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倾天》 第一章 中秋归人 太平九年,中秋八月。 团圆之夜,月色如银。 庆国帝都奉天城,城内悬灯结彩,到处鼓乐喧天,家家户户都在庆祝着一年一度的团圆之节。 官宦人家,或登高楼,临轩赏月,或开广榭,大摆筵席。府邸之中,琴瑟铿锵,弦重鼎沸,阖家上下,酌酒引歌,对月起舞。寻常百姓,值此佳节,也是纷纷安排家宴,与父母妻儿同聚,与街坊邻舍共欢,玩月饮酒,以酬中秋。更有那西城夜市,灯火通明,学子游客,络绎不绝,可谓是热闹非凡。 在这举城欢庆的时刻,永乐宫甘露殿同样灯烛辉煌,却出奇地安静。尤其是南书房,更是近乎寂静无声,与宫外热闹的场景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南书房内,庆国当今皇帝孟元乾此刻正端坐在御案之前,专注地批示着一份奏章。他右手旁的御案上,还叠放着一摞厚厚的奏章,等待着他的批阅。 孟元乾今年四十有五,春秋鼎盛。他双眉浓长,鼻梁高挺,面容严峻,不怒自威,坐在龙椅之上,自有一股君临天下,不容侵犯之气势。 九年之前,孟元乾登上帝位,改年号为“太平”。自登基以来,孟元乾不仅勤于政事,励精图治,而且躬行节俭,不近声色。庆国在他的治理之下,井井有条,百姓生活亦是蒸蒸日上,不负太平之年号,也才有了今夕中秋佳节的普国同庆。 二更天刚过,南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道缝,一个白净的小太监闪进屋内,随后将门小心带上,垂手恭立在门侧,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孟元乾在奏章之上写写停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太监的进来。 司礼监掌印太监安全忠,一直默不出声,恭谨地侍立在孟元乾身后。他见状,明白小太监定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想要禀报,于是轻声快步地走了过去。 小太监见安全忠站定后,上前半步,附在安全忠的耳畔,小声快速地说了几句话,退回到原地,静候安全忠的吩咐。 安全忠听完小太监的短短几句话之后,脸色不由地为之一变。他本是孟元乾潜邸旧人,作为孟元乾的贴身小太监,自幼便与孟元乾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来,安全忠一步一步地从当初的小太监走到了如今的大内总管兼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统管皇宫内二十四衙门,可谓是见过了大风大浪。但适才那个小太监说的话,还是让他感到了几分不镇定。 安全忠挥挥手,让小太监出去,沉默片刻之后,不再犹豫,快步走到孟元乾御案前,恭声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同知关山岳此刻正在皇城外,声称有紧急要事求见陛下。”入夜之后,朝廷官员,未经允许,都不得擅自进入皇城之内,关山岳区区一个正四品的指挥同知自然无法例外。 关!山!岳!孟元乾陡然听到这三个字后,面色为之一白,心神一阵恍惚,手上的朱笔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笔上的朱砂墨汁散开,在奏章上留下了一个浓重的红点。 下一刻,孟元乾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扫视了御案前的安全忠一眼,只见安全忠还低着头站在原地,并没有看到自己刚才的举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孟元乾毕竟久居帝王之位,平素喜怒多不形于色,一时之失态,顷刻之间,即已神色如常,恢复了原本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应有的姿态。他随手将笔搁在笔架山上,合上面前的奏章,道:“让他进来。” “奴才遵旨。”安全忠答应一声后,退到一旁站定,沉声道:“宣锦衣卫指挥同知关山岳觐见。” 过了一会,南书房的门被两个小太监推开,进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只见他身高八尺有余,一身青色劲装,卧蚕眉,鹰钩鼻,双目精亮有神,一脸仆仆风尘,年纪却不大,不过而立之年左右。 “锦衣卫指挥同知关山岳见过陛下,事情紧急,微臣不曾更衣,夜间求见,还乞陛下恕罪。”关山岳进门后,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恭敬地道。 孟元乾见状,威严中带着几分嘉许地道:“山岳平身,山岳为国奔波劳累,何罪之有?” 关山岳站起来,道:“多谢陛下。”关山岳没有停顿,继续道,“启禀陛下,陛下命微臣探查之事,已有眉目。微臣不敢耽搁,日夜兼程,刚回奉天,即来向陛下禀报。” 听到关山岳这番话,孟元乾本早已有所准备,心跳还是不由地加速了几分。他凝望着关山岳,道:“山岳继续说下去。” “是。”关山岳点头道,“一年半前,微臣奉陛下之令,与神秀大人、文和大人一同离京探查灵宗的下落。一年多来,臣等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都没有发现任何灵宗的线索。直到不久前,臣等才在阳国境内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关山岳面露愧色,接着说:“阳国梧州境内有一座羊角山,羊角山边有一个小山谷,臣等辗转得到密报,灵宗就隐居在这羊角山边的山谷中。” 孟元乾抚掌,颔首赞同道:“令狐姑射是阳国人氏,她母亲龙氏正是出自梧州天水龙家。孟元奎选择藏身在梧州,可得龙家庇护,不失为一个好选择。”还有一句话孟元乾没有说出口,天水龙家是阳国皇族凌阳龙家的旁支,孟元奎是否有通过天水龙家与阳国皇族搭上线的想法,亦未可知。阳国当代隆正皇帝龙胤颇具野心,如果有通过孟元奎在庆国谋取利益,甚至控制庆国的机会,定会让龙胤感到心动。 关山岳当然不知道孟元乾心中的想法,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令狐姑射这个名字上面。令狐姑射一直都是庆国朝堂上的一个禁忌,但有关令狐姑射、孟元乾、孟元奎三人关系的传闻,时隔这么多年后,依然为民间百姓津津乐道。那些传闻,当然也曾传到关山岳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耳中。 此时,听到孟元乾主动提起这个昔年的江南第一美女,关山岳自己却不敢胡乱接话碰触这个霉头,只是附和道:“陛下圣明。” “山岳接着说。”孟元乾示意关山岳继续说下去。 “是。臣等得知此消息后,深知兹事重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往羊角谷动身。臣临行前,陛下曾向臣说过,灵宗帐下有不少能人异士,梧州又是他国领地。在抵达羊角谷附近后,臣与神秀、文和两位大人商议,怕耽搁过久,令对方有所察觉,反而错失良机。于是,臣等探查过羊角谷周遭地形之后,于次日四更天,兵分两路,前后包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潜入山谷之中。” “敢于当机立断,以出奇之兵,攻敌之不备,山岳已颇得兵家要领,朕深感欣慰。”孟元乾对关山岳嘉许地道。 关山岳道:“多谢陛下夸赞,山岳愧不敢当。臣等进入羊角谷内后发生的一切,臣与神秀大人联名同书了一封折子,还请陛下过目。”说完,关山岳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低头双手托住放在身前。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安全忠得到孟元乾的示意后,走上前拿过关山岳手上的信件,轻轻掂量了一下信件的重量,确保一切无异后,恭敬地把信件放在御案上。 孟元乾拿起信封,只见信封背后印有两个不同的火漆图案,一个是关山岳锦衣卫同知的印记,另一个上面则是一个“钟”字印记。他撕开信封后,从里面抽出四五张信纸,突然,从这四五张信纸的夹缝中掉下来一张折叠着的纸条,纸条残缺了一小块,残缺部分边缘上有明显的烧过的痕迹。 孟元乾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张残缺的纸条先吸引了过去,他把其余几张信纸先放在一边,拿起残缺的纸条摊开来看,发现居然是一封其他人写给孟元奎的书信。书信的落款部分已被火烧掉,无法看出来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信上的内容并没有太引起孟元乾的重视,大多都是一些寒暄问候之词,没什么实质性的话语。 但是,这封残缺的信,对孟元乾的心理上却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因为,这封信的笔迹,孟元乾太熟悉了。 金钩铁划,龙行蛇走,笔力苍劲,体势雄峻,孟元乾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如今闻名庆国上下的风体。 满朝文武当中,唯有一人能写出这样的字,这个人正是孟元乾的妹夫,长乐公主孟芳菲的夫婿,内阁次辅,太子太傅,工部兼刑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定远侯,风弈。 风体便是由风弈首创而成的一种崭新字体。 孟元乾原本沉稳的双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张残缺的信纸放下来,拿起另外的信看了起来。 孟元乾专注地看着信,脸上的神色在看信的过程中一直阴阳不定,不断变化着。他看得很快,不一会五张信纸上的内容就已经全部看完。看完信后,孟元乾紧锁着眉头,一时间仿佛愣在了那里。随后,他又把这五张信纸从头开始再细细地看了一遍,连同那张烧坏一小部分的信也同样看了一遍。抬起头后,发现关山岳还低头站在御案前的台阶下,语气温和地道:“山岳还站着呢。朕光顾着看东西,倒把你给忘了。别光站着,找把椅子坐下来吧。” “微臣谢过陛下赐座。”关山岳退到一旁的椅子旁,随便挑了一把正襟坐下。 孟元乾让关山岳坐下后,又沉思片刻,道:“全忠,你速去召太子、柴先生以及羊侃之来南书房议事,不要声张,速去速回。” “奴才遵旨。”安全忠领命准备出去。 “等一下,你再把公孙公公与谷吉祥也找来。”孟元乾叫住安全忠,再吩咐道。 “是。”安全忠退下。 (本章完) 第二章 一封残信 安全忠走出去后,南书房内仅剩下孟元乾与关山岳两个人,孟元乾又命关山岳将他们一行人在羊角谷内遭遇到的事情全部详细地说了一遍,时不时地还让关山岳停下来,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大约半个时辰后,孟元乾所有的问题都问得差不多了,书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安全忠在外面恭声道:“陛下,奴才把人都召来了。” “进来。”孟元乾道,他的声音里面透着些疲惫。 书房门打开,五个人以太子孟明哲为首鱼贯而入,最末尾的那个人留在后面,与安全忠一起将门关上。 关山岳早已站到一旁角落,躬身而立。 孟明哲等人正要向孟元乾行礼问安,孟元乾就道:“今夜来的都不是外人,就免了这些俗礼,各自找个位置坐下吧。” 众人发现在他们之前,已然有一人在南书房内,且这个人还是据传外出执行孟元乾秘密使命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关山岳,明白今晚他们深夜被召进宫定然与关山岳出现在南书房脱不了干系。一行人谢过皇恩后,心怀疑虑地坐了下来。 “朕这里有一封信,落款被烧掉了,你们都拿过去辨别一下,看这信上的字迹是出自何人之手。”孟元乾道,“全忠,你把信拿给他们。” “是,陛下。”安全忠用托盘将那封残缺的信拿到了太子孟明哲身前,“殿下请过目。” 孟明哲坐在御案前左侧第一位,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纪,眉宇之间,与孟元乾有五六分的相似,相比其父,气质上,孟明哲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儒雅。他拿起托盘上的信,道:“有劳安公公。” 看完信后,孟明哲脸上明显透露出一些不敢置信的神色,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地将信转交到了左侧第二位上的公孙凤岐,道:“公孙公公,您也看看。” 公孙凤岐年逾七旬,头发花白,瘦削有神,中等身材。他不但是内官监的领事太监,而且先后侍奉过孟元乾的父亲与祖父,甚至曾经救过孟元乾的性命,极得孟元乾的尊重。 公孙凤岐伸出有些干瘪的手,拿过孟明哲手中的信,看过之后,不动声色地将信交到了左侧第三位上的柴野臣手中。 “多谢公孙公公。”柴野臣五十岁上下,一身布衣,乍一看倒像个乡野老学究。然而,任何人都不会因此而对他有所轻视,盖因他虽不过是一介布衣,并无功名在身,却是被太平皇帝孟元乾视为一个亦师亦友的存在。 柴野臣看到这封残破的信件后,身体稍微停顿了一下,轻抚了几次胡子后,将信交还给一旁的安全忠,“多谢安总管。” “柴先生不必与咱家客气。”安全忠用托盘接过信件,又拿到了御案右手侧首位上坐着的羊侃之身前,“羊大人,请您过目。” 羊侃之,乃是庆国内阁首辅,兼任礼部尚书。他已是年近花甲,神态沉稳,长须垂腹。羊侃之谢过安全忠后,接信仔细看了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番,遂又把信交到了坐在他下首位置的谷吉祥手中。 谷吉祥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面白无须,体态微胖,看着很是慈眉善目。他是御马监的领事太监,论权势,名列所有宦官第三位,仅次于安全忠与公孙凤岐二人。御马监名义上统领包括锦衣卫在内的奉天十二卫,作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关山岳自然也受谷吉祥的辖制。 谷吉祥低着头,小心地拿过羊侃之手上的信,向羊侃之道了声谢,粗略看过几眼后,正准备递给坐在末席的关山岳,却见安全忠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谷吉祥顿时心领神会,明白这封信当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内的关山岳带来的,于是他将信放回安全忠的托盘之上,“有劳总管大人。” 安全忠将信拿回到御案之上,退立至一旁。 “都看完了。”孟元乾面无表情,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沉声道:“怎么样,有什么看法都说一说吧。” 太子孟明哲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其他人,见没有人准备率先发言,最终忍不住第一个开口道:“父皇,依儿臣之见,这不过就是一封再平常不过的信,信上的落款还被烧掉了,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儿臣实在是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那封残缺的信上的字迹,孟明哲当然是最熟悉不过了。定远侯风弈本就是太子少傅,不仅是孟明哲的姑丈,还是孟明哲的老师。对于风弈这位老师,孟明哲也是发自内心地尊重,风弈的文才武略更是为孟明哲所钦佩。他绝不相信,也不认为,风弈会有任何的不臣之心。孟元乾既未说明信件的来源,也未点破信上字迹的所属,孟明哲便暗下决定,想要保下风弈,于是才有了这一番装糊涂的言论。 孟元乾听完孟明哲的话后,不置可否,他转而对羊侃之道:“羊老也是我朝的书法大家,对于这信上的笔迹,羊老有何看法?” 羊侃之在看过信后,心中早有一番论断,不过他为人老成持重,并不愿轻易认定信上的笔迹就是出自风弈之手。除此之外,羊侃之更是一个公私分明之人,他与风弈一为首辅,一为次辅,虽有权势之争,私交更是泛泛,可羊侃之也不愿就此做一个落井下石之徒。 略一思量后,羊侃之心中已有腹稿。“禀陛下,老臣以为,信上的字迹,与风弈大人名扬天下的风体极为相似,笔力虬劲,透纸三分,又与风弈大人化笔为剑的书法之道颇为吻合。” 还没等羊侃之继续说下去,孟明哲插嘴急道:“羊老,您这话可不能乱说。”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请先容老臣说完。”羊侃之不慌不忙地对孟明哲道。 “陛下,这信上的字迹虽说与风弈大人有九分,甚至是十分地相似,然究竟是否是出自风弈大人之手,恐怕并不好说。风弈大人的风体,天下闻名,光是咱大庆国内,模仿风体之人,便不知凡几。”羊侃之突然自嘲般地一笑,道:“就连老臣自己,也曾悉心研究过风弈大人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书法,老臣若想要伪造出风弈大人的字迹,纵非易如反掌,也不至于难如登天。” “羊老所言甚是,父皇。天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定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姑丈。”孟明哲脑海中灵光一闪,拱手拜道,“儿臣以为,这恐怕就是灵宗的阴谋,想要离间父皇与姑丈,还望父皇明察,莫要中了灵宗的反间计。” 孟元乾深知自己这个太子的脾性,对孟明哲与风弈的亲密关系也是了若指掌,他没有接孟明哲的话,而是对羊侃之道:“如此说来,羊老并不认为信上的字迹是出自风弈之手?” 羊侃之道:“陛下明鉴,在没有其他证据之前,老臣的确不认为这封信是出自风弈大人之手。” 孟元乾板着脸,点点头,又对柴野臣道:“柴先生,你怎么看?” 柴野臣没有急着表明自己的看法,而是反问孟元乾道:“陛下,草民斗胆,想问陛下,可否透露这封信的具体来源?” “信的来源,你们应该都能猜到,正是关山岳历经艰险从灵宗那里带回来。”孟元乾没有隐瞒,直接道。 在场众人早有这样的猜测,听到孟元乾直接说出来,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九年前的那场皇位之争,除了柴野臣外,孟明哲、羊侃之、安全忠、公孙凤岐、谷吉祥几人都是亲历者。自从灵宗失位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有人说,灵宗已经被孟元乾秘密处决,有人说灵宗失势后,就在皇宫里上吊自杀,各种传闻,数不胜数,甚至有传言灵宗乘船出海,远渡前往异大陆了。 这时,孟明哲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一个在场众人最为关心的问题:“父皇,那么灵宗现在何处?” 关山岳自知位卑言轻,一直认真关注着南书房内所有人的言行举止,不敢妄言。他看到孟元乾向自己点了点头,于是站起来,抱拳道:“太子殿下,微臣无能,没能将灵宗带回来。” 孟明哲同样站了起来,对关山岳道:“那本王想要知道,关指挥除了带回这么一封残破的信外,还从灵宗处带回什么?” “回太子殿下,别无他物。” “父皇,儿臣并不是质疑关指挥的能力,但是关指挥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灵宗的行迹,不但没有把灵宗本人带回来,也没有回来任何灵宗的亲信或者其他与灵宗有关的物件,唯独带回来这么一封烧了一小半的信,信上的字迹又与姑丈相似,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蹊跷,好像冥冥之中被某双手安排好了一样,就等父皇您与姑丈生隙,父皇,您不可不察啊。”孟明哲道。 “太子殿下,此信的确是微臣与神秀、文和两位大人联手从灵宗处得来,微臣不敢撒谎。”关山岳正声而道。 一听这件事还有钟神秀与舒文和两人的参与,孟明哲也不再那么怀疑信的来源问题,可他依然认为这封信绝对是灵宗的阴谋,要不然绝不会这么巧恰好就有这么一封信被关山岳等人得到。 (本章完) 第三章 风波已起 没等孟明哲继续说些什么,孟元乾挥了挥手道:“这份信的来龙去脉,朕自有定断,明哲、山岳,你们无需多言。朕想先听一听柴先生对这封信的看法。” 孟明哲有些悻悻然地道:“是,父皇。”遂与关山岳两人再次落座。 柴野臣作为孟元乾最为信任的人之一,近年来,以布衣身份参赞朝事,为孟元乾的诸多施政出谋划策,贡献甚巨。孟元乾在朝政上不管有什么事,也都从不避讳柴野臣,对柴野臣的意见极为重视,为此,庆国上下有不少人暗地里甚至将柴野臣称作是“布衣宰相”。 今晚,柴野臣从一来到南书房后,就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寻常。除了早就在场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关山岳外,孟元乾深夜传唤了五个人,其中公孙凤岐与谷吉祥是宦官,柴野臣自己是布衣,姑且不论。剩余两人中,孟明哲身为太子,羊侃之是首辅,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却不然。 庆国朝中,论权势,论地位,论才能,以六人为尊。为首的自然是太子孟明哲,其余五人则是首辅羊侃之、定远侯风弈、安王孟元逢、吏部尚书顾廷桓以及兵部尚书钟天南。安王孟元逢是孟元乾的亲哥哥,执管宗人府,半个月前因兴化老郡王薨,奉皇命前往吊唁,此刻并不在奉天城内。兵部尚书钟天南巡视边关已一月有余,至今未归。吏部老尚书顾廷桓与定远侯风弈是忘年交,传闻若不是风弈早有师承,顾廷桓都想将风弈当作自己的衣钵传人。 在这个敏感之夜,商讨的是关于定远侯风弈的事情,本应列席的人中,唯独老尚书顾廷桓没有被孟元乾传唤,在柴野臣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作为昔年帮助孟元乾夺得皇位的头号功臣,风弈同时也是长乐公主孟芳菲的驸马,文韬武略,全都出类拔萃,恩宠之盛,更是无以复加。近些年来,孟元乾虽然表面上对风弈一如既往地器重,内心中却又渐生忌惮之心。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风弈的影响,江南风氏一族的实力日渐强盛,无论是在朝廷中,还是在江湖内,风氏一族都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风氏一族的势力在江南一直都是根深蒂固的,大庆立国以来,历代君王都试图削弱着风氏一族的影响。长期以来,孟氏皇族对风氏一族的打压都是比较成功的,风氏一族的影响力基本只局限在武林中,直到孟元乾在风弈的帮助下,夺得皇位,许多风氏族人方才得以进入庙堂上,一展拳脚。 孟元乾让柴野臣这么一个布衣参赞朝政,固然是欣赏他的才华,同时也有借助柴野臣来制衡风弈的想法,这一点柴野臣心中非常明白。也正是在柴野臣的提议之下,孟元乾对风弈进行了明升暗降的处理。将风弈从原来的兵部尚书、九门提督、太子少保晋升为了内阁次辅、工部兼刑部尚书、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爵位也由定远伯晋升成定远侯。兵部尚书军权在握,九门提督管辖奉天城防,均是一等一的要职,而内阁次辅看似仅次于首辅,可终究并不是首辅,工部、刑部与兵部同属六部,重要性却不可同日而语,至于爵位,风弈本就没要任何封地,所差的不过就是品阶与薪俸不同,但对于出身富甲江南的风家的风弈而言,金钱纵然不是粪土,却也无足轻重。 对于这封突然冒出来的信件以及信件上的字迹,柴野臣也难辨真假。字似乎的确是风弈的字,可风弈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否真的会暗中联络灵宗孟元奎?柴野臣对此持怀疑的态度。可万一这字不是出于风弈之手,而是孟元奎设计陷害,甚至如果不是出自孟元奎的手笔,那么是不是有可能是孟元乾自己想要借机除去风弈?这些种种的问题,柴野臣一时之间也没有答案。 柴野臣思忖片刻,斟酌着措辞道:“陛下,草民以为,假若信的出处并无问题,信上的字迹的确极似风弈大人的笔法。但草民素闻灵宗极有谋略,也不能排除这封信其实是灵宗的离间计。当今之计,依草民愚见,恐怕还是需要让风大人自证清白。” “哦?”孟元乾问道,“怎么个自证清白法?” “陛下不如将此信直接交给风大人,问询风大人对这封信的看法。风大人一向光明磊落,若是否认这封信出自他之手,定会请查明这件事。彼时,陛下即可派人去定远侯府内搜寻蛛丝马迹,看风大人是否真的与灵宗有所瓜葛。” 孟元乾明白柴野臣的言下之意,风弈假如否认与这封信有牵连,却又没有主动让自己搜查他的府邸,恐怕就是心中有鬼。孟元乾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转而对公孙凤岐问道:“公孙公公,您老人家可有什么高见?” “陛下,老奴认为此事极为简单。”公孙凤岐的声音十分沙哑,犹如碎木屑摩擦一般,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灵宗的存在,始终是本朝大患。任何人,即便是风驸马,若有勾结灵宗之嫌,都该拘禁起来严加审查才是。在这件事,老奴以为,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无论风驸马是否真的与灵宗勾结,早日查明真相,才能不至姑息养奸,贻害无穷。老奴恳请陛下下旨,即刻将风驸马羁押起来审理,同时彻查定远侯府,将这件事弄一个水落石出。假使风驸马真是被陷害的,老奴愿承担一切后果。” 孟明哲对柴野臣先前的一番言语已是颇感不豫,此时见公孙凤岐这般说道,哪里还忍耐得住,急忙开口道:“公孙公公您此言差矣。姑丈一心为国,绝非奸佞之辈。灵宗失德,父皇替其位,乃是上顺天意,下应民心。但是,当初若无姑丈之助,灵宗岂会败得这么容易。昔年,姑丈助父皇将灵宗从皇位上赶下去,如今岂会与灵宗勾结,于情于理,都难令人信服。并且,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只靠这么一封不知是何人所书的信件捕风捉影,贸然羁押一个当朝一品大员,恐怕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公孙凤岐摇了摇头,对孟明哲道:“殿下,老奴对风驸马向来敬重,绝没有针对风驸马的意思。但此事涉及灵宗,关乎重大,绝不能等闲视之。风驸马位高权重,他背后的风氏一族更是庞然大物,殿下是否想过,风驸马如果真的与灵宗勾结,今晚之事若稍有泄露,或者他从灵宗处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会造成什么的后果将无可预料。” 孟明哲听到公孙凤岐的回答后,愣了一下,风弈以及风氏一族在庆国的权势之大,这是人尽皆知的。风弈与风氏一族假如真的有反叛之心,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对庆国造成的动荡将是无可计量的。孟明哲只是不相信风弈真的会有反意,但正像公孙凤岐所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即便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可谁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的存在。毕竟哪怕孟明哲无比相信自己的这个姑丈和老师,那封信上的字迹,在孟明哲看来,真的与风弈的笔迹一模一样。如果真的是仿造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那么仿造之人的书法造诣至少也是海内名家的水准。 “吉祥,你有什么看法?”孟元乾再一次阻止了孟明哲继续说什么,转过头来问御马监领事太监谷吉祥道。 “回陛下,奴才胸无点墨,这封信的真假,恕奴才愚钝,无法分辨。奴才只知奉命行事,唯陛下龙首是瞻。只要陛下的一道旨意,不管是谁,奴才这就去把那人带回来。”谷吉祥起身答道。 “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你也不必站着,坐回去吧。”孟元乾压了一下手,示意谷吉祥坐回原位,“你们的想法,朕都明白了。” 随后,孟元乾没有再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也是缄默不语,南书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良久,孟元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短短的一小会,他的面容仿佛憔悴了许多。最后,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眼神中又恢复了杀伐决断的帝王霸气,正声而道:“谷吉祥听旨。” 包括谷吉祥在内的六个人全都站立起来,安全忠则站到了一旁的书案边。 “朕命你即刻召集武骧、腾骧、金吾左右六卫赶往定远侯府,不得让任何人进出侯府,若有擅自强闯者,格杀勿论。” “奴才遵旨。”谷吉祥低下头,脸上透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 孟元乾紧接着又继续道:“公孙公公,烦请您亲自带着天璇、天玑、玉衡三人陪谷吉祥去定远侯府走一趟,以策万全。” 公孙凤岐双目精光一闪,答道:“老奴遵旨。” “父皇!”孟明哲见孟元乾动真格了,心中焦急。 孟明哲的话音未落,孟元乾反而对他沉声道:“明哲听旨。为父知你一心向着你姑丈,认为他是被陷害的。那么,为父就让你自己来判断这件事的真假。你亲自带人,会同公孙公公与谷吉祥,羁押风弈,搜查侯府,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如果风弈真的是陷害的,就由你来还他一个清白。” “儿臣领旨。”在孟元乾主意已定的情况下,孟明哲感觉自己被委派搜查定远侯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道,“但是,父皇,姑姑那里怎么办?” 孟元乾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对众人道:“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你们不得为难长乐公主。搜查过后,无论是否有结果,暂且将风弈秘密押往天狱关起来,长乐公主与一众家眷则先全部送往宗人府。” “山岳,朕知你车马劳顿,但今夜朕还有件事需要你来办。”孟元乾又道。 “陛下尽管吩咐,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关山岳昂然答道。 “好。朕要你协同陆钦率锦衣卫将京城内所有风氏一族的人全部监视起来,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除非事态紧急,不得伤风氏族人性命。今夜,若有任何风氏族人往京城外传递任何消息,朕唯你是问。” “微臣遵旨。”关山岳明白孟元乾的潜台词,在这个不同寻常之夜,如果风氏族人真有异动,事态紧急之下,他们锦衣卫可以直接出手。 一旁书案边的安全忠根据孟元乾刚才的几道命令草拟好了三封圣旨,呈给孟元乾过目。孟元乾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确定一切无误后,让安全忠盖上玉玺后,分别交给孟明哲、安全忠以及关山岳三人。 (本章完) 第四章 包围侯府 孟明哲四人奉旨离开后,孟元乾让羊侃之先回府休息,书房内除了孟元乾外,只余下安全忠与柴野臣两人。 孟元乾从御座上起身,走到他身后的书架边,打开一个暗箱,从里面拿出一面金牌与半块青铜虎符。金牌大概手掌大小,正面上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篆字,背面则是刻着一条五爪金龙。 “柴先生,有件事朕只放心让你来做。”孟元乾走到柴野臣面前,对他道。 柴野臣长揖至地,道:“陛下尽管吩咐,草民竭尽所能。” 孟元乾神色凝重地道:“朕想让先生出城,全权接管五军大营。京城内外若有异动,望先生伺机而动。无论如何,还请先生确保奉天城周全。” 除了奉天十二卫与五千城防军以外,京城附近最大的一支军队就是驻扎在奉天北郊三十里外的五军大营。五军大营每年由庆国东部各地卫所征调官兵轮值番上京师,常年都至少有三万人马,这是一股足以制衡京城所有官兵的武装势力。 柴野臣没料到,孟元乾对风弈以及风弈背后的风氏一族竟如此忌惮,居然要让自己去坐镇五军大营。柴野臣本人足智多谋,兵法娴熟,执掌五军大营自然毫无问题。但是,五军大营何等重要,孟元乾没有选择首辅羊侃之,也没有选择在京中的康王或者宁王,而是选择了柴野臣这么个一介草民,正是体现了皇帝对他由衷的信任。 柴野臣神色有些激动地道:“草民遵旨。草民以项上人头担保,定当不辱圣命。” 孟元乾将金牌与虎符同时交到柴野臣的手中,拍了拍柴野臣的肩头,一切都在不言当中。他转过身,面朝南书房角落的一块帘幕道:“天权,你陪柴先生去一趟五军大营,在那里要护得柴先生万全。” 帘幕后走出一个身高九尺左右的魁梧大汉,他身穿一件寒铁所制的玄黑色甲胄,护心镜上刻有篆字“天权”,面沉如水,双目似电,身后背着一柄七尺长短的巨剑。伴随着他的出现,他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变得更为阴冷,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这正是太平皇帝的大内七大护卫“北斗七星”中排名第四的天权。 除了身在寝宫之中,其余无论何时何地,孟元乾的身边都至少会有“北斗七星”中的两个人或在明面或在暗中保护着,今夜轮值到的刚好是天枢与天权二人。 孟元乾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让安全忠也退了下去,有些颓然地坐回了位置上,他摩挲着御案上那封烧掉一部分的残信,脸上流露出了无尽的悲伤之神色。 他本是一个有名无权的闲散郡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一直都羡慕江湖中人的快意恩仇,于是放着好好的郡王不当,改姓换名,前往武林之中闯荡。虽然未曾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名头,倒也经历了不少风雨,结识了诸多好友。 其中有一人,跟孟元乾的年龄相差了整整一轮,却最终与孟元乾成为了生死相托的莫逆之交,那个人就是风弈。也是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孟元乾的撮合下,风弈与孟元乾的妹妹孟芳菲相恋,成为了一对人人欣羡的神仙眷侣。 然而,好景不长,孟元乾浪迹江湖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头。 孟元乾的父亲,孟叔博骤得恶疾,生命垂危。彼时,孟元乾正与风弈夫妇在阳国游历,没能及时得到消息。等孟元乾闻讯匆忙赶回庆国,还是没能见到孟叔博的最后一面。 孟元乾从自己的母亲口中得知,直到临终前,父亲孟叔博依然对两件憾事念念不忘。其一、就是死前未能见到他最为喜爱的次子孟元乾最后一面;其二、就是对长兄孟叔鸿违背诺言,没将皇位传给自己,而是传给了孟叔鸿的长子孟元奎感到心有不忿。 在那之前,孟元乾从没有听孟叔博说起过他与兴宗孟叔鸿两兄弟之间关于皇位的约定。从那一天起,孟元乾开始暗中了解孟叔博、孟叔鸿两兄弟昔年的恩恩怨怨,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经风弈的提醒,孟元乾察觉到自己父亲的死因有诸多的蹊跷,而这些蹊跷又不约而同地跟孟叔鸿、孟元奎父子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终于,在种种原因的共同导致下,孟元乾决定将自己的堂兄孟元奎从高高在上的皇位上赶下去。 风弈在知道孟元乾的这个决定后,回到风氏一族,力排众议,让孟元乾与风氏一族达成了合作。得到这个江南最古老的家族之一风氏一族的帮助,孟元乾最终夺得了皇位。登基称帝后,孟元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追谥父亲孟叔博为承天广运至圣至明孝皇帝,在他的死后弥补了他的遗憾。 这之后,孟元乾虽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至尊,坐拥千里江山,却反而失去了越来越多的东西。九年为帝,孟元乾感受最深的却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就连曾经和自己生死与共的风弈,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与他日渐疏离。 所有人都离开后,北斗七星之首的天枢悄然地从帘幕之后走到了御案前,他身上的甲胄与天权几乎一般无二,长相也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少了几分阴森,更多了几分威猛霸气。与之相对,他的护心镜上刻着篆体“天枢”二字。 孟元乾感觉到天枢的出现,他抬起头,面容愁苦,苦涩地道:“天枢,你说朕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天枢站立在原地,不言不语。他并不是孟元乾,没有办法给出孟元乾让孟元乾满意的答案,他也知道,孟元乾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能够说得清楚大庆国太平皇帝孟元乾心目中的对与错呢? 夜已渐深,月近中天。 定远侯府后花园,湖心风来亭中,风弈与管家风乔正在对弈,长乐公主孟芳菲在一旁观战,丫鬟们已经全都让孟芳菲遣退回房休息。风乔是风弈的远房族兄,在风府当了七年的大管家,深得风弈信任。 风弈执黑,棋局厮杀正烈,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佳节之夜,风弈却莫名地感到心神不宁。并不在状态的风弈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局就早早地落在了下风,弈至中盘,实空不足,已显败势。 风乔试图扩大优势,在中路发起局部攻势,希望先黏住黑棋,再以先手之便利,上下夹击,逐步向终盘推进,让风弈毫无还手之力。 在近乎兵败如山倒的局势当中,风乔在中路下的那一子,让风弈在绝境之中看到了一丝隐蔽的希望。风弈连续试探应手,反而朝风乔吹起了反攻的号角。 风乔棋艺不俗,他凭直觉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但他此刻局面大优,面对风弈投石问路妄图逐步蚕食自己优势的行为,风乔毫不相让,与之争锋相对,尽力周旋。 风弈试探的几步黑棋,在风乔几乎密不透风的压迫下,一时之间,已然是危机四伏。就在风乔认为风弈似乎只能做最后无谓的垂死挣扎之时,风弈突然将一枚黑子毫不犹豫地打入到棋局上方白棋的大空之中。 孤军深入,本是下棋大忌,风弈却毅然决然地要以这一深入敌后的胜负手与风乔在在逆势中争胜。 局势从这一刻起,由复杂转为简单化。 纵再有千般变化,万种下法。 此刻开始,黑棋活,则白棋败;黑棋死,则白棋胜。 冥冥之中,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留有一线生机。 风弈将黑棋下入绝境之后,又是连续数子伏兵,让风乔疲于应付。 而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风弈亮剑出鞘,在白棋广阔的国土腹地纵横驰骋,白棋无路可退,唯有尽全力试着全歼黑棋。 黑棋看似穷途末路,只能在白棋的重重包围中做活,黑棋又连续引战,四处突围。白棋面对这等情景,不免有些许惊慌,一时不察,没能吃掉右上方的一块黑棋。 白棋上方全部国土,也被黑棋由内部冲杀,搅得七零八落,四处失守。最终,风弈之前埋伏下的三处伏兵,全部派上用场,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将大龙串联在一起,彻底盘活了整个局势,从败中觅得胜机。 至此,大局已定,风乔再无回天之力,只能弃子认输。 “侯爷棋艺精湛,风乔自愧不如。”风乔略有些惋惜地再看了一眼桌上的棋局,自他成为侯府大管家以来,在之前与风弈的八十六局对弈当中,全部落败。今夜之局,开局形势大好,他本以为终于能够赢侯爷一次,想不到终归是棋差一着,遗憾落败。 “四哥客气,今晚这一局,我赢得也很是侥幸。”风弈轻轻一笑,宽慰着道。 风乔不但是侯府的大管家,而且还是风弈远房的族兄,家中排行第四,风弈一直以四哥称呼他。 正在这时,有一个同样是管家装扮,比风乔年轻十岁左右的青年,脚步匆忙地从后花园外走进来。他脸上带着几分慌张与焦急,可当他走到风来亭外后,立刻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启禀侯爷、公主,太子殿下带人将侯府包围了。” (本章完) 第五章 准备搜查 第五章准备搜查 “太子吗?”风弈略微楞了一下,随后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除了太子外,还有什么人?” “禀侯爷,还有内官监的公孙公公和御马监的谷公公。”青年恭敬地答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到园外候着,我马上就来。”风弈从棋盘上拾起那枚在刚才的棋局中被他率先打到腹地的棋子,让棋子在指间来回翻滚着。 长乐公主孟芳菲从青年进来说太子带人包围了侯府后,就面露愁容,然后,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风弈。 风弈与孟芳菲夫妻多年,心意相通,明白妻子想问的是什么,他露出深深的歉意,对着孟芳菲点了点头。 下一个瞬间,孟芳菲面色突然变得惨白,然后仿佛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若不是用手扶着桌子,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风乔从风弈与孟芳菲的举止当中察觉到了事态的紧急性,他立刻站起来,躬身问道:“侯爷,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去做的吗?” 风弈神态自若地和煦一笑,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盘上,道:“四哥,不必紧张。你先扶公主回后堂,公主会交代你该做什么的。” “是,侯爷。”风乔答道。 “弈郎……”孟芳菲明艳的脸上满是凄苦,将手伸向风弈。 风弈抓住孟芳菲柔夷般的玉手,轻轻地一捏,柔声道:“菲儿,拜托你了。” 待到风乔搀扶着孟芳菲走出后花园后,风弈独自一个人坐在原地,遥遥望向皇宫的,沉默了片刻。随后,迅速起身,大步往外迈,豪声道:“风平,随我去开门迎客!” 侯府外,谷吉祥率领的武骧、腾骧、金吾左右六卫已经将定远侯府层层围住,六卫高手尽出,还携有数十架神机连弩,在谷吉祥的眼中,定远侯府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侯府正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谷吉祥早就想命六卫直接闯入定远侯府。不过,今晚主持逮捕定远侯风弈,搜查定远侯府的人毕竟是太子孟明哲,纵然是给谷吉祥好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孟明哲面前太过猖狂。 谷吉祥来到孟明哲身侧,对孟明哲小声道:“太子殿下,陛下命咱们缉拿定远侯,搜查侯府,找寻定远侯通敌叛国的证据。咱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风侯爷也没有出来,说不定风侯爷正趁着这个机会销毁证据。咱们如果再不抓紧时间进去,恐怕悔之晚矣。” 孟明哲眉头一皱,语气很是不满地道:“谷公公,父皇命本太子来负责这件事情,本太子自有分寸。定远侯府大门什么时候开,本太子就在门外等到什么时候。此间事如果出了什么纰漏,本太子自会到父皇那里请罪,绝不会连累到你谷公公。你若有什么异议,现在就可以回南书房请皇命来。” “殿下言重了,言重了。奴才不敢,也没异议,奴才唯殿下命是从。”谷吉祥一见孟明哲有些动怒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立刻讪讪赔笑道。 谷吉祥话音刚落,定远侯府大门缓慢地打开了。 一人身着紫色锦服,独自傲立于门内。他年约三十有余,身高七尺过半,丰神俊朗,气度非凡。既有文人之风流儒雅,又有武者之英姿勃发,人人见而为之心倾。这人,正是定远侯风弈。 谷吉祥虽在暗地里与风弈不对付,却也不得不承认,风弈的确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也难怪公主孟芳菲对风弈一见倾心。 “太子殿下、公孙公公、谷公公大驾光临,风弈来迟,还望恕罪。”风弈站在那里,仿佛没有看见公孙凤岐身后的天璇、天玑、玉衡三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北斗护卫,也没有看见其余全副武装围在一盘的武骧、腾骧、金吾左右六卫好手。 “侄儿见过姑丈。”听到风弈这么说,孟明哲虽知风弈并没有刻意针对自己,也没有挖苦自己的意思,但孟明哲自己脸上露出歉意的苦笑,毕竟今夜是孟明哲带人将定远侯府给包围了。苦笑过后,孟明哲依照以往的规矩对风弈以晚辈的身份行了一礼。 “风驸马。”公孙凤岐与谷吉祥双双向风弈点头示意。 风弈站在原地,坦然地受了孟明哲一礼后,笑道:“诸位今晚这么大阵仗来风某家中,想必不是陪风某赏月饮酒来的吧。有什么事情,要风某做的,尽管吩咐,风某一定配合。” 望着眼前谈笑自若的风弈,孟明哲知道,以风弈之才,应该早就猜到了他与公孙凤岐、谷吉祥三人带这么多人包围定远侯府,一定没什么好事。可风弈还是就这样孤身一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身无长物,就连他那名满天下的洞幽古剑也未曾携带。 这不像是一个心中有鬼的人会做的事情,这更不像是一个想要造反的人会做的事情。还是说,风弈自认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根本不相信他与灵宗有所联络的事情会被其他人知晓?这些,孟明哲想不明白,更猜不到真正的答案。 但此时此刻,面对风弈的这个问题,孟明哲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眼见孟明哲迟迟没有说话,公孙凤岐站在原地闭目养神,完全不像是想要开口的样子,与孟明哲一样,同样怀揣圣旨的谷吉祥接口道:“风驸马,太子与咱家奉圣旨,要将您带回去问询一起案件,并且需要搜查侯府,寻找与案件相关的证据。” 谷吉祥从怀里拿出他的那份圣旨,想要交到风弈的手中,同时暗运内劲,提防风弈对他下手。 哪知道,风弈完全没有要去接过圣旨看一下的意思,直接开口笑道:“既然是圣上的旨意,风弈自当遵旨。” “是不是还需要给风某带上枷锁镣铐之类的东西,请吧。”风弈伸出双手,泰然自若地笑道。 公孙凤岐眼中精光一闪,声音嘶哑地道:“风驸马你是皇亲国戚,锁链镣铐就免了。但依照规矩,咱家需要封住你的穴位,风驸马想必不会反对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有什么可说的,既然是规矩,风某也不能例外,公孙公公尽管动手便是。” “风驸马,得罪了。”公孙凤岐右手并指成剑,闪电般地点在了风弈身前十一大穴位上,将他的内气完全封住。公孙凤岐久居深宫,在江湖中名声不显。尽管如此,据风弈的判断,公孙凤岐不但内功深厚无比,而且手上的功夫也是精湛绝伦,尤其是指功,恐怕整个江南都找不到一个能与公孙凤岐在指法上相匹敌的。 被公孙凤岐点穴后,风弈顿时感到自己那几个穴位上一阵刺痛,然后是持续的酸麻感,浑身无力,并且丹田中空空荡荡,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真气的流动。这样的点穴手法,即使以风弈的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天下第一流的技巧。 “诸位,里面请。”风弈被点穴后,邀请孟明哲、公孙凤岐、谷吉祥等人进入侯府内。 孟明哲此时心情复杂,暗叹一口气,跟在风弈身后往侯府内走去。 众人绕过一面巨大的雕刻着双龙戏珠的照壁墙,进入定远侯府的前院。前院里灯火通明,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正前居中的正是明艳不可方物,华贵且又温婉,身着青烟拢翠碧霞罗,头戴碧玉玲珑瓒凤钗的长乐公主孟芳菲。 孟芳菲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他穿着一件明青色的长衫,剑眉朗目,挺鼻薄唇,容貌俊逸,气度不凡。他的双眸仿佛闪着寒光,凝视着与风弈一同走在最前面的孟明哲,让孟明哲这个天潢贵胄竟然心生一丝不安。 孟明哲认得这个孩童,他是自己姑丈风弈与姑姑孟芳菲的独子,也就是孟明哲的表弟,名叫风起,今年十岁,与自己的小妹孟清影还有指腹为婚的婚约。 “诸位,舍下所有仆役与护卫都已在这里,所有房间的门已悉数敞开,你们想要搜查什么,尽管自便。”风弈走到孟芳菲的身旁,轻轻地握住孟芳菲的手,对孟明哲等人道。 “姑丈、姑姑,侄儿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姑丈与姑姑勿怪。侄儿相信姑丈与姑姑是无辜的,但该走的程序还是需要例行公事,恳请姑丈与姑姑谅解。”孟明哲一连道了两次歉,忐忑不安地对风弈与孟芳菲道。 “明哲何出此言?你的心思,我与你姑姑都明白。你既是皇命在身,尽管做你该做之事即可。”风弈淡然一笑,语气温和地道。 听到风弈没有再称呼自己为太子殿下,孟明哲心里终于是稍微好受了一些。 “是,姑丈。”孟明哲转过身,对谷吉祥吩咐道:“谷公公,你带些人四处查看一下,注意不得损坏这府里的任何东西,有什么发现,立刻向本太子汇报,不得有误。” “咱家遵命,太子殿下。” 谷吉祥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带领一众手下,开始进入侯府各个房间仔细搜查,只留下孟明哲、公孙凤岐、天璇、天玑、玉衡以及三十来个大内侍卫留在前院。 (本章完) 第六章 造反之心 孟明哲见表弟风起一直盯着自己,明白自己带这么多人来搜查定远侯府,让自己这个从小性格相对孤僻的表弟对自己有所误解,并且心怀不满。于是,他半蹲着身子对风起道:“小起本来都睡下了吧,都怪表哥,累你今晚又起来了。赶明儿,表哥给你带些好吃的,好玩的,亲自来给你赔罪,你可不要怨表哥。” 风起仿佛没有听到孟明哲的话似的,一动也不动,更没有开口,明亮深邃的双眼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孟明哲。 孟芳菲见状,摸了摸风起的头,温柔地说道:“起儿,不要无礼。今晚的事情与你明哲表哥无关,他也是身不由己,你不可迁怒你明哲表哥。” “娘,明哲表哥是太子,你说他也是身不由己,能给他下命令的岂不只有皇帝舅舅?”风起的头被孟芳菲一摸,有些腼腆地一笑,稍稍侧过头,脆生生地对孟芳菲道。 “这……”孟芳菲一时语塞。 风弈接口道:“起儿,你给我记住,不管今晚发生什么,你都不可怨恨你的皇帝舅舅和你的明哲表哥。” 风起明显对风弈的说法不太满意,眉头一皱,问道:“爹,这是为什么?” “你现在的年纪太轻,等哪一天你长大了,自然会理解为父的想法。” 风起并不准备放弃,还想要继续追问下去。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太子殿下,小人有事禀报。”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话,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话语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仆役装扮的中年人,身材不是很高,脸型略微偏圆,粗眉小眼,留着八字胡。 侯府大管家风乔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侯府二等仆役,负责打理侯府后花园的何彪,旋即喝声道:“住嘴!何彪!这里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何彪轻哼了一声,微仰着头,语气有些激烈地顶嘴道:“大管家,我不是胡言乱语,我的确有事向太子殿下禀报。” 孟明哲没有急着开口说话,反而先看向了风弈,但是风弈脸上一副云清风淡,毫不动容的表情,让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眼下的形势由不得他犹豫,他只能开口道:“你叫何彪是吧?你且上前来,有什么需要向本太子禀报的,全部从实道来,若有半字虚言,本太子绝不轻恕。” 哪知侯府其他仆役全部站在原地不动,何彪根本无法上前。 “全部让开,让他过来。”风弈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意,温声下令道。 其他人这才让开一条道,何彪快步向孟明哲走去。快要走到孟明哲身前的时候,一直站在风乔旁边的二管家风平突然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何彪的背后心口处。 “不要。” 话音还没落,风平的身体已经如同一只大鸟般横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出手的是公孙凤岐。 喊话的是风弈。 风弈是对公孙凤岐喊的:“公孙公公,看在我的薄面上,请不要伤他性命。”风弈一身武功被公孙凤岐的点穴之法给封住了,来不及阻止风平的出手,更来不及拦下公孙凤岐的凌空一掌。 “看在风驸马的面子上,咱家不会要你的命,但只此一次,其他人谁敢再犯,全部杀无赦。”公孙凤岐阴恻恻而又嘶哑的声音传来,让所有人的心中都泛起了一丝寒意。 风弈夫妇对侯府里所有的仆役护卫一向仁厚宽宏,侯府中许多人都曾蒙受风弈夫妇的恩情,故而,他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虽是下人,却对风弈夫妇是发自内心的爱戴。侯府的二管家侯府二管家风平三管家风常便是如此,他二人本是一对流落街头的孤儿,沿街乞讨,被出门前往静心庵吃斋的长乐公主孟芳菲发现后,见他们可怜,带回到侯府收养,将他们养大成人,并赐姓为风,分别取名为风平与风常。可以说,风弈与孟芳菲对风平风常兄弟可谓是恩同再造。 当风平见到何彪越众而出,想要亲自向孟明哲禀报什么的时候,他明白何彪想要出卖风弈,是以他要在何彪开口之前先把他灭口,之后纵然他自己不免一死,他也心甘情愿。 “众人听令,待在原地不得乱动。四哥,风常,过去看一下风平怎么样。”风弈见风平受伤倒地不起,脸上泛起了一丝忧色,但他的语气依然是从容不迫,不缓不急。 “是,侯爷。” 风乔与风常立刻过去,小心地扶起风平。风乔谈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摸了一下他的心脉,对风常说:“你哥没什么大碍,只是昏了过去,受了点内伤,修养一阵子就会痊愈。” 风乔让风常先抱着风平,自己走回来向风弈汇报道:“侯爷,风平受了些内伤,昏迷过去,暂时没什么大碍。” 风弈从一开始就看出来公孙凤岐下手留了力,没有想要杀风平的意思,此时从风乔口中得到验证,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风常,你先把风平带往别院休息,再去药堂取些药,按照某某散的方子给风平熬些药喂他喝下,明天让王太医过来再开个方子。” “明哲,你可以派几个侍卫跟着他们。”风弈怕孟明哲不放心,主动提出让孟明哲派侍卫跟着风平风常二人。 “是,姑丈。”孟明哲同意了风弈的做法,示意让四个护卫跟随风平风常二人离去。 “何彪,你有什么事,尽管向太子禀告,无须担心,本侯与公孙公公保你平安。”风弈似乎完全不惧怕何彪的想要说的话,反而开口替他撑腰道。 何彪闻言,对孟明哲道:“禀告太子殿下,小人何彪,奉命在定远侯府已经潜伏了九年。” “奉命?奉谁的命?”孟明哲面带疑虑,困惑地问道。 “禀告太子殿下,小人奉的是安王爷之命。” 安王孟元逢,是太平皇帝孟元乾的亲哥哥,他自知才能远不如弟弟孟元乾,因此一心辅佐孟元乾争夺皇位,从未有想与孟元乾争锋之心。孟元乾对自己的这个长兄尤为敬重,在他夺得皇位之后,便将孟元逢封为安王,委任为宗人令,全权管理孟氏宗族之事。在孟元乾继位之初,孟元逢与风弈就是孟元乾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 从某种意义上,安王之令,就是孟元乾之令。 何彪既然在定远侯府潜伏了九年,难道从一开始,父皇就不相信姑丈风弈的忠诚,所以才在他的侯府里安插了谍子? “你有什么要禀报的?” “回太子殿下的话,小人知道定远侯在后花园里有一个隐藏密室。” 隐藏密室! 孟明哲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密室具体在哪里,你带本太子过去。” “殿下赎罪,小人在侯府地位不高,只知道密室入口就在后花园中,但具体在何处,小人并不知晓。” 孟明哲一直暗暗关注着风弈,却见他神色一直如常,丝毫没有因为何彪的话而有所动容。何彪的话,孟明哲没有完全相信,也没有办法完全不信。关于密室,何彪虽然不知道具体入口在哪里,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密室不得不找,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怕是掘地三尺,也要设法找出来。假如最终找不到这么一个密室,至少也可以证明风弈的清白。 “姑丈,能不能去您的后花园看一下?”孟明哲向风弈问道。 “有何不可?诸位,请随我来。”风弈让孟芳菲与风起留在原地,带着风乔往后花园走去。 孟明哲、公孙凤岐、北斗三卫、一众护卫以及何彪也跟着一起前往后花园。 一行人到了后花园后,谷吉祥这时带着手下也闻讯赶来,对孟明哲道:“太子殿下,让老奴的人把这里从头到尾搜一遍,老奴定能为太子殿下把密室入口找出来。” 风弈淡淡一笑,站出来道:“谷公公,大可不必如此麻烦,让本侯为你打开这密室入口吧。” 风弈走到风来亭的台阶处,亭柱上刻着一对楹联:“月到天心中,风来水面时”。风弈伸手依次在“心”字中间一点,“中”字的一竖,以及“面”字中心的两个短横上按下去,风来亭中的石桌突然往下沉下去,露出一条微亮的通道。 “诸位,请吧。”风弈站在通道旁边,做出一个请其他人入内的手势。 孟明哲始终无法相信风弈是会造反之人,他第一个走上前,想要进入密室中一探究竟。 “殿下且慢,小心里面有诈。”谷吉祥伸手拦住了孟明哲,神色戒备地看了一眼密室入口,小心对孟明哲道。风弈被公孙凤岐点穴后,已经是谷吉祥的瓮中之鳖,密室的入口也由风弈亲自打开,在谷吉祥看来,今夜搜查定远侯府的行动堪称大获全胜,但前提是孟明哲不能出任何的意外。万一,风弈在密室中有埋伏或者机关,让孟明哲身陷不测,不要说搜查定远侯府坐定风弈谋反的功劳,恐怕就连谷吉祥自己的脑袋都未必保得住。 孟明哲用手推开了谷吉祥,语气坚定地对谷吉祥道:“谷公公无需担忧,我相信姑丈不会害我。” 谷吉祥很明显并没有被孟明哲说服,眼见他还要上前阻拦孟明哲,一直冷眼旁观的公孙凤岐开口道:“太子殿下,不如这样。让天璇、天玑先进去,老奴陪殿下跟在他们后面进入,殿下以为如何?” 孟明哲知道自己终究是储君的身份,自己的安危尤为重要,公孙凤岐的提议已经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于是他点头道:“那就按公孙公公您的意思来。” 孟明哲等人鱼贯进入密室通道,风弈与大管家风乔跟着一同入内。 密室通道倾斜向下,众人沿着通道往下走了大概六七十级台阶后,入目的是一个巨大的石室。 按照孟明哲的粗略目测,石室大概有四十丈见方的大小,高度也有一丈半左右。石室墙壁上有许多长明灯燃烧着,且呼吸并无任何凝滞的感觉,显见石室内的通风透气极佳。 但这些都不是孟明哲此刻关注的重点,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已经放在了石室中陈列摆放着的数不尽的盔甲与弓弩上面。 石室中一排排的木架子放置着成百上千的盔甲以及弓弩,这些装备足以武装两三千的精兵。孟明哲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几十架的神机弩,这可是原本只有皇室内库才有的禁品。即使是奉天十二卫要动用神机弩,也需要事先向御马监申请。 为什么风弈的后花园中会有这么一个密室?为什么这个密室里会有这么多的装备?为什么风弈会直接打开这个密室?为什么……?孟明哲的心中有太多的为什么没有答案。但所有的为什么,到最终都汇聚成一个问题:自己的姑丈风弈是不是真有造反之心? (本章完) 第七章 洞幽古剑 “风驸马,对着一屋子的东西,你作何解释?”谷吉祥指着石室里的盔甲与弓弩,质问风弈,“这些铠甲,这些弓箭,还有这神机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风弈淡然地一笑,依旧是气定神闲,他语气不轻不重地道:“谷公公,本侯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任何东西。” “你!风驸马,咱家奉的是陛下圣命来搜查你谋反的证据,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谷吉祥被风弈的话给气得一时语塞,可他又无法反驳。他虽是御马监领事太监,权势颇大,但终归只是一个正三品的宦官而已,风弈贵为驸马,封爵侯位,还是当朝一品大员,的确无法任由他拿捏。不过他灵机一动,又搬出了太平皇帝来压制风弈。 “本侯无话可说。” 风弈的回答,简洁得让谷吉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以为,不管如何,风弈总会为他自己辩驳几句,毕竟这一室的盔甲弓弩,几乎已经能够坐实风弈的不臣之心,可是风弈什么也没有多说。 这时,一个金吾卫百户打扮的人走到谷吉祥面前,呈上一叠信件,道:“谷公公,属下在那边发现了一些信件,请公公查看。” 谷吉祥嗯了一声,拿过百户手中的信件,展开一封,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脸上顿时露出大喜之色,他迫不及待地又连看了好几封,然后对孟明哲道:“太子殿下,这里有几封信,需要您过目一下。” 孟明哲自从进入石室之后,一直陷入在矛盾的状态之中。从理智的角度,眼前所见的一切,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敬爱的姑丈,风弈,的确有造反的心思,不然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这一石室的武备。但是从感性的角度,过去十余年来,他一直将风弈视为至亲至敬之人,可能除了父亲孟元乾之外,孟明哲最信任也最崇拜的人就是风弈。他实在是难以相信,风弈居然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居然会想要造反。 “什么信?”孟明哲有些失神,一时没听清楚谷吉祥的话,而是条件反射般地接过了谷吉祥递过来的信件。 “殿下一看便知。”谷吉祥脸上满是笑意,他这句话虽是对孟明哲说的,人却是得意洋洋地看向风弈的。 孟明哲打开信一看后,心里一阵刺痛。这些信是风弈与灵宗孟元奎之间的来往书信,信上的内容大多是二者之间的往来问候,并没有涉及到直接谋反的讨论,但这已经足够把孟明哲内心中认为风弈是无辜的最后一丝侥幸给完全驱散掉。 他的姑丈,定远侯,内阁次辅,太子太傅,工部兼刑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风弈,私通前朝废帝,私藏盔甲弓弩,意图谋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孟明哲一时木然。 “殿下,殿下……”谷吉祥在一旁叫唤着,见孟明哲回过神来后,问道:“殿下,这里的东西要如何处理,还请殿下指示。” 孟明哲略一思忖后,突然说道:“除定远侯风弈外的其他人,全都出去。公孙公公,请您也先到外面稍待片刻。”前一句话是对谷吉祥为首的一众人说的,后一句则是对公孙凤岐与北斗三卫说的。 谷吉祥一听,急了,连忙道:“殿下,万万不可……” 孟明哲双目一寒,瞪了谷吉祥一眼。 谷吉祥被孟明哲的眼神惊了一下,不敢再争辩什么,大声道:“所有人立刻出去。” “太子殿下,老奴希望殿下能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公孙凤岐没有急着出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是对孟明哲道。他倒是不担心风弈真的能够伤到孟明哲,一来他对自己的点穴手法极为自信,风弈纵然武功再高,年纪轻轻就被誉为是江南有数的高手之一,可被他点穴之后,没有两个时辰,公孙凤岐绝不相信风弈能够自行恢复功力;二来孟明哲本身也不是弱手,自幼习武的孟明哲多年来还受到各路名师传授武艺,绝不是什么绣花枕头。 “公孙公公您请放心,明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此就好,老奴就留殿下与风驸马单独相处。”公孙凤岐意味深长地看了孟明哲一眼,与北斗三卫一起退出了石室。 待其他人依次离开石室后,孟明哲长叹一声,道:“姑丈,您这又是何必呢?” 风弈眼含笑意,望着孟明哲,没有言语。 孟明哲并未在意风弈没有回答,他来回踱着步,然后一击掌,有些激动地道:“姑丈,您带姑姑、小起远走高飞吧!对,就这样,你们一起走吧!不要再回来!你们如果留在奉天,父皇他不会放过您的!” 风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似乎没有料到孟明哲居然要违抗圣旨,在明知道他有谋反的嫌疑下,还要放他离开。风弈想过,孟明哲可能会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他的父皇孟元奎,也有可能想要单独了解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可他没有想到孟明哲会想要放他走。 “明哲,跟我来。”对于孟明哲的话,风弈依然没有太多的反应,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后,不紧不慢地向石室正中央走去。 孟明哲猜不透风弈的想法,他搞不懂为什么直到现在风弈还是这样的镇定,他几乎想要凑到风弈面前对他吼,让他快点离开奉天,越快越好,不要再耽搁下去。可是,多年来,对风弈近乎盲目的信任与崇拜,让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跟在了风弈的身后向里走。 孟明哲跟着风弈走到石室的正中央后,看见了一张三角形的石台。石台的正中间插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长剑没有剑穗,也没有剑鞘,剑身大概有一尺左右是露在石台上方的,剑身的颜色是玄黑色混杂着幽蓝色的,如同璀璨的星空,剑上没有沾染任何灰尘,仿佛崭新的一般。 孟明哲认识这柄剑,洞幽古剑。这柄剑的威名,与风弈的盛名,皆名扬天下。 “把他拔出来。”风弈道。 “姑丈?!” 风弈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用一种鼓励与期许的眼神看着孟明哲。 一时之间,孟明哲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毕竟是洞幽古剑啊。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伸手缓慢地向洞幽古剑的剑柄握去。在快要触碰到剑柄的时候,孟明哲感觉到自己的手碰到了一股气劲,孟明哲终究并非见识浅薄之辈,他立刻明白这就是他曾在古籍上看到过的,某些神兵宝剑会自带的剑气。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柄洞幽古剑身上没有任何灰尘,那些灰尘全都被剑气弹开了。孟明哲默运内劲,右手缓慢而有力地穿过了洞幽古剑自带的剑气,将古剑握在手上,然后再慢慢地将古剑拔了出来。 古剑离开石台的一刹那,孟明哲周身三尺内突然剑气纵横,他右手手心与五指全都被割伤了,出现了十数道细密的伤痕,身上的衣物也被割裂出许许多多的裂痕。好在手上的割伤并不深,孟明哲内劲在体内一周转,左手封住右手的两个穴位后,就止住了流血。 古剑带给孟明哲的不止是手上的伤口,在这些细微剑气流转的中心,孟明哲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忽然感觉到从古剑上传来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仿佛随着古剑辗转纵横山河一万里,心中豪气莫名,忍不住长啸一声。 长啸过后,孟明哲惊奇地发现自己与洞幽古剑之间似乎有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而当孟明哲内视气海与丹田时,又发觉自己近两年来一直无法突破的内功瓶颈竟也出现了一丝松动,孟明哲大喜,他相信,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自己在内功修为上必将有所精进。 孟明哲四周的剑气逐渐消散,他回过神来,看着风弈,喜悦地道:“姑丈……” 风弈轻描淡写地摇了摇手,示意孟明哲不必继续往下说。风弈望着这个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颇为欣慰地道:“从今以后,他是你的了。” “什么?!”孟明哲一直对风弈让自己拔剑的行为感到十分费解,此时方才醒悟,风弈这是要把洞幽古剑托付到自己的手上。可,孟明哲从不认为自己配得上洞幽古剑这样的天下名剑,更何况这是他姑丈风弈的剑,他明白一柄剑对一个剑客的意义,没有任何一个剑客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对真正的剑客而言,并不是一句空话。 “可是,姑丈,这是您的剑,我不能要!” “我意已决,好好待他。”风弈的脸上始终挂着他那如阳光般和煦的笑容,他的语气却是极为坚决,透露着不容孟明哲质疑的态度。 风弈将话说到这份上,一向习惯对风弈言听计从的孟明哲只得遵从,“是,侄儿谢过姑丈赠剑。” 孟明哲话音刚落,风弈突地一个箭步来到他的身后,用手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头往下一压。 孟明哲受了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到往前一冲,然后回手就是一剑,但他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是自己的姑丈风弈,而不是敌人,这个动作也是自己从小到大见到姑丈后,他最喜欢跟自己打招呼的方式。于是,他顺从地将头一低。 风弈脸上笑容灿烂,按压着孟明哲的脑袋,笑道:“明哲,往后,庆国就要靠你了,莫要辜负你父皇对你的期望。” 孟明哲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好。” 然后,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个问题,风弈刚才箭步速度之快,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被封住穴位的人所能做到的。他问道:“姑丈,您没被公孙公公点穴吗?” 风弈放开孟明哲的脑袋,哈哈一笑,往石室出口方向走去,边走边道:“公孙公公的点穴手法固然高明,我的移穴换位倒也不差。不然,你小子刚才的那一声长啸,不是被我压住的话,外面的人听见了,恐怕早就进来了。走吧,明哲,咱们再不出去,他们可就真等急了。” 孟明哲怔怔地望着风弈的背影,这个让孟明哲从小崇拜,感觉潇洒了一辈子的背影。风弈的武功全在,没有被封住,他完全不感觉惊讶,一直以来,孟明哲都认为姑丈风弈是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存在。此时,孟明哲回过神来后,想着的是风弈另外的那句话——“往后,庆国就要靠你了。” 就要靠自己了吗? 可这句话为什么听着那么像是姑丈对自己交代的遗言呢? 但是说出这话的姑丈,又怎么会背叛父皇,背叛大庆呢? 这一刻,孟明哲的心中满是苦涩与悲凉。 他暗暗下定决心,不管父皇与姑丈之间有什么矛盾,自己都会尽力去化解,绝不能让姑丈与姑姑一家遭遇到任何的不测。 (本章完) 第八章 来自风家 孟明哲在一旁的木架子上找了一块白布,抖掉尘土后,将洞幽古剑包裹在其中,然后跟在风弈身后走出了石室。 谷吉祥见孟明哲出来后身上的衣服无端多了几十条细小的裂纹,连忙上前问候道:“太子殿下,您没事吧?您这是怎么了?您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不要奴才派人立刻把太医找来?” “谷公公,我并无大碍,不需要什么太医。”孟明哲情绪有些低落,拒绝了谷吉祥的好意,“谷公公,侯府里其他地方还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禀殿下,暂时没有。不过请殿下放心,奴才已经加派人手,严格搜查,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 “你派一些人,将石室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登记在册,将所有的信件全部收拢好,我要带回宫给父皇亲阅。”孟明哲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 “太子殿下,这里既然暂时没有新的发现,遵照陛下圣谕,咱们还需将风驸马带往天狱,将长乐公主与小世子带去宗人府,以及尽早将这里的情形回宫向陛下禀告,以免陛下等得焦急。依老奴之见,咱们不如兵分三路,就由老奴将风驸马带往天狱,谷公公将长乐公主与小世子带去宗人府,殿下则回宫将这里的情形向陛下告知,不知殿下以为如何?”公孙凤岐向孟明哲提建议道。 孟明哲略一思量,说道:“公孙公公您年岁已高,现在时辰已晚,不如就由您先回宫中向我父皇禀报,让我送姑丈去天狱,免得公公您来回奔波劳累。”孟明哲还有许多话想要与风弈说,还有问题想在风弈这里找到答案,于是他想要亲自带风弈去往天狱。 公孙凤岐道:“老奴谢过殿下体恤,就依殿下所言。此外,就让天璇与天玑跟随殿下去天狱吧,也好沿途护卫殿下周全。” 孟明哲点点头,转而对谷吉祥道:“谷公公,你让人把信件整理好后,先交给公孙公公带回宫里吧。” “是,殿下。” 安排好这些后,孟明哲与风弈一起走回前堂。 孟明哲悄悄地对风弈道:“姑丈,算侄儿求您了,您带姑姑与表弟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风弈笑着摇摇头,道:“明哲无需再说,我不会走的。你既有皇命在身,身为太子,更不该视皇命如儿戏,私自放我离京。” “姑丈,要不这样,我带你入宫见我父皇,不管这件事有什么隐情,您与我父皇当面说清楚,他老人家一定不会为难您的,毕竟您可是他的亲妹夫。”孟明哲又想出了一个新的法子,道。 “无需如此,你尽管将我押往天狱即可。”风弈丝毫不为所动。 两人一直走回到孟芳菲与风起的面前,孟明哲依然没有说服风弈。 眼见丈夫走回来,孟芳菲闪着泪光,眼含柔情地看着风弈,她见风弈轻摇了一下头,立刻明白一切已成定局。 “弈郎……”孟芳菲不顾身为女子的矜持,主动抓住了风弈的手。 风弈轻轻地挣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开孟芳菲的手,选择将孟芳菲抱入怀中,在她的耳畔低语道歉:“菲儿,对不起。” 孟芳菲的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她也紧紧地抱住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更咽着道:“弈郎,别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只是苦了你了,菲儿。”风弈怜惜地抚摸着孟芳菲的秀发, 孟芳菲靠在风弈的怀中,微微仰着头,深情地凝望着这个他自少女时期就深爱着的男人,脸上带着令人心碎的笑容,柔声道:“菲儿不苦,菲儿能与弈郎成亲这么多年,已是最大的幸福。” 拥抱片刻后,风弈放开了孟芳菲,低头看向他那年仅十岁的儿子,风起,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起儿,爹要走了。” 风起自幼感情比较内敛,想法更是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他并没有像母亲孟芳菲一样哭泣,只是用手抓住风弈的衣角,面无表情地道:“孩儿知道。” “爹知道你一向聪颖独立,不需要爹叮嘱你什么。爹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你要记住,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努力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明白吗?” 风起面带坚毅,使劲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道:“孩儿明白。” “好,不愧是爹的好儿子!”风弈满脸的欣慰,然后转头对孟明哲道:“明哲,我该说的都已说完,咱们走吧。” 孟明哲看着眼前这诀别般的一幕,心中也满是苦涩与伤感,他有些动容地道:“姑丈,我这边并不急,你还有什么想要跟姑姑和表弟说的,尽管慢慢说。” “不了,就这些了,走吧。”风弈害怕自己再说几句,心就会软下来,便不愿与自己心爱的妻儿分别,于是硬着心肠想要就此离去。 看着风弈准备向大门走去,孟明哲满怀愧疚向孟芳菲与风起道别。 风起这才松开一直紧攒在手上的风弈的衣角,目送风弈离开。 突然,风起冲着风弈大喊道:“爹!你也要努力活下去,好不好?你说的,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风弈听到这话,身形一滞,几乎就要停下脚步,但他还是大步向大门迈去。没有人发现风弈迈步的过程中,他的肩头在微微颤抖,更没有人发现他的眼角流下了两滴泪珠。 孟明哲没有给风弈戴上任何的枷锁手铐,自然也没有将风弈关入囚车。相反,他与风弈坐在同一辆太子专属的马车上。 风弈自从离开定远侯府登上马车后,一直闭目靠在一边沉默不语。 孟明哲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跟风弈说,然而经过刚才那一幕后,他却不知道要从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一时之间,马车内一片沉寂,谁也没有出声。 过了许久后,风弈突然睁开眼,说道:“明哲,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我,但你只能问一个问题,我也只会回答这一个问题。至于我给的答案是真是假,我不能保证,需要你自己判断。现在,你可以想一下,你究竟想问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能问一个问题,还无法确定答案的真假,这对孟明哲而言,实在并不公平。可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有一个问题,是他一直没有答案的,那就是风弈到底有没有要造反。 的确,近些年来,他从父亲孟元乾的种种举措当中,也看到父亲试图削弱风弈在朝中的权势与影响,父亲与风弈之间也没有像十年前,甚至五年前那么亲密无间,他以为造成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是孤高的帝王心性。但在孟明哲看来,即便是这样子,风弈在大庆国依然是近乎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风弈也依然是他的姑丈,是他的老师,是孟元乾的妹夫,是孟元乾曾经生死与共的异姓兄弟。 在这么多年与风弈的朝夕相处中,孟明哲相信,以风弈的睿智与豁达,这些都不该是问题,无论怎么样,风弈都没有理由去帮助灵宗造反。 但是,孟明哲见到的现实终究与他的推断有着天壤之别。先是关山岳带回来的一封残破的密信,再是大伯孟元逢九年前就在风弈的府上安插了谍子,然后是近三千套的铠甲弓弩以及那些孟明哲亲眼见到的由灵宗写给风弈的信。 孟明哲很纠结,很犹豫,也很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悉心教导他的男人,这个前不久还把他名满天下的洞幽古剑交付给他的男人。 最后,孟明哲内心的感性还是被铁一般事实的理性所击败,他问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那个问题并不是风弈有没有要造反,而是:“姑丈,您……为什么要……造反?” 风弈听到孟明哲的这个问题后,突然笑了一下,他用几乎是戏谑般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来自风家。” 风弈的这个答案如闪电般刺入了孟明哲的头颅,瞬间击碎了一直萦绕在孟明哲脑海中的几大疑云。 孟明哲仿佛明悟般想明白了许多问题。是啊,风弈是来自风家的人,江南的风氏一族,这个可能是天下传承最久的世家之一。早在大庆开国之前,风家就已经是神州大陆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 孟家先祖能够顺利地建立庆国,离不开昔年风氏一族出乎意料的衰弱与退让。过去近百年来,庆国历代帝王都刻意打压着风氏一族,利用种种的手段避免风氏一族的重新崛起。直到孟元乾在风弈的辅佐之下登上帝位,在孟元乾的默许下以及风弈的支持下,风氏一族的势力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地在庆国朝野野蛮扩张。 传闻中,风氏一族本就该是江南之主。当年迫于无奈将整个江南的大权让给了孟家先祖,如今,风弈想要再为风家夺回来也就合情合理了。甚至,风弈当初之所以会帮助孟元乾争夺帝位,就是为了让风家再度崛起而铺路也未可知。 孟明哲感觉自己被风弈的答案完全点醒了,这一刻,他的内心没有愤怒,没有不满,更没有知道答案的喜悦,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感。 “原来是这样。”孟明哲也沉默了。 (本章完) 第九章 一道圣旨 天狱位于奉天城东南区域的龙潭之中。龙潭并不是一个深水潭,而是一片湖,因其是由龙须河流水汇集而成,且湖型犹如龙首一般,故被命名为龙潭湖。八年前,在风弈的建议下,孟元乾下令在龙潭湖的湖心岛上建造了天狱,将庆国所有穷凶极恶的囚犯全部关押在天狱之中。这也让天狱成为整个庆国防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之一,龙潭湖于是成为了真正的龙潭虎穴,让无数人闻之而色变,久而久之,龙潭湖就简略成了龙潭。 进入天狱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连接湖心岛与外界的无名堤。 无名堤并不是真的没有名字,而是意味着进入天狱的人就需要忘记自己的名字。无论你曾经多么声名显赫,只要你一进入天狱之后,从此天下就再也没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一入天狱深似海,从此即成无名人。 孟明哲等人马车来到无名堤的入口,这里并没有任何守卫,只是在门楼上悬挂着一副牌匾,牌匾上刻着四个大字:“擅入者死”,这四个字正是出自此刻已经沦为阶下囚的风弈之手。 马车驶上无名堤,后面骑马跟着天璇与天玑两大北斗护卫以及三四十个大内侍卫,一行人不急不缓地沿着无名堤朝湖心岛过去。 不一会儿,马车已经驶完了一整段无名堤,即将进入湖心岛上。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天狱重地,来人止步,报上名来!” 驾着马车的是孟明哲随身护卫郭崬,他止住马车,高声回道:“休得放肆,马车上的是当今太子殿下与定远侯风侯爷。” 听到这话后,那人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太子殿下与侯爷勿怪。还请殿下与侯爷出来一现真身,小的方可放行。” “大胆!” 郭崬见对方不识趣,还要见太子与定远侯,正要发怒,却被孟明哲给制止了。 孟明哲道:“郭崬,规矩不可破,拉开车帘,本太子让他见一见又无妨。” “是,太子爷。”郭崬下马车,将前面的帘子掀开,孟明哲与风弈一同走出马车,站在辕座上。 这时,从岛上阴影出走过来一个人,他一看见风弈的模样后,倒头就拜,道:“属下天狱狱监王志兴见过太子殿下与侯爷。” 风弈掌管刑部,天狱又是刑部的重要组成之一。天狱内共设有司狱与提牢两大长官,分别皆为正五品,司狱下辖典狱一人,为正六品,狱监八人,为正七品,提牢下辖狱丞四人,为正七品。这些大小官员的任命全都经过了刑部尚书风弈与吏部尚书顾廷桓的共同首肯。 王志兴正是八个狱监中的一人,曾见过风弈数面,因而一眼就把风弈认出来了。风弈既然是真人,他身旁站着的那人衣服又是明黄色的,自然就是太子孟明哲无疑。 “王志兴是吧,你先起来说话。”孟明哲丝毫没因为马车被拦在湖心岛入口处而生气,反而让王志兴先起来说话。 “是,多谢殿下。”王志兴站起身来,低头道:“殿下与侯爷稍等片刻,属下这就派人让黄大人与曹大人立刻赶过来迎接殿下与侯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孟明哲情绪本就有些低落,更不愿大张旗鼓,于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前面带路,本太子去天狱里见他们就好。”说罢,他亲自掀起了车帘,对风弈又道:“姑丈,咱们先进马车里再坐一会吧。” 二人坐回马车内,很快,在王志兴的引领下,一行人就到了湖心岛正中央的一栋四层高楼前。 司狱黄金虎、提牢吕国征、典狱卫戈三人早已闻讯,带着一众手下等候在楼前,静待太子孟明哲与定远侯风弈的到来。 “殿下,咱们到了。”郭崬停好马车后,对着车内小声地道。 “好。” 郭崬掀开车帘,让孟明哲与风弈出来,走下辕座。 黄金虎率众人躬身道:“太子殿下与侯爷大驾光临,臣等接驾来迟,还望殿下与侯爷赎臣等怠慢之罪。” “诸位坐镇天狱,从无差池,理当有功,何罪之有?”孟明哲道,“外面夜凉,就别光站在这里了,咱们不妨进去再说。” “是,是,是。殿下言之有理,殿下里面请,侯爷里面请。”吕国征接口道。 天狱当初是由风弈会同工部各司一起设计的,共有九层,四层在地表,是天狱上下官吏居住活动的产所,同时又在各个楼层设置了无数针外敌的防御措施,五层在地下,用来关押犯人。天狱整个建筑的主要结构全是由精钢锻造而成,坚固无比,毫无破绽。 据刑部内部统计,天狱八年来共关押过一千三百七十五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天狱中逃脱。这一千三百七十五人里,最终能够脱罪离开天狱的也仅有二十七人而已。 “殿下、侯爷,属下事先非接到任何通知,不知道殿下与侯爷今夜来天狱所为何事?还望殿下与侯爷赐教。”黄金虎自忖自己担任天狱司狱以来,也算是矜矜业业,基本没犯下什么差错,今夜太子殿下与风弈侯爷同时出现在天狱,所为之事该与自己无关。按照黄金虎的猜测,恐怕是与天狱中某个关押的囚犯有关,然而当黄金虎仔细一想,近来天狱虽然收押了好几个显赫权贵以及几个颇有名气的江湖中人,但这些人的入狱,风侯爷作为刑部尚书,全都是知晓的,犯不着与太子双双联袂深夜来天狱过问这些事情。心念至此,黄金虎又是有些忐忑,唯恐天狱内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己却还被蒙在鼓里毫无察觉。如果是那样的话,今晚对黄金虎自己而言,恐怕将十分难熬。 风弈轻声一笑,拍了拍黄金虎的肩宽慰道:“老黄,大可不必怕。太子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在成为天狱司狱之前,黄金虎原本是一名江湖游侠,机缘巧合下被风弈招收到了刑部,成为了一名缉盗捕快,后屡次立功后,最终被提拔为正五品的天狱司狱。他与风弈相熟已久,风弈一直对他颇为器重,以老黄称之。 黄金虎的心思一眼就被风弈看穿,他略显尴尬地一笑:“侯爷您说笑了,老黄地位卑微,哪有什么事值得惊扰太子与您的大驾。” “黄司狱,实不相瞒,本太子今夜来这里,乃是奉皇命而来。”孟明哲神情复杂,对郭崬道,“郭崬,你把圣旨给黄司狱看一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是,殿下。”郭崬从袖中取出圣旨,交到黄金虎的手上。 “这道圣旨并不是给你的,但你可以看一下上面的内容。”孟明哲道。 “吾皇万岁。”黄金虎小心翼翼地接过郭崬手上的圣旨,展开来看,哪知一看之下,把他吓得心惊胆战,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几乎要拿不稳圣旨。 黄金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圣旨合上,交回到郭崬的手上。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太子殿下,圣旨上说,要关押侯爷……这是真的吗?” “大胆黄金虎,你胆敢质疑皇帝陛下的圣旨?你这可是欺君罔上之罪!”郭崬呵斥道。 “哎,郭崬,不得无礼。黄司狱惊吓之言,岂能当真。”孟明哲阻止了郭崬的呵斥。 黄金虎腿脚一软,跪了下去,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几乎是带着一点哭腔地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但属下万万没有质疑圣上旨意的意思,还望太子殿下明察。” “黄司狱,快快请起。一时失言,人之常情,不用放在心上,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孟明哲让黄金虎起身,安慰他道。 “谢过殿下。属下不敢。”黄金虎直起身子,恭敬地道。 “黄司狱。” “属下在。” “你去找个环境好一点的场所,本太子就把风侯爷交到你手上了。你可要好生待着他,如果风侯爷在你这里少了一根汗毛,本太子也唯你是问,你可明白?”孟明哲对黄金虎吩咐道。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照顾好侯爷,绝不会让侯爷在天狱里遭受任何委屈,请太子殿下尽管放心。”黄金虎向孟明哲打着包票,高声答道。 孟明哲对黄金虎的回答还算满意,他转过头对风弈诚恳地说道:“姑丈,就先委屈您在这里待着,我这就回去找我父皇,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尽快放您出来的。” 风弈哈哈一笑,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门外。 孟明哲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风弈为什么突然看向外面,他顺着风弈的目光往外看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圣旨到。” 孟明哲仔细一看,伴随着这一声圣旨到进来的人赫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大内总管,安全忠。安全忠的身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在北斗七卫中名列第四的天权,另一个则是奉天十二卫之一的羽林卫指挥使沈炼。 “安公公,你这是?”孟明哲不懂为什么会突然又有一道圣旨。 “太子殿下,老奴向您请安。老奴有旨意给太子殿下。” 在场所有人除了安全忠与北斗三卫外,全都躬着身子,准备聆听圣旨。 “孟明哲接旨。奉,天承运,太平皇帝诏曰:太子孟明哲近来耽于嬉戏,荒疏学业,朕甚是痛心。着令孟明哲即刻返回东宫,闭门读书,严禁离宫,不得有误。定远侯风弈,涉嫌谋反,暂拘天狱,严加看管,不得懈怠。北斗护卫天璇与天玑暂缓回宫,留在天狱,会同羽林卫一同镇守天狱。天狱上下事务,暂由羽林卫指挥使沈炼全权负责,钦此。” (本章完) 第十章 天狱五层 这道旨意,孟明哲越听越不对劲,他自幼聪敏好学,何曾耽误过学业,更不存在荒废一说。而且,孟元乾朝政繁忙,有时候甚至通宵达旦地批阅奏章,已经有数年未曾过问孟明哲的学业问题。 在孟明哲看来,父皇孟元乾在今夜突然下达这么一道圣旨,所谓耽于嬉戏,荒废学业,让自己回东宫闭门读书云云,完全就是无稽之谈。究其根本原因,恐怕还是想让自己不再过问姑丈风弈谋反一案。 可孟明哲绝不能眼睁睁看姑丈一家被父皇治罪,让大庆国痛失一大臂膀。纵观朝廷上下,唯有自己最适合从中翰旋。孟明哲心想,自己毕竟是太子,是庆国的储君,不管怎么样,父皇总不至于把自己给废掉。 “安公公!”孟明哲猛地站起来,表情严肃,义正词严地道:“这道圣旨,我不能接!我这就入宫面见父皇,劝他收回成命。” 安全忠合上圣旨,笑眯眯地道:“太子殿下,您稍安勿躁。咱家临行前,圣上吩咐咱家,如果殿下不肯接旨,就让天权务必护送太子回宫,并留在东宫,保护殿下您的周全,绝不会让殿下出一丁点意外。” 孟明哲一下子就听明白,父皇这是要软禁自己,他的脸色立刻就青了,寒声道:“安全忠,你敢软禁本太子?” 安全忠略一躬身,赔笑道:“殿下息怒,老奴岂敢软禁殿下。” “这就好。”孟明哲对安全忠的表态还算满意,他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安公公,咱们走,我跟你一起回去见我父皇。” 安全忠一个斜步,将孟明哲挡住,恭谨地道:“殿下留步,您误会老奴的意思了。” 孟明哲见状,心中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着道;“安全忠安公公,那你跟本太子说一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奴没别的意思,只想让天权陪殿下回东宫。”安全忠并没有被孟明哲的话吓到,依然慢条斯理地道。 “本太子要是说不呢?!” “此事恐怕由不得殿下。”安全忠目光看向一直站在一旁,身穿玄黑色寒铁甲胄,背负一柄七尺长剑的天权。 安全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孟明哲选择不配合,不肯自愿回东宫闭门读书,那么天权会出手将他拿下,再把他送回去。 孟明哲右手一动,唰的一下将郭崬的佩剑抽了出来,剑指安全忠道:“本太子倒要看看,你们谁敢挡我!”孟明哲有些后悔,之前将洞幽古剑放在了马车上没有带进来,假如他有洞幽古剑在手,说出这话就会更有底气。 还没等安全忠有所表示,孟明哲突然发现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与安全忠之间,孟明哲的剑的剑尖几乎都要碰到那人的鼻尖。 孟明哲连忙收回他的剑,语气中带着一丝慌张道:“姑丈,您怎么……” 风弈看着孟明哲,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明哲,听姑丈一句劝,不要胡闹了。” “姑丈,我这不是胡闹,我是要救……”孟明哲不服气,争辩道。 “回东宫去吧,这是我与你父亲之间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身为太子,更不可公然违抗圣旨。” “好吧,姑丈,明哲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听你的。”孟明哲无奈,双目失神,颓然地松开手中的剑,任由它落在地上。 安全忠拱手对风弈道谢,细声道:“多谢侯爷相劝太子,老奴在此谢过。” “安公公不必客气。”风弈对安全忠还了一礼,道,“安公公不如先带太子回东宫吧。” “是,侯爷。”安全忠答应下来,转而对另一边的羽林卫指挥使沈炼道,“沈指挥使,咱家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看管天狱,不要出什么差错。” “谷公公尽管放心,属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天狱出任何纰漏。”沈炼抱拳而道。 “那就好。太子殿下,您该启程了。”安全忠过来想要搀扶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孟明哲,却被孟明哲挥手甩开。 孟明哲低下头,对风弈道别:“姑丈,明哲先走了,您多加保重。”说罢,孟明哲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孟明哲的随身护卫郭崬连忙捡起地上的剑,跟了上去。安全忠向风弈略一示意后,与天权两人也往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偌大的屋子里又只剩下羽林卫指挥使沈炼、天狱司狱黄金虎、天狱提牢吕国征、天狱典狱卫戈、所谓的“阶下囚”定远侯风弈以及一直沉默无言,但永远不会缺少存在感的北斗护卫天璇、天玑。 “羽林卫指挥使沈炼见过风侯爷,见过天璇、天玑两位大人。”沈炼身高近八尺,脸型狭长,双目有神,一身羽林锦服之下肌肉高高凸起,腰间斜挂着一把青绣刀,瞧着极为干练,是一个修炼外家功夫的高手。 “沈指挥使。”风弈点了点头,他与沈炼一向并无往来,谈不上什么交情。况且,风弈是朝廷一品大员,还是一等定远侯爵,沈炼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从三品的羽林卫指挥使而已,两人之间的地位差距不可谓不小。 天璇、天玑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面对风弈的平淡回应与天璇、天玑的沉默,沈炼表现得并不太在意,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黄金虎等三人。 黄金虎、吕国征、卫戈三人立刻领会沈炼的心思,依次自报了姓名官职。 “陛下的圣旨,三位大人都听到了吧。接下来这段时间,天狱将由沈某代为负责,天狱的防备事宜也将由羽林卫和天狱的诸位共同承担。沈某初来乍到,还需要三位大人多多配合,沈某感激不尽。” “沈大人您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只要吩咐下来,我们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黄金虎代表其他两人向沈炼道。 “好!有黄大人的这句话,沈某相信,未来这一段日子,咱们一定能够合作愉快。”沈炼击掌称赞道,“接下来,闲话不多说,咱们先办正事。” “沈大人,您请说。”黄金虎道。 沈炼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向黄金虎问道:“黄大人,据说咱们这天狱下面一共有五层,对吧?” “回沈大人的话,您了解得没错,天狱下面的确一共有五层。” “这五层之间互相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回沈大人,天狱五层,越往下,一层就比一层更为戒备森严,各种机关陷阱也更为复杂,犯人在里面吃到的东西也就更少。只要他们饿着肚子,就没有力气去想从天狱逃出去这种事情。另外,沈大人,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最底的第五层,里面是不点火把的,只有狱卒每隔一个时辰巡查一次,才会有一丁点亮光。”黄金虎耐心地向沈炼介绍着天狱下面五层的情景。 沈炼边听边点头,道:“原来如此。” 紧接着,沈炼又走到风弈的面前,咧嘴一笑,道:“风侯爷,下官有一事相求,不知侯爷可否应允。” 风弈还是一贯的云清风淡的样子,温和地笑道:“沈指挥使不妨说来听听。” 沈炼先是绕着风弈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然后朝着半空一抱拳,道:“下官奉圣上之命主管天狱一切事务,如今侯爷您涉嫌谋反,成了朝廷的钦犯,到了天狱之中,却还是手脚无拘无束,行动完全自由,恐怕有违大庆律。下官斗胆,想请侯爷您戴上手链脚铐,不知侯爷是否能成全下官这个小小的想法。” “沈指挥使的想法,合理合规,有何不可?请。”风弈向前笔直地伸出双手道。 “侯爷果然爽快,那下官就得罪了。”沈炼转过头对屋外喝道,“来人。” 从屋外进来两个羽林卫,两人手上分别提着一副百炼钢铸成的链子,每一副链子上的钢环都比大拇指还粗上三分。 风弈面不改色,任由对方将手链与脚链戴到自己的手脚上。 “黄大人。”沈炼道。 “下官在,沈大人有何吩咐。”黄金虎刚开始见沈炼对风弈谦恭有加,还以为沈炼跟他一样,也同样敬重风弈。岂料,沈炼突然命人给风弈戴上了两副无比沉重的钢链,这与黄金虎原本预想的画面完全不同。 “黄大人,风侯爷是朝廷贵人,更是圣上钦点的重犯,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护得风侯爷周全,你说是不是?” 黄金虎听完一懵,不知道沈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能先应声附和道:“沈大人言之有理。” “既然咱们要保护侯爷周全,天狱中最安全的应该就是下面第五层了吧,咱们不如就请侯爷移步到第五层暂住一阵子,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侯爷的安危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咱们的项上人头可就都要落地了。”沈炼再次咧嘴一笑,拍了拍黄金虎的后背,对他说道。 “什么?”黄金虎一听沈炼要把风弈弄到天狱第五层去,大吃了一惊。 沈炼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怎么?黄大人,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黄金虎赶忙道:“没有,沈大人,下官没有不同的意见。”黄金虎知道自己位卑言轻,沈炼更是有圣命在身,暂时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不敢对他的意见表示出丝毫的不满。 “那就好!”沈炼又拍了拍黄金虎的后背,笑着道,“本官还怕黄大人与本官心不在一处,那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咱们可就没那么好过了,你说是不是,黄大人?” “下官不敢,下官一切听沈大人安排。”黄金虎的后背流了一层冷汗,对这个笑面虎似的羽林卫指挥使沈炼,黄金虎是真的怕他一言不合又会有什么新的花样。 沈炼听到黄金虎的回答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随后,沈炼走到天璇与天玑二人面前,躬身抱拳道:“天璇大人、天玑大人,风侯爷在天狱里的安危,就拜托两位大人了。” “可。” (本章完) 第十一章 想见一面 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总部,坐落于奉天城内东部区域。 此刻,东西镇抚司、经历司、以及前后左右中五所的主要人员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共计有两千五百人左右。 总部大堂里,指挥使陆钦、指挥同知关山岳、两个指挥佥事杨学武与秦良、东镇抚使裴彬、西镇抚使宋杰华、经历使赵攸以及前后左右中五所千户杨学兵、冯立亮、成志鹏、成忠、何荣悉数到场。 陆钦率先开口道:“诸位同僚,今晚时间紧迫,就由山岳先把情况向大家说一下。” “是,陆大哥。”关山岳接口道,“诸位,奉圣上之命,令锦衣卫从今晚开始,密切监视京城内所有定远侯风弈所在的风氏一族的族人,不准让任何风氏族人离开京城。此次监视无需暗中进行,风氏族人的一举一动需要全部掌握,若有异动,就地逮捕,违抗者,杀无赦。此外,任何飞鸽、飞鹰传书,需要全部截获,统统上缴。” 陆钦听完关山岳的话后,又接着说道:“圣上的旨意,诸位想必都已听明白。大军师,你来给大伙说一说,风氏一族在京城内都有记录在册的人物。” 陆钦口中的大军师是经历司的经历使赵攸,经历司负责整理与掌管锦衣卫所有的机密文件,对朝中的诸多秘密可谓是了如指掌。而且,赵攸本是文进士出身,颇有些文才与谋略,让陆钦相当倚重,一直以军师戏称之。 “是,陆头。”赵攸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本案卷,打开念道:“据经历司卷宗记录,京城内外与风氏一族有关的三品以上官员共有五人,分别是兵部右侍郎风少瑜、左副督御史风苍、太仆寺卿风腾、詹事府詹事风希以及城外五军大营中的神武军统领风望海。此外,还有四品文武官各二人,五品文官三人,武官六人,以及六七品官员共十人,不入流的小吏则有十九人。” “不单单是官员,京城中还有哪些有头有脸的风氏族人,全都要找出来,一一监视,不能有任何漏网之鱼。” “禀陆头,京城中,风氏一族名下的商铺共有七家、酒楼有三家,一家武馆,一家镖局,还有四家蒙童私塾,以及西城夜市里有家赌坊据传闻也是风氏产业。”赵攸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从容不迫地答道。 “好,这些就是咱们今次监视的目标。下面我来布置任务,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有什么困难,现在尽管提,由我来想办法解决。任务一旦开始执行,谁没完成,出了差错,自己提头来见我。” “学武、老秦你俩各自带两队人马分别负责风少瑜、风苍和风腾、风希,尽量不要与对方起冲突,密切监视即可,但如有必要,可动用神机弩,每隔两个时辰,派人回总部汇报一次。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陆头。”杨学武与秦良道。 “裴彬,你们东镇抚司负责其他七品以上的官员,杰华,你们西镇抚司负责七品一下的胥吏,我还是那句话,密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监视,随时汇报,如有必要,可以直接将他们拿下。你们俩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陆头。”裴彬与宋杰华道。 “五所负责剩余市井之人,具体如何安排,学兵你与赵军师商量一个方案出来,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能不能完成?”杨学兵是五所中排名第一的中所千户。 “没有问题,陆头。”杨学兵与赵攸道。 “至于风望海,五军大营驻扎在京城外,既然咱们没法进入五军大营内,那么就完全切断风望海与京城的联络。找一下风望海在京城中除了风家的人外,是否有其他关联人员,全部一一监控,大军师,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是,陆头。”赵攸又道。 “另外,你持我的印信,去一趟步军统领衙门,请钟提督帮忙,让九门城防配合咱们锦衣卫,不准任何一个风氏族人在近期内离京。”陆钦刚说完,又感觉不妥当。钟楚川身为从二品的九门提督,官职实打实地比自己高一阶,让赵攸过去,一来对方未必会配合,二来恐怕还会被对方记上一笔,说不得,还需要自己亲自过去才行。于是,他立刻改口道:“算了,步军统领衙门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山岳。”陆钦安排完这些后,对着一旁的关山岳道。 “陆大哥有何吩咐?” “吩咐倒没什么吩咐,大哥只是想着,你今晚刚刚返京,车马劳顿,不如先回府休息。休息一晚后,明早起,监视风氏一族这件事就由你来统筹,你意下如何?”陆钦今夜本正在自己家宅中饮酒,却突然听到下人说已经离京一年半的关山岳携圣旨前来,一时之间,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呢。在与关山岳一番谈话后,陆钦算是明白自己的这个副手,这趟回京,恐怕高升在即了。 想当初陆钦印象里第一次见到关山岳的时候,他自己还是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而关山岳仅仅是锦衣卫的一个力士而已,属于不入流,没有品级。后来,据说发生了一件事,竟让关山岳突然得到了皇帝孟元乾的赏识。关山岳不但有幸能够拜当时的大内侍卫副统领、刀法大家万钧为师,而且在短短两年时间,他就从不入流的力士,先后提拔为总旗,然后是百户,最后成了副千户。再过了一年的时间,关山岳又破格升任为指挥佥事,在陆钦成为指挥使后,关山岳最终成为了锦衣卫的二把手。从力士到指挥同知,从不入流到正四品,关山岳只用了六年时间,升迁速度之快,在奉天十二卫中都是闻所未闻。 陆钦自从关山岳成为万钧之徒后,对他一直照顾有加,一直以来,两人更是以兄弟相称。此时明白关山岳恐怕又要高升之后,陆钦已经将他完全摆在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上。 “大哥怎么吩咐,小弟就怎么做。”关山岳保持着他一贯在陆钦面前的谦恭。 “那就这么说定了。山岳你先回去休息,其他人执行任务,不得有误。”陆钦一句话结束了所有讨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论,众人纷纷离去。 关山岳连日来为了及早赶回奉天城,一直都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披星戴月地赶路,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回到奉天城后,又是四处奔波了大半个晚上,这时才终于得闲。于是,他骑着马一路慢悠悠地往自己位于城南柳叶巷的老宅赶去。 大约一炷香后,关山岳终于到了自家门口。关山岳的家宅相当陈旧,大门看着已有好些年头,上面的红漆已经掉得七七八八,门环也是锈迹斑斑,完全不像是一个朝廷正四品大员的府邸。 关山岳下马后,使劲地敲了敲大门,等待老汤前来开门。 关山岳尚未娶亲,一直孤身一人,而且他日子过得向来节俭,除了有一匹产自兖国的千里良驹之外,家中就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他的家宅里,没有任何丫鬟,只有一个年过七十的看门仆人老汤。 老汤的腿脚不太利索,耳朵也不太灵光,关山岳敲完门后,就准备倚在门上,边赏一赏这中秋圆月,边等老汤慢慢走过来开门。 哪知道,关山岳刚敲完门,只听咯吱一声,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我说老汤,你今儿个怎么这么快就来开门,你这是刚好要出门不成?”关山岳没料到门这么快就打开了,转过头先去拉马缰,准备进门。 不曾想,关山岳拉住马缰后,往门里一看,开门的人却不是老汤。 “关指挥勿惊,我们并无恶意。”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比关山岳还魁梧些许的大个子,一脸的络腮胡,肤色却极为白净,声音也不粗犷,显得有些违和。 “你们?你们是谁?”关山岳本是一时疲倦,又因为在自家门口,放松了警惕。此刻,凝神一听,门口分明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那人呼吸绵长,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若不是关山岳有意寻找,几乎都要被忽略过去,绝对是一个内功极为深厚的高手。可即便如此,关山岳也没有任何慌乱之色,一来对方身上并无任何杀气,二来关山岳对自己的武功也有着充足的自信。 那个大个子往旁边一站,门口的另一个人出现了关山岳的眼前。 “关兄,一别年余,别来无恙。”那人声音浑厚,身材与关山岳相仿,国字脸,一字眉,鹰钩鼻,极有气势。 关山岳不由得吃了一惊,道:“纪指挥使,怎么是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奉天十二卫之一的府军左卫指挥使纪僧恶。 关山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纪僧恶会跟一个陌生人一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家中。 “关兄,这里并非说话之地,咱们不如进去详谈。”纪僧恶建议道。 关山岳闻言,往左右街道看了一眼,没有看见任何人。他答应道:“好,咱们进去再说。” 关山岳牵马入内,纪僧恶关上大门,大个子接过马缰,将马带到一旁的马厩里喂食。 “关兄,屋里请,里面有个人很想见关兄一面。” (本章完) 第十二章 所谓厚礼 关山岳走进房门内,屋内有三个人。 一人坐在桌子左侧,一身明青色长衫,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手上拿着一杯茶,闭目闻香,正在细心地品鉴。 关山岳识得桌子上的茶具与茶罐皆是老汤的,一套茶具不过十文钱,老汤的茶叶也是最便宜普通的。这人沉浸陶醉的喝茶姿势,几乎要让关山岳误以为他喝的是二十贯一两的明前龙井。 另一人坐在桌子右侧,身材娇小,身穿银白色长衫,肤色白皙,容貌秀美,单手托着下巴,左手转动着一个茶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关山岳在锦衣卫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这人虽是书生打扮,但实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还有一人站在窗台附近,背对着所有人,手上拿着一柄合上的折扇,负手而立,独自仰望着天上的明月。这人身材修长,穿着月白色长衫,月色与衣服完美地融为一体。 这三人的气质与开门的大个子还有纪僧恶截然不同,倒像是刚从西城夜市游街回来的学子,误入了关山岳家中。 “三位是?”关山岳心神一阵恍惚,疑问道。 纪僧恶跟着关山岳后面进入屋内,闻言对关山岳道:“关兄,请容纪某为你引荐一二。” 纪僧恶指着品茶的那人对关山岳道:“这位是户部尚书,集贤阁大学士,太子少师舒巡舒阁老的四公子,舒文尘。” 舒文尘半眯着眼,举着茶杯向关山岳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 舒文尘,这是一个关山岳未曾目睹,却早有耳闻的人。关山岳离京一年半,四处搜寻灵宗下落,与他一起搭档的两个人,一个叫钟神秀,另一个叫舒文和。舒文和正是舒巡的长子,按照舒文和的说法,他们舒家四兄弟,是以和光同尘为命名的,分别是舒文和,舒文光,舒文同以及舒文尘。四兄弟中,才气是老四舒文尘最为出类拔萃,脾性也是老四舒文尘最为特立独行。 纪僧恶又指着一旁女扮男装的那人对关山岳道:“这位是小公子。” 纪僧恶既没有说名也没有道姓,就只说了“小公子”这么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称呼,让关山岳摸不透这位身穿男人装,实则女儿身的小公子的来路。 小公子先是微微抬起头,饶有兴趣地把关山岳全身上下扫视一眼,然后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嘴巴一撅,又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自己手上旋转着的茶杯上。 纪僧恶指向最后一个站在窗台边上的人,对关山岳道:“至于最后这位公子,还是请他自己向关兄介绍吧。” 那人缓慢转过身来,原来是个年约二十五六岁,长相英俊的公子哥。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眉目间有种骄傲自信的神采。不知道为什么,关山岳看到他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关副使,本公子孟明纬。” 一听到这话,关山岳立刻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对方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孟明纬,那是灵宗孟明奎的长子,是前朝的太子。 “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就是孟明纬?”关山岳斩钉截铁地道。 孟明纬唰的一下打开折扇,轻轻摇动着。扇面上画着的是一条龙,翱翔于天地之间,画的旁边题着四个字:“天下在手”。孟明哲从容自信地笑道:“听闻关副使刚从我父亲那里赶回来,怎么样,有把我为孟元乾和风弈准备的厚礼带回来吧?” 光从长相上,关山岳其实就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孟明纬。不单单是因为孟明纬与他的父亲孟明奎相貌上的相似,更是因为关山岳在十多年前见过孩童时期的孟明纬。眼前之人与孩童时期的孟明纬在眉宇轮廓上几乎一模一样。 关山岳之所以问对方要证据,更主要的还是出于谨慎的因素,多年的锦衣卫生涯,让他学会了凡事都不要轻下定论。 然而,对于孟明纬的这一番话,关山岳真的是听得一头雾水。他完全没明白孟明纬所谓的为孟元乾与风弈准备的厚礼究竟是什么,跟自己有没有带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莫非,关副使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吗?”孟明纬脸上的笑意愈胜,十分自得地笑道,“那就让本公子说得再清楚一点吧。关副使是否从我父亲那里带回了一张烧掉一小部分的信纸?” “什么?”孟明纬的这句话如同一声晴天霹雳,让关山岳完全措手不及。 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那张残破信纸,原来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吗?那么,自己带人攻入山谷的那个晚上,是不是对方也是早已知晓,一直在守株待兔,等待自己一头扎进去?自己找了一年半都没有找到灵宗的行踪,一度怀疑灵宗是否渡船前往十死无生的寂灭海去了,最终意外得到关于灵宗的消息,是不是也是对方故意透露给自己的?难道说,这一切早就在灵宗的掌握之中? 关山岳苦思冥想,也想不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 孟明纬看着关山岳脸上变换的表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走到关山岳身前,凑上去得意洋洋地笑道:“关副使,这下是否相信本公子就是如假包换的孟明纬了?” 关山岳突然单膝跪下,低下头,压低声音道:“属下关山岳,见过太子殿下。适才对殿下有所冒犯,还望殿下赎属下不敬之罪。” 孟明纬哈哈一笑,将折扇收拢,用折扇在关山岳的右肩敲了一下,笑道:“不知者无罪。关副使免礼平身,起来坐吧。” 孟明纬率先坐下,关山岳谢恩后也坐到了桌子旁最后一个位置上。 “关副使,给本公子说一说,孟元乾见到本公子为他准备的那张信纸后有什么反应?” “禀太子,陛下,不,孟元乾他似乎相信了那张信纸真的是出自风弈之手,在我离开皇宫的时候,孟元乾已经下令让公孙凤岐、谷吉祥带人去定远侯府捉拿风弈。不得不说,殿下您准备的这张信纸真的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就连 (本章未完,请翻页) 首辅羊侃之和孟元乾的智囊柴野臣都误以为的确是出自风弈的手笔。”关山岳初时还有些拘谨,似乎一时之间还没有卸下全部的防备。后来越说越是兴奋,十分高兴地夸赞着孟明纬准备的那张信纸造假技术的高明。 孟明纬又是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他不无得意地笑道:“这倒也不能说是那几个蠢货看走了眼,那封信之所以让他们难辨真假,是因为信本就不是假的,那信的确是由风弈写给我父亲的。” “什么?”这是关山岳今晚听到的第二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其惊讶程度甚至比第一个还要强上三分。 “殿下,您是说风弈真的给皇上写了这么一封信?”关山岳惊问道。 “准确地说,不是一封,而是二三十封。” “二三十封?”关山岳不理解,“殿下,属下愚钝,可风弈不是孟元乾的左膀右臂吗?怎么会给皇上写那么多封信?难道风弈也是皇上的人?” 听到关山岳的这个问题,孟明纬脸上第一次没了那种仿佛一切尽在自己掌握的得意的笑容,一种有些挫败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开口道:“说实话,我们并没有摸透风弈的真实想法。” “大约在四年,风弈不知道从何得到了我们所在之地的线索,有一天,就孤身一人突然出现在我父亲面前。据他所说,他并不是来追杀我们的,而是想要跟我们合作。父亲当时并没有相信风弈的话,而他只是丢下一句,还会再与我们联络,就离开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关山岳忽然发现,坐在他右侧的原本一直转动着一个茶杯,满脸百无聊赖样子的小公子居然停下了转杯,兴致勃勃地看着孟明纬,眼睛一眨也不眨,专注地听着孟明纬说话。而左侧的舒文尘没有继续品茶,放下了茶杯听了起来,显然孟明纬此刻说的内容让他也产生了兴趣。 “风弈走后,我们搬离了那处住地,去往了另外一个地方。就在我们以为之前被风弈找到只是一个意外的时候,没多久,有个人带着一封信突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那个人是风弈的信使,带来了一封风弈写给父亲的信,并让我们可以把回信交给他,他会交到风弈的手上。在那封信上,风弈再次表达了想与父亲合作的意图,可具体合作内容以及如何合作,风弈在信上都没有提。父亲,依然没有相信风弈的话,认为这可能是风弈与孟元乾一起设下的诡计。” “行踪又一次暴露之后,为了避免孟元乾的追杀,我们又换了好几个地方居住,每一次定下来没多久,风弈的信使就会如约而至,又会带来一封来自风弈的信,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关于要与父亲合作的事情。父亲一直没有给风弈回信,直到我们到了阳国之后,父亲终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给风弈回了一封信,问他要如何合作。” “这一次,风弈回信说,合作最好的时机还没有到,希望父亲能够耐心等待,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会帮助父亲夺回皇位。” (本章完) 第十三章 任人宰割 “风弈真这么说?” 舒文尘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出身于奉天四大家之一的舒家,是奉天三舒之一的舒巡的第四子。舒巡老来得幼子,对他十分疼爱。舒文尘的三个兄长,都是奉天城中赫赫有名的贤才俊彦,对他也极为爱护。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对舒文尘也有着不一样的期待。而舒文尘并没有辜负这种期待,他自幼才华横溢,天赋异禀,琴棋书画样样不俗,刀枪弓马统统娴熟。 坊间有言:“舒家四文,文尘最能。”父亲的疼爱,兄长的爱护,他人的夸赞,这一切在某种意义上,造就了舒文尘目空一切的性格。所有人都被他视为平庸之辈,终将成为他成功路上的踏脚石,除了一个人之外,有且仅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风弈。 舒文尘曾经因为年少成名,文武兼备,在同龄人中一枝独秀,而被不少人称之为“小风弈”。但舒文尘自己对这个绰号深恶痛绝,严禁周围的任何人将他比作风弈,甚至就连提起风弈也不行。 可是一个人,越是想要忽略一件事,越是想要忽略另一个人,往往就越是容易想起,越是无法忘记。 风弈早就成为了舒文尘心头的一根刺,只有拔掉这根刺,才能让舒文尘感到真正的痛快。 对舒文尘而言,拔掉这根心头刺最好的方法就是超越风弈。 然而,当舒文尘真正地将风弈视为超越的目标时,他才真正地认识到,风弈的不同凡响。 论出身,舒文尘出自奉天四大家之一的舒家,可风弈是江南第一世家风家之人。 论文才,舒文尘年纪轻轻就名满奉天城,可风弈早就名动天下,还创造了独一无二的风体。 论武功,舒文尘在年轻一辈中罕有敌手,可风弈被人称为剑君,已是江湖中谁也无法忽视的剑道宗师级人物。 论相貌,舒文尘倒也算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可风弈的容貌曾经迷动万千少女,无数的女子费尽千辛万苦只为见风弈一面。 论姻缘,舒文尘虽尚未婚配,可风弈是皇帝孟元乾的妹夫,长乐公主的驸马,又有几人能及。 即便如此,偏执孤傲如舒文尘,绝不甘心就这样承认自己不如风弈。他绞尽脑汁,思前想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风弈的成功,一大部分都与他九年前帮助孟元乾夺得皇位有关。而他想要超越风弈,还有什么比推翻风弈一手促成的太平朝这个方法更有效呢? 因此,当舒文尘听到风弈居然要帮助孟元奎重夺皇位的时候,除了感到难以置信外,对舒文尘而言,更多的还是他在潜意识里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才想到超越风弈的办法已经被风弈给亲手堵死了。 孟明纬面露不满,不着痕迹地斜视了舒文尘一眼,道:“文尘是在怀疑我的话吗?” 舒文尘乃是七巧玲珑心之人,立刻听出了孟明纬的不满。他内心深处并不太看得上这个自以为是的前朝太子,可如今自己偏偏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舒文尘装出一副歉意的样子,解释道:“殿下,文尘怎会怀疑殿下。文尘只是没想到,风弈居然这么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时务,也想与殿下合作,惊讶之下,一时失言,殿下勿怪。” 孟明纬摇了摇头,不无惋惜地道:“如果风弈是真心想要与我们合作倒好了。” “殿下此言怎讲?”舒文尘意图弥补自己刚才的失言,就着孟明纬的话,顺势提问道。 “自风弈那次回信后,此后我父亲与风弈通了十来次信,全是些可有可无的日常寒暄,信上丝毫没有再提及帮我父亲夺回皇位之事。” 舒文尘又接着问道:“莫非风弈在耍殿下?” “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回过头来再想,风弈根本没必要耍我们,这对他并没有好处。如果风弈与孟元乾是一伙的,他一直能够追踪到我们的行踪,只要把这透露给孟元乾,孟元乾就会派无数的人来追杀我们。如果他与孟元乾并不是一伙的,也不跟我们合作,那他又能与谁是一伙的?难不成风弈想要自己当皇帝不成?” 舒文尘心中暗暗发笑,心想:就凭你孟明纬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酒囊饭袋,也想琢磨透风弈的想法,真是天真得可笑。当然,明面上,他还是继续不露神色地附和着孟明纬:“殿下所想,确乎在理。” 孟明纬脸上扬起一个略显轻蔑的笑意,露出一个本公子英明神武,还用你说的表情,把一旁的舒文尘气得想要吐血。如果孟明纬不是灵宗孟元奎的儿子,舒文尘都想在他身上刺九九八十一个窟窿,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才。 孟明纬哪知道舒文尘心中的小九九,他得意过后,继续讲道:“我与我父亲商议之后,还是认为风弈这厮,诡计多端,难以信任。而且,反过来想,我们要击败孟元乾,不一定非要风弈之助,假如我们能够想办法除掉风弈,那么,失去风弈这个左膀右臂之后,孟元乾凭什么跟我们斗?” 舒文尘见孟明纬说到这里故意稍稍停顿,想等其他人捧场,可他此时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就连一句简单的“殿下英明”也懒得再敷衍。 还好,关山岳适时开口道:“皇上与殿下高见。” 孟明纬听着关山岳的奉承,心满意足地再道:“于是,我让我父亲故意引关副使去往阳国,然后,从风弈的过往来信中抽取了一张,计算好时间,烧掉一部分,再设法意外地遗落在现场。最终,让关副使把那张‘好不容易’找到并且保存下来的信纸带回来给孟元乾。我要借孟元乾之手,让他亲自除去风弈,既能断他一条臂膀,又能让孟元乾与整个风氏为敌,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说完,孟明纬哈哈一笑。 舒文尘听完孟明纬的这个计划,虽然不得不说有许多细节不太到位的地方,但是计划本身倒真有可行之处。反间计是人类最古老的计谋之一,往往又是最行之有效的计谋之一。舒文尘没想到,这个自以为是的孟明纬,倒也不完全是无用的废物,他在心中悄悄地把对孟明纬的评价提高了一个档次。可即使这样,也不妨碍舒文尘深深地看不起孟明纬。 “殿下,原来如此。”孟明纬的话倒是解开了关山岳的几个疑惑,“皇上与殿下是故意引属下去往阳国,帮殿下完成离间孟元乾与风弈的最后一击。殿下此计真是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妙了,属下佩服。” “哈哈,本公子不过是略施小计,就让孟元乾与风弈反目成仇。”孟明纬大笑过后,又正色道:“关副使,听你说,孟元乾已经派人去捉拿风弈?” “不错,孟元乾想要把风弈关押到天狱里,应该是真的被殿下的反间计给骗过了。”关山岳道。 孟明纬打开折扇,轻轻地扇了一下,摇头晃脑地道:“关副使,现在下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如果没有其他实质的证据,哪怕孟元乾暂时相信了,将风弈关押到天狱里,也会有放出来的那一天。我们还需要再给孟元乾下几副猛药,让他彻底认为风弈想要谋乱造反才行。” “还请殿下明示。”关山岳虚心地请教道。 孟明纬伸出左手食指,说道:“第一、要在派人在朝野传播,风弈一直以来都对我父亲怀有同情之心,曾在私下抱怨孟元乾将我父亲庙号定为灵宗过于苛刻。” 孟明纬又伸出左手中指,说道:“第二、编造几个童谣,就说孟元乾翻天怒,惹人怨,江山将易主,新主乃是风姓之人。让这些童谣在奉天城里的孩童中传开,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传到孟元乾的耳中。” “刚才这两点,关副使你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是孟元乾的耳目,必要的时候,可以设法让孟元乾务必听到这些传闻。” 孟明纬再伸出左手无名指,说道:“第三、我们要暗中联合朝中之人,尤其是风氏族人,要在孟元乾面前,全力保下风弈。” 孟明纬说的前两点,关山岳都能理解,可是这第三点,关山岳完全没听明白。 关山岳问道:“殿下,属下不明白,这第三点是为何?” “关副使,我问你,孟元乾最厌恶的是什么?”孟明纬似笑非笑地看着关山岳,等待着他的回答。 关山岳看着孟元乾的眼神,思索片刻,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脱口而出道:“朋党。” 孟明纬笑道:“关副使果然聪明,不错,孟元乾最厌恶的就是朋党。如果孟元乾认为风弈在朝中遍布党羽,哪怕他不相信风弈真有反意,风弈的下场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孟明纬最后伸出了左手的小指,说道:“第四、我们要想办法促使风氏一族认为孟元乾一定会杀掉风弈。最好,是诱导风氏族人去天狱劫囚,又或者由我们找人假扮成风氏族人,让孟元乾相信风氏已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一旦孟元乾这么认为,不管他想不想与风氏全面决裂,风氏作为江南第一大世家,实力深不可测,杀掉风弈都将是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 孟明纬说的这一点,舒文尘倒是能理解。孟元乾如果不愿与风氏决裂,但又认为风氏无法控制,恐怕就会将风弈除掉,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而孟元乾如果要与风氏决裂,杀掉风弈就是除去对方的一大超级助力。不过,按照舒文尘自己的分析,孟明纬的第四步举措实在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奉天城乃至整个庆国的局面都会全面失控,后果如何,将无人能够预料。 “只要风弈被抓捕进天狱,他就已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任我宰割。”孟明纬无比自信地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