子期收回了照片，又一次盯着崔哲的眼睛。崔哲的眼睛眨了又眨，嘴巴嗫嚅着，手里的碗最终还是掉了下来，锵啷一声碎了一地。 “搞什么啊？” 崔鹏博哗啦啦地推着椅子探出个头，刚吼了一嗓子，见钟子期和夏溪还在，又缩回头，滑了回去。 “我想起来了，我给儿子报的那个班就在宁安。” “是吗？你穿成这样去学校吗？你可不像是个不注重仪表的人啊。” 崔哲现在的穿着虽然也很邋遢，但挽起的裤脚上一点泥土都没有沾到，身上的t恤衫除了一些汗渍，也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污渍，就连最不容易清洗的领口都是干净的。 而且刚刚他为钟子期和夏溪倒水的时候，先是用香皂洗净了手，而且倒给他们的水还是提前烧好后冷藏起来的白开水。 会这样待人接客的人，绝对不会在去儿子即将要上的辅导班的时候，会穿那一身硬邦邦的，还有斑斑驳驳的盐渍的外套。 “你认识一个叫王志强的人吗？” 钟子期记得夏溪说过，白筱实的舅舅就住在这个村子里，而王志强是他的邻居。 听到王志强的名字，崔哲竟然连呼吸都忘了，胸口因为刚刚吸进去的一口气而隆起，眼睛瞪得像是要凸出来一样。但只是一瞬，不知道崔哲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把头低了下去。 “不认识。” “他也住在这里，你真的不认识吗？” “我以前不住这，对这的人不熟。如果你查过的话就会知道，我一直住在别的地方。” “以前不住这，嗯。我们去过你的户籍所在地，你的房子十几年前就卖了，那你这段时间都住哪？” “我，我之前在国外。” “出入境……” 钟子期还没说完，崔哲就打断了。 “回来后就去外地打工了。” “嗯，能告诉我是在哪打工吗？” “在，在……这跟我儿子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什么关系，由我们判断。” “你有搜查证吗？” 钟子期没想到崔哲会这么问，但一想到他之前的履历就明白了过来。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这个月1号到10号，你在什么地方？” “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能在国外待得时间有点久，对我们国家的法律有点生疏了。在我国，公民是有义务配合警务人员调查取证，如果不积极配合，甚至妨碍警务工作，嗯……” “1号到10号，我就在这。” “有人可以证明吗？除了你的家人。比如说前面5户人家，或者是左右4户人家，还有后面3户人家里，有邻居可以证明这个月1号到10号你就在这里吗？毕竟是这个月的事，我想大家都还记得。” 崔哲又干咽了一口唾沫，调整了一下呼吸。 “我想起来了，我为了凑齐小博的保释金，去了趟外地，14号才回来。” “哦，可据我们了解，崔鹏博的保释金3号就已经交了，为什么你14号才回来？” “是……是我一个亲戚帮我垫付的，我又去凑钱还那个亲戚了。” “可以告诉我，最早交付保释金的钱，你是跟哪个亲戚，在几月几号借的。后面还这个亲戚的钱，你又是几月几号，跟哪个亲戚借的吗？如果有借据，你也可以直接给我看借据。” 钟子期取出了笔，做好了准备记录的姿势。 崔哲重重地吸了几口气，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呼……你刚才也说了，我儿子的保释金我已经交完了，欠亲戚的钱我一定会还，绝对不会赖。我，我有点不舒服，能请你们走吗？” 崔哲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有些不堪重负顺着额头滑落下来。他满眼都是哀求的神色，双手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钟子期本来都要离开了，只是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就被崔哲胳膊上的伤痕吸引了注意，又反身折了回来。 “你胳膊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崔哲低头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痕早就已经淡了，如果不是细看很难看出来。 “不小心用锄头弄伤的。” “锄头？你不会是在说刚刚你在院子里用的那一把吧？” “是……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舒服。” “好，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吴奇吗？” 这一问崔哲抖得更厉害了，他颤抖着双手去推钟子期。 “不认识，不认识，你们走吧！” “爸，你这破烂咋还没扔呢，臭死了。” 钟子期右脚刚踏出门槛，就见崔鹏博右手握着一支笔，笔的前端挂着一件发黑的夹克衫，上面还残留着白色的粉末。一股腥臭味随即飘了过来。钟子期一眼就认出了那件夹克衫。 “是要扔的吗？那可以送给我吗？” 崔哲的手突然一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钟子期趁势转了个身又走了进去，从崔鹏博的手里接过了那件夹克衫，顺手塞进了一只包里。 “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久了，不过我们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你配合一下。我们明天再来拜访。” 崔哲眼睁睁地看着钟子期将那个夹克衫带走，看着钟子期上了一直等在院门口的那辆车，整个人颓丧地跌坐在地上。 第三十五章 意料之外 整个梨洼村就只有3家商务宾馆，小旅馆倒也有几家，但夏溪无论如何都不肯入住。两个人挑挑拣拣半天，最终还是选了这里规模最大的一家办理入住。 钟子期照例将所有的被褥还有枕头用自己带来的装备包裹好，见夏溪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也只当没看见，最后还是被他逼着下楼在超市里买了床上3件套回来帮他换上。 两个人的晚餐也是在楼下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解决的。那家餐馆店面不大，掌勺的就是老板娘。虽然只是家常口味，但却是在家里绝对吃不到的味道，甚至比宁安市里的很多大饭店都要。 两个人吃饱了饭，夏溪就回了房间，钟子期却在街上到处闲逛。 从崔哲的家里出来后，他第一时间就跑到他们下车的那个地方，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回宁安的客车，把那个装着崔哲衣服的包交给司机，让陈钊在客运站等候验收。 崔哲明显有问题，可他对钟子期很戒备。所以在那个时候，钟子期没有选择直接问他关于那座岛上的事情，而是选择绕个湾子，让崔哲自己不得不说到那件事上去。可是每到关键节点，崔哲就会选择闭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开口。 既然软的已经验证过了，那接下来钟子期只能选择硬碰硬。 钟子期想过从崔哲回到梨洼村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下手。但从之前的交锋来看，崔哲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或许他早就已经处理掉了那身衣服。毕竟这里是可以烧火做饭，取暖的村镇，烧掉几件衣服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正当钟子期在想从哪里切入比较有希望的时候，崔哲的儿子给钟子期送上了一把钥匙，一把撬开崔哲那张紧闭的嘴巴的钥匙。 这一夜，钟子期始终无法入睡。他在等陈钊的化验结果，更在等林青的消息。 当他们还在曲滨市的时候，当他们看到那对从人力派遣中心走出来的情侣的时候，钟子期就已经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那两个人的身形和林青，和白筱实太像了。 那天，林青要求夏溪想办法盯着那对情侣，晚上又偷偷跟着那俩人去了那家地下搏击场，看到那个叫林曦的男人在台上的打斗后，钟子期的那个预感已经接近了实现。所以当白筱实去接触那两个人，又将林青带去介绍给那两个人后，钟子期近乎是绝望的。 在不清楚曲滨市当地警局和这个案件是否有关的情况下，在不清楚那座岛上的真实情况的前提下，林青带着身为普通市民的白筱实去那座岛上做调查，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钟子期都不需要细想就很清楚。 虽然说，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警方也会选择与平民合作，但那个不得已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情况。钟子期已经能想到林青被支队长训斥的模样，但他不愿意想或许林青会因为这样一个决定而丢了这份工作。 但钟子期很清楚，他根本没有办法说服林青，因为那件事关系到白筱实。一旦关系到白筱实，林青就很难保持冷静。 一想到林青在那座远离城市的岛屿，想到林青会不顾一切地去保护白筱实，钟子期根本无法入睡。 钟子期看向另一张床上的夏溪，发现他也睁着一双眼，虽然忙着用电脑做着什么，但每分钟都要拿起手机，去确认白筱实有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信息。 夏溪和林青一样，和白筱实也一样。钟子期不懂他们那个世界，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懂。 林青、林白、白筱实、夏溪，还有那个他从没见过的白筱宸，他们明明不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姐妹，却胜似亲兄弟姐妹。他们每个人都走向了不同的生活，却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在那场灾难过后，命运让这几个陌生人的命运之线相交，也只是那一段相交又错开的节，让他们永远也无法将彼此从自己的生命中分割出去。 一段交错的关系，几个交错的人生，看似越走越远，但只要他们回过头，总还会相聚。 钟子期突然生出一种嫉妒的感觉。 滋滋—— 陈钊终于把化验结果发来了。 第二天一早，钟子期就和夏溪退了房去崔哲的家。因为钟子期知道，今天他就能拿到他想要的所有结果，带着崔哲一块回宁安。 可他们刚一进村口，就发现今天的这个村子有些不一样。 虽然他们只在昨天来过一次，虽然他们也是第一次在这么早的时间过来，但原本应该炊烟袅袅的烟囱里什么都没有释放出来，各家各户也都安静得出奇。 早上七点，就算这里的人喜欢在更早的时间做饭，但也不应该这么安静。车子又向前开了一段路，他们路过一幢白色的房子，那是整个村子里最气派的房子。之前他们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狂躁的狗叫声，但今天却很安静。 车子向右转了个弯，他们记得再过一户人家就是整个村子唯一的一个杂货店。但今天的杂货店却紧闭店门，就连窗帘都没有拉开。 车子再一次向右转了个弯，只要再向右转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就在车头刚刚转了一个弧度，他们就发现崔哲家的门口几乎围聚了整个村子里的人。所有人都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更让人意外的是，崔哲家附近停了2辆警车，崔哲的家也被隔离带围了起来。几个取证的同事正在屋子里进进出出，还有穿制服的同事在人群里穿梭取证。 钟子期还看到，一个个子有些矮，身材健壮，卷曲的短发黝黑而明亮，脸上戴着银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从崔哲的房子里走出来。他的脸色比门外围着的那些人还要凝重，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钟子期走到人群中，拍了拍站在他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小声问道。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围在这里？警察怎么会过来？” 中年妇女听到钟子期的声音后转过头来去看他，应该是听出对方的口音并不属于这里，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警惕的神色，她上下打量着钟子期，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钟子期有些无奈，只好取出证件拿给那个妇女看。 “你是警察，你不知道？你不是因为接到报警才来的吗？再说了，你一个宁安市的警察怎么会跑到我们梨洼村来？是小崔那个孩子又犯了什么事了？” 这个中年妇女不但没有回答钟子期的问题，还问了一大串自己想知道的问题。而且她还很细心地察觉到钟子期来自宁安，也很清楚警察很少跨市办案。 钟子期凑到那妇女的身边，小声说道。 “我的证件您看过了，但详细情况我不方便说，希望您能理解。如果您也不方便对我说，那点头或摇头也行。里面，死人了？” 那中年妇女点了点头，还看了看正在对村民问话的警察。从她的表情来看，分明是在想，在警察面前这个人应该不会是假冒的，而且还敢在警察在场的时候问问题，可能还是一个挺急的案子。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中年妇女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他。 “老崔家的儿子杀人了。” “杀的是什么人？” “崔鹏博杀了他爹崔哲。” 第三十六章 一些线索 钟子期本以为，今天能够从崔哲身上得到重大突破，至少能把崔哲带到宁安去详细问话，没想到，只过了一个晚上，崔哲竟然被自己的儿子杀死了。 事情太过意外，钟子期一时之间都愣子了那里。 夏溪原本坐在他们叫来的那辆车里，可能是察觉到钟子期的异样，就下车来到他的身边。 但这里挤满了人，又有警察穿梭其中，夏溪感觉到感觉胸口一紧，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堵高墙向他压了过来，让他无处可逃。他猛地闭上眼睛向前一冲，就抓住了钟子期的衣服。 “怎么回事？” 夏溪拽了拽钟子期的衣服，钟子期也终于从惊讶中缓了过来，但他没有回答夏溪的问题，而是换上一副庄重的表情看向那个妇女。 “其实我们最近在办一个大案子，案情很恶劣，具体的情况我还是没办法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但这个案子一旦破了，就能救出很懂无辜的人，你愿意帮帮我们吗？” 那妇女看到钟子期严肃的样子，好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终于点了点头。 钟子期这才换上他标志性的笑脸，眉眼弯弯，唇角微扬，让人看了毫无招架能力，也立刻打消了妇女的疑虑。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妇女看到那张笑脸，不禁红了脸，还隐隐地散发出一股少女般的娇羞。 “我姓杨，我老伴姓卢。” “杨姐，这个家除了崔哲父子俩以外，还有没有别人？” “这个家不是崔哲的，是他老丈人魏国民的。老魏他老伴去年脑出血没了，所以这家现在就老魏，还有他女儿女婿和外孙，一共四个人。” “您刚才说，是崔鹏博杀了崔哲，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吗？” 杨姐偷瞄了钟子期一眼，一把扯过旁边伸着脖子看热闹的男人。 “他是我家老卢。早上5点多钟的时候，我家老头子起来铲了炉子里的煤灰拿出去倒掉的时候，他看到……看到什么，你自己跟这位，这位小兄弟说。” 老卢瞄了一眼自己的老伴，又看了看钟子期，赶紧抓住老伴的手。杨姐的脸更红了，她试着挣了挣，却没能把手扯出来，嘀嘀咕咕地埋怨了一句老不知羞的，也就任由老伴抓着了。 “就是5点多钟的时候，我看到老魏和他女儿魏雪，还有他那个外孙崔鹏博一块骑着他家小电驴就往城里赶。” “这也不能说明是崔鹏博杀了他父亲吧？” “那小子衣服上全是血，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嗯……那是您报的警吗？” “是，但我没马上去报警，我去找老云了，就是现在站门口跟警察说话那个。” 杨姐帮着自己的老伴指了指崔哲家的门口，那是钟子期他们到的时候，刚从崔哲的房子里走出来的人。 “这老云叫云景坤，是村长的大舅哥，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见过世面，我们有什么事都去找他。我跟老云一说，他就领着我去老魏家了。到老魏家以后我没敢进去，是老云自己进去的，他一出来就叫我赶紧去报警。我家在那。” 杨姐又帮着指出自己家的位置，就在崔哲家的旁边。 “这老魏一家跟全村人都借过钱，借了也不还，见了面还跟你借。我们都是能躲就躲着，不愿意跟他们家的人走动。” 杨姐皱了皱鼻子，看来他们也借过钱给魏家。 “崔哲不是在外面赚了不少钱吗？怎么还要到处借钱？” 这一下杨姐又打开了话匣子，牵着老伴的手向后一拉，自己向前迈了一步。 “赚再多有什么用，那也经不住老魏他们一家花钱大手大脚的啊。你见过崔鹏博了吗？200多斤重，胖成那样走两步都喘，那还天天买肉吃，一顿就要吃我们家一天的量。 吃饭其实也还花不了多少钱，关键是他打游戏啊，这一打就几天不出门，家里那电脑听说花好几万买的，还说在游戏上花了不少钱。这都是崔鹏博自己说的，他特别喜欢吹牛。还有，你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了吗？没一件是便宜货，都是什么牌子，一双鞋最便宜的也要小一千呢。 那魏雪，就是崔鹏博他妈也不是一般人，成天买衣服，倒不是买什么名牌，但一买就十七八件的，那也是不少钱啊。 老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成天到晚的跟人打麻将，玩得大，一个晚上就是一两万的。但听说他都是赢的少，输的多，所以都愿意带着他玩。 老魏的老伴前些年病了，好像是什么癌，反正也没少花钱。不过说句没良心的话，亏了她走得早，不然这家更完。他们家原来还有1垧多的地，让她5千块就给卖了！要不是老云说那地是国家的，不能私下里买卖，不然我们家就买过来了。不过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他们被抓进去。 哎？对了，你是警察，你应该知道这崔鹏博之前犯了事吧？听说保释金要十万呢！那段时间他们成天跟人借钱。你说那十万也不是谁家小狗的名字，谁能借啊。再说了，他们之前借那些钱还没还呢，就算家里有钱也不敢再借了啊。” 杨姐一口气把崔哲一家的老底都详细地介绍了一遍，钟子期边听边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 “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昨天晚上……” 杨姐和老卢转头看着彼此，都在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情，但都摇了摇头。 “没什么奇怪的。不过，这崔哲真的是个老实人，来这么久就没见他发过火，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见到我们这些邻居也都会打招呼。” 老卢搔了搔后脑，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您还记得这个崔哲是什么时候到这来的吗？” “记得，这个月14号。那天他们家可热闹了。魏雪看到他老公回来，马上就跑去买肉，张罗着给他做饭，见到人就说他老公回来了。不过那晚他们家可没消停。差不多是晚上7点多钟吧，他们家突然就吵起来了，说是吵吧，也就能听见崔鹏博和魏雪的声音，都是在骂崔哲的，也没听见崔哲反驳一句。好像是他出去赚钱，没拿着工钱就回来了。” 听老卢的话，杨姐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偶尔还附和几句她听到的内容。 “那14号那天，两位见过崔哲吗？” “我见着了。那时候我刚从老年协会回来，就看到一个人吭哧吭哧往老魏家走。哎哟，你没瞧见崔哲穿那一身，跟在湿水泥地里滚过一圈似的，我还寻思这村里怎么还能来个乞丐呢。这个崔哲，我也只在20多年前他跟魏雪结婚的时候见过一面。那时候小伙子可精神了，大高个，穿衣服还有型。谁能想到20年过去了，人就成了那样啊。” 杨姐说的内容和钟子期通过监控录像查到的一致。可以肯定，崔哲从渠滨回到宁安后，没有去过任何地方，直接回到了这个被他认作是家的地方。 人在遇到危险或是困难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去寻找令自己最安心的地方，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个地方就是家，就是有家人在的地方。 崔哲连工钱都没领就落魄地回家，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崔哲和王志强认识吗？” “不认识啊。魏雪结婚的时候，小强还小呢。而且他俩结完婚都是在崔哲那边过日子，后来崔哲出国了，他们才搬回来的。这崔哲一走就是十来年。回国以后吧，刚开始的时候听说在城里租房子住，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魏雪又跑回来了。你怎么突然问小强啊？小强也犯事了？” 看到杨姐的这个反应，钟子期也明白了白筱实当时说的那些话，王志强失踪村里没一个人认真对待。 “您为什么说也？” “没事没事。小强那孩子还行，就是好久没回家了，你又是警察，我还以为他犯事被抓了。” 杨姐连连摆手，又一脸好奇地看着钟子期。 “我再问一个问题。今早5点之前，你们两位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杨姐和老卢又看了对方一眼，还是一脸地疑惑。 “没有啊。要是有啥动静，我们肯定早就被吵醒了。而且如果不是我每天都是在那个点铲煤灰，正好撞见他们几个逃跑，我估计过几天都不会知道那家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里，钟子期的脑子里渐渐地有了一些想法。 崔鹏博杀人应该是一个冲动行为。在今天凌晨5点之前，这个家里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并没有让这一家大吵大闹，直接就演变成冲动杀人。 那这件事会和钟子期昨天来过这里有关吗？ 第三十七章 询问 梨洼村派出所的同事从屋子里抬出了崔哲的尸体。尸体装在尸袋里，看不到具体的情况。 他们路过钟子期的时候，显然注意到了这两个明显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但也只是多看了他们两眼，就继续抬着尸体回到他们停在路口的警车上。 里屋的取证工作好像也结束了，对老云的问话也应该是告了一段落，穿着制服文化的同事也终于问到了钟子期这一边。 “你们俩不是这村里的人吧？” “不是，我们是来找人的。” “偏偏这个时候来找人，还真是巧啊？说说，你们是来找谁的？” “我们来找白筱实，她是我们的一个朋友。我们听说她舅舅要办寿宴，所以我们就找过来了。” 听到这里，老卢突然皱了下眉头。老卢抬了下手，好像是要指钟子期，可胳膊还没抬起来就被杨姐压了下去。 老卢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老伴，杨姐暗地里使劲掐了他一把。好在这些小动作没有被询问钟子期的那个警察看见。 “人家舅舅摆寿宴，你们找过来干什么？” “您说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在她家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啊。” 夏溪没有料到钟子期会说这种话，诧异地看向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带着一种疑惑，还有暗暗地带了点敌意。问话的警察显然注意到了，他一脸好笑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想来可能是认为这个穿着淡蓝色衬衫，里面套着一件象牙白色t恤的男人背叛了旁边那个穿着黑色兜帽衫的少年。 “你们俩都是？” 钟子期和夏溪同时点头，但夏溪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钟子期。 “人找到了吗？” “没有，我们找到她舅舅的时候发现人不在家，然后发现这里围了好多人就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个人……是死了吗？怎么死的？” “不该你关心的你就别关心。” 那个警察将钟子期和夏溪的回答记录在本子上。 “今天凌晨4点到6点这段时间你们在哪？” “在宾馆，我们是早上差不多快6点半的时候退的房。您该不会是怀疑我们俩吧？那个里面死的是什么人啊？” “都说了不该你关心的就别问了，宾馆叫啥名？” “永兴商务酒店。” “留个电话和名字，后续的调查可能也会需要两位的协助。” 钟子期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报给对方，但夏溪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电话号码，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还说只要他们打给钟子期就一定能找到他。那个警察也没有再坚持，继续去问其他的村民。 “喂，我说你俩不是警察吗？怎么会认识老云她家外甥女？难道说你刚才跟我说的都是骗我的？” “杨姐，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在做秘密的调查，绝对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但我刚才说的那些也不是骗人的，只是碰巧我这个朋友的舅舅也住在这里。您刚才说，白筱实的舅舅是那位姓云的叔叔吗？” “对啊，老云办寿的时候那小姑娘来过。再说那小姑娘跟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跟她是中学同学。你们真的是筱实的朋友？怎么认识的？” “白筱实是我的朋友！” 夏溪抢先回答，就像个小学生在争论谁才是白筱实真正的朋友似的，一张小脸鼓成了包子。钟子期倒像个带着不懂事的弟弟的大哥哥，对着杨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您应该知道筱实她在宁安市做的是专业找人……嗯……有点像电视上演的那种侦探的工作，所以会经常和我们警方合作，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这次是真的碰巧她舅舅也住在这里。” 杨姐像是被说服了，慢慢地点了点头，还拍了一下自己的老伴。 “哦，这世界可真小。以前还以为是老云在吹牛，没想到老云他外甥女还真挺厉害的嘛。你不知道老云多疼他外甥女，特别是在他小妹，也就是筱实她妈没了以后，就真的把那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唉……就是这孩子脾气都跟她妈一个样，就算是自己的舅舅都不愿意欠人家人情，都不怎么走动了。” “她的确很要强，不过她也很惦记着舅舅，就是不太会表达。您别看她心好像挺细的，其实她都没有我旁边这个人会来事” 钟子期把夏溪推到了前面，可惜夏溪不给面子又缩了回去。杨姐好奇地看了他几眼，但还是把目光移回钟子期的脸上。 “你知道，崔鹏博可能会跑到哪去吗？” “这个啊……他有个姨姥姥，以前也是我们这个村子的，但现在一家子都在宁安打工。除了崔哲以外，也就是那个姨姥姥一直照顾老魏他们一家了。那姨姥姥借了好多钱给他们呢，还傻乎乎地给老魏他们担保去借高利贷，真不知道是太傻还是疯了。你不知道，那老魏他媳妇跟崔鹏博他姨姥姥不是亲姐妹，老魏他媳妇是捡来的孩子。但是那郑丽娟，就是崔鹏博她姨姥姥是真把这捡来的妹妹当亲妹妹似的照顾。” “你有那位郑阿姨的电话吗？” “我回屋里给你找找去。” 说完杨姐就跑回家里，没多会就拿着一个棕色的小笔记本跑了回来。她撕下其中一张纸拿给钟子期，指着中间画着圈的那串数字。 “就是这个。不过也是几年前的了，不知道还用不用了。” “谢谢你，杨姐。” “别叫杨姐了。你和筱实是朋友，我和她妈妈是同学，差了辈分了。叫阿姨就行。” “没事，您看着不像阿姨。而且也不是亲戚，各论各叫就行。” 钟子期对着那杨姐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惹得杨姐又红了脸。 梨洼村派出所的同事差不多在中午的时候才收队，钟子期也一直在旁边等到了中午才找到机会去接近云景坤。 “叔叔，您好。我们是筱实的朋友，我叫钟子期，他是夏溪。” “筱实的朋友？” 云景坤皱着眉头打量眼前的两个青年。夏溪立刻取出手机翻到和白筱实的合影拿给云景坤看。 “叔叔你看，我真的是筱实的朋友。” 照片里的白筱实笑得格外灿烂，是云景坤很久没有见过的样子。他握着夏溪的手机久久地盯着照片里的白筱实，握着手机的手竟然开始颤抖起来。 “叔叔？” 夏溪出声去叫云景坤，对方才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舍地将手机还给了夏溪。 “叔叔，我们可以去您家里坐坐吗？” “当然，当然。筱实的朋友，那就都和我外甥一样。来来。” 白筱实和云景坤的确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再看云景坤取出的老照片，那上面白筱实的妈妈的确就像那杨阿姨说的那样，几乎和白筱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白筱实的妈妈五官更立体，下巴也更尖一些，比白筱实多了点女人味，而白筱实虽然年近30却还是更像一个学生。 “叔叔，其实……我们是有事想要问您。” 钟子期取出了证件拿给云景坤，对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还给了他，有些着急地问道。 “是筱实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想问的是关于那个崔哲的问题。可以和我们说说，您看到崔哲的时候，里面是什么情况吗？” 云景坤显然还是有些怀疑，但或许是因为他们和白筱实的关系，所以就将自己看到的一一说给他们听。 崔哲死在了小屋里，就是厨房左手边的那间屋子。人坐在地上靠着床头，肚子上插了一把刀，但身上的伤口却不只一处。因为胸前的衣服整个都被血染红了，所以云景坤不清楚到底有几处刀伤。他进到屋子里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似的。一只手耷拉在地上，另一只手握着插进身体里的刀柄。 屋子里乱糟糟的，柜子和抽屉全都被打开来，衣服也扔得满地都是。而且地面上有几串乱糟糟的脚印，应该不是一个人的。 第三十八章 抓捕归案 “姓名？” “崔鹏博。” “年龄？” “20。” “为什么杀你爸？” “没，没想杀他。他，他是我爸，我，我怎么可，可能杀他嘛。” 崔鹏博两百多斤的人挤在椅子里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混着鼻水，脸上黏糊糊的一片，眼睛又红又肿，就像是黏在肉饼上的圣女果。郭立铭扔了一卷纸给他，很快就被用光了。 “再问你一次，为什么杀你爸？” 根据杨姐提供的线索，崔鹏博一家应该是逃到了宁安市的郑丽娟家里。也多亏了崔鹏博逃窜到了宁安市，钟子期才能名正言顺地在禹宁市的同事来沟通前，派人去抓捕。 郭立铭带着人找过去的时候，一家人正围在桌子上大快朵颐，桌上的鱼、鸭、猪肉丰盛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在过节。崔鹏博手里正抱着一个和他脸一边大的猪肘子啃着，脸上、手上全是油。看到郭立铭的时候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真没杀！呜呜……我怎么敢杀人，而且，而且还是我爸。” “那你跑什么？” “我没，没跑。是我姨姥，姥叫我过来玩，玩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她。” “是吗？那你倒是给我讲讲，你姨姥姥是什么时候叫你过来玩的，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爸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你爸是什么状态。” “我，我想想。” “这还用想吗？就今天发生的事。” 崔鹏博用肥硕的右手卷起郭立铭丢给他的新一卷纸，在手上缠了两圈然后在眼睛上抹了一下，就团城一团扔到一边。一卷纸又被他用了一大半，但他的眼泪好像总也流不完。 “我，我姨姥姥是半个月前，也就是6月末的时候给，给我打的电话，叫我们过去玩。那，那个什么，我不是因为倒霉被人坑，坑了，进去待，待了几天吗。” 崔鹏博说着说着也不哭了，说话也变得利索起来。 “然后我姨姥姥就心疼我，想让我过来玩玩，散散心，再叫我表哥给我安排个工作啥的。但是那啥，死老头子……不是，我爸他死活不让我出门，就让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然后不知道怎么了，他昨天突然同意了，我们就想着那就坐今天的第一趟车过来。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你们突然闯进来，还说什么我杀了我爸？怎么可能嘛，我怎么可能杀他嘛，把他杀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崔鹏博撑开红肿的眼皮看向郭立铭。但在碰到郭立铭瞪过来双眼，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整个人又缩进那张椅子里。只可惜椅子太小，崔鹏博又太大。 “好处？” “对啊，你们锁定嫌疑人不都是先从作案动机来的吗？就是这个人死了，谁的利益最大，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啊。要我说，杀他的肯定是那个王老癞。就村头满脸癞子那个。他一直在追我妈，三天两头就往我家里跑，结果我爸来了，他就生气了，就把我爸杀了，以为我妈就能跟他了。对，就是这样！” 说着这些的崔鹏博和刚才判若两人，脸上没有一点伤心的样子，就好像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个人是另一个人一样，只是那双眼睛还红彤彤的肿着。 “既然是你姨姥姥邀请你们去玩，为什么不带上你爸一块去？” “是他自己不想去的，说是地里头活多，干不完秋天就没菜吃了。我就搞不明白，他干嘛要回来啊，还一点钱都没带回来。他不回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嘛。之前的活干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你知道你爸干什么活吗？” “咋不知道，就是在一个岛上捞海鲜嘛。成天吃香的喝辣的，龙虾鲍鱼免费吃，净享福了。那工资还挺高。哥，你说，哪个傻子会辞了那么好的工作啊。都快50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 说着这些话的崔鹏博，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一大串抱怨的话没完没了的从那张嘴里冒出来，还越说越气愤。到后来像是语言已经无法充分地表达他的愤怒，两条胳膊灵活地在空中飞舞，叫人一时间完全忽略了他的体重。 “哥，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他可是一天都没养过我。我妈说，在我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他就跑出国享福，一分钱都没往家里寄，都是我妈和我姥姥辛辛苦苦把我养大的。我妈说他肯定是在外面有女人了，所以才会不管我们的死活。还有，你能想象吗？他竟然有脸回来找我们，而且真是一分钱都没给我们带回来，就成天在家蹭吃蹭喝的，嘴上还一直不停地说那个国外有多好，海鲜有多好吃，风景有多美，还说就连水都特别好喝，空气就更不用说了。你说他要不要脸？” “别说废话，你就先说说，为什么今天凌晨5点的时候，你家邻居会看到你衣服上全是血的从家里跑出来。” “怎么能是废话呢？我这是在给你讲事实。而且，你知道吗？我都不知道他又在外面闯什么祸了，昨天有俩警察都找到我家里来了。要我说，可能他在外满得罪了人，逃到家里来的。警察能找来，保不齐那些人也能找来。对，可能就是那些人杀的。” “你刚才不是还说是王老癞杀的吗？怎么又扯上别人了？” “我这是在积极配合调查啊……” 审讯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崔鹏博的话也被打断了。进来的是钟子期，崔鹏博看到他的时候，那眼睛里没来由地涌上来一股自信。 “就是他，昨天来找我爸的就是他。有什么问题你问他，他肯定比我还了解。警察哥哥，你告诉这个警察，我爸他到底干了什么犯法的事，你为什么会追到我家里来！” 崔鹏博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钟子期，激动得脸上都都笑开了花。 郭立铭回头一看，发现是钟子期进来了，就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钟子期的一个眼神阻止了。审讯室的门也没有被关紧，留了一条细缝。通过那条缝，崔鹏博都能看到有人影来来回回地晃动。 钟子期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他低头去看崔鹏博。 “那你能和我说说，你刚才嘴里说的那些人是谁吗？” “谁？你说我爸在外面得罪的人？这我就不咋清楚了。你是没见他刚回来的时候那个样，就像是个从水里逃出来的水鬼一样，我还以为是哪个乞丐跑到家里来要饭了呢。” “崔哲……你爸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崔鹏博用那粗大的食指挠了挠太阳穴，眼睛向上翻着看了一眼钟子期，又低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右手握成的拳头砸在左手手掌上，然后抬头对上钟子期的眼睛。 “他倒不是直接和我说的，是晚上做噩梦说梦话。你知道吗？人说梦话的时候，还能跟人对话呢，比那什么吐真剂还好使，问啥答啥。” “是吗？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那你给我说说，你都问了什么？” “我问他为啥回来。他说再不回来就永远回不来了。我就问他为啥回不来，他说那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说那岛就是地狱。然后我又问他，他咋知道的，他说是他亲眼看到的，看到有人吃人。我问他是谁，他就死活不肯再说了。可能是睡死了吧。唉……他刚回来那一周成天喝酒，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还多。要不然我也不会为了照顾他，不早点来我姨姥姥家玩啊。这不，这几天他总算清醒了，知道要下地干活了，我们就放心地把他留在家里了嘛。我要早知道他会死，就会带着他一起来玩了。” 崔鹏博嘴上说的诚恳，眼睛里竟然又一次弥漫上水汽，不到一秒钟就开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第三十九章 一个猜想 咕噜噜~ 崔鹏博的肚子发出不满的抗议声，他像只偷跑出来的小老鼠一样，滴溜溜地转着眼珠，从开着的门缝到钟子期再到郭立铭和正在做记录的孙锦炎看了个遍。 可能哭泣对于这样的他来说是一件极其消耗体力的事情，他耷拉着肩膀，整个人缩在椅子上。 咕噜噜~ 钟子期假装每天见，继续问道。 “听你的意思是，在你离开家的时候，你爸爸还活着？” “对啊，他还送我们到门口了呢。东西也是他昨天打包好的。” “那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家里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什么变化？” “什么都行，你能想到的。” 咕噜噜~ “没什么变化啊，就还是那些东西。” “你说是你爸爸帮你打包的行李，还记得都带了些什么吗？” “还能带什么，就几件衣服呗。” “像银行存折之类的呢？” “啊？可能……可能我妈为了取钱带着了吧，我不知道。” 咕噜噜~ “你们今天早上出门吃饭了吗？” “没有，一大早出门哪有时间吃饭啊。” “那你爸爸呢？” “可能……可能我们走了以后吃了吧。我不知道。”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们吃什么了吗？” “晚上？就还是那些东西呗，反正我吃的是煮方便面，加了俩鸡蛋。” “你爸爸呢？” “我爸？他……可能喝酒了吧，我没注意。” 咕噜噜~ “你们平时早上几点吃早饭？” “我从来不吃，他们可能7、8点钟？我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早上几点出的门？” “5点半，大客6点半发，我们不在那个时间出去就赶不上车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你们的村子打车到梨洼村市场也要半个小时吧，你们是怎么去的还记得吗？” “就……就骑我家那个小电驴。” “你们三个人挤在一个小电驴上？” “嗯。是啊，我骑前头，我妈坐后头，我姥爷就在踏板上。” 的确，崔鹏博和他妈妈魏雪的体型相近，而他外公魏国民却是又瘦又小。但无论是哪个型号的电瓶车承载这三个人的重力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而他们所说的那个电瓶车，孙锦炎在听到的同时就将这段口供发给了徐淼，让她通知梨洼村的刑警去搜寻。 “那你那个小电驴停哪了？” “就……就停客运站附近了呗，还能停哪啊？” “不怕会丢吗？” “丢了就丢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卖了50块钱都拿不到。” 咕噜噜~ “饿了？” 钟子期突然调转话头，崔鹏博愣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想吃东西吗？汉堡？披萨？还是炸鸡？” “可以都吃吗？” “可以，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可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啊……” “你说早上5点半出门的时候，你爸爸还活着，对吗？” 崔鹏博迟疑了半秒才点头。 “可是法医的尸检报告上显示，崔哲的死亡时间在4点半到5点之间，那你是怎么会看到活着的爸爸？不会是丧尸吧？” “这……这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我……我们应该是4点半之前就出门了。” “哦，可是你们家的邻居，就是卢祖平，他证实说是在5点左右的时候看到你们一家人从家里偷偷摸摸地跑出来。” “那就是那个老驴头，不对，老卢记错了。” 崔鹏博突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全村人都知道，那个老卢记性不好，啥也记不住。” “嗯……这个我们会再证实。那你到底是几点出门的？” “4点半，没错，就是4点半。” “卢祖平在看到你们奇怪的样子以后，他就去找了云景坤。然后两个人差不多在5点15分的时候就到了你家里。云景坤记性也差吗？” “这……这可能是那个老卢把别人错认成我了。” “哦，这样啊。4点半就离开到市场，就算你的电瓶车再慢，一个小时应该也到了吧？” “到了到了。没花一个小时，我们吃完馄饨客车还没开呢。” 刚才崔鹏博还明确地表示过，自己并没有吃早饭，这个时候又说溜了嘴。钟子期假装没注意到，继续问道。 “客车是在发车前半个小时才到市场，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跟你坐的那辆车的司机确认过了。4点半出发5点半到客运站，就算你们吃馄饨要花30分钟，也到了6点，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去市场坐车。可是司机清清楚楚地记得，你们三个人是在半路上拦车上去的。” “他骗人，那车从来就没在正点发过，我们仨去吃完馄饨回来都快45了，他都没发车。从梨洼村到杏沟村他那油门别提踩得多猛了，进了市里车速才降下来。” “哦。45了啊。嗯，我记得你刚刚说昨天晚上你爸喝了酒？” “没没没喝，是我记差了，他昨晚什么都没吃。要不然我能吃泡面吗？晚上都不给我做饭，一家子人跟着他挨饿。” “平时都是你爸在做饭？” “对啊，他不做谁做？你没看我妈那手吗？全都是为了养我干活得的病，现在沾水都会肿。” “这次你倒是没说谎，崔哲肠胃里的残留物都超过了20个小时，也就说那天他见过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 钟子期站了起来，他走到崔鹏博的身后，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惊得崔鹏博挺直了腰板，一动也不敢动。 “这样，你听听的我猜想，如果我说错了，你就纠正我。 7月11号那天我去找过你爸之后，他就开始坐立不安，想着尽快逃跑。因为多亏了他那孝顺的儿子，把那件脏兮兮的夹克送到了我的手里，给我了足够的证据去撬开他的嘴巴。 所以天刚一黑，他就提议要一家人趁夜逃跑，电瓶车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充电的。 但是除了你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清楚，所以你就对你爸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也只是忍着不跟你吵。 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 根据梨洼村的刑警现场勘验，他们在厨房的灶坑里发现了碎瓷片，拼接起来是一只直径在15厘米左右的瓷碗，里面还残留着某品牌方便面的残留物。也就是你刚才承认的那一点，你晚上吃了泡面。 再之后，你爸应该就不顾阻拦开始收拾行李，结果骂他已经不能让你解气了，所以你就开始打他，踢他。法医在你爸的身上发现了多处外伤，根据这些伤口的形状和大小以及受力点等，从多方面综合判断应该就是你造成的。 被儿子拳打脚踢以后，你爸已经被恐惧和愤怒摧毁了理智，就决定把自己包容过的那个谎言揭穿——也就是你的保释金。你在年前涉嫌的诈骗案，的确立了案，也被逮捕了。但你不是主犯，甚至也可以算作是受害人之一，所以没有判很重的责任，只需要交出2万的保释金。但这个2万在你的嘴里就发酵成了10万，所以当时你爸往家里邮寄的钱是10万，而这笔钱他是从他的大哥，也就是你大伯那里借来的。结果回到家里，他去了趟派出所才发现，根本没有10万这一回事。 你发现你爸知道了这个谎言后，你慌了，因为剩下的那8万你早就花光了，你怕他让你把钱叫出来，结果就演变成了无法挽回的惨案。 你趁着你爸从衣柜里找出存折的时候，拿了平时你用来防身的那个弹簧刀捅他，第一刀并不致命，但已经让你爸爸彻底绝望了。他可能想过反抗，也可能已经不想继续活着了，而且他跟你比起来太弱了，你又气昏了头，完全没办法控制，捅了一刀又一刀，完全不记得自己捅了几刀。直到你妈把你从你爸身边拉开。我说的对吗？” “不对！不对！不对！我没杀他！没杀他！” “那你要怎么解释那辆电瓶车上的血迹？” 第四十章 结案 梨洼村的刑警，接到徐淼的通知后，就立刻以客运站为中心展开了对崔鹏博提到的那辆电瓶车的搜寻行动。 根据崔鹏博邻居提供的线索，那辆电瓶车是现在市面上常见的牌子，好像是叫雅什么。去年刚买的时候，老魏一家子在村子里逢人就说，全村人不想知道都难。 车是一辆红色的车，是崔鹏博的妈妈魏雪挑的，是去年的最新款。警方去卖电瓶车的那间店询问的时候，对方清楚地记得崔鹏博。 “就那个胖子啊，记得，记得！想不记得都难。没记错的话是去年秋天的时候来买的车，跟他妈一起。当时他进来的时候，我以为天阴了呢。不知道您见没见过他，那个胖的哟，感觉都能把我那车压垮了。结果他说是给他妈买的。我再一看……嘿，也没差哪去，就是矮了一大截。俩人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就跟那个……那个套娃！特别像。但您要问我为什么记那么清楚，还真不是因为他那体型。差不多是去年年底吧，快过年的时候，他突然找过来要把车再卖了。我一看那车，前脸都给撞碎了，我就说最多50，多了没有。结果您猜怎么着，他竟然跟我借钱。我……我当时无语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后来我才从我一个老同学那听说，这家伙就是个十足的败家子，好像也不对。他原话怎么说来着……一家子寄生在倒霉鬼身上的寄生虫，吸到对方连骨髓都不剩了。” “他买的那辆车，你这还有货吗？是哪个？” “就门口白的。” 店老板带着来问话的警察走了出去，指着从门口向外数第三排的车。 “颜色……刚买的时候这个颜色，现在就不知道咯。” 他又指了指后排一辆红色的车。警察取出手机把那几辆电瓶车都拍了下来，做好笔记。那个店家早就好奇得心痒难耐，搓着双手，瞧着警察的眼色，感觉差不多了就问出了口。 “那个……我能问问那个家伙闯什么祸了吗？” “闯祸？他杀人了，杀的还是他爸。” “我的个天啊，把倒霉鬼杀了，他吸谁的骨髓去？不对不对，他爸回来了？不是说在国外赚大钱呢吗？” “他自己说的？” “是啊，就这一片，谁不知道？” “你信？” “嘿嘿嘿，不信。所以他爸到底干什么的？” “跟你说的一样，就是个倒霉鬼。行了别问了，这车有广告单吗？给我一个。” “好嘞，您等一下我去给您拿一张。” 拿到广告单后，梨洼村派出所的所有民警人手一份红色电瓶车的照片，在街上搜寻。 在所有民警和群众的配合下，很快就找到了那辆车。车就在离市场不到两公里的一个土堆里，应该是被人偷走后，因为故障就被遗弃在那里，只把电池拆下来带走了。 根据宁安市的要求，他们对那辆车展开搜索，没有花多少工夫就在上面找到了几组血迹，有一组水滴状渗透的血迹与崔哲的基因组吻合。 幸运的是，就连那套染血的t恤也在电瓶车的旁边找到了，应该是小偷要拆解电池的时候看到那个t恤，吓得扔在了地上。好在这天天气很好，上面还留有属于崔鹏博的汗渍，信息保存完整。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崔鹏博杀害父亲崔哲可以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是，这崔鹏博在听到钟子期的猜测后反倒开始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一样发起了脾气。 “凭什么说我杀人了，我是正当防卫！你是没见那家伙突然扑过来那个样子，就想要把我吃了一样。” 钟子期回想他见过的崔哲。那副曾经高大过的身材，见到的时候就像是一棵饱经风霜，只要稍一用力就会瞬间碎裂的枯树。崔哲勾着背，蹲在地里忙碌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想象是如何像崔鹏博说的那样扑过去的。 而且钟子期已经从老卢和杨姐那得到了确切的证言，无论是案发的前一夜还是案发当天，崔哲的家里没有发出过任何吵闹的响动。 但按照崔鹏博的说法，崔哲真的曾经扑过去与他扭打在一起，一定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而且陈钰并没有在崔鹏博的身上发现任何因暴力冲突而留下的外伤。 “而且他还打我，他凭什么打我？10万怎么了，不就是10万块钱吗，我是他儿子，有什么不能给的。再说了，他突然说不干就不干，跑到我姥爷家蹭吃蹭喝，他还要不要脸了。你知道昨晚他都说什么了吗？他说和我妈结婚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更错的是不该生下我。还说我姥姥得癌是报应，说我妈那手是报应，他说的那还是人话吗？” 崔鹏博说得唾沫横飞，脸上的赘肉随着他张牙舞爪而一颤一颤的，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钟子期虽然知道崔鹏博满嘴谎言，但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崔鹏博的谎言竟然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说得这么绘声绘色。 钟子期已经被崔鹏博气到无奈，也不急着拆穿他的谎言，顺着他的话继续问道。 “他为什么会打你？” “说这个我更来气。大晚上的，他突然让我们打包行李半夜逃跑，说什么再不走就没命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闯了什么祸，还跑到我姥爷家里来把我们都给害了。再说了，搬家我也不是不同意，但你什么准备都没有，也不知道之后要去哪，电脑也不能带，手机也让我扔了，还说以后再也不能和任何人联系，这谁受得了啊。我就说要走就叫他自己走，反正祸是他自己闯的，人找来也是收拾他，跟我没关系。带着我们走才会把我们都害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摔我手机！那可是今年最新款！花了我1万多呢，他就给我摔了！我气急了就揍了他一拳。然后他就怂了，自己闷头在那收拾行李。” 不出所料，崔鹏博的证词又一次出现了前后矛盾的地方，更加证实了崔哲打他是他的谎言。 崔鹏博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得意的笑，仿佛打自己父亲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一样。嘴巴裂开一个令人作呕的弧度，眼睛里竟然闪出一抹精光。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令他气氛的事，那张脸上的五官又挤到了一起。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他竟然敢藏私房钱！整整10万！我这一看就来气了，问他怎么回事，结果他还反过来骂我撒谎？然后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说什么我妈偷了他妈、他大哥、他大嫂，还有他俩侄子的钱。还说我妈把他朋友的钱偷了个遍，搞得他现在都没脸去见他们。他有证据吗，就这么污蔑我妈？对了，他还把他爸的死赖到了我们头上。他爸得癌症干我屁事？是我把那个癌塞到他爸肚子里的吗？搞笑！” 崔鹏博的“痛诉”足足持续了1个小时，而他的重点也只有一个——崔哲的死全都是崔哲的错。 这个案子在崔鹏博慷慨激昂列数崔哲的不是中结案。很快崔鹏博将以杀人的罪名起诉，他妈妈魏雪和魏国民以协助逃亡的罪名被起诉，而那个姨姥姥郑丽娟以窝藏杀人犯的罪名被起诉。 但钟子期的心情却完全没有办法随着案件的结束而轻松起来。崔哲原本是“吴奇案”的重要突破口，如果能在他的身上找到更多关于那座岛的信息，林青和白筱实就可以尽快结束卧底调查的工作，早一点回来。 但随着崔哲的死，他们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当天夜里，钟子期又一次向支队长请假打算驱车前往梨洼村。目的就是为了到崔哲的家，或许在那里还有一些线索。这一次支队长并没有批准他的假条，而是让他堂堂正正地出差。 钟子期刚到停车场，夏溪果然早就等在了那里。 第四十一章 受困 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耳边只有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偶尔会有路过的鸟儿施舍一两声鸣叫。 贝晓曦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与林曦的手相连结，两个人背靠着背，中间被一根房梁柱隔开，贝晓曦早就感觉膝盖刺痛，两条腿都胀得厉害，脚底板也火辣辣的。她来回交替着双腿去支撑自己的身体，但也已经临近极限。 那天喝的酒让她感觉口干舌燥，每一次的吞咽都感觉像喉咙里有张砂纸在摩擦一样火辣辣的疼。她舔了舔干裂的唇，感觉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一股腥甜的味道充盈着口腔，却无法缓解她的干渴。屋子里稀薄的空气也叫她头痛得厉害，就好像有人在拿冰锥钻两侧的太阳穴一样。 最让她难受的还是小腹传来的肿胀感。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肚子里空空的，但生理上的反应又让她惊慌不安，这种双重折磨让她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手上传来林曦的温度。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像现在这样去捏她的手，可能是为了让她保持清醒，也可能是为了让她安心，或是担心她会旧疾复发。 但林曦不清楚这样的安慰还能让贝晓曦坚持多久，他必须尽快找到脱离现在这种困境的办法。 林曦记得自己并没有喝很多酒，但头却沉得厉害，胃里也一阵翻腾，手脚都不太能使得上力气。他知道这不是酒精造成的。 林曦在有限的可视范围内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遗憾的是这间屋子里光秃秃的，没有一件可以借助的东西。由于太黑，他无法判断房梁距离自己的头顶有多高。 和贝晓曦之间的梁柱摸上去又凉又硬，应该是跟水泥柱，粗细只有10厘米左右，边角光滑很难在短时间内借助摩擦的力量将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弄断，最绝的是绳结的尾端还耐心地用火烧粘。 绑着自己和贝晓曦的绳子，是这座岛上常见的那种，用来编织渔网的那种绳子。绳子很细，不知道在他们的胳膊上缠了多少圈，足有5厘米左右宽。 林曦很肯定想把两个人事不省的人绑在一起，单靠一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所以就算他能找到方法把绳子弄断，也很难带着贝晓曦离开这间屋子，而且他也不确定这间屋子里是否隐藏着监控摄像头。 林曦还在想着逃脱的方法，但指尖传来的温度变得越来越凉，甚至开始颤抖，而且抖得还越来越厉害。 “哈……哈……哈……” 贝晓曦感觉到心跳开始变得不再正常，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她张开已经干涩得很难再分泌出津液的嘴巴，想要努力去调节呼吸，但却只是徒劳。那种寒冷蔓延的速度完全失去了她的掌控，正一路向她的胸口窜去。 “小曦！我在，我在。你再坚持一下。” 林曦不停地揉捏着她的手想要给她温暖，但他能碰到的也只有贝晓曦的指节，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像平时那样去摩擦那双手，带给她温暖。 “小曦，小曦别睡，千万别睡。” 小曦？是啊，在这个地方她叫贝晓曦，不叫白筱实。林青是在叫她的名字。她张了张口，想告诉林青自己还能支撑一会，可是除了呼吸声以外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可恶的是，原本就缺水的身体，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在消耗她体内不足的水分。 “来人！快来人！小曦她病了，快把门打开！小曦病了！” 林曦的嗓音有些嘶哑，像是要把喉咙磨出血一样，他一次次地冲着外面叫。 他们是怎么沦落到这个下场的？ 那天他们趁着其他人酒酣耳热之际，偷偷地溜了出去，目的地是后山上的那座小砖房。一路上，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也很肯定没有被人跟踪。而且即便是到了那个房子，两个人也依旧保持着伪装的身份。 可就在白筱实用身上带的工具，努力跟石屋上的那把锁较劲的时候，两个人突然感觉有些头晕，之后就失去了意识。当他们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下场了。 一开始，两个人像个无助又恐惧的人一样拼命地嘶吼求救，吼到两个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之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来人！来人啊！求求你们，救救小曦！她真的病了，病了。求求你们了。” 林曦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停地恳求着。但他并不知道在黑暗之外，有没有人能听到他的求救声。 “行了行了，别叫了。不愧是当过兵的人，体力倒是不错。” 是个熟悉的声音。随后又传来吱呀一声，门终于被打开来，一道刺眼的光线突然投射进黑暗的屋内，惹得他们眯上了眼睛。 “宋主任，我求求你，送小曦去医院吧，或者是帮她松绑让她躺一会。求求你了，宋主任，她身体不好，耗不起。” 宋主任？白筱实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几乎没有怎么见过他。 她只觉得那种冷还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而那个速度正在不断地加快，快到睡意也渐渐地向她笼罩下来。 “宋主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曦，只要你救她我林曦一定做牛做马地去报答你，求求你了宋主任……” 林青好像还在哀求那个宋主任，但是白筱实只觉得那个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很快连那一点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等到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孙宁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他在哪？”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还是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难道是在做梦白筱实再一次闭上眼睛。 或许这一切都是一个梦，等到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会在宁安市里的那个出租屋里，对着空洞的天花板发呆，想着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到弟弟。 对，一定是在做梦。 白筱实闭紧了双眼，再慢慢地睁开。 “醒了？能看到我吗？小贝？” 小贝？啊……原来不是在做梦吗？我还在那个岛上。白筱实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但这一次很快又睁开了。 “他在哪？” 她艰难地发出声音，但她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小林出海了，今天正常上工。” 孙宁用湿毛巾帮白筱实擦眼睛，之后是整张脸，最后开始慢慢地帮她擦手。 “你们俩啊，以后还是少往后山上跑，怎么就迷路了呢？要不是宋主任熟悉路，不然你们俩就要困死在山上了。” 宋主任！贝晓曦记得当时林青叫的就是这个称呼，“救”他们的是宋主任？呵，关他们的是宋主任才对。 白筱实越来越肯定这个岛有很多问题，那些人就是在这座岛上遇害的，而那个山上的房子里面肯定有着相关的线索，所以他们在接近那里的时候才会遭到袭击。 可是宋主任是怎么做到的？ 当时在那个地方醒来的时候，除了手脚被绑住了以外，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至少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来，喝点粥吧。你这烧了两天了。平时看你就病恹恹的，没想到你还真有病啊。你那病也够吓人的了。小林抱着你回来的时候，你整个人像个虾子一样缩着，嘴唇都跟那鱿鱼皮一个颜色。还一直哭，哭个不停。不过也多亏了宋主任，那天他把自己的宿舍让出来让你俩住。小林可是真疼你，他照顾了你一个晚上，第二天还照常出工。” 孙宁将青色的粥一口一口喂给白筱实喝，嘴上不停地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那天林青抱着白筱实下山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很难用糟糕来形容。白筱实整个人的脸色难看得不像个人，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骚臭味。 听到这里白筱实惊得红透了脸。 “那个……我，衣服，是谁……” 孙宁笑着拧了一把白筱实的脸。 “当然是你家小林，衣服也都是他给你洗干净的。他对你不错，是个好男人，你没挑错人。” “哈哈……嗯。” 孙宁还说，那天晚上谁都没发现他们两个人不见了，直到第二天上工。宋主任和赵主任就说所有人都正常出工，下了班再到后山去找人。出工的这段时间，两个主任也不会闲着，会先在岛上的四周找人。 “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吗？” “怎么可能。大家都是来工作的，没有人会没事闲得跑到后山上去，那也怪吓人的。再说了，干了一天的活，累都累死了，都想好好歇着，可没人会到处乱跑。好了，你先歇会，我还要去干活。” 孙宁是趁着午休的时间来照顾白筱实的，晚上又换林曦过来照顾她。 “不过我说你们俩以后别没事往后山上跑，想谈恋爱走远点就是了，也不会有人去妨碍你们。再说了过两周就是月假了，大家伙都能上岛放松一下，到时候你们是去公园也好去水族馆也行，可不比后山上强多了啊。年轻人啊，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乱来，你看你这次搞得半死不活的图什么啊。” 这家渔业公司每一个季度发放一次工资，2月份因为过年所以没有算进工期里，所以7月底就是今年第二个发放工资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所有人都能回到大陆，去银行确认工资到账的情况。 听着孙宁自以为是的说教，贝晓曦有苦难言，辩解无能，只能委屈巴巴地点头。 但那个宋主任……贝晓曦滴溜溜地转着眼珠观察着有限范围内的环境。 这里什么都没有。 第四十二章 调查现场 得到支队长的支持后，钟子期老老实实地跟当地的派出所沟通，得到了对方的许可才开车来到这里。 当钟子期和夏溪到达梨洼村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5点，和崔哲遇害的时间相近。 钟子期丢给夏溪一副鞋套、一副手套。自己也穿戴完毕后，走进了这一个仿佛被诅咒了的家里。 刚一走进去，依旧是那个简陋的厨房，但和梨洼村的记录一样，灶坑里面还残留着几片碎瓷片，此外走向门口的地方有几串凌乱的脚印，一部分是侦查现场的同事留下的，也有一部分是崔鹏博一家人留下的。 钟子期在灶坑的更深处有新的发现——一双烧焦的鞋，一条烧焦的裤子和一部烧焦的手机。手机外壳已经融化，里面的数据可能很难恢复，但钟子期还是将它装进了证物袋里，那条裤子和鞋也分别装进了证物袋里。钟子期用那烧火棍又翻了翻，除了燃烧后残留的灰尘以外，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了。他又将那些灰尘取了一小撮装进了证物袋里。 崔哲的尸体是在厨房左边的那间小卧室里发现的。钟子期记得崔鹏博说，崔哲当时在衣柜里翻找了一通，取出了存折…… 钟子期走进那间卧室。卧室的确很小，不足13平，只有一张小双人床，和两个双开门的衣柜，一台电脑桌。桌上的电脑设备的确很专业，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打游戏的。 现场还维持着案发当时的原样，各种东西散落一地，床边有一大滩血迹。衣柜里面也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一样，里面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但都是一些破旧的衣物，很多甚至都已经漏了洞。 钟子期翻了翻，并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你是崔哲，正要逃跑，除了钱你会带上什么东西？” 钟子期回头发现，夏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包里取出了证物袋，正在和崔哲那部烧焦了的手机较劲。他似乎没有听到钟子期的话，依旧在用小刀一点点撬开融化的手机壳。 “夏溪？！” “嗯？什么？不是，这个你拿回去分析也是分析，我在这分析还能省点时间，而且你人也在这呢，我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的。” 夏溪慌张地举起双手，一双眼睛无辜地眨着。 “我问你，如果你是崔哲，因为有两个警察找上门，说了一些和那座岛有关的话题，然后你就急着逃跑，除了钱你还会带上什么？” “嗯……崔哲身上有什么是不能从那座岛上流出来的东西吗？或者说，他在那座岛上做过什么？比如，杀吴奇的就是崔哲？然后他身上还留着杀害吴奇的东西？比如那把刀？” “问题就是这个，崔哲他到底为什么要从岛上逃出来，为什么要躲警察。” “我不是说了嘛，可能就是他杀的吴奇。” “如果是这样，一直躲在那座岛上不是更安全吗？” “但是警察早晚有一天会查到那座岛啊，到时候就是瓮中捉鳖，他逃都没地方逃。” “那为什么不在杀了吴奇的时候就立刻逃跑？为什么不在回到这里之后就立刻带着家人逃跑，还要等到我们找上门才想着逃跑？” “我的钟副队长，你以为大家都是那种理智到让人发指的人吗？杀人可能是冲动，冲动之后就会想逃跑，逃跑最佳选择就是能让自己感觉安心的地方，那就是家啊。回到家里以后，人就开始懈怠了，有了侥幸心理，觉得渠滨市的案子，宁安市，或者是这个梨洼村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想着案子可能就那么沉下去了。不也是很合乎常理的想法吗？” 夏溪说得没错。 根据陈钰的尸检发现，吴奇是被比自己高，而且惯用手是右手的人杀害。从这一点来看，崔哲佝偻着背站着都和钟子期一般高，如果站直了可能在185左右。从他当时拿着小锄头的手来判断，惯用手应该就是右手。 还有无法解释的问题。如果吴奇真的是崔哲杀的，为什么要取走脏器？难道真的就是陈钰猜测的那样，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就将其他的脏器一并取出来了吗？ 可是有这个必要吗？在那座岛上，把尸体扔进海里一定会被鱼虾啄食，甚至可能就那么永远地沉入海底，永远不会被发现，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还有一些信息钟子期并没有告诉夏溪，而且最近钟子期一到办公室就把手机锁紧柜子里，不会带在身上。 陈钰从崔哲的身上提取dna，与在吴奇身上发现的那组dna做比对，检测结果显示并不吻合。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完全排除是崔哲杀了吴奇，但也不能肯定是他杀了吴奇。 而且从崔鹏博的证词来看，崔哲真正怕的不是警察，而是自己身处的地方暴露。他认为既然警察能找到他，那他躲着的那些人或许也能找到他，而这只是时间问题。 “你看过江户川乱步的《孤岛之鬼》吗？” 夏溪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但钟子期却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看过。” “如果他们去的是那样的地方，我要你不要再等什么信号，直接、立刻、马上给我去渠滨，杀到那座岛上，把筱实给我带回来！” “但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和名分，我们根本申请不下来搜查令，而且那岛还不在宁安市的管辖范围内。还有那座岛的使用权在那家公司名下，整座岛都属于私人领地，就算我是警察，也不能擅自闯入。” “那就制造个名分啊！” 不用夏溪说，最近钟子期也总是被一种不安的感觉笼罩。联系不上林青，他的担心绝不比夏溪少。所以，他才会这样半夜开着车跑到这里来，就是希望能找到点线索。也就是找到夏溪嘴里说的那个名分。 必须冷静下来，钟子期，把脑子放空…… 钟子期提醒着自己，然后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将脑子里所有的杂念都抛出去。如果是林青，他会怎么做？钟子期问着自己，然后回忆曾经和林青一起办案时的经历……从头开始全部重新来。 钟子期从那个监控录像开始回忆。崔哲当时身上没有带任何行李，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从岛上带了什么回来，也一定是带在了身上。 但是那天崔鹏博在扔那套肮脏的夹克衫的时候，崔哲其实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在钟子期抢先拿走的时候稍稍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而已。而且那套衣服钟子期很快就交给陈钊去检查，以陈钊的本事，如果有什么线索，绝对不会被他放过。 那就剩下那部手机了。可是崔哲为什么要烧裤子和鞋？难道只是为了彻底抹去他曾经到过那座岛的证据吗？还是说那些东西上面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过，但他还有些看不清。手却已经拨通了陈钊的电话号码。几声机械忙音后，电话那头传来陈钊有些暗哑的声音。 “喂。” “分析一下我送过去的那个夹克上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什么夹克？” “黑色夹克，硬邦邦的，上面有白色粉末。” 第四十三章 再审崔鹏博 突然被提审，崔鹏博有些意外。 被两个狱警带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头发被剃得很短，那张原本就很大的脸就显得更大了。 “还有什么事吗？你们不都已经把我送进监狱里面吗，15年，还不满意？” “15年？当然不满意。” 钟子期摇了摇头，看向崔鹏博的眼里不是责备而是愤怒。那种从内心深处不断发酵的怒意，应该是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崔鹏博，慌乱之下他竟然主动将视线转移到了郭立铭身上。在之前的审讯过程中，崔鹏博都是避免和郭立铭有任何眼神接触。 “你今年才20岁，15年后也不过35岁，但你爸今年还不到50岁，至少还可以再活个20年，这一下就全部清零了。小学数学你总该学过吧，15和20哪个多不用我来教你吧？” 嗒、嗒、嗒。钟子期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那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回响，不大却也直扣人心。崔鹏博把头低了下去。 “不过，他有你这样的儿子，死了倒比活着要好，省得一辈子被你抽皮剥筋。” 今天钟子期的状态很奇怪，“死了比活着好”这样激烈地言辞，郭立铭从来没有从钟子期的嘴巴里听到过。 再看那一头接受问话的崔鹏博，却完全不了解这种微妙的差异，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总不会是要我学哪吒削肉还母，削骨还父吧……” 崔鹏博嘀嘀咕咕的，倒也不忘了反驳。 “哼，还知道哪吒？你有资格跟哪吒比吗？” “也是，至少人哪吒他爸还是个将军呢。” “你！” 啪！钟子期用力拍打桌面，惊得崔鹏博赶紧缩回了脖子，抬起双手护住那颗肥硕的头。过了好一会，可能是见没有他预期的拳脚落下来，崔鹏博才又松了松肩膀，把胳膊放了下去。 “你把我叫来这里不会是为了给我说教吧？在法庭上，法官也跟我说教，进了里面，还有人说教。你们这些大人怎么这么喜欢说教。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好像自己就做得有多好一样。” 钟子期总算是明白了，这崔鹏博是个十足的怂货，但嘴皮子就是不知道闲着，说话没轻没重，也不分场合。只要对方稍一大声，眼泪就跟个小孩子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但只要对方的声音放了下来，就又没脸没皮地顶嘴。 像钟子期一开始那样对他微笑，他就会忘了自己的身份，明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也要吹牛侃山。也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在欺骗对方。 “不是，你要有什么要问的就赶紧问，反正就算我不承认，你们也偏要说杀那老头子的是我了。还有什么屎盆子是不能往我头上扣的。” 钟子期深吸了一口气。 可能是这两天没有补过觉，神经变得有些敏感，控制情绪没有平时那么得心应手。他调节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但已经做不出第一次面对崔鹏博时的温柔面孔了。 “你爸是什么时候开始去岛上工作的？” “啥岛？他在好几个岛上干过。”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了钟子期的意料，一时之间还真被堵住了。 他在脑子里快速地回忆了一下。 崔哲的官方履历，徐淼很早就整理出来交给了钟子期，可是在那上面并没有关于岛上工作的相关记录。 通过和林曦还有贝晓曦的接触，钟子期也掌握到，上那座岛上去工作不需要有任何身份证明，或者说他们更欢迎那些没有证件的人。关于工资的发放，据说那个人力派遣公司会给每个人开设一个账户，钱都会打到那个账户上，卡会在第一次发放工资的时候发给他们。 这就造成了账户名字和真正领取工钱的人，身份不符的情况，很难从这一点着手去调查崔哲和那座岛，那个渔业公司的关系。 崔鹏博可能是见钟子期的脸色整个都暗了下来，有点心虚起来，开始主动交代。 “要是你问的是最近这个，应该就是这两年。” 钟子期都能感觉到太阳穴那边的血管在暴跳，似乎还能感觉到血压在蹭蹭往上升。为了压抑住情绪不至于失控，他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冠。 “好好回答问题！你别以为已经判刑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你的每一个行为都会影响你在狱中的表现。听说过减刑没听说个加刑吧？不想15年变20年，就给我好好回答。” 郭立铭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去看钟子期，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副队长会在审讯的时候威胁对方。 不过这一招果然有用，崔鹏博又把那庞大的身躯缩成了一团，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就、就是两年前的夏天，好像是7月份的时候，他在网上看到的招聘信息，就去了。” 这一点和吴奇的的经历相似。 “在岛上工作的这段时间，他经常和你们联系吗？” “也不是经常，有的时候是一个星期一次，有的时候是一个月一次。反正年底会回家过年。还会带些海鲜回来……一点也不好吃。” 也和林青的状况差不多。除了那次发来关于“老家伙”和“宁宛如”的消息以外，他们已经一周多没有取得联系了。 “对于联系你们的时间问题，你爸没对你说过什么吗？” “好像说过吧……我也不记不清了，好像是有什么比赛……他也没说清楚，时间也久了，我是真记不太清了……” 不是没说清，更不是记不清，应该说过了但崔鹏博完全没去听。 但是“比赛”倒也能让钟子期有点明白是什么了。可能在岛上的工作采用了一种竞争机制，而奖励就是一周回一次渠滨市与家人取得联系。这也能理解，为什么林青他们只有在第一周的时候才发了信息回来。 如果第二周他们没能赢下比赛，自然就没有机会出岛发消息了。 不过，现在这个时代，什么地方会没有建通讯基站，还没有连接无线网呢？ “这次突然回家，除了喝醉酒的时候说过那些‘魔鬼’，‘吃人’之类的话以外，你爸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不是，他到底犯啥事了？” “这里只能我提问，你回答。” 钟子期声音有些冷，就连坐在一边的郭立铭都惊得抖了一下。可能是由于睡眠不足，钟子期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倒也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就……也没说什么啊。不如说这次回来他反倒不咋说话了。以前回来总吹，说什么龙虾怎么怎么样，鲍鱼怎么怎么样的。一会嫌弃这的扇贝太小，一会嫌弃没有贝柱，一会又说什么国内不让吃鱼翅。嗨，反正就是吹那些年他在国外的事，说国内的海鲜怎么怎么不行。我就说这人不行吧，崇洋媚外狗腿子一个。” 先不论崔鹏博的话有多少可信度，但至少从钟子期那天在院子里见到的状态来看，崔哲的确很沉默。而这种沉默来自于内心深处的秘密，一种枷锁和负担，一种只要说出口就会带来灾祸的认知上。 “你爸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接到过什么同事的电话？或者是你们有没有接到过奇怪的陌生电话？” “没有。我家那座机停了好些年了。他那手机也不让我碰。就算来了我也不知道。不过，在他回来一周不就两周以后吧，好像是接到过一个电话，然后整个人就变得挺奇怪的。反正那天晚上他喝了好多酒。” 时间跨度不明确，但如果是两周后，就是林青和白筱实登岛以后的事情。难道他们一开始就暴露了？ 第四十四章 电话 “还记得你爸在电话上，跟那个人都说了什么吗？” “他啥也没说，嗯了两声就挂了。” “那之后还有人来电话吗？”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没事闲的成天盯着他。不过他不咋用手机，好像后来就一直关机了。对，我这不刚换了一个手机吗，我原来用的那个给我妈了，我妈那个给了我姥爷，我姥爷的就给他用了。” 从梨洼村回来以后，钟子期就把那两个烧焦的东西交给陈钊去调查。 但陈钊说，那件黑色夹克由于长时间浸泡在盐水里，很多证据都损毁了。但他把调查的重点放在了盐分分析上，结果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 我国的海域辽阔，且根据与出海口的远近，洋流运动的不同，海水的成分也有微妙的差异。从这些微妙的差异中，就能锁定这件衣服上残留的海水出自哪一片海域。 更幸运的是，通过陈钊反反复复，一点一滴的调查，他还在那件夹克衫上发现了海鱼鳞片残留物。这又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 但这些都不是钟子期期待的结果。 夏溪对那个手机的分析也有了一定的进展。 手机里的电话卡是非实名制卡，但可以确认通讯公司，还通过上面的识别码找到了本机号码。钟子期安排蓝馨悦将那串号码发给通讯公司，调来通讯记录。为了确认崔哲回到梨洼村后，是否曾经与可疑人员通过电话，钟子期这才又把崔鹏博提了过来。 但令人失望的是，崔哲的确接到过可疑电话，但崔鹏博对通话内容一无所知。 钟子期取出了那只被烧毁了的手机，崔鹏博瞥了一眼，撇了撇嘴。 “见过这个手机吗？” “都烧成那样了……” 崔鹏博看到钟子期的脸色已经无法用难看来形容，那眼睛就像是要自己身上穿个洞似的，打了个哆嗦就换了个语气。 “应该……是我爸用过的吧。我昨晚看到他把手机扔灶坑里了。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在破烂的手机，你卖给二手的也能卖个10块钱啊，烧了干啥嘛。” 通过这段时间的审讯，钟子期发现崔鹏博对崔哲的那种厌恶并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而是由来已久，甚至是深入骨髓的。 而造成这种结果的根本原因就在崔鹏博的母亲，在于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在魏家，没有一个人肯定崔哲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一旦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还会认为是崔哲欠他们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崔鹏博，对父亲这个角色的认知就是——赚钱给他花的人。一旦不能做到这一点，那对他来说这个人就毫无用处，甚至还不如那些在线和他打游戏的陌生人。 钟子期努力忍下了怒火。 “你爸烧手机的时候，说没说过什么？” 崔鹏博缩着脖子，左瞧瞧又看看，又舔了舔嘴唇。 “能说吗？” “我叫你说。” “还不是因为怕被窃听，怕被跟踪。那网上不都说了吗，这手机有人监听，平时说话的内容都给你记录了。他要逃跑，那肯定得把这个定时炸弹给烧了啊。” 听到这里，钟子期有点哭笑不得。 “你这都哪看来的？” “翻墙去看啊。那外头都是这么说的。不然你们能那么快就抓到我？能知道那天晚上我跟我爸发生了啥？你看，以前那手机还不能拍照，最多就是监听，现在这手机都带着摄像头，后置前置加起来好几个呢，这不只是监听了，还能监视呢！” 听到这里，钟子期已经有些哑口无言了，并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无奈。 这种影视作品杜撰的内容，外国势力用来抹黑我们国家的内容，这些懵懂无知的人竟然信以为真，还深信不疑。 崔鹏博不会知道，之所以钟子期能把案发当天的情况大致的猜到，是因为他长期从事刑侦工作，他懂得注意细节。 在崔鹏博带着钟子期和夏溪去见崔哲的时候，崔鹏博曾毫无意识地踢了崔哲一脚，崔哲却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后来崔鹏博为了在外人面前假装孝顺，给崔哲端了一碗水，但从崔哲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就是随随便便在水桶里舀了一碗水，根本不在乎这生水能不能喝。 更何况，陈钰没能在崔鹏博的身上发现任何外伤，但崔哲的身上却有很多新旧外伤，从受力角度和大小来看，这些外伤都是崔鹏博造成的。 钟子期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你爸烧的这个手机，是他自己原来用的那个，还是你姥爷给他用的那个？” “我姥爷用的那个可比这好多了，我们走的时候我给带上了，难道还留着给他烧吗？再说了，他不是刚把我那新买的手机给摔了吗？我不得先凑合着用，再买个新的啊。” 崔鹏博竟然觉得有点委屈，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里面的卡呢？是你爸后来自己又买了，还是你原来用的？” “你咋知道他用的是我的卡？” 钟子期无视了崔鹏博的疑问。 “你爸有没有用这张卡和外界联系过？” “就我大伯，他也没啥朋友能联系的啊。” 最鹏博的大伯崔文，在崔哲遇害后，钟子期就与他接触过。但崔文也对自己的这个弟弟一无所知，不是不关心，而是这个弟弟什么都不愿意跟他说，只有急需用钱的时候才会联系他。崔文一直背着自己的妻子，偷偷地资助崔哲。 当钟子期告诉他崔哲遇害的消息后，他气得直捶胸口。 “我一直劝他离婚，他就是不听。他这一辈子就是被那个女人，被那个女人的一家子给搞垮的！警察同志，你说这以后我要怎么去见爸妈啊。唉……” 崔文又自责了很久，但除了2年前，崔文借了那5万块钱的押金给崔哲，今年又借了2万保释金给他以外，钟子期再也没能得到更多线索。 “副队，你看一下这个。” 蓝馨悦拿着一张纸走了进来。 那是崔哲烧毁的那部手机的通话记录。就像崔鹏博说的那样，崔哲并没有什么能经常联系的朋友，通话记录除了诈骗电话外，就只有在6月29号下午2点的时候接过一个从渠滨拨过来的电话。 只可惜那个电话号码也是非实名制的卡，除非这个人会再次使用这张卡拨打电话，否则很难定位。 但6月29日就是林青和白筱实登上那座岛的日子。 第四十五章 发现 “最后一个问题，你爸是左撇子吗？” “这你又知道了？” 钟子期已经没有更多的疑问了，他很确定林青和白筱实有危险。 钟子期把崔鹏博交给郭立铭后，走出了审讯室，回到办公室取出手机又走出办公室。 “夏溪，立刻搜寻白筱实的定位，然后想办法找到她最近有没有在渠滨市市区内出现过的记录，我不会问你用了什么方法，你只管用最短的时间找到。” 挂断电话后，钟子期又立刻回到办公室，直接找到徐淼，将她带到会议室内。确认门窗都关好以后，钟子期迫不及待地将要求说了出来。 “徐淼，立刻调取渠滨市各大交通监控，查看林青和白筱实近期有没有出现在市区内的记录。我会把他们的照片发给你。” “呃……副队，我知道林队和白筱实长什么样。” “不，他们做了变装。” 很快徐淼就收到了钟子期发来的两张照片，看着画面上的两个人，徐淼呆愣了两秒。林青和白筱实的确和本来的样子有些许的差别，但如果不先入为主的认定了是林青和白筱实，就会完全被认作是别的什么人。 “然后你再查查7月6号的时候，有没有人和他们同行，再把那些人的身份信息全部找出来。主要查找渠滨市几个水产货港的监控。” 先斩后奏，总还是有一些阻碍，钟子期将会议室交给徐淼后，在门上挂上“勿扰”的标识牌，就向支队长的办公室走了过去。必须和支队长报告，因为没有支队长的帮助，跨省联合协作会有许多的障碍。 “副队，等一下。” 刚走到楼梯口，陈钊就把钟子期截住了。看他来的方向，应该是刚去办公室找过钟子期却扑了个空。 “我在那双鞋上有新发现。” 陈钊拿到那双被烧焦的鞋后，最先处理的就是鞋底的部分。他小心翼翼地分离出鞋底，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鞋底与鞋垫的夹缝，这里是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尤其是考虑到之前拿到的那个夹克衫曾经长时间泡在海水里，如果还能有什么线索，或许就是在这个地方了。 果不其然，陈钊在鞋底和鞋垫之间的一个橡胶凹槽里发现了少量的血迹。只可惜蛋白质已经变性，无法检测dna。不过好在警队新配备的设备里，有关血液遭高温处理后，如何与其他常见动物类血液区分的功能，通过检测对比，可以肯定这是人血。但无法确定是否是崔哲的血液，还是其他什么人的。 钟子期看够案发现场的照片，崔哲遇害的时候穿戴整齐，没有被换过鞋袜的痕迹。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至少不是崔鹏博在犯下案子后，脱下崔哲的鞋袜进行烧毁。而且从通过审讯也能看出，崔鹏博一家没有一个人具有这类反侦察的能力。 另外从陈钊发现血液的地方来看，需要有一定的血量才能渗透到这么深的地方，这又不得不让人怀疑崔哲是否是杀害吴奇的嫌疑人。 “还有我们从崔哲家取回来的厨房用刀的磨损程度分析出，用刀的人惯用手是左手。” “好，辛苦了。” 钟子期和尚报告书，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楼梯，向支队长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 “报告。” 门内安静了几秒钟才传来支队长的声音。钟子期走进支队长的办公室，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就站到了桌前。 “支队长，审问崔鹏博有新的发现。” 钟子期只说了这一句，就闭上了嘴巴，等着支队长来提问。因为他知道，比起一股脑地将自己的发现全部倾倒给支队长，等待对方提问总会得到好的结果。 “顿什么，继续说啊，什么发现？” “之前崔鹏博说崔哲提起那座岛的时候，说岛上的人都是吃人的魔鬼，岛就是地狱。” 钟子期也总是知道，该在哪里停顿下来，等着支队长发问。 “为什么这么说？” “从‘吴奇案’来看，崔哲应该是目睹了案发经过。包括吴奇在内的12具遗体死亡时间都在3个月到半年之内，这已经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案子了。” “目睹了凶案发生经过，崔哲却能平安无事的逃出来？就没有可能崔哲也参与了案件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因为从尸检报告来看，崔哲也很符合凶手的画像。但后来我们从崔哲的儿子，也就是崔鹏博那里得到了新的线索，排除了这个可能。” “什么线索？” “崔哲虽然日常用手是右手，但其实他是左撇子，平时做饭用刀都是用左手。人在犯案的时候，都会本性使然地使用惯用手，只有在精心设计想要混淆警方的情况下才会刻意使用非惯用手。但从吴奇身上的伤口来看，入刀口和抽刀痕迹都不是很干净，也就是说冲动犯罪的可能性很高。冲动犯罪，极少有人能保持理性，所以崔哲使用左手的可能性更高。” “都是侧面证据，不能作数。” “的确是这样。但还有一点，虽然吴奇没有崔鹏博体型庞大，但也是正直青年，身强力壮。陈钰也说吴奇的肌肉含量在平均范围以上，应该是常年体力劳动的结果。虽然崔哲也是差不多的状况，但崔鹏博还说崔哲平时有点嗜酒的毛病，开不开心都要喝上两口，这一状况我们从崔哲的哥哥那里也得到过证实，是婚后才出现的。陈钰的报告里也说崔哲有脂肪肝，还有肝硬化这些病症。” 钟子期把陈钰的尸检报告递给了支队长。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们比对了从吴奇身上取得的皮肤碎屑，和崔哲的基因组不吻合。这也是决定性的证据。所以崔哲不是杀害吴奇的凶手，而很可能目睹了案发经过。所以崔哲为了保命才逃回了梨洼村。” “你来不是要说这些吧？” “不愧是支队长。” “废话少说。” “崔鹏博说，崔哲在六月末的时候接到过一通电话，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更奇怪了。之前喝醉了酒还会说些‘魔鬼’‘吃人’这些胡话，但从那以后他只会把自己喝到烂醉如泥，不给自己任何酒后乱言的机会。而这个时间和林青、白筱实登岛的日期吻合。我怀疑……岛上可能早就知道林青的身份。林青有危险。刑侦一队副队长钟子期，请求跨省协作，自愿立刻前往渠滨市支援登岛围捕工作！” 钟子期举起右手敬礼，目视前方，一脸肃穆。 “我问你，林青找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了吗？” 支队长头也不抬，继续翻阅手中的报告。可能是见钟子期没有立刻回答，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钟子期一直保持着敬礼的姿势，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 “林青发了求救信号了吗？” “没有，所以我才会判断他可能已经陷入危险，根本没有机会发求救信号。” “你的判断？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直觉？” 啪！支队长扣上报告，身子向椅背靠去，双手环在胸前，看向了钟子期。 “跨省协作，还要登岛围捕，先不说对方有多少人，我们需要准备多少警力，连任何决定性的证据都没有就去申请搜捕令，你以为是能凭你一个人的直觉就能成的？” 钟子期自然知道完全不可能。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太过强烈，他认为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坚持，很可能就会害了林青。 而林青之所以能带着白筱实去冒险，是因为他对于钟子期的信任，他相信钟子期一定能够及时来援救，也相信钟子期能够解决令人头痛的沟通问题。 种子期也清楚，只要将这些问题抛给支队长，支队长也总会有办法去解决。 “我请求支队长同意我带着一队作为先行部队，打入渠滨市内部，应对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我向您保证，如果需要行动，我一定会提前报告，获得许可，取得协作再行动。”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支队长闭着眼睛，倚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向后仰，双手依旧保持着环抱在胸前的动作。钟子期也依旧保持着敬礼的动作，但显然长时间维持这一个动作让他逐渐有些吃力，右臂已经开始有些微颤。 第四十六章 平静 从那件小砖房里出来后，岛上的日子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工作。 白筱实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搬回了自己的宿舍，也可以正常出工。只是隔三差五的，还是会不小心弄伤自己，但比之刚开始的时候，已经熟练了很多。 在宋主任的宿舍，林青和白筱实除了睡觉，没有过正常的交流。所以白筱实完全不知道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她只知道，林青和那个宋主任做了什么交易。 直觉告诉她，这个交易一定不简单。 后山，他们不能再去了，就连孙宁都察觉出林青和白筱实之间发生了点变化。 “你和小林吵架了？” 孙宁右手抓着网，左手将网上挂着的鱼快速地取下，动作熟练到眼睛都不需要去盯。 “没有啊，怎么了？” “你们俩都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吧，两个人待着的时候就知道发呆。我还以为你在怪他把你折腾病了呢。” “没有，我没怪他。而且他就是想带我去看星星。” “看星星你能病成那样？” “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之前都没怎么做过什么累的活，到这来以后每天还要早起，身子就不适应了。” 如果是真的贝晓曦，这些工作比起她在地里干得活，也没有差多少。但白筱实确确实实没做过什么重体力工作，虽然说熟能生巧，偏偏白筱实又是那种手很笨的人。 好在岛上的人不认识真正的贝晓曦，也就没有人怀疑白筱实的真实身份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你们俩可真得好好谢谢宋主任。” 孙宁脸上的坏笑分明在说自己根本不相信。 岛上的生活单调，每个人除了工作就只剩下互相调侃。白筱实的事一出，就成为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主攻对象。 那些男人看向她的眼里都多了些别的东西，女人看向林青的眼里也多了点别的东西。 最近有个和林青一组的女孩，总是会趁着白筱实不在林青身边的时候去接近他，手也总是不安分地在他的身上游来荡去，不是捏捏他的胳膊就是趁机抚摸他的胸口。 林青每次都会躲开，也曾经严肃地要求对方不要再接近自己，但那个女孩却完全不当回事，还是一有机会就去靠近他。 赵主任却老实了很多，他不再趁机接近白筱实，也不再帮她处理鱼钩的划伤，每次都是直接把药交给孙宁来处理。但从他的眼神里也能看出，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 岛上没有严格的周六周日休息的制度，也不是每天都要出海，有时一出海就是24小时，第二天中午才能回来 而今天是一个不需要出海的日子，也是白筱实上岛后接受的又一项新的工作内容。 所有人都要到岛上的一间厂子里，去做分类包装的工作。这一天，他们从早忙到晚，一直忙到深夜才结束。 白筱实的身体刚刚恢复，忙了这么久身子又有些吃不消，但她一直忍着把工作做完，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下班，匆匆地吃了一点加餐后，就回到宿舍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白筱实感觉到有人在推她，这才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孙姐……？怎么了？” “那小妮子又溜出去了，肯定是去勾引你家小林了，我陪你去把她抓回来。” 孙宁想把白筱实从床上拉起来，白筱实却抓住孙宁的手，摇了摇头。 “孙姐，没事，小曦他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而且大家都一起工作，撕破脸就不好了。” 白筱实地手一碰上孙宁的手，孙宁就感觉到了那手掌心传来的寒意，连忙俯身摸了摸白筱实的额头。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啧，瞧你这手凉的，不行，我去把小林叫过来，让他抱你一会。” “别，孙姐，这是女生宿舍，不方便。孙姐，那个……你可以抱抱我吗？” 看着白筱实水汪汪的眼睛，孙宁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脱了鞋，爬到白筱实的床上，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天所有人都忙到很晚，但其他的工友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工作结束后竟然没有回宿舍休息，而是聚在餐厅里继续吃宵夜。孙宁是特意从餐厅跑回来告诉白筱实的。 宿舍里的床很小，两个人挤在一起，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明明是夏天，白筱实却还是冷得发抖，身子也冷得像块冰似的，孙宁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孙宁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右手在白筱实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 “孙姐，能陪我说说话吗？” “行，说点什么好呢？” “那天晚上，活动室里后来怎么样了？” 轻抚白筱实的手停了下来，不过很快又重新慢慢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孙宁的下巴抵在白筱实的头顶，她的声音就像是妈妈哼唱的摇篮曲一样，轻柔地传到白筱实的耳中。 “那天晚上啊，你们俩偷偷溜出去以后，我们还在继续喝。赵主任倒是找你找了好几回，但都被刀疤扯回来了。我们喝到后半夜，想着明天还得出工，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去休息了。那时候活动室里也没剩几个人了。” “宋主任呢？他还在活动室里吗？” “没有，他走得挺早的。” “哦。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就都回去睡觉了，谁都没注意熬你们俩回没回来。第二天早上去食堂吃早饭的时候也没注意到，直到要开工了才发现。但是活不能耽误，人也得找，宋主任就说后山他比较熟，让我们专心工作，他会和赵主任尽快把你们找回来。” “宋主任怎么会那么肯定我们去了后山啊？” “可能他把别的地都找了一遍吧。这岛就这么大，能让人迷路的就是后山跟东边那个沟沟了。但东边太危险，你们俩约会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吧？” 东边的地势的确比西边要高一些，路也崎岖了很多，有很多风吹出来的千奇百怪的石柱，所以就被这里的人称作石林。 有人说，如果晚上去石林，就会彻底迷失在那里。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漂浮在海渠里的浮尸。 西边就是她们说的那个后山所在的地方，有很多树，在树林深处还有一座风力发电站的蓄电站。 白筱实和林青最先去探险的就是那个石林，但如果不熟悉路，的确会一不小心就踩错而跌落。之后都是林青一个人去，没再叫上白筱实。 “之前也有人在后山上走丢过吗？” “你还别说，真有。就那个小强和小于，他们俩好上了以后经常去后山上。结果有一天就跟你们俩一样去了好几天没回来。” “那后来是怎么回来的？” “宋主任找回来的呗。不过小于比你强，是自己走回来的，第二天还能继续上工，就是人瘦得都脱了相了。但是那小强就不比你家小林了，好像在后山上摔了跟头，腿折了，在宿舍里躺了一个月呢。” “咦，他们不是斗地主赢了钱就走了吗？” “嗨，你就听刀疤瞎说吧。钱都在银行户头上呢，哪能在岛上赢了，说走就走啊。不得等上岸了，大家伙把钱取出来拿到手了再走啊。” “就是说他们是在上岸后离开的？” “听说是那样。” “听说？你没有见到吗？” “上了岸，大家就各走各的了，谁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是后来我们回来以后，宋主任说的。” “宋主任没跟你们一块去吗？” “他很少出岛。哎，你现在好点了吗？” 白筱实的确好了很多，可能是因为刚才睡了一觉，也可能是孙宁像妈妈一样安抚她，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嗯，谢谢你孙姐，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谢什么，在这岛上我们就是一家人，都是我帮帮你，你帮帮我。” 孙宁还是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白筱实的后背，白筱实突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烫，眼睛也有点胀胀的，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白筱实赶紧眨了眨眼，想要把眼泪逼回去，却听到头顶又传来孙宁的声音。 “没发现原来你还挺有好奇心的。” 白筱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后，努力压着嗓子回答。 “我和小曦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而且孙姐不也说我得好好谢谢宋主任嘛。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要怎么向他道谢呢。” 白筱实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点鼻音，但孙宁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嗯，也对。宋主任不像那个赵流氓，也不好酒，但是酒量却是这几个人里最好的一个。要说喜欢什么，还真没人知道。他好像啥也不缺，也好像对啥都不感兴趣似的。” 这几天在宋主任的宿舍里休息，她发现那间屋子除了基本的生活必需品以外什么都没有。就连赵主任房间里的那个药柜都没有一个。但是每一样东西都被他摆放得井井有条，绝对不是因为东西少而整洁，而是因为太整洁而显得更少了。 主任的宿舍里都有电脑，她见过几次宋主任操作，但也都是简单地录入当天每个人的工作实绩，偶尔会玩玩上面的小游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娱乐活动。 她曾试着问过宋主任喜欢看什么电影，但对方却不搭理她，完全把她当做空气一样对待。但每天林青下工回来之后，他都会把林青拉进旁边的一间小屋里说悄悄话，每次也只不过5分钟左右的时间就会出来。 但每次从那里出来，林青的脸色都会变得很奇怪，有些异样地潮红，连眼睛里都有些充血。 白筱实问过林青，但林青只是摇了摇头，叫她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好奇。而那之后，林青也不再带着她去查看这座岛。甚至还会阻止她的一些调查行为。 夏溪送的那只表一直放在宿舍里，因为工作手册上明确要求过，工作时间不能带任何珠宝首饰。但发生了黑屋那件事之后，白筱实就把表时刻带在身上了。 为了不让夏溪继续担心，白筱实回到自己的宿舍后就赶紧给夏溪报了声平安。但因为没有回到市里，更多的消息她也送不出去。 好在马上就要到月底了，白筱实也终于可以和林青一起上岛了。她生病的这段时间，林青即便拿到了当周上岛的资格，也没有去，说是要照顾白筱实。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再和钟子期联系过，也很久没有将掌握到的信息传递出去了。 而且她最近工作的时候总有种感觉，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但她很清楚，那个视线绝对不是来自赵主任，因为这个视线让她感觉脊背发凉，就好像身后就是南极冰川一样。 第四十七章 林青的怪异 今天是所有人一起坐船去城里的日子。虽然一艘船就能坐满人，但因为要运到城里的货很多，两组人还是按照自己的组别坐上了各自的船。 船上载满了昨天包装了一天的货物，船板下面也装着满满的鲜活的海物。 白筱实早早地做好准备，还像平时一样，牵着林青的手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走向码头。 走到码头后，林青抓住白筱实的腰，轻轻松松地将她送上了船。白筱实刚要走开一些，好方便林青上船，林青却一把抓住她的手，逼迫她转过身来。 他双手抱住白筱实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你小心点，不要乱跑，买点必需品就跟着他们回来。还有，记住千万不要给家里打电话，任何人都不行，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在这，就会跑来抓你回去了。记住了吗？” 听到林青的话，白筱实有些不明白。他们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就应该立刻将这些信息传给钟子期才对，可林青却嘱咐他不可以联系钟子期，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宋主任迷晕他们的药物已经无法从体内检测出来？还是单凭他们的记忆，没有找到任何物证，就没有办法抓住宋主任？ 可不论是哪一种，及时联系钟子期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一瞬间的功夫，白筱实的脑子里转过无数过的念头，生出无数个疑问，但最后更被另一个发现惊讶得瞪大了眼。她赶紧抱住林青的脖子，把嘴巴凑在他的耳边。 “你不跟我一起走？” “嗯，我留在这。” “你一个人留在这太危险了，那个宋主任从来不进城，岛上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他一定会盯得更紧。还不如像别人一样进城……你是怕他担心我们会跑？还是说，他威胁你不让你离开？” “你别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留在岛上，找机会继续调查。你别担心，去吧。” 林青轻轻地拍了拍白筱实的后脑，又轻轻地将她推开。白筱实知道，林青很坚定自己的想法，但这很不像是他会做出的决定。 白筱实看着林青，又越过林青望向远处的宿舍方向，她好像看到宋主任的影子一闪而过。那种不安的感觉就变得越来越深。 最后几个还没有来得及上船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登上了船，船长开始催促白筱实快点进到船舱里船上救生衣。 白筱实虽然还是很担心林青，但她愿意相信林青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好，我知道了。等我回来。” 白筱实松开了手，林青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还用力一拉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紧紧地抱着她。白筱实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但她一声不吭地就这么任由林青抱着自己。 “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你们俩能不能快点！上次也没见你俩这么依依不舍的啊。” 胖子没好气地走出船舱，粗声粗气地抱怨了一声。 林青终于松开了白筱实，还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推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白筱实猛地一吸，胸口灌进好大一口气，痛得像是有块拳头大的石头堵在那里，就和当初筱宸被带走时的感觉一样。 白筱实好不容站稳了，慌慌张张地向前迈了一步，拼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林青，另一只脚也向前踏了一步想要跨上码头，船身却突然开始摇晃，身后有人扯了她一把，才把差点栽进水里的白筱实扯了回来。 白筱实跌坐在船板上，看着林青的背影越变越小。孙宁在她的身后大声地骂着什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好像有人把她从船板上拉了起来，将她拉进了船舱，还耐心地帮她穿好救生衣。 今天的海很静，只有小波小浪将渔船轻轻地抬起又轻轻地放下。天蓝得像是被海水洗过一样，连一片云都没有。 渔船很快就到了港口，白筱实又被谁牵着手下了船。所有人都按照赵主任提前安排好的那样动了起来。 刀疤负责指挥一船的人打开甲板，将里面的水箱一个个钓上来，又一个一个地运到已经等在那里的收货人的手里。 胖子带领另一船的男工将船上包装好的冷冻产品，一箱一箱地码到叉车的平板上，一摞一摞地运到另一排的车队里。 女工也分成两队来计算运走的货物数量。 等所有的交接工作完成后，赵主任把他们聚集起来。 “下午5点准时在这里集合。” 宣布解散的话一说，这些人就各自散开来。 白筱实刚要离开就被赵主任缠了上来。 赵主任走到白筱实的身边勾着她的肩膀，整张脸都凑了上来。陈腐的气息惹得白筱实皱起了眉头将头侧向了另一边，揣在口袋里的右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你前阵子病得那么严重，哥不放心你一个人，要是走到半道又倒下了怎么办。你那男朋友也太不懂事了，也不陪你一起回来。你上哪，哥陪你去，哥帮你提东西。” “不用了，谢谢。” 白筱实用左手推了推，但没能推开赵主任。 “跟哥还客气什么呀。哥刚才看你那小脸舍不得的哟，那种男人不要就不要了，哥可比他厉害多了。你还小，很多事都不懂。这个男人啊不是越年轻就越好，也不是越壮就越好。经验才是最重要的。” 白筱实病着的那段时间，赵主任一直很安分，一次都没有再来骚扰过她。就算她康复后复工，也没再对她动手动脚。可没想到，离开了那座岛那艘船，还有那群人，赵主任会变得更过分。 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公事，白筱实都必须立刻摆脱掉这个人的纠缠。但白筱实刚刚重病一场，手上还使不上什么劲，可就算她没生病，这个时候也不好撕破脸对赵主任动粗。白筱实正在思考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她瞥到孙宁在冲她眨眼睛。 “孙姐，咱们不说好一块去医院的吗？我刚才找了你半天，去哪了啊？” “我去了趟厕所。小曦，咱得快点了，去晚了就看不上了。” 孙宁走了过来，还笑着跟赵主任打了个招呼，就把白筱实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孙宁左手抱着她的肩膀，右手抓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出码头，拦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第四十八章 久违的温暖 白筱实紧挨着孙宁坐下，抱着她的胳膊。孙宁就像是家里的长辈一样，拍了拍她的手。 “你跟小林吵架了？小两口打打闹闹都是常有的事，你就多买点他喜欢吃的，回去哄哄就好了。男人啊，不管长多大岁数都跟小孩一样，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们没吵架……” 白筱实在曲家长大，在出事前曲家的人都待她不错，但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是个外人。 虽然拒绝了亲戚的收养建议，但他们还是很疼她，也一直在关心她，但那种不愿意拖欠人情的负担，又迫使她主动地疏远那些好意。 而与弟弟的分隔，更让她有种负罪感，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没有资格获得温暖的人。 这样的经历让一个原本爱哭闹爱撒娇的她，早早地与过去的自己分割，忘记了怎么去撒娇，怎么去依赖一个人，也忘记了接受别人的关心是种多么温暖的事情。 可在那个闭塞的小岛上，和孙宁接触下来，白筱实好像在无意中将自己与过去的种种情感分割开来，慢慢地学会依赖眼前的这个大姐，学会对她撒娇。 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意中走进一间温室，无论外面的寒冬如何肆虐，风雪如何飘洒都与这里全无关系，也无法摧残那些盛放的娇花，无法吹散温暖的香气，让人从此流连忘返。 白筱实把头枕在孙宁的肩窝里，就像是依赖着自己的亲姐姐一样。孙宁揉了揉她的头，就像是在回应她得这种依赖。 “你说没吵架，就没吵架吧。不过姐还是要劝劝你，钱再好，你也赚不完，该是你的别人也抢不走。岛上的日子不好过，你们还这么年轻，去别的地方闯闯，多看看这个世界，别窝在那个小岛上跟个井底下的青蛙似的。等回去以后，你也好好劝劝小林，我看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对你是真的好。但男人有的时候就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勾着，偏要钻那死胡同。你说我们女人找他们是为了要啥？是钱吗？钱咱们可以自己赚啊。我们要的不就是踏踏实实的，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吗？天冷了，有人给你披件衣裳，天热了给你扇扇风，陪你吃块西瓜。你说是不是？” “孙姐，你结婚了吗？” “早结了，18的时候就结了。19的时候生了第一个孩子，现在老二都上中学了。” “你不想他们吗？” “怎么不想？可再想也得赚钱养他们啊，我可不想他们跟我和孩子他爸一样没出息。我就希望他们能把我没读过的书读完，再考个好大学。如果他们还想继续学习，那咱就读研究生，读博士。要想出国留学，咱也能咬咬牙，狠狠心，反正学习上就不能亏着孩子。学习不好也没关系，那就多出去见见世面，看看外面的人都是怎么活的，看看他们是怎么努力的。那不也是一种学习吗？在这世上活着，尤其是咱们这种穷人家，只能好好学习，这样才能好好活着。你说是不是？” 孙宁从怀里取出手机，把孩子的照片拿给白筱实看。那是一张在照相馆里拍的艺术照，说是艺术，其实只有后面那个纵深的枫林背景有点艺术气息，两个孩子的穿着都很朴素，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并排站着，妹妹紧靠着哥哥。两个孩子长得都很像孙宁。 这是孙宁第一次把家里的照片拿给她看，也是第一次和白筱实谈起家里的事。 孙宁隔着屏幕抚摸着孩子们的脸，眼睛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孩子们的爸爸呢？大哥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哈……没了，两年前没的。” 孙宁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 “都两年了，早都忘了长什么样了。对了，你真要跟我去医院？” “嗯，当然要去。” 刚到午休时间，可医院里还是挤满了人，交款和挂号的窗口前排了好长的队伍。 孙宁熟门熟路地拉着白筱实的手，却没有去挂号的窗口排队，直走到离挂号窗口不远的提款机旁边才停了下来。那里有个男人正倚着提款机的挡板，看到孙宁走过来对她笑了一下，依旧倚着挡板只是对孙宁伸出了右掌。 “老规矩，500。” “上个月不是还300吗？” 那男人用下巴向外画了一个半圆，努了努嘴。 “你没看这个月人变多了吗？大夏天的好多人不是热伤风就是空调病，医院都被挤爆了。你知道现在挂个号有多难吗？” “那也不能一涨就这么多啊。” “爱要不要，有的是人等着买呢。” 医院挂号实名认证施行十几年了，白筱实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卖挂号的黄牛贩子。像这种三甲医院，一个专家号最多100，主任医师50，一般的住院医师也就10元。也不知道这票贩子手里的是什么号，开口就要500。 白筱实扯了扯孙宁。 “姐，咱别要了。这号买了还不一定能用上呢，咱不能花这冤枉钱。” 那男人听白筱实这么一说也不气恼，只撇了撇嘴。孙宁看了一眼那男人，又转回来看白筱实。 孙宁自从老公没了之后就突然病倒了，送去医院才发现是子宫内膜增生，去年刚做过手术。从那以后，她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复查一次。最近几天白筱实也发现，工作的时候孙宁偶尔会突然脸色变得惨白，晚上也经常捂着肚子，这个月月例来了两次，前两天才走。 “妹子，我一直都是在他这买的号，没出过错。” “没出错也不用花这个冤枉钱啊，我们挂急诊，急诊可不限号。要是严重的，他们还会把专家请过来，优先看急诊。姐，你知道我，我也经常去医院，这三甲医院都差不多，你听我的吧。” 嘴上这么说着，白筱实还到处找标识牌，想确认急诊的方向。见到这架势，那男人突然急了，伸手扯住孙宁。 “不是，急诊也不是让你随便挂号的地啊。再说了急诊里的医生哪有专家专业，好些个资历都不够。得，看在你是我的老主顾的份上，这次还算你300，算是友情价。不过下个月就得涨价了。” 白筱实拿开那男人的手，把孙宁往外拉了拉，抱着她的胳膊，不让那男人再碰到。 “这你可说错了，急诊的大夫可不比一般的主任医师差，而且好多化验都是急诊优先。姐，听我的，咱们去急诊。我们这情况特殊，不算占用急诊医疗资源。再说了，我都看你疼了好久了，犯病的时候就更该直接挂急诊。” 白筱实抱着孙宁就向急诊走，途中孙宁好几次回头去看那男人，那男人气得直跳脚也不好发作。 在向急诊去的路上，白筱实跟孙宁要了身份证，让她找个地方坐着，自己去给她挂号。 急诊的人也很多，有因为出车祸被送来的，也有小孩子中暑送来的，还有很多人可能是吹空调吹得发了高烧，烧得连眼睛都是红的。好在白筱实还是成功地帮孙宁挂上了号，将新填的病历簿交给了孙宁。 “孙姐，我去趟洗手间。” “好，你给自己挂号了吗？” “没有，我那病只有犯病的时候看医生才有用，现在看不出来什么。那我去了，你拿好本子。” 洗手间门口和挂号窗口的人一样多，白筱实足足排了20分钟的队才走进去。刚把隔间的门锁上，她就迫不及待地去翻上衣口袋。刚才林青突然抱住她的时候，偷偷地在里面塞了个东西。 那个东西有点硬，摸起来像是一只小海螺，白筱实赶紧拿出来看，发现是一只已经死掉的寄居蟹。 “这是什么意思？” 小小的寄居蟹被她翻来覆去地看，可不管是螺壳还是里面，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但林青费力地把这个东西塞给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传达给她。 寄居蟹……一种寄生在螺体上的生物，它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第五十一章 挣扎 卸了货的渔船，正摇晃着轻松的身体向小岛航行。 林青早早地来到码头，等着那两艘船的返航。宋主任的命令言犹在耳，他只希望白筱实读懂了他的信号，做出正确的判断。 无论如何都不要再回来。 看到远处不断靠近的灯光，宋主任也走了出来，走到林青的身边停下。 “你觉得她在那艘船上吗？” 宋主任似乎没想得到林青的回答，他绕到了林青的身前，踮起脚尖凑近了去看他的脸。嘴角含着一抹狡黠的笑，他放下了脚重新站好，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木着一张脸的宋主任。 船逐渐靠近，刘鹏最先上岸，将铁链缠在系船柱上，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下来。 孙宁见到林青就小跑了两步，跑到林青面前，又发现旁边还有宋主任在，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肩膀耷拉下来。 “小贝她又犯病了，医生不同意出院，我就给她办了住院手续。” “怎么回事？” 问话的不是林青，是宋主任。孙宁将怎么发现白筱实晕倒，又是怎么劝说她留院观察的经过说给了林青。这个时候，赵主任也走了过来。 “我去看了，那小脸跟个死人似的白，浑身抖个不停，站都站不起来。我说你小子怎么能拉着这样的媳妇来干这种重活？医生都说了，这种身子不能干重活，还要保证睡眠和休息，天生的富贵命。” 赵主任瞥了一眼林青身边的宋主任，眼里的东西意味不明，但看回林青的时候却明摆着露出了责备。宋主任拍了拍林青的胳膊，和赵主任一块走开。 “赵主任说了，让小贝休息一个周，等把身子养好了再回来。这岛上没医生，也没有药，出点什么事就全都晚了。我也劝你，你要真疼她就早点带她离开这，这钱慢慢赚，不急这一会。人没了，钱赚再多又有什么用？” 孙宁担心的语气并没有责备林青的意思，毕竟之前她已经从白筱实那里听过两个人精心编撰好的故事。孙宁只知道这两个人急需钱来证明自己，好得到家人的认可。 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地从船上走了下来，直到最后都没有见到白筱实。 林青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心。他盯着那艘船，那片海，看了好久好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身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晚餐的气氛很沉重，连平时爱闹腾的刘鹏也安静了下来。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林青扫了一眼食堂，三三五五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的人一目了然，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盯了一会正在嗦螺肉的刘鹏，虽然没有平时那么起劲，但看他身边摞起来的螺壳就知道他的食欲还算不错。 孙宁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可能还在担心白筱实的状况。那个总是凑过来的女人此刻正坐在林青的身边，趁着白筱实不在更大胆地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一只手勤快地帮他夹菜，一只手更加勤快地在他的腿上摸索。 一、二、三……十一，算上厨师一共十一个人？林青又数了一遍，的确是十一个人。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主任的每日“例行检查”，他总感觉脑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最近更是常常精神恍惚。如果是以前，这点异样他应该很快就会发现。 “我说孙姐，为啥你能同意刀疤留在医院照顾小贝，不同意赵主任留着啊？” “赵主任不在岛上，我们这些女工会有多不方便你知道吗？所以没办法啊。但是刀疤少他一个也没差。” “这话可不对，刀疤是我们组的主力军，没了他我们这周物量可就少了一大半了。” “呦呵，原来你们的主力不是刘鹏你啊。” 和林青一组的一个男工突然插了一嘴，还顺手在刘鹏的筷子底下抢了一块螺肉。 “当然是我，但我没了刀疤这活就转不起来了啊。对了孙姐，为啥你不留下来照顾小贝啊？你们俩都是女人，不是更方便吗？” 刘鹏又把那块螺肉抢了回来，这才转头去问孙宁，问完就赶紧嗦螺肉。 “我们组都少了小贝一个人了，再少个我这活还干不干了。再说了，少干一天活就少一天工资啊。” “孙姐，还是你精明。不过……” 刘鹏用下巴指了指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林青。 “他看起来意见很大啊。也是，自己老婆留给别的男人照顾，谁都不会乐意。” 孙宁也回头看了看林青，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我刚才只顾着批评他，忘了把这事跟他说了。” 孙宁刚要走过去告诉林青，却被刘鹏拉住了。 “他也不寂寞，你看这会那俩人都快粘一块去了，孙姐你就别去扫兴了。” “那正好，小贝有‘刀疤’陪着也不寂寞了，扯平了。”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像是故意说给林青听一样，孙宁更是故意提高了声音。 刀疤！怎么会没有发现呢，刀疤和刘鹏两个人经常黏在一起，他怎么会没发现今天刘鹏身边少了个刀疤呢？而且刀疤还是一个很显眼的人，少了他应该会立刻察觉才对。 林青突然用右手捂住头，发出痛苦的低吟。那个女人像是得了机会，凑到他的耳边说悄悄话。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我送你回房间吧。” 林青想开口拒绝，但头痛得牙齿都无法张开，只能任由那个女人在一旁费力地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还是交给我吧。” 这个声音……是宋主任！ “宋主任……好吧，那就麻烦宋主任了。” “刘鹏，过来搭把手。” “好嘞。” 不行，不能叫刘鹏过来，宋主任真正的目标是刘鹏。但已经晚了，刘鹏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抬了起来，和宋主任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往宿舍方向走。 “等等，送我房间去吧，他疼成这样，估计晚上会吵到你们。” “还是宋主任想得周到。” 宋主任这个人，在人前是一副样子，私下里又是一副样子。刘鹏完全被现在这个一副无欲无求的假面骗住了。 不行，要立刻推开刘鹏才行。白筱实现在在医院，宋主任没法拿她来威胁自己……吗？那个刀疤会不会是宋主任的同伙？ 无数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像炸开的烟花一样灼热而混乱，只叫他的脑子越来越迷糊。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放在了床上，有人还细心地帮他盖了被子，掖了被角。 “好了，你回去继续吃晚饭吧，10点左右你再过来一趟。” “哦，好。” 刘鹏没有任何疑心，简单地应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四周的声音像是加了奇怪的音效，扭曲而又诡异。宋主任似乎在林青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但他完全听不清，只知道时间正在向那个可怕的10点一分一秒地靠近着。 第五十二章 获救 太阳慢慢地沉了下去，吃过晚饭，就连最有最后一丝暖光都收进了海底。今晚连月亮都不愿出来，多藏在瞧不出形状的层层云雾的后面，吝惜自己的光芒。 眼前的一片，黑魆魆的，就像是一个没有光亮的山洞，你不知道它有多深，有多大，只知道你不能轻易地去靠近。 闭上眼，你能听到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细闻，在那咸腥的海水的气味中，透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只是这香并不让人感觉舒服，只让人感觉窒闷难耐，尤其是林青。 原本应该到了晚上才要做的事情，今天白天宋主任就对他做了一遍。 原本只要水上一觉就会缓和过来的感觉，这时却因为他倔强地不肯小憩而变得更加沉重。 时间不允许他小憩。 刘鹏把他送到宋主任的宿舍里后，宋主任又对他做了些什么。 那件事让他感觉脑子有些轻飘飘的，身子也轻飘飘的，但他想动却又感觉四肢都被沉重的镣铐锁住了。 他抬起胳膊，动的却是他的瞳仁。他想翻身下床，翻的只是他的眼皮。 他越急，身子就越沉，呼吸也就变得越重。 耳边似乎还有什么声音在响，可他怎么用力去听，用心去听，也只能听到嗡声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躺了多久，不知道刘鹏什么时候会过来，但他知道宋主任已经走到了床边。 因为宋主任在咳嗽，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咳嗽声不要太大。 林青闻到了一股腥甜的的气息，他知道那是宋主任咳出的血。宋主任最近咳嗽的频率越来越大，好像走路都有些费力。 “想不想马上站起来？” 是宋主任的声音。 他当然想站起来，但不想用宋主任的方法。可他无法发出任何抗议的声音，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只能任由那双罪恶的手在那几个令他恐惧的地方按压游走。 起初他还没有什么感觉，慢慢的就能感觉那几个地方在一点点发热，就像有一团火在慢慢地从身体里窜上来，慢慢地爬过他的全身，温暖他毫无知觉的四肢。 可这种舒服的感觉转瞬即逝，一种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直冲大脑，再之后就是痛，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一种痛不欲生的痛。 等痛苦像潮水一样退去，他又感觉到了那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酥软。 最后一步过后，林青慢慢地找回了知觉，也感受到体内有股力量在蹿升。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就变得清晰起来。可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张宋主任的脸，让他感到恐惧的笑脸。 宋主任就像笑脸面具一样嘴角上咧露出森森白牙，那双眼睛就像是孩子在期待自己的科学实验逐渐得到结果一样，雀跃兴奋。 “时间快到了，可不许你睡懒觉，快起来准备工作。” 宋主任扶着林青慢慢地坐起来，又扶着他站起身来。 充盈在大脑的血液好像随着他站起来，慢慢地向下流动，流动他的全身。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了，毫无知觉的四肢能动了。 但这种动并不是由林青自己控制，更像是有谁在替他做出决定。 大脑是清醒的，身体是“自由”的，可这种自由就像是在梦游，他的一切都在睡梦中任由旁的存在安排。 “来，喝杯水。今晚的剂量有点大，身体会有点不适应。” 水杯被送到林青的嘴边，也由不得他推阻，液体就顺着他的喉咙流进身体里。宋主任又在他的手里塞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被他的掌心包覆着，拇指被送到了一边抵在上面。 “好，现在走到门那边，对，靠墙站着。等他进来你就从后面抓住他，让后把手里的那个打进他身体里。” 林青“乖乖地”照做，可他的内心就像是此刻不断退下又上涌的海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钟表在滴答滴答向，屋外的海浪更是不安地怒吼。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来，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不，快点出去！危险！ 林青想喊，但喉咙却无法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震动，只能发出诡异的咯咯声。 咸湿的冷风猛地吹进房间，无需宋主任再做出任何指令，身体就像是输入指令的机器人那样，快速地靠近门，从身后抱住闯进来的那个人，然后高高地举起右手…… “不——！” 林青惊叫着醒来，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喊叫却有气无力，几乎让人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周漂浮的气味不是那令人作呕的腥味，而是药味。 “醒了？医生，他醒了！”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他还没有做出判断，就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向他的眼睛里照射一束光，他想闭眼去躲，却被那个人支撑着眼皮而无法如愿。 “病人已经稳定，只是药物造成的后果伤及大脑，想彻底恢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个男人背对着自己对什么人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在解释他的情况。 林青试着动了动手指，抬了抬胳膊，发现他已经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猛地一下就床上弹了起来。 “林青！你别激动，你现在还不能动。” 是钟子期，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林青紧紧地盯着他，手也紧紧地抓着他，他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子期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脸上是那个让他安心的微笑。这个笑，只有林青见过，也只有这个笑让林青那翻腾的不安慢慢地沉淀下来。 钟子期让林青躺回床上，然后走到床脚把床头摇了上去，又走回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生怕在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林青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抓住这只手。 钟子期又对他笑了。 “你放心，她在另一个病房，比你的状况要好多了。不过，医生也在她的体内发现了未知毒素。虽然她中毒比你浅，但本身身体就比较弱，所以才会诱发旧疾。不过你放心，她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当然所有费用会由我们来承担，你的惩罚自然也不会少。” 林青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点了点头，但手上的力气却一点都没有松下来。 医生又给林青做了一些检查，病房里也只剩下了他和钟子期。 钟子期告诉他，其实他们一星期前就已经到了渠滨市，一直蹲守在码头等他们上岸，但是那一周林青和白筱实都没有出现。 一周后，他们终于等到了白筱实上岸，但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直到白筱实在医院发出求救信号。当晚他们就设法让徐淼扮作护士与白筱实接洽，而钟子期也从码头的办事处找到了白筱实他们搭乘的那条船的航行记录。 作战计划可以说做得很仓促，但时间紧迫，白筱实一再强调林青有危险，必须马上去营救，他们也不敢拿林青的生命做冒险。好在除了白筱实之外，他们得到了另一个人的有力协助，才能趁夜悄无声息地登岛上岸营救林青。 “是谁？” “这个人你应该也认识，毕竟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 第五十三章 便装调查 “哟！醒了？” 几个人突然进到了病房里，都是林青认识的人。 其中一人，下身是洗到有些发皱的卡其色休闲裤，上身穿着藏青色t恤，胡子拉碴的，脸色看起来也没有比林青好到哪里去。是曲滨市刑侦队的队长雷虎。 既然钟子期能够携队上岛救援，得到曲滨市的帮助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林青早就想到了雷虎会出现在这里。 雷虎来找林青，有可能是为了问责林青错了规矩，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来记录口供。 而另一个人却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这人穿着一条深色牛仔裤，上身是葱绿色的t恤，一进到病房就把胳膊搭在雷虎的肩上，似笑不笑地看着林青。 “刀疤？” 人还是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没个正经，但总感觉整个人的氛围有些不一样了。 “渠滨市刑侦二队洛斌，向宁安市的两位同事问好~” 刀疤做了个不甚正经的敬礼，然后大喇喇地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瞥了一眼还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回过头拍了拍床，示意雷虎过来坐下。雷虎摇了摇头，双手撑在床尾架子上站着。 “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你能不能先别说话，或者是喝口水再说话，声音难听死了。” 林青醒来后，钟子期就喂他喝了一点温水，可他说话的声音还像是用铁锯推拉铁柱一样难听。钟子期没觉得怎么样，刀疤却不客气，抬手掏了掏耳朵。 钟子期赶紧倒了一杯热水，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兑了兑，确认了不会烫嘴后插上吸管递给林青。林青倒也乖巧地接过水杯，就着吸管慢慢地喝水。 “你看看，你看看！都是去便装调查，我咋就没这待遇？你学着点人家。” “人那是副队照顾队长，所以要照顾，也是你来照顾我。” “成啊，下回换你去，你再躺到这来，我保证热水兑常温不让你烫嘴。” 雷队长一掌就拍在刀疤的后背上，痛得刀疤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双手。最后也只是埋怨似的瞪了一眼雷虎。 看着雷虎和洛斌的样子，林青看了彼此一眼，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洛副队也是去调查吗？” “这还用问吗？我们渠滨的案子，难道还等你们宁安的发现蹊跷跑去便装调查啊？把我们都当成什么了？白吃公粮的老鼠？” 洛斌指了指雷虎，又指了指自己。钟子期这才明白过来，也就不再瞒着了，直接问出了口。 “所以雷队长那封邮件是发给你的？” “对啊，一头黑牛和一只白狐。” 洛斌又指了指林青和钟子期。 “不过一开始我还以为那只白狐说的是小贝呢，不对，应该叫白筱实。我说你们宁安是不是有点太乱来了，那么危险的地方竟然把普通市民卷进来，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 洛斌的责备叫林青低下了头，特别是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叫他更是后悔当初的决定。 “喂喂喂，你凭什么对我家小青青大声嚷嚷，我想干嘛他拦得住吗？再说了，我有我的目的，又不是为了单纯地帮他。” 白筱实突然跳出来，掐着腰对着刀疤嚷嚷。 “哟呵，原来你个小妮子是这脾气，感情岛上那全都是装出来的啊？” “那是当然，我可是专业的！而且，我早就看穿你是警察了，才不像他那么笨，竟然连同行都认不出来。” “真的假的？我这便装调查的经历可不是一次两次。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见到白筱实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林青的脸总算变得柔和了一些。 白筱实走到床边，不客气地挨着林青挤着坐下。钟子期拿出一只干净的一次性杯子，也给白筱实调了一杯温水，比林青的那一杯更热一些。白筱实道了声谢，瞥了一眼林青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好人的眼睛不会骗人。而且你总是在有意无意地帮我们。那次喝酒的时候，不是你帮忙把那姓宋的和姓赵的给托住，好让我们俩溜出去的吗？还有，我发现你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以前的事，让他们自己聊起来，不就是为了套他们的话，获得线索吗？也多亏了你，我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到那么多信息。” “佩服佩服！” 洛斌双手一抱，像个电视剧里的江湖人一样，对白筱实拱了拱。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林队怎么就敢冒险把你带到那岛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筱实和林青两人地身上，白筱实和林青转过头看了彼此一眼。 “这么说吧，虽然小青青比我大，但我没把他当哥哥看，就……兄弟！没错，我们俩是兄弟！兄弟有难不得两肋插刀吗？” 白筱实也学着电视里的江湖人一样，拇指刮了下自己的鼻子，一副豪气万状的模样。 只是她这个解释，反倒让洛斌和雷虎更疑惑了，坐在一旁的钟子期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明是你每次都要拉着林青跳沟里去，害他不得不为你两肋插刀。不害臊。” 白筱实对着钟子期做了个鬼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上，转头看向林青。 她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跟人贫嘴，她是一听说曲滨市刑侦队的人去了林青的病房，就立刻跑过来打探消息了。 她在岛上快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能够肯定王志强曾经就在那座岛上，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离开了，就连眼前的这个洛斌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但王志强到底有没有离开，又去了什么地方，她怎么也问不出，查不到了。 她想，既然这次渠滨和宁安两市联手登岛救援，那一定是掌握了一些线索。而且刚刚又知道了洛斌在岛上调查的时间更久，就更能确定这一点了。 但她毕竟不是警察，不能过多地寻问关于还在调查中的案件线索。但她又是证人，她也需要被警察问询，所以就在这个没那么多警方规矩的地方，就趁机跑过来“旁听”了。 她告诉自己，现在不能问只能听。 林青当然明白她的意图，又多了喝了一些水，清了清嗓子，这才轻声问出。 “宋主任……那个姓宋的现在在哪？” “你别担心，一个都跑不了，全在里头了。” 第五十四章 端倪 其实整件案子渠滨方面调查了很久，如果不是水库发现遗骸的事情被媒体报道，可能这个案子就会被悄悄地解决掉，没有一个人会知道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曾潜藏过那么可怕的危险。 毕竟作为一个曲滨市的刑警，作为一个曲滨市的市民，保护城市的安全，维护城市的形象都是他们的工作和责任。 洛斌转头看向雷虎，雷虎却没有开口，只是对他点了点头。显然是让洛斌来解释。 洛斌的视线在白筱实、林青、钟子期三人的身上一一走过，最终落在了林青的身上。 “你们知道渠滨是一座沿海城市，每年因为意外或是一些想不开的人而死亡的事件不在少数，接到的失踪案更每年我都有统计，那是真的不少。但每个案子查下去，最后都会发现是亡者的无奈。但在3年前就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三年前，曲滨市刑警队接到一起失踪案的报案，乍看和以往的失踪案并没有什么区别，队里就按照既定的办案程序进行调查。但越是调查，就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最先引起他们注意的是一个学生。 这个失踪人是一个年轻、有活力，还有很多希望和前途的大一新生。小伙子和家里的关系很好，家境也不差，在得到全家人的理解和祝福的情况下，来到渠滨开始一段追求理想的旅程。 报案人是这个孩子的父母，他们说，这一次的旅程是他用了整整高三一年去说服家人。 他想在拿到理想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休学一年，不需要父母出钱帮助，靠自己的力量环游世界。所以在拿到大一新生的学生证后，他就立刻办理了远赴海外的旅行签证，时效三个月。他必须在3个月的时间里攒足第一个旅程所需要的车马费，而他选择赚钱的地方就是渠滨市。 第一个月，他还会定期给家里打电话，通话的内容大部分是说一些自己过得有多好，身边的同事有多照顾自己。还说自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自由，也从来没有尝过这么美味的饭。但是3个月之后，家里人就再也没有接到他的任何电话。 一开始的时候，家里还以为他已经出国开始旅行了，所以不太方便联系家里。但随着时间一星期又一星期的过去，家里人开始感到不安。毕竟现在这个世界，即便是在海外，只要能连接到免费的无线网，联系家里人是一件和吃饭一样简单的事情。 家里人开始不停地给他打电话，但无一例外都被公式化的机械音打发。最终他们决定到儿子的第一站——渠滨市来寻找答案。 他们本来以为儿子是从渠滨市登上飞机或是游轮远赴海外，在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准备齐了所有的资料，终于成功调取出境记录后发现，那段时间的出境人员名单里，没有他们的儿子。 然后夫妇俩就立刻到市刑警队去报案，案子就是雷虎这一队负责。 通过他们的调查发现，报案人的儿子的确是在4个月前乘坐火车抵达渠滨市，火车站的监控摄像清楚地拍到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他们也在市里的多个交通摄像头里面发现了失踪人踪迹，也从一些社交网络平台发布的照片、视频里找到过这个人。 这孩子跟大部分游客一样，来到曲滨市的第一周就去了一些景点，吃一些网红小吃。至少在所有的镜头下，都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对劲。 但有一天他突然就消失了。 最后出现的地点是64路公交车站。那是走郊线的公交车，途径32个站点。遗憾的是公交车只拍到了那个孩子上车，却没有拍到他在哪一站下车。 这起失踪案的调查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队里调取了大量的监控，调动了所有的警力，但就是没什么进展。后来报案人已经是心力交瘁，孩子的妈妈都病倒了，只好回家去治病，等消息。 “你们也清楚，这一个市每年都有不少案子调查，而且案子一定是越新线索越多，破获的可能性也越高。我们也没办法继续耽搁在一个案子上，但我俩也没完全放弃，还是每天都要抽空去调查。”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有一个女人来报案说自己的丈夫到渠滨市打工以后就失联了。情况和一年前的男孩一模一样，都是起初都会隔段时间就会联系家里人，也都会多少提到自己的同事，但就像是约定好的一样，没人提自己的工作。 而这个女人白筱实和林青也认识。 听到这里，白筱实已经明白过来，洛斌说的那个人就是孙宁！ 看到白筱实恍然大悟似的瞪大眼睛，在林青的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林青也点了点头，洛斌才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这个案子也是在调查了一个月后，又不了了之了。其实说起来有的时候警察这个身份，调查案子还有些阻碍。那些个心里有鬼的防我们防得紧，我们虽然能感觉到不对劲，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们也拿人家没办法。而且孙宁当时报案说，自己的丈夫在一家渔业公司工作，我们就把所有注册公司都调查了一遍，也查了所有我们能查到的非法运营的公司，但都没什么线索。倒是间接地把渔业市场整治了一下。” 在警察们忙着调查案子的时候，孙宁也没闲着。 她不是警察，只能一边工作一边想办法找自己的丈夫，而这恰恰让她有机会接触到警方很难想到的地方。 孙宁她人年轻，但没什么学历，找工作除了去人才市场就只能去人力派遣公司挂靠。她勤劳好学，什么工作到了她手上都能很好的完成，很快就能得到公司的认可。但有的时候公司认可起来容易，同事间的关系就会有些复杂。就这样孙宁被迫换了几份工作，辗转了多个劳务派遣公司，去过几个岛上和海鲜养殖场工作，因缘际会下到了那个岛上。 但那个时候。警方也还没有发现那个岛有什么问题，更没有注意到那家人力派遣公司。 真正的突破点是方婷婷，也就是吴奇妈妈的报案。 和以往的报案人不一样，方婷婷说吴奇是去了造船厂工作，之前的报案人都说家人是去了跟渔业有关的公司，警方的调查重点也就放在渔业这一块，但就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次一听说是船厂，警方本来以为与前面的几个案子无关，就没有并案调查。 那造船厂是一家外商独资的企业，核心工作都是由总公司派遣过来的技术人员来完成，次要工作才由本地的造船厂员工来完成，再次和高危的工作外包给协力公司去做。 这些协力公司工作运营规范，员工教育做得也不错，就是人事管理上有点不正规，还很混乱。 队里一开始找过去的时候，见到的也是那个跟吴奇同名同姓的人，但身份证号和人对不上。这就值得警方特别关注了。 洛斌说得有些口干舌燥，干咽了口水。钟子期见到后马上递了一瓶矿水给他，等他喝了水润了喉咙才继续说道。 “其实你们去看的时候，那个吴奇早都换了一个人了，是第二个。那这件事就牵扯到身份盗用的问题了。” 好在这个吴奇胆子小，很配合警方的调查，为了争取自己的宽大处理，立刻就供出是一个人力派遣公司安排了他的入职工作，而且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份证号不是自己的。 之所以没怀疑，是因为那人以前就是在这家造船厂的协力公司工作，只是并不是现在这一家而是另一家。但那人又一次在夜间工作的时候，由于操作不当造成了一起工伤事故，他就被问责辞退了。 离开了造船厂以后，他也试着找过其他的工作，但工资都不及造船厂。工资高的地方，自己又做不了。最后他就试着回到原来那家协力公司找机会。那家公司看他这么着急，而且以往的工作完成得也不错，就给他指了一条路，让他去一家人力派遣公司试试。而那一家就是信恒高级劳务派遣公司里那个潘主任的小舅子的公司。 由于还没有明确的线索证明那家公司和吴奇的案子有关，雷虎和洛斌不便调用队里的资源，两个人就私下里轮流蹲点，结果蹲着蹲着就蹲到了孙宁，还从孙宁那了解到吴奇就在岛上工作。他们就托孙宁给吴奇带话，但没等来吴奇的回复，连孙宁都好久没再出现了。 但有了这个线索，洛斌也有了调查方向。只是那岛并不没有工商注册。没办法他们只能从岛的四周和水产交易港口下功夫，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那岛叫隔仙岛， 岛上环境闭塞，消息密不透风，根本无法进行调查。而且没有确切的证据，警方也没办法申请搜查令，就这样便装调查就成了最后一个选择。 “就轮到刀疤登场了。” 洛斌本来想把衣服撩起来展示一下自己的那个疤，但瞥到白筱实后就放弃了，只拍了拍左腹刀疤所在的位置。 那个疤不是伪装的，是他之前办案子的时候被嫌犯弄伤的。但脸上的妆就要像林青他们那样，去找法医宋轶，也就是钟子期的那个同窗帮忙。 所以每一次洛斌回到渠滨市，都要想办法去找宋轶，让宋轶帮忙补妆。 “其实……” 洛斌看了一眼白筱实，感觉有点为难，支吾了一会才开口 “我是和王智强一块去的那个隔仙岛。那个时候吴奇人还好好的，在岛上混得也好，和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和那个宋主任。” 第五十五章 一连串的异样 上岛后，洛斌就见到了吴奇，本来想着找机会接触吴奇，让他想办法给家里带个话让家人放心，局里也好结案。 可是机会还没找到，吴奇却突然失踪了。 宋主任说是吴奇在岛上的工作结束了，就回市里去了。之前吴奇就介绍过王志强是自己的表弟，洛斌见王志强就站在宋主任的旁边，也不说什么，就差点信了宋主任的话。 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那段时间岛上没有船开去市里。 洛斌立刻意识到自己来对了地方，这座岛有蹊跷。他开始格外地注意周边的人事，尤其是那个王志强。 这王智强在吴奇失踪后的表现越来越不对劲，干活总溜神，还经常出错。宋主任倒也没怎么难为他，只是被叫去宋主任宿舍的频率越来越多。 而王志强从宋主任宿舍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变得更差，人也消瘦了不少。有的时候还能在他的身上隐隐地闻闻到一股药味。只是他们整天和海鲜打交道，海鱼的腥味很容易就把药味盖住了。 但既然发现王志强的不寻常和宋主任可能有些关系，洛斌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宋主任的身上，还不停地找机会接近他。 起初宋主任对他的兴趣还不大，但见洛斌的工作能力不错，身子骨也越来越硬了，接连带着小组拿了几次第一后对他的态度就有些改观，偶尔还会主动和他搭话。 但话题的内容大多是围绕着洛斌的身体健康和家庭状况。 洛斌就编了一套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身世出来，宋主任对他的关注就更多了。但他还是没能发现更多的问题。 不过没过多长时间，吴奇的女朋友也不见了。人倒是在船回到市里以后不见的，洛斌也不好多想，只是联系队里叫人盯着宁宛如。 只是那一次，宋主任很难得地跟着回了市里 后来台风来了，好长一段时间工人们都不能出海作业，就在厂子里做些其他的工作。洛斌也没机会回去汇报，以及了解外面的情况。 那段时间，洛斌除了讨好宋主任，做的最多的就是和王志强打好关系。但又担心自己做得太显眼，就和每个人都打好关系。 期间还和刘鹏因为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打过一架，彻底收服了这个仗着自己的身形高大有些蛮横无理的胖子。 可是不管洛斌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从王志强嘴里问出一句话。倒不是王志强的防范意识有多强，而是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发呆的时候多，清醒的时间少，别人和他说什么都没反应。就连他的那个小女朋友也有些怪怪的，但俩人的关系好像反倒更好了。 那段时间变得奇怪的还有那个老家伙，只是他平时就不太引人注意，洛斌也没太在意，只是留了个心眼。 后来台风过去了，终于要去市里送货了，洛斌负责水箱里的鲜货，正准备开船前再好好确认一遍的时候，发现老家伙竟然藏在船底的水箱里！ 老家伙求了洛斌好半天，洛斌想着既然老家伙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连工钱都不要就回去，那肯定是有什么问题，就想着把老家伙送出去后，让队里派人跟他好好聊聊。 可人送出去了，队里那天却因为全员都去搜寻台风天失踪的市民，而错过了接触老家伙的机会。 洛斌回到岛上以后，发现留在岛上的那一组正在清理鱼池，说是台风那几天在池子里养鱼，池子有些浑了，需要好好清理，才能再蓄养下一批捕捞上来的鲜货。 洛斌本来没想掺和，想着再找个机会接近宋主任，可他刚要去宋主任宿舍送礼，就发现鱼池里有奇怪的东西。 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跟人插科打诨地玩闹，偷偷地把那东西捡起来收进了口袋里。 等到下一次上岛的时候，他就把那个像是骨头碎片一样的东西交给同事拿去化验，同时雷虎告诉他，局里发现了12具尸体，而洛斌很快就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吴奇！ 洛斌想起老家伙和王志强的异样，想着他们两个人一定和这件事有关，可王志强也失踪了！没办法，他只好想办法从宋主任那里找到老家伙的联系方式。 “是不是6月29号？” 钟子期突然插了一嘴。 洛斌点了点头。 钟子期简单地把崔哲的案子讲给洛斌，还把一些物证的照片拿给他看。 洛斌接过平板，走到雷虎的身边，一起看上面的内容。 只是越看，两个人的表情就变得越凝重。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洛斌自言自语似的叹了一句。 他对崔哲的了解不多，但很早就关注到了这个人。 在洛斌刚刚补缺上到那座岛上的时候，崔哲已经在那里工作了2个年头。崔哲之所以会引起洛斌的注意，还是因为他是那座岛上唯一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 据招聘洛斌的那个人讲，这座岛只招收年轻力壮的青年人，35岁以上的都不会考虑。但这个老家伙怎么看都快50岁了，完全不符合招聘要求。 工作的时候老家伙和洛斌也不在一个组，但和他同组的人对他的工作能力都是极为认可的，甚至还是那一组的主力人员。 洛斌真正对崔哲有了一些了解，还是在他上岛两个星期后。 那次洛斌拿到回市里的机会，他就像白筱实那样买了很多食物和酒回去。嘴上说是，他这人最讲义气，大家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又一起生活在孤岛上，那就是兄弟姐妹，是一家人。 他买了很多熟食，也买了一些生食。熟食是为了当天晚上就能吃上，生食是为了改善接下来一周的伙食。那天的聚餐直接定在食堂里，洛斌兴致勃勃地把买来的东西摊开来，大家也都不客气地你争我夺地吃着。但崔哲却没怎么动筷子。这不免更叫洛斌怀疑他的身份。 洛斌趁着劝酒的机会凑到崔哲的身边，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劝他喝了两杯酒，结果这两杯酒却让崔哲变了个人。 很快两杯变成四杯，四杯变成六杯。崔哲突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一盘卤猪蹄转身进了厨房。 除了洛斌，几乎没有人关注他在干什么，也没人关心他要干什么。洛斌却像是逮着机会一样跟了过去。除了洛斌，还有一个人也跟了进去，那就是负责岛上所有人饮食的厨师。 那厨师冲进厨房，最先跑过去的就是放刀具的架子旁，用身体护住。可崔哲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拧开了炉灶，把火调到最小，拿起一只夹子夹起卤猪蹄就放到火上去烤。 很快油脂被烈焰炙烤的香气便弥漫开来，酱色的猪蹄表面被烧出无数个细小的气泡，在还没有被烧黑前，崔哲又换了一个猪蹄去烤。 盘子里的猪蹄烤完了，厨房外面的那些人也被焦香四溢的烤猪蹄吸引了过来，围在厨房外看着这里。 然后崔哲走到调料台，随手抓取了一些孜然、茴香、干辣椒、红青花椒、桂皮少许，还有一些洛斌也不太认识的调味料，全部都放进锅里，也不放油就干炒起来。 很快炒制调料的香气掩盖了烤猪蹄的香气，两者混合起来，已经勾得所有人暗暗地吞起了口水。 崔哲把炒好的调料放进石舂里捣碎，然后撒在那些烤猪蹄上，抓着盘子像是用簸箕筛出米糠那样翻动了几下，料粉就将猪蹄均匀地包裹住。 崔哲端着那盘猪蹄，拿起一块送到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脸上，看着他一口又一口地啃着，终于忍不住哄抢一通，一瞬间就抢光了。 可洛斌明明就站在崔哲的旁边，却一个都没抢到，回头一看才发现刘鹏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正啃得满脸是油。 “啊唔，老家伙，啊唔，你这厨艺不错啊，啊唔啊唔，藏得可真深，这么好的手艺，啊唔啊唔，平时不给我们做饭可太白瞎了。啊唔啊唔……” 刘鹏嘴上吃着，还不忘埋怨老家伙。可他这一开头，其他的人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有的在夸，有的在问，还有的只是跟着起哄。 老家伙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他把手里的猪蹄啃光，拿起刚才用过的石舂和夹子就开始清洗，还不忘拿钢刷把灶台也弄了个干净。 “这也不算什么，我以前做过厨师。” 老家伙竟然开口说起自己的事！ 第五十六章 崔哲的过往 有几个年纪轻的，尤其是宁宛如和余秀珠突然来了兴致，缠着崔哲将他当年学厨的事情。 崔哲小时候学习不好，家里为了以后他能有一技傍身就送他去城里学厨。 那是个专业的厨师技校，一切都得从基本功开始练，什么铁锅翻砂，刀切白面……他每天每天都在重复。其他的人早就不耐烦了，倒是崔哲最有耐心，学得也最认真。就这一样一直学到毕业，学到考了厨师证。 不过拿到证书崔哲没有留在城里找工作，还是回了老家。 崔哲的老家是开小作坊的，效益不错，但也没有到大富大贵的程度，只是比同镇子上的人过得好一些。 在去学厨前，崔哲和他的大哥崔文一起，跟着技工父亲一起学技术，一起经营自家的小作坊。但毕竟离家已经有些年头了，这段时间大哥又一直在父亲身边学习，技术上始终差着大哥一大截。 后来镇子上突然吹起了出国热，好多人都找到出国中介，办了劳务派遣的签证出去务工，好多人都赚了好多钱。那些人家的生活一下子就赶超了崔家。 崔哲想了想，那个小作坊肯定是要大哥继承的，自己还是得找个别的出路，就跟母亲商量了一下也去报了名。而他被派去的就是一家外国的远洋渔船，一做就做了3年，赚了不少钱，回家就经人介绍娶妻生子，还在镇子上盖了个气派的小房子。 孩子出生后，他就更想多赚点钱，好改善家里的生活，让自己的儿子能过上跟自己不一样的日子。 可那个时候老家的小作坊因为一些原因再也开不下去了，兄弟俩商量了一下，就一起报名出国。 这一次，兄弟俩被送到了同一家工厂，做流水线上的工人。 只是兄弟俩都不适应这样的工作，不是不能吃苦，实在是领班太欺负人。见他俩的手艺比别人好，就把更多的工作交给他们去做，那些不计入绩效的工作。本以为只要给领班留下好印象，当个线上的小组长还是有希望的，谁知道崔文费劲修好的机器成了领班的功劳，奖金进了零班的口袋，崔哲冒险扑灭的野火也成了领班的功劳，奖金照旧进了零班的口袋。 可领班对他们的压榨却原来越变本加厉，甚至开始威胁他们，如果不继续老老实实地帮他，就要撕毁他们的护照，让他们变成非法入境的犯罪者。这样，不但在中介的押金要不回来，可能兄弟俩也再也不能出国务工了。 崔文是个老实人，但心里也有火，想着干脆不干回家去。崔哲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他一面劝着大哥，一面开始想办法摆脱现在这个困境。 就这样还真叫他找到了办法。 休息日的时候，崔哲就会进城。为了省钱，进了城他就和那些露宿人一样睡在公园的长椅上，就这样一来二去小半年，凭着自己在船上学到的外语和以前考下的厨师证，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雇佣他的国人开的餐馆。 老板也是个热心人，听了崔哲的古时候，立刻联系了自己认识的律师朋友，把兄弟俩赚的那点工钱花光了，又从家里寄过来一些钱，终于脱离了那家工厂。但在中介的押金是再也要不回来了。 崔哲在那家餐厅的工作工作很顺利，他大哥也通过餐厅老板的介绍去了一家建筑承包公司去工作。 就这样崔哲从一个普通的炒菜师傅，一路做到厨师长，为这家餐厅带来了更多的顾客。他大哥也从一个普通的小工，一路做到小包工头，渐渐地开始能自己承包小工程去做。 兄弟俩都赚了不少钱，但也开始越来越想家，但为了家人他们就忍了下来。 可3年后，他们的父亲突然病倒了，是癌症晚期，大嫂和母亲两个人完全照顾不过来，崔文只好先回国，崔哲就继续留在那里。毕竟治疗癌症需要很多钱。 在一家人的照顾下，父亲熬过了5个6个月，却没能挺过第6个，崔哲也错过了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这件事让他明白过来，钱再重要，都没有陪伴在家人身边重要。 他毅然决然地回了国。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大嫂勤俭持家，大哥回去后用这些年赚到的钱开了一家小建筑公司。而他…… 婚后就没怎么在一起生活过的妻子不仅把他的房子卖了，还把邮寄回家里的钱全部都花光了，甚至欠了一屁股的债。就连他寄回家里给父亲治病的钱，都没有一分送到大哥的手里。这些年，都是大哥大嫂在承担着父亲的医药费和母亲的赡养费。 本以为回国就能和家里人团聚，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没想到他的处境还没有出国前好。更令他伤心的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儿子虽然嘴上叫着爸，但除了跟他要钱就几乎不把他父亲看。 出于生活的无奈，崔哲最后只能外出打工。可因为妻子的原因，他觉得愧对大哥大嫂，说什么都不愿意去打个的公司帮忙，可这次他连交出国的押金也没有了，年龄也大了，工作是真的没有那么好找了。 国外的那位老板头几年还会打电话给他，说就等着他过去继续当厨师长，可后来老板也放弃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失去这个儿子，想要通过陪伴获得儿子的原谅。 就这样辗转了多个地方，最后还是不得不离开自己生活的城市，离开妻子和孩子去外地找工作，这一找就找到了这座岛上。 一开始的时候，这个岛还不愿意要他，嫌他年纪大，但后来宋主任回了趟市里，无意中撞见崔哲在人力派遣公司费尽口舌地说服里面的人，给他介绍一份工资更高的工作，就把他领来了。 “宋主任是个好人。” 这是那天崔哲醉倒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经过洛斌的观察，他彻底打消了对崔哲的怀疑，但对宋主任起了疑。 他发现所有被宋主任夸过，跟宋主任走得很近的人，都先后回了市里，只有老家伙还在。 当然吴奇的遗体被发现后，他才明白那些人的真正下场。 看着崔哲遇害的照片，洛斌对这个曾经的同事起了怜悯之心，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钟子期注意着洛斌的反应，看到他已经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就问道。 “你在电话里都跟崔哲说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 猜想 洛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雷虎，雷虎也看着他，知道对方没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这才又看回钟子期。 “我问他为什么连工资都不要，还偷偷地突然离开岛，他不回我，还想挂我电话。后来我就跟他说，‘岛上没人知道你去哪了，没人知道你是怎么走的，也没有人在找你，我更不会乱说话……你要是不想说太多也行。我问什么，如果是，就嗯一声，如果不是，就什么都不说。’他犹豫了一会就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我问他，是不是在岛上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嗯了一声。我又问他，这件事是不是和吴奇有关，他也嗯了一声。我问他，有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把电话给我挂了。” 洛斌自责似的叹了口气。 “我们在崔哲那双烧焦的鞋里发现了凝固的血块，经过验证判断可以证实是人类血块。这么看来，他应该是目睹了吴奇被杀的过程，吴奇的血还喷到了他身上，滑进鞋缝里，可以肯定这个血量很大，崔哲当时离案发现场很近。就是不知道这个吴奇是谁杀的了。” 洛斌把平板还给钟子期，又看向了林青。 “你觉得是谁杀了吴奇？” 林青从钟子期的手里拿过平板，一张一张地看着里面的现场照片，钟子期还为林青翻出了审讯记录和最终的结案报告。 白筱实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也凑到了旁边去看。 从现场的照片来看，崔哲的家境普通，生活拮据，但日子过得还算井井有条。 第一现场那间房，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并不像是因为没钱而没有购置，而是所有该有的都已经在恰当的位置上。 敞开的衣柜里面虽然被翻乱了，但掉落在地上的衣服都是男性衣物，很破旧但都洗得干干净净，有几件衣服还清晰地拍下了叠痕。 挂在上面的都是女性衣物，看款式都很花哨，但并没有什么高端的设计，都是网络上普遍流通的抄袭款。但每件衣服都按照服色的深浅和长短整齐地排列着。 地面上的血脚印乱七八糟的，显然是魏家的人逃离现场时留下的。 墙边的电脑桌上，电脑的主机箱歪歪斜斜的，有的连接线并没有插好。看样子他们在逃离的时候曾经试图带走这台电脑，但最后不得不放弃。 另一间屋子里的状况与第一现场截然不同。这个不同并不是有没有血迹的差异，而是整洁的差异。 那间屋子的空间相对较大，里面摆着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子没有叠也没有铺平，那样子就像是一条蛇脱皮而出，就再也没有管过一样。 双人床的四周和床底下是各式各样的名牌球鞋，但没有得到很好的护理，都是随意摆放，有的躺着，有的歪着，还有的竟然是倒扣着。 床旁边的墙上贴了很多游戏海报，都是经典的电脑游戏和当下热门的手游。海报里的角色以男性为主，多数都是肌肉发达且配有重装备的角色，也有不少非人类角色，偶有一两个女性角色，但也都配有炫酷的装备。 看来这张双人床是崔哲的儿子在睡。 旁边的单人床，床上用品普通且破旧，虽然也没有叠被子，但被铺平了，所以不会显得很乱。墙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是有一块有些年代感地焦黄的痕迹，看起来是香烟熏出来的。 床脚对边的墙边摆着4个老式的木质衣柜，有的门已经脱节歪斜了，透过透明的玻璃窗还能看到里面杂乱堆放的衣物。 厨房的感觉和那第一现场的感觉相似，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当且都很干净，显然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从结案报告来看，物证人证齐全，是一起典型的激情杀人案。但犯罪嫌疑人直到被判刑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一味地埋怨受害者。 “筱实，你知道这个家在哪吗？” 钟子期突然的提问叫白筱实摸不着头脑，她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梨洼村。” “啊？！” 除了钟子期，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感叹声。 白筱实叹的是梨洼村就是妈妈的娘家所在地，雷虎和洛斌叹的是吴奇的阿姨方婷婷和她的儿子王志强也住在那里，林青则是两个原因都有。 林青和白筱实看了彼此一眼，又都看向了钟子期。白筱实问道。 “那崔哲和王志强认识吗？和吴奇认识吗？” “我们从村民那里了解到，他们之前不认识。” “哦。哎，对了，在那个烧焦的手机里，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比如崔哲偷拍到吴奇被杀的一幕之类的？” “没有。虽然手机被烧得很严重，但我们还是修复了一些内容，可是里面并没有那一类的视频。” 白筱实不知道修复一个被烧掉的手机有多难，先不说徐淼的本事有多大，夏溪肯定也会为了她和林青想尽一切办法去帮忙。但如果连夏溪都没有找到的话，那应该就是没有拍过。 既然如此，崔哲为什么要烧掉那些东西呢？ 从海岛穿回去的衣服，他不但没有清洗还原样保存了很久，直到钟子期去找他。如果崔哲很清楚这些衣服里藏有吴奇命案的证据，那又为什么突然要烧掉，还要连夜逃跑？ 白筱实一时想不清楚其中的关系。 “刀疤，这个崔哲知道你是警察吗？” 白筱实还没有把称呼换过来，显然比起洛斌警察的身份，刀疤这个身份让她有种更容易亲近的感觉。 “我没跟他说过。毕竟我还没有确认他跟岛上那些人到底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洛斌说得没错。如果崔哲和岛上的宋主任有所勾结，洛斌一旦暗示对方自己的身份，不但会暴露自己害自己陷入危险，还会让宋主任藏得更深，让警方更难找到证据。 也就是说，崔哲很有可能误会洛斌为宋主任做事。而洛斌的那通电话是为了确认他到底知道多少，好决定是否要处理掉他。所以崔哲才会匆匆忙忙地挂断电话，又更换了手机，最后临逃离梨洼村的时候还把手机扔进火坑去销毁。 看看在场人的表情，显然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 从刚才开始林青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洛斌又看向了他，好像很期待林青能说些什么其他几个人没能发现的问题。 毕竟在这些人里，林青是唯一一个和宋主任走得最近的人。 林青还在看着那个平板里的内容，只是现在他没有在看崔哲的案子，而是在看几个失踪者的照片，其中一个就是王志强。他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 “我想……吴奇可能是王志强杀的。” 很久没有说过话的林青突然开了口，一开口就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第五十八章 打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洛斌急切地问道。 林青却没有急着回答，反而在病房里四处张望起来，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看他眉心越来越皱，似乎并没有看到他找的那个东西。 “子期……” 林青刚要说什么，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几个医生走进病房，领头的那人看起来有50多岁，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到他的表情并不是很好，后面的几个青年医生也都露出些许的矛盾的感觉。 那领头的医生看着病房里的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谁让他们进来的？” 是对着身后的几个青年医生的质问，第一个音节甚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 “主任，他们几位是警察，是来问话的。” 一个戴着眼镜的，站在主任左手边的青年医生回答道。那主任的目光投向了洛斌和雷虎，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可看到白筱实的时候，那眼睛里似乎都要冒出火来。 “他们是警察，这个患者也是警察？不是叫你们盯着点了？怎么能让人到处乱跑？” 听到这，白筱实有些不乐意了。自己是患者没错，可也没必要被医生盯着，好像自己是个什么活体病毒，只要移动就会到处散毒一样。 白筱实的屁股刚离了床，想和那主任好好争论一番，却被林青拽了回去。林青看向那主任。 “医生，我要多久才能出院？” “这件事还没法给你准信。你还需要配合我们再做几项检查，还有你和这几位警察同志都要做。” “我们为什么要做啊？” 这次轮到洛斌跳起来了，雷虎本来想拉，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我们目前还不能解释。不过，检查结束后，请你们不要再随意走动，尽量不要和别人接触。你们都有自己的家吗？” 这句话说完，整个病房里的人都懵了。只是因为进到这间病房，这几个人就要接受检查，还不能和外人接触？ “对了，你们的衣服我们会替你们保管起来。好了，可以请你们出去了吗？你们几个带着这几位警察同志去做下检查。小汤，你带这位患者回房，别忘了做检查。” 洛斌还想再说什么，可那几个青年医生已经催着人赶紧出去了。 钟子期也站了起来，可手又被林青抓住了，他回头去看林青。 “怎么了？” “我的衣服，跟他们要回来，上面有证据！” 可还不等钟子期和那些医生们交涉，有个医生就走了过来分开了两个人的手，推着钟子期出了病房。 那个被称作小汤的医生挽着白筱实的胳膊，半抱半提着把她送回了她那间病房。一进到病房里，那汤医生还顺手把门给锁上了，然后开始在病床边的那个架子上忙碌起来。 汤医生看起来有30多岁，黑色的短发并没有做过什么造型，但恰到好处地修饰着头型。一双眼睛藏在镜片后。因为戴着口罩看不清她的脸，但浑身散发出的那种知性，给整个人都增添了不少魅力。 虽然个子也很高，但和林白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白筱实盘腿坐在床上，配合地挽起袖子，眼睛不去看针，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汤医生的脸。汤医生好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翻眼看了她一眼，就将针头插了进去。 “汤医生，那个……我可以跟你申请一下换个病房吗？这单间我住不起，太贵了。我那医保交的是最低档的，可能好多都不给报销的。” “你交的是国家的还是商业保险？” “国家的！” “那就不要操心，都一样。” 汤医生已经换了一个管子，开始抽第二支。 “哦……那我也想换，单间的住院费肯定比普通病房贵，而且我不是什么嫌犯，我不会跑，警察不会说什么的。” 汤医生已经抽好了血，用酒精棉按着抽血孔。 “你穿内衣了吗？” “啊？这很重要吗？” “穿了现在就脱下来，没穿就直接跟我走，去拍个片。” “哦。我都好了，为什么还要拍片啊？” “好没好，我们医生会判断。走吧。” 白筱实只好乖乖地听了医生的话，准备好后跟着出了病房门。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整个走廊里都没有什么人，就像是特意被清空了一样。她还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单间病房就是不一样。 “汤医生，我的衣服你们都拿去好久了，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啊？我还挺喜欢那一身的。” 这当然是谎话。那条素格子连衣裙可不是白筱实平时的穿衣风格，她可是能穿裤子绝不穿裙子，能穿长裙绝不穿短裙的人。 她带上岛去的衣服都是贝晓曦的，为了那几件衣服，她还特意给贝晓曦赔了几件衣服。 白筱实偷偷地盯着汤医生的反应，可对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衣服我们收起来帮你洗了。不过医院里的洗衣房主要是用来洗住院部的床单被罩的，虽然都会好好消毒，但毕竟住院的人得什么病的都有。你要不嫌弃，等你出院的时候再领回去。现在领回去了，你也穿不了，在医院里最好穿着病号服。” 有问题。 只不过是一套连衣裙，汤医生却编了那么多词，就是想让放弃把衣服要回去，总感觉医院有点小题大做了。 “汤医生，我记得我之前的那个主治医生是秦医生，现在是换你了吗？” “嗯。” “那您是主治什么的啊？心内科？神经内科？” 汤医生不回话了，两个人走进电梯下到了地下3层的放射科。 可能因为今天是星期日，这里也没什么患者。那汤医生让白筱实进了检查室。 白筱实仔细回忆着这段时间的历程。 从自己陪着孙宁到医院，自己却晕倒后，她被送进了急诊的住院部。那天医生给她做了很多检查，第二天一早又来了医生给她抽血化验，下午就被送到了楼上的单间病房，然后那个秦医生嘱咐她，因为白筱实的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不要出病房的门，以免跟外界交叉感染。 白筱实乖乖地听话，配合着医生做各项检查，但心理缺急得要死，完全不知道岛上现在是什么情况，不知道林青现在怎么样了。可就算手机就拿在手里，岛上没什么信号，也联系不上林青，她给钟子期拨了好几个电话，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怎么打电话都不接。 给夏溪打了才知道，原来钟子期已经带人上岛救人了，人也已经救出来了。白筱实这才松了一口气。 奇怪的是，那天夏溪没有来医院看自己。明明只要听说白筱实病倒了，夏溪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冲过来，可这次他不但没有来探病，还玩起了小时，白筱实再打电话就不接了。 到了第3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了。又看到钟子期从自己的病房门前路过，想着可能是林青也住到了这家医院，就找了个机会溜了过去。 只是她没想过林青会病得那么虚弱，深色的皮肤都显出了苍白感，一双眼睛凹了下去，嘴唇干裂起皮，说话都有些费劲。哪还有平时那个精明干练的样子？ 不过看到钟子期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分担忧的表情，她也跟着放下了心，就胡闹着想从洛斌和雷虎那打探点消息。 可消息还没打探出多少，就被医生打断了。 而且从这些医生的反应来看，好像林青和自己得了什么奇怪的病，都惊动了主任过来赶人，催着做检查。 再看这一套走下来，白筱实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些医生在担心什么。 “手套！” 那些医生进到林青病房的时候，除了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外，还都戴着护目镜和手套！ 第五十九章 窗外的月 这天夜里，窗外的月本来还高高地挂在枝头，不知道被哪里飘来的云遮住了，整个天地都暗了下去。 白筱实站在窗前，看着难得清净的院子，打开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贪婪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有泥土的腥味，有海水的腥味，还有青草绿树的芳香。 她坐到窗台上，拿出手机连接那个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熟悉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响起，不知道响了多久，只知道它很快就会停止播放。白筱实刚想放弃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怎么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白筱实低头去看手机屏幕，画面里漆黑一片，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形轮廓。 “你在车里？案子有进展了吗？” “嗯……我找到了一个新的证人，也不能算是找到吧，就是知道了叫什么，人可能在哪。” 5年前，华曜集团下属的一家化工厂发生了严重的爆炸事故，有毒气体未能及时处理就被排放出来，当天在工厂里值夜班的工人很多都吸进了这些气体。未经处理的污水也排出了工厂，污染了临近的自来水管道。 华曜集团花了很多钱，废了很多精力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但事故的造成原因到现在都是一个谜。而那家化工厂已经完成修建，开始投入生产。 但那天晚上的员工却在被送去医院后不久都消失了。 直到3年前，一个自称是化工厂爆炸的受害人突然在网上发文，爆料了一些令人惊讶的内容，才又把这件事拉回了公众的视野里。 那人名叫成有业，在厂子里工作了5年，是五厂的夜班班长，那天夜里就是他们那一班在值夜班，而他就是机器的主要负责人。 那段时间，公司新来的一个研究员研发的一款新药马上就要上市了。 他听说，那个新研究员在国外学习过，是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加入公司的。公司给他的项目拨了最多的研究经费，新的设备也是进了一台又一台，临床实验的申请和审批也都很顺利，药也很快就通过了审批。 这一批新药马上就要上架问世，全国各地的订单都涌了进来。一场、三场、五厂和十三厂都在拼命地加班。 那天晚上机器因为受热过度总是出问题，就算加了冷却水温度也降不下来。生产的硬性指标就摆在那，人还能两班倒，机器却没有停下休息的机会。 成有业刚加了一批冷却水下去，打算回到办公室去喝口水歇歇，可人刚走到操作间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跑进去查看情况，看看在那看机器的人是什么情况。 可他人刚进去，里面就冲出一个人拉着他就跑。 那人是生产部的一个小科长，虽然学历不高只是个大学毕业生，但肯吃苦愿意下前线去研究学习，跟工人们的关系都不错。他也是因为听说最近机器总是出问题，担心会影响到这一批药物的质量就会偶尔过来跟着加个夜班。 那人指挥着还有些发懵的成有业，让他赶紧去关了设备，加大力度加冷却水，然后把污水处理设备开到最大。 成有业浑浑噩噩地照着他说的去操作，可那设备怎么都关不上，冷却水也加不进去。就这样机器继续加热，本来是用来冷却的水也在加热，最终还是爆炸了。 那个小科长和成有业离设备最近，受到的影响最大，公司为了平息这件事，都给他们赔了很多钱。 成有业不知道小科长拿到了多少，但他自己拿到了30万的赔款。公司还承诺过会再安排他们去别的工厂继续工作，可承诺直到现在都没有兑现。 但真正让成有业走上曝光这条路的，不是因为就业问题，而是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一开始还只是小感冒，一感冒就咳嗽，去医院检查，医生也说应该只是病毒性感冒引发了肺炎。 感冒好了，咳嗽也慢慢停下来了，他也没怎么在意就继续工作。可是1年过去了，2年过去了，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咳嗽越来越频繁，最后都咳出了血，这才匆匆忙忙去大医院仔细检查。 这一查就发现，他已经到了肺癌3期。他想不明白，自己是个从不抽烟的人，家里也没有抽烟史怎么就会得上这个病。 后来有一天，之前的一个工友找上门来，说自己被查出得了肺癌，不过比成有业轻。他还告诉成有业，他们那几个工人都有咳嗽的毛病，一去查，多多少少肺部都有问题。 这才让他反映过来，应该就是那场事故害他得了这个病。 他去公司讨说法，公司说已经赔过款了，也签了保密协议，就把他轰出去了。可他治病要花钱，新找的工作也因为生病丢了，家里还有孩子在上学，被逼无奈就想到了网上爆料这一个方法。 林白其实早在5年前就在关注这个新闻，也一直在追踪调查，只是华曜集团方面给的压力不小，她的调查做得很艰难。加上她就职的公司还警告她，不能因为只盯着一个新闻就不做其他的工作，如果再揪着不放就要开除她。 林白从来不是个会受到威胁就放弃的人，但也不是个鲁莽到不顾工作的人。她表面上不再去关注这个新闻，背地里总是会抽时间偷偷调查，这才导致这5年的时间她很少有机会回家。 3年前，她顺着那个爆料的线索找到了成有业。刚开始成有业还很配合，把自己知道的都尽量告诉她，但后来他的病情恶化，治病又要花钱，就开始跟林白提可不可以多给点线索提供费。可他的数目不是林白能申请下来的，更不是她能自掏腰包的。更何况这个新闻公司一直不让她深入调查。 但林白还是安抚了一下成有业，转身自己想办法去筹钱。她好不容易找到之前采访过的众筹平台，愿意为他众筹治病，成有业却突然闭嘴了，还把林白赶了出去，叫她别再来找自己。 后来林白通过调查才发现，成有业被华曜接到了名下的私立医院里接受专业的治疗，一切费用全免不说，还一次性付了他50万，当孩子的教育费。 这样一来，林白只能通过成有业之前给的信息，去联系其他几个工人。可这一调查她就发现，有一个工人2年前因为交通意外过世了，还有一个工人因为治不起病就自杀了。有两个工人回了老家，但老家在哪谁也说不上来，连名字都记不清了。 就在最近几天，林白终于找到了一条新线索，她问出了那个和成有业一起经历了全过程的那个小科长。那人名字叫宋木，老家在曲滨市。 林白正打算到曲滨市来找线索。 “太好了，我们都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 “诶？筱实，你不对劲啊，怎么突然跟我说这种话了？” “喂！你要这么说，那我以后就再也不……” “别别别，我爱听。对了，我哥跟你在一块呢吗？” “嗯，他在呢。子期也在，好像老郭和徐淼也来了。但我还没见着人。” “哦，那行。你们俩等我过去，咱们好好吃一顿，可别急着回来啊。” “嗯……可能想回也没那么容易。” 第六十章 震惊的发现 接下来的日子，汤医生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里。可除了汤医生外，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从那道门走进来。 病房里安静得只听得见中央空调吹出凉风的呼呼声。 而病房外，在那个院子里，有孩子的嬉笑打闹声，有大人们互道安好的闲聊声，远远地还能听到有人在打篮球。 此外最常听到，也最清晰的声音就是提醒有急诊患者送到的救护车的声音。 临近中午，这些声音又会慢慢地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她不知道的虫子的大合唱，吱吱，嗡嗡，唧唧一片，不会觉得很吵，反而有种催眠的作用。 白筱实还是坐在那个窗台上，背靠着柔软的枕头，任炙热的午光包裹着她，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焐热她。 “醒醒，别着凉了” 有人在晃她，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和林青一样的深色皮肤，和林青一样的单眼皮，只是目光比林青柔和但又更倔强。 “白……” 白筱实扑进眼前人的怀里，可等在那里的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气息，那个感觉。她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失焦的视线慢慢的变得清晰。 “啊，汤医生。” 白筱实赶紧松了手，乖乖地从窗台上下来，抱着枕头回到病床上坐好。 汤医生递来几片药，两粒黄色的药片一粒白色的药片。白筱实知道，这几个只是维生素片。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医生只给她吃维生素，却不允许她出院。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我们，而不是我。 休息了一段时间，白筱实的眼睛都变得明亮清澈，竟然透出一股孩子般的天真。这时那双眼正抬头望着汤医生，像是一个渴求糖果的小孩，又懂事地克制自己的欲望一样。在阳光下，那双眼透着光，就像一汪清泉，无辜又可怜。 汤医生赶紧移开了目光，拿起床尾的那个文件夹在上面写着什么。白筱实看过，只是一些用药记录。 “如果这个星期没有什么异样，下周应该就能出院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林青？” “出院以后。” “哦……那那几个警察呢？” 汤医生放下那个文件夹，回头瞥了一眼病房门口，这才走近白筱实的床头，用身子挡住了门。 “他们现在在另外几间病房里隔离，如果没有什么异样，应该会和你们在同一个时期出院。好了，我下午再来看你。” 汤医生刚要离开，白筱实却抓住了她的白大褂。 “最后一个问题，有没有姓宋的住进来？应该是警方的嫌犯。” 白筱实感觉得出来，汤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他的情况比较糟糕。” 汤医生把白筱实的手拨开，再也不给她提问的机会，赶紧走出了病房。 知道了这些，白筱实就不得不怀疑医院的做法了——医生在怀疑他们体内或许携带了传染病毒！ 可白筱实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只是前段时间连续两次发病，让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体还是有些有气无力，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会有些心跳过快，身体燥热以外，她完全感觉不到哪里不舒服。 但医生的谨慎一定有他们的原因，而这个原因，一定就在宋主任的身上。 白筱实拿起手机。 “他们说宋主任的情况很糟糕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句慰问，开口直奔主题。电话那头却沉默了。 “钟子期，别再拿什么不能泄露调查内容来糊弄我，我作为林青的家人，我想知道宋主任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宋主任的情况糟糕对他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告诉我……求你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钟子期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没有挂断电话，就已经将他的纠结明明白白地传递给了白筱实。 “那个宋主任的身份我们已经核查过，全名叫宋木，3年前确诊患有肺癌，情况糟糕就是因为病情恶化。还有……我们在岛上发现了很多东西，我们怀疑……他在岛上做非法人体实验以及倒卖人体器官。” 在登岛救人的那晚，曲滨市的武警和海警合作一起登岛。 那天天气预报警告有强风暴袭击，海面风级达到8级，并不适合出海。而且为了不打草惊蛇，所有的船在离岛还有很远的距离的时候，就全部熄灯，全靠经验丰富的海警操作船只才安全登陆。 其实，按照曲滨市方面的作战方案，他们应该等到午夜再采取行动。但好在那天因为有风暴，天黑得早，岛上的工人也都早早地回到宿舍就寝，加上钟子期实在是担心林青的安危，多次交涉下才同意提前动手。 但一旦发现有不可控因素，他们就必须做好迎击危险的准备，而且要尽力保证岛上平民的人身安全。 好在洛斌在那座岛上待了近半年，对岛上的情况很了解，他清楚岛上没有明显的武装暴力分子，但为了安全期间，他们的行动都很谨慎小心，从最外围的食堂、活动室、工人宿舍一一查起。 可是当洛斌发现林青不在宿舍后，就立刻叫停所有动作，让所有人保持安静。 洛斌走到刘鹏的床边，坐在他的旁边。 “胖子，那个林曦哪去了？” “你……到底是谁？” “别问我问题，回答我！” 刘鹏怯怯地瞥了一眼洛斌。 “在宋主任宿舍里。” “人怎么会在那？” “吃晚饭的时候他有点不舒服，宋主任让我给送到他宿舍里。哦，对了，一会10点的时候我还得过去一趟。” 刘鹏抬头看了一眼屋内的状况，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刀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啥有这么多警察？我们啥也没干啊，你知道的啊？” “不关你的事，你就别问。你说10点得去宋主任房里？干嘛去？” “我不知道，他就叫我过去。可能是想让我把林曦再扶回宿舍里吧。” 刘鹏还想再问，洛斌就不给机会了，他使了个眼色那个史塘走上前来拍了拍刘鹏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嘴。 洛斌带着钟子期去了食堂，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个宋主任的宿舍就在那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救人？” “那个宋主任很危险，我不能肯定林青在里面会是个什么状况。要我说，还是等到10点，咱们叫刘鹏进去看看情况，再想办法救人。” 两个人又计议了很久，终于敲定了方案，剩下的就是在焦躁中等到10点钟的到来。 可后面的事证明，他们的谨慎似乎有些多余，营救林青也很顺利地完成了。只是林青的状态很不正常。 风刮了一夜，雨下了一夜，直到临近凌晨4点才慢慢地停了下来，6点的时候太阳已经冲破了云雾的束缚，刺破冲冲云雾将整座岛照亮。 林青的状况很不好，是第一批送出岛的人，但钟子期没有跟着，他选择留在岛上继续搜查。 他跟着洛斌，熟门熟路地把岛上所有能调查的地方都查了一遍，包括那个连洛斌都没能进去察看的，后山上的小房子。 可眼前的一切让他们都震惊了！ 32个被泡在玻璃容器里的肺脏，2个冷冻保存的新鲜肝脏。 一切都在向他们诉说着，这座岛让至少有32个人失去了生命！ 第六十一章 痛苦的真相 一夜的暴风雨将整个天都洗得发光，海水却有些浑浊不堪。 曲滨市刑警队的同事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房子里抱出一个个玻璃罐，生怕会打碎，每个人的步子都迈得很小心。 可山路还是太难走了，泥泞的土地，不是吸着他们的脚不放，就是害他们脚下打滑摔跟头。每个滑倒的人都是紧紧地抱着玻璃罐，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它们。搞得好多人都灰头土脸的，满身湿泥。 痕检科的同事也在细细地搜查着这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个石台，他们对着那个石台下了很多功夫。 海警带着几个工人出海去养殖基地，下蛙人去检查海底的情况。 徐淼和曲滨市的一个同事正在检查宋主任和赵主任的电脑。 钟子期和洛斌已经下了山，把这个小岛整整地绕了一圈，这时两个人正在宋主任的那间宿舍里。 这是一间足有30平的卧室，分成了一个卧室，一个洗手间兼浴室。还有一间屋子，里面居中放着一张简易的单人床，靠着外间的那面墙前有一个大铁柜，和赵主任那间屋子的铁柜相似，里面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上面用便签纸贴着名称。 铁柜下面的抽屉里是一张张光盘，每个盒子上也都贴着便签，提醒着里面的内容。 那些瓶罐和光盘也逐一被装进证物箱里带了出去，但钟子期和洛斌还没有出去。 “副队，你过来看下这个。” 徐淼在外面叫了一声。 宋主任的那台电脑很旧，里面安装的系统很旧，屏幕的分辨率差到多看两眼都觉得眼睛会痛。 徐淼只留下了一个窗口，把其余的都关掉了。 上面的内容他们却看不懂。 “嫌犯用这台电脑刻了很多光盘。” 钟子期和洛斌留了一张光盘，这时拿出来交给了徐淼。 “我们在里面找到了。你看看能不能查看里面的内容。” 徐淼取出设备，将光盘的内容转录进了硬盘，又将光盘重新装好。” “这些光盘都是限量版出售的商品。” 徐淼将刚刚转录的内容打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记录了手术过程的视频，但不是专业的医生在做手术，而手术地点就是后山上的那座小房子。 “我发现这台电脑连接了网络，通过隐藏地址的方式与海外，应该说是与海外的服务器连接。他这里隐藏了一个直播软件，还有竞拍功能。从直播历史记录来看，他们用这台电脑完成的交易至少有64起，涉案金额超500万。” “500万？这么少？” 洛斌忍不住打岔，徐淼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64条人命，500万却不只是那些脏器、肢体的售卖价，还包括了销售光盘的价格。 “服务器所在地，我只能回去继续查。” “好，你准备准备跟着下一班船回去。” “那你呢，副队？不去看看林队吗？” “等这边的调查结束，我就回去了。” 徐淼点了下头，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只是偶尔会偷偷地瞥一眼钟子期。 “怎么了，还有事？” “嗯……我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徐淼把平板递给钟子期，那是队里的平板，显然徐淼已经把自己发现的内容传到了平板上。徐淼看了一眼洛斌。 “是我不能看的？” 洛斌识趣，却又不识趣地问了出来。徐淼又看向了钟子期。 “如果是跟案件相关的内容，你必须交给曲滨市。” “我明白，只是这个……这个可不可以……” 看着徐淼纠结的模样，钟子期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知道徐淼会这么在意一定是因为跟林青有关，可林青在这里遭受了怎样的折磨，虽然不能说完全想象不到，但也都有了心理准备。可徐淼还是在纠结，这就说明，这种折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这样一来，洛斌也看向了钟子期。钟子期却抱着那台平板脑子里在飞快地计议着到底该怎么办。 “我去看看外面的进展怎么样了，你们慢慢收拾。” 洛斌还是识趣地走了出去，徐淼也没有留下来跟着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钟子期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就连呼吸都在颤抖，他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他拒绝看到任何他不想知道的事情，但又不得不，或者说他又很想知道所有的事情。 他拉开刚才徐淼坐过的那把椅子，双手搭在桌上，又把音量调成了无声，这才鼓足了勇气点开了第一个视频。 是隔壁那间漆黑的小屋，只有一个橙色的灯泡亮着。由于四周太过黑暗，显得灯下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的清晰。 画面里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变装后的林青，一个就是那个宋主任。 宋主任牵着林青的手，领着他走到床边，帮助他在上面躺下。宋主任就像是一个医生一样，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听诊、看诊。整个过程中，林青的脸都在痛苦地扭曲着，连身上的肌肉也因为疼痛而在抽搐。 宋主任每做一步，都要在本子上细心地做记录。 等到这一系列的操作结束，他转身走到大铁柜前，取出里面一只棕色的药瓶，又取出一只注射针…… 钟子期看不清那个药瓶上面的字，但他清楚地看到林青被注入那个东西后，整个人都变得奇怪起来。 先是紧绷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下来，然后是身上的温度肉眼可见地升高，脸色都显出些许的潮红。 原本因为痛苦而浑浊的视线，变得更加浑浊迷蒙，还升上了暧昧的雾气。 而接下来宋主任对林青做的事，叫钟子期的心像是被铁丝网一点点，一点点的收紧箍住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叫他痛不欲生。 那个做什么事都无比认真的林青，对任何人都无比亲切的林青，竟然被一个可怕的恶魔玩弄而丑态百出。 而玩弄他的恶魔，脸上不住地落泪，就好像真正被折磨的人是他一样。 这样的视频一共有14个，证明林青已经经历了14个这样痛不欲生地夜晚。 钟子期终于明白徐淼为什么会那么纠结，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希望洛斌看到这些。 这些内容足以葬送林青的职业生涯。 钟子期将山上的发现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白筱实，唯独那些视频他没有说。因为他不能说，不仅不能对白筱实说，也不能让林青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在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或许会伤害到自己，伤害到父亲的决定。 第六十二章 意外的葬礼 “等等，你说谁？宋木？” 这个名字就在前不久，白筱实就从林白那里听到过。最近几天，林白请了年假，正在渠滨到处寻找这个叫宋木的人。 难道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宋木，那个在岛上犯下累累罪行的宋主任，就是5年前华曜集团药厂爆炸案的受害者之一？ “怎么了？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近小白在找这个人，也可能只是同名同姓。” “那还真是巧了。” “然后呢，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回到市区后，洛斌就找到了宋木的户籍资料。几个人都没有休息一下，就由雷虎带队前往曲滨市的一个度假半岛——芙蕖岛，宋木的老家所在地。 芙蕖岛得名于岛的形状，整座岛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有一座细长的花梗与曲滨市相连。 芙蕖岛本来是一座离岸岛，因为风景优美，又有种隔世如桃园的静谧，市政府特意修建了一座桥，方便人们前去度假旅游。 宋家世世代代都在这座岛上生活，原本只是一个依靠渔业维持生计的家庭，随着市区的致富项目做得风生水起，把几间破旧的祖屋改建成时下流行的仿古客栈，招揽了大批的游客，积累了不少的资金，渐渐地形成了一个产业。 靠着原始积累的钱，借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技艺，又扩大了渔业，在近海包了几个渔场继续做海产生意，那座隔仙岛也在宋家的管理产业里。 当雷虎的队伍赶到芙蕖岛宋家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阻碍了前进的脚步。 宋家正在办丧！ 古木色的房梁上缠着雪白的沙，正门顶上摆着一个大大的“奠”字，门口停了一排排的车，车队尾端都排到了桥前。 有近10个人穿着孝衣站在门口的两边，正在引着从车上下来的那些前来悼唁的人。 在那10个人中，竟然还有一个是钟子期见过的人，那人也看到了他，竟向他走了过来。这一下又让雷虎感到意外了。 “钟队，钟副队，你怎么会来？” “我也很意外，没想到在这竟然碰到了宋经理。你这是……？” “过世的是我大伯。这几位是？” 钟子期将雷虎和洛斌等人逐一介绍给宋毅。 早在看到钟子期的时候，宋毅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听到其余的几个人都是曲滨市刑警队的人后，宋毅立刻显出了他危机处理公关部经理的那张面孔来。 宋毅站直了身体，逐一打量着几个人，脑子里在快速地搜寻着这些人来这里的理由。 “钟副队，你们来……不会是因为最近在闹的食品安全问题吧？难道是有人食品中毒致死了？宋家的法务部之前也对食品安全部的人说过，宋家的海产都是在严格的管理下进行包装和运输的，也在定期按照规定送检，绝对不存在安全问题。如果说真的引起了什么食品安全问题，那一定是产品送到下线，比如经销商，零售商或者是那些饭店，是他们管理不当引起的。” 雷虎过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查看宋家是否有牵涉到哪些案件当中。这个时候听到这样的事，又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好在雷虎并不是初次办案的新人，立刻接过了宋毅的话茬。 “下线的问题当然也有人会去查，但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表明产品的源头有问题。隔仙岛是在宋家的名下，昨天我们已经在岛上查收了一些涉及安全问题的货物，今天我们就是来了解情况的。请问，你认识宋木吗？” 宋毅歪了一下头，眉头也跟着迅速地皱了一下。 “宋木是我大伯，也就是逝者的小儿子。隔仙岛……恐怕我没在宋家的产业名下见到过这座岛的名字。请问，宋木他现在在哪？你们确定那个人真的是宋木吗？实不相瞒，宋木跟家里失联也快5年了，我们也在找他。您确定那个人不是同名同姓而已吗？” “你怎么在这？那边都忙不开了。这些人是你朋友？你怎么跟什么人都交朋友？快回去！你爸叫你了。” 一个同样穿着孝衣，胳膊上缠着黑色的孝字的人，人还没走到近处，说话的内容却都清清楚楚地传进了钟子期等人的耳朵里。 那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明明看起来比宋毅的年龄小，却对宋毅颐指气使。 宋毅对钟子期等人赔了个笑脸，凑到那人的耳边。 “他们是市刑警队的，因为宋木来的。” “啧，消失了这么些年还给家里添麻烦。他干什么了？” 那人瞥了他们一眼，还是一副责备人的目光。钟子期却挂着一副歉意的笑脸，迎上那个目光。 “请问这位是？” “他是我大伯的长子，就是宋木的哥哥，宋仁。是宋家的掌门人。” 掌门人……一个又旧又古老的名称，没想到会在非影视剧的现实生活里听到这个词。 “哦~掌门人啊？不知可否暂借掌门人片刻时间，聊一聊令弟宋木的事情？掌门人一定不想在场的人知道我们是刑警，更不想耽误令尊的葬礼吧？” 洛斌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这个时候正好抓住字眼，用不文不古的白话讽刺回去。 那人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给宋毅使了个眼色就转身进了大门。 宋毅抱歉地笑笑，领着他们从侧门走了进去。 就和当时在华耀集团一样，他们被带进了一个小客厅里，只是这里没有茶，没有咖啡，也没有新鲜的果盘，只有冷冰冰的沙发。 刚坐下来，洛斌就等不及问了个问题。 “你们说宋木跟家里失联了5年，5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他在外面工作不顺利，被辞退了。本来我父亲是想让他进渔业当个运输部的经理，他不干，就想跟家里要点钱。然后就跟我父亲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所以如果是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我们是一概不知，你们该抓就抓，该判就判，我们绝对不会包庇。” 宋仁已经站了起来，显然是在下逐客令了。宋毅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是这种状况，实在是不能招待各位。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问题请跟公司的法务部联系。这是宋家法务部经理的名片。” 宋毅取出名片夹，在里面翻找了一阵，取出一张白色名片递给雷虎。 这时宋仁已经走出了客厅，雷虎和洛斌也站了起来，钟子期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却没有跟着雷虎走出去。 “宋经理，我能问问宋木的父亲过世的原因是什么吗？” “听说是急性肺衰竭。老烟枪了，小时候我就听他总是咳嗽，尤其是晚上咳得特别厉害。让他去医院检查也不去，定期做的体检那也查不出什么，让他去复查也不去。等到咳血送到急诊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吗？就是什么时候送去急诊的？” “就是昨天下午。” 第六十三章 父子 32个被泡在玻璃容器里的肺脏，32个不同程度受损的肺脏。 宋木——肺癌晚期确诊。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洛斌还抓住了宋仁的胳膊。 “医院方面有没有对你父亲的去世提出怀疑？” 听到这个话，宋仁看向宋毅，宋毅也看向了宋仁，两个人都是一脸的疑惑。雷虎和洛斌却都纷纷看向了钟子期，钟子期的目光却落在了宋仁的身上。 可以肯定，院方对逝者的死亡并没有任何怀疑，家属也没有任何怀疑。 “你父亲几点出殡？” 这次轮到雷虎提问了。 刚才钟子期的问题已经在向他们暗示一件可怕的事情，一件丧心病狂的弑父案。 如果钟子期没有恰好碰到崔哲案，没有亲自审讯崔鹏博，或许他也无法第一时间就向那个方向去想。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孩子永远都是爱着并憧憬着自己的父亲。他是这样，林青是这样，白筱实和林白也是这样。 而他们的父亲也都深深地爱着，护着他们。 只是这个世上，父亲的爱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孩子们的感受也各不相同。 他们的父亲以自己的行为，以自己的陪伴影响着孩子。孩子们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望着父亲的背影。 在孩子们望着父亲的背影的时候，还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守护着，甚至引导着他们走向这样的默契——他们的母亲。 母亲会向他们解释父亲不能陪伴在身边的原因，会告诉他们父亲为这个家庭的付出，会引导他们对父亲给予宽容，谅解，还有爱。 而父亲偶尔留下的空位会被母亲填满，但母亲从不会眷恋那个空位，而是时刻准备着迎接这个位置的主人回来。 崔哲也像他们的父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家庭，爱着自己的孩子，也在用自己的行为诠释着一个成年人，一个负责任的成年人要如何引导一个孩子。但在这个过程里却少了一个重要且最关键的一环——魏雪，崔鹏博的母亲。 魏雪从来没有对崔哲的付出和牺牲做出过肯定的评价，甚至在给孩子灌输一种崔哲背叛家庭，抛弃家庭的坏父亲的形象。在无知的崔鹏博心里，那个见不到面的父亲，就这样被刻上了坏父亲的标签，并和他的母亲一样对崔哲予取予求。一旦崔哲无法满足他们过分的需求，就会心生怨恨。 从刚才宋仁的话里，钟子期仿佛看到了崔哲和崔鹏博的关系。只是崔哲爱着、护着自己的独生子，但宋仁的父亲似乎对他的小儿子宋木没有给予应有的爱，甚至还有些苛刻。 在这样区别对待的家庭里长大，即便是一个心胸宽阔的孩子，也难免不会对父亲产生埋怨的心理。 宋仁又一次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坐下了，宋毅也跟着坐下了。宋仁还打了个电话，叫外面的叔叔暂缓父亲葬礼的进程。 “你们的意思是，我父亲不是正常死亡？” “你刚才说你大伯会定期体检？” 雷虎没有回答宋仁，却反过来问宋毅。 宋毅和宋仁碰了下眼神，肯定地点了头。然后由宋仁回答问题。 “我父亲最不喜欢去医院，所以每年员工福利的时候，我就会逼着他跟着做。当然我父亲的体检规格比普通员工更好，检查也做得更细，毕竟人岁数也大了。” “那今年的体检是什么时候做的？” “今年……” 宋仁拿出手机，在里面翻找了一会。 “今年是3月5号，元宵过完，公司里的人来齐了开始做，员工的体检做了一个星期，我父亲是3月5号那天，跟我一块去医院做的。” “那个时候没有在肺部查出任何异样吗？” “也不是没有，就是有一点阴影，但我父亲不肯做复查。医生也说，抽烟的人多少都会这样，但是也不致命，主要是劝他戒烟，但我父亲不肯。然后医生也没给个治疗方案什么的，应该就是没问题。” 在到宋家之前，雷虎刚刚亲自把宋木送到医院。因为今天一早把宋木押回市里没多久，在审讯室里他突然剧烈的咳血，人都晕了过去。到了医院，医生只是点开了他的病例，就发现宋木已经是肺癌晚期。 将这几件事联系起来看，就足以怀疑宋木父亲的死亡。 “你父亲什么时候开始咳得厉害的？” “差不多……是4月份开始。一开始以为是感冒，就吃了点感冒药，吃个一个星期就见好。不过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咳得特别厉害，但咳血是第一次。不然我早带我父亲去医院好好检查一遍了。” “4月份开始，你们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比如家里多了什么摆设，或者是饮食里多了什么不常吃的东西之类的？” “摆设没多，不常吃……也没什么不常吃的啊。咱们这是个岛，我家又是做海鲜的，我爸小时候是没得吃，只能吃卖不出去的鱼，现在是选择多了，但还是更习惯吃那些海鲜，所以餐桌上就顿顿有。真没什么特别的。” 宋仁都不用仔细回忆就脱口而出。显然宋仁是在用心地侍奉者自己的父亲，对父亲的健康和饮食起居都会格外地小心在意。 从目前的证词来看，雷虎完全可以怀疑是不是他们多疑了。但警察的直觉却在提醒他们，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那昨天下午，就是你父亲咳血之前，都吃了什么？” “早上喝的是一碗鱼粥，2个肉包子。中午吃的是清蒸龙虾，一盘青菜炒腊肉，一盘咸菜。” “龙虾是经常吃的吗？” “倒不是经常，也就一个月一次。一只龙虾至少能卖800，我父亲苦惯了，可不会这么奢侈。” 听到这里，雷虎的怀疑进一步得到验证。 “龙虾你们都吃完了吗？” “没有……你们怀疑龙虾有问题？” “龙虾是你们的渔场捕上来的，还是在市场上买的？” “应该是我们渔场捕上来的吧……你们等会，我问问我妈。” 没过多长时间，宋仁就把母亲请了过来。 那是一位很普通的中年妇女。海边的生活使她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深色，只是现在因为丧夫而略显憔悴。慈爱的目光里噙着泪。她一脸不解地看着屋子里的这几个陌生人。她被宋仁扶着坐下来，宋仁还不忘从一边拿过一个靠垫垫在她的后腰上。 “妈，这几位是警察同志，他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警察？” 宋仁的母亲再一次疑惑地扫过几个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看起来最不像警察的钟子期身上。钟子期抱有歉意地对她笑了一下，对方也点了下头回礼。 问话的还是雷虎。 “阿姨，真的很抱歉，在这个时候还要来打扰您。不过有一些问题我们必须现在就问您，请问家里的龙虾，您是怎么得来的？” 宋仁的母亲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后者对她点了点头，像是鼓励母亲回答警察的问话。 “是……是我小儿子送来的。” “妈，你，你说什么？真的是宋木送来的？” “是啊。今年3月份开始，他每个月的月尾就会寄过来一只龙虾。” “昨天那个也是？” “是。怎么了？龙虾有问题吗？” 宋仁的脸色突然变了，看向警察的眼里竟然显出了些许的恐惧。宋仁的母亲见儿子这样，也开始慌了起来，可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雷虎的问话却还在继续。 “剩下的龙虾您还留着吗？” “在……冰箱里。” “您和您的儿子，或者是家里的其他人有没有吃？” “没有，儿子们都随我，对带壳的海鲜过敏，龙虾都是他爸一个人吃的。” 第六十四章 院子里的榕树 天又阴了，空气又变得滞闷起来。但这种滞闷并不只是因为天气，更是因为今天的医院好像把空调关掉了。 白筱实最受不了这样的天气，胸口像是有块石头堵着，连吞咽都变得困难起来。 按照这几天养成的习惯，白筱实爬上窗台，坐在窗口，大口大口地吸着外面的空气。但这么做却只是让她感觉心跳变得更快，吸进去的气虽然多，却吐不出体内的废气。 天上的云越积越厚，院子里出来透气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到屋子里。 院子里的花草好像因为失去了观赏它们的人，而失去了活力似的，一个个耷拉着枝叶，孤孤单单地立在院子里。 白筱实看着院子里那棵大榕树，那棵大榕树也看着她，看着看着，她好像飞到了那棵树上，坐在最壮的那根树枝上，鼻息间满是枝叶的清香，掌心感受着那棵年老的榕树历经的风风雨雨。 感受着，呼吸着，好像她的呼吸和树的呼吸慢慢地趋于一致，好像每一片树叶都在为她提供氧气，又吸走她还无法吐出的废气。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脑子里那团浑浑噩噩的谜团也慢慢地散了出去。 轰隆隆—— 一声闷雷在远处炸开，一条金蛇在云层中快速的游过。 白筱实不自觉地伸出手，随着那条金蛇在空中划过。 “筱实~喂~白筱实！” 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多了个人，正在对着白筱实拼命地挥舞着双手。 额前的刘海已经长到盖过了眉毛，连鬓角的头发都快长到下颌线，那双眼里写满了欣喜。 林白拿出手机对着白筱实晃了晃，电话铃声就从床头柜上响了起来。白筱实对着楼下指了指屋子，以最快的速度溜下窗台，跑过去拿过手机又回到刚才那个地方。 “你怎么不进来？” 电话一接通，白筱实就急忙问道。 “他们不让我进病房里看你，我在院子里还能看到你的脸。” “马上就下雨了，快进来！再过几天，要没什么事，我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跟你调查新闻，歇一阵。” “喂喂喂，怎么叫跟我调查新闻歇一阵？我那工作可不比你的轻松诶，说得好像我每天都在休息一样。”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我们都找个时间，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过你得养着我，我不工作可就没钱了，你休假还有工资拿。” “你放心，我没工资，还有我哥呢，我哥要是也没有，咱们就去吃夏溪。那小子最有钱了，就怕吃不穷他。” “好啊，我们都好久没聚聚了。对，你最近联系到夏溪了吗？他怎么不接我电话？” “他呀，被临时收编了，被钟子期抓过去帮忙，手机也被没收了。” “难怪。” 起风了，带着一丝丝的凉气，还有一点点的水汽。很快那点水汽凝聚成一颗颗水珠，又连城一串串的珠帘，哗的一声落了下来。 白筱实急得探出半个身子，林白打伞的手都差点被她吓得丢到地上。 “回去！回去！别掉下来了！我带伞了。” “你还是进来吧，好不好？可别又生病了。” 林白很少生病，但一生病就会病得一周下不了床，就像是要把积攒了几年的所有负能量，趁机一股脑地释放出来一样。 但林白倔得厉害，不管是林青还是白筱实，谁的话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现在也是这样。 林白在院子里四处看了看，突然向着那棵大榕树跑了过去。她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雨伞上的尼龙绳套在手腕上，轻轻一跃，手脚并用着爬了上去，没多会就坐在了刚刚白筱实在幻想中坐着的那个地方。 “你疯了吗？快下来！下雨天，还打雷，你怎么就敢往树上爬！” 白筱实冲着外头大喊，林白却不理会，坐稳后就取出耳机戴上，然后才撑开雨伞。 “你放心，我又没干过坏事，雷打不着我，电更劈不着我。你看，这样咱俩离得更近了，对吧？” “林白！下去！”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传了出来。那声低吼穿透雨帘，直冲进白筱实和林白两个人的耳朵里。 被林青发现了。 林白冲着林青的方向做了个鬼脸，任凭林青急得跳脚也不去理她。 轰隆隆—— 一声巨雷炸响，把林青的声音盖了过去。 但刚才那一番闹腾，医院里的保安也被吸引了过来。那两位保安站在树下对着林白说着什么，只见林白对着那两人手舞足蹈地说了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灰溜溜地从树上滑了下来，还亲自护送着她进到室内。 没了雨声，白筱实终于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那两位保安严厉地批评了林白一顿，林白也连连道歉，才把两位送了回去。 白筱实心里那块石头也跟着落地了。 “都怪他，不然都没人能发现。” “你啊，就是该好好教训一下。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吗？” “我要真不知道，还能当记者吗？” 这一句话白筱实没办法反驳，只好转了话题，回到正题里。 “对了，你听子期说宋木的事了吗？” 林白好像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电话那头还能听到说话的回声。 “嗯。我去过他们家了，他们家没人知道他生病的事，也没人知道他在渠滨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他妈妈知道，宋木这几年在那个隔仙岛工作。” “那个隔仙岛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岛要说其实属于宋木的外公，他外公去世以后就是他的大舅在管理。渠滨的警方已经把宋木的舅舅给抓了。” 白筱实能从林白的声音里感受到深深地无奈。追了5年的新闻，每每要找到点线索，就会出现意外，把一切都打回原形。 再这样下去，白筱实不知道林白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但白筱实不会对林白说安慰的话，林白也不会想听。 “小白，你知不知道，曲滨市的警方现在都掌握了哪些信息？受害者的身份都确定了吗？” 钟子期没有过多的透露信息给她，网上也还没有相关的资讯。 最让人压抑的是，主办这个案子的刑警现在也都在这间医院里隔离着，主要嫌疑人宋木也在隔离着。 “受害者身份还在调查，不过你放心，应该没有筱宸。还有他们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在扩大调查范围。” “这样啊……那小白，你帮我留意一下。” 白筱实在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 “宋木是在什么时间点去的隔仙岛，渠滨的失踪人口异常是从哪一年开始的，还有你去趟黑渠路，那有个叫蚂蚁派遣的一个人力公司，去找那里的杨洪伟，想办法拿到这5年派到岛上的人员名单，跟报案的失踪人口比对一下。等下，警方应该也去了……信恒的潘主任他们应该也请去问话了，于佑民……你查查于佑民，夏溪应该也在调查。对，你一定要想办法跟夏溪联系一下，让他找个机会跟我联系一下……啊……” 话还没说完，白筱实突然感觉胸口一紧，眼睛一黑，人就从窗台上栽了下来… 第六十五章 工读生 暴雨自打那天起就没有停过。 起初，柏油马路还只是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而已，现在的马路就像是一条10米多宽的小河，积水都有十厘米深，没来得及回收的垃圾，甚至一些没能固定住的垃圾桶，正在这条河上载浮载沉，浩浩荡荡地向下游漂去。 城市里辛勤劳作的人，天刚有点微弱的光就出现在街头，一个个拿着细长的杆子，杆子的一头有只铁钩，正在费力的打捞被雨水冲到“小河”中的东西。但更多的人直接挽起裤腿下到“河里”直接用手去打捞。 坐在24小时运营的咖啡店里，林白看着那些人像只蜘蛛一样，穿梭不息。只不过蜘蛛织就了捕猎的网，而那些更令人尊敬的人，则带走了所有可能带给他人危害的东西。 那些人的工作告一段落，街上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更多的人，只是新出现的人都是步履匆匆，绝不旁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一个面容姣好，身材颀长的女孩，面带倦容的走到林白的身边。 是这家咖啡店的晚班服务员，也是这附近的一所大学的在校生乔闵芝。 “我才不好意思呢，你工作到现在，还麻烦你留下来回答我一些问题，你今天上午没有课是吗？” 乔闵芝点了点头，坐到了林白旁边的位置。林白把刚刚取来的餐推到乔闵芝的面前，是一份经典的三明治套餐。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委屈你先吃点吧，” “不不不，这多不好意思。” 两个人又这样推辞了几次，乔闵织才勉强谢着收下，吃了一些。林白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她，等到她吃完一块三明治，喝了一口热牛奶才开口。 “她们告诉我，7月27号那天的晚班是你，你有没有看到对面那个蚂蚁派遣发生了什么？” 乔闵织赶紧放下了手里的牛奶，下意识地向街对面，那个被雨幕遮得只隐隐约约看得见建筑物轮廓的地方。 “那天晚上也在下雨，差不多也这么大，店里也没什么客人，我就望着窗外发呆，偶尔拖拖地什么的。差不多快12点的时候，来了2辆警车，就是从我们店门口开过去的，停在对面那个街。差不多快2点了才走。” “后来，警察还来过吗？” “白天来没来我不知道，但是到30号晚上都有人在那守着。” “那你认识那个蚂蚁派遣里的杨洪伟吗？” 听到这个名字，女孩突然急了，脸涨得通红，眼睛也跟着红了。 “你别听她们瞎说，我不是那种人，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那种事！被我爸妈知道了，他们会气死的！” 女孩急着辩解也是事出有因。在林白从白筱实那里听来蚂蚁派遣和杨洪伟这个名字后，她就在这附近开始调查。 因为7月27号那天晚上，警方是三线作战，一批人上岛救援，一批人负责信恒人力的潘主任这条线，一批人负责蚂蚁派遣这条线，所以当晚那个杨洪伟就被成功逮捕，蚂蚁派遣里面的所有资料也都被带去了警局。 警方从信恒人力的潘主任那里得到线索，宋木的舅舅秦涛才是隔仙岛的运营者，然后在曲滨市国际机场的国际航线候机室里抓到了闻讯潜逃的秦涛。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白决定以最下线的蚂蚁派遣为主要突破点，着重调查蚂蚁派遣的事情。就这样她在这附近的咖啡店里打听到，那个杨洪伟曾多次追求咖啡店的工读生乔闵芝，又打听到乔闵芝的排班时间，就特意跑来找她。 “你不要激动，我没有怀疑那种事。我只是听说从去年9月开始，你都是尽量调晚班，今年8月份，也就是杨洪伟被捕以后，你才要求重新调白班……所以我想，你可以说这只是巧合，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警察，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或许你知道一些事情，或许你也不清楚那都是什么。但那些事情可以给很多个家庭一个结果，虽然可能不是一个很美好的结果，但可以让他们不再痛苦，可以有机会重新出发，开始新的生活。” 林白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就连目光都是柔和的。 她从昨晚乔闵芝上班打卡的时间就坐在那里，从不去主动打扰她，只偶尔会去点一杯喝的，一份简餐。大部分时间，她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对着她的笔记本，像是在工作。反倒是乔闵芝因为好奇主动去和她搭过一些话。 一来二去的，乔闵芝已经对这个大姐姐有了些好感，还从她这里听到了许多有趣的社会新闻。有些很荒唐，有些却又很让人气愤，还有一些让人很无奈，那种伴有绝望的无奈。 这时听到林白说出这些话，乔闵芝内心是有些动摇的。 “我能问问，那个杨洪伟到底犯了什么事吗？”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而且警方还在调查。不过如果你关注过一些社会新闻，看过一些犯罪题材的外国影视剧，看到派遣两个字，你能想到的是什么，那差不多就是那种事。” 乔闵芝是个大学生，对于外国影视剧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犯罪题材的也看过一些。她顺着林白的话去想，很快就想到了一部电视剧《遗失身份》。 “你是说……他在倒卖身份？” 虽然与林白想的不是同一部作品，也不是同一个题材，但乔闵芝也算是点到了其中一个重点。 林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这样的反应对乔闵芝来说就是默认。她又望向了窗外，望向隐没在雨雾之后的那个建筑。乔闵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她从背包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硬盘交给林白。 “杨洪伟让我给他打工，做一些资料整理，每份资料给我200。他说他那个公司不大，请不起员工，他又不太会用电脑，这种文书工作都积着。但仓库太潮了，有些已经发霉了，所以想找个短工把书面资料录入电脑。这里面是所有我帮他录入的资料。” “你没想过交给警察吗？” “我……我没想过那么多。如果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可能都不会往那个方面想。我还想着等对面什么时候有人了，就把这个还回去了。姐，你说我这算犯法吗？” 乔闵芝的脸都吓白了。林白摇了摇头。 “你记不记得，你录入的第一份资料是哪一年的？” “我记得。是5年前。” “你有没有在上面看到白筱宸，或者是叫筱辰的名字？” “白筱宸？好像没有。我记不清了，资料挺多的，我也没有太注意里面的内容，毕竟是人家的公司。” “好，谢谢你。我会把这个交给警察。” 第六十六章 硬盘里的资料 林白把从乔闵芝那里得来的硬盘交给了警方，当然她提前做了备份。 乔闵芝按照年份、月份分档，将这5年的记录逐一录入表格。表格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员工姓名、性别、出生年月、身份证号码以及被派去的公司名。 人数具体有多少林白没有计算，但粗略地看下来不下1万，有些人的名字还会重复出现，只是入职的公司不同。 逐一察看那肯定就是在浪费时间，但也不得不一个个表格地点开，去搜索她掌握到的几个名字。 三年前失踪的大学生陶剑雨。2年前失踪的，孙宁的丈夫武守成。今年失踪的吴奇、王志强、宁宛如、余秀珠。在岛上获救的刘鹏、孙宁……当然还有林曦和贝晓曦。 多亏了乔闵芝文档做得细致，林白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就把这些名字搜了出来。 只是表格中，这些人的去处却都不是那座隔仙岛，而是各不相同。吴奇是那个船厂协力社，王志强是汽车配件生产厂，宁宛如是手机配件生产厂，余秀珠是服装厂，刘鹏是建筑工地，孙宁是保洁公司……林曦是客车配件生产厂，贝晓曦是食品加工厂。 除了这些人名和公司，林白又记下了其他几个信息。 外面的雨还在下，还是那么大。路上除了送外卖和快递的人，几乎见不到其他人。林白就近找了一家小餐馆，点了一份酱油炒饭，囫囵吞枣地吃下后，去了陶剑雨被分去的会计公司——曲滨市齐谭会计事务所。 “你说想找3年前的人事记录？嗯……如果只是查查这个人有没有在我们公司就职过，我可以帮忙，但其他的个人信息，我就不能透露给你了。” 坐在对面的是这家会计事务所的人事经理，原本他还不是很愿意帮忙，但一听说林白是记者，又翻了一些林白写过的报道看过后，还是答应了帮忙。 有了姓名和性别和大致的入职时间段，人事经理很快就知道了资料。 “陶剑雨这个名字倒是挺特别的，3年前的8月28号，我们会计事务所的确录用过一个临时工，是叫这个名字。但我对这个人真的没什么印象。他在我们这做了2个月，也就是10月28号就合同到期离职了。” 林白找出一张从寻人启事上找到的陶剑雨的照片，拿给那个人事经理看。 “能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个人吗？” “临时工我们也就是录入基本信息，没有拍照。我们这的临时工都有专门配备的临时工工卡，进出都没有限制。” “那我可以问问，哪一位是覃可星吗？”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话虽然这么说，那个人事经理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向外望了望了，叫了覃可星的名字。 没过多久，一个20多岁的年轻男性就出现在了这间办公室里，一脸诧异地望向林白。 林白对着他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告诉他自己只是想来了解一下本市派遣短期工的现状，和过去几年之间的不同，以及这些变化产生的原因及造成的后果。 当然这都是林白临时编出来的词。刚才她也是这么对那个人事经理说的。 覃可星得到人事经理的允许后，坐在了林白的对面。 “请问你是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咱们这个会计事务所招临时工的？” “我是渠滨师范大学会计系大三的学生，是通过我们学校的勤工俭学部了解到的。” “那这边的工作也是勤工俭学部帮你联系的吗？” “不是，我们勤工俭学部跟市里的人力派遣公司有合作，他们会把适合我们在校学生做的工作发给学校，学校再根据登记的学生信息，联系我们。然后我们从老师那了解工作内容以后，如果愿意做，我们就直接去那家人力公司签合同。” “那你说的这个人力公司是信恒吗？” “对，我们学校大部分的助学工作都是信恒这边帮忙联系的。信恒也会尽力帮我们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然后公司方面，也就是会计事务所这边还会给我们开个实习证明。算是既赚到生活费，又得到一个实习机会了。” “嗯，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项目啊。” 林白向那个人事经理投去一个欣赏的目光，那人事经理也颇显得意地笑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除了对口专业以外，有没有被派去做非专业类工作的同学？” “也有一些，特别是大一大二的学生。他们主要是勤工俭学，所以一般什么工作都会做一些，像咖啡店、快餐店的小时工什么的，也有一些去工厂加夜班的。我大二的时候就去过一家手机配件厂打过夜班的工，那边给供饭，还能省一顿饭的钱，挺好的。听说那些去快餐店打夜班的最好，经常拿剩下的汉堡薯条什么的回去分给同学。” “那这个勤工俭学的项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入学的时候，师哥师姐都会给我们介绍，不是那种单独介绍，是入学欢迎仪式的时候，在一个小班级里，班代会给我们讲学校的一些福利，比如奖学金、勤工俭学项目、创业支持、学生会、社联这些内容。然后如果想了解得更详细点，还可以单独找一对一帮扶的师哥师姐去问，他们知道就会告诉我们，不知道就会带着我们去找相关的老师咨询。” “那你在做这些工作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其他学校的同学？或者不是同学也行，就比较有趣的人之类的？” 覃可星搔了搔头，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人事经理。那经理睁大了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像是在鼓励他好好回答林白的问题。 覃可星又看回林白，林白也正带着淡淡的笑，鼓励地望着他。 覃可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红了脸，赶紧把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两只手纠结地在腿上搅着。 “我在那个手机厂遇到过一个人，不过不是大学生，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是我们的夜班班长。她跟我同岁，但看起来比我还小，而且工作做得特别好，好像是叫……叫宁宛如。是南方人，皮肤白白的，各子也不算高，就到我下巴这。” 覃可星比划了一下，又害羞地放下了手。 “我刚开始去的时候，总是出错，就最简单的都做不好。她就特别耐心地教我，还帮我把做错的给及时找补回来。因为夜班也是计件，如果工作了一周不良率还是太高，别说拿工资，还得倒扣钱。然后就会被辞退。就为了帮我，她那段时间的量就少了点，但还是整个班里最高的，特别厉害。” 覃可星像是为了林白能相信他的话，还重重地点了下头。 林白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跟着他点了一下头，像是在回应他，自己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但覃可星不知道的是，当林白听到宁宛如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内心可一点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因为宁宛如就是和吴奇一起发现的其中一个受害者。 “那手机厂的工作结束后，你们还有继续联系吗？” “嗯，一直到上个月我们都还有联系，后来她说她要回老家了，不能再跟我见面了，就……” 覃可星的头又耷拉了下去，脸上的笑也消失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开心。 “嗯……你们有合照留个纪念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有，你等一下。” 覃可星取出手机，只是解了锁就拿给了林白。 林白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汗，她在裤子上擦了擦才接过手机。可是看到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后，林白就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果然不是真正的宁宛如！ 第六十七章 控制 做完检查，回到病房，林青终于有机会冷静下来。 宋主任埋在身体里的几根针已经被取了出去，可手指还是忍不住去触碰。只有真实地感觉到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任何不属于这幅身体的东西，他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顺利地吐出来，又堵在了那里。如果钟子期没有及时带着人来救援，如果那天晚上在宋主任的命令下制服了刘鹏，那刘鹏的下场就是那个石台上的人的下场。而刘鹏之后呢？会不会就是他？ 有了这种想法，林青突然感觉一阵寒凉的气息从他的脊背慢慢地爬上了他的心口，左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心口。 “林青！你别激动，你现在还不能动。”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青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那个地方，那个白天钟子期曾经坐过的地方。 手心里慢慢地有了些温度，是白天感受过的那个温度，渐渐地温暖驱散了寒凉，温柔地将他包裹起来。那一口堵在胸口的气，终于舒舒服服地吐了出来。 夺回身体的主导权，找回思考的能力，林青有种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感觉了。 但那段时间，在那座岛上，在那间黑色的小屋里，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无论林青如何去回忆，都只有闪烁的片段，始终看不清事件的原貌。 但有一点他记得却很清楚。 在后山上的那个小房子里，他将石台上那个人的血蹭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只要把衣服送去调查，就一定能找到那个受害者的身份。 而林青作为目击了整个作案过程的人，可以为宋主任的判刑送去关键证据。 夜越来越深，四周静得好像能听到远处的海浪声。 哗——哗——哗—— 浪一层比一层高，一下又一下地向林青扑来，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拍进深海。 刚刚清醒了一些的大脑突然又变得模糊起来，除了海浪声，似乎还听到了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宋木对他下达指令的声音。 “想不想马上站起来？” 林青对着虚空点了点头。 “时间快到了，快起来准备工作。” 林青从床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好，现在走到门那边，对，靠墙站着。等他进来你就从后面抓住他，然后把手里的那个打进他身体里。” 林青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站在铰链的旁边。 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在门外停下了。 有人握住了门把手，咔哒一声，门把手被轻轻的拧开，门开了。 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左手还在墙边摸索着寻找灯的开关。 林青的身体突然动了起来，他抓住那人伸出去的左臂扭到他的身后，右臂扼住他的脖子，将右手上的“东西”扎在那人的脖子上。 “来人！快来人！咳咳！” 那人挣扎着叫喊，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声音也越来越小。 病房里突然闯进来几个人，合力将林青从那人身上扯开，将他按在了地上。 刚才被林青制住的那个人是林青的主治医生，而后面闯进来的人竟然是和林青一样在这层病房里隔离的钟子期和郭立铭。 刚才他们的病房里也进来了医生，正在做每日定期的检查。听到有人呼救后，没等医生做出反应就冲出了病房，合力将林青制住。 郭立铭看着面孔狰狞，不断挣扎的林青，疑惑地问出了口。 “副队，林队他这是……他这是怎么了？” 后面跟进来的医生手里拿着针管，给挣扎的林青打了一针镇定剂。林青最后挣扎了一下，才慢慢地安静下来。 钟子期和郭立铭把林青扶到床上。 “他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多久？” 钟子期看向那个林青的主治医生，目光犀利。医生只是和那目光一碰，就将视线移开了。 “这个……我们，我们一直在调查他体内的毒素，我们主任都把专家请过来了。而且钟副队是警察，你应该也知道这个……” “好，我知道了。” 钟子期立刻打断了那个医生。宋木用在林青身上的东西，绝对不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即便是郭立铭。 在岛上看到那段视频后，一回到市区，钟子期就叫孙锦炎把硬盘带回宁安，亲自交给局长，也就是钟子期的父亲。 他需要这个局长父亲做出正确的判断，希望父亲能给他中意的下属一个机会。 同时他更希望父亲能把这段视频的内容拿给那个做生物科技的母亲看，希望母亲看到后能够第一时间赶过来，帮助林青尽早摆脱那些药物带给他的伤害。 “副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岛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林队这样？还有那个白筱实，她不是一直都跟队长在一块吗？她怎么没事？” “你问我，我问谁？行了，回去吧。不是说我们都要隔离吗，别给医生添麻烦了。” 钟子期最后看了一眼林青，拉着郭立铭离开了病房。 钟子期说的话，郭立铭说的话，医生说的话。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进到林青的耳朵里，却没有停留，又从另一只耳朵里溜了出去。 他躺在那里，好像醒着，又好像睡着，头好像轻得像飘在云层上，又重得像是陷进沼泽之中。 宋主任的说话声还在耳边回旋，像是挥之不去的咒语。 林青的体内像是困着一头猛兽，他的身体就是困着猛兽的牢笼。那头兽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想要冲出来，想要肆意妄为。可林青这个牢笼是那样的牢固，任那头兽张牙舞爪撕心裂肺地吼叫，始终都无法冲破。 终于，那猛兽累了，乏了，慢慢地睡了过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筱实~喂~白筱实！” 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呼喊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青猛地睁开眼，可屋子里还是那么暗，就像太阳从来就没有升起来过。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脚趾，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果然看到林白站在院子里。 林青不想打扰这两个好朋友难得的会面，他也拿过手机给钟子期打去了电话。这已经是他醒来后的必做事项了。 “渠滨那边有什么新进展吗？” “宋木还在昏迷，主要审讯工作重点放在那个姓赵的还有宋木的舅舅秦涛，信恒的那个潘主任和他的小舅子杨洪伟。” “我的衣服还是没能要回来吗？” “不用再担心那个问题，我们在那个工厂里面发现了两桶证物，足够证明王志强已经被谋害，我们也拜托了医院方面做了基因比对。还有他们在黑市布的网也开始慢慢收回来了，最近几天应该就会有结果。那个姓赵应该也快撑不下去了，很开就能问到点东西。而且我们收回去的那些证物也都能给宋木定罪。不过现在还有一点不明白，宋木的的人体实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在资助他，又是以什么目的进行的。” 宋木的人体实验之规范，数据之精密，绝不像是一个人就能在短短3年的时间里就能做到的。而且许多仪器就连国内的很多病毒研究院都很难入手。通过海关调查，也没有发现相关物品的进口通报信息，显然是非法运输入境。 而从宋木拍摄的视频内容来看，与他有利益往来的人都是一些有器官移植需求，或是病态的食肉癖，或是肢体移植需求的人。并不存在与病毒、医理相关的人。 而且就连宋木的同伙赵主任、秦涛、潘主任和杨洪伟，在他们的体内也发现了相同的毒素。也都被分别隔离了。 林青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脑子还不够清醒。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更是叫他无法集中。他有些生气地走向门口，竟然还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想要开口骂人。 他恶狠狠地看着那些匆匆跑过的医生，牙齿又拼命地咬住嘴唇挡住那些要脱口而出的词语，再一次进入一个纠结挣扎的状态。 直到嘴巴里有腥味扩散，疼痛慢慢地刺激他的大脑，他才清醒过来，才发现那些医生都是往白筱实的病房里冲进去的。 第六十八章 “合宿” 医生又来了。又是拉开门进到里面，在门口迟疑了几秒钟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走进病房。 那天夜里的事情，林青没有任何记忆，但医生却记得清清楚楚。从那以后，每到夜间寻房的时间，那个医生都要再拉上两个医生一块，才敢进到这间病房里。 可白天的林青是那么的有礼貌，又是那么的谦逊，和夜里兼职判若两人。 经过一周的排毒疗法，林青的身上也有了一些改变，晚上发狂的时间越来越短。 那医生走到林青的床边，熟练地为林青抽血。林青透过那医生的护目镜盯着他。 “医生，白筱实她怎么样了？” “她的状况很不稳定。” “不稳定？可她到我房里的时候……还有那天，她还和我妹妹聊天，怎么会突然不稳定？” “我问你，你是作为一个警察寻问证人的状况，还是别的什么？” “是也不是。在这个案子里她是我的证人，但在生活里，她是我妹妹。这件事你可以和宁安来的其他的警察确认。” “如果不是任何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或者是没有法律关系的妹妹，我不能透露太多信息给你，希望你能理解。” “你要说我们有没有法律关系，我们曾经有，我们是在一个福利院长大的。她的紧急联系人就是我和我妹妹林白，这样也不可以吗？” 那医生抬眼看了看林青。 医生很清楚，对方是一个警察，绝不至于说谎来骗自己。而且从林青三番五次地寻问白筱实的状况来看，他是真的很担心她，就像担心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医生收好东西，拿过盘子里的药递给林青。 “既然是这样，你应该知道她在我们国家的器官移植系统里排队的事情吧？心脏和别的脏器不一样，除非脑死，很难得到机会去配对。这次的毒素虽然没有直接攻击她的心脏，但因为肺部受损，氧气供应不足，还是影响了心脏的供血功能。如果她能挺过这3天，就还有机会继续排队等着，如果她挺不过去……我们也没有办法了。除了你和你妹妹，她还有没有其他的亲属？” 林青没有回答，很久都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像是一个丢了魂的人一样。医生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他只是呆呆地望着某一处。 “她……还是那么做了。” 林青嘀咕了一句什么，医生没有听清。 可这样的安静被一阵阵突然涌入的救护车的声音打破，那声音就像是医院的所有的救护车，甚至是整个曲滨市的救护车都在同一时间涌进来一样！ 可这些声音却没能进到林青的耳朵里，在他的脑中盘旋的是6年前的那个夏天，白筱实跟他告别时说的那句话—— 帮我找到筱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筱辰！求你了，林青！ 哗啦一声，病房的门又开了，这一次来了更多的人，一人推着一张病床涌进病房里。本来还有些宽敞的病房，这时多了7张床，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 刚才那医生又回来了，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林青的面前，直接摇醒那个还在呆愣着的林青。 “现在医院病房不够用了，你这间病房要加9个隔离患者进来。人员方面雷队给了我们一些建议，我们也决定接纳。所以从今天开始，在病房里你也要戴着口罩。” 说完，那医生就丢给林青一只口罩，见他还是没反应，就干脆帮他戴上，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那7个同病房的室友就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 最先进来的是钟子期，他直接走到林青旁边的那张床上坐下，医生也在他的床位挂上名牌和本子。 钟子期不知道林青刚刚经历了什么，只是看到他一脸迷惑的样子才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给他。 “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新闻吗？” 林青收回了思绪，对着钟子期点了下头。 “现在疾病中心怀疑，这一切都跟从隔仙岛运出来的海鲜有关，也就是跟那个宋木作的人体实验有关。人体实验方面的事情，警方没有告诉疾病中心，但是把搜到的所有研究资料和数据传给了他们。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是，病毒以海鲜市场、大排档、海鲜酒楼为中心扩散，在进口渠滨海鲜的外地也发现了疑似病例。因为这家医院是最先发现问题，也是最先开始研究治疗方案的，所以发病的患者会优先送到这里来，然后病房就不够用了。” 钟子期的话还没说完，雷虎也走了进来。雷虎已经听说了林青在夜里发狂的事情，这时看到林青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眼中闪过疑惑，但很快就换成了微笑。 “是我跟医院说，让他们把我们几个都凑到林队这间病房来的。林队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雷队长的考虑是对的，我想之后要进来的应该就是那几个嫌疑人了吧？” 雷虎刚想回答，就见洛斌大喇喇地走了进来，还不客气地走到林青那边，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转着把人看了个遍。最后他还不忘凑过去看了看林青的头顶，又提起林青的两只脚看了看。 “挺正常的啊。” 他又凑到床边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 “这也没十五啊，狼人不都每个月十五才变身吗？” 雷虎听到这一句终于坐不住了，忙走到窗边勾住陆斌的脖子夹在腋下，拽着他到他那张病床上，按在床上不让下来。 郭立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诡异的画面。 门口的那张病床上有个人正在奋力地扑腾，床边的人却紧紧地按住被角压在那人的胸口的两边，不让人站起来。 他刚想上去帮助那个挣扎的人，看了一眼稳坐窗边的林青和钟子期，就明白过来是不需要自己管的事，就到林青对面，也是窗户旁边的那个床位坐下了。 “队长，副队，小炎回去后就在咱们那市中心医院隔离了，徐淼现在也在隔离病房里，听说送去白筱实那间了。” 当钟子期知道徐淼也需要隔离后，就跟渠滨方便交涉了一下，让他们同意徐淼住进白筱实那间病房。后来钟子期接到了林白的电话，又交涉了一下，让林白也住了进去。 林青听说林白现在和白筱实在一起后，总算松了一口气，人也慢慢地恢复了精神。 又过了一会，赵主任戴着手铐被送进来了，被分到郭立铭旁边的病床。在雷虎的示意下，赵主任意外地收获了自由，押他进来的警察把他的手铐解了，还带走了。 不过病房里多了一个摄像机。 再之后进来的是信恒的潘主任、被安排到赵主任的旁边，蚂蚁的杨洪伟则安排到了钟子期的旁边，潘主任的对面。 然后是被推着进来的，宋木的舅舅秦涛，被安排在了空着的那个地方，也就是雷虎的旁边。 最后一个是最令人意外的，也是和秦涛一样连人带床地被推着进来的夏溪！ 见到夏溪后，林青好不容易静下去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见到林青那个样子，钟子期把自己的床位让了出来，让夏溪留在林青的身边。 10个人，各怀不同的心思，或沉没，或沉睡。 轰隆隆—— 一个巨雷在天上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