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冕》 第一章 瑶山遇袭 扬舲万里,笑当年底事,中分南北。须信平生无梦到,却向而今游历。老柳官河,斜阳古道,风定波犹直。野人惊问,泛槎何处狂客? 迎面落叶萧萧,水流沙共远,都无行迹。衰草凄迷秋更绿,唯有闲鸥独立。浪挟天浮,山邀云去,银浦横空碧。扣舷歌断,海蟾飞上孤白。(张炎,壶中天,以为首卷题记) 宣州境内,十几个骑兵在瑶山的山路上快速地行进,他们在一处密林前停了下来,为首的校尉皱着眉头警惕地观察着前方,他对着身后手下吩咐:“你们两个去中军通知太子,前方路遇密林,求太子多派些人过来。” 二人离去后,校尉带着剩余几人沿着林中大路向里面行进,此刻密林里万籁俱寂,竟连那虫鸣鸟叫之声都消失不见,几人正觉古怪,却不知不远处的树后,一双双眼睛正在那里注视着自己等人。 前方树林深处,密密麻麻地排满了黑衣黑甲的骑兵,骑兵身下战马的马嘴皆用笼套束缚了起来,以防止战马发出嘶鸣之声。 骑兵前方,陈列了大量的床弩,每个弩架旁都站着四名弩手,一个脸带半面甲的将军站在林路的正中央处,默默注视着前方,这时林中窜出一人跑上前,激动道:“大人,太子的斥候已进入山林。” 脸带半面甲的人眼中光芒闪烁,镇定道:“暂且不要惊动他们,放他们深入。” 那人紧张道:“遵命!” 过了一会儿,只听林中“嗖嗖”和几道闷哼声相继响起,树林又恢复了宁静,脸带半面甲的人嘴角微微勾起,他骑上了身边的战马,料想太子的东宫三卫大部队即将进入密林,沉声道:“所有弩手上弦准备!” …… 瑶山山路上,东宫三卫的队伍缓缓行进着,队伍中央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骑在战马之上,望着右手方的山脉,感受着山林里的美好精致,不禁心悦起来:“若非这幽州文会,不知我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如此风光。” 身旁一年轻将领闻言笑道:“莫说太子殿下,就连卑职也是头一次来到瑶山,怪不得当年百里部族会选择定居于此。” 这年轻将军乃是统领东宫三卫的中郎将杨世,而他所护卫的那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正是当今太子独孤云。 二人正说着,前方驰来两骑,两个骑兵翻身下马来到近前,下跪道:“启禀太子殿下和杨将军,队伍即将在前方一里处进入密林,都尉大人请求多派些人探路。” 独孤云看了看身旁的杨世,年轻将军皱着眉头,打开腰间地图,环视着四周,确定了自己等人的位置,眉头舒展:“将留守本阵的斥候都派出去,如遇山贼及时发放警报。” 杨世对太子道:“殿下,穿过前方密林,我们不出半日就能出山进入幽州地界。” 独孤云想到自己即将能在幽州文会上大展拳脚,不禁欣然点头。 密林处,随后赶来的斥候们缓步向着前方移动,突然一阵阴风拂过,一股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斥候们身下的战马开始不安,众人警惕了起来,这时队伍最前方的兵士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抬眼向前方看去,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张大了嘴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只听“嗡”的一声巨响,他的胸膛就被飞来的弩箭贯穿,整个人被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之上。 “有埋伏!” 身后几人见状掉头就向回跑去,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嗡嗡巨响,呼喊之声随即变成了惨叫,紧接着,弩箭如雨点般从前方倾泻过来,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低沉的嗡嗡声回荡在山林之中,那些如椽大小般的弩箭仿佛死神的镰刀,尽情着收割着斥候们的生命。 太子的东宫三卫此时刚好走到密林前,听着前方的异动和斥候的警报声,中军士兵立刻形成了一个圆形防御圈,将太子守在中央,杨世对着前方吼道:“前方出了什么事,速速来报!” 这时一个浑身浴血的兵士从前方树林里冲出,嘶哑地喊道:“床弩!是床弩……”话刚说完,后面飞来的一支弩箭正中他的腰间,直接将其轰成了两段。 看着被床弩的冲击力轰成两截的斥候,中军士兵都面露惊恐之色,太子和杨世也是惊惶失措,床弩是帝国军中配置的攻城弩,其可怕的冲击力和毁灭力根本不是自己一众骑兵所能抗衡的。 “快撤!掩护太子殿下撤退!”太子身边的杨世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谁知异变再生,地面上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密林深处传来了战马奔袭之声,一群黑衣黑甲的骑兵如死神一般,急速冲出了树林。 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就将太子一方的布防冲散,“挡住!”眼见敌众我寡,杨世手持长矛拨开飞向太子的一支短箭,高声呼喊。 幸好山路崎岖狭窄,从山林里飞驰出来的骑兵无法一直加速冲锋,不一会儿便被东宫三卫的将士拦住,双方人马进行了激烈的混战。太子亲卫的拼死抵抗,替几人赢得了逃跑的时间,杨世一边掩护着太子向后方移动,一边对着后军吼道:“往前挡住!掩护太子殿下撤退!” 杨世看到身边穿着鲜艳的太子,心知不妥,对着紧跟着太子的仆人喝道:“速将衣物脱于殿下!” 独孤云会意,将仆人递过的青衣急急穿上,掩盖住了明黄色的长袍。杨世听着身后手下的厮杀和惨叫之声,他顾不得心痛,这时候太子的安全显然是放到第一位的。 “啊!”这时太子声旁的仆人发出一声尖叫,独孤云和杨世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方看去,只见远方,他们的来路处火光阵阵,浓烟直冲云霄,对方竟然放火阻断了自己一行人的来路! 前路被断,后路追兵,几人尽皆惊慌起来,杨世听着后方厮杀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情知敌人即将冲杀过来。 杨世纵目四周,左方古翠参天,是一片小型的山林。他咬了咬牙,急急地翻身下马,并将太子也从马上扯下,杨世将两匹战马交给左右之人,对着他们道:“你们继续沿路向前跑!声势越大越好,掩护我与太子钻进山林。” 身边将士面带死志,知道自己等人被当作了诱饵,但此刻情况危急,容不得他们犹豫,他们哀声对着独孤云道:“太子若无恙出山,请为我等报仇!” 这些人赶着身边吓得发抖的太子仆人,齐声大吼着:“保护太子!”便沿着来路向着浓烟处冲去。 杨世眼含泪水地看着几位同僚离去,便和太子疯狂地向着左侧山林深处狂奔起来,几息之间,二人就听到了身后的刀剑相交之声,知道刚与自己分离的那些将士已被追上,二人不禁心颤,对方竟来得如此之快! 独孤云跑了一会儿,没了力气,他回头一瞥,看到自己后方,全是追来的人影,不禁心生绝望。 杨世见太子停下,连忙扯开自己衣甲,将太子背了起来,带着太子继续在山林中慌不择路地奔跑。 眼见身后的追兵愈来愈多,独孤云心中恐慌:“是谁?是谁泄露了自己等人的行踪?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 二人跑出了山林,来到了一个高坡上,看着坡下峭壁,和山涧中的流水,杨世也绝望了,自己竟背着太子殿下跑到了山崖绝路,太子殿下性命休矣! 追兵们也察觉到了前方无路,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等待着自己的人汇合。 杨世看着坡下的悬崖,沙哑着发干的嗓子道:“殿下,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死路,我们和对面拼了,另一条是殿下您从这里跳下去。” 独孤云走到崖前,看着崖中峭壁,不禁双腿发软,他怒道:“你疯了!这么陡峭的石壁,我跳下去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年轻的将军吐了口血沫子,惨然道:“跳下去尚有活下去的希望。” 独孤云这才发现杨世的身上全是伤口,他心中一恸,又一次走到了悬崖边,只看了一眼又双腿发软地退了回来,颤声道:“不可能的,这么高,我不可能活下去的。” 年轻将军不再言语,看着前方越来越多的士兵逼近自己二人,杨世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对着远处兵士吼道:“你们可知你们眼前之人是谁?” 他用手指着独孤云道:“这是当今帝国太子,独孤云殿下!你等现在若迷途知返,还可饶恕!否则若事情被朝廷知晓,你等必被夷灭九族,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兵士听闻此话,脸上毫无波动,步履坚定地缓缓上前。 杨世心中苦笑一声:“是了,对方既然知道太子的行踪,并且连攻城用的床弩都带到了这里,必然是下了决心,岂是自己一言两语所能动摇的。”年轻将军情知自己二人已无生还可能,放弃了仅存的幻想,抄起了腰间已砍钝的长刀,打算殊死一搏。 此时对面的人群之中,分出了一条道路,一个脸带着半面甲的骑兵驾马缓缓走了过来,似乎是那些人的头领,杨世擦了擦眼旁的血水,仔细地盯着那人,想瞧出那人身份。 那骑兵像是知道年轻将军所想,出言笑道:“杨将军不必看我,你我素不相识,就算我把这面甲撤去,你也不识我身份。” 独孤云一直在杨世身后观察着周围士兵的衣甲,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怒声道:“你们是北大营的人?!” 那骑兵笑道:“太子殿下才发现吗?”而后他冷冷道:“我等替北大营几万亡魂向独孤殿下问好!” 独孤云听着此人话中的怨气,颤声道:“北大营与我有何仇怨?” 骑兵淡淡道:“北大营与殿下无怨,却是和独孤家有仇。” 杨世听闻太子之话心中骇然,见对面的骑兵居然自己承认了身份,杨世不可置信地道:“北大营这是要参与谋反吗?” 那骑兵冷哼道:“我等本就不承认自己是独孤逆贼的子民,何来谋反一说!” 独孤云道:“但现在北大营就隶属于我独孤皇朝,你们今日在瑶山设伏杀我,倘若消息泄露,皆是死罪。”独孤云环视了下周围的士兵,对着 那骑兵朗声道:“为了保密,你的这些手下将来都会被你处死,对吗?”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骚乱,这些士兵不安地看向了那带着面甲的骑兵。 啪!啪!啪!那骑兵鼓了鼓掌,赞道:“太子殿下机智过人,不愧为独孤之姓,在这种时候都不忘离间我等。” 话音未落,一人从树林深处跑出,对着那骑兵大声道:“启禀大人,最后逃走的几人也已被斩杀,几人之中并未发现太子。” 独孤云听闻心中一惨,旋而嘲讽道:“敢杀得太子的人,居然还如此胆小谨慎。” 那骑兵摆了摆手,让手下退去,看着身着青色布衣的独孤云笑道:“谁知您是真的太子还是太子殿下动用的替身,毕竟我等出去后还要乖乖地做好帝国士兵,可不能放任真的太子逃走。” 他边挥手边寒声道:“殿下以为我为何要在这和你废话,就是为了确定你的身份!动手!”身旁士兵一拥而上。 杨世撑着力竭的身体,对着独孤云急道:“殿下,我去擒拿那叛逆,如若成功,我等或许可活,如若失败,请殿下速速跳崖!” 说罢,杨世手持长刀怒吼一声,接连砍翻靠近的几人后,直奔那骑兵而去。 那马上骑兵冷笑一声,策马冲去,待杨世杀到近前,手中长刀借着马势抡圆向下一劈,杨世已是强驽之末,匆忙提刀来挡,巨力之下,杨世虎口一震,长刀脱离出手。 杨世坐在地上无力地看着继续挥向自己的长刀,绝望地嘶吼道:“走!走啊!” 独孤云眼睁睁看着杨世被那骑兵横腰砍成两半,心中悲痛万分,转身便向着山崖跳去。 …… “大人!属下们仔细检查过了,东宫三卫已无活口!” 脸带半面甲的骑兵站在悬崖边,静静地看着脚下,视野之内并无独孤云的踪迹,料想太子必已粉身碎骨。片刻后,他转身吩咐道:“将东宫三卫的尸首和床弩堆于一处,全部焚烧。” 而后他又不放心道:“把这周围的树林也全都烧掉。” …… 独孤云悬在峭壁的枝蔓旁,他的头部受到了重创,他忍着剧痛和仅存的意识,沿着峭壁的藤曼缓缓下降,在几处凸起山岩的帮助下,独孤云卸去了下坠的力道,最终艰难地来到了悬崖下方。 他看着上方焚烧起来的树林和滚滚黑烟,想着死去的亲卫,恨声道:“今日我若能活着出去,他日必会让汝等付出代价!以祭我东宫三卫将士的在天之灵!” 独孤云捂着剧痛的额头,沿着悬崖下的山涧边缓慢地行走,血水不断地从额头处滴落,不一会儿,他的视线就模糊了起来,他趴在河边石壁上虚弱的喘息着,朦胧之间,身旁迎来两人,独孤云想要抬手呼救,却因伤势过重、流血过多,意识逐渐模糊,直接晕了过去。 第二章 那年,那天,那座山 瑶山山脉位于宣州境内,呈半弧状坐落在宣州的西北侧,山脉西邻狄州,北靠幽州,绵亘百余里,群峰竞秀,列嶂排云。 …… 宣州城外的官道上,一个商队正缓缓地向着幽州城方向行进,与众不同的是,这个商队的前后各有一队骑兵护卫,骑兵们各个身着轻甲,腰跨长刀。 车队正中间是一个装饰豪华的宽轴大轮马车,一个体态发福的中年胖子正坐在车厢内正后方的榻上,他半倚在窗边,懒洋洋道:“往年来过北方几次,可这酷暑之日来还是头一遭,本以为此时应该比庐州凉快些,哪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身边一声娇哼传来:“老爷真是又懒又不知福。” 只见一个身着淡绿色小襦裙的娇小少女,正在旁边翻弄着一个花梨木的箱子,少女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打开盖子,一阵冷气骤然升起,车内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少许,里面竟是一些碎冰。 少女用铲子铲了几块,倒进了身旁的茶杯中,然后从旁边的壶里给自己斟了一杯酸梅汁,她坐回到了窗边的小榻上,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胖子看着小姑娘的样子,正要打趣,却发现自己的马车停了下来,二人正疑惑间,车外响起一道声音:“大人,前方出了点状况。” 小姑娘放下茶杯,掀起了帘子,看着马上的青年将士,小姑娘甜甜叫道:“宋川哥哥!” 名叫宋川的军士下了马,仰头对着少女微笑道:“禀告大人,司司小姐,前方官道被封了,宣州府的官兵让我们返回宣州府或者在附近暂住。” 胖子从车内探出头来,望向四周。 宋川会意:“车队刚进入宣州卓县,前方卓县县令亲自带人设置的关卡,说三日之后,官道才能放行。” 想着自己去幽州的任务,胖子算了算行程,摇了摇头,对宋川说道:“三天时间过久,我们耽搁不得,原路折返,从卓县旁的山口进入瑶山,我们横穿瑶山到幽州。 宋川惊讶道:“瑶山荒野之地,山路也只是通到半山腰便断了,我们如何通过?” 胖子这才想起自己是为数不多知道瑶山完整山路的人,他吩咐道:“先往回赶,你到了瑶山山下通知我就好,我与你一起领路。” 车队缓缓朝着瑶山方向驶去,车上,司司将宋川的疑惑问了出来:“老爷,听你和宋川哥哥的话,这路好像只有你知道?” 胖子心中正疑惑着官道因何被封,听到司司的话,反而问道:“孩子,你知道东夷吗?” 司司答道:“东夷?老爷说夷州的那些部落吗?” 胖子伸出食指摇了摇:“夷人部落以前可不止生活在夷州一地,几百年前,夷人部落分布在大陆东方各个地区的山林里,由于当时前朝的边塞军队不断地扩充疆土,迫于生存压力,这些部落才转移到现在我们所称之为夷州的地方。然而还是有个别部落在当年没有被外界发现,这瑶山深处的百里部落便是其中之一,现在世人皆知的那段半山路当时就是通向他们部落的。” 胖子顿了顿,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微微一笑:“当年由于某种缘由,我救了百里部落的长老,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这长老便将这横贯瑶山的秘密山路告诉了我。” 司司道:“那百里部落现在还居住在这里?” 胖子摇了摇头:“二十年前,独孤家有人战败到此,不知道双方达成了什么协议,百里部落帮助独孤家伏击了前朝讨伐他们的军队,独孤离登上王座之后,作为回报便将夷州的统治权赐给了百里部落。” 司司惊讶道:“难道百里部落就是现在的?” “不错,就是现在的夷州若家,‘若’是独孤离当上皇帝后赐予百里部族的姓。赐姓之后,若家举族搬迁,从瑶山搬到了夷州城,和新朝的东大营联手震慑百夷诸部。而这里估计现在变成了空寨。” 正说着,宋川来到马车旁:“大人,我们马上进入瑶山,请您带路。” …… 车队一进入瑶山便沿着山涧的溪边逆流行进,此时已行进了两个多时辰。 在这过程中,胖子领着车队无视多个猎户和附近村民的警告,避开了大家所熟知的上山道路,只是一味地带着队伍在山涧中前行,车队多次横穿身旁的溪流,有的地方水流湍急,河床较深,马车无法通过,胖子便带人折返回水流缓慢之处渡河,如此来回十余次,队伍竟神出鬼没地来到了溪边的高坡之上,众人在高坡上向前方望去,竟是一望无际的平坦山路。 宋川看着右手坡下的溪流,赞叹道:“瑶山竟有如此道路,可这……” 宋川想了想车队来回穿行的复杂程度,还有自己几次差点被河水冲走的惊险,心里也就释然为何很多人没有找到这条路了。能通过这条路的人,不仅要知道这条路的路况,还要会观察溪水的流速和河床的深浅。宋川暗忖就算自己重新走这条路,没有人在旁指点,自己可能也无法穿过瑶山,甚至会有性命危险。 胖子笑道:“这还只是山涧的路,我们还没有正式上山呢,我去车里歇一阵,你带着车队,沿着溪边的高坡先走着。” 司司正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景致,见胖子进来,便迫不及待问道:“老爷,你说的那个夷族空寨在哪里,为何一路上连影子都见不到?” 胖子舒服地躺在榻上,抻了抻身体,哼哼道:“从这边山路是看不到当年的夷寨的,想要进夷寨要从宣州府那边的山口上山。不过那是条死路,那条路通到夷寨处就断了,夷寨后方是水流最湍急的瑶溪,水流之大,流速之快堪比交汇的大江,木船都无法摆渡。” 拍了拍身体下方的柔软长榻,胖子心中一阵满足,暗想当时高价打造这马车时,自己真是明智,在如此难走的山路中,躺在马车里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不对,这车怎么停了?” 胖子忽然发现并不是自己马车安稳,而是整个车队停了下来,胖子坐起身,皱了皱眉,刚拉开车帘,一股淡淡的烧焦味道便从外面传来了进来。 胖子立马警觉了起来,他赶紧下了车。 这时宋川也赶了过来,道:“大人。” 胖子截口道:“我知道了,你与我去前方看看。” 胖子比较烦闷,如果是前方发现了山火,那么便明知耽搁时间自己等人也要返程了,在山野中行走时,碰见山火是最危险的事,如若不及时远离,很容易葬身火海。 两人策马在高坡上往前疾驰,越往前空气中烧焦的味道就越大,转过一处树林后,那混杂着烟尘的空气更加浓烈呛人,二人急用衣袖挡住口鼻。 胖子抬头遥望远方山谷,只见极远的地方一道黑色浓烟滚滚而上,阵阵浓烟借着山风缓缓吹来,似乎还能看到那浓烟中夹杂的着些许火星。 胖子见状,顿时心凉了半截,如此山火,车队必是要返程了。 随后胖子疑惑起来,看那浓烟据此估计得十里路程,自己二人身边的烟尘不像是那远处传来,难道山火已蔓延到了这周围? 循着烟尘,胖子领着宋川,慢慢向着前方树林靠近,果然前方也有火势,随着两人的深入,烟尘味变得越来愈大,能见度也愈来愈低。 这时空气里烧焦的味道中突然混杂了一丝的血腥味道,二人身下的马儿开始逐渐不安焦躁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神情逐渐严肃,二人缓了缓速度,边走边警戒地看着四周。 胖子二人一手用衣袖掩住口鼻,一手攥紧佩剑,随着深入,那血腥味愈发浓厚,而二人不远处的前方业已成了一片火场。 感受到灼热的空气和极低的能见度,二人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怕是灼气伤肺,有性命之忧。 胖子强忍着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无奈道:“我们迅速回返吧,这山火之大,怕是不多时便要烧到这里,这血腥味不是我们能查明的。” 两人转身向着原路返回,胖子内心苦笑一声,早知如此,何必费劲来瑶山,还不如在官道旁等着。 突然间,身旁宋川叫道:“什么人!” 胖子闻之气势陡然一变,他顺着宋川呼喊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溪边的一个巨石旁,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人卧在上面,两人来时,由于视角问题竟是没有发现这边卧着一个人。 见那人毫无反应,宋川从马上下来拔出腰间长剑,从高坡上滑了下去。 胖子紧跟着宋川,二人凑到巨石近前,发现此人浑身湿透,趴在石头上,长发湿淋淋贴在石壁上,掩饰住了其相貌。 宋川叫了叫,见此人还是没有反应,似乎是晕了过去,便用剑鞘将此人翻了过来。 这是一个五官端正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只是年轻人此时双唇发青,双目紧闭,脸上浮现出了不健康的红晕,额头上有着几处淤青,丝丝鲜血从旁边的一处伤口渗出。 胖子见状便让宋川在原地守着,自己则蹲了下去。胖子皱着眉头摸了摸年轻人的脉搏,确认了此人还活着,而后看了看他湿淋淋的衣服,稍作犹豫,将其解开。 突然之间,胖子手僵住了,他不知看到了什么,遍体生凉,汗毛乍起 第三章 落难太子 身旁宋川见到异状,正要凑过来看。 胖子反应过来,急忙道:“头转过去,去远处守着!” 宋川一愣,虽然内心好奇,但还是服从了命令,走向了远处,只是余光仍瞥向这里。只见胖子在那年轻人身边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 “大人!”宋川担心胖子出事,喊了一声。 胖子听见声音,回过神来,他将年轻人的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将其抱起,走到宋川身边,沉声道:“我们速回车队。”回首望了望后方烟尘弥漫的山林,胖子不禁心中一紧。 二人快马加鞭,临近车队时,胖子叫住了宋川,将坐下马匹交给宋川道:“你回车队领着人原路折返,把司司和我的马车留下,我们在后面跟着你们,记住这件事对所有人都要保密。” 宋川知道大人不想让手下看到这个年轻人,遂带着人先行返回。 待车队走远,胖子才抱着年轻人回到了车里,司司在车里正好奇着外面出了什么事,就看见老爷抱了个浑身湿淋淋的陌生男人回来。 司司以为是在山中落水的村民,刚要问些什么,胖子用眼神制止了她,道:“前方起了山火,我们返程,你出去驾车跟在宋川后面,不要离得太近,我来救人。” 司司点了点头,担心地望了望这个昏迷的人,离开了车厢。 胖子将年轻人放在车厢的墙边,从榻下的箱子里拿出了包扎用的麻布和用来消毒的烈酒,先用烈酒净了净年轻人额头上的伤口,在伤口处抹上了金疮药,然后用麻布将他的额头包了起来。 处理完伤口后,胖子看了看年轻人湿淋淋的衣服,思考了下,便帮其把衣服也脱了个干净,待看到了年轻人的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佩时,胖子又是一愣,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玉佩摘下扔到了榻上。 胖子用烈酒给他细致地擦拭了身体,给他换上了自己的备用衣服,一切处理得当之后,见年轻人仍没有醒的迹象。胖子便将他放到了榻上,他将司司叫了回来守在年轻人旁边,自己出去驾车,追上了宋川等人。 司司回到车里,刚在窗边坐下,便被榻上的那枚玉佩所吸引。 这是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玉佩,司司将玉佩的系带拿起悬在眼前,用手抚摸着滑腻的玉璧,颠簸之下,一道光线从车窗外射进来照在了玉佩上,司司小嘴微张,她透过光线发现这圆润的玉佩之中竟有液体流动,一时间不禁看得呆了。 马车又一阵的轻微颠簸将司司惊醒,再看向这个年轻人时,小丫头的眼神便不同了,能拥有这种玉佩的人必定非富即贵,怎么可能只是瑶山中落水的村民。 司司凑近观察着年轻人,年轻人发黑如墨,散乱的排铺在身旁,他还处于昏迷之中,双目紧闭,但清逸的面容,又黑又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双唇和清晰的唇线无一不显示着这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 司司看着,不由得看的痴了,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丫头一张俏脸立刻羞得绯红,双手捂住了脸颊。 而后她猛地抬起头,心道:“车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怕什么?” 小丫头眼睛火辣辣的,贝齿轻咬下唇,鼓起了勇气,掀开了年轻人的上衣,看到年轻人比自己还白皙的肌肤,不禁气恼,而又心里羡慕道:“一个男人,长这么白做什么,不过这公子真好看呀。” 司司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年轻人身上的贲起的胸肌,似乎是戳疼了年轻男人,只见他眼睛一皱,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看样子马上就要醒来。 司司吓了一跳,紧忙将掀开的衣服摆好,回到原处坐了下去。 见榻上久久没动静,司司松了口气,用手捂了捂微微隆起的小胸脯,小脸红扑扑的:“还好自己没被发现,不然可羞大了!”再看向年轻人时,发现他那英俊的面庞因为痛苦变得更加苍白,司司不禁怜惜了起来。 夕阳西沉,鱼天珠吐。 车队走出了瑶山,来到了山下的小镇中。 宋川在小镇上包了一处民宅,引着队伍住了进去,胖子将马车停到院子中央,将拉车的马匹交给下人喂了饲料,便回到了车里。 司司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头靠在窗边假装打瞌睡,自己偷看这公子的事可不能让老爷发现,不然得被老爷取笑好一阵子。 胖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看见司司靠在窗边睡着似乎有些意外,司司这时装作刚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对胖子说道:“老爷,我们出山了?” 胖子点了点头,走到榻前,摸了摸年轻人的额头,又替他把了把脉,发现脉搏慢而洪大,确认是头部受损无误。胖子不禁叹了口气,躺在了年轻人身旁,缓解着赶路的疲劳,他眼睛往榻上一瞥,看见那块宝玉换了位置,便扭头对司司道:“这玉你瞧过了?” 司司怕被责怪,可爱地吐了吐小舌头,娇声道:“我对它可不感兴趣,我就看了下就放回去了。” 胖子拿起那块玉,抬手在面前晃着,打趣道:“你看,这玉多漂亮,送你了。” 司司知道老爷在逗她,没好气道:“老爷竟说胡话,这玉又不是你的,这位公子醒了发现玉不见了,找你要可怎么办。” 胖子眉毛一挑,无所谓道:“找我要?救了他,老夫已惹上相当大的麻烦,要点赔偿也不为过。” 司司听闻胖子话里有话,道:“老爷,你知道他的身份?” 胖子怔怔地望着玉佩,喃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玉吗?” 司司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老爷你连个首饰都不给我买,我对这些怎么会懂?” 胖子坐了起来,将玉凑到司司眼前沉声道:“此玉浑然天成,双面润泽,晶莹剔透,毫无人工刀斧之痕迹,且玉内液体流动,传闻说这液体是天上神仙所饮的琼浆玉液,神仙将这圣水封在玉内,赐予人间,获得宝玉之人可趋凶避祸,长命百岁,因此人们将这玉称之为天宝玉。” 司司看着这玉,奇道:“这玉来头这么大,这公子身份不简单吧,难道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 胖子眼神中有着一丝莫名之色:“天宝玉,是上天赐予的宝玉,整个大陆也就那么几块,那么全天下当然只有拥有皇室血脉的人才有资格佩戴,以前是林家,现在嘛,则是独孤家。” 司司听闻此话小嘴巴张得大大的,骇然道:“那这这位公子是?” 胖子叹了口气:“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便是我新朝太子殿下——独孤云。” 司司虽然猜到了,但从胖子口中证实后还是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司司震惊的样子,胖子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样子,想来也是如此吧。 当时胖子在河边看到这年轻人浑身湿透时候,便想着帮他脱下那湿淋淋的长袍,却发现那布衣之下竟是明黄的袍子,而年轻人的腰间还有太子调度东宫三卫的令牌和太子行章,胖子哪还不知道这人的身份,登时就震惊住了。 胖子想着当时树林里浓重的血腥味道,心有余悸:“虽不知太子为何知道瑶山这条路,但是显然太子一方遭到了袭击,以致东宫三卫尽皆葬身于此,这山火怕是对方清理战场的手段了,好在对方已不在现场,不然我等皆要埋骨于此。” 胖子当时一是害怕山火蔓延,二是惟恐狙击太子一方的人没有走远,还停留在山谷里,所以便急忙赶了回来。 司司好不容易才消化掉心头的震惊,小丫头咽了咽口水:“为什么太子殿下会出现在瑶山?而且变成了这个样子?” 胖子摊了摊手,道:“这我怎知,只能等咱们这位太子殿下醒过来,亲自问他了,当务之急是将他救醒。” 而后胖子想到了什么,双手按着司司的双肩,认真地对着司司道:“我不在的时候,这个马车不能让任何人进来,记住,你目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有东西都不许和任何人说,包括你的宋川哥哥。” 司司第一次见到胖子如此郑重,她点了点头。 此时年轻人突然呻吟了一声,二人将目光投了过去,年轻人又无了动静。 胖子紧张地替他把了把脉,想了一下,让司司出去准备吃的,自己从身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套银针放在旁边,再次将其衣物脱下,用酒燎了燎银针消毒,帮其针灸了起来。 胖子心道:“太子殿下昏迷的原因,风寒只怕是其次。” 胖子看向太子头上的伤口和淤青,想着太子当时的脉络,忧心忡忡。 东山吐月,蟾彩流辉。 胖子披着大衣,靠在院内的树旁,目望星光闪烁的万里碧穹,暗暗沉思。 “太子舍官道而入瑶山,应该是为了避开耳目,偷偷地参加幽州文会,打各世家一个出其不意,没想到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 “不过……” 胖子目光转向了马车,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独孤家命不该绝啊,居然让太子逃了出来,还让自己遇见了,倘若不是官道被封,倘若不是自己知道瑶山密道,倘若不是宋川恰好看到他,这太子就算逃了出来也会死在那岸边,真是不知太子殿下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胖子嘴角微微翘起:“事情好像有趣了起来,有些人不愿意太子出现在幽州文会上,来瑶山伏杀太子,可若到时太子无恙地出现在文会上时,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胖子回到马车里,看着蜷缩在侧边榻上安然入睡的司司,他的目光一片温柔,内心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将司司卷到里面。” 他背靠太子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胖子以为一直昏迷的太子睁开了双眼,目光幽暗而深邃…… 第四章 世事为棋此为始 “走!走啊!”一阵绝望的嘶吼声传来。 年轻人眼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被一把大刀劈砍成两半,不禁吓得双腿发软,跌倒在原地动弹不得,此时那把大刀又迎面向自己劈来。 “啊!” 年轻人醒来,呼哧呼哧地剧烈喘息着,发现自己此时已浑身是汗,躺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的味道。 此时头痛、腹饥、口渴诸多烦恼交相立作。 年轻人忍着痛苦,听着外面车轮的转动声,感受着身下的偶尔颠簸,判断出自己应该还在昨晚的那辆马车里,他正想起身,哪知身体只动了一下,便累得气喘吁吁,随之而来的头痛让他不禁呻吟了一声,他双眼一阵发花,差点又陷入了昏迷。 “哇,你醒了!” 年轻人只听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一个娇俏可人的小脸伴随着淡淡的香气凑到了他的身边。 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喜,确认了年轻人醒了过来,小女孩急忙回头对门外喊道:“老爷,他醒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卧在榻上的年轻人看到一个胖子从外面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光线从门外照进了车内,年轻人的双眼被光芒刺得紧闭,右手缓缓地抚住了额头。 胖子二人见状也不急,坐在榻前,耐心地等待。 过了许久,年轻人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吃力着坐了起来,靠在车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中骇然:“自己仅是一个起身就这样费力!” 他忍着头部的痛楚,打量起了目前的环境,这是一个很宽敞豪华的马车。 自己正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胖子,胖子鼻直口方,剑眉朗目,头戴璞头布巾,身穿淡青色长袍,虽是身材肥胖,却有着一丝出尘潇洒之意。 胖子身边坐着一个小女孩,身着浅绿窄袖上衣,配着一个淡绿色的襦裙,腰间系着鹅黄色的系带,女孩小麦肤色,一双灵动的双眼,娇小的琼鼻,一对浅浅的梨涡配上一个樱桃小口,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俨然已经是个美人坯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贵族小姐。 这时对面的胖子开了口,声音沉稳而缓慢:“年轻人,现在感觉怎么样。” 年轻人手捂着额头,低声道:“我的头好痛。”他似乎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 小姑娘见状,体贴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年轻人,年轻人没有去接,反而目光转向胖子,一脸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 胖子脸上的微笑逐渐凝固,双眼虽未露震惊之色,心中却倒吸了口凉气,这下事情麻烦了! 年轻人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头痛难禁,倒在床上又晕了过去。 胖子看着榻上的年轻人,一时间心乱如麻:“太子竟然失了忆!” 胖子皱着眉头,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待太子醒后,带着太子去幽州州府寻求相助。由于一些原因,胖子知道幽州州府大人不可能会加害太子,只要自己等人到了幽州,太子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然后自己等人可以根据太子所述,借幽州之利,暗中调查伏杀太子的幕后之人,待文会之时,在诸世家面前揭露那幕后之人的罪行,将其公告天下。 可是如今太子失去了记忆,就算自己带着他安全到了幽州,之后该怎么办?要知道幽州文会举办在即,介时世家齐聚,太子行踪难免会暴露,若瑶山设伏之人真来自其中一世家,那自己岂不是带着太子自投罗网? 突然,胖子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人,或许那个人能解决太子当下的问题。 由于官道仍不让通行,胖子一行人只得在旁边静静地等待。 接下来两天里,在胖子和司司姑娘的悉心照料下,年轻人的高烧已退,清醒的时间也愈来愈长,不过那头痛的症状却是丝毫不见好转。 晨鸡一唱,东方微白。 第三日的清晨,年轻人在胖子帮他针灸活血之后,例行道了一声谢,而后犹豫道:“您……” 胖子知其所想,寻思今日官道将开,有些事情趁早说了也好,他笑容可掬地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沈名颂,如今是庐州沈家的总管事,你唤我叔父便好。” 而后沈颂指着旁边的司司道:“这位是我沈家的大小姐沈司司。” 司司在旁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老爷好不要脸,竟趁着太子失忆占太子殿下的便宜。 年轻人看着身旁的司司,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挂起了浅浅的微笑:“这几天承蒙照料,谢谢沈叔父,谢谢司司姑娘。” 年轻人相貌本就英俊,此时一笑,险些晃晕了司司,小丫头面色微红,连忙站起身,打了个万福,羞答答道:“公子有礼了。” 沈颂看着司司的样子,觉得有趣,小丫头多久没害羞过了,他咳了一声,掩饰住笑意,无视司司丢过来的白眼,问道:“年轻人,还没想起什么吗?” 年轻人仍旧一脸迷茫之色:“叔父,我只记得有很多人在追杀我们,其余之事我实在记不清了。” 沈颂沉声道:“那些人衣着打扮你可还记得?” 年轻人仔细地想了想后,摇了摇头,而后问道:“叔父可是知道些什么?” 沈颂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见他不似作假,便面不红心不跳地道:“你是我沈家在瑶山的分支……” 司司在一旁蓦然瞪大了眼睛,不过没有出声反驳。 沈颂说着瞎话:“这次我等北上,一则为了采购些药物,二则就是奉家主之命,将你们接回庐州本家,可一到了瑶山,我们就见你晕倒在河边,而当时的山中已烈焰焚天,不能进入,你的族人恐怕也都凶多吉少了。” 年轻人听闻心里一黯。 沈颂继续道:“至于你的头疾,你不要担心,我们将行幽州,而幽州正巧有一神医之后,或许他能帮你恢复记忆。“ “幽州?“年轻人紧锁眉头。 沈颂眉毛一挑,太子秘密出行就是为了幽州文会,或许这是唤醒太子记忆的契机,他抱着一丝期待,轻声问道:“你对幽州可有何印象?” 年轻人摇了摇头。 沈颂心中叹了口气,拉回了话题:“有一点你要注意,屠杀你们的人可能就在幽州城里。” 司司已经从沈颂那里知道太子在瑶山受到了袭击,此时听闻老爷恐吓太子殿下,心中大为不解。 沈颂也是迫不得已,太子如今失去了记忆,倘若进了幽州城,在里面胡乱行走,被有心之人发现行踪,那么他的安全就难以保障了,自己只能这样说,才能让太子安分地呆在自己身边。 年轻人身形一震,眼里霎时充满了仇恨,他深吸了口气:“叔父可知,为何那些人要来杀我们。” 只见沈颂摇了摇头道:“你们瑶山一脉与本家很少联系,你们做过什么事,得罪过什么势力,我也是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那些人知道你还活着,必然不会放过你。” 年轻人的眼神有些不安,他惶恐道:“叔父,我们能否不去那幽州?” 沈颂见目的达成,安慰道:“你不用怕,就算那些人真在幽州城里,应该也不知道你还活着,而且我们进幽州,只是带你看病,不会和其他人打交道。不过,有个问题却是需要赶紧解决。” 年轻人的眼中流露出询问之色。 沈颂道:“你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为了不惹人怀疑,你需要一个身份。” 年轻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叔父可有安排?” 沈颂道:“你本来就是我沈家旁系子弟,在你恢复记忆之前,不如叫做沈烨如何?对外的身份就是我庐州沈家的公子。” 年轻人低着头,眼中流露出了一股难名之色:“沈烨?这样也好,一切有劳叔父安排。” 就在此时,沈颂突然察觉到什么了声音,透过车窗向着后方的宣州方向看去。 沈家车队的护卫首领,沈颂的家将宋川也驾马来到了车旁,一脸凝重之色。 正在司司和沈烨疑惑之时,车里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几人透光车窗,遥遥一望,远方的官道上已是尘土飞扬,一路骑兵正由南至北飞驰而来。 随着地面震动声愈来愈剧烈,官道两旁的官兵和路上的其他商队行人也注意到了那里,官兵迅速将官道上用来拦路的拒马抬到了路边,这时大队骑兵已然冲到了近前,队首一面高字大旗。 这支骑兵鞍上人披铁铠,坐下马带铜铃。人顶深盔护项,微漏双睛,马披轻甲,单悬四足。弓弯鹊画,箭插雕翎。刀具人旁斜系,箭壶背后紧拴。 随着骑兵的行进,队伍里分出一骑,一个身后插满彩色小旗的校尉离队下马,来到沈颂车队不远处,对着布置关卡的官兵喊道:“奉帝都将军府及北大营之令,北大营高博所部锋营暂入卓县,接管幽宣官道,巡逻排查。”他将身上的通关行令递给了前方的宣州军士。 军士接过来看了看,奇道:“我们宣州州府……” 校尉打断了他,抢过行令:“宣州州府大人已然知晓,命令应该很快就到了。”说罢小校上了战马,随着行军进入了大部队中。 沈颂几人看着官道上的行军不断地飞驰而过。 司司小脸发白,心有余悸地道:“好吓人的军队。” 宋川见状解释道:“大小姐害怕是正常的,这些都是北大营的人,是帝国最精锐的军队。北大营镇守西北边疆,一直在和九曲十三环的前朝军队对抗,这些将士十几年如一日地处在杀伐之中,在战场上积累了浓厚的杀气,所以单单是聚集在一起,那种压迫力便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住的。听刚才那校尉发言,这应该是一个五千人左右的游击锋营。” 司司缓过神来,看向车内的沈颂和太子之时,她心中一惊,此时的二人神态与之前大相径庭,神色也是截然不同。 但见胖子剑眉紧蹙,目光炯若寒星。 而沈烨虽面露惶恐,目光中却是煞气倏现 第五章 幽州文会 十几年前,前朝军队败逃西北,被独孤家的铁骑一路追赶,进入了帝国西北部名为“九曲十三环”的山脉之中。 九曲十三环易守难攻,在独孤家的军队攻山不下的情况下,独孤家的家主独孤离放弃了一举歼灭前朝军队的想法。在帝师的建议下,独孤离抽调了北方三州的全部精锐,组成了如今帝国四大营之一的北大营,并将北大营的指挥权交给了前朝降将林邺。 在林邺的精心布防下,九曲十三环被铁桶一般的防线层层包围。而山里的军队当然不肯坐以待毙,十几年间不断地尝试用各种方法突围,在这十多年的生死拼杀中,北大营也因此成为了帝国战斗力最高的军队。 眼见北大营的骑兵与自己的车队交错,沈颂心中思索:“北大营为何会来到此处?莫非官道封锁也是为了他们?” 沈颂看着坐在对面,面色发白的沈烨,暗道:“或者说是为了接应太子?” 默默注视着这支骑兵,渐渐的,沈颂的心里兴起了一种令他令他很不舒服的感觉,虽然说不上哪里违和,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骑兵陆续通过,这感觉愈发强烈。 忽然沈颂像是发现了什么,身体一震,一直观察行军的双眼竟冒出了寒光。 正在此时,司司看到了沈颂和太子的神情,发出了一声惊疑。 司司的声音让沈烨的神色瞬间恢复了平静。 宋川这时也发现了沈颂的异样,宋川顺着沈颂的目光,跟着望了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片刻之后,行军已走远。 沈颂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暗道:“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他看着宋川伫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命令,便对宋川吩咐到:“想来官道可以通行了,我们上路吧。” 话音刚落,之前声音逐渐变小的马蹄声又起势了起来,路面上也传来了刚才一样的震动,只不过这次的声音来源是刚刚北大营锋营离去的方向,声势也不如之前浩大。 宋川几人向前望去,一支骑兵从幽州方向从北向南缓慢驶来,穿着和刚才的骑兵一致,黑衣黑甲,估计是部分锋营的人折返,宋川摇了摇头,策马回到了队伍前方,等待着官兵们的放行,只有沈颂依旧眉头紧锁,忧郁之色更胜之前。 幽州和其南部的宣州,东部的府州,西部的狄州构成了大陆的北方地带,作为首府的幽州城又处于幽州北部,是幽州最大的城池,也是占地面积仅次于帝都的雄城。 几百年以前,幽州城北方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草原上生活着凶悍残忍的北狄人,每年冬季北狄人所谓的“南狩”便成为了中原子民的梦魇,因此拥有高大坚固城墙的幽州城便成为了对抗北狄人南下的重要军事屏障。后来由于气候变迁,北方茫茫无尽的草原逐渐演化成了沙漠和戈壁,北狄人久攻幽州南下不成,再加上府州的独孤家突然崛起,强大的军事力量不仅吞并了部分狄人部落,还将剩余的北狄部落一直赶到了西北边境之外,彻底解决了帝国北方的外患。 外患一除,幽州城也因此失去了战略意义,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前朝末期,独孤离在邻州府州起兵发难,幽州率先投降,幽州城没有像其他各州一样经过战火的洗礼,这城墙的修缮工作也因此被无限期的延长,破烂的城墙沿用至今。 几天波折之后,沈颂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而年轻人也终于习惯了沈烨的这个称呼,他掀开了车内的窗帘,望向窗外。 此时的幽州,城内城外空前热闹,人山人海。 城外几里的官道两侧站满了附近乡镇和城里出来叫卖的商贩,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地摊铺在道路两旁,行货药材满地,各式商品鳞次栉比。两边的商摊一直蔓延到临近城门的禁商地区才停止。而商摊后面每隔几十米便是个临时搭起供路人歇脚的茶棚,一眼望去竟是连绵不绝,来往劳累之人坐在里面喝茶说笑,有的茶棚旁边甚至搭起了台子,请了说书人在上面讲着评书。 城外是一景,这城也是一景。城门楼上,缤纷杂采旗幡密布;城门楼下,城防兵士昂首伫立,身后簇摆刀枪剑戟;城门楼旁,又是鹿角交加,四下里排叉密布。 官道上源源不断的马车、商队、行人在有序地排队入城。行人路中不泛有世家公子跨金鞍骏马,又有豪门佳人乘翠盖珠軿。除此之外还能见到手持折扇的民间才子,身着简朴的游方道士,甚至还有背着工具从乡镇赶来的鞋匠,以及一些试图混进城的乞丐…… 沈颂的车马在城门外约三四里地的时候便开始了排队,司司早已被外面热闹的景象所吸引,一时间震撼不已:“幽州居然如此热闹!” 沈颂这时刚从车外进来歇息,他给自己打了碗凉茶,喝了一口,满足的呼了口气,微笑道:“这就是文会的魅力!” “文会?”一旁的沈烨心中一动,出声问道。 沈颂看着他道:“文会是两年一办的文化盛世,也是朝廷选拔人才的一个途径。届时包括八大世家的名门望族都会派人到此,各路心怀抱负或者才学渊博的人都会选择来到这里,将自己的才学展示给各大世家的人,倘若其能在文会上受到世家大族的关注,得到这些世家派出代表的认可,便算是这个世家的子弟了,待文会结束,就可以跟着他们回到世家的学堂读书进行深造,享用世家的资源和人脉。几年之后,有潜力者便会被举荐入朝为官。而不仅仅是文人,大到才子武士,小到厨子鞋匠,甚至是民间风水师,只要你自信有一技之长,确信能获得世家的青睐,便可以参与这文会,这就是文会的魅力。” 司司看着道路旁还有些打扮可人的世家女子,不禁问道:“那这些姐姐来是做什么的?” 沈颂解释道:“文会如此盛世,各大世家的长辈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可以历练家族年轻一代的机会,这些年轻人也乐得出来看看,一来增长见识,二来与其他家族的同龄人沟通交往,有利于增进各家族之间的关系。而一些家族的年轻男女也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为自己物色今后门当户对的伴侣,倘若家族长辈同意,今后结成良缘,也不失为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话。” 沈烨叹了口气,见沈颂司司二人看着他,沈烨略微出神道:“我隐约记得以前有人给我讲过这些东西,而我似乎一直在一个地方呆着,从来没有到外面去过,我以前一直很期待看到这个场景。” 司司怜悯道:“可不是嘛,哎呦!” 司司话还没说完,脑袋就被沈颂重重拍了一下,不理会司司羞恼的神情,沈颂淡淡道:“可能是在山谷呆久了,向往外面的世界吧。” 司司刚想说公子是因为在皇宫呆久了才会这样,知道自己差点失言,小丫头悻悻然地吐了吐小舌头。 车队缓缓向前,这时路边一个说书人的声音传进了车内。 “那疯子发起狠来,竟是不管不顾,冒着箭雨冲到了崤山关的城墙上,怒斩了守将,而后在城门处乱杀一气,打开了城门,将独孤家的北府铁骑放了进来。” “放屁!你这说书的尽在这讲大话,那崤山关的城墙我见过,足足六七丈高,怎么爬得上去,而且你当那些守城兵士是摆设吗?”说书人的旁边,一个男子粗鲁地打断道。 说书人见自己的话被人打断,心中懊恼,他对着台下的男子冷哼道:“你这幽州的乡野村夫,见识短浅,那天下三奇何等神通广大,一个城墙算得了什么?” 那男子不可置信道:“此人竟真有如此神力?” 说书人傲然道:“若非如此,怎能称得上天下三奇?” 那男子问道:“除了这疯子,另外两个是何人?” “不知姓名,只知是一个书生,一个囚犯。” “那此二人能力较那疯子如何?” 说书人回道:“三人皆有通天动地之能” 声音越来越小,沈烨和司司正听得入迷,可车队越行越远,实在听不清那边的谈话。 司司生着闷气,恨恨道:“正好到关键的地方,怎么马车这时候动了?” 沈烨一脸遗憾之色,表示赞同。 沈颂见到两人的神情,摇了摇头道:“民间故事而已,你们也不想想,这三人若能力如此了得,为何是独孤家坐上了皇位,而不是这三人中的一人?” 司司翻了个白眼,小牙磨了磨,气道:“老爷又开始卖弄自己的理解了,知道老爷你见多识广。我又没把他说的当真了,我就是想听听后续!” 沈颂笑了笑:“天下三奇的故事民间流传已久,你要想听,进城随便找一客栈估计都能打听到。” 沈烨问道:“叔父可知三奇的故事?” 沈颂脸色古怪道:“怎么?难道公子也对这些感兴趣?” 沈烨缓缓道:“我在想,既然天下三奇的故事在民间流传这么广,想必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这三人吧?” “对啊!”司司反应过来,兴奋道:“老爷,你不是一向自诩博通天下诸事吗?这三个人是谁?” “博通天下诸事?”沈烨看着沈颂暗暗心惊。 在司司期待的目光和沈烨的忐忑目光中,沈颂自信一笑。 “不、知、道。” 第六章 入城 南福,年龄五十有余,前半辈子一直呆在幽州城做城内治安的衙役,他的运气也算不错,由于幽州城州府大人的韬光养晦,前朝末年的战乱没有影响到幽州城,幽州城的士兵也没有被征调去战场,两朝交替,幽州城完成了最平稳的过渡。可后来独孤家家主独孤离在称帝之后,进行了军事改革,从各州抽调了精锐建立了东南西北四个大营,因此导致了幽州城防人口的不足,于是年过五十的自己被官府强行征调,从负责治安的衙役变成了城防士兵。 南福心中无奈,正感慨着以前当衙役的生活,就见商道队伍里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走了过来,老人一手握着拐杖,一手拿着碗,一瘸一拐的,模样看似一个乞丐,之所以是看似,是因为这个老人还是和其他乞丐不太一样,面前这个老人,虽然穿着打扮酷似乞丐,但是却没有其他乞丐身上那种难闻的味道,面容也干干净净的,仔细看着相貌甚至比南福还年轻些。 南福看着这乞丐想硬闯城门,便拦住了他:“站住,出示路引。” 乞丐双眼茫然的看着他,用手比划了几下。 南福眉头一皱,指着嘴对他道:“哑巴?” 乞丐用力地点了点头,看向城内,眼睛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南福心一软,他叹气道:“上面下了死命令,没有路引不得入城。” 看着乞丐仍然站在原地不动,南福眼睛一瞪,叫道:“再不走我可要拔刀了!” 老乞丐露出慌张的神色,往边上小跑了几步,走到了城门不远处,依靠着城墙坐了下去,他将碗摆在了地上,观望着路上的行人,似乎渴求着好心人的打赏。 南福叹了叹气,抬眼便发现近处驶过来一个车队,为首的几人似乎是官军,南福和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提高了警惕。 沈颂一行人来到了城墙之下,沈烨和司司从窗外看着幽州城残破的城墙大吃一惊。 沈颂明白他们的疑问,解释道:“幽州百年无战事,这古城墙便是年久失修了,不过现在看来也算是这百年雄城特有的风景……” 话没说完,车队便停了下来,宋川驱马赶了过来,在车外低声道:“大人,幽州城城卫不知何故,竟要起了路引。” 沈颂皱了皱眉,看着沈烨暗道:“其他人也就罢了,太子没有路引想进城确实是个难题。”他踱步走出了马车,对司司吩咐道:“你留在车里不要乱动,我去前面看看。” 司司听闻不悦地撅了撅嘴,恨恨地扬起小拳头对着沈颂的背影挥了挥。 沈烨知道司司姑娘想下车,笑道:“司司姑娘,为何不跟着过去?” 司司摊了摊手:“公子也听到老爷的话了。” 沈烨微笑道:“叔父可没说让我留在车里。” 司司眼前一亮。 沈颂知道宋川的办事能力,既然来找了自己,说明幽州城防没有路引不肯通融,胖子边走边思考着,莫非城里出了什么事? 沈颂带着疑问随宋川往城门口走去,只见前方城门处,拒马拦在了商道正中央,行人道路那边,城卫的人也在一一盘查路人。 南福看见之前的将士跟在一个胖子身后走了过来,便知这胖子是商队的头,南福对着胖子抱了抱拳大声道:“这位爷,不好意思,参将大人有令,所有入城人员没有路引不得入城。” 沈颂奇道:“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福皱了皱眉,口干舌燥了一天,要不是看着对方来历不凡,有着军士护送,自己早就将他们赶走了。 南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耐着性子道:“这位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至于什么原因,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知情。” 沈颂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就听身旁传来脆脆的声音:“军爷,路引是什么啊。” 沈颂听见司司的声音心中一惊,他回头看去,见司司扶着太子走了过来,沈颂怒斥道:“你这丫头,就不能听话一次,老老实实呆着。” 沈烨出声解释道:“叔父勿怪,是我提议出来转转的。” 沈颂脸色一沉,正待说话,对面的南福不耐烦地打断道:“劳烦你们快点离开,不要占着入城的商道,后面可还有人等着呢。” 沈颂不禁心中犯愁,一来自己一行人来幽州的目的原本就不能对外说,二来现在又加上了太子,怎样才能进得了这城? 南福见他们无动于衷,硬着头皮道:“再不走,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他拔起了肋下长刀,没成想,一看见他拔刀的动作,宋川身后的军士以为城防士兵要对沈颂不利,齐刷刷的拔出了身上的长刀,逼了过来。 宋川更是速度奇快的将腰间铁剑抽出架到了南福的脖子上。 这时南福的刀才刚拔出来一截,南福头上瞬间冒出了汗,他面色发白,颤声道:“你们要造反吗” 南福身后有几个反应快的,见状飞奔到了城门口,击打起了城下战鼓。 “咚!咚!咚!” 霎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这里,远处的兵士迅速靠拢,城墙上边也多出了一排弓箭手,箭指下方。 沈颂连忙将司司和沈烨二人护在身后,怕其被误伤,不过他也没有让手下收起兵器的意思,沈颂寻思如果将能管事的大人物逼出来,自己反倒方便入城了。 那坐在城墙下的乞丐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也随着众人一起朝着胖子所在的方向看去。 乞丐看到胖子时,神色一怔,而后满是沧桑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精芒四射,哪里还有乞丐的样子。 不一会儿,城下就冲出来了一队骑兵,队首一人,细黑长脸,颌下三寸胡须,身高六尺,腰细膀阔,正是幽州城的城防赵参将。 赵参将正在城门楼处饮茶,听闻手下禀告,有人要硬闯城门,甚至动起了武器,不禁气急反笑,他速领了一队人冲了出来,就看见了对峙的场面,他对着仍将剑架在南福脖子旁的宋川厉声道:“把剑放下,你们想造反吗?” 宋川不为所动,沈颂看清了赵参将的衣铠,见自己目的已然达到,便对着宋川道:“收起来吧。” “是,大人。” 身后兵士纷纷将剑收了回去,不过还是没有退去,围绕在沈颂几人身边,以防城门守卫对两位大人不利。 赵参将看着这些军士的举止动作,知道是帝国正规军营的士兵,心里也忌惮起了对方的身份。 他转头看向了沈颂,寒声道:“阁下需要给我个解释,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对我的人拔剑相向?”同时将手在身后一摆,身后的校尉见状,不动声色地将带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南福跑到参将身后,低声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将对面的人说的各种飞扬跋扈,自己又如何委曲求全而尽职尽责。 赵参将听闻,大怒道:“要路引的命令乃是州府大人下达,没有路引莫说你们这点兵,就是再来几百人马,没有路引也照样进不得城,阁下若是没有路引,请速回,若是执意堵路,休怪我等不客气!” 看到赵参将如此决绝,沈颂心中更是好奇幽州出了什么事,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块腰牌扔给了南福,摆手道:“误会,误会,将军息怒,麻烦将军和孟州府禀告一声,就说好友沈颂受邀来见。” 州府大人的好友?赵参将面色一松,若是受州府大人之邀而来,那事情便好处理了。 赵参将低头看到南福举上来的腰牌时,身形不禁一震,再看向沈颂之时,眼神也变得古怪了许多,他沉声道:“阁下稍等片刻,我去禀告州府大人。”他策马奔着城门而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南福等人。 司司和宋川毫不在意,似乎已是见惯了这腰牌的威慑力,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沈颂则是有意无意间用身体挡住了沈烨的面容。 殊不知城门旁那个乞丐一直在盯着他们,老叫花子看了沈颂许久,而后扫了一眼宋川和沈烨,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司司的身上,老乞丐歪着头看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深深地向沈颂望了过去。 沈颂感到有人在窥视自己,目光猛地转向了乞丐这边。 同一时间,老乞丐迅速将头低了下去,老叫花子暗骂一声:“果然是这小子!” 沈颂往那边瞧了瞧,没看出什么异状,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许久过后,老乞丐才缓缓抬头,他向着沈颂的车队望去,待看到了他们后面的马车时,老乞丐的嘴角微微翘起。 城门下,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着,因为之前沈颂的话和赵参将的态度,南福他们知道了这个胖子不仅是州府大人的朋友,而且来历也很大,便没有继续言语刁难。 不到一会儿,赵参将便骑着马,大汗涔涔地赶了回来,看样子路上竟是没有丝毫停顿。 赵参将翻身下马,抱拳道:“在下失礼了,州府大人有请。” 沈颂点了点头,对着宋川道:“你先带着车队先找间客栈歇息,晚间在幽州的城主府外等我。” 南福看着胖子后面的车队,他凑到赵参将耳边道:“大人,这车上的人和货物还查不查。” 赵参将沉声道:“不必了,人家是州府大人的客人,你们几个,过去把拒马挪开,放他们进城。”想到那个腰牌,赵参将眯了眯眼,这个家族的人已经多久没有出现了。 目送着车队缓慢进城,赵参将二人忽然注意到车队的豪华马车里,还有个人坐在里面,那人正摇头晃脑的端着一个酒杯喝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原来车里还有大人物。 车队全部入城后,沈颂带着司司和沈烨踱步走了过来。 沈颂抱拳:“给将军添麻烦了,劳请将军告知孟州府,我二人午后再去拜访。” 赵参将回礼道:“阁下放心,请。” 看着三人进城的背影,南福想起了之前的那个乞丐,回头一看,城门旁哪还有那个乞丐的身影。 第七章 故人之后 近百年的和平发展造就了幽州城如今的繁荣和昌盛,几代人的繁衍,幽州城俨然成为了北方的人口大城,但相较于广阔的土地,城内人口密度却仍然无法和南方诸城比,却也造就了幽州独特的城市构造。 幽州城内的青石大路宽广干净,道路两旁的建筑方方正正,尽显大气,商肆客栈比比皆是。 而碍于幽州特殊的气候环境,除却附近郊林山野的野味和皮毛,幽州便属药材最为出名,从而造就了兴盛的行业链,这路面的商肆店铺隔个三五家便是一家药铺,隔上十几家便是一家药商总行,行业繁荣莫过于此。 “炊饼,糖三角,幽州枣糕,不甜不要钱嗷!” “幽州特产,看一看瞧一瞧!” “烤白果,烤白果!“ “磨剪子嘞——抢菜刀!” “百年传承手艺补鞋。” 因为两年一届的幽州文会即将到来,此时的城内亦是热闹非凡,路边敲锣卖杂技的,酒楼里唱着小曲的,吆喝着推着小车卖干粮的,鞋匠、磨刀匠等高声拉拢生意的,各色各样的应有尽有,一向宽广的幽州街道此时竟有种寸步难行的感觉。 沈颂带着二人走在城里,他看着沈烨东张西望的样子,想着方才入城之事,内心很是不安,他放慢了脚步,和太子平行而走,低声道:“公子莫不是忘了仇人一事?” 沈烨正瞧着新鲜,听见沈颂与自己谈话,知道自己在城门处露面惹恼了对方,他摇摇头:“生死大事,小侄怎敢忘却?” “那公子为何不在车里安心呆着?”沈颂不悦道。 沈烨一怔,目光一凝:“叔父是说,这幽州城的官兵也在嫌疑之中?” 沈颂看着前方道路,目无表情道:“凡是还是小心的好。” 沈烨看向沈颂的目光略微发生了变化,他微微点头:“叔父想得周全,是小侄孟浪了,只是不知现在叔父要去往何处。” 沈颂淡淡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沈颂三人来到了城东,城东处相比城南商业地带显得安静了些,这里基本都是居民巷和各大药铺药厂的所在地,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药材的味道。 沈颂来到了一个名为回春堂的药馆前,他让司司进去通报,自己搀着沈烨在门外等候,不多时一个老者跟着司司走了出来。 沈颂和司司虽然知道沈烨可以自己行走,但毕竟沈烨头疾未好,为了怕太子出现意外,每次沈烨行走的时候,都是由司司或者沈颂搀着,所以之前在幽州城门前,才有着司司搀着沈烨走路的画面。 想着他的身份,沈颂和司司倒也没觉得吃亏,但是在回春堂里面的荀郎中看来,这就大有不同了,看着沈颂亲自搀着这个年轻人,深知他身份的荀老不由得吃了一惊,看着这年轻人头上缠着的麻布,荀老心中了然,他顾不得问出内心疑惑,急忙将年轻人接了过来。 几人来到药堂内,不待沈颂说话,荀老已经闭目替沈烨把起了脉来,之后他又仔细看了看沈烨额头麻布下的伤口,在他的头部揉了揉几处穴位,询问了几下年轻人的感觉,便不再言语。 几人都在静静看着荀老,荀老眯着眼睛,揉了揉颌下银白色的胡须:“公子受过撞伤,这脑内有几处淤血,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以后却是极大的隐患。” 荀老从旁边拿起笔开起了方子,边写边告诫:“最近酒水勿沾,也不要剧烈行动。” 荀老在纸上写下了姜黄,三棱,莪术等药材后,顿了顿,荀老叹道:“可惜我这少了一味药,不然或许能将这孩子快速治好。” 沈颂顿时想到了自己来幽州的任务以及临走前翎帅的交代,脱口道:“莫非您老说的是麝香?” 荀老惊奇地乜了他一眼:“没想到,几年未见,你除了涉猎了一些针灸之术,居然对草药也这么了解了?” 沈颂嘿嘿笑道:“略懂略懂。” 他迅速岔开话题,道:“那这方子。” 荀老一捋银须,自信道:“老夫怎么说也是从小随父行医。放心,这方子能治好他,虽说疗效慢了点,或许个把月或许半年,一切得看这孩子的休养状况。只是……” 沈烨松了口气,自己这段时间被这头疾痛的死去活来,想到能治好,内心十分高兴,听闻老人说到只是,又开始担心了起来。 荀老接着道:“只是这记忆恢复要慢上许多,兴许要一个月左右,待脑中淤血化净方可。” 沈烨的眼中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变化,这个结果他还能接受。 “一个月?时间不算太久。”沈颂最担心的便是太子的记忆问题,此时安下心来,道:“荀老,这公子先在你这暂呆片刻,请您帮我照顾好他。” 荀老道:“怎么?你要走?” 沈烨和司司也看向了沈颂。 沈颂对着荀老道:“我此次受人所托来幽州,有几件事情要找孟峰帮忙,我要去一趟城主府。” 荀老道:“去见见他也好,你们二人十几年未见,他可是每年惦念着你,不过走之前你先跟我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说着,荀老便拉着沈颂来到了药铺内室,荀老看着门外指到:“这个孩子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沈颂想了想沈烨的真实身份和他的经历,道:“故人之后,他的身份不方便说,荀老今后唤他沈烨便好。” 荀老见状没有多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刚才有件事我骗了你。” “怎么?”沈颂眉头一挑。 “我说这个孩子,额,沈烨公子的记忆一个月后才能恢复,其实恐怕有可能他的记忆永远也恢复不了了。” 沈颂皱了皱眉。 “你也知道。”荀老盯着他,“人的大脑构造最为奇特,也是最难了解和医治的地方,能帮他解决头内的淤血问题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不要奢求什么。” “如果恢复不了记忆,那会很麻烦,甚至会影响到整个天下的局势。”沈颂心里暗道,为了太子的安全,太子恢复记忆之前,是不能回去的,而太子遇袭身死或者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那么皇位继承人便出现了问题,当今圣上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对了,你在哪里听到麝香这味药,这药材我没记错的话,已经绝迹好几年了。”荀老打断了沈颂的思绪。 沈颂道:“我来幽州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味药。” “为了帮这个孩子治病?”荀老看向了外面。 “不是,是另外一个。”说到这里,沈颂想到了翎帅一家,想到了门外的太子独孤云,又想到了流传甚广的独孤家的诅咒,不禁为南方另外的一个孩子担心起来,但愿在自己回来之前,那个孩子能坚持住。 “是谁?”荀老诧异道。 沈颂听闻,想着翎帅的嘱托,苦笑着摇了摇头,重复刚才的话,道:“故人之后,具体不方便多说。” 荀老张了张嘴,翻了翻白眼,随即无奈道:“我说小子,我觉得你挺霉的,怎么和你沾边的故友之后都出了问题。” 荀老旋即想到自己看到的另外一个女孩,那女孩一直跟在沈颂旁边,看着穿着打扮也不像个丫鬟,随口问道:“沈烨公子旁边的那个姑娘呢,该不会是你的女儿吧?” 沈颂听着,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尴尬笑了笑,重复道:“额,这个,故人之后,具体不方便多说……” 荀老呆了一呆,以为沈颂在耍自己,他吹胡子瞪眼看了沈颂一会儿,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沈颂看着荀老的暴脾气发作,想了想这三个人的身份,一脸无辜,无奈叹道:“确实不方便说啊。” 沈颂带着司司出了药堂,直奔州府而去。 两人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将将看到州府的轮廓,这是一个城内城。 一路上累得直嘟囔的司司也顾不得喊累了,她惊叹道:“幽州以前是前朝皇都吗,为何城中还有一座城。”而后她的内心深处产生一丝困惑,自己为何对这里有种熟悉的感觉。 胖子摸了摸肚皮,看着快要走到的内城解释道:“天下城池只有幽州是个例外,几百年前为了抵抗北狄人入侵,前朝的统治者决定先发制人,将北狄人消灭在草原里,于是便在此处修建了一座小型的要塞,用来储备军粮和备用军力,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内城。而那幽州城则是后来在这内城的基础上兴建起来的。” “老爷你为何对这里如此熟悉?”司司歪着脑袋诧异道。 沈颂摸了摸司司的头,带着一丝怀念道:“很久以前,我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两人来到了内城城下,城门口的公差已得到了州府的吩咐,得知来人便是州府大人的客人,便引着二人一路前行。 前朝末年北狄人被迫西迁,幽州城没有了威胁,这个要塞就被用来当了幽州的州府,幽州的征粮,药材,军械便皆囤积在这内城的北侧,而内城东侧是一个辽阔的演武场,演武场上是可驻扎近万人的军营大帐,方便偶尔来此剿匪的北大营锋营进城整顿修养,西侧是经后来几代人精心建造的园林和池塘湖泊,幽州文会召开之时,这里将会成为八大世家的住所。而南侧则是州府上任办公处理政务的地方,幽州州府办公的地方就是坐落在此,也是沈颂和司司二人的目的地。 在司司的惊叹声中,二人来到了城主府的办事公堂。 公堂前,司司突然小声道:“老爷,单独把太子殿下安置在药堂里不会出事吧。” 沈颂不以为意道:“放心,幽州东城本来就安静,很少会有人到此,而且太子殿下被荀老安置在了内室,他自己不出来,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沈颂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幽州城里迎来了一主一仆。 这主仆二人进城之后,竟是直奔回春堂而去。 第八章 家书意万重 沈颂领着司司走进了公堂,便看到一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的人站在公堂桌前。 二人走近一些,只见此人一副国字脸,面庞棱角分明,略微沧桑的眼神和微白的鬓须显示着此人已过中年,他身着一身家居便服,脚上汲着一双布鞋,懒散的打着哈欠。 中年男子正是如今的幽州州府孟峰,孟峰看见沈颂之时,却是明显迟疑了一下,他向身旁挥了挥手,仆从知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他们三人,孟峰对着沈颂张开了双臂,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笑着跨步过来。 沈颂心里叹息一声,两人相拥到了一起。 孟峰伤感道:“你这混蛋,十几年都不来见我,我还以为你小子永远呆在庐州不出来了。” 而后州府大人仔细看了看沈颂的面庞,拍了拍沈颂的肚子,皱眉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害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沈颂心中一阵唏嘘,没有理睬对方的发问,笑了笑:“你还别说,要不是这次受人所托,来办正事,我可能这辈子就呆在庐州不动了。” 孟峰挑了挑眉,刚要说些什么,便看到沈颂身边乖巧站立的少女,迟疑道:“这位……难道是?” 司司听着孟峰的发问,盯着二人的神情,紧张得攥起了拳头,心脏似乎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沈颂不着痕迹地对中年人摇了摇头,中年人眼梢跳了跳,便住了口。 沈颂介绍道:“孟兄,这位是我沈家小姐沈司司,我这次将她带在身边,出来历练一下。司司,这位是幽州城的州府大人孟峰,也是我的挚友,你唤他伯父便好。” 司司略微失望之后而又松了一口气,有礼貌地叫道:“伯父好。” 孟峰点了点头,知道这孩子身份可能就是自己所想之人。略微惊讶之后,他想起沈颂的话,好奇道:“你之前所说办正事,有什么正事能让你出山?” 沈颂见谈到了这事,神情便严肃了起来,领着二人走到了公堂深处,确定堂外的仆从听不到这里的谈话,开口道:“我这次是受人所托,要几样名贵的药材。” 孟峰想到沈颂大老远从庐州来此求药,顿时了然:“人参?来,都别站着,坐下慢慢说。” 三人坐定后,沈颂点了点头道:“人参确是其一,不过我要的是百年野山参,另外还有麝香。” 孟峰皱了皱眉道:“普通人参倒是有,这百年野人参很难,而这麝香就更不可能了。” 沈颂挑了挑眉:“你这一府之地,竟连一颗百年山参都没有?” 孟峰苦笑道:“兄弟有所不知,这普通人参倒还好办,府里确实存着一些,但这百年山参本来就稀少,城外药商的人就算挖到也都藏着当镇店之宝,市面上也就见不到了,我这库府倒是还存有一颗,不过那是每年向宫里进贡的贡物。至于麝香,以前闲暇之时听闻回春堂荀老讲过,麝香是那原麝香囊中的分泌物,可这幽州城外的原麝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了,估计这几年已经绝迹了。” 沈颂刚见过荀老,也知麝香难寻,他不禁眉头紧锁,沉思了起来。 孟峰好奇道:“究竟是何人所托。山参、麝香,莫非家中长辈染疾?” 沈颂摇了摇头,看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独孤。” 孟峰心里一惊,道:“翎大人出事了?” 沈颂歉意一笑道:“具体情形我也不知,只知和翎大人的两位公子有关,总之南大营那边局势很紧张。翎帅亲自找的我,重托之下不得不来。” 说完,沈颂拉回话题道:“麝香不好弄,暂且不说,但既然百年山参你这有,那便给我。” 孟峰迟疑道:“可是朝廷那边……” 沈颂道:“那边又不急,先放一放,年末上贡之时普通山参多运一些便是,上面也不会因为一颗山参怪罪于你。” 孟峰苦笑着,道:“只能这样了。” 正事聊完,两人边喝茶边开始了闲谈。 孟峰道:“贤弟,这段时间要是无事便在我这住到文会结束吧,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你我二人好好叙叙旧,你也给我讲讲你这几年到底在做什么。” 说罢,孟峰从腰间递给沈颂一个腰牌,道:“喏,这是代表我本人的腰牌,拿着这块腰牌在幽州城内随便出入,没人会拦你。” 沈颂接过腰牌道了声谢,抚摸着腰牌上的纹路打趣道:“你就不怕幽州有什么秘密被我发现?” 孟峰一笑而过,随即叹了口气:“往年时候,我暇余之时还会在这内城城东的大寨中操练操练那些兵痞子,可自从先帝军事改革,将各州精锐征调到了北大营,我这城东大寨便一直空到现在。我这州府能干的也只有审批一下各郡县送上来的案件,或者下去查询一下各地的民生治安,这几年甚是悠闲,却也无聊的很,还好今年文会在我这举办,能让幽州热闹一阵子。” 沈颂听闻,内心莫名地一阵悸动,未待他仔细思考,只听身旁孟峰神秘道:“兄弟可知,今年文会会有一出大戏!” 沈颂心中一动,想到了太子,他捏了捏身旁司司的手臂,暗示她不要多嘴,而后道:“愿闻其详。” 孟峰道:“二位进城时可有发现我幽州与其他各州不一样的地方?” 沈颂略一思忖,道:“可是路引一事?” “不错!你也知道,路引这几年已经不怎么查了,而我幽州之所以突然要查路引,是因为今年,帝都那边要派来一位大人物参加文会。” “莫非帝师” 孟峰颌首道:“不错,帝师要动手了!本朝成立这文会的目的本就是越过世家,招揽一心为皇室效力的人才,从而削弱世家对朝堂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可这几年举办文会的地方官员都是世家扶持起来的,怎么可能尽心为朝廷办事,最近的这几次文会中,天下有才之士基本都被世家招揽了去。如今世家在朝势力逐渐庞大。圣上和帝师已深感危急,待这百年后,这朝廷是你皇室说了算还是世家说了算?” 孟峰顿了顿:“而为兄我的幽州众官僚没有任何世家印记,帝师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决定借此反击世家大族,遂派忠于皇室的大臣主持文会,来掣肘世家来人。贤弟你可知这朝中来的是何人?” 沈颂想了想,缓缓道:“十几年前,没有世家大族印记的官员便是寥寥无几,推算下来现在岂不更少,而且参加文会的世家之人要么是一家之主,要么是家族长辈,这些人岂会把一般的官员放在眼里,除非……” 孟峰挑了挑眉:“除非什么?” 沈颂看着他:“除非帝师肯来。” 孟峰摇了摇头:“贤弟这几年不关注朝堂,有所不知,前年圣上身体抱恙,国事皆交予方相和帝师处理,两派明里暗里如今已是斗得不可开交。帝都乃是国家中枢,是两派争权夺利的主战场,帝师这两年苦心经营朝堂,对抗方相已然不利,怎会为了文会而远离权力中枢?” 沈颂迟疑道:“除了帝师,我实在不知还有哪号人物能镇得住这些世家?” 孟峰微微一笑:“我朝如今正有一人,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方相也拿他奈何不得。” 沈颂故作惊讶之状:“你说得可是太子?!” 孟峰点点头:“不错,将要走访幽州,主持这次文会的,正是当今太子,圣上独孤齐的唯一继承人独孤云。” 沈颂似乎被震住了,过了片刻他才皱着眉头道:“你我都知,独孤家是被天诅咒的家族,独孤齐就这么一个宝贝继承人,况且他上位之时,那四位手握兵权的同姓亲王都心有不满,除却这四位,暗里心向前朝的各地势力又不知多少,难免会有人铤而走险对太子不利,圣上怎会让太子轻易离京犯险?” 孟峰道:“你我都觉得不可能,那各大世家的人会想到吗?这就叫做出奇制胜,帝师之前密信与我,太子此来有意建立自己的嫡系班底,作为东宫属臣培养,有才干之士以后甚至可以被引荐进学士府,作为将来太子和帝师的助力。” 沈颂目光微闪:“可各世家在朝中皆有耳目,太子如何能避开他们?” 孟峰微笑道:“宫中自有帝师安排,而宫外也有对策。如今朝廷已宣告天下,将派礼部侍郎于姚,代表朝廷主持文会,来吸引方相和世家的注意力。而太子殿下早已带东宫侍卫悄悄出发了,估计近日便能抵达幽州。” 沈颂又问:“东宫三卫人数数千,大规模的行军怎么可能瞒得住地方官府?” 孟峰哈哈一笑:“既然是暗中出发,当然不可能带着东宫三卫全部人马,据我所知,太子只挑选了几百名精锐,分批出京。” “原来如此!”沈颂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孟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所以我才下达进城要路引的命令,严查往来可疑人员,确保城中无为非作歹之徒,这明里呢,是响应朝廷保护余大人的命令,暗里实则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哼!要不是我幽州的精锐全部抽调到北大营去守边界,我可能现在已经派兵在官道上巡逻了。” 沈颂想着当时见到太子时太子的惨状,不解道:“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何圣上敢派太子出京,虽说是秘密出行,可这风险之大不是任何人能承受得住的。” 孟峰看着沈颂一脸紧张,不禁笑道:“你放心吧,此事保密极严,除了太子身边的人,便只有我和帝师派系的礼部侍郎余姚大人清楚。我连我身边最信任的执安暂时都没告诉。” 执安是赵参将的名字,是孟峰最信任的朋友。 沈颂心中暗道:“难道真是余姚的问题?”他乜了孟峰一眼:“那为何告诉我?” 孟峰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感慨道:“你我生死之交,告诉你又如何,你又不可能去害太子。” 孟峰犹豫了一下,岔开了话题:“几年前,帝师就来信问过我你的去向,他让我问你,是否愿意入朝为官?” 沈颂倏地站了起来,吓了孟峰和身边无聊望天的司司一跳,沈颂面色难看,森然道:“你和帝师说过我的事?” 孟峰知道沈颂动了怒,急忙道:“快坐下,你这何必这么大反应,我可什么都没说,帝师也不知道你在庐州隐居,只是信中夸赞过你,说你失踪十多年,若是在幽州发现你的行踪,一定要挽留你,他让我劝你入朝为官,祝他一臂之力。” 看着沈颂脸色好转,孟峰继续说道:“自从先帝驾崩之后,帝师这几年对抗方相很是辛苦,他应该不止给我一人交代过此事,想来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沈颂听着孟峰转述的帝师的话,不禁为之动容,随即脸色黯然起来:“我心已死,只能对帝师说句抱歉,朝堂的事与我无关,吾兄不必多言,今后也不要将我的行踪告诉别人,我这几年心里只有一个牵挂。” 沈颂不经意地看了看坐在太师椅上晃着小腿的司司,眼中流露出一股暖意。 正在此时,一个仆从手里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孟峰见状心里一突,因为一般自己谈事的时候下人是不会进来打扰的,难道太子出了事? 仆从拿着信走了进来,警惕地看了看沈颂二人,走到了孟峰的耳边,诉说着什么。 孟峰听完,皱着眉头小声道:“那人呢。” 侍从低声回道:“那人刚出内城便失去了踪影。” 孟峰喝退了属下,看着信上的火漆面色一紧,对着正在看向这边的二人微笑点了点头,然后淡定地拆开了信封,孟峰刚看了几眼,登时脸色大变,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九章 两位未来将星的第一次相遇 沈颂不动声色地盯着孟峰。 孟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起了信件,对着沈颂道:“一封家书,家乡那边出了点事。” 孟峰迟疑了一下,随后又拿出信封看了起来,沈颂细看向他时,发现孟峰的额头竟在一瞬间沁出了汗水。 孟峰读完信,长吁了口气,眼珠转了转,而后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气愤道:“家里的亲族到处惹事!”同时悄悄地看了看沈颂的反应,生怕他起疑。 沈颂虽然好奇,但还是起身道:“既然仁兄有家事,那我等不方便打扰,先行告退了。” 孟峰带着歉意道:“本来还想晚上在府上设宴款待,不想出了这档事。” 孟峰一直将二人一直送到了州府门口,孟峰看了看即将离去的沈颂,眼中浮现忧虑之色,他犹豫了一下,做着强烈的心里斗争,片刻后孟峰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在后面喊道:“贤弟留步!” 孟峰跑到一脸意外的二人面前,凑到沈颂身前正色道:“家书所述不方便透露,但是事情之大可能会影响此次幽州的文会,请贤弟速离幽州!” “现在?” “立刻!” 沈颂静静地看着孟峰,仿佛才认识这个人。 孟峰摇了摇头,然后目光慢慢地转向司司。 沈颂闭上了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便带着司司转身离去。 夕阳微坠,红霞映天。 孟峰站在幽州的城墙上看着沈颂的车队缓缓出了城,内心松了一口气。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孟峰双手颤抖地将放在衣袖中的信拿了出来,又重新地看了一遍,而后孟峰一脸呆滞地将信撕碎,扔向了空中,眼中流露出了复杂的光芒,恐惧、紧张以及深深的思念。 城中小巷,沈颂带着司司站在阴影处,二人看着孟峰带着人回去后,才走了出来。 司司看着身旁一脸凝重之色的孟峰问道:“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孟伯父要让我们走,我们为什么还要假装离去?” 沈颂听闻司司发问,收回目光,叹气道:“我这朋友与我相交数年,他为人处事不惊,哪怕是前朝末年听闻府州兵临城下时,我也没有看到他这么失态过,那封信有问题。” 司司奇道:“那封不是家书?” 沈颂摇了摇头:“家书只是掩饰,是孟峰下意识地想要瞒我的借口,只是可能信中的内容太过于震撼,即便稳重如他,也控制不了当时的情绪,从而露出了破绽,想必他当时也知道了自己的失态,知道我起了疑心,加上怕事情牵连到我,才给我吐露了一些消息,警告我速速离开幽州。” 司司知道事情很严重,紧张道:“幽州要出事?那我们为什么不跟着宋川哥哥离开?” 沈颂点醒道:“莫要忘了,太子可还在城里,我们先回医馆再从长计议。” 沈颂心道:“而且我也想看看,这幽州城到底要发生何事?若不是领帅那里情况也是紧急,耽搁不得,自己说什么也要将宋川等人留下保护司司。” …… 由于幽州是第一次举办文会,城内各大客栈的老板都大大低估了慕名来此的人数,导致幽州南城商业地带的各大客栈几天前便人员爆满,客栈老板们对此是懊恼不已,后悔没有将价钱提的更高。 而许多当地富绅则是笑开了花,他们在幽州的房产可是多得很,他们纷纷将自己旗下空余的院子变成了民宿,如果运气好,碰到一些大族,就卖个人情给人家,兴许人家高兴了,还能同意自家的子弟跟着回去,这些大族虽然名声不如八大世家,但所拥有的的资源和人脉也不是位于北地的幽州各族能媲美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多读读书呢。再不济碰到一些迟来没有地方住宿的才子,也可结个交情,没准人家到时候就飞黄腾达了呢,商人们习惯用商业头脑来看待人和事,这便是一项另类的投资了。 当然也有少数人想到了一些常人想不到的地方,比如医馆。 此时一主一仆牵着马来到了回春堂前。 那个仆人低声道:“少将军,属下几年前来过这里,这里是个极好的歇脚处,我们不妨就住在这,这也清净,方便我们行事。” 那个被称作少将军的青年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药材味道,皱了皱眉,不喜道:“我说君叔,就没有其他去处了吗,以我们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进入内城?” 君邛道:“临走前老将军特意吩咐过我,目前证据不足,我们不可贸然信任那条毫无来源的消息,但也要时刻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不能太过张扬,进城调查需小心行事,万一泄露身份,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就不妙了。” 少将军想到临走时父亲严厉的样子,叹了口气:“好吧,一切听你的,我们低调行事。” 二人将马系在路旁的马桩上,走进了屋内,屋内的伙计正在柜台前小心翼翼地称量着药材,见有客人来,问道:二位爷要抓药还是看病? 君邛道:请问小哥,这回春堂里可有空房,我等二人想借宿几宿。 伙计呆了呆,旋即恼道:“我们这里又不是客栈,哪里有空房。” 这时只见君邛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银锭递给了伙计,道:“小哥麻烦问一下药房掌柜,能否让我二人借宿几天,十分感谢。” 伙计拿过银锭,突然想到空房内已住着人,这银子自己是捞不到了,他肉痛地将银子还了回去:“二位还是问问别人家吧,这里不远处左拐有个济世堂,那里应该还有空房,我这实在不方便。” 君邛奇了奇,还待多说,身边暴躁的小将军便嚷了起来:“我说你这个人,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你这空房让人住下还不行?里面有病人怎的!” 君邛牙疼似的看着自己身旁的少将军,少将军在外飞扬跋扈可是出了名的,在老将军身边还好,老将军能约束一下,一旦出来,周围的人谁都管不住他,到处惹事,在东直隶人便被人送了个混世小魔王的绰号。 那伙计被他一吼,也是满脸通红,气道:“你这人还想强住了?” …… 沈烨此时正在药堂内室看着手中的沈字腰牌和银两,陷入了抉择之中。 这些东西是他在沈颂二人留在屋内的包裹中翻到的,他在城门口是见识过沈家腰牌的影响力的,他心中估摸着有了这些东西,自己离开这里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没错,沈烨想要逃跑。 在沈颂二人离开回春堂时,沈烨便兴起了逃跑的想法。 沈烨虽然丧失了记忆,但是他并不傻,当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醒来时,人的警惕心是最强的。 几天前,当沈颂说自己是沈家子弟时,司司那不自然的表情登时就让沈烨起了疑心。 后来几天,司司和沈颂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更让沈烨心中起疑,按照沈颂所言,自己只是沈家的瑶山分支,仅仅是一个分支的子弟,最大来说也只能是个普通公子的地位,断断不至于让本家的大管事和大小姐如此悉心照料,嘘寒问暖,他可从来没听过哪家旁支子弟有这种待遇。 这二人必有所图!所以,在城门口时,沈烨出现在大众目光之下,就是为了试探沈颂的反应,观察沈颂是否真的关心他的安危。 想到这里,沈烨皱了皱眉头,沈颂当时责备之色不似作假,难道是自己多虑了?可如果这两人真对自己有所图谋,自己此时不走,等到二人回来时,再想脱身可就不容易了。 正想着,药堂里几人的争吵声便传了过来。 沈烨心中一惊,他抄起银两和腰牌,悄悄地向着堂内靠近,观察着堂内的动静。 只见药堂前,站着一主一仆,这主人六尺以上身材,看着将近二十左右的年纪,面红齿白,腰细膀阔。戴了一顶青色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了一条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胛靴。 身后的中年仆人更是惹人注目,他的身躯竟七尺有余,虽然有了些年纪,却也双目炯炯,眉分八字,威风凛凛,看气度便是不凡。 少将军本就一副蛮不讲理的性格,正要上前教训一下这个伙计,忽然余光看见旁边门帘处有一人影鬼鬼祟祟的,他吼道:“什么人在那!” 沈烨被吓了一跳,心中暗恼,他缓步走了出来。 少将军本以为这伙计是不愿出借房间,故意找的借口搪塞自己二人,毕竟除了他们,他可想不出来还有人会寻医馆借住,可没想到里面真的走出了一个头上缠着棉布的病人,他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沈烨从旁边的伙计得知了事情经过,内心一阵反感,他淡淡地对着面前的二人道:“房呢,我用了,空房呢,就算有,也不会给你们住,你们走吧!” 这伙计听见此话,心中震惊:“这个病人是什么身份,说话这么强势。”他看着弱不禁风的沈烨,又看了看对面身材壮硕的二人,不禁为沈烨担心起来。 果不其然,那少将军怎么可能是吃亏的主,听见沈烨此话后,他不怒反笑,目带寒光地向着沈烨走去。 第十章 八大世家 少将军平时骄横惯了,立马便把方才答应君邛的低调行事四字抛却脑后,上前就要动手。 沈烨看在眼里,恼在心头,他实在想不到此人竟是如此嚣张,竟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少将军的肩膀上,阻止了他前行。 少将军回头一看,正是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君邛。 君邛摇了摇头,凑到小将军的耳边小声说道:“少将军,文会之际,幽州藏龙卧虎,有些人的身份不能小觑,我们不妨先探探底,看看他是什么人。” 少将军心中不屑,屈身在这药堂中还能是什么人,他停下了动作,不过看向沈烨的目光中夹带着些怜悯的味道,就像在看一个废人。 君邛看着沈烨沉声道:“不知公子是何人?”君邛边说对着沈烨挤眉弄眼,意思是你只要随便编个高贵的身份便好,自己也有理由拦住少将军闹事。 沈烨没有看懂君邛的意思,将刚别在腰间的沈家腰牌递了过去。 君邛见状明显一愣,一般能随身携带腰牌的人,要不就是世家大族的核心子弟,要不就是向少将军和自己一样的军中重职,他看着面前的沈烨,心中奇道:“莫非此人真有大身份?” 待他接手,定睛看到腰牌上那诺大的沈字后,心中惊道:“庐州沈家?八大世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坏了!少将军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不将八大世家的人放在眼里,倘若二人今日起了冲突,那便是东大营和沈家的冲突了。” 君邛将腰牌递回,对着沈烨拱了拱手道:“失礼了,原来是庐州沈家,多有冒犯,我等告辞。” 说着,君邛拉着少将军就往外走去,君邛正担心少将军不肯善罢甘休,孰料少将军却是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吭。 君邛下意识地看了看少将军,就见少将军的脸色苍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公子是庐州沈家的人?”伙计看着方才雄赳赳的二人灰溜溜地离开,朝着那边唾了一口,而后惊喜对着沈烨问道。 “怎么?你知道沈家?”沈烨心中一动。 伙计道:“沈家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可是八大世家之一啊!” “八大世家是哪八个?” …… “白杨柳方,百沈宋昌。八大世家的人不应该被安排住在幽州内城吗?怎么有人住在这里?” 君邛带着少将军走出店外,他心中疑惑,而后看着身边面色难看的少将军,内心疑惑更甚。 自己身边的这位少将军,一向是不把世家看向眼里的,莫说一个世家公子,就算是世家家主来了,他也不可能就此退却,为何看到沈家腰牌会如此紧张。 少将军将马桩的马取回,摸了摸爱马,转头看向君邛时。见君邛盯着自己,诧异道:“君叔,怎么了?” 君邛试探问道:“少将军知道这人的身份?” 少将军听闻气愤道:“君叔,我当然知道这是八大世家中的庐州沈家,要不是我知道有任务在身,不想将事情闹大,我岂会畏惧他们?就算是白家和方家的人来,我照打不误!” 君邛心里一哆嗦,暗自捏了一把汗,还好少将军以任务为重,不然此次少将军必定闯下大祸,而后君邛又疑惑道:“那少将军见到沈字腰牌,为何那么大的反应?” 少将军听闻,小心翼翼地看向左右,发现周边没人,小声道:“他们沈家是八大世家的人,幽州方面可是提前为八大世家的人在内城准备了住所的,他们为什么不去内城,反而在这?” 君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君邛迟疑道:“少将军是说……” 少将军眼睛闪了闪,道:“也许他们也有秘密任务?我当时想的便是莫不是他们和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然为何不去那内城居住?” 君邛哑然,他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可能,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沈家的人和我们收到的是同一个消息,那么他们根本不会派人来,我看那位公子头上的伤口,也许来此只是为了看病。不过少将军做得对,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远离他们为妙,毕竟我们有任务在身。” 少将军赞同地点了点头。二人牵着马向着不远处的济世堂走去。 少将军真是想到此处,才脸色大变的吗,当然不是。 此刻,他想起了自己成年之时,父亲让自己铭记的那句话。 …… “邵儿,你要记住,今后你行走世间之时,对一个家族的人要恭敬,万万不要招惹对方。” 当时的少将军,脸上丝毫不见今日之狂傲,有的只是恭敬和稳重:“父亲说的是可是庐州白家?孩儿略有耳闻,白家是当今八大世家之首,自白家先祖发达以来,白家已传承了近一千年,历经了三个朝代,出了几十位宰相,底蕴雄厚。” 老将军摇了摇头,道:“白家传承多年,底蕴确实雄厚,但这代白家家主如今由于某些原因奉行的是韬光养晦的政策,对我独孤家礼让有加,我倒是不怎么惧怕他们。” 少将军想了想:“不是白家,那便是方家了?方相能力出众受陛下信任,治国方略得百官拥戴,现在天下人几乎无人不知方相。” 老将军又摇了摇头:“方相固然权倾朝野,方家子弟也借着方相的庇护,逐渐进入朝堂,但方家在朝堂方面的势力起步较晚,除了方相,方家暂时没有能挑起大梁的后辈,而方相也是基于圣上信任,倘若有朝一日,方相失宠,那方家也会因此没落。” 少将军迟疑道:“莫非不是八大世家?还有其他的大家族没有出世?“ 老将军微笑道:“是八大家族之一,但不是他们两个。” 少将军皱了皱眉:“父亲,八大世家,白杨柳方,百沈宋昌,我实在不知其余六家哪家能当今和这两家相比,这两家我们都不怕,怎会畏惧其余六家中的一个?” 老将军听闻,目光微微闪动:“孩子,你可知几十年前,天下并没有八大世家的称呼?那时天下只有所谓的“四大世家”。” 少将军被勾引了好奇心:“四大世家?是哪四大世家?” 老将军看着他道:“这四大世家是庐州白家,潞州杨家,庐州柳家和宋家。而后来的“方、沈、百、昌”是因与我独孤家有一些渊源,随着天下大乱,跟着我独孤家顺势而起的,他们四家或是在我们独孤家起事之时,给予了巨大帮助,或是在我独孤家夺得天下后,率先归顺,稳固朝堂。因此我独孤家成事之后投桃报李,也是为了让其与那四个老牌世家相互制衡,遂在暗中扶持了这几个家族。当时的老人们,更喜欢称“白杨柳宋”为四大世家,称“方沈百昌”为四小世家,不过即便是四小世家中,在帮助我们之前,也有仅次于四大世家的存在,不是外面其他的一般家族所能比的,比如当时的宣州昌家,就是天下最富庶的家族。而这所谓的四小世家得到朝廷的支持和政策关照后,十几年间变得更加壮大,以方相所在的方家为首,如今单看表面实力俨然可以和原来的四大世家平起平坐了,所以这几年便统一有了八大世家的说法。” 老将军看着少将军:“而这几家之中,沈家最为神秘,没有人知道沈家因何崛起,也不知沈家为何会得到独孤家的扶持,这一直是外人所不能理解的。” 少将军不可置信道:“父亲,您是家族的核心成员,也不知道沈家的来历吗?” 老将军叹道:“我之前私自查过,沈家以前只是一个经商的小家族,朝中也没有根基。但后来沈家在庐州崛起时,做起了车行生意,这就毫无避免地与同在庐州,以车行生意为主的宋家发生了矛盾,据我所知,当时沈家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相貌出众,武力超群。但就是他这一个人,便让四大世家之中的宋家从此没落,走向了下坡路,直到现在也不敢高调行事。” 少将军松了口气,撇了撇嘴:“恕孩儿不敬,仅凭这点,父亲何必惧怕与他,我们是皇族,还手握重兵,毕竟他只是一人,一个人?” 少将军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难道他是传说中的天下三奇?可民间不是说天下三奇是一个疯子,一个书生和一个囚犯吗?” 老将军嗤笑道:“天下三奇的故事,只是那些说书之人胡诌乱撰的,岂可当真?” 老将军接着道:“莫说是你,我当时也觉得沈家凭一人而震慑一个百年世家,过于不现实,对于此人,我虽觉得有些手段,但也没有太在意,可直到后来我回帝都参与家宴之时,我偷听到了先帝和帝师对此人的评价,才有了对此人及背后家族的敬畏。” 帝师和先帝独孤离,都是少将军从小便极为敬佩的对象,少将军似乎声音也变轻了许多,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老将军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先帝和帝师谈到当时宋家、沈家之争说到此人时,先帝对帝师说:‘此人文有经天纬地之才,武有攻城掠地之勇,我独孤家因此人而得天下。’帝师深表同意,赞道:‘此人静则天下静,动则天下乱,只可惜此人不在朝堂,不能为陛下所用。’先帝笑曰:‘乱世之中,此人确乃当世奇才,但论治世,先生才是那千古之人。’” 少年听闻此话,内心震撼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第十一章 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正在幽州城东晃悠着。 本来嘛,老叫花子偷偷跟着沈颂一行人进了幽州城后,老叫花子是想吃定沈颂的,白天出去逛逛,晚上回到他的轿子里歇息,日子也是悠闲,哪知沈颂一行不知什么原因刚入城就匆匆走了,老叫花子心里郁闷,沈颂跑了,自己少了个稳定的生活点。 老叫花子蹲在街边,由于挨不过面子,不好意思开口,半天也不见一个人来赏钱。他心中琢磨叫花子的身份确实不是在长久之计,自己该换个身份了。 他站起身来,转转悠悠,便来到了城东的居民巷,在巷子里面,老叫花子东瞅瞅西望望,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该换哪个身份,这巷子里大都是磨菜刀,修鞋,做小吃之类的手艺人,不太适合自己,而且自己对这些穷人也下不去手。 正逡巡间,老叫花子目光转向了一个胡同,眼前一亮,他向里面走了过去。 胡同深处,正坐着一个游方道人,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头戴一项八卦巾,左手里拿一副熟铜铃杵,右手摇着一鹅毛羽扇,身后地面立着一面青色小旗,上书八字“卜算吉凶,卦银十两”。 老叫花子走过去一看,这游方道人肥头大耳,红光满面,满脸络腮胡,哪里是什么正经道人。 “嘿,这胖道人不去那城南人多的地方卜卦,特意选的行人较少的胡同深处摆桌,分明自己也是心虚,怕被城中巡逻的衙役查出问题来,故来此人少之地骗穷人们的钱。”老叫花子心中合计了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胖道士正在那闭目养神,听闻脚步声,知道来了生意,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抬眼一看,却见一个老叫花子迎面而来,胖道士刚露出的笑容立马收敛了起来。 老叫花子弓着腰,低着头,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双手合十虔诚弯腰道:“大师,我想请您卜算下老头子我最近的吉凶。” 胖道人双眼露出慈祥的目光,那目光温暖得让老叫花子差点以为这是个得道高人,胖道士指了指身后的小旗道:“施主,算吉凶需要十两银子呦。” 老叫花子眼含泪光:“家中孩儿不孝,将我驱赶出门……” 胖道人一听,这是要讲故事的节奏,赶忙打断了他,道:“老人家,说重点。” “哦。”老叫花子干脆道:“没钱。” 胖道人一听,眼皮便耷拉下来,又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说话,意思便是送客。 老叫花子心中笑了笑,他假意不懂,悄悄地坐在胖道人的前方,静静的看着胖道人。 过了一会儿,胖道人以为那叫花子走了,一睁眼却看到那叫花子仍坐在他面前,胖道人吓了一跳,身上一个哆嗦。 老叫花子见状惊喜道:“大师,你卜完了?!” 胖道人心里暗骂一声,“这老货以为我刚才在给他卜卦吗,罢了,随便扯几句赶他走,省得在这影响我生意。” 胖道人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老人家,你从何方而来?” 老叫花子一脸谦逊道:“叫大师知道,我是从宣州一路乞讨过来的。” 胖大人点了点头,随即掐指一算,登时脸色大变。 老叫花子见状,嘴角抽了抽:“得嘞,这死胖子要诅咒我了。” 果然,胖道人面色凝重道:“老人家若从离京方向而来,那幽州此行便是吉兆,若从宣州而来,那是大凶之兆啊,老人家,你最近十日必有血光之灾。” 老叫花子心中肺腑:“你他娘的才有血光之灾。”脸上却是一副惶恐的神情,慌忙道:“请大师教我如何回避?” 胖道人捻了捻脸上的胡须,道:“你此刻便启程,去西北方向两千里之外,方可免此大难。” 老叫花子倒吸一口凉气:“两千里外?这是要把我赶出帝国与北狄人为伴吗,这死胖子是有多不想见到我。” 老叫花子站起身来,故作欣喜:“多谢大师教诲,我才想起我身上有一块传家宝玉,望大师笑纳。” 老叫花子见四周无人,站起身凑到胖道人身边。 胖道人一听传家宝玉,心里乐开了花,眼神紧紧的看着老叫花子掏东西的左手。 只见这时老叫花子右手一扬,向下一切,胖道人一阵剧痛,从椅子滚到了地上,他痛得龇牙叫道:“你这老货干什么?!” 老叫花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暗道一声:“罪过!”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块脏布,上面沾着些药粉,直接捂住了胖道人的口鼻。 胖道人先被重击了一下脖颈,浑身酥麻使不上力,此时躲闪不及,也不知是那脏布的味道,还是药粉的作用,胖道人挣扎了一下,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皂沿边白绢道服,头戴一项八卦巾的老道士从胡同里走了出来,老道士左手里拿的是熟铜铃杵,右手摇的是一鹅毛羽扇,身后卷起一面青色小旗,看起来居然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比那胖道人更像游方道人。 那巷子里,那给人算命的桌椅被堆在了墙角,胖道人穿着乞丐的衣服昏倒在了旁边。 老叫花子脚下抹油一般,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从城东来到了城北。 估算那无良的胖道士此时醒过来,也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便停下了脚步,老叫花子在路边房檐下一站,倚着墙头喊道:“替人卜卦,测人姻缘,算人天命,逢凶化吉。” 路边行人为之侧目,老叫花子心中忖道:“没有那桌椅,我这站着给人算卦,确实不太那么像回事儿。” 老叫花子扫视着周围,见远方路边一处有一歇脚的青石,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走过去将身后的小旗插在两块青砖之间,自己盘腿坐在青石之上,开始静静地闭目打坐。 刚刚坐定不久,就来一人伫立在老叫花子身前,老叫花子心头一乐:“这么快就有傻子上门了。” 此人站在老叫花子身前,似乎在犹豫。 老叫花子眼皮微微一抬,看见此人腰上别着一个古铜色腰牌,四方镶着花纹,腰牌中央一个沈字,下方刻着庐州两个小字,不禁心里一惊。一瞬间老叫花子以为是沈颂来了,差点叫出声来,脑中却是电光一闪:“沈颂如今可不是如此身材。” 老叫花子镇静下来,缓缓抬头,站在面前的是一位年轻人,年轻人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身着一淡青色长袍,足下着一双方头青布履,仪表堂堂,只是这身上的长袍似乎有些肥大。 “这不是沈颂旁边的那个小子吗?”老叫花子在城外仔细观察过沈颂一行人,瞬间就想起了他。 此人正是沈烨。 原来沈烨在回春堂里思考了许久,终是下了决定,趁着荀老出诊未归,对店里伙计寻了个借口,跑了出来。 沈烨跑到外面后便犯了难,往哪里走是个问题,沈烨内心是想立刻跑出幽州城的,因为沈颂说的有些事他是信的,自己的仇人可能真在幽州,此时自己头疾未痊愈,手无缚鸡之力,若被其发现,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想着自己在梦中看到的场景,沈烨没由得心中一恸,他兴起了留在城里报仇的想法,想来想去沈烨决定自己暂时呆在幽州城里,既然荀老说过,自己的记忆随时会恢复,那自己便呆到记忆恢复时再从长计议。 如今南城客栈人满为患,呆在东城未免又会被寻找自己的沈颂司司二人发现,沈烨便孤身去了北城,遇见了这道人。 沈烨见到老道人睁开了眼睛,他微微躬身:“道长可卜得吉凶?” 老叫花子听闻此话,微笑着摇了摇头:“吉凶乃是命数,就算卜得,也是无可更改,公子何必执着吉凶” 老叫花子心道:“瞧瞧什么叫专业!这话说出来我都信了。” 沈烨犹豫:“不知道长这卦钱几许?” 老叫花子笑了笑:“你我相聚在此便是有缘,我不收你的卦钱,就不知你想问何物,是姻缘还是……” 沈烨本来怕他是江湖骗子,所以才犹豫,见他如此回答,似乎真的是得道高人,心中已是信了几分:“道长算得了身世吗?” 老叫花子心里一奇,这人不是沈家的?老叫花子道:“年轻人,将你生辰八字说出。” 沈烨眼神一黯,摇了摇头:“道长,实不相瞒,我不知我的生辰八字。” 老叫花子眼珠转了转:“把手伸出来。” 沈烨将手抬到了老道士眼前,老道士装模做样地看了一番,抬头看了看他:“公子乃是世家大族之人。” 沈烨将信将疑:“道长仅凭手相就能看出身份?” 老叫花子一捋胡须,傲然道:“正所谓掌中有日月,面中带乾坤,这里面的天机可多着呢。” 年轻人似懂非懂地问道:“那道长可知,我是何家之人?” 老叫花子眼角抽了抽,自己真碰到个傻子了,腰上挂着沈家腰牌,问我是何家之人,忽然老叫花子心里一动,莫非…… 老叫花子看了看年轻人面向,惊疑一声。 沈烨不禁问道:“道长可发现了什么?” 老叫花子盯着他道:“本来我以为公子乃是百杨柳方,白沈宋昌,其中一家之人。” “本来?”沈烨眯了眯眼睛。 老叫花子缓缓道:“本来我观公子相貌及掌纹,卜算出公子应是世家中人,可我细观察之下,公子掌纹命线绵长却中断一截,运线宽阔却曲折不堪,这明显不是世家弟子的掌纹。” 沈烨身形一震。 老叫花子心里乐了,老夫在这胡说八道,自己都不信,这傻子居然信了,不过这小子既然自己也不确信自己是沈家之人,为何在城外和沈颂在一起,那沈颂难道又回了幽州? 老叫花子继续道:“可惜公子没有生辰八字,不然我或许能将公子身世卜算出来。”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沈烨见状对着老道躬了躬腰,表示感谢,转身离开了。 “和自己想得一样”沈烨浑身发冷,“沈颂叔父和司司姑娘果然骗了自己,自己根本就不是沈家之人!” 第十二章 百家兄妹 离开老道士,沈烨发现自己想错了,如今北城的各大客栈也是爆满,所有的客栈门前都挂着客满的牌子。 无奈之下,沈烨便尝试着向着居民巷里寻找,看看有没有能借宿的民宅。 正巧走到一个宅邸时,面前迎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富绅,头戴黑色小帽,身着居家燕服。富绅双手捧着大腹,他后面跟着几个家丁。 家丁中间是一男一女,男人身高六尺有余,女的则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两人头戴斗笠,斗笠下垂着直到膝下的面纱,看着很是怪异。 沈烨与几人交错时,只听那富绅笑道:“二位贵人肯来入住鄙府,真是令鄙府蓬荜生辉啊。” 沈烨停住了脚步,转身跟了上去,喊道:“员外请留步。” 那富绅回头看向沈烨,见他气度不凡,似也是贵族公子,礼貌问道:“公子有何事?” 沈烨开门见山道:“我初来幽州,如今各地客栈已满,员外可有多余住处?” 富绅心中暗道:“这公子不去内城,那便不是八大世家的人,我这只有这一处空宅,却是供奉这两位小祖宗的,可不能坏了两位小祖宗的兴致。” 富绅面带歉意:“公子,我这住处是给这二位贵人的。” 沈烨想了想,从腰间拿出沈家的腰牌递了过去,道:“我是庐州沈家的人,您可否帮个忙,替我寻个住处。” 富绅一听,心中一跳:“庐州沈家!又是八大世家的人!这公子不愿住在那内城吗?自己今日居然有幸结识到两个世家之人。” 富绅看了看身后的男女,又看了看沈颂递过来的腰牌,这腰牌做工精良,上面花纹文字凹凸有致,腰牌平面光滑如水,一看便知是大家族才能做出的东西。 沈烨叫停他们的时候,那一男一女也在打量着他,那女孩牵着男子的衣袖,拽了拽道:“哥哥,好帅的哥哥。” 那男子在斗篱下翻了翻白眼:“你没事夸我干什么,我知道我帅。” 那女孩气得跺了跺脚道:“我说那个哥哥好帅。” 那男子看着沈烨的着装,那袍子似是大他一圈,吃醋道:“帅有什么用,这人连合适的衣服都买不起,咦?” 听见沈烨说自己是庐州沈家之人,又拿出了腰牌,那男子惊讶一下,随之笑了起来,走上前对着那富绅道:“罗员外,既然此人同是世家之人,那便让他与我们同住这宅院好了,我也正好有结交之意。” 罗万罗员外一听大喜:“那敢情好,三位贵脚踏于贱地,真是小人的荣幸。几位随我来。” 罗员外命人将这宅邸大门打开,里面是个四合院,园中种着几棵果树,果树旁有一口水井,井旁还有一个人工小池塘,里面养着几条锦鲤,环境十分清幽。 罗员外吩咐了几个下人到了门口站岗,便对三人恭敬道:“这房间您几位随便分配,我这几位下人白天就在门外候着,几位有什么吩咐,直接交代下来就好。” 男子对罗员外的安排十分满意,朗声道:“员外有心了。” 那对男女见罗员外离开,立马将斗笠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这男的约摸十七八岁,眉目俊朗,穿一领皂沿边白衫,腰系一条銮带,下面是丝鞋净袜。 女孩年纪很小,看着七八岁的样子,身着一身翠绿色的小衣小裙,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水灵灵的眼睛,脸颊处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十分可爱。 此时的两人长出了口气,似是在斗笠下憋得不行。 男人见沈烨观察着他,便拱手对他笑道:“在下离京南府百子桓,舍妹百悠悠,不知公子大名。” 沈烨见状回礼道:“在下……在下庐州沈烨。” 百子桓喜道:“对于沈家,在下可是仰慕已久,幸会幸会。” 身后百悠悠有模有样地学着哥哥,带着些奶音道:“幸会幸会。” 沈烨回了礼,看着二人扔到地上的斗笠,好奇道:“二位为何要身着斗笠?莫非是要躲避什么人?” 百子桓和百悠悠对视了一眼,同时摇手道:“非也,非也。” 百子桓道:“我百家老祖第三条祖训,我百家子弟,在外行事要与众不同,不能泯然于世人之中。”百悠悠在后连连点头。 “呃。”沈烨窒了窒,不可置信道:“就是为了与众不同才穿的斗笠?” 百子桓不悦道:“怎么?沈公子觉得不妥?” 沈烨赶忙摆手道:“不不不,仁兄误会了,我是觉得你的想法很妙。哈哈哈。”沈烨尴尬地笑了起来。 百子桓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即皱眉道:“这天闷热的时候,戴着斗笠确实也不舒服。” 百悠悠在旁边点头附和哥哥,“确实不舒服。” “……”沈烨一阵无语。 翌日,沈烨一直睡到接近正午才起来,他将从回春堂里带出来的中药服下,感受着这两日头疾确实在逐渐好转,心中略感宽慰,思考起了自己今后的打算。 正在此时,房外传来百子桓的声音:“沈兄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二人出去吃些东西?” 沈烨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进食,此时已是饥肠辘辘,沈烨想着吃个饭的功夫应该不至于碰到仇家,慨然应允。 见沈烨依旧穿着那件宽大的长袍走了出来,百子桓以为这是世家大族公子的怪癖,也没有在意。 百子桓刚要走出门,百悠悠急忙一手拉住百子桓,一手指了指昨日扔在地上的斗笠。 百子桓大惊失色道:“妹妹天资聪慧,记忆超群,哥哥险些误了大事!” 百悠悠一阵自得,身旁的沈烨却是满脑黑线,“这是两个活宝!” 待兄妹二人穿戴完毕,三人从门内走出,百子桓问守门的仆人:“这幽州最出名的醉幽居往哪里走?” 其中一名仆人道:“从前方小路右转进入大道,向着幽州湖一路前行到尽头便能看见醉幽居了。” 百子桓听闻赞道:“好,听起来不远,我等就去那里,你们不必跟着我们,我们吃完逛逛便回。” 沈烨边走边和百家兄妹聊,百家二人也是第一次来幽州,二人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只不过百子桓好奇的是周围的风土人情,而百悠悠却是被身边叫卖的甜食所吸引,每看到一个甜食铺子,她就可怜巴巴地看着百子桓,那眼神杀伤力十足,可惜全被斗笠遮住。 百子桓丝毫不予理会,弄的小丫头一路气哼哼的。 几人走到那青石处,沈烨又看到了昨日给他算命的道长。 百子桓百悠悠顺着沈烨的目光看去,见是一个老道士在那盘膝打坐。 百子桓好奇道:“怎么,沈兄信这些江湖算命之人?” 沈烨犹豫了一下,道:“这道长和那些江湖骗子不同,有些本事的。我昨日刚在他这算过,这道长不仅分文未取,还替我解决了一些疑惑。” 百子桓本来不信这些,听闻此话,不禁被勾起了好奇心:“真有这么神,那我也去试试。” 三人来到老叫花子面前,殊不知老叫花子正在这里暗暗叫苦:“自己身份若是老叫花子还好,在人群里明里乞讨,暗里偷偷窃窃,也没人在意。可现在换了算命的行头,这半天也不来生意,自己这身衣服又太过于明显,也不能再像乞丐一样在人群中蹭来蹭去。” 老叫花子在青石上从早上坐到了现在,眼看着正午都要过去了,自己还没有钱财到手,整个人早已饿的头昏脑胀,双眼发花。 这时候,闭着眼的老道士,感到身前来了人,不禁大喜,抬眼一看却是昨日找自己算卦的沈家公子。 老叫花子心虚:“莫不是他发现我昨日诳他,找我来算帐来了?” 未待老叫花子多想,沈烨走上前:“道长,我这朋友想找您卜一卦。” 老叫花子放下心来,向沈烨身后一看,却是两个戴斗笠的人。老叫花子不禁一呆:“这两人什么身份?大热天的带斗笠?不管了,骗钱要紧。” 老叫花子蹙眉道:“与你卜卦乃是你我有缘,他人我可轻易不给算。” 百子桓听闻,倒也不生气,反而有点相信这是一个世外高人:“道长,给我卜一卦,我不缺钱。” 老叫花子听闻这年轻的声音,心里一喜:“这是谁家的傻小子,第一次在外吧,哪有这么说话的,这不是等着被宰吗。”他勉为其难:“也好,正好我身后的旗子也可以换一面新的了。” 老叫花子手里一指,百子桓就看见了那旗子上的几个大字“卜算吉凶,卦银十两。” 百子桓一呆,脱口道:“这么贵?” 十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年轻的世家公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百子桓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到老叫花子面前。他想了片刻道:“道长,你就给我算算最近在我身上要发生什么大事。” 老叫花子问道:“你们要去何地?” 百悠悠在后面见自己终于能插上话,便奶声喊道:“醉幽居。” 百子桓嫌她多嘴,转头瞪了她一眼,殊不知他带着斗笠,有面纱遮挡,小丫头根本看不到。 老叫花子心里琢磨,拿了这十两,我就溜了,到时候换个身份藏起来,晾这几个人也找不到自己。 于是老叫花子随意地掐了掐手指,信口胡诌了起来:“公子呆会儿在醉幽居,会遇见你的命中煞星。” “命中煞星?”百子桓听闻一怔。 “煞星,克星也,此人和你一辈子犯冲,遇见此人你将诸事不顺。”老叫花子说完就闭目不言了。 “没了?”百子桓还等着他继续说,见老道士闭口不再言语,追问道。 “没了。”老道士眼睛眯了一条缝,摊开双手道,他看着百子桓斗笠一抖一抖的,似乎要发火。老叫花子赶紧补充了一句,“年轻人,十两银子知道你命中克星,你已是占了天大便宜了,你想想,以后你只要避开此人做事,那不就诸事顺利了吗?” 百子桓听闻感觉也对,好像自己似乎真占了大便宜,不过他还是不大相信这些江湖人的话,可碍于面子,加上沈烨对这道士恭敬有加,还是忍痛将银子递给了他。 三人继续向着醉幽居方向走着,百子桓好奇道:“沈兄,你当时算的是什么?” 沈烨笑了笑:“秘密。” …… 三人走后不久,老叫花子揣起了银子,正打算起身跑路,双腿突然抽筋了起来。 老人心中叹道:“还是老了啊。”老人颤颤巍巍地将双腿摆正,抻了抻身体,用手轻轻锤着腿。 这时,老叫花子感觉前方有些动静,抬眼间就看见又有两人朝着自己走来,这二人一主一仆打扮。 这主人英气十足,脸上挂着邪邪的笑意,仆人个头高挑,面带忧色,紧随其后,正是昨日回春堂里和沈烨起冲突的少将军和君邛。 第十三章 冲突 百子桓三人不多时便来到了醉幽居前。 沈烨抬头看去,酒楼靠湖而建,是一座三层的华丽建筑,酒楼左右两旁竖着一排排的望竿,每个竹竿上都悬着一块青布,青布上正写着醉幽居三个大字,迎风而展,看着好是气派。入口处雕檐红柱,门上一块牌匾,上书“幽州第一楼”。 三人走了进来,早有心灵的伙计从里面掀起门前翠帘,进楼之后,便听见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竟是有才女在此弹丝奏琴,整层楼里都传来了阵阵雅意。 百子桓知道醉幽居的一些“规矩”,他对着店小二出示了百家的腰牌,对着领路的伙计道:“带我们去三楼雅房。” 这天下出名的酒楼多以三层为主,而这最尊贵的便是三楼靠外的雅间,价格也是最为高昂,而醉幽居三楼雅房的价格更胜一筹,除此之外,为了彰显醉幽居的与众不同,醉幽居的主人还订了一条规矩,醉幽居的三楼只接待身份不凡之人,或是世家公子,或是朝廷大官,或是享有盛名的文人墨客,这便是百子桓进楼出示百家令牌的缘由。 伙计看到来了贵客,喜上眉梢,道:“原来是百家的公子,三位请随我来。” 伙计领着三人从楼梯处一直上到了三楼,将三人请到了一个靠北临湖的雅间。 清风徐来,三人从栏杆望去,湖面辽阔而平静,远山婀娜而秀美,窗边阑干两侧各有一个石柱,石柱上合写着:“上倚青天叠云海,下扶清风散江烟。” 百子桓不禁赞道:“好诗应景。” 那伙计笑道:“公子好眼力,这诗是十几年前宋家文豪宋词先生游历到此,亲笔题的诗。” 百子桓听来不禁欣喜:“竟然是宋文豪的真迹,能和当年的宋词先生跨越时间共享如此美景,真是人生的一件幸事。小二,先取一樽好酒,再将你店上的招牌好菜一一上来,演奏就用了,我们图个清静。” “好嘞,客官稍等。” 过了一会儿,几个伙计举着托盘走了上来,首盘上陈列着菜蔬果品,后面陆陆续续的陈列了肥羊,酿鹅,烧鱼,熊掌,最后一人手持一樽美酒,正是醉幽居的招牌“玉桥风月”。 几人配着窗边美景再看着桌上美食,不禁食欲大振。 百子桓站起身来,就要为沈烨斟酒。 此刻沈烨想起了荀老的告诫,带着歉意道:“百兄,我不能饮酒。” “嗯?”百子桓好奇地看着他。 沈烨不便说自己有头疾,斟酌了一下:“家主曾告诫过本家弟子,独自出门在外,不可饮酒,以免闯下大祸。” 百子桓听闻哈哈大笑,道:“这话,家父也说过,你且安心,我们小酌两杯而已,这“玉桥风月”的名声我在家里可是听得多了,早就垂涎不已,今日终是得偿所愿,快来一起尝尝。”说着便给沈烨满了一杯,而后又给不能饮酒的小妹倒了一杯酸梅汁。 沈烨挨不过百子桓地热情,想了想,少喝几杯应该无事,便小口品了起来。 果然是好酒,这“玉桥风月”味道温润而柔和,一入口中仿佛迅速气化,酒香味瞬间沁入了全身,让人瞬间有些飘飘然。二人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回味着酒香的余韵。 片刻后,百子桓问起了他:“沈兄为何独自一人,来幽州也是奔着文会来的吗?” 沈烨犹豫了一下,半晌方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是偷偷地从家族中出来,来文会见见世面。望仁兄今后若遇见我沈家中人,请不要透露我的行踪。” 百子桓听闻大喜:“讲真?哈哈哈哈。” 沈烨不知他为何发笑,百子桓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笑道:“沈兄,果然是吾辈中人啊,我和妹妹这次也是背着家里偷着出来的,不过。”百子桓向沈烨竖了竖大拇指:“我们是从离京南府而来,路途如此之近,我二人都险些承受不住路途上的辛苦。而沈兄你却从庐州千里迢迢,过潞州、宣州来到幽州,真是令人佩服。” 沈烨知道百子桓误会了,也不好再解释什么,好奇道:“百兄你说你们来自离京南府,这离京南府是哪里,小弟为何从来没听过?” 百子桓和在那边胡吃海塞、嘴边挂满油的百悠悠听闻都不禁一愣。 百子桓咽了咽口中的食物,道:“离京就是府州啊,沈兄你为何……” 沈烨福至心灵,脸色黯然起来:“我从小久居庐州,家族只让我等旁系子弟管理家事,所以对外界的事了解较少。” 百子桓兄妹此时一听,同情了他起来,百子桓放下筷子,仰头叹道:“唉,我一直以为我被家族禁足到现在,自己才是最惨的世家公子,没想到……” 百子桓继续道:“好叫沈兄了解,这离京就是以前的府州,当时的府州为独孤家和我百家共治,我百家主文政,独孤家主武功,后来北狄入侵,独孤家为了阻止侵略,将军队和家族带到了府州的北地城池。由于府州的人口都集中在南边,我百家需要在南边管理政务,无法跟随独孤家北上,所以两大家族私下分地而治,当时府州的人们就称独孤家所在城池以北的地方叫做北府,北府以南的地方则称之为南府。” 百子桓给自己和沈烨又斟了一杯酒,继续道:“在我百家的有意遮掩下,朝廷逐渐对我北府独孤家的军事力量放松了警惕,最终我百家帮助了独孤家夺得了天下,之后,先帝独孤离驾崩,当今圣上独孤齐为了缅怀兄长,便将府州更名为了离京,而我们南府百家的称呼,也随之变成了离京南府百家。不过,虽然府州更名为了离京,但老一辈的人还是会顺口叫做府州。” 沈烨听闻恍然:“原来如此,受教了。” 此时百子桓脸色微醺,似是酒劲上来,笑了笑:“贤弟乃旁系子弟,久居家族之地,不知这些也是正常,可我是百家家主一脉嫡长子,却也常年被困在家族之地,壮志难酬啊。” 百悠悠听闻,似乎也是深有所感,模仿着哥哥的语气,嚼着嘴里的肉口齿不清道:“壮志难酬啊。” 百子桓笑骂道:“臭丫头,才多大就壮志难酬,你有什么壮志?” 百悠悠不甘反驳道:“臭哥哥,你有什么壮志?” “我!”百子桓想说什么,却突然一呆,随即自嘲一声:“是啊,我好像也没什么壮志。”随即苦闷地又干了一杯酒。 沈烨见百子桓因为醉酒,情绪有点上头,便岔开话题:“仁兄和令妹此次瞒着家族出来也是为了文会吗?” 百子桓道:“本来嘛,我二人是为了文会来的,我百家祖训第二条”百子桓醉着双眼看向百悠悠。 百悠悠见状接道:“游天下而交良友,近君子而远小人。” “不错。”百子桓欣慰的用油乎乎的手摸了摸百悠悠的头,他似乎在拿妹妹的脑袋擦手,还特意在上面蹭了蹭,“君子上交不诌,下交不渎。来文会一是为了长见识,二是为了结交同龄的世家子弟。但就在我出发前日,我在从父亲和家中长辈那里听到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是你?真是晦气!” 正在这时,一个暴躁的声音打断了百子桓说话。 沈烨回头一看,正是昨日在回春堂惹事的少将军,只不过他带的那个仆人不知为何没有跟在他的身边,少将军身后跟了两个店里的伙计和一个穿着普通的陌生人,似乎他是硬闯进来的。 百子桓本来就有点醉酒,情绪有点上头,他见自己房门未经同意被打开,说话也被人打断,来人语气更是不善,不禁勃然大怒,借着酒劲儿,一拍桌子吼道:“是哪个遭瘟的干扰小爷们的雅兴?” 百悠悠从来没见过哥哥耍酒疯,吓得小脸发白,跑到了沈烨身后躲了起来。 少将军听闻不禁怒道:“你又是哪个?” 百子桓将手里酒杯掷了过去,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我是你爷爷!” 少将军身手矫健,躲过酒杯,那酒杯顺势砸向了身后的伙计,百子桓已然喝醉,那下手不知轻重,用了极大的力道,伙计顿时捂着小腿痛叫一声。 少将军回头看着伙计的惨状,转过头来,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惊怒道:“你敢打我?” 百子桓还从来没和人打过架,但此时妹妹和朋友都坐在旁边,哪能丢了面子,借着酒劲儿上头,口齿不清含糊道:“打你,打你怎地?” 少将军飞扬跋扈惯了,啥时候受到过这种气,又想到之前此人用话语辱过自己祖辈,他眯了眯眼睛,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沈烨及时的挡在了面前,劝道:“阁下不要冲动。” 少将军眯了眯眼,想起之前在回春堂里沈烨顶撞他的话,不禁冷笑:“待会再收拾你。” 他一把推开沈烨,一来沈烨身体正在休养,身体比较虚弱,二是少将军从小在军营长大,力大无比,此时没有收力,这三来那“玉桥风月”酒精的副作用涌了上来,一瞬之间,沈烨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许久不见的头痛骤然开始发作,他脑袋撞到墙边痛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身后的小丫头顿时吓得尖叫:“杀人啦!” 第十四章 幽州城的老神仙 少将军吓了一跳,瞠目道:“死了?!” 百子桓也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过来。 他跑到沈烨身边,挡住了少将军的视线,摸了摸沈烨的鼻息,见沈烨面色红润,呼吸均匀,百子桓下意识以为沈烨故意装死,他心中暗赞一声,而后哀声道:“沈公子!你不要死啊。” 百悠悠可不知她哥哥在骗人,听闻此话,吓得哭出了声。房里顿时乱作一团,少将军脸色骤然发白。 百子桓怕少将军走到近处发现端倪,趁着少将军发呆,百子桓对着少将军身后的伙计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扣住送去官府,别让他跑了!” 少将军此次秘密出行,身份本就见不得光,听见百子桓要押他报官,心里更是慌乱,少将军一把推开身后的伙计,迅速逃离了现场,那穿着普通的陌生人表情古怪,也紧跟着离了去。 醉幽居的两个伙计被推了个踉跄,刚要起身去追。 “别追了。”百子桓叫住了二人,又看了看在那抹着眼泪儿的妹妹,皱眉道:“你也别哭了,沈公子没死。” 那俩伙计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知眼前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百子桓心中暗道:“还好沈兄机智,不然瞧那人的身板,说不准我今天就要被一顿痛揍。” 百子桓拍了拍沈烨的脸,道:“沈兄起来吧,那人跑了,沈兄?” 见沈烨似乎真晕了过去,百子桓不禁傻了眼。 少将军一路小跑,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只是想看看那算卦的道士所言真假,上楼看见沈烨之时只是一时习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几句情绪话,谁成想碰到个醉鬼,那个醉酒的公子哥出言不逊也就罢了,偏偏又是辱骂了自己祖辈,自己是何身份,家族长辈岂能被他人侮辱?只是没成想自己一推居然闹出了人命。 正常来说少将军压根不信自己失手能杀人的,但想到昨日回春堂里,沈烨那病怏怏的样子,加上百子桓恰到好处的演技和百悠悠那凄惨的哭声,少将军瞬间慌了神,而最主要的则是少将军来这里之前,那老道长信誓旦旦的卦词,让少将军先入为主,失去了判断能力。 原来,那少将军和君邛二人,正在街头合计接下来的动向,便看到了那坐在青石上捶腿的老叫花子,少将军看到这道士身后旗子上写着“卦银十两”几字便来了火。 君邛知道少将军向来对这些神神叨叨的江湖骗子比较痛恨,看他神情心知不妙,立刻上前劝道:“少将军,不要惹事。” 少将军看着那老道人的服饰,撇了撇嘴:“道家思想庄严神圣,那些真正的道长更是德高望重、令人尊敬,但就是因为有一些江湖杂人冒充道士,借着人们对道教的信仰来欺骗单纯的穷苦百姓,谋取百姓钱财,玷污了道家在世人心中的神圣印象,这种人不教训他不行,我也不把事情闹大,只是要把他那些骗人来的钱财吐出来。” 不待君邛阻拦,少将军就风风火火地来到老叫花子身前。 老叫花子正准备锤完腿后跑路,抬眼看到面带邪笑的少将军时,就知其来者不善。 老道士这时已饿的腹中直叫,哪想搭理他们,遂眼神柔和道:“施主,贫道每日只占一卦,今日之卦已然占完,施主若想求卜,可明日一早在此等候。” 少将军见这道士装模作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边扯着他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一边问道:“占不占得?” 老叫花子双腿在空中乱蹬,不知是呼吸困难还是觉得不堪受辱,脖颈以上的肤色涨的发紫,急忙喊道:“占得占得。” 周边的不少路人见此场景,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少将军将其放下,看着围观的众人,趁机道:“各位,我看这道士满嘴胡言乱语,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大家在此为我见证,我让他当众给我占一卦,若卦象不灵,就让他将手里钱财分与大伙儿如何?” 周围人哄然叫好。 君邛和老叫花子听此都眉头一皱,君邛心道:“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老道士分明就是骗钱的,如今把他得罪惨了,倘若他是城里那些鱼龙混杂组织的一份子,那接下来我等在城中办事或许都会受到掣肘。” 君邛深知那些小人物报复人来的手段,虽说自己二人不怕这些小人物报复,但他们此时有任务在身,本来就是秘密出行,不能与官府打交道,有着这些小人物的纠缠,到时做事想必会很麻烦。 老叫花子心里更是窝火,这不知哪来的嚣张公子哥,不由分说就动手动脚,还擅作主张要将自己财物分与他人,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抢劫吗,还有王法吗,可是自己这道士身份本来就有问题,自己也不能报官。 利益使然,周围人已越聚越多,老叫花子知道今日之事自己没法轻易脱身,忽然想到之前沈烨一行,老叫花子寻思沈烨身旁那两人身带斗笠,分明是不想让人看到其身份,而眼前这公子性格嚣张狂躁,两者若是碰面 老叫花子眸子一转,便有了定计。老叫花子用手整了整衣裳,怒哼一声,道:“那就叫大家看看老道我的道行!” 少将军见他装腔作势,还想打他,但此刻周围人都在看着,不好动手,嗤笑道:“你能算什么?” 老叫花子故技重施,傲然道:“老道我今日就算算你的命中克星。” “命中克星?”少将军挑了挑眉。 “不错,一个命中与你犯冲的人,有他在场,你将” “哈哈哈哈。”少将军一阵狂笑,打断了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老叫花子,“笑话!按照你的说法,你只要随便说一人,去哪里验证,而且那人若在天南海角,那我岂不是也要找他到天南海角?” 老叫花子笑眯眯道:“那倒不必,老道我刚才掐指一算,此人如今就在那幽州的醉幽居中,是不是克星你一见便知。” 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有的人见老道如此神情,对老道是骗子一事产生了动摇,有人却是不信,开口道:“道长,这醉幽居里人那么多,怎么知道是哪个?” 老叫花子暗道:“那两人既然带着斗笠,必是不想暴露自己,那能去的只有三楼的独立雅间。”他微微一笑:“那人如今在醉幽居三楼的雅间里。” 听闻此话,不少人都相信了,那醉幽居三楼的消费可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就算本地出名的士绅都没有资格上去,这范围一下就缩得很小了。 少将军听到周围人谈话,冷笑一声,从身边掏出一两银子,指着身旁围观的一人道:“你!过来拿着钱,带我去那醉幽居看看。” 君邛见状凑了上来,忧心道:“少将军。” 少将军抬手阻止君邛的话语,回头看向那老道说道:“君叔,你看住他,在我回来之前莫让他跑了。” 少将军在路人的带领下奔去了醉幽居。 结果就发生了方才那一幕。 …… 少将军脸色苍白地跑了回来,众人见状纷纷给他让出了一条路,少将军冲进人群,二话不说,拉着君邛就走。 老叫花子看他回来时的表情就知道,他拉住少将军道:“公子,你还没给挂钱呢。” 少将军像是看到鬼一般地看着他,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放到了他身前,在君邛不解的目光下,拉着他迅速逃离了现场。 周围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人群之中顿时炸开了锅。 恰好此时,给少将军领路的人跑了回来,他在人群中环视一圈,没找到那位“杀了人”的少将军,待看到老道士时,他双膝跪地,迎面拜倒,高声喊道:“老神仙啊!” 在周围人的询问中,他将刚才醉幽居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周围人一听,顿时皆跪拜了下来,齐声喊道:“老神仙!” 老叫花子此时也傻了眼,那沈家公子被打死了? 兵头南福带着几人正在街上巡逻,正巧走到了远处,见到这边围了一群人跪拜在地,几人心里好奇,走了过来。 老叫花子站在人群中,看着身旁下跪的百姓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官府的衙役向这边走来,老叫花子拔腿就跑:“自己偷偷入城,这要一查准会出事。快溜!” 老叫花子向着刚才少将军逃的方向跑了出去,围观众人都想着求老神仙给卜一卦,看着老神仙跑了,哪里肯错过,都追了过去。 南福等人见状更是起疑,一路紧追不舍。 老叫花子跑得不快,围观路人很快就追上了他,但这些路人以为老叫花子是神仙道长,哪里敢拦他,于是众人边跑边围在了他的身边。 路人们见此奇景近来询问,一听有神仙道长,有不信的人见官府的衙役都混在了其中,顿时也加入进来。 少将军带着君邛跑了许久,正要和君邛交代之前酒楼里发生的事,刚停下来就听见了后面传来的动静,他转头一看,不禁傻了眼,就见后方浩浩荡荡追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那卜卦极准的老道长,旁边跟着形形色色的人。 少将军见人群中还有官府的人,心里顿时一苦:“这神仙道长竟是算出我弄出了人命,带众人追拿我来了。” 他咬了咬牙,顾不得累,拉着君邛继续向前跑去。 此刻幽州城州府孟峰正陪着白家一行人体验幽州风土人情。 白家的文会主事白凤瞻本来觉得这幽州不过如此,正不屑间,恰好看到了这幽州城里百年一遇的奇观,他惊讶道:“这幽州风俗果然别具一格,城里居然会有如此热闹的大型活动。” 孟峰在旁尴尬陪笑道:“正是,正是。” 而后白家中有人眼尖,指向人群之中道:“看,还有官府的人!” 白凤瞻不禁大开眼界,手抚颌下长须赞叹:“官民一体,与民同乐,孟大人治下的幽州果然与众不同。” 孟峰心里是五分焦急,还有五分好奇,恨不得立马抽出身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也只得在旁边微笑:“过奖,过奖。” 第十五章 前朝尚书 “你是说咱们幽州城里出了一个道行很深的道长?”幽州城城主府内,孟峰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对着站在下方的南福问道。 “是的,大人。” 南福躬身答道:“当时人群之中呼喊的就是神仙道长几个字,可属下等人追上前去,并没有发现那道人的踪迹,估计是趁乱跑了,属下随后抓了几个当时奔跑的路人,都言只是听说此道人乃神仙下凡,但具体这道人做了什么事却无人知晓,几人之中还有人说那醉幽居里发生了命案,属下几人一听,急忙便去了醉幽居查问,到了那里却被告知只是几个公子哥发生了口角,其中一人动了手,将另一人打晕了过去,并没有命案发生。” 孟峰和坐在下方的赵参将对视一眼,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孟峰对着南福道:“这道人是真有道行也好,是江湖骗子也罢,你们在城内巡逻时,如若再发现此人,务必将他请到我面前来,记住,是请,下去吧。” “属下遵命。”南福退了出去。 赵参将不悦道:“文会将开之时出了这档事,真是丢人。” 孟峰苦笑:“好在那白家众人以为此事是我幽州民俗,否则要是他们知道是江湖骗子带人聚众闹事,那此事在天下间都会被传为笑柄,你我加上朝廷也会脸上无光。” 赵参将想着孟峰对这道人的处置,疑惑道:“大人,为何不直接令官府通缉此道士,反而要将他请到府上。” 孟峰淡淡道:“我怀疑此人别有目的。” 赵参将一惊:“你是说他这么做是为了?” 孟峰皱眉道:“防范于未然,非常时期,做事谨慎一些较好。” 孟峰站起身来,和赵参将一并往府邸里面走,孟峰边走边问道:“各世家的住处都安排好了?” 赵参将回道:“除却百家至今没有来人,沈家的那位被您送走后,其余白、杨、柳、方、宋、昌六家皆已到齐,俱被我安排到了内城西侧的庄园内。” 孟峰点了点头,想到了自己透露给沈颂的消息,道:“沈家不必再等了,应该不会有人来了,百家那边不来人更好,省得到时候又和白家吵做一团,我可不想夹在中间受两边的气。等礼部侍郎余姚大人一到,我们便设晚宴款待众宾客,商量文会之事。” 孟峰说罢,内心却是十分疑惑,为何早该到达幽州的太子一行人,至今未见踪影,难道是在城外等着,打算和礼部侍郎的车队汇合再一起进城? 二人穿过一个长廊,来到了一个院子门前,门口处,孟峰对着门按三短一长的节奏,轻轻地扣着。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谁?” “孟峰和赵执安前来探望老师。”孟峰在门外恭敬说道。 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身穿常服的少年,少年目光锐利,炯炯有神,对着孟峰二人拱了拱手,小声道:“州府大人,赵参将,义父刚睡醒,只是这头痛和咳喘至今尚未好转,这药” “药不能停。”孟峰严肃道:“荀老是当年荀神医之后,医术高明,他说过老师年纪已大,这病又是老师几十年前烙下的病根,所以这治疗才会缓慢,你不要着心急,让老师慢慢调养便好。” 少年引着孟峰和赵参将走进了内屋,床上半倚着一个老人,老人靠在床边,精神有点萎靡,看到二人,老人笑了笑,沙哑道:“你们来了。” 孟峰和赵参将走到旁边单膝下跪道:“孟峰、赵执安拜见老师、尚书大人。” “起来。”老人说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孟峰二人眼里布满了担忧,没想到老人病得还是如此严重。 老人咳完,面带歉意地看着赵参将,道:“执安,你和峥儿先退下,我要和孟峰说会儿话。” 赵参将起身笑道:“尚书大人,您说便是,我二人就先告退了。” 看到赵参将和自己的义子乔峥退了出去,老人安详地看着孟峰,孟峰也在看着老人,看着老人脸上深深的皱纹和眼睛里的沧桑,孟峰不禁模糊了双眼。 老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道:“哭什么,人都有老去的一天,只不过没想到我还能悄无声息地回到这片故土,峰儿,你知道吗,在九曲十三环的这十几年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到故土。”老尚书转而一脸自豪之色:“我低估了你们的本事,没想到你们几个孩子居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等安然无恙地带到了幽州城。不愧是我乔某教出来的弟子。” 孟峰笑道:“还是师弟奇思妙想,深谋远虑,竟想着借着文会一事,来瞒天过海,我当时接到老师的信件,看到师弟的谋划时可是吓了一跳,生怕师弟哪里考虑不周将老师陷入绝境。” 老人问道:“他现在在哪?” 孟峰回道:“老师且宽心,如今我已让师弟和兵士们在城内东侧的军营入驻,那些世家人进不去军营,只知道这是北直隶的一个锋营,料不会出什么纰漏。老师安心住下便好,现在唯一的不稳定因素就是高博。” 老人眉头一皱:“高博那里还没有消息?” 孟峰缓缓道:“昨日老师到了我这后,我便派人去了宣州,只是还没有回来。” 孟峰皱了皱双眉:“我还是不信任他,我至今都搞不清楚为何北大营的人要来帮助我们,我总觉得此人要坏了我们的事。” 老人叹道:“就算此时事情泄露,我被处死也心无遗憾了,只是事到如今,我不想牵连你们,也不想再让山里的孩子为我陪葬。” 赵参将退到院子中,看着那唤作乔峥的少年,心中出神:“谁能想到,本该困在九曲十三环里的前朝兵部老尚书,竟是在昨日来到了幽州城。” 原来当时沈烨等人在卓县见到的军队根本不是北大营的人,而是伪装成北大营的前朝“叛逆”!而屋中的老人正是前朝的兵部老尚书。 一个月前,在山里的老人自知自己时日不多,便想抱着必死的决心葬身故土,于是挑了一些心有死志的战士,这些人对于活着已经没什么希望,和老尚书一样,想战死在故乡。 可谁知情况发生了变化,本以为必死的战士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故土,当老人带他们进入幽州城时,老人看见了他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这样的人,老尚书已经没有勇气再下令让他们为自己赴死。自己一方的大人物因为一己之私,已经浪费了这些孩子十几年的青春,不能一错再错,如今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 “得想个办法让这些孩子离开。”屋内的老人暗自想着。 这时,门口传来乔峥的声音,“孟大人,荀老郎中到了。” …… 时间回到昨日,沈颂和司司从城主府归来回到回春堂,便发现沈烨已不见了踪影,荀老也不知所踪。 沈颂二人心中焦急,连忙找到了店中伙计,伙计只知荀老临时出诊去了,却不知沈烨何时离开的。 伙计满脸歉意:“沈家老爷,荀老临走前特意嘱咐我让我看好公子,我一直守在柜台这,真不知沈家公子是如何消失的。” 沈颂心中起疑:“荀老告诉过你我们的身份?” 伙计摇了摇头,将之前沈烨与少将军二人的冲突告诉了沈颂和司司。 沈颂听到伙计讲到太子殿下徒步走到那二人面前时,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沈颂拉着司司进入了内屋,看到了桌上被翻动的包裹,他放下心来,坐在椅子上一脸悠然的喝起了茶来。 仍在焦急的司司见状问道:“老爷,我们不去找太子殿下吗?” 沈颂回道:“他自己想走便由他去,他想走便说明了要么是他恢复了记忆,要么就是他对我们不信任,我们就算找他回来,他也会再次逃走的。” 司司呆了呆:“那怎么办?” 沈颂双手一摊:“还能怎么办,他一走,我不用管他,我反而能” 司司急道:“可是太子的仇人若还在城里,那岂不是?” 沈颂慢悠悠道:“太子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司司似乎没想到沈颂会如此说,脱口道:“老爷,你好残忍。” 沈颂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这和残忍有什么关系,我救了他,他已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我要带他治病,是因为他在我这,我不能不管,如今看来,他那头疾病也早已好得差不多了。” “啊?”司司疑惑。 “方才那伙计可没说太子殿下是扶着墙走来和人发生冲突的。”沈烨叹道。 司司想着这段时间每逢太子行走都是自己或者老爷搀扶,原来一切都是太子装的,太子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委屈,自己一直悉心照料对方,反而对方却一直戒备着自己。 “太子离开这里时,除了拿走一些银两,还拿走了我的一个沈字腰牌,想来在幽州城里不会有事的。”沈颂以为司司还在担心太子,安慰道。 司司道:“他拿腰牌做什么?”突然她瞪圆了双眼,“他想参加文会?” 沈颂道:“我不知道太子想做什么,这是他自己的事,既然现在太子选择离开了我们,我也要做我自己的事了。” “嗯?”司司不知道沈颂在说什么。 沈颂闭上了双眼,想到了太子遇刺,想到了在卓县遇见的那两波军队,想到了孟峰的家书,想到了即将到来的文会,那颗沉寂多年的心久违的兴奋了起来,他预感到了,幽州城里正在酝酿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十六章 渐起风云 沈颂从屋内走出,看着天色已晚,荀老还未回来,对着柜台的伙计问道:“荀老去哪了?” 伙计低着头边记录帐本边道:“下午官府来人,带着一顶轿子接荀老进了内城,说是孟州府的父亲生了病,请荀老入城看一下。唉,您二位回来之前,荀老就被接走了,临走前还特意让我照顾好那沈公子的,都是我不好。” 伙计自责了一会儿,见身边没了动静,心里一奇,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沈颂正冷冷地看着自己,目光十分瘆人。 伙计以为沈颂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禁小声道:“沈管事?” 沈颂神色恢复了正常,笑了笑:“没事,你确定听到的是孟州府的父亲” 伙计见沈颂不是责怪自己,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不对吗?” 沈颂缓缓道:“我听说孟州府的父亲老当益壮,怎么突然得了病,所以比较惊讶。” 伙计恍然,随即道:“沈管事你有所不知,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得什么病都不足为奇的,当初隔壁粮店的宁老爷,七十多了,身体健壮,啥毛病没有,哪知一天感染了风寒,不到一月便离世了。” 沈颂微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沈颂回到了房里,脸色却是异常凝重,孟峰的父亲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去世了,那么孟峰口中的父亲,究竟是谁?想着孟峰当时收到的那封所谓的“家书”,沈颂陷入了沉思。 待到夜深,荀老才坐了轿子回来,荀老走进药堂。 烛光下,沈颂正站在柜台后摆弄着算盘,荀老疲倦道:“这么晚不去睡,打算帮我查帐本?” 沈颂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荀老去外面出诊,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荀老走进来,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咙道:“还不是你那老友拜托我给他父亲看病。” 沈颂眼皮一耷,似是无意问道:“孟伯父我也好几年没见到了,现在变化大吗?” 荀老啧啧一声:“这我可不知道,我以前可没见过他,刚才也没见到他的面容。” 沈颂抬眼:“你没看见他人?那你怎么给他看的病?” 荀老也觉得此事古怪,神秘道:“你说也是怪了,孟峰那父亲居然不和他的家眷住在西侧府宅里,而是住在那官府后面的一个院子中,他睡的床榻边缘都是厚厚的帷帐,老夫想观察他的气色都不成,只能给他切脉开药。” 沈颂诧异道:“旁边有人不让你望诊?” 荀老想到了那个名叫乔峥的少年,冷哼道:“可不,有个少年郎守在床边,老夫刚要掀开帷帐,他就将我挡住了,面色颇为不善,要不是看着孟峰的面子,老夫早就走人了。” 沈颂“关心”地问道:“孟叔父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肺痨,还有点中风的趋势,不过我开了药,调理个几个月便能好转,你这么担心,要不你直接去看看算了。”荀老看着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沈颂面色一紧,赶忙问道:“荀老,您应该没在孟峰那里说起我吧。” 荀老奇道:“说你作甚,你不是见过孟峰了吗?怎么,你们吵起来了?” 沈颂心里一动,道:“不瞒您说,我和他分开时因为一些事发生了口角,荀老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也不要说我在你这住着,否则他又要来烦我。对了荀老,你之后哪天会去内城出诊?” 荀老揉了揉后腰:“孟峰比较担忧他父亲的病症,明日我再去诊断一次后,每隔两日便要去他那一次,直到他父亲病况有所好转,怎么?”荀老睨了沈颂一眼,“你要去看看?” 沈颂点了点头,眼神深邃:“以前孟老待我如亲子侄一般,如今老人家患病,我这做晚辈的理应去探望一下。” “那明日随我一起进内城?”荀老问道。 沈颂估摸着文会开始的日子,摇了摇头:“不,两日后我再与您一起探望。” 沈颂一字一顿道:“看看我这叔父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 时间回到现在,百子桓背着沈烨牵着百悠悠,一路回来,见道路两旁的人极其稀少,心中奇怪,而过那青石之时,那老道也不见了踪影。 二人带着疑惑回到了罗万提供的住宅门口,那门口的仆人见状,赶紧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指着百子桓身后的昏迷的沈烨问道:“公子,怎么了这是?” 百子桓气道:“还在这问,来帮忙抬一下啊,可累死我了。” 两个下人见状赶紧将百子桓背后的沈烨搀了起来,百子桓直了直腰,松了口气,吩咐道:“去,把人抬到我屋里的榻上。” 等二人忙完,百子桓就将他们赶到了大门外候着,自己和妹妹坐在沈烨的床边看着他。 百悠悠道:“哥哥,沈哥哥怎么还不醒?” 百子桓翻了翻白眼,道:“我怎么知道,也是倒霉,吃个饭的功夫都能碰见不正常的人,呀!” 百悠悠听见叫声,吓了一跳,冲到百子桓身边仔细地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了?” 百子桓没好气地推开她,道:“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了那个老道给我算的卦,好像还挺准的样子。” 百悠悠也想了起来:“对喽,那白胡子道长说哥哥你要遇见命中克星,那不就是后来的那个恶人。” 百子桓赞同道:“对呀,我就吃个饭,然后就差点被他打了,有点邪门的,我以后见到他得离他远点。”百子桓看到昏迷的沈烨,感激地说到:“还好沈兄替我挡了下,不然此刻昏迷的估计就是我了。” 百悠悠提醒道:“哥哥,那恶人好像是奔着沈哥哥来的。” 百子桓想了想那人刚来便对着沈烨说过“是你”二字,醒悟道:“对啊。” 再看向沈烨时,满脸的感激变成了同情,道:“沈兄,这事因你而起,你受了点伤也是应该的,我百家祖训第四条,男人要学会承担责任,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并承担后果。” 百悠悠接口道:“还有后半句,悠悠做错了事,哥哥来解决,哥哥来承担后果。” 百子桓听闻气愤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来的后半句?” 百悠悠叫道:“爷爷说的,你不信问爷爷去?” 百子桓听闻一呆,随即郁闷肺腑道:“爷爷还真有可能说过这话,不过这明显不讲理的。” 随即百子桓眼睛一亮,拍了下手:“既然那老道长这么厉害,明日我让他算算爷爷如今在哪不就结了!” 当时在醉幽居上,百子桓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实际上他正要说的便是他来幽州的主要目的,为了寻找百家失踪多年的百老爷子。 那日,百子桓正巧在书房外偷听到了家族长辈议事,家主说已经失踪九年的百老爷子突然来了封信。 百子桓在门外听到这消息时,异常开心,在他四五岁的时候,百老爷子就失踪了,整个家族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九年前悠悠出生的那天晚上,百老爷子才回来一次,抱了抱刚出生的悠悠,然后和父亲在书房谈了一夜,第二天便又悄悄离开了,自己当时连一面都没见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百子桓脑海中爷爷的样子都模糊了,但是对其思念倒是与日俱增,听闻爷爷来信,百子桓更加专注地听着。百老爷子的信里说他目前在幽州,在确认一些事情,告诫百家众人不要参加这次的幽州文会,也千万不要派人去幽州找他,否则将逐出家门。家主念完百老爷子的信,便和几个叔辈决定,明日起将家中在外的族人召回来,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百家大院。百子桓在门外听到此处,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当晚和妹妹合计去幽州找爷爷,两人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趁着族人没有睡醒的时候,搬了院中假石翻墙离开了离京南府。 百子桓正努力回想爷爷样子的时候,身边卧床的沈烨呻吟了一声。 沈烨睁开了双眼,看到百子桓和百悠悠关切的眼神,沈烨心里一突,紧张问道:“我睡了多久?一天还是几天?” 百子桓摇摇头:“沈兄不必忧虑,你只昏迷了一会儿,那家伙以为把你打死了,已经被我吓跑了。”随后百子桓面带歉意道:“沈兄,听闻你的话,你似乎一饮酒便会昏睡?我不知会这样,抱歉。” 沈烨听闻自己只昏睡了一小会儿,松了口气,也不解释自己患有头疾:“百兄不必自责,我只是怕自己昏迷太久,错过了那文会。”旋即又道:“百兄,我有一事相求,在文会上,可否让小弟充当你百家子弟,我不想让沈家的人发现我。” “好说。”百子桓心中有歉意,正不知如何弥补,立即从身边口袋拿出一枚腰牌直接递给了他道:“拿着,我兄妹第一次出门,生怕把腰牌弄丢,便出门多带了一块,正好给你带着,文会时你跟着我们走就是了。对了,过两日我们要先去知会幽州州府大人一声,免得到时候设宴时没有我们的位置。” “设宴?” “每次文会开始之前,当地州府官员都要设宴款待各大世家,商量文会一事。”百子桓解释了起来。而后又道:“我兄妹在刚来入城时,听闻城外排队的公子说按照往年惯例,文会前几天就应该开始了,不过因为今年朝廷派了礼部侍郎过来主持文会,而礼部侍郎迟迟未到,所以才导致文会至今未开,这宴席也是拖了许久,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兄妹二人才能将将赶上。” “那这礼部侍郎何时能到?”沈烨问道。 “也是奇了,按理说礼部侍郎早该到了,不过我想这礼部侍郎可能在路上迷了路。”百子桓不怀好意地猜到。 被百子桓怀疑迷路的礼部侍郎的车队如今刚慢悠悠地转到幽州边界。 礼部老侍郎余姚从轿内探出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自己在路上每过一处城镇,便要停下来会见当地官员,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了,也拖延了足够时间,如今太子殿下应该到达幽州了吧。呵呵呵,想着到时候文会时,各世家的老头子看到太子时惊慌无措的模样,余姚心里是一阵舒爽。 他对着前方侍从吩咐道:“全速前进,向幽州进发!” 第十七章 道童与药童 老叫花子嘴里嚼着炊饼,瞥了瞥身边面色苍白的少将军,含糊不清道:“失手杀人?去自首啊,没准还能减个刑。” 少将军心里一苦:“这可不是普通的人,不仅是世家公子还是那沈家之人。”想着当时父亲的告诫,他心中直呼邪门,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自己得罪了沈家还不够,还把人家公子给杀了。 少将军看着老叫花子,央求道:“好叫道长教我,如何渡过此劫?” 老叫花子居然和少将军走到了一起,原来昨日少将军和君邛跑了许久,才发现众人不是追的自己二人,两人看着此地离他们借住的济世堂药行不远,便决定先回去,哪知刚一转角就遇到了不知如何摆脱众人的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正在那脱那道士衣服,见到来人也是一惊。 少将军对这道长的道行可是深信不疑,当即不顾君邛的反对,将其带回了他们的住处住了一晚。 听闻此话,老叫花子猛地摇头:“帮了你,我可不就成了共犯了,帮不得,帮不得,除非” 少将军一看有戏,急忙道:“除非什么?” 老叫花子一直不知他身份,试探道:“除非你能帮我进那幽州内城,你可有办法?” 少将军眸光一闪,反问道:“你去内城做什么?” “你不要管,就问你有办法没有?” “我有办法。”这时君邛从外面走了进来。 之前君邛听闻少将军说自己失手将人打死,还是那沈家公子,不禁内心骇然,杀死世家公子,就算你是皇室中人,这事也没法善了。顾不得责怪少将军,今日一早,君邛就独自出去打探消息,待听醉幽居的伙计说那公子没死只是晕厥了过去,便松了一口气。 他正待回来,忽听见有几个公差在那里闲聊,说州府大人对那神仙道长极为感兴趣,想邀请他去内府详谈。这君邛本就发愁如何能进入幽州内城而不暴露身份,瞬间眼前一亮,计上心来,他赶紧跑了回来,恰好听见了道士说的话。 少将军见君邛回来,站起身来带着忐忑的目光看着他,君邛会意,安慰道:“少将军不必忧虑,那沈家公子只是昏厥过去,并没有死。官差们也没有捉拿你的意图。” 少将军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半躺在了椅子上。 老叫花子见二人谈完,在旁问道:“你说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君邛看着他:“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进内城时要带上我。” 老叫花子疑惑地看着他:“你先和我说,怎么才能进内城,我再考虑能不能带你进去。” “这好办。”君邛爽口答道:“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只需……” 老叫花子听完计划,直接摇头拒绝道:“不行!” 君邛反问道:“为何不行?” 老叫花子冷笑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要进内城做什么,但想来绝对没有好事,你若惹祸上身,必然会牵扯到我的头上,连累到我。” 君邛眉头一挑,没想到这老道士心思如此缜密,但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不把握住,心有不甘,看着老道长,君邛忽然想到或许可以对其透露下身份,顺便也试探下这道长进内城的目的。 君邛看了看少将军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少将军懂其意,摊了摊手,意思是父亲叫我一路听你安排,你自己决定。 得到了少将军的允许,君邛从身上拿出了一块令牌放在了老叫花子眼前,沉声道:“我们来自东直隶,是夷州东大营独孤靖麾下亲兵,前来到此暗中调查幽州粮草一事。老道长,你可愿帮忙?” 老叫花子反应极快,脸上迅速布满了震惊之色,心头急转:“原来是东大营的人,我说这个公子怎么这么爱挑事,想来他便是那个在东直隶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独孤邵了。”老叫花子一边想一边局促地站了起身,似乎想逃跑,却体若筛糠。 君邛看到老叫花子的反应,内心安定了下来,他之前听这叫花子要进内城,还以为他也是哪方势力听到风声,潜进幽州来调查的人。如今看到他想逃跑,正是那些江湖骗子听到身边之人是官府人员时,猝不及防的第一反应。果然这道长和自己想的一样,就是江湖骗子,君邛不禁感叹此人胆大妄为,在民间行骗还不够,居然还想欺诈幽州官员。君邛可从来不认为这道长是什么真正的得道高人,至于少将军之所以会改变态度,君邛认为那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君邛双手将他重新按到了座位上,笑吟吟道:“老道长放心,我们是军营的人,查的是官府的军粮问题,不会对你怎样。” 君邛内心正盘算的同时,老叫花子也在心里冷笑:“东直隶的人查军粮查到了北直隶的幽州这里?手伸的够长啊,当我蠢吗?唔,看样子东大营那边应该也收到了和我一样的消息,所以才派这人过来暗中调查,却不知为何要派他这傻儿子同来。” “啊欠!”少将军在旁边打了个喷嚏,插嘴说道:“我也要去。” 君邛摇头,走上前悄声道:“少将军在此等候我消息便是,一来此次入城说不得会很凶险,二来虽然衙役们知道你没杀人,但当时围在现场的很多民众可不知道,万一在外你被人指认成凶犯,对方闹将起来,官府来人一调查身份,还没进内城,你就暴露了。” 少将军想想也是,失望地点了点头。 君邛转向老叫花子道:“道长,按照计划我明日扮成你的道童,进内城后,我会借口离开,你直接去见州府大人,记住,务必要缠住对方,不要让其轻易离开,越久越好,如此才方便我行事,事成之后便有你大功一件。” 君邛嘴上说着,内心却在想:“这道长打主意打到了官府头上,真是不嫌命长,介时有他在明处吸引孟峰的注意力,也方便我在暗处进行调查,不过进城容易出城却难,以我对那孟州府的了解,一旦发现这道长的假身份,这道长怕是出不来了,我得赶在这道长被孟州府揭穿之前离开,算了算自己的行动时间,君邛皱了皱眉,但愿这道长能和孟州府扯皮扯得时间久一点。” 老叫花子牙关一咬,心中下了决定,右手直立胸前,捏了个不伦不类的剑诀,看得君邛更加笃定这就是个江湖骗子。 老叫花子微微躬身道:“贫道会尽量帮你拖延时间,大人请宽心调查。”内心却讥笑道:“居然利用到了我身上,嘿,我到了内城就藏起来,那孟州府见丢了人,必然第一时间会往心中最怕被人发现的地方走,正好可以给我指路,让我瞧瞧这城里藏的那只鬼究竟是谁,至于你们东直隶,就当我的替罪羊吧。” 两人心怀不轨的人,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南福带着几人巡视到了城东的居民巷里,几人走了一会儿便靠在墙边歇息。 几天前,北大营的锋营受帝都将军府之令,调到了幽州协助城防,来确保文会期间的安全,原本城门上和幽州内城的守卫全都调到了四方城门,来排查过往人员,守城门的南福等人则重新干起了老本行,巡查起了城内。 南福叹道:“这守城门是很难升官,但是有油水啊,这城内巡查可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啊。” 手下谄笑道:“大人,这城内巡查想升官也容易啊。 南福斜眼看了他一眼,道:“慢慢说。” 手下见南福心情不好,小意道:“州府大人昨日不是吩咐过,要请那道长一见吗,这可是大功啊。小的们平时个个想立功,但是都没机会,这机会不就来了吗,大人你想想,州府大人刚吩咐完,然后你就将人找到了,岂不是证明了大人你的办事能力嘛,那州府大人不提拔你提拔谁啊?” 南福精神一振,随即又蔫了下来,喟然想道,这幽州城人海茫茫,那道长经过此事后也必然躲了起来,想找一人宛如大海捞针。 正想着,便见一七尺大汉迎面走来。南福几人立刻紧张了起来,君邛走到面前,问道:“几位可是在寻找神仙道长?” “你是?”南福迟疑道。 君邛将头顶帽子摘下,露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小道髻,咧嘴笑道:“我是他身旁的小道童,我家道长想请官差老爷们明日一早送他进幽州内城。” 南福几人仰头看了看他的高大身材和他头上那小巧的道髻,一阵无语。 “荀老,我不想让孟峰知道我明日进府。”回春堂里,沈颂对着正称量药材的荀老忽然说道。 荀老小心翼翼地将称好的药材包起来,诧异道:“你想瞒着他,又想进府看你孟叔父,怎么可能?” 沈颂微微一笑:“不如我打扮成您的药童,如何?” 第十八章 齐聚内城 荀老愕然道:“药童?就你这身材?可就算你打扮成我的药童,到了你孟叔父身边还不是一样被孟峰发现。” 沈颂小声道:“明日我带着药材和您进内城之后,我不与您同走,我假意在旁等候您回来便是。” 荀老知道他的用意,道:“你是要在后面偷偷跟着我们?” 沈颂点头:“我知道叔父居住的地点就好,以后想来看叔父,随时看便是了。” 荀老年纪大了,人也有点啰嗦,巍然一叹:“你和孟峰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会闹得如此僵硬,不行,我不能看你们这样下去,我来做中间人调和你们。” 沈颂心里一跳,赶忙道:“可别,荀老你在中间一掺和,可能我和孟峰这辈子都无法释怀对方了。” 荀老呼吸窒了窒,颓然道:“算了,你们爱哪样哪样!我不管了。” 沈颂心头一阵温暖,轻声道:“待文会结束,我自会和孟峰沟通,荀老不必忧虑。” 翌日一早,惯例接荀老进内城的轿子便早早地在此等候,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门口摆了两个轿子,荀老出来后,心里一奇,想道莫非是孟峰料到沈颂要来,特意多带了顶轿子? 荀老问向身旁的官差:“怎么还有顶轿子?” 身边官差看着不远处南福一行人,道:“他们也是要接人进内城的,与我们顺路,我们便一并来了。” 官差看着荀老身边跟了一个胖子,身着布衣,背上背着一个药箱,官差指着沈颂,向荀老问道:“荀老,这位?” 荀老捋了捋胡须道:“昨日我店里进了几味药,我看正好是孟老大人所需,便带我这药童陪我一同进城。” “药童?”那官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胖子的身材和他脸上的胡须。 荀老尴尬地笑着:“亲戚家的,跟我在这学医术,顺便充当了下药童。” “噢。”官差恍然大悟,指了指胖子背着的药材,道:“这是?” 沈颂出门竟发现了当初入城时打过面的南福,他心觉不妙,怕被认出,一直低着头,此时听闻发问,他将药箱抱在身前挡住了自己的面容,一手打开道:“是狼膏、黄精等药材。” 官差见里面没有可疑物品,不再多问,犹豫了一下,对着荀老道:“荀老,州府大人只让我们带你一人进城,这……” 沈颂急忙道:“官爷,这药材珍贵,给其他人怕中途受损,荀老年纪大,体力不支,我进内城之后陪荀老走一阵子便将药材给他,自个儿回去,不会给官爷们添麻烦的。” 官差见沈颂说得诚恳,也不为难他,点头同意了,然后对着旁边南福一行人叫道:“我们人齐了,你们出发吧。” 南福听到后,命手下将他们带的轿子抬着,向着前方走去,荀老的轿子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走了不到百米,轿子就在济世堂的门口停了下来。 荀老一看不禁气愤道:“莫非孟峰信不过老夫的医术,又找了一个郎中?” 过了一会儿,荀老不禁一愣,济世堂里出来的竟是出来了一个身着道袍的老道人,这道人身边还跟着青衣男子,那男子身材高挑,头上无冠无巾无帽。 看着那老道人进了轿子,南福在旁边喊道:“起轿!” 两拨人一前一后走着,荀老轿旁的官差闲得无聊便走到南福旁边,指着那身材高大之人道:“南哥,你不是说州府大人只要那神仙道长吗,这个是谁?” 南福面色一紧,向上指了指君邛头上的道髻,心不在焉道:“这是那神仙道长的道童。” “噢。” 见对方面色毫不惊讶,南福反问道:“奇了,我还以为你不信呢。” 那官差有了之前沈颂当药童的底,心理有了承受能力,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这道长现在的声望,为什么就不能有身材高大的道童呢。” 本来南福答应让这道童跟着他们一起进城心所忧虑,怀疑他不是真的道童,而是进城另有所图,现在来看似乎是自己多想了,南福放下心来,对着官差打趣道:“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见识挺广呀。” 那官差摆手笑道:“嗨,还不是我刚看见那回春堂的荀老带了一个药童,喏,就是后面那个胖子,哈哈哈,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人当药童,哈哈哈。” 南福跟着官差向后望去,看到了背着药箱的沈颂,可一来距离有点远,沈颂一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相貌,二来南福当初见到沈颂时,沈颂是老爷身份,南福怎么也无法把沈颂和一个药童联系到一起,虽然觉得这身材有点眼熟,但还是没太在意。 约摸一个时辰左右,两队人到了内城城下,如今为了文会安全,内城只开了眼前的这南城门。 两队人停下,这距离也就变得近了些,轿子里的老叫花子见轿子停下,心知内城已到,他深吸口气,掀起轿中窗帘打探着四周的情况,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了假扮药童的沈颂,吓得老叫花子差点叫出声来,他紧忙将帘子放了下来,老叫花子脸色阴晴不定,暗道:“沈颂果然回来了!这么说那沈家小子真是和他一路的。可沈颂为何要乔装进城……” 老叫花子突然感觉今天形势有点复杂,计划似乎要变一变了。 沈颂这时注意到了君邛,虽然沈颂一直刻意回避着这边轿子的人马,但两队人一靠近,那君邛的身材不引人注目都难,这时君邛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回首望来,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对方的衣着,然后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两人瞧见了对方眼里的质疑,都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下了头,目光转向了他处。 幽州内城的城主府内,孟峰和赵参将两人此时正身着官服,在主堂坐定,准备迎接宾客,他们迎接的可不是荀老,也不是那所谓的神仙道长,孟峰二人压根就不知道南福已将道长找到,也不知南福为了邀功,没有提前通知自己便擅作主张地将道长请了过来。 他们穿戴整齐准备迎接的是等待已久的礼部侍郎余姚一行人,二人刚接到消息,礼部侍郎余姚的车队到了。 因为这余姚一路上故意缓慢前行,走一处停一处,而昨日又莫名其妙地突然提速,再加上余姚一直没有派人通知幽州方面自己的车队行程,所以幽州方面还以为余姚的车队此时在宣州境内。孟峰和赵参将心中对余姚的行为大为不满,仓促之间,幽州方面根本无法组织仪式迎接,待文会结束,难免会有小人在朝堂上以此为借口,上参幽州方面不尊重朝廷。 孟峰二人心中虽然有气,决定在这城主府里迎接礼部侍郎,却还是通知了幽州城的其他官员去城外迎接,此时幽州的大小官吏已尽皆出城,在城外迎接礼部侍郎一行人的到来。 而同一时间,沈烨也和百子桓兄妹一起向着内城赶来。 沈烨听闻百家兄妹要来拜见幽州州府大人之时,心思便活络了起来,他也要进内城,一是为了在文会前,打探好地形,记住里面的路线,方便今后进出行事,二是想趁机在世家之中观察有无自己熟悉的或者说能唤醒自己记忆的面孔,三则是在暗中寻找幽州最近的调兵公文,能调动军队火烧瑶山的大概率就是官府或者军营中人,而他第一怀疑的就是离瑶山较近的幽州中的官员。 沈烨心道:“如今我有沈家和百家的腰牌,倘若百氏兄妹能拖住那州府大人一时半晌,那我岂不是可以在内城里面随意走动了?” 这便是沈烨异想天开了,幽州内城虽然称呼是城,但毕竟还是一州行政机关之所在,内城北侧是官府屯粮钱库重地,便是幽州城的司刑通判等州府要官,在没有州府大人的手令下也进不得,而东侧的军营就不用提了,如今也是严加防守,禁止任何人出入。唯一能走动的便是南侧的城主府一干办公要地,还有西侧供八大世家居住的庄园群了。可这两个地方,外面早已布满了巡逻的兵士。 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沈烨来说,光光是躲避那巡逻的士兵就很困难了,更别提进入那些要地,可沈烨自己尚不清楚这点。 沈烨心中有意让百氏兄妹拖住孟峰,好方便让自己私下行动,但是如何才能不让百子桓怀疑,还能帮自己的忙呢,沈烨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办法。 内城的城墙轮廓已然可见,沈烨心中无奈,看来自己的计划是实现不了了,幽州官员之中,孟峰的嫌疑最大,自己没恢复记忆之前,是断断不能和孟峰打照面的,自己待会儿随便寻个由头,内城外等着百子桓二人出来便是。 此时三人正穿过一条商业街,各大店铺中的珠宝首饰琳琅满目,吸引了诸多贵族小姐,整个街上都充满了少女气息,沈烨直直地看着这些衣着华贵少女和她们身旁打着旗号的轿子,听着耳边的群雌粥粥,突然计上心来 八方宾客聚内府,四只小鬼闹幽州,好戏即将上演。 第十九章 潜入幽州的“鬼” 沈烨心中打定主意,停下了脚步,将百子桓兄妹拉到了一边。 百子桓心中好奇,歪着头道:“贤弟,怎么了?” 沈烨的神色十分郑重,他看着百子桓道:“百兄,我想请你帮我在内城找一个世家子弟。” 百子桓听闻顿时尴尬了起来:“找人?实不相瞒,为兄我还一直没出过离京,与其他世家子弟并不相熟,贤弟托错人了呀。” 沈烨摇了摇头道:“我这个忙除了百兄,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帮我。” 百子桓心中大为受用,同时更加好奇:“不知贤弟要找的姓甚名谁,是哪家子弟?” “我不知道。” “啊?” 百子桓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说话的是沈烨,他早就骂回去了,你都不知道你要找谁,那我怎么找? 沈烨扭捏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此人几年前来过我沈家,我对她印象极为深刻,当时在院中相遇,只遇见一面,此人的相貌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这几年来我朝思暮想,昨日又恰巧梦到此人,不禁思念万分。可我当时只知这人是世家子弟,是跟随长辈来拜访我沈家的,却不知她姓名。如今文会上世家子弟齐聚于此,算她年纪,我料应该也有可能在其中,所以我想借此机会去那几个世家居住的院落中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此人。” 百子桓看他忸怩神态,说话含糊,哪里还不知道什么状况,他摘下头上斗笠,上前一把搂住沈烨,挡住了妹妹的视线,挤眉弄眼地对着沈烨低声笑道:“沈兄你就直说吧,此人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沈烨“啊”的一声,似乎没想道百子桓瞬间将“那人的身份”猜了出来,他连忙推开百子桓摆手否认。 百子桓看见沈烨慌张的样子,心中暗笑,却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却是疑惑道:“可我怎么才能帮你?” 沈烨见百子桓答应了自己,顿时“喜悦”道:“百兄只需要帮我拖住孟州府就好。” 百子桓一脸茫然:“这和孟州府有什么关系?“ 沈烨解释道:“你想啊,这世家的人在这内城里暂住,文会又没开始,这平时无事肯定都不怎么出来,尤其那些大族的小姐,那我怎么样才能看到他们呢?” 百子桓想了想,恍然大悟,兴奋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那里惹事,将众人和孟州府引出来?” “呃。”百子桓一句话便将沈烨噎住了。 看这百子桓的神色兴致勃勃,跃跃欲试,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沈烨赶紧摆手:“不不不,我让你拖住孟州府的用意是,让州府大人替你兄妹二人引见一下已经到此的各大世家,有代表百家的你和幽州的州府大人两个大人物同时拜访,你说那些世家的年轻人总不好意思不出来打个招呼,对吧。” “噢。”百子桓见不是让他去惹事,心中还遗憾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也不对啊,那你跟我们一起,让孟州府引见不就得了?” 沈烨咽了咽口水,耐心解释道:“百兄莫不是忘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事后,让内城的沈家的人知道我来到了幽州……” 百子桓拍了拍额头,恍然道:“对,我怎么将这事忘了,那沈兄你的意思是进入内城后,便与我们分开,让我们和孟州府一起拜访各大世家,然后你在暗处观察?” 沈烨点了点头,道:“对,百兄你要让孟州府为你挨个介绍一下世家子弟,尤其是年轻一代的人。”沈烨在心里加了一句,“如此才能帮我拖延足够的时间。” 沈烨为了“终身大事”也顾不得面子了,他向百子桓郑重一拜,恳求道:“若是小弟找到了那朝思暮想的女孩,沈某定当感激百兄一辈子!” 百子桓人生中首次被人拜托办事,见沈烨对他如此看重,内心也莫名跟着激动起来,仿佛自己将要做什么大事一样,他豪气干云道:“放心,为兄今日就帮了你这个忙,不帮你找出那女子,为兄以后就不姓百了!” 沈烨吓了一跳,赶忙道:“不至于,不至于,若那女子不在其中,百兄不就亏了?” 百子桓嬉皮笑脸道:“你懂我意思就行。” 两人商议一定,便带着百悠悠朝着内城赶去。 待到了内城南门处,三人立刻就被拦了下来,为首的军士警惕着看着几人。 也能难怪军士会如此谨慎,任谁看到身披斗笠之人都会心生紧张,何况这里还是幽州重地,虽然这个戴斗笠的小女孩不具威胁。 “你们是什么人,里面是幽州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百子桓回道:“我等来自离京南府,特受邀来参加文会。”他将身上的百家腰牌递了过去。 “离京南府?百家的公子?” 那军士神情放松了下来,确认了腰牌无误后,军士对他们道:“几位稍等,我马上派人通知州府大人,请大人过来迎接几位。” 百子桓知道如果沈烨现在遇到孟峰,等会儿就不好抽身了,他连忙叫住了军士:“算了,州府大人繁忙,何必让他亲自出城迎接,我等自己入城等他就是。” 见军士露出为难的神色,百子桓在斗笠中乜了他一眼:“怎么?你是怕我百家子弟会在里面偷盗,还是怕我百家子弟会行刺州府大人?” 军士赶紧道:“公子误会了,公子可以进城,只是孟州府此刻应该正在接见一个道长,现在进去,怕是也得等待一会儿。” “道长?”百子桓和沈烨二人不期然地想到了那个老道士,莫非是那个老道士? 沈烨不想耽搁时间,开口道:“那你先引我们去休息的地方如何?” 那军士想到,百家毕竟是八大世家之一,估计也要入住这内城的,不妨直接领他们去城西那边的院落入住。 军士回头叫了一个官差过来:“陈伍长,这几位贵客是百家的人,你带着几位去城西。” 那名陈伍长走了过来,问道:“去那怎么安排?” 军士奇怪道:“州府大人不是让梅主簿在那边代管各世家的起居吗,你让梅主簿安排下不就完了?” 陈伍长无奈:“你忘了,梅主簿和通判司刑几位大人去城外接礼部余姚大人去了,内城里现在只有州府大人和参将大人。” 沈烨在旁听闻,心里一喜,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军士想了想:“那你先将几人送到城西亭内稍作休息,然后赶紧去向州府大人汇报。” 陈伍长点了点头,恭敬对着几人道:“几位公子、小姐里面请。” 一进内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辽阔的广场,广场中央,几队士兵在那里巡逻,而广场正前方的尽头则是幽州州府大人办公的官衙,望着前方成片的建筑,沈烨心知自己要找的军队调度公文就在那里。 几人向西走了一会儿,沈烨见时候差不多了,忽然捂起了肚子,对着领路的陈伍长说道:“官差大哥,我内急,想上个茅房,不知茅房在何处?” 陈伍长脱口道:“你也要上茅房?” 沈烨百子桓听闻对视一眼,齐声诧异道:“也?” 陈伍长带着歉意道:“公子不知,在你们之前,在下刚引着几个人进来,其中有个道童和一个药童皆声称坏了肚子,去了茅房,至今都没回来,已经有一队兵士去寻他们了。故听闻公子要上茅房,一下就想到了他们,所以才有刚才之惊讶。” 道童?药童? 沈烨和百子桓对视一眼,二人听得有点懵圈。 百子桓最先回过神来:“人有三急,快告诉我兄弟那茅房在哪。” 沈烨配合似的双腿微微弯曲,似乎是在极力忍耐。 陈伍长见状赶紧指着正北方道:“公子一直往前走,前方那片树林西侧便是茅房。” 百子桓见沈颂离开,牵着百悠悠的手继续向着城西走去,陈伍长在后面追问道:“公子不等你那兄弟吗?” 百子桓斜眼看着他,没好气道:“我那兄弟又不是小孩子,他出来找人问一下路不就寻过来了,等他作甚?” 陈伍长想想也是,跑到百子桓前面继续为其带路。 …… “人呢?人哪去了?!” 孟峰对着跪在面前请罪的南福寒声问道。 孟峰和赵参将在主堂坐定,正等着礼部侍郎余姚到来,却听属下禀告,荀老和那道长同时到此。 孟峰不禁头痛,事情赶到了一起,自己竟是一时忙不过来,今日余姚过来,那就不便再让荀老为老师诊断,于是孟峰让赵参将带着荀老先去了城主府的偏殿休息,待到午宴时让荀老一起参加,到时候趁机赔个罪便是。 孟峰自己则在南福的带领下来到了平时幽州司刑提审犯人的衙门处,然而本该在此等候的老道长此时却是不见了踪影。 南福唯唯诺诺:“之前还在这,不知怎地就不见了,站堂的衙役一直在门口守着,也没见那道长出去啊,难道是道长神通广大遁地走了?” 孟峰脸色阴沉:“遁地?你倒当真那道长是神仙吗?你这个蠢货!” 孟峰气得将案上的砚台拿起摔到了南福面前,森然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将他带到这里,而不是我幽州的会客主堂中?” 南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声道:“大人,小的知错了,小人马上带人去找。” “不必了。”孟峰冷冷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了,回家休息几天,下个月再来当差。” 南福心中一惨,颤声道:“小的告退。” 孟峰对着外面站堂的衙役喝道:“你们几个废物,通知下去,如若在内城中看到举止怪异之人直接拿下!” 看到南福和衙役先后离开,孟峰平复了下心情,孟峰总觉得这个道人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幽州城是别有目的,老师此刻正在幽州城里,孟峰心里有鬼,不想周围存在不稳定因素,才想着让人将那道长带进来,自己提审一番。 孰料这道士有些心计,感到了不对,竟是提前跑了。 “早知如此,自己应该多派些人看住这道长,这南福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孟峰紧皱眉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望向了老师所在的住宅方向,瞳孔微缩。 “糟糕!” 第二十章 再遇老叫花子 孟峰内心焦急地向着安置老尚书的院落赶去,不知因为身着厚重的官服还是心里紧张,他的头上布满了汗水。 匆匆之间,一道亮光在孟峰心头闪过。 “不对!” 孟峰停下了脚步,他闭着双眼,感受着自己额头的汗水在面部缓缓划过,脸上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险些着了那道长的计了!我这是关心则乱,自乱阵脚,这内城如此之大,老师居住的地方又是极其隐蔽,一般人根本寻不到老师,我如此紧张地向回赶,倘若暗中有人跟随我,我岂不是在给他带路?况且那里还有乔峥守着。” 想着乔峥那孩子的机警和武艺,孟峰放下心来,就算那道人找到了老师,也必然会被乔峥发现,那孩子可不会让任何看到老师的人活着,那道士过去就是自寻死路。 孟峰想通了其中关节,他知道那道人如果真是奔着老师而来,此刻必然藏在暗处,孟峰心中冷笑,待我招待完余大人后,将内城搜个遍,看你如何逃得出去! 他自言自语起来,似是有意在说给老叫花子听:“年纪大了,这去城主府的路我怎么还走错了。”孟峰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城主府走去。 孟峰方才所立的地方旁的衙门房顶,老叫花子正一动不动地平躺在瓦片上面,看向蔚蓝的天空,他心中赞道:“这孟峰不错,不愧是当年受到独孤离赏识的人,这么快就破了我的计划,看来今日之事不成,我得撤了。” 听见孟峰的脚步声远去,老叫花子缓缓起身,他环视了四周,正要跳下去,突然看到远方草木丛中,一个人趴在其中在缓慢地移动,看那人头上的道髻,正是假扮道童的君邛,而远处城主府旁边又有一个身影突然间出现,在那边鬼鬼祟祟,东张西望。 老叫花子不禁笑出了声,他眼珠转了转道:“先不急,看看这几个在搞什么名堂?” 老叫花子沿着房顶,悄悄地向着城主府靠去。 …… 沈烨偷偷从茅房后面翻身出来,向着北方这一众府衙走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官兵。 可就是为了躲避巡逻官兵,东绕西绕之下,沈烨在众多建筑之间迷了方向。 沈烨这才开始暗自后悔,苦笑自己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地来潜入内城。他看了看前后左右的建筑,如今别提记住这内城构造和小路了,自己回去的路都不知在哪里。 沈烨心中焦急,自己如果在此地被官府中的人抓到,介时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如果恰好被“仇人”看到,那估计更是凶多吉少。 转转悠悠,沈烨来到了城主府的主堂外。 这时身侧的小路上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大的声音证明了那人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沈烨心里一惊,见里面宽敞明亮,想也未想地便进了主堂,躲了起来。 幸好里面空无一人,沈烨看见那正中央的主座后立着一扇画着山水的屏风,他急忙跑了过去半蹲在了后面,刚一蹲下他就发现这屏风的折面乃是绢素所做,是透着光亮的,沈烨不禁暗暗叫苦,躲在后面岂不是掩耳盗铃,可那人此时已经走了进来,自己已无法再更换位置。 好在屏风下方被那公案桌和太师椅挡着,不走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屏风后面藏了个人。 来人正是踱步归来的孟峰,孟峰径直走向了主座,沈烨见那人直奔自己而来,暗道一声不妙,姿势悄悄由半蹲着变成了趴着,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喘,待孟峰即将走到屏风近前时,外面传来了动静。 孟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沈烨在屏风后松了一口气,只听来人道:“大人,卑职可算找到你了,离京百家来了人,如今正在西侧的亭内歇息,梅主簿不在,陈伍长问您是不是可以过去安排一下百家几人的住处?” 这人就是幽州州府孟峰?沈烨不禁精神一振。 孟峰惊讶道:“百家?来的是何人?” 那人道:“两人,是一大一小,皆戴着斗笠,小的应该还是个小孩子。” 孟峰愣了一下,道:“只来了两个?莫非是百家家主亲自来了?” 那人回道:“不见得,那大的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公子。” 孟峰算了算时间,那礼部侍郎快要到内城了,自己暂时无法抽身,既然百家来的不是年长之辈,那自己也没必要亲自去迎接他们,于是吩咐道:“让陈伍长自行安排。” 手下道了声喏,退了出去。 孟峰低着头慢慢踱步,皱着眉头:“百家什么意思,不来便罢了,居然这时候才来,而且只派了两个年轻人。” 突然,孟峰眼神一凝,看到前方地上有片树叶,他走上前去拿起一看,正是种植在城主府西侧的女贞树的树叶,孟峰不禁一愣,我没在西侧走过,为何女贞树的树叶会在这里? 沈烨此时正透过屏风下方的缝隙看着孟峰,待看到孟峰捡起了他带进来的树叶时,沈烨的心跳骤然加速。 说来也是巧,这时外面又急匆匆跑来一人,打断了孟峰的思绪,那人边跑边喊道:“不好了,大人,百家和白家的人打起来了!” 沈烨听闻顿时双眼一直,而后心里感动,没想到百子桓为了答应自己拖住孟峰,竟真的放下了身段去打架寻事,如此一来,这孟州府是不去也得去了。 果然,孟峰听闻赶紧扔了手里的绿叶,走上前去,愠怒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那来人道:“本来百家公子二人在亭西好好坐着,正巧几个白家的年轻人从白家的院子走了出来,那百家公子哥就问起了那几人身份,陈伍长以为百家公子哥只是随口问问,便告诉了他,可谁知好像几人有仇似的,那百家公子哥一听是白家的人,冷笑了一声,就冲了过去,几人先是对骂了几句,然后就打了起来。陈伍长见事情要闹大,急忙让属下来报信了。” 孟峰深吸了口气,最开始自己被那余姚突然到来的消息弄得憋气,之后被自己手下的蠢话气了一次,然后又差点被那道人摆了一道,他的内心已是焦躁阴郁,如今听说此事,孟峰更是心中憋火,他气冲冲地走出了主堂。 这边,安置好荀老的赵参将也赶了回来。看见面色难看的孟峰,赵参将诧异道:“大人哪里去?” 孟峰皱着双眉,压着心头怒火,沉声道:“那百家公子将我这当成了什么地方,刚来就打架寻事,我去看看。” 赵参将心里一奇:“百家来人了?” 而后他提醒道:“大人,那余姚应该马上到了。” 孟峰心里有气,冷哼了一声:“让他等着!他自己搞突然,那他便怨不得我不去迎他,你且去陪他,处理完事情我便回来。” 看着孟峰和那个军士走远,赵参将叹了口气,回首正见一个身影消失在城主府外侧拐角处。 赵参将目光一寒,厉声喊道:“何人在那?”他拔出腰间佩剑飞速追了过去。 转角处,沈烨绝望地靠在墙后,左边那将军发现了自己,正在逼近,右手处正有一队官兵也在向这边走来,自己已无路可走,正焦急间上方突然垂下来一件道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爬上来。” 赵参将来到了府后,在转角处找了半天,却并没有发现有可疑之人,看着另一边迎来的士兵,他问道:“你们可曾发现什么人在这边?” 那队士兵互相望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赵参将插回了长剑,道:“没你们的事了,你们继续。”心里暗道:“难道是我看花了眼?” 城主府的出檐上,也就是屋檐伸出梁架之外的上方,沈烨和老叫花子并排躺在上面,待下面的人走远,沈烨感激地道了声谢,而后满眼疑惑地对老叫花子道:“道长你为何在这里?” 老叫花子眸子一转,看向远方,仿佛世外高人一般:“我不在这里,你就危险了。” 沈烨不可置信道:“道长,你难道是算到我有此劫,才来助我的吗?” 老叫花子不可置否,没有说话,心里却夸赞道:“瞧瞧,沈家这孩子真有被骗的潜质,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多好的受骗苗子啊。” 老叫花子往前移动了下,将自己挪到了树荫下,翘起了二郎腿闭目养神。 沈烨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十分钦佩,在如此环境老道长都能坦然自若,果真不是凡人。 然而他却不知,远方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此人正是沈颂。 沈颂跟着荀老刚进城便寻了个去茅房的由头离开了,这内城沈颂以前来过不知多少次,熟的不能再熟,那些巡查的士兵固然多,却也比不过他对这里的熟悉,几个转身之间,沈颂就摆脱了那些兵士,来到了众府衙深处,谁知自己在一个路口转角,突然看到了在那蹑手蹑脚的沈烨。 沈颂不禁大惊,太子殿下居然敢孤身来此,这要被抓住岂不要出大事?! 于是,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沈颂一直缀在了沈烨身后,看到他和孟峰先后进入会客主堂时,沈颂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还好孟峰马上就离开了。 沈颂几个腾挪就藏到了城主府主堂侧面的假山中间,正想着如何将太子唤过来,赵参将追击太子的身影而去,之后沈颂就看到了房檐上老道士救起太子的这一幕。 沈颂当时扮成药童进城时,只是听说旁边轿子里的道士算命极准,受到了孟峰亲自邀请,但沈颂也只是以为那是个普通人,没有太过在意。如今看来,这个道长的身份也不简单。 沈颂正想着,就见远处又匆匆赶来一人,对着赵参将耳边说着什么,而后两人一起离开了。 主堂后方的房檐上,沈烨和老叫花子正在那树荫下乘凉,沈烨看见赵参将离去便要立刻跳下去,却被老叫花子一把拉了回来。 老叫花子斜了他一眼,道:“你这么急干什么?” 沈烨呆了呆道:“现在不走,一会儿就不好走了。” 老叫花子看着沈烨奇怪道:“你来这到底是做什么?” “我” 沈烨再如何钦佩老叫花子,也不敢将自己的本意说出来,他斟酌了一下道:“我和朋友来这里找人,我迷了路。” 老叫花子见他言不由衷,也不揭穿:“现在嘛,如果你不怕身份被查,最好不要出去,那孟峰寻不到我,估计应该吩咐内城开始戒严了。” 沈烨心中有些好奇老叫花子为什么要躲避孟峰,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腰牌:“我出去应该无碍。” 老叫花子瞧见他的动作,知道他说的是沈家腰牌,冷笑道:“沈家此次文会没有派人来。” 沈烨吃了一惊。 老叫花子继续道:“内城里本来就没有沈家的人,你出城的时候却出示沈家的腰牌,岂不是更惹人怀疑。” 沈烨听闻,刚要说自己还有块百家腰牌时,就被老道士一手捂住了嘴。 “噤声,来人了。” 第二十一章 阴差阳错 礼部侍郎余姚年近五十,在朝堂上处事沉稳谨慎,深得帝师信任,此次太子秘密出行文会的计略就是帝师和他全程策划,他深知此次计划虽然风险巨大,但只要不泄露消息,获得的收益也是无与伦比的。 为了太子的安全,礼部侍郎一改往日的低调做派,每到一处便与当地官员把酒言欢,对其家中老人嘘寒问暖,一路下来,倒弄得沿途官员个个受宠若惊,以为是帝师要招揽自己的意思,余姚走后,各地官员晚上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生怕自己夹在了帝师和方相两派之间,成为了他们在朝堂上斗争的牺牲品。 礼部侍郎内心向来十分高傲,为人也沉默寡语,十分不健谈,也不喜欢官场虚伪的对话,虽说为了大计,暗自忍耐,但这一路下来也是疲惫不堪。 他到宣州之时,估摸着太子已经到达了幽州,便等着孟峰那里给自己消息,可是等啊等,幽州方面竟然毫无音讯,余姚可压根没想到太子会遇险,虽然太子临走时为了防止有心人注意,并没有将东宫三卫全部带走,而是只从中挑选了几百名精锐之士,但这一路官道平坦,周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武装力量,后面圣上还依计通过将军府,下令调了北直隶高博部的锋营过来巡逻保护,怎么可能会出现问题。 所以余姚是认为那孟峰接到太子后,只顾着和太子商讨文会之事而没有重视自己,将自己等人遗忘。 余姚心中忿忿,这计策可是我和帝师定下来的,你孟峰只是配合执行的棋子,凭什么敢忽视自己? 于是余姚摆起了性子,索性将行程变得更慢,余姚冷笑:“我没到幽州,你怎么开文会?” 可余姚没想到,孟峰是真的能忍啊,竟是一直和自己“赌气”,最后余姚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大事重要,私人恩怨以后再说,于是他立即加快了步伐,一早便赶到了幽州城下。 谁知这孟峰得寸进尺,自己代表朝廷来到幽州,这幽州文武之首,州府和参将竟然都不出城迎接,而来的官员有的也衣衫不整。 真是奇耻大辱!余姚在去内城的一路上心里越想越气,想到回朝时说不得还要被那些方相一派的人羞辱,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在幽州的大小官员簇拥下,余姚来到了内城,可余姚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这内城竟然也只有赵参将一人,根本看不到那孟峰的身影,余姚瞬时就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赵参将可不知道余姚心思敏感,一路上有着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和孟峰还嫌被余姚摆了一道呢,但是官场上表面的工作得要做好。 见余姚的轿子停下,赵参将客套道:“余大人远从帝都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快随我进内城歇息。” 这话本是客套话,但落在余气未消的余姚心里可就充满了浓浓的嘲讽之意。余姚从轿中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阴阳怪气道:“不敢,不敢,相比你们前几天做的大事,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赵参将听闻此话腿都吓软了,他可不知道太子要来幽州,也不知道余姚指的是太子,他还以为余姚说的是山里出来的前朝老尚书,登时面色就变了。 余姚还以为是赵参将不喜他拿太子一事在公开场合刺他,看他吃瘪,余姚哈哈笑了起来,内心也舒服了不少。余姚拉着赵参将的手臂,两人在前方并排走着,将幽州众官员甩在了身后。 赵参将心里有鬼,岔开话题道:“大人为何路上行程如此之久,莫不是出了变故。” 余姚听着心里更是有气,他大笑了一声,然后压低嗓音,恶狠狠对着赵参将说:“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故意这么慢吗,还不是为了让你们把那位大人先安顿好?不然时间仓促,被其他人发现可怎么办。” 赵参将脊背发凉,浑身汗毛乍起,再看向礼部侍郎时,礼部侍郎却恢复了笑容,和身后的幽州官员打着招呼。 赵参将心里大叫:“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直接将我等拿下。” 看着余姚一脸从容,赵参将心里一动:“莫非,他也和高博一样,是我们这边的人,对!孟大人说过朝堂上有一股势力也在帮助我们,看这情形,这礼部侍郎余姚便是其中之一了。” 他却不知两边都产生了误会,当时帝师和余姚商讨太子出行一事时,帝师就嘱托过余姚,太子不露面之前,言语中不要提到太子二字,以免被有有心人听到,坏了大事,可以用“大人”二字做为称呼,其他人就算听到也联想不到太子,帝师又特意叮嘱了一下,孟峰和赵执安两人在幽州一文一武,形影不离,亲如兄弟,二人皆可信任,到幽州时可与二人共同商讨大事,因此余姚以为赵参将也知太子之事,加上之前在城门口余姚自作聪明,留了个心眼,暗中试探了一手,见那赵参将脸色变化,他心里便确认了赵参将知晓全部计划。 而赵参将这边,本来孟峰是打算太子将到时,再告诉赵参将太子一事的,可谁知一来老尚书秘密带人潜入幽州,自己心思全放在了老尚书身上,二来太子迟迟未到,孟峰以为太子已经与余姚汇合在一起,就没有再提此事。 这信息的不对称便让两边产生了误会,从而改变了今后整个事件的发展走向。 众人来到城主府前,礼部侍郎走上前去,回身朗声道:“各位,舟车劳顿,我已些许疲惫,可否让老夫与赵参将单独聊聊啊。” 下方众官员听闻便一一告辞,赵参将也将余姚带来的侍从和侍卫交付予了梅主簿,低声道:“梅大人,你安排下他们的住处,然后叫州府大人从那边回来。” 待场上只剩赵参将和余姚时,余姚脸色一沉,哼了一声,向堂内走去。 赵参将不知余姚何故生气,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跟在他后面。 走进堂中,余姚寻了一个座位坐下,对着赵参将寒声道:“孟峰到底去哪了?” 他环视四周无人,小声说道:“那位大人前几日已经到了吧” 赵参将见余姚如此小心谨慎,生怕被他人察觉,心里也已信了八分,不过毕竟事情太大,赵参将生怕此人是从别的地方听到了消息,是在诈他,所以还是提了几分小心,含糊道:“孟州府处理事情马上回来,那位大人我们已经安置好了。” 余姚沉声道:“一路可曾被人发现行踪?” 赵参将心情逐渐平稳,回道:“放心,大人路上乔装打扮了一番,来这几日,我们也保护得很严密,没有任何人发现。” 余姚哼了一声:“那就好,我之前说过,我故意路上拖延,就是为了让你们先安置好大人,不被其他人发现,以免误了大事,可为什么安置好了不通知我?害我在路上白白担心,高博呢?按理说他不应该也在这了吗?” 赵参将听闻余姚说到高博,彻底放下心来,余姚果然和高博是一边的,他应该是知道整个事情经过了,也对,如果余姚不是我们这边的,那么早就带兵来诛杀我们了,何必孤身进城。 赵参将想通了关键,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起来,道:“高博所部如今休整在宣州府,应该过段时间才到。” 余姚皱了皱眉,虽然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看着门口路过的巡逻兵士,转而道:“趁那些官员不在,你速将那些周边的巡逻士兵清退,然后叫那位大人出来,我们要商讨一下今后行事。” 赵参将吃吃道:“现在?可是大人生病了。” 余姚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什么?!可还严重?” 赵参将道:“目前还在调理,不过行动应该没有问题。” 余姚道:“事不宜迟,不严重的话,请大人出来一见吧,我路上苦苦思索,想了一套完美方案,要亲口告知大人,如若大人同意,今日之后大人就可公开露面了。” 赵参将心里一震,是何等计谋能让尚书大人公开露面?难道是易容术? 他按捺下心中好奇,道:“余大人请稍等片刻,我将大人请来。” 赵参将出了门口,叫来巡逻的一队兵士,拿出自己的令牌递给了为首的军士,道:“迅速清去所有内城南部巡逻士兵,去内城城北粮府附近待命,在此期间,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入南城一步。” “遵命!” 那队士兵迅速分散开来,向着各个方向传达命令。 城主府房顶的出檐上,沈烨二人还在树荫下躺着,听见下方军士呼喊传达的命令,沈烨心里一喜,起身对着老叫花子道:“正好我们可以趁此机会逃走。” 老叫花子在旁边抻了个懒腰,望着天空,神秘道:“为什么要走呢?我们下去看戏。” 沈烨呆了一呆:“看戏?看什么戏?” “看一出惊世大戏!” 第二十二章 惊变 君邛杂草之中趴了有一阵子,出乎他的意料,这内城南侧的巡逻兵士竟是如此之多,而巡逻的士兵也都训练有素,与他在军营见到的几乎不遑多让,这让君邛暗暗称奇。 君邛不知道的是,因为城东大营入驻了上千军士,城中兵员足够,赵参将便从里面抽出了一些出生本地的精明战士,来负责内城的安全,而原来负责内城的士兵早被他打发到了城门处。这些士兵在西北作战多年,异常机警,行动迅速,所以导致了沈烨被逼迷路差点被发现,君邛也被来来回回的巡逻兵士困在这里,不得动弹。 君邛心中急躁,自己匿在此处竟是无暇变换位置,无法脱身,这可如何是好,此时君邛双腿皆已发麻,内心萌发了退意。 突然,君邛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周边那些军士的脚步声了,他静静地呆了好久,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环视了四周,发现空无一人,君邛心中正奇怪,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那边的小道传来,君邛迅速趴了回去。 “老大人放心。巡逻的人原本大都就是山里的人,刚才我又把他们赶到了北边,周围没有人会发现我们。” 接着是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方才听你的意思,那余姚也是我们这边的人?” 赵参将声音响起:“末将试探了许久,那余姚明显知道大人在此,也提到了大人几天前才来到此处,又在我没有提及的情况下,问起了高博将军的行踪,而且那余姚与末将说话时也是对在下各种试探,处处小心谨慎,此人应该就是帮助大人潜入幽州的帝都势力中的一个。” 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很冷:“那余姚说有办法让义父公开露面?” “余姚是这么说的,而且他说要亲口告知老大人。” 那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喜悦:“如若他真有妙计,那我可要好好地谢谢他。”那人说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待脚步声远去,君邛站了起来,望向几人远去的背影,他眼神凝重,暗暗心惊:“东大营接到的消息居然是真的,这幽州众官果然勾结前朝逆贼!” 君邛听到刚才对话,也知道了周围没有军士巡逻的原因,他犹豫了片刻便在后面悄悄地跟了上去。 …… 沈颂见那些巡逻的军士都撤离了,便想靠近沈烨那边,将他带走,顺便问问他身边那老道长的身份,却看见此时,沈烨和那老道人从屋顶借着身边的巨树,利落地划了下来,两人弓着身子绕着城主府主堂边缘的阶梯悄悄移动,在主堂侧面的一扇窗下停了下来,那窗户没有打开,两人便将头靠在了窗边,用身旁石头将窗纸扎破,似乎二人等会想要偷听里面的谈话。 沈颂心里好奇,也想从假山出来凑过去,他刚走了一步,远处就出现了几个人影,沈颂无奈又躲了起来,几人愈走愈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堂口,沈颂从假山的石缝中定睛一看,大脑轰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炸了开来,身形巨震,整个人瞬间便呆住了。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颂死死地盯着那名老者,眼中散发出了仇恨怨毒的光芒,那目光之阴冷让人为之胆寒。 “乔杞!” 吐出这两个字,沈颂似乎一瞬间没有了力气,蓦地跌倒在原地,沈颂的呼吸逐渐地急促了起来,眼中迅速蒙起了一层水雾,哽咽道:“诗儿,苍天有眼,如今最后的仇人也出来了,你看到了吗。” 沈颂眼神一厉,再抬头看时,那几人已从堂门口进了屋内,沈颂看着沈烨二人已在左边占据主堂侧面,他不想惊动二人,正想从右方绕到堂口那边,听听里面在说什么时,便看见一个道童模样的人蹑手蹑脚地出现在堂口旁边。 君邛半倚在了门口处,探了个脑袋,正向里面张望。 沈颂见两方皆有人偷听,自己无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绕到更远处,只能无奈得留在原地,他暗自思忖,自己在这里也好,如果发生意外也可以接应一下太子殿下,至于里面说了什么,到时候再问太子即可。 沈颂红着眼睛,静静地望向城主府方向,只是那愈来愈红的眼圈显示沈颂并没有如表面般平静。 主堂上,耐心等待太子到来的余姚正想着自己的定计,世家大族发展百年,在朝堂上已是尾大不掉,以方相为首的世家大族更在新朝朝堂嚣张了十几年,如今自己的文会之计便是吹响皇室反击世家的号角,自己接下来的事迹也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喜上眉梢,兴奋地走来走去,此时的余姚已迫不及待地要和太子殿下分享自己的计划和心中的喜悦之情了。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传来,余姚心知太子殿下到了,太子殿下的心情或许也与此时密集的脚步声一样急切而激动吧。 几个人影刚进入了堂内,余姚便双手抖了抖衣袖,纳头跪拜了下去,高呼:“臣礼部侍郎余姚叩见太子殿下!” 寂静。 沉默。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了,整个世界全都安静了下来。 余姚半天没有听见前方的动静,有没有听见太子回礼的声音,他稍微抬头看了看前方,然而余姚并没有看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太子,而是看到了一个令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的面孔,余姚僵住了。 似乎是看到了死神一般,一瞬间,余姚便浑身冰冷,脊背直冒凉气,余姚的下半身似乎也失去了知觉,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腰缓缓地直了起来,他的右手指着赵参将身旁的老大人,声音颤抖了起来:“你,你,你……” 余姚半天没说蹦出一句完整的话,随即想到了什么,全身跟着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右手晃动着,指了指赵参将,又晃了晃老人,“你,你们……” 赵参将此时人已经吓傻了,听到余姚的那声叩见太子时,赵参将的身体也僵住了,他看到余姚震惊的反应,哪里不知是自己误会了。见到余姚指着自己二人,惊恐地要说着什么,赵参将双腿发软,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跑。 这时只听“噌”的一声传来,赵参将直觉一阵寒芒从眼前闪过,一把钢刀从身旁瞬间飞了出去,直接斩到了余姚脖子上。 余姚捂着脖子应声便倒,鲜血汩汩着从余姚的手捂的地方流出。 赵参将吃惊地看向身边,只见乔峥才将扔刀的姿势收回。 原来,身旁的乔峥看见那礼部侍郎对自己一方跪拜,口中却叫“太子殿下”时,便知事有蹊跷,他看了余姚和赵参将两人的反应,知道今日之事必是出现了误会,乔峥怕余姚冷静下来,要是逃跑或是大喊将其他人引来,那便麻烦了,为防事情变得更加严重,趁着余姚心慌之际,乔峥先下手为强,拔出身旁佩刀便掷了出去。 乔老尚书此时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回头看向赵参将,赵参将此时已面如土色,乔老尚书寒声道:“执安,你做的好事!我等几千条性命差点都要被你害死!” 赵参将听闻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乔峥松开扶着老人的左手,一步一步地走到余姚身前。此时,余姚口中已喷出了血沫子,眼看要活不成了,乔峥蹲了下来,年轻的面庞挂着凶狠之色,少年阴阴笑了一下:“多谢余大人,要不是余大人,我等还不知道那独孤太子也来了幽州,大人且安心,我定会将那逆臣之子的头颅砍下,让你们君臣在地下作伴。” 余姚听闻,眼珠瞪得鼓鼓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他身体开始抽搐,发出“啊,啊”的声音,想说着什么,却最终只是喷出了一口鲜血,喷在了乔峥的脸上。乔峥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脸,他心中气恼,眼神一狠,手握住了插在余姚脖子上的刀柄,用力一压,那余姚的脑袋便脱离了身体,如西瓜一般滚到了一旁。 在主堂侧方偷看的沈烨见余姚的头被砍下,他终是没有控制住内心的波动,身体本能地向后一退,脚下踩了空,从台阶处跌了下去。 沈烨跌倒的声音立刻引起了屋内几人的警觉。 “谁?!” 说时迟,那时快,乔峥大吼一声,从身边抡起一个椅子便扔向了窗外,窗户应声破碎,顿时将窗外的沈烨暴露出来,还未等乔峥做出下一步反应,身后主堂门口也传来了一声闷哼,随后还有石头和重物撞击门框的声音,乔峥几人回头一看,门口处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乔峥再回头时,刚才窗前跌倒的沈烨也不见了踪影。 乔峥看向两边,那起地上长刀,对着乔老尚书和赵参将喊道:“义父速回院里,参将大人,一人一边!” 乔峥拿起长刀跑到窗前翻身一跃,正看到沈烨的身影往西方跑去,乔峥狞笑一声就追了过去。 赵参将那边速度也不慢,看到有人偷窥,赵参将深知不能让此人跑掉,否则自己一方性命皆危,他转头便朝着君邛跑的方向追去。老尚书此时也知在此处耽搁不得,他看了看地上的尸首,急匆匆地向着来处返回。 见乔杞身边二人皆已离去,只剩老人独自一人,假石堆中的沈颂目光冰冷,眼色幽深地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紧紧地跟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打架 孟峰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白家是千年世家,堪称世家之首,而百家虽是新贵世家却与独孤皇室关系最好,双方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听手下说来,似乎百家公子占不得礼,孟峰便决定公平起见,将此事大事化小,向着白家说话,训斥那百家公子。 可孟峰一到现场一看,好家伙,那百家公子被打得是惨不忍睹,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鞋子也飞了一个,脸上全是淤青,嘴里鼻子里都流着血,可那三个白家公子却只有一人青了眼眶,另外两人只是身上脏了点,基本并无大碍,眼见是百家公子吃了暗亏,他这训斥百家公子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原来百子桓和百悠悠在陈伍长的带领下,来到了西侧凉亭进行歇息,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孟峰到此,百子桓已在沈烨面前夸下海口,又以为沈烨已在自己周边观察,他这面子立刻就搁不住了。 于是他想到了他自己的方案,那就是惹事。 他心中想好了对策,将百悠悠拉到一边,叹了口气,模仿着前几天那道长的说话方式,一脸神秘地对着妹妹道:“妹妹,今日你哥哥我有一劫,等会儿无论哥哥被打得多惨,你都不要靠过来,一切都在哥哥的掌握之中,你只管在旁边哭就好。” 百悠悠乖巧道:“好。” 百子桓奇道:“你哥哥要被打,妹妹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百悠悠小脑袋歪了歪,想了想道:“哭不出来怎么办?” 百子桓心痛:“果然是我亲妹妹。”他没好气道:“那你就笑!” 百子桓转向身后的几个庭院,正巧有三个公子哥从一个院落有说有笑地出来。 百子桓看着他们向这边走来,问着陈伍长道:“这三人是哪家子弟?” 陈伍长顺着百子桓指向的地方看去,回道:“靠近这边的几个院落住的都是白家的人。” 百子桓大喜:“讲真?” 陈伍长听他声音似乎很是兴奋,疑惑道:“千真万确,公子这是要去结识他们吗?” 百子桓潇洒地起身,边走边笑道:“不错,你不要跟来,我与他们有要事相商。” 白家三位公子正眉飞色舞地评论着其他几位世家的女子相貌,就见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拦住了自己等人的去路。三人中为首一男子七尺身材,唇红齿白,头戴逍遥巾,腰系黄玉带,脚着登云履,看着便是身份不凡,这男子皱眉道:“阁下是谁,为何挡住我等去路?” 百子桓笑吟吟道:“几位可是白家公子?” 那男子拱手道:“正是,在下白家白少寒。” 百子桓笑得更开心了:“原来公子就是白少寒。” 白少寒和身后两个男子看了看,疑惑道:“阁下认识我?” 百子桓哈哈笑道:“不打不相识嘛。” 白少寒正琢磨着眼前之人话中的意思,就见那人一个拳头抡了过来,白少寒躲闪不及,那拳头便砸到了他的眼眶上,白少寒眼冒金星,向后退去,后面两人见状赶紧扶住了他,其中一人厉声道:“你这人想讨打吗?” 百子桓就是奔着打架来的,余光看向身后,那陈伍长已经坐不住了,正向这里跑来,百子桓将头顶斗笠一甩,满嘴胡扯道:“白少寒,你做的事东窗事发了!” 白少寒身旁两人顿时一呆,他们看向了白少寒,似是想问白少寒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白少寒见两人的怀疑目光,在中间气得大喊:“你才东窗事发了!” 这时只见百子桓一脚踢来,白少寒紧忙推开身旁二人,用手格挡,却是因身形未定,被踢了个踉跄。 尝到甜头的百子桓一看这白少寒是个软柿子,顿时心中一喜,手指着三人傲然道:“你们三个一起来吧!” 看这胡搅蛮缠之人,三人本打算群殴,一听此话,却是不好意思一起上了。 白少寒硬着头皮对旁边两人道:“我自己来。”然后对着百子桓寒声道:“阁下面容我并不熟悉,不知你我有何仇怨?” 百子桓胡诌道:“你自己做的丑事自己不知道吗”上前又是一拳,那白少寒不知就里,以为是什么误会,只得一味防守。百子桓见状打得更是兴起,叫道:“吃你百爷爷的厉害。”说完,身上便一哆嗦,心里惨道:“坏了,我怎么把自己的姓说出来了。” 身后白家二人一听,百家的人?二人瞬间明白了事情关键,两人立刻加入了战团,百子桓多少练过一些防身术,一个打一个还行,但毕竟双拳难敌六手,甫一片刻,就招架不住被三人打倒在地。 百子桓边躲避边喊道:“你白家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吗?人多欺负人少?” 白少寒刚才被百子桓言语迷惑,失了先机,被打了几个黑拳,此刻听闻原来是百家的人来挑事,心中怒火中烧,恨声道:“不错,你能将我等怎地。” 陈伍长已经跑到近前,劝道:“几位快住手,有什么事好好说?我已派人通知孟州府了,孟州府马上就到,你们不要再打了。” 百子桓躲开一脚,想到目的已达成,一个打三个,自己本就吃亏,一个起身跳到了一边,擦了擦鼻血,点了点头道:“我看可能是个误会,我们不打了好不好?” 白家三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瞬间懵了一会儿,然后只听亭边传来一个女孩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在场几人都是脸色一变,白家三人顿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又冲了上去。 百子桓欲哭无泪,这坑哥的玩意儿,让她笑她还真笑了,什么时候笑不好,非得在这个时候笑,这让白家人听到不是更生气吗。 要是百子桓不和百悠悠说那段话还好,百悠悠看见哥哥被打真会哭出来,可百悠悠事先得了百子桓的通知,再看时,只觉得是哥哥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所以也不觉得害怕,想着哥哥的嘱咐,先尝试哭了几声,可是小丫头没有来感觉呀,于是便笑了起来,这笑声仿佛催化剂,顿时让白家几人怒气更胜,越打越来劲儿。 当孟峰来到现场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幅场景,百家的小小姐撅着屁股,趴在亭子的扶手上哈哈笑着看着白家三人打着自家公子,孟峰瞬间感觉怎么像是白家三人帮百家小姐出气,教训她哥哥的剧本呢? 见到州府大人来了,几人也不好意思再打下去了,孟峰知道百家和白家的一些人有恩怨,但此刻为了处理公正也只得装作不知道,来到众人之间问道:“谁能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百子桓揉着发肿的脸颊,正想说话,突然心里一想:“坏了,沈兄弟是想让我将孟州府引来,给我介绍世家子弟,如今孟州府人是被我引来了,可如何才能把那些世家子弟也引出来。”百子桓张了张嘴,似乎扯到了痛处,又将嘴闭了上。 白少寒青着一只眼睛躬身道:“回禀州府大人,我兄弟三人正要去外城逛逛,哪知这个疯子拦住了我们,边打我们,嘴里还说着胡话。” “胡话?”孟峰转向了百子桓。 百子桓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借口。”于是道:“我有个兄弟,在这里走散了,我怀疑是被白家的人掳到了他们宅子里。” 白少寒气道:“放屁!我们根本就没看到你的什么兄弟!” 孟峰转向陈伍长道:“百家还有人来?” 陈伍长道:“是,中途有一百家公子去了茅房,至今还未回来。按理说这么长时间,应该和我们汇合了,可属下并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这时梅主簿带着余姚的几个侍从走了过来,对着孟峰道:“孟州府,礼部侍郎余姚大人已经进了主堂,参将让您赶快过去。” 孟峰点了点头,转头对百子桓几人道:“抱歉几位,你们的事稍后再谈,贵客上门,老夫稍后在去白家和……” 孟峰顿了一顿,看着百子桓想起了什么,孟峰叫住了将要离开的梅主簿,道:“梅大人,你连同这百家二人一并安置了吧,切记与白家所住院落分开,越远越好。” 孟峰接着道:“稍后我再去两家弄清事情原委,百家公子,你和令妹先跟梅主簿走,让梅主簿给你们安排住处。” 百子桓急道:“不行,找不到我那兄弟,我便不走!” 孟峰皱了皱眉,对这百家公子十分不喜,他耐着性子道:“待我处理事情过后,我会亲自带人帮你寻找你那兄弟。” “何必这么麻烦,州府大人,我那兄弟一定是在这西侧的院落里,我挨个去看看便知。” “胡闹!”孟峰怒斥道,“这里面住的都是世家之人,岂会有人私自掳走你百家子弟!此事不必多说,陈伍长,看住他们不要再闹事。” 百子桓见事情告吹,是真的急了,想道沈烨那一拜和他那郑重的目光,狠下心来:“州府大人莫不是觉得我百家只来了两个小辈,便觉得我百家好欺负?” 白家三人虽然和百家不对付,但听闻此话也是佩服这百家公子的勇气,他居然敢用身份在公共场合威胁一州州府,而后他们一边又幸灾乐祸起来,恐怕今日这事无法善了。 果然,孟峰听见此话,那特有的国字脸立刻阴沉了起来。 孟峰眼睛眯了眯,缓缓道:“那公子觉得我该如何做呢?” 第二十四章 逃亡 百子桓被孟峰的气场所震慑,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孟峰身边,低声道:“州府大人,我那兄弟如今不见踪影,我猜肯定因为某些缘由困在了世家的某个庄园内,我怕时间一久,出了意外,恳请大人带我一一拜访各家,假意与我介绍各家子弟,实则探寻我那兄弟下落。” “无理取闹!” 孟峰听闻这毫无逻辑的话,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拂袖便要离开。 “倘若我兄弟真的不在,倘若我无理取闹,我百家退出此次文会!”百子桓只得抛出最后的杀手锏。 场上寂静了起来,孟峰也停住了脚步,转身严肃地看着百子桓道:“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 百子桓从腰间拿出了百家腰牌,沉声道:“家主令我来文会,就是让我全权代管家族文会诸事,自然不假。” 孟峰认真地看着百子桓,问道:“你有什么资格能代表离京百家?” 百子桓朗声道:“凭我是百家大房长子长孙百子桓!凭我是现任百家家主的继承人!” 孟峰静静地看着百子桓,不知在想什么,在场之人都在等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孟峰微笑道:“好!” 众皆哗然,百子桓松了一口气,那白家三人对视了几眼,眼里也都带着欣喜之色。 孟峰道:“那么,百公子,请!” 孟峰是在跟着一起胡闹吗?百子桓是在胡闹,孟峰可不是,文会的人才资源是补充世家大族底蕴的关键,也是世家未来几年发展最需要的新鲜血液,一个世家在文会上会得到的人才资源,运气好了出一能人,能间接兴盛几十年,比如如今权倾朝野的方相,方相一人让方家直接崛起,跻身于八大世家之中。 所以,文会对世家的吸引力是无可比拟的。本次文会,总的来说是八大世家加上朝廷一共九个势力,如今沈颂应该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沈家退出,那本属于沈家的那份资源然会被其他各家平分。听闻沈家退出,其他世家欣喜若狂的态度就证明了,就算是几大世家平分其中一份,那也是能让各世家吃得饱饱的,而如果百家也退出 如今朝廷和幽州方面的目的就是打压世家,倘若百家也退出,那么朝廷得到的便能更多一些,孟峰本来是不信百子桓话的,但是百子桓长子长孙的身份让他最终同意了,虽然百家不知何等缘由,本次文会只派了自己的家族继承人来,但毕竟身份在那放着,就算百家的长辈事后知道消息反悔,派人前来补救,但毕竟为时已晚,就算自己这个幽州州府“勉为其难”地同意,其他家族也不可能将已经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毕竟这可是你百家继承人亲口说的放弃文会。 在场明白其中道理的还有白家三位公子,三人暗中笑道:“这百家的无赖,自己不知文会的重大意义,断送了家族的发展机会,回去后怕是今后连家主的继承人之位都没得机会做了。” 孟峰和白家几人却不知,百家此次压根就没想参加这次文会,何来损失一说,百子桓也是知道这点,于是才拿本就没有的东西去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他心中还是一阵肉痛,心中叹道:“沈兄,这回你欠我的东西可就多了。” 百子桓可不想在自己人单影孤的情况下进入白家的地盘,于是在他的建议下,几人直接绕过了白家宅院来到了杨家众院。 听闻幽州州府大人携百家公子来访,正在屋中写字的杨家家主杨瓘不禁好奇,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杨瓘带着杨家子弟出来相迎,孟峰还未开口,百子桓抢先叫道:“杨伯父,杨家的女子都出来了吗?” 孟峰起了疑心,低声问道:“百公子,不是说要想办法寻你百家的兄弟么?怎么问起了杨家女子?” 百子桓随口答道:“没事,我就是问问。” 众人相见,百子桓只口不提那所谓失踪在世家之中的兄弟,一个劲儿的拐弯抹角得请那些躲在屋中的杨家女子出来一见,弄得孟峰和杨瓘都不自在了起来。 杨瓘不禁疑惑:“莫非孟州府来帮这百家公子说媒来了?” 和世家联姻,作为家主的他是愿意见到的,只是这百公子的脸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仿佛刚打了架一般。 杨瓘仔细地看着百子桓,心中却越来越满意,除却伤口不谈,百家公子确实谈得上一表人才,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对着身旁的管家吩咐道:“去各院,把咱家的小姐们叫请过来,孟州府,百公子,来屋内一叙。” “不必!杨伯父,我们在院子里就好。”百子桓连忙拒绝,进了屋子,沈兄弟岂不是看不到了。 孟峰看到杨瓘端详百子桓的神情,就知道杨瓘会错了意,刚要出言阻止,就被百子桓一把拉住了。 孟峰心里一动:“莫非?” 孟峰也和杨瓘想到了一个地方,这小子是来找“相好”来了? 这时,跟在身后的梅主簿凑了上前,一脸焦急道:“孟大人,余姚余大人已经在城主府的主堂等了好久了,你看我们是不是” 孟峰微微一笑:“无需担心,事后我自会和他解释。” 孟峰心道:“只要百家退出文会,那就只剩下六大世家,事关朝廷的利益,让余姚多等一会儿,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如果余姚知道后,想必也无话可说。” 孟峰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余姚余大人此时已是命丧城主府,而百子桓口中的那位失踪的兄弟此时却在拼命地逃跑。 “杀人了!而且是朝廷的大官。” 沈烨并不愚蠢,当时看到那礼部侍郎那双控制不住手时,就知道那后进来的老人身份不简单,可他万万没想到,那礼部侍郎仅仅是看到了老人的相貌,就被对方直接杀人灭口,那可是朝廷的大官啊,居然说杀就杀了!那老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想到那少年的飞刀,沈烨心里一寒,倘若那刀飞向自己,说不得自己也得送了性命,幸好暗中有人相助自己,自己才有逃跑的机会。 原来当时假石堆前的沈颂,听见城主府里面刺耳的拔刀之声,便知事情有变,他在旁边看得仔细,先看到沈烨在旁跌倒在地,发出了声响,那老叫花子却管都没管沈烨,独自飞快地向后方溜去,几乎同一时间,一个椅子便从屋内飞出了窗外,将跌倒的沈烨暴露出来。 眼见太子濒危,电光火石之间,沈颂急中生智,将身旁的石头猛地扔向君邛,那在门口偷听的君邛正要偷偷撤回,孰料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正中肩膀,君邛不由得痛呼一声,撞向门框发出声响,吸引了屋内几人的注意力。屋内众人这一分神,沈烨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起身跑向了西边。 回头看到身后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少年,沈烨心中恐惧万分,他拼了命地飞奔,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快到自己跑进西侧园林,经过那里的一队官兵时,那些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 后方乔峥也是心中大急,他十几岁便上了战场,生死战斗过无数次,知道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也体验过很多濒死的士兵爆发出来的力量和速度,但他从未见过跑得如此快的人,快得他与那人距离竟是愈来愈远。 此人究竟是什么人?! 乔峥为了追赶那人也顾不得其他,早已将手上的佩刀和腰间的刀鞘扔掉了,可还是望尘莫及。 乔峥只得期待巡逻的士兵能拦住他拖延下时间,可谁知碰到的兵士仿佛瞎了一般,非但没有拦住那人,反而过来拦住了自己。 乔峥不禁气急败坏,那些原本是山里的兵士见自己拦住的人竟是和尚书大人一起的乔峥小将军,也是一呆,乔峥哪有功夫和他们解释,急忙拨开众人,却发现前方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乔峥看着面前的众多院落,对着身后匆匆跟着自己欲言又止的士兵,冷声问道:“这里住着的都是世家的人?” 后方兵士答道:“是的,听参将大人说这靠东侧的几座院落里住着的都是柳家的人。” “庐州柳家?” 乔峥听说过这些世家的名号,想着绝对不能让那人逃走或者与他人沟通将消息传递出去,乔峥眼神一厉:“你们几个跟我来,进去一间一间地搜。” “大人?” 后方士兵吃了一惊,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各大世家的安全,不得干扰世家之人休息,而小将军此时却要强行搜查。 乔峥小脸还挂着余姚的血迹,狠声道:“有刺客混进了幽州内城,刺杀了礼部侍郎,现逃进了世家大院中,我奉参将大人命令前来缉拿此人!” …… 沈烨借着墙边树木,翻身进了一个庭院中,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一队巡逻兵士,躺在地上的沈烨此时已是累的头昏眼花,那许久不来的头疾又一次发作,沈烨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他忍着剧痛,想着自己不能晕倒在庭院中,蹒跚着地向着里面走去。 沈烨刚走到院落中央处,前方的房门打开。 一个少女,手里抱着一张瑶琴从屋子里款款走了出来,少女一眼就看到了沈烨,小嘴微张,正欲呼喊。 沈烨此时已经站立不稳,未待那姑娘喊出声来,趁着自己最后清醒的意识,急声道:“幽州有变,世家有难!姑娘救我!” 沈烨说完话,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对峙 女子臻首蛾眉,眸若点漆,目如秋水,颈如天鹅,肤色如玉,她身着一袭月白色袖衫,抱着一张瑶琴,像天上仙女下凡,美得惊心动魄,不可方物。 姑娘见一陌生男子站在自家院中,心里一惊,刚要呼喊出来。 “幽州有变,世家有难!姑娘救我!” 女子嘴唇翕动,终是没有出声,见男子说完话就晕倒在了地上,女子心中一惊,她连忙放下手中瑶琴,来到沈烨身旁,见沈烨只是晕了过去,女子松了口气。 她看着沈烨的俊朗相貌,又见他腰间佩着两块世家腰牌,一块沈家,一块百家,知道他身份不简单,想着刚才他的话,女子黛眉轻皱,知道幽州城出了大事,她转头对着屋内轻声叫道:“晏茹?”那声音宛如,柔和悦耳。 屋内又走出了一十四五岁的女孩,丫鬟模样打扮,女孩边走边道:“小姐不要急,茶水一会儿便沏好,这是?” 晏茹看到一个男子正躺在自家小姐旁边,顿时呆住了。 女子对着楞在那里的晏茹道:“我们把他抬进我房中。” 晏茹吃吃道:“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啊。” 这时隔壁院落传来了砸门的声音,女子心知必与这公子有关,她焦急道:“这公子很重要,我们不能让他被外面的人抓到,快点帮我。” 晏茹也听见了旁边的声音,又看了看昏迷的男子和神情略微紧张的小姐,虽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情形很急迫,她没再多问,和小姐一起将沈烨抬到了小姐的闺房内。 二人将沈烨放到了床榻上,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香汗,对着晏茹嘱咐道:“之后再与你解释,一会儿有人来询问时,不要紧张,切莫让人看出破绽。” 晏茹急道:“可他们硬闯怎么办?” 女子眉头一挑:“州府和参将对我等世家向来恭敬,断不至于让那些男子硬闯进女子闺房,我们回院中去。” 两人将房门关好,回到了院中。 女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将瑶琴放在身前,她皓腕微抬,柔荑轻拨,琴声随之响起,初时悠扬婉转,几息之间,忽然转而急促。 隔壁乔峥正推搡着自己面前柳家公子,听见隔壁传来琴声,他不禁眉头一皱。 这时几个军士从屋内出来,回禀道:“将军,没有那贼人踪迹。” 柳家公子怒声道:“我要上告州府和参将大人,严惩你等!” 乔峥点了点头,对手下吩咐道:“你在这守着,防止那贼人返回,你们两个去周围,传我的命令,再带一批人过来,我们加快速度。”乔峥知道如今顾不得引起骚乱了,自己必须尽快斩杀那人。 一群人离开后,那柳家公子看着乔峥的背影,咒骂了一句,突然想到这帮人下一个目标岂不是旁边的清瑶妹妹?那柳家公子心中一动,赶紧跑了出去。 暴躁的叫喊和砸门声突然想起,院中琴声戛然而止。 晏茹打开了院门,她正要发火,却看见为首的少年面带血迹,眼神凶狠,她不由得吓得一声尖叫。 乔峥一把推开晏茹,带着军士不由分说地就往里面冲去。 柳清瑶见状杏目圆睁,起身娇斥道:“你们干什么?” 说话间晏如也追到了房门口,双臂一张,拦住了想要冲进去的军士。 那几个军士见是女子阻拦,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乔峥。 乔峥忍着内心的焦躁不安,解释道:“有一恶徒刺杀了礼部侍郎大人,现逃到了此处,我等奉命搜查缉拿。” 柳清瑶听闻,扶着瑶琴的双手微微一紧。 而拦在门口的晏茹一听,更是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看向了屋内。 乔峥见状,心中大疑,试探道:“那人下手极其狠辣,一路砍杀多人,一个活口都不留,二位若看见此人休要被此人花言巧语迷惑,以致丢失了性命。” 话一说完,晏如已是骇得脸色苍白。 乔峥见此心中大喜,此人必在屋内! 他冷笑道:“给我搜!” “谁敢?!” 一道洪亮之声从乔峥身后传来,只见一个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了院子门口,而刚才被乔峥搜家的柳家公子也在其中。 柳家公子看见乔峥果然闯进了柳清瑶的院内,气愤道:“大伯,就是他,刚才硬闯我的房间,现在居然还要硬闯妹妹的闺房!” 中年男子走到院里,来到乔峥近前,不怒自威,沉声道:“阁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带人硬闯我柳家住宅,须给我柳家一个解释,否则这事情没完!” 乔峥料定那人已困在屋内,此时也不急了,他对视着柳家家主,缓缓道:“礼部侍郎刚刚在大堂遇刺,我追那凶手一路到此,亲眼见到他逃到了附近的院落,为了柳家众人安全,才做此下策,望您见谅。” “余大人遇刺?”柳家家主失声道。 “那凶手下手极其残忍,竟然将余大人头颅砍了下来。” 乔峥又看了看晏茹的神情,果然她身体开始了颤抖,乔峥的嘴角微微一翘:“我怀疑他就在这个屋内!” 后来的柳家几人都是心中一惊,齐齐看向了柳清瑶的屋子。 柳清瑶见状心知不妙,走到众人面前,佳人贝齿轻咬朱唇:“父亲,这位小将军,你们多虑了,小女刚从屋内出来,这屋里并无他人。” “若无他人,为何你这丫鬟脸色如此慌张。”乔峥冷笑道。 院内几人望向晏茹,晏茹更是心中忙乱:“我……我……”晏茹竟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此刻柳家家主也开始怀疑了,他肃容道:“清瑶,让他们查,倘若那刺客真藏在屋内,你们可是有性命危险的。” 柳清瑶心中焦急,可沈烨晕倒前的话也不能在这人多眼杂之地说出,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柳家家主都同意了,乔峥微微一笑,再看向屋内时,顿时眼中杀气浮现,随着他一声令下,身旁手下纷纷拔出长刀,缓缓向屋内逼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铜棍突然从院外飞来,直奔乔峥背后! 乔峥异常警觉,听见锐啸劲气之声奔自己而来的一瞬间,他火速地夺下身边之人刀鞘,回身用力一挡。 “铛!” 乔峥虎口一震,胸口气血翻涌,刀鞘竟是飞离手中。 乔峥心中大骇,顺势仰面而倒,避开了铜棍的轨迹,那铜棍被刀鞘崩了一下,旋转着换了个方向飞到半空中,待落地时,旁边一人伸出一手将那铜棍牢牢握住,插在了地面之上。 “三先生!” 柳清瑶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来人身穿轻袍,面如冠玉,气宇轩昂,若不是那颌下短须和眼角的皱纹显示着此人年龄已到中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双十年华的贵族公子。 此人姓宋名诚,来自八大世家中的庐州宋家,家中排行老三,也是此次幽州文会的宋家负责人。 这宋诚平时除了舞刀弄枪之外,却是出了名的喜欢音律,可他自己却不擅长,只得听他人给自己弹奏,在庐州之时,听闻柳家小姐弹得一手好琴,他便每隔一段时间就前去拜访,柳家小姐性情淡雅,温顺平和,也不抵触与他交流。在此期间,宋诚也传授了柳清瑶一些简单的防身术,时间一长,二人便成了忘年之交,宋诚称呼柳清瑶为小友,柳清瑶则尊称宋诚三先生。 宋诚手握铜棍,先是对着柳家家主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向柳清瑶问起了事情经过。 此时乔峥阴冷森然的声音传来:“你公然袭击官兵,是要造反吗?” 宋诚浓眉一挑道:“我只看见有人持刀,胁迫我那小友,扔棍来助,何来造反一说?” 乔峥怒道:“就算你巧舌如簧,袭击官兵已是事实,来人,给我拿下!” “且慢!” 宋诚打断道:“你说你是官兵,你说你执行的是赵参将的命令,那么说出你的官阶,拿出赵参将的手令!” “你!” 乔峥心里大怒,此次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乔峥也没想到沈烨会从自己手里溜走,孟峰也根本没有给他准备合理的身份,更别提赵参将的手令了。 宋诚见状,心中大定,他语气不善了起来:“我就知道赵参将不会下达强闯民宅的命令,我看尔等才是冒充官府中人!” 此话一出,连同乔峥在内的所有军士都是心里一惊,众人面面相觑。 乔峥忍着怒气道:“事出匆忙,日后赵参将再与你等解释,今日这屋我是非进不可。” “谁敢?!” 宋诚舞着铜棍挡在屋前:“谁敢硬闯先过我这关!” 乔峥勃然大怒,抄起身边手下长刀就要上前。 “住手!” 此时异变再生,来人正是孟峰,他的身后跟着百子桓兄妹和几十名军士。 本来,孟峰带着百子桓几人正在找他那所谓被掳走的兄弟,忽见四周的军士突然调动了起来,孟峰前去一问,不由色变,他扔下百子桓几人匆匆往这边赶来,百子桓几人见状好奇,于是也跟了过来。 孟峰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上布满了汗水,殊不知是急得还是吓得,孟峰先是对柳家家主和宋诚拱了拱手,然后走到乔峥身边低声问道:“长话短说,怎么回事?” 乔峥冷静道:“余姚被我杀了,这屋内之人看到了全过程,还看到了义父,留不得!” 孟峰心中掀起滔天海浪,自己一时不在,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屋中之人确实留不得! 乔峥对着宋诚道:“州府大人到此,你还要包庇那刺杀余大人的凶徒吗?!” 乔峥一语点醒梦中人,孟峰顿时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了。 孟峰走到乔峥身前,对着宋诚诚恳道:“乔峥是我族中亲信,他说他亲眼看到了那刺客进了此屋,那应该不假,宋诚,你且让一让,若那刺客在里面,我等将其擒住,替余大人报仇,也可给朝廷一个交代。如若不在,我亲自到您住处,给您赔罪,你看如何?” 第二十六章 心有灵犀 “这?”宋诚犹豫了起来。 这次文会,宋诚为了自己听琴方便,特意要求将宋家子弟的住处紧挨着柳家众院落,这样自己不必屈身拜访,也能听见柳清瑶的琴声。 今日见天色晴朗,宋诚闲中无事,就在院内耍起了铜棍,听闻琴声响起,宋诚便知自己的小友又弹奏起了瑶琴,他伫立在院中,闭目随琴声而动,谁成想那悠扬的琴声急转直下,忽而急促了起来。 宋诚以为是什么新曲子,皱了皱眉,可他越听越觉得不对,这音律为何如此杂乱,根本不像自己那小友弹奏出来的,正在他思索时,琴声戛然而止。 宋诚骤然睁开双眼,心知是小友通过琴声来向自己求援,宋诚暗赞一声小友聪慧,立刻持棍赶来,来到院外,正巧看到里面众人拔出长刀,宋诚担心柳清瑶的安危,想也不想便将长棍掷了出去。 宋诚之前因为心急,做事已是些许冲动,此刻见孟州府说的有理有据,态度也是十分谦卑,他也不好再发作了。 宋诚对着一个劲儿地给自己使眼色的柳清瑶道:“无妨,若房中没有刺客,我让那个小子给你下跪赔罪便是。” 宋诚看着乔峥,冷哼了一声,侧身将路让了出来。 这时晏茹也回到了柳清瑶的身边,她想着自己之前露出的破绽,心中懊悔不已,她低声道:“小姐,对不起,我……” 柳清瑶摇了摇头,意是不必多言,而后二人齐齐担心地看着屋内。 孟峰对着宋诚微笑着点了点头,以表谢意,而后对着乔峥摆了个下切的手势,乔峥会意,立刻紧了紧手里长刀。 孰料两人的神态动作刚好被一直盯着乔峥的宋诚看到,宋诚眼底一道异色闪过,虽是退到了一旁,却也同时握紧了手中铜棍。 乔峥对着手下挥了挥手:“打开房门!” 周围兵士刚要行动,那房门却是自己打开了,院内众人心中一紧,屋里果然有人! “我是百家百子烨,不是什么刺客,不要杀我!”屋内一道声音传来。 百子桓在孟峰身后听到声音,不禁吃了一惊:“那刺客是沈兄弟?” 此时沈烨缓缓从屋内走出来,他一手持着百家腰牌,一手张开对向众人。 屋外的乔峥早已蓄势待发,见沈烨从屋内走出,乔峥猛地将手中长刀飞了出去,直奔沈烨脖颈。 乔峥盯着沈烨的时候,宋诚也在紧盯着乔峥。 乔峥长刀刚出手,宋诚也已长棍离手,长刀在空中被铜棍一碰,立刻偏离了方向,两件兵器向着不同方向飞去。 乔峥甩头看向宋诚,心中大怒:“此人三番两次害我好事!” 他见飞刀不成,立刻直冲沈烨而去,而宋诚也不含糊,疾步来到沈烨的身前。 “滚开!”乔峥飞身一跃,一拳轰来! 宋诚身躯往下一沉,双手推胸一挡,两人皆被震得各退一步,宋诚双臂发麻,心中大惊,这少年一身巨力,身份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信! 宋诚怕这小将再攻过来,自己没了铜棍在手,不便交战,急忙喊道:“没听见此人自称百家子弟吗?人家腰牌都拿了出来,为何要刀剑相加!” 乔峥失了先机,此刻虽然心急,却因宋诚已挡在自己身前,已是没有办法再强行动手了。 宋诚见这少年郎没有了动作,转头看向沈烨,宋诚眯着眼睛道:“公子既然是百家子弟,为何出现在这里?” 沈烨收回看向铜棍的目光,长叹一声,越过宋诚的身影望向柳清瑶,眼神古怪了起来。 只见沈烨深情道:“清瑶,我……” 沈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柳清瑶天资聪慧,冰雪聪明,看他言语神态便知他打算做什么,她不禁脸色羞红,心中微愠:“这公子也不想个好借口,这样岂不轻薄了我的名声。” 但此刻情景,自己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柳清瑶无奈之下只得和沈烨配合了起来。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柳清瑶幽幽地叹了口气,盈盈泪水在眼里打转,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众人,似是无法承受住压力,她双手掩面,向着屋内跑去,经过沈烨时,佳人偷偷地瞪了一下沈烨。 “好演技!”沈烨心中暗赞一声。 沈烨在乔峥砸院门时就已经醒了过来,知道自己身处何种险境,他心思百转之下只想到了女子会情郎的计策,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打消幽州方面的疑虑,但此计所冒风险也极大,必须保证那叫清瑶的女子足够精明并且愿意和自己配合,只是她会为了素不相识的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 沈烨还在思索对策时,那乔峥就要破门而入,情势所逼,沈烨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他是见识过乔峥飞刀的威力的,所以,他先喊出声来说自己是百家中人才走了出来(毕竟从老叫花子那里得知沈家没来),就是怕那少年误杀自己。 哪知乔峥认定了屋内必是自己所追之人,秉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思想,还是将刀扔了过来。还好有这宋家的人帮自己挡着,沈烨看着另一边的铜棍微微出神,自己竟是险些死在了这里。 还好这名为清瑶的姑娘兰芷蕙心,竟是一言不发,通过神态动作就将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展现了出来,沈烨不由得松了口气,上天在眷顾着自己,此刻他对那个名为清瑶的女子也是万分感激。 看着柳清瑶的反应,众人也都是呆住了,宋诚嘴张得大大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琴友如此胆大,竟然在屋里私会情郎! 怪不得!怪不得柳清瑶一直阻止众人搜她闺房。 宋诚摇了摇头,再看向沈烨时,他的面色便不善了起来,宋诚心道还好你自己主动出来了,要是等众人将你搜将出来,到时场面会更加难堪,我那小友说不得会羞愧死。不过这么多人看着,我那小友的名声啊,唉!宋诚是越想越气,越看沈烨越不顺眼,甚至想直接给他一棍子。 柳家家主也反应了过来,丢大人了!自己的女儿竟然做出如此丑事!还被这么多人看到! 柳家家主怒道:“让各位见笑了,晏茹!待会带着清瑶过来见我!”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竟是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呆。 晏茹此刻也明白了小姐的意思,跟着她跑进了屋子。 经过沈烨时,小丫鬟也恨恨地瞪了一下沈烨。 在场唯一高兴的便属百子桓了,百子桓开始还真以为沈烨是刺客,再后来看着沈烨和柳青瑶二人的举动,百子桓也“明白了”,他呵呵傻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女孩就是沈烨要找的人!那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沈烨的嘱托,这顿打挨得也值了,他这一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大声痛呼了起来。 虽然那百家公子和柳家女子表现得毫无破绽,似乎真是柳家女子闺房私会情郎的剧情,但毕竟事关重大,孟峰心中还是有所怀疑。身旁乔峥更是不信,乔峥对着孟峰道:“大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孟峰刚要点头同意,忽听见身后百子桓的声音,他心中一动,转头看了看陈伍长,又看了看百子桓,问道:“这就是你要找的百家兄弟?” 见百子桓和陈伍长同时点了点头,孟峰有些拿不准了:“难道是我多疑了?” 百子桓躬身告罪道:“好叫州府大人知晓,我这兄弟和这女子几年前便相识,却是不知其姓名,我今日来便是受了我这兄弟嘱托,他让我和您一起拜访世家子弟,目的就是将这女子引出与我兄弟相见,谁知我还在那帮他寻找,他却自己发现了要找的女孩,并与她相会。” “原来如此。”孟峰最后一丝疑虑消失了。 孟峰之前就奇怪,为何每到一个世家,这百子桓不问他兄弟下落,却是先问起了这些世家到来的女子,让其引荐,原来是这样。自己竟是当起了百家公子找人的工具,真是胡闹! 可若此人不是乔峥所追之人,真正的那个人到底藏到了哪里? 突然间,孟峰想到了什么,走到乔峥面前严肃问道:“执安可在老师旁边守着?” 乔峥想到赵参将去追了另外一人,如今义父身边空无一人,不禁陡然色变。 孟峰面色发寒:“你不守着老师,要是老师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乔峥道:“我马上回去,可这人……” 孟峰哼道:“放心吧,不是这位公子,只是事情凑巧赶到了一起。你们可真是能耐,我不在片刻就惹出了这么多事,那人既然能从你手中逃走,说明是有些本领的,再加上这边一闹,那人可能已经不在这片地方了。” 乔峥愧疚道:“都是我的疏忽。” 孟峰道:“内城很早之前就被我下令戒严,他逃不出去的!事不宜迟,你赶快回去保护老师!回头我再找你们算账!” 孟峰心中有事不便停留,吩咐了几句,紧忙带人赶了回去。 宋诚和百子桓等人见州府的人离开,也纷纷向屋内告辞,不过宋诚走的时候,还是对沈烨怒哼了一声。 沈烨在屋内时,对门外的事情大致有所了解,知道这位宋家老三心向着那名为清瑶的姑娘,而且还帮助自己挡下了乔峥的致命一击,所以对他还是有所好感的,见他离开,沈烨微微躬身以表感谢。 待到整个院落只有沈烨一人时,沈烨松了口气,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好在如今自己已经脱离险境,沈烨感激地看了看屋内,朗声道:“多谢姑娘!” 屋内那女子的柔声传来:“公子进来一叙。” 第二十七章 柳家有女 柳清瑶在所有人面前演了一出戏,她跑进屋后,并没有因为瞒过了众人而窃喜,反而越想越羞,越想越怕。 她的心砰砰跳着,泪汪汪地轻咬下唇:“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听信了那个公子的话,那公子可是与我素不相识呀。” 柳清瑶不知道的是,这是人的一种寻常心理,倘若沈烨面相凶狠,眼神猥琐,那么无论他说什么,柳清瑶都要掂量一下了,可沈烨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说话时的眼神看起来也十分恳切,让人一眼看见就不相信他是穷凶极恶之辈,柳清瑶看他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心生好感。况且他沈、百两个世家腰牌在手,多半也是世家子弟。 所以,柳清瑶虽然吃惊沈烨擅闯院落,却不信他会加害自己,她决意帮助的原因是沈烨昏倒前所说的那句话。 幽州有变! 有什么变?如今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就在幽州,这些人会不会出事? 后来乔峥带人闯入,谎称礼部侍郎被沈烨杀害的时候,非但没有让柳清瑶怀疑沈烨,反而让柳清瑶更加确信了沈烨的话,这位公子没有骗自己,幽州果然出了事情。 于是柳清瑶正式下定了决心,决定帮助这位公子。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冒的风险确实很大,自己付出的也太多了。柳清瑶恨恨地想到:“想什么办法不好,非要这样。” 沈烨从屋外走了进来,看着沈烨那生得十分俊朗的相貌,柳清瑶不禁有些楞神。 沈烨见那名为清瑶的女孩坐在主座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中略微古怪,他躬身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沈烨没齿难忘。” 柳清瑶回过神来,却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脸色微红,站在她身旁的丫鬟晏茹却是奇道:“你不是百家公子吗?” 沈烨直起了身子,摇摇头道:“当时事态紧迫,在下只得冒充百家弟子。” 柳清瑶伸出柔荑,指了指旁边座椅,柔声道:“公子请坐,晏茹看茶。” 沈烨坐定,看向了柳清瑶,不禁心里赞叹,这女子不仅聪慧,还有着如此惊人的美貌。 柳清瑶有着一张小巧的脸庞,似乎一只手就能盖住,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泉水般澄澈,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巴更加突出了五官的精致,此刻她白皙的脸颊上隐隐挂着泪痕,似清扬挂水,惹人心怜,细细看去,那种从里而外散发的娴静优雅的气质却让人觉得这是一朵幽莲,一朵正静静生长在屋内的幽莲。 见沈烨盯着自己,柳清瑶小脸一热,檀口轻开:“不知公子所说的幽州出事是何事?” 沈烨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问道:“姑娘在家中地位如何?” 柳清瑶回道:“我姓柳,名清瑶,家父乃是柳家家主,当时院中那位便是。” “亭亭明玕照,洛洛清瑶流,好美的名字。”沈烨心中赞道。 沈烨不再犹豫,面色认真道:“那就请姑娘通知令尊,这礼部侍郎并非刺客所杀,而是……” 沈烨遂将自己所见所闻告知了柳清瑶二人。 柳清瑶二人听完皆是脸色苍白,晏茹急道:“既如此,公子快随我去,将事情原委告诉老爷。” “不可。”柳清瑶听闻摇了摇头。 沈烨欣赏地看着柳清瑶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晏茹看着两人打哑谜,急道:“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柳清瑶解释道:“虽然方才我与沈公子一起骗过了幽州众人,但州府大人和那少年郎或许心中还会怀疑沈公子,现在我这宅院中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监视了,他们若发现他们前脚刚走,沈公子便见了家父,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连家父一起怀疑,到时就算家父想带我们离开幽州,也是不可能的了,甚至我等还会有生命危险。” 晏茹呆道:“那怎么办?” 柳清瑶看着晏茹道:“你忘了之前家父临走前所说的话吗?” 晏茹恍然。 沈烨沉吟片刻道:“只是不知令尊是否会相信我的话。” 柳清瑶看着沈烨的腰间,道:“所以我要借公子身上的东西一用。” 沈烨顺着目光低头看去,疑惑道:“腰牌?” 柳清瑶点了点头道:“不错,公子既然在院中对着众人声称自己是百家子弟,又适逢此次沈家无人前来,那么沈家腰牌对公子来说用处不大,可否让我带去给家父一看。” 沈烨道:“好,那就劳烦姑娘了。” 柳清瑶看着沈烨递过来的沈家腰牌,疑惑道:“小女子冒昧问一下,为何诺大的沈家只有公子一人前来,而且要偷偷潜入内城,莫非沈家早就知道幽州会发生变故吗?” 沈烨想起了沈颂和沈司司,坦诚道:“实不相瞒,沈家不止我一人在此,其余几人如今应该住在城外。至于我为何出现在这里,此事说来话长。” 沈烨见事情交代完,起身道:“请姑娘将事情详细告知令尊,速做准备,我先告辞了。” “公子慢走。” 柳清瑶目送沈烨离开后,对着晏茹道:“带着我的瑶琴,见完家父,我们直接去见宋家三先生。” …… 柳家家主宅院的会客厅内,宋诚在大口喝着茶,大声赞道:“好茶,好茶啊。” 柳家家主柳晚修坐在他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老三,你是来给清瑶求情的吧?” 宋诚见自己来意被看穿,也不做作,他叹道:“柳兄,我认识清瑶这孩子已有几年时间,她的品行相貌都是极佳,我知道作为她的父亲,你对她期待更高,如今这孩子做出如此出格之事,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也是!但我恨的是那百家的小子,我恨不得把那百家小子头都打烂。你等会儿千万不要冲动,女孩子大了,有点小心思也是正常的,你一味训斥容易出事。” 柳晚修见宋诚如此在意清瑶,也是见怪不怪,他笑眯眯地喝了口茶:“你一个喜欢冲动的人让我不要冲动,听起来有点怪。” 宋诚心道:“自己做事向来稳重,只是今天听见琴声异常,以为出了大事才会如此性急。” 他刚要出言反驳,忽见柳晚修老神在在的样子,宋诚诧异道:“你不生气?” 柳晚修笑道:“你呀,还是不了解清瑶,清瑶这孩子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她如此做只能说明此事必有内情。” 宋诚呆呆地看了他片刻,恍然大悟,叫道:“好呀,原来你们父女两一直在演戏!” 柳晚修怡然道:“我那女儿为了骗过众人连名声都不要了,我这做父亲的怎么可能拆她的台,况且你也不想想,我柳家从来没和他百家有过任何交集,清瑶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什么百家公子?只是让我那孩子付出如此之大,必是出了与我等有关的大事。”柳晚修皱了皱眉。 这时,家仆来报:“老爷,小姐和晏茹来见。” “哐!”柳晚修突然一脚踹碎了一个椅子。 宋诚和刚进来的家仆都吓了一跳。 柳晚修吼道:“让她们进来,你等都退下,让我发现谁在偷听,逐出家门!” 看见那家仆退下,宋诚嘲笑道:“你这演戏还演上瘾了,自家仆从也骗?” 林晚修耸了耸肩:“既然是演戏,那当然要演到底。” 柳清瑶和晏茹走了进来,见宋诚也在,柳清瑶喜道:“见过三先生,正好不用再跑一趟了。” 宋诚疑惑道:“小友要见我?” 柳清瑶严肃道:“父亲,三先生,我有大事要说……” 柳清瑶将沈烨说的话转述了出来,当柳清瑶讲到太子时,柳晚修和宋诚二人面色大变。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的震惊,太子到了幽州? 两家在朝中都有耳目,为何两人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收到?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帝师,帝师是怎么瞒过朝中其他人的?两人转瞬想到此事后果,不禁倒吸口凉气,好狠的帝师! 待柳清瑶讲到礼部侍郎因为看到了一个老人的相貌,就被那少年郎斩杀后,两人不禁都皱了皱眉头,那老人又是谁? 柳清瑶讲完,房间气氛立刻沉重了起来。 柳晚修向柳清瑶问道:“那百家公子可信不?” 柳清瑶一边掏出沈家腰牌一边道:“好叫父亲得知,那公子并不是百家的人,而是庐州沈家之人,名为沈烨。” 身旁宋诚一听,脸色又是一变,宋诚寒声道:“沈家不是放弃了这次文会吗?为何还会派人来。” 柳清瑶回道:“小女不知,不过听那沈烨公子的意思,沈家貌似知道这次幽州会出事,而且沈家还有人在,如今正住在外城。” 柳晚修看着宋诚道:“老三,我知道你们宋家与沈家有间隙,你们的事先放在一边,现在的问题是既然那公子也是世家子弟,那么他的话可信度也就高了,我们须在此基础上早做打算。” 柳清瑶听闻父亲话中之意,诧异道:“父亲,我们不离开吗?” 柳晚修摇了摇头道:“倘若那沈烨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就更不能离开了。” “不错。” 宋诚接口道:“礼部侍郎既然不是被刺客击杀,那我等也不必提放那刺客了,而幽州方面,只要我等装糊涂,那孟州府也不会将我等怎样。那老人身份确实令人怀疑,但也与我们无关,经过此事之后,我料那老人多半也不会再出现,我等就装作不知道便好。如今的重点是那独孤太子居然来到了幽州,帝师此计太过毒辣,竟是隐瞒了我们所有人,看来帝师一方迫不及待地想对我等世家动手了。” 柳清瑶本来以为自己等人马上就会离开,如今看父亲和三先生的意思似乎更坚定地要留下来,她不禁担心起了众人的安危。 柳晚修看到女儿的样子,欣慰道:“吾儿不必忧虑,除非他幽州众官连命都不要了,否则晾他们也没有胆量敢动我们。” 柳晚修和宋诚认为那老人无论有什么特殊身份也与自己等人无关,而太子就不同了,他二人作为世家的家主和主事人,世家的利益是放到第一位的,太子的突然到来,影响的就是他们世家的根本利益,所以他二人无视了其他的情报,只考虑起了文会的事。 倘若二人得知那老人乃是前朝兵部尚书乔杞,倘若二人得知城中已经入驻了九曲十三环的上千名兵士,倘若二人得知太子在瑶山遇袭,恐怕此时二人早已坐立不安,仓皇逃走了。 柳晚修看着清瑶和晏茹警告道:“那沈家公子如今是危险人物,你们也不要再与他见面了,今日之事,你二人就当没发生过,以免给我柳家惹祸。” 柳清瑶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十八章 困城,密谋,抓捕 沈烨离开柳清瑶的院落后,匆匆向着内城南门走去,看见身旁跑过一队又一队的巡逻兵士,沈烨知道如今自己每多停留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到了内城南门处,沈烨心里一凉,平时几乎没有几人看守的南门此刻已经驻满了兵士,沈烨硬着头皮走了上前,见门口贴着一排画像,画的都是那老道长的样子,沈烨放下心来,低着头直奔城门。 守城人员立刻拦住了他,道:“公子出南门可有城主手令?” 沈烨掏出百家腰牌道:“城主手令倒是没有,不过我是百家子弟,我要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那守城士兵歉意道:“州府大人有令,今后任何人要出南门,必须征得他的同意,有他手令才可出城,公子如果要采购什么物资,可让我们代劳。” 沈烨无奈道:“那算了。” 正回头间,就看见了百子桓兄妹迎面走了过来,百子桓见到他,跑到他跟前道:“我就知道沈兄在此,州府大人已经给我等在内城安排了住处,我们不必回去了。”随后他嘻嘻笑道:“怎么样,和柳姑娘谈得如何?” 沈烨无法离开内城,略微急躁,听闻百子桓的话,本不想理他,但看见他脸上的淤青,心软了下来:“还好,我们没多说什么。” 百子桓以为他谈得不顺,不再多问,拉着沈烨的胳膊往回走,道:“你想出内城也不必焦急,之前在柳家院里,你应该也听说礼部侍郎被刺客暗杀了吧,那刺客现在还没被抓到,还有那道长,就是我们之前遇见那个,据说早上就没了踪影,所以内城才会如此戒严,等事情一过内城自然就开放了。我等目前就在这边住下,这西侧的园林风景也挺好的,没事出来走走,还能和其他世家公子交流交流。” 百子桓领着沈烨向住处走去,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一处骚动。 百子桓拦住从那边跑过来的士兵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士兵看了看他们衣着没有说话,直接离开了。 百子桓和沈烨对视一眼,二人都好奇了起来,百子桓几人走上前去,恰好看见了陈伍长在人群中交代什么,百子桓便叫道:“陈伍长!” 陈伍长见是几位百家公子,走到身前,问道:“几位有何吩咐?” 百子桓道:“出了什么事吗?” 陈伍长见几人之前都在柳家院落,都知道礼部侍郎余姚被害的事,便不再隐瞒,道:“杀害礼部侍郎的凶手抓到了一个。” 沈烨心里一突,百子桓却是疑惑:“抓到了一个?你的意思是刺客还有其他人?” 陈伍长心知说漏了嘴,不敢再多言,告了一声罪马上离开了。 沈烨在旁边心思百转:“是谁被抓住了?” 沈烨知道当时除了自己和那道长外,还有人在另外一边,那人在自己即将被抓之时,故意造出了声响,帮助自己逃脱,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么此刻被官府抓住的是那个恩人,还是当时和自己在一起的老道长? 城主府深处的一个庄园内。 “啪!” 孟峰听完赵参将所述,愤怒地将身旁杯子扔到地上。 赵参将跪在那里前方,愧疚道:“大人,都是卑职失策,一时思虑不慎,让老尚书陷入险境,也让我等落得如今局面。” 乔老尚书倚在床边,咳了两声,道:“小峰,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还在讨论谁对谁错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几件事情要处理。” 孟峰仰头长叹一声,眼神中充满了疲倦之意,孟峰思考许久道:“这第一,也就是最关键的,我们要尽快抓住那三个偷窥的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擦拭着脸上血污的乔峥听闻疑惑道:“何来三人?” 下跪的赵参将解释道:“我追另外那人时,见门外有石块散落,正是主堂侧方假山处的石头,想必当时假山处还藏有一人,堂口外的那人暴露也与其有关,按当时情形来看,假山处那人和乔小将军所追之人是一边的。” 乔峥想了想,点了点头,赞同了这一说法。 孟峰沉声道:“好在乔峥反应迅速,没让余姚说出老师的身份,那几个偷窥之人应该也不认识老师,否则此刻只需在世家那边一传,事情就不是我等能处理的了。” 老尚书看向孟峰道:“各大世家没什么反应吗?” 孟峰回道:“我等走了之后,我已吩咐手下看住了所有世家管事人的住宅,除了那柳家女子和宋家老三进去过柳家家主的住宅,其余世家并无异动,听闻柳家下人说,柳家家主柳晚修也只是叫他女儿过来训斥一番,而那宋家老三也是因此事过来求情的,两人走后,并无其他动静。” 乔峥见谈到了柳家,想到当时情景和那个丫鬟的神情,他认真地对着孟峰道:“我还是觉得那个百家的人有问题。” “我已传了命令,封闭了内城,任何人没有我的手令不得出去,百家那位公子也已在我的监视中,他要真是你追的那人,只要他出不去这内城,早晚会露出破绽。”孟峰冷笑道。 老尚书道:“就算他是其中一人,但还有两个跑哪去了,为何至今尚未搜到?” 孟峰看向了赵参将,赵参将解释道:“本来那人受了伤,我若一直追赶定能抓住,可那人边跑边说自己还有同伙,门口那些石头便是证据,说老大人如今孤身一人,必死在同伙刀下,我心系尚书大人安危,只得返回,不过现我已将城北的巡逻兵士全部调回搜查,那人躲不了多久。” 孟峰放下心来,这边南侧的府衙地区虽然地形复杂,但好在巡逻士兵众多,那人还受了伤,想必抓住那人不会太难。 孟峰接着参将的话道:“至于假山处的那人,我或许知道是谁。”孟峰看着赵参将的疑惑表情,道:“你还记得那个失踪的老道吗?” 赵参将恍然:“原来如此!这老道士果然是别有目的?!” 孟峰眯着眼睛道:“老师刚来不久,这道长就在幽州城引起了骚乱,他一进内城,然后这边就出了事,一切都太巧了,我需要知道这人的身份来历,执安,一会儿你亲自去城门口检查出入记录。” 赵参将点了点头,见此事谈完,赵参将终将憋在内心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那余姚看到老大人之前高呼太子殿下,为何属下不知太子也来到了幽州城,还有这太子殿下现在在哪?” 屋内几人都看向了孟峰。 孟峰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沉声道:“这就是我们第二个要考虑的事,这事比较复杂,如今看来眼下这局面也有一半过失在我,我没有事先告知执安,是我的疏忽,才导致你和余姚各自将不同的‘那位大人’想成了同一人。” 孟峰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师没来之前,帝师密信与我,告知太子将到幽州参与文会,在文会上以自己唯一皇室继承人的身份,将有才学之士尽皆揽走,打个世家一个措手不及。帝师怕消息泄露,世家早做准备,此计失去作用,所以让太子选择了秘密出行,此事只有我、帝师和余姚知晓,我本以为他和余姚在一起,可现在看来这余姚也不知太子行踪……” 孟峰说着说着,感觉到了一丝忧虑,太子的人莫非…… “孟州府何必忧虑。”乔峥打断了孟峰的思考,不以为然道:“那独孤云不出现算他运气好,倘若出现,我便是一刀砍了,也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孟峰冷冷地看着他道:“如今我是新朝的地方官员,独孤离当年也对我有恩,我接老师来幽州,是因为老师年迈,想归故土,我视其如父,不忍拒绝,至于你等,是薛师弟信中苦苦哀求,向我保证不会生事我才同意,包庇你等已是我的极限,你若敢动太子一根头发,就算你是老师的义子,我也不会放过你!” 看着乔峥面色难看起来,孟峰也知自己说的过重,复而轻声道:“太子身边必有兵士护卫,你若为了杀太子兴起刀兵,两边皆会有所伤亡,义父抱死志出山,如今能安定下来也是得之不易,这时候能潜伏便潜伏,否则与官兵交手,无论杀没杀掉太子,老师都有暴露的风险。” 乔峥和乔杞老尚书不自然地对视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乔老尚书安慰道:“峰儿不必自寻苦恼,这独孤云大半是不会来了。” 孟峰奇道:“义父似乎很确信太子不会出现在幽州?” “呃。” 乔老尚书斟酌了一会儿,缓缓道:“独孤云有东宫护卫,就算是扮成商会,队伍也必将庞大,此时也应到了幽州与你联系,如今还未出现,想必是计划泄露,太子返程回去了。 孟峰想了想似乎也有这种可能,松了口气,孟峰本来心里就比较为难怎样安置太子,现在内城的巡逻军士大多数都是九曲的前朝士兵,自己可不敢冒险让他们护卫在太子身边,倘若其中哪个心血来潮,想对太子不利,与太子护卫动刀的话,事情会变得很严重。 孟峰看了看乔峥,心里怀疑,到时候第一个带头动手的就是他。 撇开太子一事,孟峰道:“那么接下来就是最后一点。”孟峰看着还在下跪的赵参将,忧心忡忡道:“文会如何举办?” 老尚书诧异问道:“有何难处?” 孟峰答道:“难在何时举办,怎么举办。老师有所不知,按照我等正常计划,文会开时,我内城西侧要对外开放,从天下各地赶来的文人异士都要进内城来拜访各大世家,介时场面会很混乱,现在发生此事,我怕那几人会趁势逃走。” 老尚书犹豫了一下道:“何不再拖延几日?” 孟峰苦笑道:“为了等礼部侍郎到来主持文会开幕,本次文会已是拖延好几日,无论是内城的各大世家,还是幽州城中等待多日的天下文人都早已心存不满,还要拖延,恐怕……” “这么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老尚书闻言沉思了一会儿:“既如此把薛慕调过来吧。” 孟峰迟疑道:“老师是说,让薛师弟带人出来协助搜查?可东侧营地不能无人镇守……” 老尚书道:“我和峥儿过去,荀大夫不愧是神医之后,老夫的病情已然稳住,身体也开始恢复了起来,峰儿不必担心,如今文会将开,你专心陪同各大世家,有你薛师弟在,也能帮你出谋划策。” 正在这时,院门那边传来声音,乔峥听闻道:“我去看看。” 不多时,乔峥急忙赶回,喜道:“赵参将所追之人被抓住了。” 第二十九章 宋诚还“礼” 君邛毕竟是过来人,遇事比较沉稳,那少年砍死礼部侍郎时,他虽然惊讶,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沈烨那边发出声响后,君邛便想暂且退去,好奇心害死人,他可不想管其他人的生死。 谁知身后有人飞石打来,君邛肩膀中了一下,弄出了声响。 君邛顾不得看那身后偷袭自己的人,撒腿就跑,他回首见那赵参将紧紧追来,心知不妙,自己肩膀被伤,影响了自己的行动速度,双方身影已然不断拉近,不出片刻自己必会被对方所擒,君邛内心不禁一阵恼怒,那飞石之人必是想通过自己分散堂内众人注意力,好让被之前发现的人逃脱,君邛想到此处却也灵机一动,思得脱身之法,遂用那偷袭自己之人和老人的安全来威胁,将赵参将成功吓退。 君邛看着赵参将匆匆离开,扶着身边墙壁喘着粗气,望向四周,却是暗暗叫苦,自己现在也不知跑到了何处,该如何出得内城? 不一会儿,城北巡逻士兵接到了赵参将的命令,一起返还回来,开始了地毯式搜索,由于身上有伤,加上不熟地形,不一会儿,君邛就被发现了踪影,被军士擒住,关押到了一个屋内。 军士用铁索将君邛绑了起来后,退守到了门外。君邛用力地挣脱了一下,发现徒劳无功后,便不再试着逃走,思考待会儿受审之时的脱身之策。 君邛身材和打扮太过瞩目,孟峰二人一进入房内,赵参将便认出了此人,赵参将道:“州府大人,就是此人在堂门口偷听。” 孟峰看着君邛头上的道髻,了然于心,寒声道:“那老道长是你什么人?如今身在何处?” 君邛眼珠一转,心道:“孟州府倒是提醒了我,是了,那飞石打我之人必是那老道士,而从孟峰的话来看,那老道士到现在还没被抓住,那自己或许可以拿这道长身份做文章,可如何说才能骗过眼前几人?那礼部侍郎就因为看到那老人,认出了老人的身份便直接被斩杀,自己如何才能活得性命?” 君邛越想越急,越急越慌,竟是一瞬间流出了冷汗,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对策。 孟峰见他面色苍白,眼神慌张,等了一会,见他还不言语,逐渐失去了耐心,对着赵参将冷冷道:“把他杀了埋在树下。”随后转身便走。 君邛心中大骇,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么干脆,眼见那赵参将拔出刀来,君邛一咬牙根冷笑道:“孟峰大人和赵执安大人,你们若杀了我,也是离死不远了!” 赵参将听闻停住了动作,孟峰也转过身来,凝视着他道:“你认识我们?你果然不是真的道童,你究竟是谁?” 君邛朗声道:“我乃东直隶大营、独孤靖帐下亲兵君邛,孟大人,你就这么对待东大营来的客人吗?还不快给我松绑!” 孟峰和赵参将听闻心里一惊,孟峰不可置信道:“你是东直隶的人?” 君邛昂首道:“有袖中令牌作证。” 赵参将放下手里佩剑,蹲下身来果然从君邛衣袖里搜出了一个钟形令牌,牌上正面刻着“夷州大营,东安四州”八字,赵参将翻过面来,令牌背面刻着一个靖字。 赵参将和孟峰面面相觑,夷州大营指的就是如今驻扎在夷州,震慑景、潞、阳、夷四州的东大营。那么果真如此人所说,他是东直隶的人! 二人不禁心慌意乱,赵参将看着他,急躁问道:“东直隶的人为何来我幽州?” 看着君邛傲然的目光,孟峰冷声道:“就算你是东大营的人,无故闯我内府也是触犯了官法,抓你没有问题,放你走是别想了。” 君邛见自己性命保住了,目的已然达到,便不再说话。 孟峰眯了眯眼睛,盯了他片刻,深吸了口气,对着门外手下严肃道:“看住此人,不要让他逃离这里,也不要让他死在这儿,除了我和赵参将之外,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然后带着赵参将离开了。 君邛松了口气,内心却十分忧虑,自己被困内府,虽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早晚会被幽州的人加害,自己得赶紧想办法将消息传给还在济世堂等待自己的少将军,不知少将军见我迟迟不归,这几日会不会做出鲁莽举动。 门外,孟峰和赵参将眉头紧锁,思虑重重,赵参将小声道:“大人,难道独孤靖知道尚书大人在幽州,所以派人来查?” 孟峰听闻摇头,断然道:“此事绝不可能!那独孤靖远在大陆东边,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就派人到此。” 赵参将疑惑道:“那是为何?” 孟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管如何,此人暂时不要动,将他看住,日后再慢慢盘问。” 赵参将想了想道:“这么看来那道长也是东直隶的人了。” 孟峰攥紧刚才受惊而冰冷的双手,缓声道:“不见得,那道长也许只是他用来对外隐瞒身份的幌子,况且你忘了,那飞石打他之人多半便是那道长,他自己或许也没想到那道长不是普通人,才会被暗算了一手。” 孟峰带着赵参将向城主府走去,想着赵参将的话,心中也是不放心了起来,停下了脚步,孟峰目光陡然锐利,道:“不成,你赶紧带人去一趟宣州,将高博请过来,不亲自问他我心不安,我要问问他,除了他还有谁知道老师出来,这些人现在都在何处,都在做什么!” 赵参将知道孟峰还是怀疑独孤靖可能从谁那里打听到了风声,便道:“那城内之事,还有大人你让我查的那城门出入记录?” 孟峰道:“我会让我师弟薛慕出营,你不在的时候,城内之事让他代管,至于城门出入记录,明日我亲自去查。” 赵参将点了点头,抱拳道:“事不宜迟,那我现在出发。” “万事小心,尽快赶回。” …… 沈烨和百子桓兄妹回到了梅主簿给他们安排的住宅,几人刚一入座,院外就传来声响,一个男性声音隐隐传来。 沈烨看了百子桓一眼:“有熟人找你?” 百子桓奇道:“不可能,我哪有什么熟人?” 两人一起来到院中,便听见院外声音传来,“百子烨可在院内?”沈烨听闻心中讶然。 沈烨和百子桓打开院门,就见到一人右手背于身后,左手托一个盒子伫立在门外,正是宋家老三宋诚。 沈烨见到他,躬了躬身。 宋诚冷哼了一声,对着他大声道:“百家小子,我那小友已经决定不再与你见面,遂托我将你送给她的首饰还回来,从此斩断过往。” 沈烨目光一闪,还未说话。 百子桓抢先怒道:“你这人,给人传话还恁地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你这坏的可是我沈……百子烨兄弟和百家的名声!” 身旁沈烨拍了拍百子桓肩膀,示意自己无事,走到宋诚身前,道:“既然清瑶下了决定,不想见我,那我也不再多说,不过宋诚先生朗声羞辱我,还须给个解释!” 宋诚听闻气急反笑,上前一步伸出用右手,抓住了沈烨衣领,将他提起道:“解释?我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你相貌品行哪点能配上我那小友?还辱我小友的名声?” 沈烨涨红了脸,怒到极致,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双手一味地抓着宋诚提起自己的手,似是想挣脱。 旁边百子桓反应过来,向着宋诚冲去,宋诚见状将沈烨搡到百子桓身前,然后冷笑道:“从今往后,你休要再纠缠我那小友,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宋诚说完,将左手托着的盒子扔给沈烨,转身快步离开。 百子桓似乎比沈烨还要生气,扶起沈烨,刚要追去,被沈烨一把拦住,沈烨面色不愉:“算了,百兄。”而后他面色一黯,喟然一叹:“让我一个人静静。” 百子桓看着神色落寞的沈烨,跺了跺脚,又看向了宋诚离去的方向,唾了一口。 沈烨拿着盒子回到屋内,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纸条,正是刚才宋诚提起他时,从他右手里中抽出来的。 沈烨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众家皆被监视,盒中之物切勿让他人见到。 沈烨暗道:“原来如此,宋诚是见有人跟踪他,为了避嫌才要如此大声说话。” 当沈烨听宋诚说替柳清瑶归还首饰时,就知宋诚话里有话,于是便和他配合起来,果然从他手中拿出了这个纸条,只是,沈烨苦笑一下,揉了揉发痛的肩膀,那宋诚趁机对自己动手也是真的,看来他是真不喜自己。 沈烨随即将目光转向到了那个盒子上,不知柳清瑶借宋诚之手要给自己什么东西,沈烨将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封信,信下还有两个腰牌,沈烨心中一呆,她只向我讨了一块沈家腰牌,为何还了我两块?另一块莫非是她柳家腰牌?只是我要她柳家腰牌何用? 不待多想,沈烨拿起一看,又是一呆,这腰牌形状大小与世家腰牌想比,长度较短,下方也不平滑,是参差不齐的形状,腰牌正中间一个大大的幽字。 “这是幽州州府孟峰的腰牌,我等如今有救了。”房梁之上传来声音。 第三十章 太子与卧底 沈烨闻声大惊,他抬头看去,一道身影轻巧落下,正是那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无视沈烨的吃惊表情,坐到了他的对面,指着他手中的腰牌:“那柳家小姐是什么人?为何她会有孟州府的腰牌?” 沈烨摇摇头:“我也不知,我与她也是只见过一面,要不道长,你且算一算?” 老叫花子闻言翻了翻白眼,感情这小子到现在还把他当道长呢,看着盒子里的信,老叫花子提醒道:“你先看看信中怎么说?” 沈烨闻言,拆开了信封,刚看了一眼,吃惊道:“沈颂叔父!他,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他现在和柳家人在一起?” 老叫花子脸上古井无波,心道:“原来是沈颂的东西,难怪。” 他故作疑惑:“沈颂?你沈家长辈?”。 沈烨点了点头,他读完信中内容,犹豫了起来。 老叫花子问道:“怎么?他让你做什么?” 沈烨如实回道:“沈叔父让我拿着腰牌速出内城,然后去回春堂找一个姑娘,带她离开幽州城躲起来。” 老叫花子喜上眉梢:“正好,带我和那两百家的人一起走。” 沈烨诧异:“为何还要带百兄他们?” 老叫花子在他额头一敲:“你现在身份是百家子弟,你自己拿着州府腰牌出去,事后孟州府知道,他们不就受到牵连了?” 沈烨恍然:“还是道长考虑地周全,不过,我暂时不想走。” 老叫花子略微焦急,这州府腰牌已是自己出城的唯一办法,他急道:“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你一个沈家子弟,不听你沈家长辈的话?” 沈颂犹豫了一下,想到在城主府时,若不是这老道长出手相助,自己可能已经被赵参将抓住了,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 沈烨咬了咬牙,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当日街上,道长与我第一次见面,不是算到我并非沈家子弟吗?” 老叫花子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沈烨诉说。 “道长,实不相瞒,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知道我在瑶山里被人追杀,失去了记忆,然后被沈叔父所救,来到了幽州,至于我现在的身份乃是沈颂叔父所述,他说我是沈家的瑶山支脉之人,我们得罪了官府或者军队的人,才会被追杀。”沈烨尽可能简短地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老叫花子暗道:“沈颂去瑶山?那里有路可走?只是眼前的少年是什么身份,沈颂居然将他带在身边,如今还将孟峰的腰牌给他,帮他脱险,难道他真是沈家子弟?可沈家什么时候在瑶山有分支了?” 老叫花子问起了在城主府的问题:“你偷偷进内城做什么?” 沈烨解释道:“沈叔父说,追杀我的人,很有可能会出现在幽州内城里,所以我怕被人认出,有杀身之祸。” 老叫花子闻言,哈哈大笑:“这是什么逻辑?按照你家长辈所说,你瑶山一脉被人追杀,那可是一脉的人啊,如此多人,他们岂会将所有人的面容都记住?我敢和你说,就算你此刻真出现在那些人面前,那些人也不可能认得出你,除非他们就是奔着你来的,但这怎么可能,就算你是八大世家的公子也不会有这种‘待遇’,你又不是太……” 老叫花子身形一震,他今日在城主府听到余姚谈到太子,也是惊讶万分,独孤云来到了幽州?直到之前,他还在一直思考太子的事,所以此刻太子二字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 他及时止住了声音,仔细地看着沈烨英俊的面庞,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心惊,他在心里大吼:“难道?难道他是?!”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沈颂为了他的安全,将他带在身边,给他假的身份;因为他是太子,沈颂怕他被追杀太子的人认出,而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幽州众官,所以沈颂才想出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让太子自己避免与幽州众官见面;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沈颂将能让自己脱身的州府腰牌都送了过来。原来如此!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沈颂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在瑶山遇到了遇袭的太子。老叫花子想了片刻,就将事情猜出来个七七八八,他不由得畅快得大笑了起来。 沈烨听到老叫花子的话时,也是心中一震,对啊,追杀自己一脉的人不可能会记住每个人的相貌,只要自己不说自己来自瑶山,追杀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认出自己? 自己当时真是受惊过度,加上过分信任沈颂了,连这种话都相信!不过沈烨随即又疑惑起来,沈颂为什么要骗自己?若是要对自己不利,为何此刻又将孟州府的腰牌,通过柳清瑶送到自己手上? 沈烨正想着,思绪就被老叫花子的笑声打断,沈颂略微懊恼:“道长不要取笑在下,是我一时愚笨。” 一直压在沈烨心头的巨石瞬间消失,沈烨感觉整个人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的眼神逐渐明亮。 沈烨站起身来又对了老叫花子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谢道长解惑,道长实乃我命中贵人。” 老叫花子摇摇头,古怪地看着沈烨,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怜悯,他心中暗道:“你才是我的命中贵人。” 沈烨抬起了头,问道:“道长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老叫花子扬了扬眉:“说来听听?” 沈烨将信和州府腰牌推到老叫花子面前,道:“道长带着腰牌出内城,将信交给回春堂的一个叫司司的姑娘,然后带着司司姑娘离开幽州,去离京南府暂住。” 老叫花子诧异道:“你不跟我们一起离开?” 沈烨微笑道:“我若出这幽州,再想进来可就不容易了,如今我有百家子弟身份,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内城之中,也好打探清楚,这内城里最近有谁去过瑶山?” …… 孟峰回到家中书房,将礼部侍郎被刺杀一事的详细过程写到了奏章上,当然是按照乔峥的说法写了上去。 随后,孟峰又拿出了一封信纸,上面大略写道:“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迟迟未到幽州,莫非是返程了回去,若太子返程,那么自己以幽州之力不足矣和几大世家在文会抗衡,望帝师见谅。” 写完之后,孟峰却是一呆,自己如何将信送到身处皇宫的帝师手里? 孟峰摇了摇头,将信撕碎,然后唤过下人,将之前写好的奏折打上火漆,盖上幽州府的印章,递予他道:“火速将奏折传递给帝都。” 看着下人离去,孟峰又想起了那个东直隶的人,他忽然想起一事,若那人不是一个人来幽州的话,那么…… 孟峰心里一紧,对着身旁心腹道:“速去城防那里,查看最近一个月进城的人员名单,将夷州而来的名单抄录一份给我!” 孟峰越想越不安,他急匆匆地回到了关押君邛的地方,走进屋内,孟峰看着铁索加身的君邛,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还有同伴在幽州?” 君邛眼神一跳,没有出声。 孟峰将椅子搬到他身前,坐下来沉声道:“如今你被我们擒住,已是插翅难飞,如果你不想受刑,就从实招来。” 君邛眼珠转了转,还是没有说话。 孟峰接着道:“你不要怀疑我说的话,虽然不知你奉独孤靖的命令来幽州调查何事,但是只要我矢口否认你死在了我的手里,那独孤靖没有证据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反倒是你,会枉送自己的性命。” 孟峰见君邛还不为所动,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对外喊道:“来人,去将本州刑堂的器具取来!” “慢!” 君邛开口了,他对着孟峰道:“让你的人离远点。” 孟峰挥了挥手,让屋旁的军士撤离开来。 君邛环顾四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笑道:“州府大人的政务真是繁忙,为何现在才想起对我用刑?不过州府大人也是异想天开了,独孤靖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怎么可能会因为怕死或者怕刑罚之苦而出卖他?” 孟峰眯着眼睛道:“你在耍我?” 君邛耸了耸肩,带起铁链摩擦的叮咣声音,他眼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我是说他的人不会出卖他,我又不是他的人。” 孟峰眉毛一挑:“你不是独孤靖的亲兵?” 君邛微笑道:“我是独孤靖身边的人,而不是独孤靖的人,不知孟大人可懂我的意思?” 孟峰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逐渐翘了起来,道:“有趣,你是说独孤家最富有智慧的人,行军打仗最凶狠的人,独孤家这代最年长的人,两代帝王独孤离和独孤齐的兄长,统领整个东大营的人,身边亲兵却是别人的卧底?” 君邛闭上了双眼,缓缓道:“和我一起来的是独孤靖之子独孤邵,如今就在幽州城东的济世堂中。” 孟峰脸上笑容一凝,冲到他面前质问道:“此话当真?” 君邛冷哼一声:“州府大人,你觉得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大人,我已将入城名单里有夷州身份的人员信息抄录了下来。” 孟峰目光还停留在君邛身上,大声叫道:“拿过来!” 孟峰接过手下抄录的名单,一下就看到了君邛的名字。 “夷州二人,君邛,百里邵。” 似乎是知道孟峰看到了什么,君邛解释道:“独孤邵的母亲是夷族若氏,也就是当年的瑶山百里氏,出于小心,邵将军平时为了隐藏身份,路引上一般都会写着百里邵,而不是独孤邵。” 孟峰确认了一遍:“你说独孤靖的爱子现在城东济世堂?” 君邛悠然道:“州府大人再不去,邵将军见我迟迟不归,可就要逃跑喽。” 孟峰将名单折好放入袖中,深深地看了君邛一眼,转身离开,对着外面静候的下属吩咐道:“看好此人。” 第三十一章 恐慌的孟峰 孟峰亲自带人出了内城,直奔城东济世堂而来,官兵们将药行层层包围,吓得里面的老郎中和伙计瑟瑟发抖。 孟峰走了进来,和蔼地对着老人道:“老郎中,你这可住着一位少年?” 老人声音颤抖道:“州府大人,是有一少年和他的仆人在此借住,不过那个少年半个时辰前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孟峰心里一惊,“他自己走的?” 老人道:“不,是一个老道长带着他走的,走的时候还挺急的。” 孟峰眼神一厉,大叫一声:“不好!” 孟峰带人一路跑到城门口,从城边抢过一匹战马,冲出城外。 望向城外的官道和原野树林,孟峰心中郁郁,不由得长叹一声,返回了城内。 孟峰走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暴躁,内城的军士明明得到了自己的命令,为何还将那道长放了出来! 来到内城门口,孟峰看着城门前一排排的兵士,对着近前几人上去就是几脚,吼道:“今天除了我还有何人出城?” 几个守城士兵被孟峰踢倒,心中委屈,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州府大人,几人忍着痛下跪道:“除了大人您,就只有赵参将和他的亲兵,还有您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 “执行任务?!” 孟峰气得双眼发花,一脚飞起,竟是将说话之人直接踢晕了过去。他对着旁边几人吼道:“放屁!我何时派人出去执行任务?我不是说没有我的手令不得放出城吗?” 兵士们见州府大人如此愤怒,都噤若寒蝉。 “说话!哑巴了吗都!谁放他出去的!”孟峰气急。 其中一个守城兵士说:“大人,那人拿着你的腰牌,属下们仔细勘合过了,不是假的,加上那人说是执行你交代的秘密任务,属下几人怕耽误您的大事,便让他出去了。” “我的腰牌?!我何时将……” 霎时间,孟峰想起了什么,面色难看起来,将抬起的腿缓缓放了下去,喃喃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孟峰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很少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奈何自从自己的老师,前朝兵部尚书带兵入住幽州起,孟峰压力过大,整日整夜的陷入了担忧之中,情绪也逐渐变得暴躁起来。尤其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他意想不到的事,他是真的恼怒到了极致,当他发现独孤靖之子被老道长救走逃出城后,这种愤怒便转变成了歇斯底里地疯狂,一切都朝着自己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孟峰敢肯定老道长必然是那偷窥的三个人之一,并目睹了余姚被杀的全过程,如今他带着独孤靖的儿子逃走,就意味着东大营乃至朝廷马上也会知道自己一方杀了礼部侍郎,那么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待那些人知道老师和前朝士兵也在幽州后,等待这几千条性命的是什么?等待幽州的又是什么? 孟峰绝望了,所以他才发狂似的殴打守城兵士,听到那道长拿的是他的州府腰牌时,孟峰浑身瞬间冰冷了起来,他想到了一个名字,一个此刻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名字——沈颂! 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几天前,孟峰当时将腰牌借给了沈颂,后来由于自己接到密信,沈颂匆匆离去,孟峰和沈颂两人都忘记了腰牌的事,没想到这竟成了自己走向毁灭的开始。 孟峰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呵呵傻笑了起来:“我的老兄弟,你为何不走呢,又为何要加害于我?” 孟峰不知道的是,将腰牌给的老道长的人是沈烨,并不是沈颂,而沈颂也不知道沈烨会把腰牌给其他人,孟峰因此对沈颂产生了误会,以为是沈颂和老道人联手“害”他。 想着那个道长,孟峰又皱了皱眉:“这道长如果是和沈颂一起来的,那怎么又会和东直隶的人走到了一起?” 孟峰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道长?” 君邛摇了摇头,看着呼吸急促,头发凌乱的孟峰道:“那道长是我们路中所见,我并不知他真正身份,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你并不识他身份,那为何他会将独孤邵救走?”孟峰面带怒火道。 “邵将军跑了?” 君邛呆了呆,然后笑了起来,他抬眼看向孟峰道:“那道长果然好本事!竟是从你这严密防守的幽州内城逃了出去,如今他和邵将军一起逃走,那你孟州府的末日也要到了。” 孟峰眼神冷了起来,道:“不是我的末日,是我们的末日,我死之前,会送你先走。” 君邛急道:“州府大人,我说过我不是独孤靖的人。” 孟峰淡淡道:“我知道,但这些与我没有关系,从你出卖了你家邵将军之后,我就知道你没有骗我,而且我还知道你很怕死。” 君邛心里叹道:“我不是怕死,只是我们的事情没有做完,为了大事,我还不能死。” 沉默了一会儿,君邛看着一脸疲惫的孟峰,试探道:“州府大人,该说的我也说了,人没抓到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如果现在放了我,我或许可以帮你。” “帮我?” “我会帮你拖延住东大营进军的时间。” 孟峰冷笑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他东大营如若真敢派兵过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君邛轻蔑地看着他,嘲讽道:“四大营建立以来,各州的军备力量早已所剩微几,凭你幽州这些老弱病残的士兵,你确定能挡住东大营的将士?州府大人,在我看来,你的幽州恐怕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被攻克。” 孟峰坐了下来,声音也沉稳了许多,只是仔细听,能从声音中听出一丝绝望和疯狂:“我何时说过我要武力对抗朝廷了。” 君邛看着他的面容,神色逐渐震惊了起来,寒声道:“你要?” “不错!” 孟峰神经质般的笑了笑,森然道:“我幽州城里现在有七大世家的人,还有从帝国各地而来的各界精英,朝廷若肯舍得这些人的性命,那便攻过来,我无话可说。只要东大营的人敢踏入幽州境内一步,我就杀给他看!” 君邛喃喃道:“州府大人,你疯了。” 孟峰惨然一笑,道:“我是疯了,但是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孟峰想起了沈颂,暗道:“当年你能力挽狂澜,将独孤离从帝都中救走,现在你还能将诸多世家和城中众人一起救走吗?” 见孟峰沉默,君邛想起了一件事,提醒道:“州府大人,当时有一药童似乎身份也不简单,他和我一起去的内城茅房,结果在我一转头的功夫便消失了,不知他是否回来了。” 孟峰眼神眯了起来:“什么药童?” 君邛诧异道:“你不知道?就是和你请的郎中一起来的那个……” 话未说完,孟峰已匆匆离开了房间。 君邛看着孟州府的身影,摇了摇头:“都说孟峰行事沉稳,此刻却如此急躁,看来他是真的恐慌了。”君邛转而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又是眉头紧锁,自己该如何能脱困呢。 孟峰跑到偏殿,见荀老还在侧殿坐着歇息,他安下心来,整理了下杂乱的着装,缓步走到荀老面前,笑道:“辛苦荀老了,家父如今病已好转,以后就不劳烦荀老了。” 荀老抚着长须,看了看他冠下凌乱的头发,虽然心中好奇,却也没发问,点了点头:“如此便好,那我先告辞了。” 孟峰见荀老抬腿便走,双眸一转,试探道:“荀老就一个人回去吗?” 荀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奇道:“这话什么意思?” 孟峰心里冷笑一声,表面却是微笑道:“荀老可忘了一人?” 荀老心中一动,这才想起沈颂来,听他这意思,莫非孟峰已经知道沈颂来了? 荀老想也没想,叹了口气道:“你们的事我实在不想管,我只是提一句,孟峰啊,你和沈颂相交了二十余年,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而义气用事。” “那药童果然是沈颂!” 孟峰眼中寒芒一闪,心里道:“如今他将我逼入如此境地,将我义父和几千名士兵置于死地也是小事?看来荀老应该不知晓这其中的隐情。” 孟峰忍着怒气道:“荀老教训的是,荀老将沈颂叫回来吧,我不与他计较便是。” 荀老呆了呆,道:“我不知他在何处啊,你不是见过他吗?” 孟峰心里叹了口气:“是了,他有腰牌,必是和老道人一起离开幽州了,怎么可能还会留在这里。” 孟峰声音低沉道:“看来他自己先行离开了。” 荀老见他神情落寞,老人家劝道:“你不必忧虑,你若无事便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孟峰惊喜道:“荀老知道他在哪里?” 荀老微笑道:“他这几日与那女娃儿一直在我那回春堂住着,你随我来便是。”遂拉着孟峰的手臂往出走。 孟峰内心苦笑:“荀老是真不知沈颂他们已经离开了呀。”但又拗不过老人家的执着,孟峰心中无奈,想着去看一下也好,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孟峰到现在为止也想不明白沈颂为何不听自己的告诫,要去而复返。 二人来到回春堂门前,荀老冲里面喊了一声:“沈颂呢?赶紧出来!” 过了一会儿,伙计从里面走了出来,奇道:“荀老,沈管事不是和你一早就出去了吗?他没回来啊。” “自己在期待什么?” 孟峰心中苦笑,他刚要和荀老告辞,余光一扫,孟峰的眼睛登时就瞪个溜圆。 只见从回春堂里走出个少女,少女身着浅绿窄袖上衣,配着一个淡绿色的襦裙,腰间系着鹅黄色的系带。 孟峰那黯淡的眼神骤然明亮 第三十二章 百家祖训 少女身着浅绿窄袖上衣,配着一个淡绿色的襦裙,腰间系着鹅黄色的系带,正是沈颂信中千叮万嘱,要求沈烨带着一起离开的沈司司!不知为何,她竟还在这里。 孟峰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行事谨慎的沈颂居然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他心中狂喜,有此女在,沈颂的威胁就不在话下,或许还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幽州有救了! 司司见到孟峰,也是一脸意外,司司福了一礼,问道:“孟伯父?你怎么来了?我家老爷呢?” 孟峰故作惊讶:“看样子,沈颂现在还在内城里啊,司司姑娘跟我去内城里逛逛如何,如今内城可是热闹得很。” 司司摇了摇头道:“老爷倘若回来看不见我,他会着急的。” 孟峰哈哈笑道:“你家老爷如今就在内城里,兴许你还能看到他,况且荀老不是在这,沈颂要是真和我们走了岔路,错了过去,他回来时,荀老告诉他,他也便一起来了,此时饭时将近,我要在城主府摆宴各大世家,你二人也正好一起。” 司司向来就是不安分的女孩,今日沈颂一人离开,司司本就憋闷得不行,听闻孟州府如此说,心里便有些意动,她看向了荀老。 荀老有意让这孟峰沈颂和好如初,想着通过这姑娘来逼迫沈颂和孟峰见面也是个办法,于是对着她点了点头,荀老道:“小姑娘尽可跟去,沈颂来了,我通知他,让他随后找你便是。” …… 沈烨目送老叫花子离去后,坐在房中思索了起来,自己如今已经见过了柳家、宋家、百家和幽州州府孟峰一些人,却并没有在其中发现熟悉的面孔,难道当时杀害自己一方的人不在幽州? 沈烨早上见到礼部侍郎被杀时,就明白幽州并不像表面的那么平静,州府大人和赵参将一众幽州官员绝对隐瞒了惊天大事,就算此间之事与瑶山无关,自己作为知情人之一,在这待得越久,也越危险。 房外传来百子桓的痛呼:“哎呦,悠悠你轻点!” 沈烨闻声走到了隔壁,推开房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只见百子桓趴在床上,裸露着后背,百悠悠正在那给他抹着金疮药,只是那手法像极了厨子揉面,百悠悠玩得是不亦乐乎,百子桓痛的是龇牙咧嘴。 见沈烨来,百子桓仿佛见到救星一般,连忙叫道:“我的好妹妹,你可快停手吧,你再玩下去,你哥哥我不被白家的人打死,却快要被你弄死了,换你沈哥哥来上药吧。” 百悠悠气哼哼地拍了百子桓一下:“你不是说以后要叫子烨哥哥嘛!” 百子桓痛呼一声:“对对对,子烨子烨。子烨兄弟啊,快来救我!” 沈烨哈哈笑了起来,百子桓兄妹看着他,都露出了好奇的样子,沈烨看着两人神情,自己也是一楞,停止了笑声,疑惑道:“怎么了?” 百子桓歪着头看着他道:“悠悠,你发现没有,子烨兄弟好像不大一样了。” 百悠悠点了点头道:“子烨哥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百子桓深有同感,道:“不错,子烨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我知道了!必是子烨兄弟摆脱了相思之苦,又断了男女私情,子烨兄弟解脱了!” 百子桓心里同时在嘀咕:“可那柳家女子美若天仙,兄弟应该痛苦啊,为何看着反而有几分喜悦,难不成那女子性格很恶劣,二人分开正合兄弟意思?”百子桓胡乱猜想着。 沈烨知道是自己不用再担心那瑶山的仇人,心情放开了,只是没想到会体现在自己此刻的精神气质上,见百子桓在那胡说八道,他也不辩解,笑了笑走上前去。 沈烨接过百悠悠手里的金疮药,坐到了床边,看着百子桓背部的伤口,不禁倒吸了凉气,沈烨瞪大了眼睛,问道:“百兄,你和那白家的人什么仇什么怨,怎会被打的如此之惨。” 此时百子桓背后没有一块部位是正常颜色,整个后背几乎被淤青和淤血布满,沈烨不禁内心感动,自己只是让他尽力拖住孟州府,没想到百子桓竟是为了承诺,和世家子弟打了起来,而且竟然被打得如此之狠。 百子桓欲哭无泪,没好气道:“多亏了我的好妹妹!” 原来几人开始对打时,只有百子桓用了全力,白家几人不知他来历,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还手,后来听他说他是百家人时,几人才动了真格,那时候百子桓见事不妙,已经开始想办法不与几人纠缠了,可百悠悠突然的笑声让白家几人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笑话,便失去了理智,对着百子桓狂殴了起来。 百子桓怀疑当时情况下,州府大人再不来,自己能被他们打死。 百悠悠见提到了她,小孩子脾气也起来了,气苦道:“明明是哥哥让我笑的,现在反过来说我。”她伤心地抹起了眼泪儿。 百子桓看着妹妹哭泣,心疼道:“别哭了,我的小祖宗,哥哥错了,哥哥不该说你,哥哥明日领你去糖果店,让你吃个够。” 见稳住了妹妹的情绪,百子桓松了口气,对着沈烨道:“兄弟不必太过自责,此事是为兄答应好你的事,自当尽力,只是可惜你虽然找到了那女孩,好事却是未成。” 沈烨见他还在惋惜自己的事,而自己却一直在利用他,不禁内心一阵愧疚。 百子桓趴在床上,歪头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慌道:“你别学悠悠啊,我最见不得人哭了,别人一哭,我就心慌。” 沈烨笑骂道:“我哪里哭了,我只是觉得自己欠了百兄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知怎么还?” 百子桓无所谓道:“你别太在意,就算你不拜托我,我见到那些白家子弟,没准也要动手的,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恰好在当时遇到了我。” 沈烨奇道:“难道你和白家的人真的有仇怨?” 百子桓也是一呆:“兄弟不知?” 看着沈烨似乎真不知情的样子,百子桓立马坐了起来,眼神中带着神圣之色,目光望向前方,带着些许崇敬些许兴奋道:“我百家老祖第一祖训。” “百家男子在外遇见白家中人,往死里打!”一旁的百悠悠接道。 “啊?”沈烨听完,下意识道:“怎会有如此不讲理的祖训?” 百子桓不悦道:“子烨,这是哪里话,你可知家祖来历?可知我百家如何兴起?” 沈烨摇了摇头。 百子桓面带钦佩之色道:“其余七大世家皆传承百年以上,只有我百家建立五十余年,便跻身于各大世家之中。” 沈烨听出了话外之音:“建立?” 百子桓神秘地笑了笑:“百家是我祖父一手建立,我离京百家一脉本不姓百,而是姓白。” 沈烨吃了一惊:“莫非,你们一脉是来自庐州白家?” 百子桓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祖父本是庐州白家的侧房所生,我曾祖母秀外慧中,当年深得白家家主宠爱,却也因此遭到了正房林氏的迫害,那林氏仗着自己出身皇族,对其他偏房的人都是奴才般的对待,对出身卑微的曾祖母更是各种刁难,但每次都被我曾祖母机智化解。最后那林氏无计可施,竟铤而走险,令下人将我曾祖母毒死。我祖父当时已经记事,悲痛欲绝之下就要找那林氏拼命,谁知竟是被白家家主挡下,我祖父看那白家家主丝毫没有怪罪林氏的意思,一怒之下便与其断绝父子关系,当场立下誓言,不将他白家主房搞得家破人亡,他势不为人!当晚就带着我们这脉的几个人离开了庐州,后来经历了种种事情,家祖来到了府州,改为‘百’姓,百字为白上盖一横,意为压住白家之意,祖父的意思就是时刻警告自己勿忘当年白林氏杀母之仇。” “所以你们才与白家如此仇视?”沈烨了然。 百子桓接道:“所以我祖父立家之后的第一条祖训便是百家男子见到白家的人就往死里打。不过,我们指的是白家白林氏一脉,与其他支脉无关。” “你确定你打的那几个就是正房的人?”沈烨问道。 百子桓撇了撇嘴:“那白林氏独揽家中大权,正房一脉的子弟早已将白家的资源抢在手中,其他侧房只有攀附大房才有出路,像文会这种能壮大自己家族,壮大自己一脉的盛会,白家大房不可能派其他支系的白家子弟来的,所以我才料定那几人是白家正房之人。” 沈烨犹豫了一下,道:“如今白家文会来人依旧是正房的人,那这么说,百老爷子的仇直到现在还没有报吗?” 百子桓长叹一声,又问了一遍:“子烨兄可知我百家因何崛起?” 沈烨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百子桓道:“当年家祖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无论怎样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打倒白家这种传承近千年的世家,况且那白林氏还是出身于皇族,所以只能剑走偏锋,采取非常规的办法。适逢当时宦官当政,那少年皇帝性格又是软弱,朝中忠义之士或是被流放或是被杀害,朝堂外一些贪官污吏压榨百姓,各地民不聊生,家祖便兴起了推翻林氏王朝的念头。” 沈烨惊叹:“令祖好胆魄!” 第三十三章 离京百家的由来 百子桓道:“家祖多谋善断,有经天纬地之才,当即便想借助其他世家之力推翻朝廷,独孤家当时镇守帝国北方,防御北狄,还控制着帝国最大的草场,有着强大的军事实力,于是家祖动身去了府州,找到了独孤家家主独孤离,说明了自己来意。 百子桓自豪一笑:二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他们在府中谈了几天几夜,而后先帝独孤离便通过贿赂宦官,上书朝廷,举荐家祖,并主动分割权力,将府州文政交予家祖,从此就有了我府州百家。 沈烨恍然。 百子桓接着道:“而我家祖投桃报李,随先帝征讨北狄,一路出谋划策,将北狄人彻底赶出了帝国境内,占领了整个北方草原的同时,还招揽了一批北狄骑兵,组成了一支铁骑,也就是如今闻名天下的北府铁骑的雏形。眼见独孤家势大,家祖怕朝廷后面会起疑心,他便偷偷上书朝廷假意投靠,愿做朝廷耳目,替朝廷监视独孤家,林氏皇朝的几个掌权人因此对府州独孤氏放松了警惕。在家祖不断地上书遮掩下,独孤家疯狂扩充自己的军事实力,最终夺得了天下。” 沈烨深吸了口气:“这么看来独孤家夺取天下,令祖功不可没!” 百子桓苦笑道:“功不可没又如何?先帝夺得天下后便问家祖要何赏赐?当时白林氏早已病死,家祖心头余恨未消,当即就请求独孤离诛杀白家正房一脉,可独孤离出于自己刚建立王朝需要各世家的支持,加上白家与其他世家联姻多年,各家利益早已牵连到了一起,独孤离怕引起各大世家对独孤政权的强烈反弹,毅然拒绝了家祖要求,家祖悲愤交加,大骂先帝独孤离忘恩负义,心灰意懒之下回到了府州,从此闭门不出,独孤离也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家祖,无奈之下便将离京南府一带赐予我百家,我百家也就成了唯一一个有自己封地的世家。” 房间一片寂静,沈烨回味着百家先祖的故事,不由得敬佩道:“家祖的故事真是个传奇。” 百子桓想起一事,笑道:“你知道天下三奇的故事吗?” 沈烨这是第二次听说天下三奇,他点了点头。 百子桓道:“天下三奇就是民间津津乐道,百说不厌的三个传奇之人。虽然编纂成分较多,事迹也越传越夸张,但我想三奇里那个疯子的原型就是家祖。” 沈烨道:“天下三奇,我进幽州城时听说书人讲过,略有耳闻,说独孤家夺得天下,是因为有三个奇人相助,那三人是一个囚犯,一个书生,一个疯子。只是,百兄为何认为令祖是那个疯子?” 百子桓哈哈笑道:“这是我胡猜的,你有所不知,家祖向来不喜身穿贵族服饰,就算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也舍不得换,而且他还不喜梳理头发,小时候我看到他披头散发的,就感觉像疯子一样,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个疯子指的就是家祖。再一个,家祖行事也极其古怪,经常搞失踪,一失踪就是几年,实不相瞒,我上次见到祖父的时候还是十几年前,如今祖父的模样我都记不得了。” 沈烨奇道:“令祖失踪,莫非是找白家复仇去了?” 百子桓回道:“小时候,我问过父亲,但父亲说祖父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叫我安心。当时在醉幽居时,我便要和兄弟说这事来着,我来这文会就是因为我从父亲那里得知,家祖会出现在这幽州城里,我才带着妹妹偷偷跑了出来。” 沈烨眯了眯眼睛:“令祖来幽州了?为了文会吗?” 百子桓歪了歪头,想着当时的事道:“我也不知,祖父只是送了封信过来,说他要来幽州查明一些事情,奇怪的是不知为何,他严禁我百家子弟踏足幽州,参加此次文会。” 沈烨心中一动:“难道那百老爷子提前知道了幽州府有问题?知道了那个神秘老人的存在?” 沈烨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令祖现在已经在幽州城里了?” 百子桓皱着眉头道:“按理说是,可是祖父若一直不公开露面,我也无法确定。” 沈烨突然心里一跳,脱口道:“你说令祖是来幽州调查事情的,那么今天抓到的那个刺客会不会?” 百子桓也吓了一跳,他惊骇道:“你是说刺杀礼部侍郎的是我祖父?” 沈烨摇了摇头道:“不见得是你祖父,但你还记得不,那陈伍长的意思是刺客不止一人。” 百子桓立马坐了起来,焦急道:“我就说我在内城和白家人打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祖父倘若知道,不可能不来看我和妹妹,我还以为是祖父不在内城,难道被抓的人真是我祖父” 沈烨赶紧将他拉了过来,道:“你怎么这么坐不住?先趴好,我给你擦完药再说。” 百子桓忧心忡忡地趴回了床上,沈烨分析道:“如果你祖父真是来幽州调查事情,那么有极大可能就与礼部侍郎被杀一事有关,不过你祖父不见得和刺客是一边的,或许只是你祖父在旁边目击了礼部侍郎被杀的过程。” 百子桓想想也是,闷声道:“有道理,我是关心则乱,沈兄思虑果然周全,要不是你一直在柳家院里呆着,听你这分析,我还以为你也在现场。可是不管我祖父是不是刺客一边的,也不管被抓的那人是不是他,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不然我心难安。” 沈烨叹道:“难!第一,幽州这么大,我们不知那刺客关在哪里;第二,关押刺客的地方必然有人把守,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不引起他人注意的情况下见到他。” 百子桓疑惑道:“为什么不能是幽州府的大牢?” 沈烨心里道:“因为幽州州府和参将不可能将那人公开提审,不然他们的事情就泄露了。” 沈烨斟酌了一下道:“要我是孟州府的话,我将抓到的那人放在大牢里,就断了那人同伙将他救出的念想,那我再想抓到其他人便极为困难。但是倘若我将他放在看守不严密的地方,反而却能以此为饵,守株待兔,钓出他的同伴。” 百子桓恍然,旋即头痛道:“贤弟说的是,可我们如何才能找到这个地方,而且就算找到了关押刺客的地方,按照贤弟所说的那样,我们偷偷过去岂不会被人误认成他的同伙,到时候百口难辨。” 沈烨听闻也是苦思了起来,旁边百悠悠一直在听着两个哥哥的谈话,这时候插了一嘴道:“哥哥们好笨,为什么不去问问州府大人呢?” 百子桓没好气摆摆手道:“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百悠悠小嘴一瘪,不再说话。 沈烨却是眼前一亮,赞道:“好主意!” 百子桓对着沈烨道:“你别管她,小丫头什么都不懂,瞎出主意,胡闹呢这是。” 沈烨面带笑意道:“百兄,我是认真的,悠悠说的确实是个好主意。” 百子桓诧异道:“难道州府大人会告诉我们?” 沈烨微笑道:“州府大人不仅会告诉我们,还会亲自带我们去见他,我们只需……” 百子桓听罢,将信将疑:“贤弟,你确定孟州府会同意?” 沈烨神秘道:“我们反正想不出其他办法,不妨一试,此计不成,我们再做考虑。” 这时,院外传来敲门之声。 沈烨听闻,看着百子桓后背的伤口道:“百兄莫要乱动,我去看看。” 沈烨走到院门前,打开院门,就见一名军士手持一张请帖道:“百家公子,州府大人今晚设下酒宴,宴请七大世家,讨论明日文会召开一事。” 沈烨吃了一惊,道:“文会明日就开?” 那军士不知百家公子为何如此吃惊,解释道:“州府大人刚下达的命令,此时已派人通告幽州全城,明日一早便开放内城,今晚宴席上州府大人会和诸世家就文会之事进行安排讨论,请几位务必参加。” 看着那军士离开,沈烨面色惊疑不定起来,沈烨知道文会一旦召开,内城也会随之开放,而开放内城就意味着自己可以随时混出城去。孟州府难道不想抓所谓的“刺客”了吗?还是说孟州府已经知道老道长出了城,知道封闭内城毫无意义? 沈烨边思考边走了回去,他将请贴递给了百子桓。 百子桓看着请帖也是发呆,百子桓发呆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文会的时候自己该做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贤弟,你可知我在文会上应该怎么招人,招什么人?” 沈烨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不是百家长子长孙,你不知道?” 百子桓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我虽然是百家家主继承人,但我还没机会参与家族里的事,所以不清楚这些规矩。” 沈烨摊开手:“你不知,我更不知了。” 看着百子桓愁眉苦脸的样子,沈烨转了转双眸,想到了主意:“百兄你可忘了一事?” 百子桓看着他急道:“贤弟,别卖关子了。” 沈烨缓声道:“你方才说过,百家本来就不想参加此次文会,就是说百家放弃了招人的准备,那么无论你招人多还是人少,对于百家来说也只有利益,而没有亏损。” 百子桓眼前一亮:“你是说,无论我招什么人,招多少人,对家族都是有收益的?” 沈烨摇摇手道:“也不能什么人都招,不然招揽一些酒囊饭袋之人,反而成为了累赘,我的意思是,反正如今百家只来了你一人,那么一切皆由你做主,你可以选一些你觉得可以的人才,不需太多,你认为对百家有用便可,而且……” 沈烨笑了笑:“你还可以与白家抢人!” 百子桓怔了怔,明白了沈烨的意思,他喜道:“妙啊!我虽不懂诗词歌赋,也不懂书法商略,还不懂舞刀弄枪,但别人懂啊!尤其是白家,到时白家要什么人,我就要什么人!哈哈哈……” 第三十四章 晚宴前戏 沈烨三人稍微准备了一下,就随着城主府的家仆来到了城主府。 夕阳方坠,夜色未深。 城主府的整个大殿却已是灯火通明,一个个青衣侍女在此忙碌,那乔峥破坏的窗户业已被修好。 沈烨看着面前熟悉的殿堂,内心一阵唏嘘,上午这里还躺着余姚大人的尸首,晚上这里却将要宾客满堂。 几人到的算早一点,大厅里只有那些忙碌摆桌的城主府下人,百子桓想了想,指着殿后末尾那桌道:“我们坐这吧。” 沈烨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百兄要做首位。” 百子桓苦笑:“那些世家来人都是重量级的大人物,哪是我一个小辈可堪比的,况且商讨文会时,孟大人让我发表看法怎么办,岂不是让其他世家看我百家笑话?到时我跟着附和便好。” 三人在靠近门口处落了位置,百子桓拿起桌上一串葡萄,吃了起来,对着沈烨道:“这世家座次,讲的是个实力和面子,白、方二家必是左右首席,我若坐在首位,把白家位置抢了,虽然能恶心一下他们,但其他世家的人看到我百家排到他们前方,也会对我百家心生不满,所以没有必要为了一时面子得罪所有世家。” 沈烨点点头道:“百兄说的是,那百兄认为其他世家怎么个排法?” 百子桓道:“当今世人口中皆说的白杨柳方,百沈宋昌,便是如今八大世家的实力顺序,不过,哈哈哈,倘若是我百家的人,只会说百杨柳方,白沈宋昌。” 沈烨道:“只有你百家的人会这么说?” 百子桓乜了他一眼道:“怎么,子烨兄还听别人这么说过?” 沈烨皱着眉头,苦思许久后道:“我确实在哪里听过,不过记不起来了,或许是我记错了。” 百子桓接着道:“四小世家,本来以我百家为首,虽然家祖放弃了入朝为官,但毕竟百家和独孤家关系最近,所以也就排在了方家后面,宋家听说是因为什么事情没落了,具体我不清楚,至于昌家的人一心扑在商业上,向来不参与朝堂之事,所以居于末尾。” 沈烨问道:“为何不说我沈家?” 百子桓道:“沈家向来神秘,基本没有人知道怎么崛起的,你一个沈家弟子都不清楚,我怎么知道。而且我也好奇为何这次文会只来了七大世家,唯独你沈家无人来?” 沈烨犹豫了一下道:“沈家也来了人,不过应该一直在外城住着,至于为什么不参加文会,我想可能与令祖一样,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 见提到自己的祖父,百子桓又想到了那个被抓的刺客,百子桓放下手中水果,拿起酒杯,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沈烨见状,看着四周的宴席,道:“或许今晚是个机会?” 百子桓道:“什么机会?啊,难道你是说?” 沈烨道:“我们的计划似乎可以提前了。” 百子桓想了想,喜道:“不错,在众多世家面前,那孟州府也不好拒绝,但是须在商讨文会之事结束后,我们再开始。” 沈烨道:“那时岂不众人皆醉?” 百子桓笑道:“贤弟,莫开玩笑了,明日文会就开了,各大世家的人今晚哪敢喝醉,不然岂不耽误了家族大事?”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那文会是家族长辈主持,与我等年轻才俊何干,我们今晚喝个痛快便是。” 沈烨二人转头一看,来人一袭白色长袍,眉清目秀,儒雅中透着一丝邪魅,正笑眯眯地看着沈烨二人。 百子桓二人起身,对着来人拱了拱手,道:“在下离京南府百子桓、百子烨,不知兄台大名。” 那人听闻一愣,然后笑道:“二位原来是百家的人,那今晚确实不能醉了,在下宣州昌洛尘,久仰二位大名。” 百子桓奇道:“你认识我们?” 昌洛尘干笑道:“今天子桓兄教训了白家几个纨绔子弟,现在谁不知晓,而子烨兄。” 昌洛尘面色不自然地看着沈烨道:“那柳清瑶是我们世家男子都倾慕的对象,但是其性格如冰山一般,从来不和同龄男子打交道,我等还以为她是厌恶所有男子,岂知她已是心有所属。” 沈烨见他面色不善,知道他听说了今天柳家发生的事,赶忙解释道:“昌兄不要误会,我和柳清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此话当真?”昌洛尘大喜。 百子桓哼了一声:“一提这个我就来气,来,坐下说话。”百子桓将下午宋诚来访的事说了一遍。 昌洛尘在他们身边一桌坐下,听完百子桓所述,内心窃喜,表面却劝道:“子烨兄不必失落,世间女子比那柳清瑶出色的多得是,你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哎呦!哪个不长眼的打我?” 几人回头看去,只见宋诚面色难看地站在昌洛尘身后,宋诚收回了打人的手,冷声道:“我不知你是哪家子弟,但要再让我听见你对我那小友言语不敬,我会打的更狠。” 宋诚不着痕迹地看了沈烨一眼,沈烨点了点头,宋诚不再停留,带着身后的宋家子弟,走向了他们对面的长桌。 昌洛尘见他衣着面向,知道此人应该是哪家长辈,他没敢顶嘴,等宋诚离开,才低声向二人问道:“这个嚣张的人是谁?” 百子桓呵呵笑道:“他就是我刚才提起的宋家老三,昌兄,你这话被他听见,说不得就要传到柳清瑶的耳朵里去了。” 昌洛尘嘴巴一张,满是懊恼之色,灌了一口酒,道:“说便说去,反正我和那柳家女子也不熟。” 沈烨心里好笑,却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宛如冷箭一般射向了自己,沈烨身上汗毛四起,他大吃一惊,向四周望去,那种感觉又瞬间消失了,沈烨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他心中惊疑了起来。 这时,柳家众人也到了,由于百子桓几人坐在了靠门口的地方,所以每当有人走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们,柳晚修见到沈烨,似是还在恼怒他和自己女儿的事,哼了一声便带人走向了宋诚那边。 沈烨此时却是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柳家众人,通过柳清瑶给自己传话的事,沈烨知道沈颂如今应该藏身在柳家中人里,所以他想在里面找到沈颂,可他失望了,一眼望去,柳家众人之中并没有胖子存在,沈烨不禁疑惑,沈颂是不想参加今日晚宴还是已经离开了。 柳清瑶看到沈烨望来时,还以为沈烨是在寻她,想到白天之事,她心中微羞,而后她却发现沈烨并不是在寻找自己,柳清瑶心里好奇,难道我柳家还有人与他相识? 柳清瑶和宋诚打了声招呼,和其他人坐到了柳晚修后面的宴桌旁。 夕阳已坠,月上林梢。 其他世家也陆陆续续赶来,不过白家众人来时,发生了点小插曲。 白凤瞻带着百家子弟走进堂内,向着宋诚和柳晚修打着招呼,宋诚二人起身相迎,那白少寒三人落在众人身后,便看到了坐在那里吃水果的百子桓。 白少寒讥笑道:“哎呦,这是哪家公子啊,怎么脸还肿了,我刚才远远望去还以为有个猪头摆在这里。”白少寒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百子桓哪是吃亏的主,将口中水果吐了出去,呆滞了看了看吐出的果肉,眼神怀疑地看向白少寒那里,闻了闻味道,然后做大呕状,对着沈烨道:“我闻到一阵恶臭传来,我还以为这葡萄上了肥,原来是有人吃了肥,简直臭不可闻!” 白少寒气得面色发青,道:“亏你还是读书人,说话竟是如此肮脏!” 几人的争吵很快引来了白凤瞻的注意,见白凤瞻走了过来,白少寒几人低声在白凤瞻耳边说了几句。 白凤瞻听完,脸色一沉,双眼微眯,看也不看百子桓,他对着白家众人说道:“丧家之犬的后代,你们理他作甚。” 百子桓毫不在意,笑道:“等会你见到我爷爷时,希望你还能说得出来!” “什么?!” 白凤瞻大惊之下,声音都变得尖细,顿时引来周围几个世家人的目光。 “那个家门叛徒来了?他不是一直闭门不出吗?”白凤瞻冷汗直流。 也不怪白凤瞻如此作态,百老爷子行事不管不顾,当年没少让白家人吃亏,白家人对这疯子都有所忌惮,尤其是当年与百老爷子有交集的那代白家人,最危险的时候都不敢出门,生怕遭了他的暗算。直到后来,百老爷子宣布闭门不出后,白凤瞻的这代白家人的生活才恢复了正常。 “哈哈哈哈。” 百子桓笑得弯了腰,道:“我一提我爷爷你就吓成这样,白家的人胆子和老鼠一样吗?” 白凤瞻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得拂袖便走。 白少寒等人看着百子桓,寒声道:“你给我等着。”他们跟着白家众人向里面走去。 众世家依次坐定,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堂中左手边依次为白、杨、柳、宋四个老牌世家,右手边算上沈烨的话,则是方、昌、百、沈四个新崛起的世家。 宴会还未开始,双方立场却已划分清楚,泾渭分明。 “州府大人到!” 伴随着仆从的一声吆喝,孟峰身着家居常服,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第三十五章 幽州晚宴(上) 虽然在场之人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但这里毕竟是幽州,这一州州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堂内众人不再交谈,纷纷起身拱手问好,孟峰面带笑容,边往前走边回礼。 沈烨观察着孟峰神色,见他一脸从容,气质沉稳,心里暗暗称奇:“莫非我猜错了,孟州府并不知晓老道长已经离开了内城?” 孟峰走到城主府主座面前,朗声道:“诸位驾临我幽州,让此地蓬荜生辉,在下深感荣幸。” 台下方家之中,一白须老人抢先开口,出声回道:“孟州府客气了,我等承蒙州府大人关照,这几日属实享受。” 白家白凤瞻见话被抢了去,心中微恼:“方晟这个老不死的,接话倒挺快。” 在场世家本就以方、白二家为首,方家既然代表了世家回话,他白凤瞻自然就不能跟在后面开口了,不然岂不是证明白家低了方家一头。 孟峰看着方晟笑道:“方老满意就好,不知方相对这次文会可有什么其他吩咐?” 看看,这就叫做牌面,方晟得了面子,满脸红光,他示威似的看了白凤瞻一眼,回道:“一切听州府大人安排。” “我呸!”白凤瞻看着方晟的神态,内心暗骂一声,这个老东西,仗着有方相撑腰,竟然明目张胆地挑衅白家的地位。 但白凤瞻也只能是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自己的白家虽然号称千年世家,出了数十位的宰相,但无奈白家与前朝走得太近,独孤家登上皇位后对自己家族打压太狠,再加上现在方相在朝中确实如日中天,方家的崛起已成必然。 孟峰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诸位请坐,文会之事,我等边吃边聊。” 见众人坐定,孟峰开门见山道:“文会按照以往规矩举办,文武分开,这文选地方就设在内城西侧空地,武选则请移步东侧军帐辕门,文武选拔皆为期半月,诸位可有不同意见?” “我没” “有!” 方晟刚要出声,话头便被白凤瞻掩盖,白凤瞻堵住了方晟的话,心中畅快,而后看着孟峰的询问目光,他心中一慌:“坏了,只顾和那老头斗气,州府说什么来着?” 杨家和白家向来同进同退,杨家家主看着白凤瞻面露迟疑之色,帮其解围道:“我想,白兄担心的是我等的安全问题。” “不错!”白凤瞻感激地看了杨家家主一眼,他转头对着孟峰道:“听州府大人的意思,明日后内城将会对外开放,介时人流涌动,我世家子弟的安全可有保障?” 孟峰微笑道:“各位无需担心,如今内城之中,已有一支北直隶的锋营在此驻扎,诸位的安全将由北大营全权负责。” 下方除了昌家都是一阵哗然。 “北大营居然派兵到了幽州?” 几个世家的管事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通过神情发现对方都是才知道这个消息。 几大世家在朝中和军中都有耳目,他们之前都未收到北大营调兵的消息,虽说没有多大影响,但这不是一个好信号,证明了有人在刻意隐瞒各大世家。 场上只有宋诚和柳晚修知道大概原因,他们一阵后怕,还好太子没有按计划出现在幽州城,否则上有太子,下有锋营,就算介时诸世家反对太子在文会上独裁,有了军队在手,太子也可强行通过自己的决议。 与此同时,沈烨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北直隶的锋营居然来了幽州! 想着当时在卓县遇见的军队,沈烨的心中愈加恐惧,他敢肯定,就是这些人,屠杀的瑶山! 昌家家主不知在座的其他人为何反响这么大,但他也不想关心,他出言问道:“孟大人,请问那所谓的‘其他行业’选拔地点放在何处?” 孟峰怔了怔,然后笑道:“是我疏忽了,其他行业之人,可在武选会场和武选之人并行选拔。” 百子桓听闻便问向身旁的昌洛尘:“什么叫其他行业选拔?” 昌洛尘看着孟州府那随意的态度,冷哼道:“就是我家这些人喽,朝廷和各地官府一直看不起我等商人,便将商人归到了其他行业里。” 百子桓惊讶道:“文会还可以选商人吗?” 沈烨想到自己刚来幽州时,沈颂说过的话,接道:“不仅商人,只要你有一技之长,就算你是醉幽居的厨子,小巷里的磨刀匠,你也可以来。” 百子桓吃惊道:“江湖艺人也可?” 昌洛尘道:“当然!” 随即他恍然道:“差点忘了,如今百家由子桓兄做主,莫非子桓兄对那些江湖艺人感兴趣?” 百子桓嘿嘿笑了笑,没说什么。 孟峰见场上声音渐消,接着道:“那按照以往规矩,八大世家里可有放弃文选的家族啊。” 昌家家主笑道:“我昌家向来不参与文选,州府大人何必多问,只是州府大人莫不是未饮先醉,这堂内何来八大世家?” 众人都笑了起来,此次文会,沈家没有参加,着实是其他七大世家的意外之喜。 “非也,非也。” 孟峰的话让场上顿时安静了起来。 百子桓和百悠悠都看向了沈烨,百子桓低声道:“莫非,州府大人知道贤弟的身份了?” 沈烨眉头紧锁:“且看州府大人怎么说。” 孟峰见众人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出声笑道:“各位有所不知,沈家已经来了人,如今就在众人之中,坐在这堂内!”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大家族的管事都站了起来,望向了周围,似是想寻找那沈家之人如今坐在哪里。 众人之中,宋诚也是攸然色变,整个身子都僵硬住了。 柳晚修察觉了他的异状,对他急道:“老三淡定,你宋家与沈家无论有多大恩怨,也不要在这里发作,免得让其他世家看了笑话。” 宋诚深吸了口气,看着柳晚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鲁莽。 沈烨低着头看着案边,心跳加快,莫非自己的沈家身份被识破了? 孟峰在上方看着堂下众人神情,心中冷笑:“沈颂,这样你都不肯出来吗?那休怪我无情。” 孟峰拍了拍额头,大声道:“各位,瞧瞧我这记性,是我忘事了!来人,将沈司司小姐请上来,共商文会!” “什么!”沈烨闻言面色大变。 见进来之人果然是当初照顾自己的女孩,沈烨不禁瞪大了双眼:“司司?怎么可能?司司姑娘不是已经被老道长带出城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道长难道出事了?!” 此时的沈烨又感到了之前那道寒芒,那目光似是一道冰箭,射得沈烨脊背发凉。 有人在看自己!沈烨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直立的汗毛,他确定了,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众宾客之中,沈颂坐在其间歪着脑袋,那双眼睛此时竟似凸出来一般,充满着杀气,他死死地盯着沈烨,面色阴寒而恐怖,似是一只饿了几天即将出笼的凶狼,随时要扑上来将沈烨撕碎。 第三十六章 幽州晚宴(中) 沈司司在一个婢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堂中,小姑娘有些怯场,神情很是拘谨。 孟峰迎上前去,领着她走到正前方的台阶上,对着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一位故友之女,也是这次沈家派来的文会负责人!” 司司小手攥紧衣袖,紧张道:“伯父,不是说来见老爷吗,这是……” 孟峰安慰道:“别急,这是我和你家老爷联手演的一出戏,你只管配合就好,别坏了你家老爷的大事。” 司司心中疑惑,脑子一时之间转不过来。 堂下一阵喧哗,几大世家的负责人都皱了眉头,白凤瞻率先道:“州府大人是在与我等说笑吗?文会此等大事,沈家岂能由一个女娃娃做主?” “如果随便来一个世家子弟便能替世家做主,那文会岂不成了儿戏。”方晟附和道。 孟峰笑容可掬地道:“年纪说明不了什么,大家忘了坐在这里的百家公子吗?” 百子桓一听提到他,赶紧放下酒杯,对着看过来的众人点头致意。 柳晚修冷笑道:“百家公子乃是百家家主长子,是以后的百家继承人,岂能是这不知哪来的小姑娘能比的?” “不错,州府大人说她是沈家的人她就一定是吗?如果她是你指使来冒充的怎么办?况且沈家如果真要派人来,怎么会只派了个不知名的孩子?”杨家家主毫不客气道。 各大世家会不约而同地反对,一是不想自己家族的利益受损,二是他们觉得一个小孩子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这些长辈平起平坐,在世家眼里,名誉和面子比其他任何东西都重要。百子桓已经是各大世家接受的极限了,毕竟人家身份也摆在那里。 司司在上面想着刚才的孟峰的话,司司心道:“这是老爷和孟伯父演的戏吗,老爷怎么还不出来,对了,老爷现在应该在下面看着我,那我不能丢人!” 司司咽了咽口水,将身上沈家腰牌举了起来,张口道:“我是沈家下任管事,我可以代表沈家!”由于紧张,司司的声音有些尖锐。 话一说完,场下几道冷笑声传来,各大世家没有一人理睬,司司发现自己受到了无视,顿时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见此场景,孟峰在旁边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沈颂,你还能忍吗?” 沈烨在下面看的焦急,又不知怎样能帮到她。 百子桓看到他神情,缓过神来,问道:“她真是你沈家的人?” 见沈烨点头,百子桓站起身来洪声道:“大家也知道,家族腰牌只有家族内有权力的人或者直系子弟在外办事时才配拥有,这位姑娘既然有腰牌,那么证明她的身份不是作假,我百家同意此人代表沈家参加文会!” 白凤瞻嘲笑道:“真是荒唐!果然让你这小儿参与文会是个错误的决定,我建议百家也跟着沈家一起退出本次文会。” 昌家向来和百家交好,但是此刻昌家家主也站在了百子桓的对立面,他面色严肃对着百子桓道:“贤侄休要胡闹!场上根本没有一个家族会同意,你这是让其他家族看了你百家的笑话。” “我也同意此人代表沈家!” 一直没有说话的宋诚开口了,场上一片寂静,柳晚修在旁边一脸吃惊的看着宋诚:“老三,你别跟着胡闹!” 宋诚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等着自己的解释,宋诚微微一笑:“我知道各位的担心,但是既然州府大人不怕丢面子,我们怕什么呢,一切都是由州府大人和沈家顶着,我们反而会……”宋诚喝了口酒,没有继续说下去。 宋诚此话自带玄机,历届文会都是由各地州府拟定过程,既然沈家此次派了个女娃娃来,那么被天下人议论的首当其冲的也是负责决策的幽州州府和沈家,那些自命不凡的学子和各界能人异士会因沈家只派了一个孩子而觉得沈家不够尊重他们。 这些人一向自视甚高,酷爱面子,最见不得自己不受重视,他们在这次文会上会本能地对沈家产生抵触心理,更重要的是沈家的名声也会因此在民间衰落,这对其他世家来说只有好处。 宋诚的话让堂内的各大世家之人沉思了起来,众人想通了其中奥秘,都颇为意动。 白凤瞻方才反应最为激烈,此时却是不好再转话风,于是便用眼神暗示身边的杨家家主,杨家家主会意道:“既然孟州府和宋家、百家都同意了,我杨家就卖各位的面子,我杨家也同意。” “我方家同意,快让沈家姑娘落座。”方晟一改话锋,变成了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前后态度差别之大,似乎刚才出言反对的不是自己。 “我,我昌家同意。”昌家家主似乎面皮较薄,不好意思道。 柳晚修听完宋诚的话,心里苦笑道:“我还寻思他怎么会为沈家说话,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宋老三对沈家怨念真是深啊,一有机会就要打压沈家。” 虽然柳家和沈家关系也不错,但若能打压沈家名声来抬高柳家,柳晚修还是乐得见到这样的场景,于是道:“我柳家也同意。” 最后白家白凤瞻在几家劝说下,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到此,七大世家皆同意了孟峰的提议。 孟峰此时却是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发展的,沈司司在沈颂心里是什么地位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由于这女孩的特殊身份,沈颂不会让她出现在众人目光下,在他的计划里,自己将沈司司推到台前,然后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沈颂无论是为了保护沈司司的尊严,还是为了不让她的名字传与天下,沈颂都是必须要站出来的。只要沈颂出来,自己就有办法留住他。 孟峰恼怒看着宋诚,他以为宋家会是刁难最凶的,毕竟宋、沈两家当时的事,与两家相熟的人还是多少知道一些。 结果万万没想到,宋诚反而在里面看到了打压沈家的机会,让自己弄巧成拙。 利益!在世家面前只有利益!看着众世家刚才还激烈地反对,现在却各个面带微笑,一个个道貌岸然地样子,孟峰对这些虚伪的世家厌恶更深。 孟峰面无表情地请沈司司就坐,注视着沈司司向着台下走去,孟峰向着堂中众人扫视着,既然暗中逼不出你,那我只好明着来了。 沈司司懵懂地走向台下,孟伯父不是说和老爷演一出戏吗,老爷现在在哪呢? 路过宋诚这桌时,她还不知其中缘由,她以为是宋诚替她说了话,才让诸多世家改口,司司礼貌地低头福了一礼。 司司向后面的空桌走去,忽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正是自己担心了好久的太子殿下。 司司忍住惊喜,走到了沈烨百子桓的桌旁,低声道:“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你让我们找得好苦。” 沈烨此时顾不得寒暄,急忙凑到她的耳边道:“你为什么还没走?老道长呢?” 司司耳朵痒痒的,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听闻此话,小脑袋向后仰了仰,看着他讶异道:“我为什么要走?什么道长?” 沈烨知道那老道长那边出了事了,他深吸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不过我现在的身份是百子烨,你不要叫错了。” 司司更是惊奇:“公子恢复记忆了?可你不是太” “太什么?”沈烨心中陡然一惊,打断了司司的话。 第三十七章 幽州晚宴(下) 沈烨本来就比较紧张,听闻司司说到太字,沈烨目光一凝,急问道:“太?太什么?司司姑娘,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到底是谁?” 司司小嘴微张,这才知晓沈烨没有恢复记忆,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这时百子桓凑了过来,对着沈烨道:“子烨兄,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沈家小姐吗?” 沈烨此时心里虽急,却也知当下不是询问的时候,只得作罢,他深深地看着沈司司,对着百子桓道:“刚才想必百兄也听到了,她是沈家下任管事沈司司姑娘。” 然后对着司司道:“这位是百家家主继承人百子桓,旁边这位是她的妹妹百悠悠。” 司司见状赶紧站起身来福了一礼,百子桓也匆忙起身回礼,对着百悠悠道:“还不见过姐姐。” 百悠悠跪在长桌后面,嘴里还含着东西,含糊道:“见过姐姐!” 百子桓气急,心道:“回去后,得让父亲给她找个人教教悠悠的礼仪,真给我丢脸。” 孟峰一直在台上观察着沈司司的动向,见她与百家的人坐到了一起,双方似是十分相熟的样子,心里顿时起了疑心,沈颂隐居庐州,无人知晓,沈司司一直被沈颂带在身边,百家的人怎会与她相熟。 正想着,下方方晟朗声道:“各位请安静。” 堂内安静下来后,方晟对着上首的孟峰道:“州府大人,既然沈家小姐也已落座,那么请大人继续主持明日文会之事。” 白凤瞻嘴角抽了抽:“这个老东西,真把自己当成了世家代表了吗?” 孟峰心中郁郁,淡淡道:“方才正说到了文选,那我再问一遍,八大世家中除了宣州昌家还有放弃文选的吗?” 百子桓举手道:“百家放弃文选。” 沈司司接道:“沈家也放弃文选。” 堂内又是一阵骚动。 不提沈家这个特殊情况,百家可是十几年来头一遭放弃文选,虽然本次百家来的只是一个年轻公子,但他毕竟是家族继承人,若他想要在文会上施展拳脚,有着百家的招牌的帮助,想必还是有很多有才之士慕名而来的。 他的放弃着实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就连孟峰也是眉头一挑,不解其意。 其余五家的人看在眼中,喜在心里,白凤瞻冷哼道:“这百家小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昌洛尘看着百子桓吃惊问道:“百兄为何放弃文选?那你回去之后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百子桓一脸邪笑:“我对诗词文章一窍不通,我不知道文选什么章程,到时候岂不容易被人耻笑?不过嘛,到时候我会多去别家学习一下,比如白家,嘿嘿嘿……” 昌洛尘看着他一脸坏笑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没想什么好事,昌洛尘接着问起了司司:“司司姑娘为何也放弃文选。” 司司回答得更干脆:“我不喜欢。” “呃。”昌洛尘被这回答震得说不出话来。 孟峰在台上见下面议论声平息,接着道:“那么明日便在内城西侧设白、杨、柳、方、宋五家场地,各家文选标准,依照惯例由各家自主决定。” 孟峰接着问道:“武选将设在内城东侧营盘的辕门外,本次武选有无世家放弃?” 场下众人都望向了百子桓和沈司司这里,这次二人没有发声拒绝。 昌洛尘也看向二人,司司和百子桓知道他要问什么,对望一眼,同时道:“我喜欢。” 昌洛尘:“” 孟峰见众人没有出声,朗声道:“那文会之事就此定下,明日起,辰时各家做好准备,巳时内城开放,进行文选,未时武选开始,申时文选武选同时结束,关闭内城,文会为期二十天,各位可有异议?” 众世家之人拱手齐声道:“全听州府大人安排!” 文会之事议论完,堂内便热闹了起来,美酒佳肴陆续端上,世家之人觥筹交错,有说有笑。 孟峰生怕沈司司消失在视野,被暗处的沈颂偷偷带走,在他结束发言的时候就直奔司司而去。 沈烨刚要找司司问清楚她那个“太”是什么意思,就见孟峰走了过来。 司司看见了孟峰,起身低声焦急道:“孟伯父,老爷在哪里,为什么我没看到他?” 孟峰看着她微笑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恭喜你,你通过了你家老爷对你的考验。” “考验?”司司奇道。 孟峰道:“沈颂是想通过这顿酒宴,来观察你的能力,倘若你不成事,他才会出来。” 司司松了口气,随即紧张起来,结巴道:“那我,我替沈家放弃了文选,老爷会不会生气?” 孟峰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你自己去问问他不就行了?” 司司喜道:“老爷在哪里?我去见他。” 孟峰道:“你随我来。” “州府大人。” 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孟峰回头见宋诚举着酒杯走来,孟峰皱了皱眉,宋老三这是要做什么?自己现在可脱不了身。 身旁沈烨趁着孟峰分心,一把拉过司司低声问道:“孟州府和你说了什么?” 司司答道:“他要带我去见我家老爷。” 沈烨惊道:“沈颂叔父在孟州府那里?” 司司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家老爷和孟伯父可是生死之交呢。” “沈颂伯父和孟州府生死相交?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有州府的腰牌,可为何他要暗中将腰牌给我,让我带司司离开幽州?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沈颂神色严肃对着司司道:“司司姑娘,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你要时刻提防这个孟峰。” 司司呆道:“为何?” 沈颂还未说话,和宋诚聊天的孟峰已转过头来,孟峰眼带深意地看了看司司身旁的沈烨,对着司司微笑道:“我们走吧。” 见二人离去,沈颂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他看到了还在原地注视孟峰的宋诚,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一股莫名的寒冷之意。 一旁的百子桓走到沈烨面前,见沈烨面色忧郁,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烨心中疑惑甚多,却不便告知他人,他看着百子桓焦急的表情,才想起孟峰走的匆匆,自己二人竟忘了当堂询问孟峰那“刺客”之事。 沈烨心中了意,安慰道:“孟州府是宴会主人,晚宴不会不辞而别,等他回来我们再问不迟。” 沈烨此时的脑子里全是那个“太”字,一时心乱如麻,他咬了咬牙,对着百子桓道:“我跟着孟州府过去看看。” “我和你去。” 宋诚在身后听到二人的谈话,放下手中的酒杯,走了上来。 看着二人疑惑的神情,宋诚淡淡道:“怎么,我去看看那沈家小姐不行?” “宋伯父和司司姑娘相识?”沈烨试探问道,他和百子桓可不知道宋、沈两家有矛盾,见方才宋诚出言帮助沈司司,所以才有此想法。 “再废话孟州府就走远了。”宋诚一脚踏出了主堂门沿,沈烨见状跟了过去。 门外军士见二人直奔城主府深处走去,赶紧拦住二人,未等军士发问,宋诚指了指快要消失的人影,道:“我与州府大人有要事相商,此事事关重大,尔等莫要阻拦。” 军士让开后,宋诚二人迅速跟了过去,只是一来今晚阴云密布,月色较暗,二来孟峰走的匆匆,走的还是各种小路,沈烨和宋诚追到拐角处便不见了几人踪影。 “前方何人?!” 一队巡逻士兵举着火把正巧看见二人。 士兵们迅速分散,从三面包抄扑了过来,宋诚目光一闪,待二人被包围,宋诚掏出宋家腰牌道:“我们是宋家的人,我们要去见州府大人,有要事相商。” 为首的军士目光锐利地看着二人,道:“我们也不知孟大人在哪,二位可明早来城主府或者现在直接去孟大人的西侧的住宅处等候。” 宋诚对着沈烨使了使眼色,无奈地对着沈烨道:“如此,我等只能回去了。” 宋诚二人向来路返回,沈烨低声问道:“宋伯父莫非看出了什么?” 宋诚神色木然道:“这里的士兵是北大营的人,我们没有办法偷偷跟过去了。” “北大营?”沈烨微微心惊,内城的士兵都换成了北大营的人了吗。 宋诚道:“我在军队里呆过几年,对方才那队巡逻士兵的“围猎”行为太熟悉不过了,这可不是普通幽州的军士能做出来的反应。” 沈烨看着宋诚沉思,询问道:“宋伯父似乎很在意我家司司小姐?” 宋诚反问道:“你呢?你跟过来做什么?” 沈烨犹豫了一下,自己是想问司司那个字的含义,但这话不便出口,想到自己等会儿和百子桓的计划,沈烨心中一动,遂道:“我想见见那个所谓的‘刺客’。” 宋诚通过柳清瑶转述,知道此事的内幕,他奇怪地看了沈烨一眼,道:“你见那人做什么?难道你认识他?” 沈烨解释道:“是百子桓,他想确认那刺客是不是他的祖父。” 宋诚停住了脚步,回头面色凝重地看着沈烨道:“听你的意思,那百景孝也来了幽州?” 沈烨第一次听到百家老爷子的名字,点了点头道:“百子桓说他祖父来幽州要调查什么事,而且禁止百家的人来幽州,如今他和他妹妹是偷偷过来的。” 宋诚眯了眯眼睛,心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百家只来了两个小辈。”想着百景孝也来了幽州,宋诚顿时感觉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对了。 沉云微开,皓魄月光照下。 沈烨侧后方的角度看着宋诚的面容,猛然一惊,这个宋家三先生好像一个人! 第三十八章 刺客 “说吧,你小子想要我做什么?”宋诚打断了沈烨思绪。 沈烨奇道:“宋伯父知道我有事相托?” 宋诚淡淡道:“不然,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你们不是要见那个刺客吗?你有办法?” 沈烨道:“我需要宋伯父和柳伯父配合。” 宋诚回道:“那刺客身份不明,宋家和柳家不能牵扯到里面。” 沈烨双眸一转:“那让白方两家牵头如何?” 二人回到堂中,沈烨回到百子桓旁边,百子桓问道:“怎样,见到沈家小姐了吗?” 沈烨摇了摇头,道:“虽然我的事没有办成,不过你的事却是要成了。”遂将刚才的事与他说了一遍。 百子桓喜道:“本来我对你之前说的计划还不抱太大希望,如今有两家相助,此事必成。”随后百子桓疑惑道:“宋家三先生为何要帮你?” 沈烨搪塞道:“那宋诚与司司小姐交好,通过司司的关系,他才答应了我的请求。” 话刚说完,孟峰脸色阴沉地阔步折返了回来。 杨家家主看见他回来,打趣道:“州府大人,公务繁忙啊,一个晚宴都不得安宁。” 孟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失敬失敬,我给诸位赔个不是,先自罚一杯。” 柳晚修放下筷子,似是无意道:“莫非州府大人去提审今日抓到的刺客去了?” 场下立刻安静起来,方晟皱了皱眉头,暗道:“这柳晚修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家为了晚宴氛围,本来一直避而不谈余大人的事,这回弄得气氛僵硬了起来。” 方晟刚要打圆场,百子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还别说,我应该见过你们说的那个刺客。” 孟峰听闻,面无表情地看着百子桓道:“贤侄莫要说笑,那刺客可是亡命之徒。” 百子桓惊讶道:“那个道长是亡命之徒吗?我居然一点也看不出来。” 孟峰眼中寒芒一闪,他可从未说过抓的刺客是个道长,莫非这百家小子真知道什么事情?他沉声道:“贤侄真见过那位道长?” 百子桓不假思索道:“我白天见一个道长在白家院里鬼鬼祟祟的,我觉得那人举动很可疑,当时就留了神。” 孟峰和众人的目光倏地转向了白凤瞻。 白凤瞻正在那悠哉地喝着小酒,听闻此话,差点喷了出来,他气得胡须发抖,寒声反驳道:“百家小儿,休要信口雌黄!我白家院内根本就没有什么道长!” 孟峰似笑非笑对着百子桓道:“贤侄不要开玩笑了,有些事情不能乱说。” “贤侄所说的那个道长莫非是一个老人,穿着白绢道服,头戴八卦巾?”宋诚适时插嘴问道。 孟峰身形一震,看着宋诚冷声道:“贤弟也见过此人?” 宋诚赶紧摇了摇头,看着白凤瞻的方向,道:“我也是上午无事,在外面闲逛时,看见了一个道长从白家院里翻了出来。” 两个目击者的话皆指向白家,孟峰这下不得不信了,他目光寒冷地看向白凤瞻道:“白兄,我需要你给我个解释。” 白凤瞻叫屈道:“岂有此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道长!” 白凤瞻看向宋诚怒道道:“宋老三,你休要胡说!” 宋诚摊摊手道:“我又没说那道长是你白家的人,我只是说我看到他从你家子弟的院里翻了出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柳晚修插嘴道:“听百家公子提到鬼鬼祟祟之人,我也想起了一事,今日我在院中晨练时,发现有个药童模样的人也看着奇怪。” 沈烨听闻一呆,药童?自己可没对宋诚说过什么药童啊,柳家家主怎么自己开始乱说了。 孟峰却是心中一惊,急忙问道:“那人在何处?” 柳晚修摇了摇头,“我没太在意,不过回想起来似乎向着方家的方向去了。” 方晟本来在旁边看热闹,看白凤瞻急躁的样子心里好笑,这回见火烧到了自己的方家,顿时心里笑不出来了,他连忙摆手道:“我方家可没有什么药童。” 说者似是无心,听者却是有意,孟峰知道沈颂是打扮成药童才混进了内城,而方家的方相一直很看重沈颂,十几年来一直想招沈颂入朝。 听闻柳晚修的话,孟峰立刻对方家起了疑心。 方晟看到孟州府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分明就是在怀疑他,方晟哪受过这种冤枉,老人倔脾气上来,不禁大怒道:“既然州府大人怀疑刺客与我方家有关,不如叫他上来当面对质!我方晟行得直,坐得正!” “这……” 这下孟峰犹豫了,自己虽然怀疑方白两家,可自己怀疑的是白方两家与沈颂和老道长有关系,与被抓住的君邛无关。 如果让君邛与众人见面,倘若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宋诚看到孟峰犹豫,暗笑一声,朗声道:“我相信方老的为人,也相信白家不会私藏刺客,我认为是那刺客狡猾,故意在各家撺掇,让我们互相猜忌,如果让那刺客上来对峙,他栽赃白方两家,我们是信还是不信?倘若我们信了他的假话,岂不是中了他的离间计了?” 方晟怒声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个……”宋诚眉头紧锁,似是没有想出好主意。 百子桓开口道:“不如州府大人将刺客双眼蒙住,嘴中塞入东西,让他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将他带到堂上来,让我等看一看如何?” 柳晚修赞道:“好主意,这样一来刺客不能乱‘咬人’,二来我等也可看看是否认识此人,倘若我们知道此人身份,或者今日见过此人,将此人行为说出,这些情报兴许对州府大人有所帮助,更主要的是如果此人不是那道长或者药童,也能洗清方白两家的嫌疑。” “好!” 方晟和白凤瞻口同声道,他们此刻的立场终于达成了一致,他们可不想平白无故受人猜疑。 孟峰迟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君邛不是道长,也不是那药童,不过看着白凤瞻和方晟怒发冲冠的样子,他们似乎真不知道老道长和沈颂的事。可事已至此,自己不将君邛带上来就无法平息二位的怒火了,而按照百家公子的方法也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孟峰思忖片刻道:“那好,不过那刺客如今被我锁在一个地方,不便将其押来,各位可否随我移步到关押他的地方一看?” 此刻众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明日还要起早操办文会之事,各家的负责人便命令各家子弟回去休息,自己带着一两个人跟着孟峰向着关押刺客的房间走去。 城主府这边的路果然复杂,众人走了一会儿,便都失了方向感,几位世家长辈都不禁赞叹幽州内城之大。 众人之中,柳清瑶渐渐发现了不对,她低声对着身旁的宋诚道:“三先生,州府大人好像在带我们兜圈子。” 宋诚经她一说,方才醒悟,他心中暗道:“这刺客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州府大人如此小心,生怕我等记住关押他地方的路线。” 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来到了一处院落,宋诚双耳微动,听见了弓弩上弦的声音,暗暗提高了警惕。 前方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来者何人?” 孟峰走到墙边火把处,显示出了自己的面容道:“是我。” 阴影处闪来几个人影,孟峰低声对他们吩咐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院门缓缓打开,黑洞洞的院落瞬间被火把点亮,众人跟着孟州府进到院中,只见院内密密麻麻地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有的手持弓弩,有的手持长矛,这些士兵眼神冰冷,看着院内众人,像看到死人一般。 沈烨此时冷汗唰得就吓了出来,他的身体开始了颤抖,“是他们!” 沈烨心中恐惧万分,就是这些眼神!那些人在瑶山追杀的自己的时候,露出的就是这种眼神!自己经常在梦里梦到的也是这种眼神! 当初被沈颂救醒之时,沈烨就看到了这些北大营的骑兵,只不过他当时离得较远,拿不准追杀自己的人是不是这些士兵,现在他终于确定了,就是这些人杀进的瑶山。 百子桓见沈烨手抚额头,开始喘起了粗气,担心道:“子烨兄,你怎么了?莫不是方才又喝酒了?” 沈烨的异状引起了周围几人的注意,白凤瞻不屑道:“百家的小儿这般胆小吗,几个军士就吓成这样?” 宋诚看着周围的军士也是暗暗心惊,如此杀气可不是一般士兵能锻炼出来的,自己在南大营多年都极少见过这样的士兵。只有常年在生死边缘摸爬,见惯了生死的人才能具备这种气势,想着关押这刺客的院落外围还有许多暗哨,宋诚心中更加好奇起了那刺客的身份。 屋内走出了几个士兵,对着孟峰点了点头,孟峰见状转身道:“屋内狭小,诸位离刺客远一点,以免被其误伤。” 孟峰推开房门,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被十余条铁链缠住四肢捆在了地上,他的身旁放着棉被,此时他的双眼被黑布紧紧缠住,口中塞满了帛布,似乎他也知道面前来了人,此时急迫地呜呜发声。 孟峰一直在盯着方晟和白凤瞻二人,见二人并无异样,他放下心来,看来自己多心了。 孟峰不经意地一瞥,忽地看到一脸古怪之色的沈烨,孟峰心中起疑,凑近道:“这位百家贤侄,可识得此人?” 沈烨看到君邛时,登时就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怎么也想不到所谓的刺客居然是他! 由于君邛的身材,加上当时少将军在回春堂里的那一闹,沈烨对君邛印象很深,虽然君邛被蒙住了双眼,但沈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沈烨回过神来见孟峰歪头看向自己,孟峰的眼神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恐怖,沈烨的心脏砰砰直跳,大脑剧痛无比,沈烨来不及想借口,心里一急,竟是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身旁的百子桓赶紧扶住了沈烨,见众人望来的目光和孟峰一脸狐疑的神色,百子桓苦笑道:“我这兄弟一喝酒变这样,方才院中就有点不对劲了。” 众人想着他在院中的表现,心中恍然,不再理会与他,只有孟峰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紧紧地盯着昏迷中的沈烨。 第三十九章 再见面 内城西侧,州府宅邸门外,孟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门子看见他,连忙举着灯笼迎了过来,道:“老爷,刚才有一个自称是您好友的人来到了府上,现在被夫人请到了书房内。” “噢?他叫什么?”孟峰随口一问。 门子想了想回道:“好像来人说他名为沈颂。” 孟峰精神一振,身上的疲惫似乎一扫而光,他加快了步伐,边走边吩咐道:“通知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孟峰匆匆走到书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脸上摆出了笑容,推开了书房的门。 沈颂正在书桌上专心致志地写着字,他头也不抬地道:“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举动是那么的自然,似乎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孟峰也是一愣,他神色古怪的看着沈颂,坐到了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沈颂写字。 孟峰端详着沈颂的样貌,十余年的隐居生活让沈颂的外貌变化很大,但从眉眼间隐隐还能看到当年清癯的面庞,想着十几年前沈颂在幽州一副游侠儿的模样,孟峰心中感慨,岁月是块磨刀石,连沈颂这样的人也被磨平了棱角,变得如今这样成熟与稳重。 沈颂用心地写完了字,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了砚台上,然后呆呆地看着桌面上的字,孟峰也不说话,这样沉寂了很久,沈颂才缓缓道:“你不该动司司的。” 孟峰微笑道:“不动她,你怎么会来见我呢,我的老友。” 沈颂目光还是没有移动:“我见不见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你自己选择了不归路。” “不归路?” 孟峰眉头挑了挑,情绪有了少许变化,声音冷了起来:“何来不归路?” 沈颂抬眼看着他,认真道:“私自窝藏前朝叛逆与造反有什么区别?” 孟峰知道沈颂见到了乔老尚书,淡淡道:“在我眼里,他不是什么叛逆,他只是我的老师,我接他回来只是尽学生之礼,为了让他安享晚年罢了。” “他虽然是你的老师,但他更是前朝的兵部尚书!”沈颂的语气稍微重了些。 “我知道,那又如何?如今天下安定,独孤家尽得民心,就算老师出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九曲十三环那里层层防守,前朝的军队根本杀不进来。”孟峰道。 “那他是怎么出来的?” 孟峰窒了窒,低声道:“情况不一样,老师能出来只是意外。” 沈颂看着他,沉声道:“你我都了解林邺这个人,也知道他的能力,他不可能会放山里的人出来,那么显而易见是他的几个下属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也不知道北大营除了高博外还有多少人参与进来,但是今天他们能放走乔杞老儿,明天就能将山里面的人全部放走!” 孟峰皱了皱眉,似是沈颂那乔杞老儿几个不敬的字眼刺痛了他的神经,他沉声道:“我想他们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老尚书一生为前朝呕尽了心血,我们不忍心看到他落得老死他乡的下场。我们只是想让他得到一个安详的晚年。” 沈颂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呕尽了心血?哈哈哈哈。” 他声音也大了起来,激动道:“前朝宦官当政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忠义之臣被抄家灭族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天下百姓被贪官剥削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孟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颂毫不留情继续道:“他在家中闲养!为了明哲保身,为了保存他的势力,为了所谓的韬光养晦,为了好让他卷土重来,他无视了所有,反而利用了天下人对朝廷的愤怒,来加大民间对他的期盼,加大他的威望,帝师等忠良之士纷纷入狱,他自己却一直安稳的躲在幕后冷眼旁观!” 沈颂一脸不耻道:“独孤家趁此起兵正好遂了他的意,上面的宦官无能,只得请他重新回到了朝堂,他如愿地拿到了兵权,他的目的成功了,可他之后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宦官集团也是后来帝师设计除掉的,与他毫无干系。” 沈颂向后靠了靠,继续道:“他是成功了,可是他错误地低估了独孤家的实力,当独孤家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的时候,他还在和帝师争权夺利,为了凸显自己的作用,为了从帝师手里抢到更大的权力,他让朝廷眼睁睁地看着独孤家一点点做大,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够了!”孟峰怒声道。 “还不够!” 沈颂也愤怒了起来:“独孤家攻破崤山关,他做了什么?他在帝都手握十万精兵却按兵不动,让帝都周边城池的士兵和征用的民兵抵抗独孤家的北府铁骑,拖延独孤家的进军,在这些士兵以为他们会等到援军的时候,他们没想到的是自己等到的反而是帝都不战自破的消息!你知道他们当时是多么绝望吗?!他们不知道他们之前的努力,他们身边的人付出的生命到底有何意义!” 孟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沈颂道:“他像帝师一样投降也好,像其他人一样身死尽忠也罢,这都与我无关,可他万万不该带着几万名年轻的禁军将士进了九曲十三环!带着几万名士兵对林氏皇族的忠诚和对他的信任走进了绝地。这里面还有我们各大家族的孩子!他的权力是保住了,他在山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过得逍遥自在,但是下层的兵士却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借用局势,借用多少人无辜的性命只为了他的一己之私,我看不到他对前朝的忠心,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你们所说的呕心沥血。我看到的只有他所追逐的利益和权力。” 孟峰沙哑着声音道:“老师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老师接手的时候局势已经烂了。” 沈烨摇了摇头,道:“如果他能及时做些什么,独孤家不会反,诗儿也不会死,林邺如今更不会叫独孤平。” 孟峰陡然一惊,道:“她的死与老师无关!” 沈烨缓缓道:“在我眼里,他就是罪魁祸首!” 孟峰瘫倒在椅子上,喃喃道:“难怪,难怪,你要背着我回来!难怪你要放那老道长走!难怪你不顾你我多年情谊要将我置于死地!” “我没有选择离开幽州并不是因为知道乔杞在这里。” 看着孟峰疑惑的目光,沈烨扭头看向了窗外,缓缓道:“当日在宣州卓县,我分别遇见了两支骑兵” 听着沈颂的诉说,孟峰提出了和当时家将宋川一样的问题:“这两支军队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颂淡淡一笑,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赶往幽州的宋川,终究没耐得住好奇,问起了自己思考多时的疑惑,道:“大人莫非是看出了什么不妥之处?” 沈颂正眼观前方,听闻此话睇了睇宋川道:“你呢,你瞧出了什么来?” 宋川摇头苦笑道:“恕我眼拙愚笨,我观察了半天,竟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沈颂眯着眼睛缓缓道:“那北直隶的锋营有问题。” 宋川点头:“您说的是前一批还是后面折返的那一批?” “两拨人都有问题。” “什么?!” 宋川惊讶道。“您的意思是来往两拨军队都有问题?” 沈颂道:“我们所见到的第一批军队,第一批所有骑兵的下半身铠甲上皆覆盖着泥土,有的甚至连上身衣着铠甲上都溅上了厚厚的泥点,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队骑兵执行的是迫在眉睫的紧急军令,所以经历了高速度的飞奔,导致路上泥土甩了上去。” 宋川松了口气,笑道:“大人是不是多虑了,北大营在狄州边境,离此路途遥远,就算正常赶路,倘若行军时天降大雨,骑兵部队长途奔袭,身上溅泥也是正常之事。” 沈颂微笑着,似乎是赞赏宋川的分析,缓缓道:“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随即我发现了些东西,推翻了我的想法。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相对于骑兵的衣物,他们脚下的战马却是干净了太过头了。” “水路?”宋川讶然道。 “不错,这些骑兵走过水路,而且是长时间趟水而过,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都知道,除了帝国的西直隶那边因为天然的地理环境,存在峰前野水横官道的现象。从狄州九曲十三环的北大营到这里甚至一直到幽州和府州的官道都是旱地,不曾穿过河流,哪里会有水路?除非,除非他们走的不是官道,如此才会路经水路。” 沈颂顿了顿,加了一句:“还是最近刚走过水路。” “那或许他们有其他军事任务,比如配合当地州府剿山匪之类的,当年将军府不是发过行令吗,隶属于四大营的锋营在游击时有协助各地州府剿灭山匪的职责。” “我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或许他们有什么秘密任务,或者去顺道去山里解决山匪,但是直到我看到了后面的很多士兵,我发现了队伍里面更大的问题。” 沈颂眼睛的寒光开始闪烁:“他们的衣甲和马甲过于大了。” 衣甲马甲过大这点让其他人听得可能算不得什么大事,别人也想像不到有不妥的地方,但是对于同样服役于帝国正规军南大营的宋川来说,这便是很不寻常的事。 “还有这等事?!”宋川仔细回想自己之前的观察,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帝国四大营的物资由帝国从中枢到地方源源不断地提供,为了确保帝国精锐士兵的战斗素质,每个士兵的兵器铠甲都是由四大营的工匠量身订造,根本不会出现不合身的问题,尤其是以骑兵著称的北大营。 北大营镇守在帝国西北边疆,为了防止前朝余孽反扑中原,帝国是不遗余力地拨放军饷和物资,来确保帝国北方的安宁,而骑兵部队盔甲过大会很大程度影响骑兵部队的战斗力和机动性,所以衣甲马甲过大在北大营来说基本是不可能会存在的事情 宋川内心思考着,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猜测。 第四十章 解惑 沈颂面色凝重的说:“我心里也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往坏处想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北大营的锋营的人。” 沈颂寒声道:“他们是退守在九曲十三环的前朝军队!当然,也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往好处想兴许是北大营的锋营里面混进了一些人,为了掩人耳目?亦或是藏着什么人。” “那我们要不要通知官府。”宋川担心道。 沈颂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算我猜的没错,此事也是北直隶的事,与我们无关,而且到现在我也不相信镇守九曲十三环的北大营会被山里的前朝叛军击败,要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攻防战,一则这山里没有战马供应,山下一马平川,叛军敢出来便会被北大营的骑兵践踏;二则北大营那里修筑了密集的防线;三则狄州各地每隔十里便有一座烽火台和传递消息的驿站,除非北大营被全歼,狄州陷落,否则叛军必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来到中原。九曲十三环虽易守难攻,但里面的人出来也是难上加难。” 宋川点了点头,认同了沈颂的看法,不过他想的比较简单,只要九曲十三环没有战马,便必不可能打赢北大营。 宋川也听翎帅说过一些往事,沈颂与北大营的人似乎有些恩怨,对他不关心北大营安危之事也表示理解,随即放下心中的忧虑,然后想到了另一批人便问道:“那第二批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颂缓缓道:“第二批人,怪就怪在他们没有什么任何问题,反而出现了问题。” 见宋川没有听懂,沈颂解释道:“第二批骑兵衣甲装备精良合身,鲜衣亮甲,浑身上下连同战马显然是清洗过不久,虽身上及战马略有风尘,但与第一批人浑身泥泞相比却显得格格不入,分明就不是同一拨人。” 宋川想着当时的情况,听着这妙语,渐渐咂出一丝味道,赞叹道:“好一个没有问题,便是出现了问题,大人说话甚是巧妙。” 孟峰面无表情道:“不是一拨人能证明什么?” “本来确实证明不了什么东西,我当时也只是稍作忧虑,但直到后来我在幽州遇见了你,从你这里我知道事情不对了。” 沈颂看着孟峰疑惑的目光,微笑地解释道:“他们既然不是和第一批骑兵一路,那么他们的动向便有了问题。” “动向?你是说?”孟峰住了口,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错。” 沈颂点了点头:“宣州的官道向北,除了幽州便只有更偏东北方的府州,你我都知道,新朝起势在府州,建立王朝以来,规定四大营的军队不得进驻府州境内,所以这第二批军队从北向南而来,那么起点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你的幽州,我当时以为这第二支军队是从你这幽州出发的,可随后你和我谈话时,你明确告诉我,这幽州内城的军营已有多年未进驻过北大营的人,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支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孟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颂要不顾自己的劝阻重新回到了幽州。 他此刻心中也兴起了一丝疑惑:“高博当时究竟在搞什么鬼?” 沈颂看着沉思的孟峰,拉回了话题,轻声重复道:“你不该动司司的。” 同一句话,这次声音虽轻,但是其中的冷意让孟峰发寒。 孟峰看着他道:“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那老道长因为我给你的腰牌出了内城,还带着独孤邵离开了幽州。”孟峰特意将“我给你”几个字强调了一遍。 “独孤邵?东大营的人来了?” 沈颂心里一动,原来如此,如果东大营知道这里的事,那么等待孟峰等人的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孟峰才要逼自己出来,只是…… “帮助?呵呵呵。” 沈颂冷笑:“帮乔杞老儿?帮杀害诗儿的幕后凶手?帮他躲过眼下之祸后再生事端,你觉得可能吗?” 孟峰站了起来,俯视着他,严肃道:“我说过那个女孩的死和老师无关!而且老师出来后从未想过要生事,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度过晚年。” 沈颂淡淡道:“他若不想生事,为何要带着九曲的军队一起出来?我猜是他没想着活着出来,也没想到他能安然无恙地来到幽州吧。呵呵,死前都要拉着自己的下属兵士陪葬,其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孟峰知道老师本来就是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的,他没有辩解,黯然道:“你若不帮助我,我可能会发疯。” 沈颂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要拿司司的性命威胁我?” 孟峰心中苦涩,为何昔日的好友会走到了如此境地,遂又想到了老师对他的恩情,他的目光坚定了起来:“对不起,我别无他策,不只是她,如今各大世家的人以及全天下的年轻俊杰也在幽州城里。” 沈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没想到乔杞老儿在你心目中地位如此之高,为了他一人,你竟然拿众世家的命作为要挟。” 孟峰道:“就像那个女孩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一样,没有老师也没有现在的我。” 看着沈颂,孟峰继续道:“帮我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我答应你,绝不会让司司姑娘受到一点伤害。” 沈颂道:“先将司司放出来,我要确保她在我身边。” 孟峰立刻摇头道:“不可能!我的人根本看不住你,到时你带着她逃走怎么办?” 场面陷入了僵局。 沈颂目光闪动,乔杞他是决不可能放过的,不过司司也绝不能受到伤害,他心里挣扎了片刻,叹道:“我试试看,不过我不能保证我有办法。” 孟峰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放下心来,将自己目前的困境告诉了沈颂。 沈颂沉思良久,道:“你先告诉我那个老道长是什么人?” 孟峰一怔,随即恼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糊涂吗?你不认识那道长,那为什么我给你的腰牌会在那老道长身上?” 沈颂目光微闪,道:“这个问题需要问一个人。” 孟峰奇道:“谁?” 沈颂看着他,刚要将太子的事说出,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孟峰虽然对独孤家有好感,但此一时彼一时,焉知他会不会为了乔杞将太子出卖。沈颂避开了这个话题,道:“此事说来话长,当下问题是那道长知不知道乔杞的身份。” 孟峰诧异道:“什么意思?他若不知道老师身份,为何还要带着独孤邵一起跑?” 沈颂道:“知道乔杞的身份的人,基本只有像余姚那样当年和他同朝的朝臣,你觉得如今在幽州除了你我,还有几个人能认出乔杞来?他之所以要逃跑,有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你不是抓住了东大营的人吗?他是否认识那个道长?” 孟峰摇了摇头道:“他也不知。” “带我去见他。”沈颂站起身,从书房走了出去,孟峰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走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将桌面沈颂写字的两张纸吹到了地上,两张纸叠落在一起,上面一张写的是个“诗”字,下面一张露出半边,写的是一个“司”字。 君邛的双眼又被蒙住了,他嘲讽道:“怎么,州府大人不把我嘴也堵了,不怕我乱说话了吗?” 沈颂看门见山地问道:“你果真不认识那位道长?” 君邛听到声音陌生,反问道:“你是谁?” 孟峰道:“他是我的朋友。” 君邛道:“这么说,你也来自山里了?” 沈颂和孟峰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带着疑惑,沈颂道:“你从哪里得知我们已经出山了?” 君邛听闻,心中笃定说话之人也来自九曲,缓声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颂对孟峰使了使眼色,孟峰会意,低声道:“大人,这个人该怎么处置?” 君邛心中好奇,大人?这人不是孟州府的朋友,这人是山里的哪一位大人物? “此人留不得,赶快处理掉。” 君邛心里一惊,叫道:“慢!” 沈颂道:“怎么,你有遗言要说?” 君邛咽了咽口水道:“我被你们抓到后,能说的我都交代了出来,而且我对你们没有威胁,你们为何还要杀我?” 沈颂呵呵笑道:“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交代了,所以留着你做什么呢?” 听着拔刀的声音,君邛冷汗直流,连忙喊道:“不要杀我!我还有事情没说!” 听到刀入鞘的声音,君邛松了口气道:“我将此事说出后,你们要保证不要杀我。” 孟峰道:“可以,不过前提是你说得东西的价值值你一条性命。” 君邛见此,缓缓交待道:“一个月前,有人往东大营送了一封信。但没有人知道送信人是怎么混进大营的,那封信就像自己飞来一样,插在了帅帐里的沙盘上。 当时靖王看完,就对我说,那信上言明九曲十三环有前朝的大人物混进了幽州。靖王他觉得此事虽然荒唐,但不可不防,于是才命我带着邵将军来此暗中调查,如若此事为虚,那便罢了,若信中所言为实,就让我等速回东直隶,靖王亲自兴兵来讨。” 第四十一章 文会 孟峰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一个月前?” “正是,怎么?” 孟峰和沈颂对视了一眼,孟峰紧皱眉头:“无事。” 沈颂二人拿着灯笼走在回去的路上,沈颂沉吟了一下道:“如今办法只能是拖。” “拖?” “将各大世家拖在幽州城里,想必东大营的人不会在世家之人还停留在幽州的时候围城。”沈颂道。 “那文会结束后怎么办?等死吗?”孟峰反驳道。 “想办法先把乔杞和九曲的士兵送走,然后让东大营和朝廷进城来查,与那老道长对峙,单凭他一面之词,加上没有证据,朝廷也拿你没办法。”沈颂道。 沈颂想到刚才君邛的话,道:“那君邛所说,一个月前东大营就接到了消息,那时候你的老师应该还没有动身,所以证明了当时参与其中计划的人里有人泄了密,将消息偷偷发了出去,那人应该是其他势力的人,别有用心。” “其他势力?”孟峰怔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听到君邛说一个月前收到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沈颂叹了口气:“看来乔杞并不是那人的唯一目标,若那人想乔杞被抓,只要在乔杞刚出山时,便通知北大营的独孤平或者帝都围剿就好了,何必费这么大周章跑去通知离此几千里的东大营?” 孟峰迟疑道:“你是说,他还图谋我幽州?” 沈颂目光深邃道:“不只是你幽州州府的位子,将你逼入绝境,逼你诛杀各大世家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甚至让东大营参与进来,让其与九曲的人厮杀也是他想看到的。” “什么人会这样唯恐天下不乱?!” 孟峰似乎想到了什么,震惊道:“难道是天下三奇其中一人?” 沈颂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天下三奇,民间乱说的事你也信?此人是谁单凭现在的线索尚猜不出,不过我觉得此人应该与你有着深仇大恨仇,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何他要拖你幽州下水。” 孟峰眉头紧锁,自己的仇敌? “这种人让他继续活着只会天下大乱,定要找个机会除掉他。” 沈颂看着孟峰道:“知道你们计划的还有谁?” 孟峰犹豫片刻道:“计划都是我的师弟敲定,我只知道北大营的高博参与了此事,我已派执安去宣州去寻他了,想来这两天他们就能回来,而且……” 孟峰想到他之前所说,苦笑道:“你说的偷偷送走老师等人根本不现实,幽州城如今可是屯有几千兵士。” “化整为零,金蝉脱壳。” 沈颂答道,漆黑的夜里,他眼中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咚!咚!咚!” 沈烨睁开了双眼,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帷帐,眼神空洞而呆滞。 “子烨,你醒了吗?我可要进来了。”门外百子桓的声音传来。 房门被推开,百子桓一脸担心地走了进来,看到沈烨睁开了双眼,他长吁了口气,百子桓坐到床边,对他道:“子烨,你没事吧?” 从百子桓进入房内时,沈烨就一直静静地盯着他看,直到他坐到了床边,沈烨眼底深处闪过一道异色,他抚摸着额头,声音轻柔道:“昨日贪杯了少许,加上受到了惊吓,现在已经好了。” 百子桓欣喜道:“那就好,文会已经开始了半个多时辰了,我们去逛逛。” 沈烨和百家兄妹二人出了院门,走了不到片刻,就来到了文会的场地,场地是幽州内城南城门到西侧世家住宅之间的一片大型空地。 如今整个场地外围站满了士兵,看着那些士兵身上漆黑的铠甲,沈烨神情复杂起来,他深吸了口气,强忍着内心恐惧,将目光转向了场地中央,场地上除了最深处立着几个大型帐篷,总体上显得空荡荡的,并没有想象中人山人海的场面,沈烨不禁疑惑,对百子桓道:“内城没开放?为何场中之人寥寥无几?” 百子桓在内城刚开时,就去场地逛了一圈,对此见怪不怪了,他解释道:“之前我问了方家的长辈,一来昨天晚上才通知全城文会的时间安排,较为仓促,很多人需要准备一下,二来毕竟文会要持续好多天,而那些才俊向来心高气傲,自视甚高,首日便急匆匆地进城岂不掉了身价?所以首日文选基本都是没多少人来的。” 几人经过由士兵的核查,走到了场地中央,沈烨看向了最深处的几个帐篷,百子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苦恼道:“那些帐篷是州府大人替这些世家临时搭建的文选场地,本来我还想去白家那闹一下,结果白家的人压根就不让我进去,敢情像是专门防我似的。” 沈烨笑了一声,没有作答。 “啊哈!子桓兄,子烨兄!”一道声音传来,几人回首望去,见昌洛尘手持折扇走来。 昌洛尘又对着百悠悠道:“悠悠姑娘今天打扮漂亮着呢。” 小丫头最喜人夸,羞涩道:“昌哥哥也好看。” 百悠悠随即看了看自己哥哥,加了句:“比子桓哥哥好看。” 昌洛尘哈哈大笑了起来,百子桓脸色糗糗的,哼道:“你昌家不是只参与武选吗,这么早出来做什么?” 昌洛尘道:“子桓兄莫不是忘了除了武选,我昌家还要招些经商的能人和匠工异士了?州府大人可是说自行安排,家父已经派人去城中张贴我昌家的告示了。我正要去武选那边监督我昌家子弟做事。这文选太过冷清,几位若是无事,不妨随我去武选场地瞧瞧?” 百子桓欣然道:“正好,我本来就对文选不感兴趣。” 几人在军士的指引下来到了东侧的营盘,相比西侧,东侧的武选场地更为辽阔,孟峰将辕门外平时用来操练士兵的演武场都让了出来,这里的人也相对较多。 昌洛尘指着远处那迎风猎猎的昌字大旗,道:“走,过去看看。” 昌字旗下,布着两排长桌,长桌后面排了整整五队人,昌家的十几个商队管事和各店掌柜坐在桌后,各个手持毛笔,时而摇头,时而记录。 沈烨赞叹:“昌家的名气看来很大呢。” 昌洛尘奇怪地看着沈烨道:“这是当然啊,我昌家可与其他世家不同,八大世家之中只有我昌家世代经商,只以商业为主业,在商业这块我昌家若称第二,可没有家族敢称第一。” 那昌家老掌柜见到自家少爷来探,连忙站起来对着昌洛尘微微屈身道:“少爷。” 他桌前的那个胖富绅一听来的是昌家少爷,一双贼兮兮的双眼瞬间放了光,他急道:“掌柜的,我家负责的山货无论是质量还是采摘的数量在幽州都是佼佼者,就是苦于没有大家族的招牌才一直默默无闻,如果我们能挂着贵家的旗号,我愿每年将利润献出两成。” 老掌柜坐了回去,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昌家名号就只值两成利润吗?” 胖富绅眼角抽了抽,肉痛道:“掌柜的,你可以去我陆家的店里看看,货都是最上好的山货,绝对不会辱没昌家的名声的,三成!不能再多了!” 昌家老掌柜抚摸着胡须道:“货是肯定要看的,三成也可以,不过有个要求。” 姓陆的富绅听闻三成可以,心里乐开了花,而后又听到对方有要求,多年在外的的经商经验让他立刻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警觉问道:“什么要求?” 昌家老掌柜笑道:“今后我昌家会派人来接手你陆家的商号,你陆家的人事变动都要听我昌家的安排……” 昌家老掌柜还未说完,陆富绅便气得满脸涨红,恼道:“你这是要吸干我陆家商号的血,那我陆家商号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我陆某改姓昌算了!” 昌家老掌柜打趣道:“可别,你就算改了,我昌家也不一定认你。” 沈烨几人在旁边笑了起来。 陆富绅感觉自己被戏耍,骂骂咧咧地拂袖离去。 昌洛尘领着沈烨几人走了近来,从外表看来,老掌柜并没有一般商人那种奸猾的感觉,反而看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百子桓凑近道:“老人家,您是不是把人家逼的太狠了。” 昌家老掌柜见几人是少爷的朋友,微笑答道:“我昌家的名号响彻十六州,且不说他陆家的货到底如何,三成利润就想借用我昌家名号,岂不是看低了我昌家?” 沈烨好奇地对着这个和蔼可亲的老人道:“不知老伯觉得方才那人割出几成利润方可接受?” 昌家老掌柜笑眯眯道:“九成。” “嘶!” 在场连同昌洛尘在内的几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人再看向昌家老掌柜的和蔼样子时,就像看到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百子桓牙痛似的咧了咧嘴,对着昌洛尘钦佩道:“怪不得昌家仅凭着财富便跻身八大世家,今天百某受教了。” 昌洛尘脸色十分不自然,似乎自己也觉得自己家族做的太狠了,他嘿嘿地笑了笑,对着几人道:“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这时百悠悠看到远处一面旗子,对着百子桓叫道:“哥哥,快看,我们百家的旗子!” 几人顺着悠悠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插着一面青色旗子,上书“百”字,旗下放着两张长桌,百子桓诧异道:“我家还有人来吗?” 昌洛尘闻言翻了翻白眼,指着几人道:“这不是给你们准备的吗?” 百子桓指了指自己,道:“我们?” 昌洛尘无奈道:“我说百兄,你是失忆了还是怎地,你百家不是没退出武选吗,孟州府当然要给你百家准备地方了。” 百子桓听闻大乐,赶紧走了过去,坐在椅子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场地中的人群。 沈烨几人跟了过去,沈烨奇道:“子桓兄,你要招什么人?” 百子桓顿时笑容一敛,看着几人好奇的目光,他尴尬道:“这,我还没想好。” 几人一阵无语。 “请问,公子是百家的人吗?”一道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 第四十二章 相马术 “请问,公子是百家的人吗?”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看去,一个二十余岁后背有些驼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头发微乱,看样子只是简单的束了束,衣着也是最普通的平民装,他的神情略有些拘谨。 百子桓见状,并没有因为此人的着装而轻视他,能有勇气来武选这边的都是些身怀技艺之人,他对着沈烨几人笑道:“看到没?本公子只须在这里一坐,不需要说话,自有能人异士慕名而来。” 百子桓对着这男子点了点头,微笑道:“我是百家家主之子百子桓,阁下有何技艺,是想做我百家门客吗?” 百子桓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措辞。 沈烨几人听闻门客二字,心里一阵好笑。 那男子听闻这公子还是百家家主之子,欣喜道:“见过公子,小民唤做九皋,不知公子家是否缺少养马的人。” “噗。” 昌洛尘一个没忍住,在旁笑得直打跌,他喘着气道:“子桓兄果然是声名远扬,只需一坐,那天下的马夫都会求着过来给你牵马。” 百子桓张了张嘴巴,听着身旁几人的笑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心里恼道:“不是说来的人都有一技之长吗,怎么来了个马夫?我百家大少爷,大老远来文会,结果第一个来找我的居然是个马夫?完了,此事必被传为笑柄了。” 百子桓心情极度糟糕,语气冰冷了起来,对他道:“我百家不需要马夫,你走吧。” 九皋热切地眼神黯淡下来,他其实自己也是心中忐忑,其他大族旗下挤满了人,他的心里就有些退怯,看到这个百家旗下无人,他便壮着胆子去询问了一下,没想到还是被人嘲笑,九皋苦笑了一下,转头便走。 “阁下请留步。” 九皋听见声音传来,他回过头去,见一年轻公子正对着他招手,方才这几人中也唯独此人没有笑他,九皋对他心有好感,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他说些什么。 百子桓和昌洛尘都吃了一惊,百子桓看着沈烨道:“子烨,你这是要作什么?难道你要收了他?” 沈烨笑了笑道:“你们不要急,就算是养马,也是有技巧的,不妨看看此人是否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百子桓和昌洛尘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沈烨也不在意,将九皋叫了过来,问道:“你养马可有什么独特的技巧或者说你对马的草料有没有自己独特的配方?” 九皋呆了呆,随即摇摇头道:“都没有。” 沈烨这时也皱了眉头,难道此人真是存心来捣乱的? 忽然沈烨心中一动,问道:“你可会相马?” 一听相马,身旁百子桓和昌洛尘神情突然认真了起来。 九皋怔了怔,道:“不知公子说得相马是否是在马群中挑选良驹之意?” 沈烨点了点头,期待的看着他,道:“正是。” 九皋道:“草民擅长的便是挑选良驹。” 沈烨欣然道:“好!阁下我要了!” 九皋露出欣喜的表情,刚要拜下去。 “慢慢慢!”百子桓赶忙道:“九什么?” 九皋躬身道:“庶民叫做九皋。” 百子桓一脸不悦道:“九皋,我问你,你方才为何不说自己会相马?” 九皋茫然道:“小民不知相马是何意啊。” 百子桓窒了窒,懊悔道:“那你也别说自己是养马的啊?” 九皋茫然道:“有什么不同吗?” 百子桓气道:“你哪里人?” 九皋道:“庶民住在幽州北方的草原里。” 百子桓和昌洛尘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幽州北方草原一直居住着一些养马的大户,这些大户家里最厉害的就是一些会相马的奴隶,这些人从小就被传授培养学相马之术,基本不与外界沟通,那这九皋不知相马之意也就正常了。只是,相马之术一直被那些马户所垄断,现在已被各大世家视为绝技,尤其是在那些养马贩马的富绅的眼里,会相马的人是他们发财的关键,绝不会让他人染指或者放其离去。为何叫做九皋的人会来到这里? 百子桓和昌洛尘知道其中自有故事,二人想通了关键,没问其中缘由,而是开始抢起了此人来。 百子桓先道:“九皋,方才不怨我拒绝你,是你自己没有说清楚,现在我重新问你一遍你愿意来我百家,做我百家的马商管事?以后就由你专门负责我百家在各州的马匹产业。” 昌洛尘惊了一下,看着百子桓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百家有了马匹产业?” 百子桓不耐烦道:“去去去,别打岔,马上就有了,不成吗?” 昌洛尘没好气道:“我呸,你这臭不要脸的!” 九皋刚要说话,昌洛尘在一旁一看情形不对,咬了咬牙,纳头便拜了下去。 他这动作吓了几人一跳,百子桓讶然道:“你这是做甚?” 只听昌洛尘闷声道:“九皋先生!昌某愿拜九先生为师,授我相马之术。” 百子桓倒吸口凉气,暗骂道:“这才真是臭不要脸!”想了想他也豁出去了,和昌洛尘一样拜了下去。 相马之术在一百年以前一直上不得台面,是被达官贵族和民间公认的粗俗低贱之术,只有那些迫于生计不愿乞讨的人才会去学些皮毛,真正的相马之术渐渐也就失传了。直到后来草原上的北狄人崛起,机动性较强的北狄骑兵让前朝的统治者对战马重视了起来,北方各州驻军中才对外招募了一批专门相马的人,让他们在战马群中挑选良驹,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来抗衡北狄人,但这些临时招募的相马之士大都是半路出家或者进来混饭吃的庸人,选出的战马或是耐力不行,或是机动性差,从各方面都无法和北狄的战马相抗衡。 当时帝国只有府州境内拥有着能供养大批战马的草原,战马数量供不应求,无奈之下,帝国解除了限马令,民间的商人,农户等皆可饲养马匹,然后将其卖给各州军队。可相马之术的低贱地位在人们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人们虽然因为利益开始养马,却因为抵触心理都是胡乱饲养,所以从民间收购的马匹虽然填补了军中战马的空缺,但仍然无法保证整体的战马质量,导致帝国北方形势越来越危险。 前朝皇帝迫不得已,决定御驾亲征,举全国之力,剿灭北狄,他下令在北方靠近草原处的幽县附近修建了一座军事要塞,并将重兵和物资囤积于此地,以此为据点分兵五路进行了第一次北伐,北伐过程中,五路人马虽然都打了胜仗,但也都伤亡惨重,最重要的是没有一路人马找到了北狄人的王庭所在。 就在前朝皇帝发愁时,一支骑兵部队的战损报告引起了前朝皇帝的注意,这支骑兵虽然不到千人,但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在取得战果的同时几乎是零伤亡,前朝皇帝当场召见了率领这支骑兵的府州小将独孤彦,也就是新朝开国皇帝独孤离的祖父。 前朝皇帝和他一番交谈,才得知独孤彦此人天性好马,他从小就没有以会相马之术为耻,年少时反而多次孤身进入草原,和北狄人的牧民交流养马、相马、御马的心得,相马之术相当纯熟,他手下所骑的马匹也都是由他亲自精心挑选,这些战马的速度和耐力甚至远超北狄人最精锐的骑兵的坐骑。 前朝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就对他进行了封赏,之后的十几年间,前朝皇帝每次北伐都要带上独孤彦,独孤彦也不负众望,屡屡创下战功,最后前朝皇帝便将整个府州赐给了独孤彦家族,让其世代为帝国守护北方。 可以说相马之术促使了独孤家的崛起,从此独孤家的每位子弟都以会相马之术为荣,到了独孤离这代,独孤家更是出了一名绝世的相马天才独孤靖,独孤靖性格酷似当年的独孤彦,从小喜好钻研相马之术,并在家祖传下来的相马之术的基础上,加入了自己的创新,在多年对众多良驹的观察中,独孤靖发现了一种耐力和承重能力都极强的黑色战马,他将其起名为“乌云骓”,由此诞生了整个大陆历史上第一支重甲骑兵军队,也就是如今名扬天下的“北府铁骑”,奠定了独孤家夺得天下的军事基础。 独孤家夺取天下后,那令达官贵族所不齿的相马之术,转而一跃变成了民间推崇的当世绝技,但相马之术毕竟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传承积累,所习之人少之又少,那些遗留在帝国北方擅长相马的北狄奴隶便成了那些养马大户的香饽饽,他们将其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这些北狄后裔为北方的养马大户带来了巨大的利润,世家大族虽然眼馋马匹行业,但族内无相马之人也就只能将此事放置不理了。 听到九皋会相马之术,再想到九皋这个名字,昌洛尘一下就确定此人是北狄后裔,是不可获多的人才,倘若得到此人,自己家族便可以踏入马匹行业,加上自己家族的雄厚财力,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和帝国将军府合作,成为皇商,为四大营提供战马,足以支撑今后的家族百年气运。 昌洛尘想通这点便放下身段,请求拜师,百子桓虽然没想那么长远,但看到昌洛尘如此行为,知道九皋对于各大世家来说比自己想的还要重要,遂也跟着拜了下去。 九皋从出生到现在,对外界所知甚少,加上那些大户本来就有意隐瞒,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才能对这些世家的吸引力,眼见这二位少爷如此郑重,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转头看了看沈烨,沈烨对他也是惜才之心,可毕竟百子桓对沈烨帮助甚多,沈烨也不好意思与他明抢,便微笑道:“想跟我们中的谁,你自己选便是。” 第四十三章 若家少女 九皋心理挣扎片刻,他偷跑出来只是不想今后一直任人辱骂,他想获得最基本的尊重,从见到沈烨起,沈烨对他的态度就和其他人不同,让九皋心生好感,想着最开始百子桓和昌洛尘对他的嘲笑,九皋攥紧了双手,心里做了决定,他扶起了二人,带着歉意结巴道:“我,我想跟着这位公子。” 百子桓和昌洛尘看着九皋走到了沈烨身边,二人满脸懊悔之色。 昌洛尘看着百子桓在旁边唉声叹气,没好气道:“你叹什么呢?还不是跟了你百家。” 百子桓有苦说不出,只是摇了摇头,依旧面露悔色。 昌洛尘以为百子桓在故意气自己,哼了一声,对着百悠悠道:“悠悠妹妹,和我去我家那里逛逛。”悠悠喜欢热闹,听闻此话,看到百子桓点了点头,便蹦蹦跳跳地跟着昌洛尘向着昌家旗号走去 百子桓知道昌洛尘误会了自己,看着昌洛尘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他无奈地看着沈烨道:“子烨捡了个大便宜啊,这波你为沈家立了如此大的功劳,说不得你要被你家家主提拔了,为兄先恭喜你了。” 沈烨淡淡道:“我何时说过要将九皋送给沈家了?” 百子桓奇道:“你不打算和家族的人说,那你……” 沈烨神秘地笑道:“我只是单纯缺少一个马夫。” 百子桓吃了一惊道:“子烨不要开玩笑了,你应该知道九皋能给沈家带来什么。” “九皋,你可愿意当本……公子的马夫?”沈烨打断百子桓的话,回头唤道。 九皋赶忙道:“一切听公子吩咐。” 百子桓嘴角抽了抽,竖起大拇指,道:“子烨,你够狠!” 沈烨微微一笑,刚想说话,一阵香风拂来,一直以来伴随着沈烨的头痛感竟是瞬间消失了,沈烨不禁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想要立刻入睡。百子桓也嗅了嗅鼻子,舒服地眯了眼睛,叹道:“好香!” “哇,你们的表情好恶心!”一道清脆的声音将二人惊醒。 沈烨抬眼一看,一个看似二八芳龄、小麦肤色的美少女正站在二人身边,她身着鹅黄色罗裳,窄腿宽口的紧腰裤,此时一手捂着樱桃小口,皱着琼鼻,蹙着柳叶弯眉,少女一双杏眼略微嫌弃地看着二人。 沈烨百子桓互视一眼,赶紧正襟危坐起来,百子桓连忙道:“姑娘别误会,我们是闻到了前所未有的香气才做此态。姑娘到此可有什么事?” 那少女听闻,将腰间香囊扯下,放到二人面前晃着,看着两人眼珠跟着香囊晃动,少女嘻嘻一笑,将香囊收回,胸脯一挺,问道:“你这要人吗?” 百子桓被那少女用香囊戏耍了下,有点挂不住面子,听闻此话,奇道:“姑娘你想拜入我百家门下?” 那少女眼珠转了转,道:“是这意思。” 百子桓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一技之长?” 少女一脸得意道:“那可多了,我在山林里会爬树,会寻水源,会摘野果……” 百子桓脱口而出:“你是猴子啊。”他情知失言,马上闭了嘴。 “你说什么?!” 少女大眼瞪得滴溜圆,气得直接捋起袖子,看样子竟是要动手打他。 沈烨二人从未见过如此彪悍随性的女子,沈烨赶紧阻止道:“姑娘息怒,我这兄弟说话不过脑子,我兄弟的意思是,姑娘你除了这些有没有,呃,有没有一些别人不会的技能呢?” 方才沈烨一直在闭目,加上发出了不太雅的呻吟声,少女一直没有仔细看他,此时听闻他说话,少女盈盈的妙目才端详起了沈烨,少女竟是越看越痴,脸色居然羞红起来,她忸怩道:“小哥哥,我会埋陷阱,我还会杀人,我还会射毒箭。” 沈烨和百子桓听得心惊肉跳,沈烨面色发白问道:“姑娘是哪里人?” 少女似是想歪了,瞬间满脸通红,她一双杏眼火辣辣地看着沈烨道:“我叫若芷月,来自夷州。” “夷州?若?百里!” 百子桓心中一震,问道:“你是夷州若家的人?” 若芷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百子桓道:“我都说出来了,你这人怎么还问?” “不是!” 百子桓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急忙道:“你夷州若家的人为何还要加入我百家?” 若芷月理直气壮道:“离家出走!怎地,你收不收?” “又是离家出走?” 百子桓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沈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底却在想,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三个离家出走的人凑到了一起。自己收了她的话,待家中长辈知道也不会同意,不过这却是个能和若家交流的好机会,到时派人将她送回若家,也是卖若家一个人情。 想通了事情关键,百子桓点头道:“收了!” 若芷月听闻喜滋滋道:“我们今晚住在一起吗?” 百子桓倒吸了口凉气,心道:“东夷少女都是如此奔放吗?” 他见若芷月时不时用火辣的目光看向沈烨,那双眼睛似要滴出水,恨不得将沈烨吃掉,不禁为沈烨祈祷了起来。 沈烨在旁也被看得相当不自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少女那里。 沈烨对若芷月道:“若姑娘……” “叫我月儿便好。”若芷月坐在沈烨身旁,双腿夹住自己的双手,低着小脑袋扭着小蛮腰道。 沈烨头皮发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呆了半晌,才道:“姑娘可否借我香囊一看。” “嘎?” 百子桓发出一声怪叫,见若芷月真将香囊递给了沈烨,百子桓惊地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香囊是女子的贴身之物,只有女孩子出嫁后,女孩子的夫君才能触碰香囊,沈烨与这女子一看就是素不相识,怎么开口就索要香囊,而这若家女子,怎么也直接就给了。 沈烨和若芷月奇怪地看了看百子桓,见他在那发呆便不再理他,沈烨拿起香囊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若芷月这时也感觉好像不太对,刚刚恢复小麦色的脸庞又红了起来,她看着沈烨手里的香囊,低声问道:“小哥哥为何对这香囊如此感兴趣?” 沈烨自从被沈颂救起,虽然经过了针灸和药物调养,头部已很少剧痛,但微微的痛感却是一直伴随着的,可自从闻到这香气,似乎微微的痛感也消失了,所以沈烨十分惊奇,他问道:“姑娘可知这香囊是什么香气?” “麝香呀!”若芷月脆声答道。 “麝香!”沈烨心里一惊,然后大喜,他听荀老不止一次说过,倘若有了麝香,自己的头疾便能很快根除,可麝香不是已经绝迹了吗? 沈烨疑道:“姑娘从哪里买的香囊?” 若芷月道:“我娘给我做的呀,我们夷州那里可多了,小哥哥若是想要,我到时候送你几个便是。” 她一把抢过沈烨手中的香囊,道:“这个可不行,这个是我娘给我的,我可舍不得送人。” 若芷月说完,就要离开,沈烨不闻那香气还好,闻着时间长了,骤然闻不到麝香的味道,感觉头反而更痛了起来,沈烨问道:“姑娘要哪里去?” 若芷月道:“我出城玩一会儿,等会儿再来找你们。” 百子桓和沈烨看着她离去,百子桓苦着脸道:“我后悔了。” 沈烨问道:“什么后悔,你说收这个姑娘吗?” 百子桓双手抓头,道:“我觉得我惹上了个大麻烦,要是她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那若家不得找我百家负责啊,天啊,我怎么这么爱揽事啊。” …… 若芷月一路出了内城,来到了城中的一处粮店,若芷月无视店里客人诧异的目光,直接穿进了内屋,来到了院子里,小小的院中此刻竟站着二十几余人,这些人各个身材高大,壮硕无比,见若芷月进来,众人纷纷行礼,为首一人赶忙道:“小姐,一切可顺利?” 若芷月和刚才仿佛不是一个人,她蹙眉一脸凝重道:“我在百家那里成功了,还好百家只来了几个年轻公子,不然我去其他世家那里,被那些老狐狸知道,说不得我便要被送回夷州了。” 为首那人皱眉道:“本来属下就不赞同小姐你去内城,更不赞同小姐你直接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倘若出了闪失,我等如何向家主和独孤大人交代。” 若芷月道:“我等之中,只有我擅长攀爬,你们几个虽然武技高深,但你们的身材做起事来反而不易隐蔽,至于我报出真实身份,也是有考虑的,如果幽州州府碰巧知道我在这,他见我平日公开身份光明正大地行走,也只会以为我是过来玩耍,不会怀疑我别有目的。” 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走到若芷月身前,低声道:“打探清楚了,武选未时就会开始。” 若芷月点点头对着众人道:“你们等会分开行动,,进入内城后没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武选场地上的每个世家那里都去几人,被选中的人,到了晚上也不要擅自出来打探消息,我方才大略看了一眼,这些世家除了百家外,都带着私兵,贸然行动万一被发现,发生骚乱引起幽州方面的警惕,再想找到邵哥和君叔就难了。” 众人齐声应喏。 若芷月又道:“另外,城里的人要继续寻找邵哥和君叔,说不定他们并没有被抓住,而是还蛰伏在城里。”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若芷月从粮店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又恢复了活泼开朗的样子,女孩拿起腰间的香囊,脸色不知第几次又红了起来,羞恼道:“那公子居然见面就要闻人家香囊,太羞人了,不过……” 想着沈烨的面容,若芷月目光盈盈:“真是好俊朗的小哥哥呢。” 第四十四章 参将 正午已过,沈烨几人在内城的餐堂里用过了餐,便回到了武选的场地,几人看见若芷月此刻正坐在百字旗下方的位子上,和面前的一个壮汉交流着什么,百子桓面色一紧,生怕她做出什么有辱百家名声的事,赶紧跑了过去。 若芷月斜眼看见百子桓跑来,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人,加快了语速:“家父给你们发的山茄花花散,投入茶水中就好,但切不可过量,以免伤人性命。” 待百子桓走到近处,若芷月故意放大了声音道:“我百家只收漂亮的姑娘,不收壮士!” 那壮汉哼道:“不收便不收,何必找些说辞,某不敢高攀你百家!” 百子桓听闻若芷月的话,鼻子都气歪了,这是什么话?当我百家的人都是好女色之徒吗? 见那壮汉要走,百子桓连忙追着喊道:“壮士留步!” 那壮汉回头看百子桓追来,竟是撒腿就跑,越跑越快。 百子桓眼见追不上就停了下来,喘着气骂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跑这么快作甚?” 想着这人要是心怀不满,四处乱传,那百家名声岂不会被糟蹋? 他走了回去,指着还坐在那里晃着腿的若芷月寒声道:“姑娘,百家的事你还做不了主,你要再这样,就请你离开这里!” 若芷月吓得吐了吐舌头,道:“小少爷不要这么凶嘛,武选又没开始,那人死皮赖脸缠了我好久,先是问人家芳名和年龄,然后不说自己会的东西,就要强行拜入百家门下,人家烦了,才这么说的。” 百子桓狐疑道:“此话当真?” 若芷月皱起了鼻子:“那人知道自己做得过火,看到你们来了他就跑了,不然他何故要跑?” 想着那人奇怪的举动,百子桓信了几分,哼了一下:“那你也不能冒充我百家的人。” 若芷月没有理他,看到正走过来的百悠悠时,双眼一亮,直接跑到百悠悠面前蹲了下去,将脸蛋贴上了百悠悠的小脸,腻声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哇。” 百悠悠哪里见过这么“热情”的姐姐,略微婴儿肥的小脸被挤的有些变形,小嘴喔喔地说不出话来。她赶紧拽了拽沈烨衣袖,向沈烨求助,沈烨到现在还没适应若芷月的性格,也是呆了片刻,才无奈道:“芷月姑娘,你把悠悠妹妹吓到了。” 若芷月似乎是稀罕的不得了,道:“你叫悠悠呀,好可爱的名字。”又抱了好一会儿,若芷月才松开百悠悠,她俏眼向沈烨盈盈一瞟,道:“都说了,小哥哥唤我月儿就好。”然后似是羞涩一般,转身离开了。 百子桓看着她离开,叹气道:“真是个麻烦的姑娘。” 沈烨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离去的若芷月,又看了看紧紧拽着自己被吓得不轻的百悠悠,目光微闪,嘴角微微翘起,心中暗道:“还是个神秘的姑娘。” 百子桓将头靠在椅子上,望着天空,道:“都说百夷诸部的人向来不喜与中原人打交道,看来也是谣传了。” 沈烨道:“百里部族毕竟脱离了山林多年,习性或许早已和中原人同化了。” 百子桓乜了一眼沈烨道:“子烨不是说自己不接触外事吗,怎么知道若家的前身是百里氏?” 沈烨怔了下,道:“以前听家中长辈谈到过。” 百子桓怀念道:“我小时候啊,就听家里说过,天下用毒最娴熟的就是百夷诸部的人,他们通常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当年独孤家征战天下的时候,这些将军都不愿意带兵打东边,就是惧怕百夷诸部的毒箭。所以我对那些至今还在山林里的百夷诸部可是一直避而远之的。” “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鼓声传来,几人精神一振,未时已到,武选开始了,辕门处涌出了几百名兵士,迅速以各世家的旗帜为中心,将整个武选会场分割成了几个圆形场地,整个会场的气氛立刻紧张了起来,沈烨望着包围自己场地的兵士,额头上沁出了汗水。 百子桓看着他,取笑道:“子烨,你为何这么惧怕……咦?我的天,这才多久,不要告诉我她又惹祸了!” 百子桓取笑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令自己头痛的一幕。 沈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将军打扮的中年人,正带着若芷月朝他们走了过来。 走到近处,看着百子桓担忧的眼神,若芷月心里一暖,甜甜道:“小少爷,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百子桓一脸木然道:“别误会,我是希望你有事,这样我以后就少了很多麻烦。” 若芷月:“……” 中年人身披轻甲,虎头燕颌,五官端正,留着一绺好看的胡须,他温和地对着百子桓几人拱了拱手,然后问道:“这姑娘可是你百家的人?” 百子桓点点头,声音颤道:“不知芷月姑娘惹了什么货?” 中年人微笑道:“这姑娘迷了路,竟不知道从哪里钻到了我部营帐中,被我的下属擒拿,要不是她手里有百家的腰牌,说不得要被我手下砍成肉酱了。” “百家腰牌?” 百子桓下意识地看了看若芷月的腰间,又看了看百悠悠。 百悠悠这时也发现自己的腰牌不见了,刚要说话,就看到了百子桓对她摇了摇头,百子桓警示完自己的妹妹后,脸色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多谢将军手下留情。在下百家百子桓,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中年人道:“我叫薛慕,是赵参将的同僚,时任幽州城城防参将,百公子唤我薛参将便好。” 中年人目光转向了其他几人,最后停留在沈烨身上,薛慕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道:“那么这位公子就是百子烨了?” 沈烨警惕地看着薛慕,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人极度危险,他起身道:“见过薛参将,参将听说过我?” 薛慕看着乔峥所提起的这个人,没有回答他的话,笑眯眯道:“烨公子似乎对我有些提防?” 沈烨骇然此人洞察力如此惊人,掩饰道:“怕将军笑话,在下见到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会不由来得有些惧怕。” “哦?”薛慕似乎不信。 百子桓笑道:“哈哈,我这兄弟那天见到被抓的刺客前,就差点被院里的士兵吓晕了。” “子桓兄!”沈烨似乎不好意思被外人知道此事,急声劝阻。 百子桓一拍大腿,道:“嗨呀,兄弟勿怪,我这嘴又说漏了,不过,兄弟,你胆子确实太小了,哈哈哈。” 薛慕并没有嘲笑沈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烨,不知在想着什么,沈烨心里慌张,表面不动声色道:“薛参将为何一直看我,莫非你我以前见过?” 薛慕摇摇头道:“我只是惊叹,公子相貌甚伟,不像是百家子弟,更像是……” 沈烨心如打鼓一般,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一股热流通过头顶,头部又痛了起来,这时一个香囊晃了过来,闻着香囊的气息,沈烨镇定了下来,对着身旁面露担忧的若芷月感激地点了点头,截口道:“薛参将说笑了,我百家儿女可是各个金相玉质。” “不错!”百子桓见薛慕有抬沈贬百之意,心中不喜,打岔道:“薛参将的见识还是少了。” 薛慕听闻百子桓略带恼意的语气,心中了意,道:“是本将失言了,请公子勿怪,既然此女是百家的人,那么请公子将其看住,切莫让她乱走,以免被误伤。” 百子桓见又提到了若芷月,心知自己理亏,本来想继续发泄的话也止住了,他淡淡道:“多谢薛参将。” 薛慕刚要转身离去,忽见百子桓周边并无一物,诧异道:“公子不是要选拔勇士?为何不去索要器械马匹?” 百子桓面色一窘,吃吃道:“我还不知道武选的流程。” 薛慕微笑道:“如若公子不嫌弃,本将可帮公子准备相关事宜。” 百子桓心中一喜,瞬间忘却了之前的不快,欣然道:“那有劳将军了。” 薛慕回头对着亲兵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场地里便抬进来了十几个高低不同的靶子和一些弓箭,那些士兵陆陆续续又牵来了一些战马等物,在看着几块巨石也被抬了进来后,百子桓等人露出惊讶的神色。 薛慕见状对几人简短解释道:“文会武选参照的是军营里招募士兵的选拔制度,若无特殊情况,是以四艺为主,四艺为御、射、器、力。御为骑马,考核的是驾驭马匹的熟练程度;射则为射箭之意,分为平射,步射,骑射;器意为兵器,武选者可从兵器架中挑选自己熟练的兵器展示自己所学;力则是通过平举巨石,拉强弓劲弩来展示自己的力量,以此获得各大世家的青睐。” 百子桓奇道:“听薛参将这么说,这御和器对我世家还算有点用,毕竟可以护卫商队,或者保卫我们家族出行。可这射和力感觉用处并不大啊。” 薛慕道:“百公子有所不知,你们世家选这些人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护卫自己的家族,而是将招揽的人打上自己家族的烙印,再通过自家的人脉,将他们输送到各个军营或者城防里去。” 百子桓问道:“那为何这些参与武选的人不直接去军营选拔,反而多此一举,甚是麻烦。” 薛慕笑道:“这些人直接去军营考核选拔的话,顶多也只是个伍长或者什长,但是如果你是世家推荐来的,再不济也是个百户,更高者混上个地方城守参将也是有可能的。” 百子桓吃了一惊,道:“那岂不是各地城守都是各世家之人了?” 第四十五章 阴云 薛慕奇怪道:“现在各地的将领大多出身世家,公子你不知情?不过世家大族都珍惜自己家族的名誉,所以没有能力的人也获得不了世家的推荐,除此之外也要看各地军队领帅和各州州府愿不愿意接纳这些人,比如我们此刻所在的幽州,幽州城里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是当年从民间一点一点选拔上来的,并无任一世家印记。” “大人!” 这时,远处跑来几个兵士,几人满头大汗,看起来十分焦急。 薛慕心中咯噔一下,若非大事,不至于这么多亲兵一齐来通知自己。 薛慕凑了上前,一名亲兵急道:“薛将军,赵参将……” “噤声!” 薛慕听到赵参将几个字,赶紧打断了他,薛慕用目光示意那兵士,那亲兵看着不远处的沈烨几人,会意道:“赵参将刚才回来见了孟大人,孟大人命属下找到您,让您火速去城主府见他。” 薛慕紧皱着眉头,转身看向沈烨几人时,脸色恢复了正常,他微笑道:“会场已布置完毕,薛某有点要事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百子桓几人起身齐声道:“参将慢走。” 沈烨看着薛慕旁边几个兵士脸上的汗水和焦急之色,心中猜想到底出了什么事,转头一看,发现若芷月也是一脸所思的样子。 若芷月回过神来,发现沈烨在看着她,若芷月杏眼含烟,大方道:“小哥哥,我好看吗?” 少女年纪不大,一股媚意却油然而生。 沈烨有点招架不住,想到之前她的举动,转移了话题,道:“芷月姑娘方才为何要将香囊凑过来。” 若芷月道:“我这香囊有静心之用,方才我看小哥哥额头流汗,呼吸急促,就下意识地拿了出来,对了,小哥哥和那薛参将有什么交集吗?为何如此紧张?” 沈烨心中暗道不妙,他本以为自己装得很镇静了,没想到连若芷月也看出了自己紧张,那么薛慕会怎么想? 薛慕边向城主府走去,边回想着方才沈烨的神情。 “他在怕我!”薛慕眯着眼睛想着,薛慕不知道百子烨为何要怕自己,按理说二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或者说,他不是怕我,而是他做了什么事,心里有鬼。或许这百子烨确实就是乔峥怀疑的那个人。”薛慕心中默默推测着。 薛慕之前听乔峥谈论过当时的情形,他也觉得百子烨疑点较多,大概率便是乔峥所追之人,只是师兄后来警告过自己不要多事,自己也就作罢了。今日将那百家少女抓住送到百家几人面前时,薛慕便想趁机观察下此人,果然大有问题!他又想到了自己下属在营门口抓住的那个少女,若不是那少女身带百家腰牌,审问时又一脸无辜不似作伪的样子,自己绝不会放她离开,还好她没看见什么就被自己的人擒住。不过此人的动机还是让人有所怀疑,芷月?百芷月吗?百子烨和百芷月,这两个人今后需要多留意一下了。 薛慕来到城主府门口,就看见孟峰一脸愁容的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赵参将在堂内急急地转圈,薛慕环视了其他地方,并没有看见高博的身影,就知道出了事。 孟峰在门口等得焦急,见他一来,直截了当道:“师弟,高博死了!” 薛慕眉头一挑,他紧紧的盯着赵参将道:“宣州距此地五百余里,你昨日出发,就算你连夜马不停蹄地奔袭,现在人也应该在宣州城里。” 赵执安满眼的血丝,倦声道:“我昨夜在华县的驿站休息,正好遇见了高博的亲兵队伍,他们正要往幽州这里传递高博的死讯。” 薛慕道:“我与老师在华县休整之时,听闻高博剿匪遇袭昏迷,送去宣州疗养,这么说高博因伤而亡?” 赵执安点头道:“他的亲兵就是如此告知,他们将消息告诉我后,便以护送高博遗体回北大营为由带人去了狄州方向。” 薛慕紧了紧眉头,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他问道:“你昨夜何时见到的他们?那些亲兵有何异常表现?” 赵执安想了想道:“子时左右,我带人刚到华县驿站,就碰到了高博的亲兵队伍,他们皆是一脸泪痕,神色哀伤,并无其他异状。” 孟峰看着薛慕问道:“师弟觉得有问题?” 薛慕道:“我怀疑高博的亲兵一直在那里停留,就是为了拦住执安,阻止你去宣州。” 赵执安呆了一下道:“阻止我去宣州?” 而后他神色一变:“你是说高博没死?他的亲兵在假传消息?” 薛慕缓缓道:“军中大将身死,消息不日就会传到兵部,也就是你们说的将军府,所以应该没有道理造假,高博应该是死了,只是,如果高博的亲兵一直呆在驿站附近的话,那说明” “说明高博已经死了很久了。”孟峰沉声接道。 赵执安诧异道:“将军是不是多虑了,按照你的猜测,如果高博几天前就死了,他的亲兵为何不早来幽州通知我们?或许他们真是恰好在驿站碰到了我。” 薛慕沉思了许久,没有说话。 这时孟峰道:“师弟,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该将这个计划的所有知情人告诉我了?” 薛慕诚恳道:“非是我不信任师兄,只是得知这计划的人越少,老师越安全。” 孟峰冷哼道:“师弟可知我为何要派执安将高博带来?” 薛慕疑惑道:“难道不是怕高博泄露老师的消息,将其控制在幽州城里?” 孟峰看着他道:“本来今日处理完文会的事,我就打算请师弟出营,将昨日后来的事告知师弟。” 孟峰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抓住的那人还有同伴,是独孤靖之子独孤邵,昨日已得到君邛被抓的消息逃出了城,如今正在回东大营的路上!” 薛慕惊地猛然站起身,道:“此事重大,师兄为何现在才通知我,不成!我要赶紧告诉老师,速做撤离!” “慢着!” 孟峰叫住了薛慕,道:“师弟打算带着老师往哪里走?” 薛慕停住脚步,看着孟峰嘲讽道道:“无论是哪里也比在幽州城里坐以待毙强,孟州府做得好啊,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人放跑了!” 孟峰冷笑道:“还不是师弟你们的人泄露了消息,让东大营一个月前便知道了老师要出山,所以提前派了人来幽州调查。” 薛慕惊疑道:“一个月前?怎么可能?!” 孟峰道:“要不是你一直不肯将参与计划的人告知于我,我怎会急着要执安将高博带来?” 薛慕回到座位上,看着二人,犹豫了片刻交代道:“帮助我们的是方相的人。” “方岳?” 孟峰不可置信地道:“方相凭什么帮你们?” 薛慕道:“为了除掉林邺!” “林邺?独孤平?方相是要对北大营动手?但这和老师出山有什么关系?”孟峰道。 薛慕道:“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几个月前,我们在九曲里就收到了几封密信,信中人称是奉方相之命,要与我等联手除掉林邺,信中之人还将整个北大营在九曲十三环外的军队布防图送给了我们,方相的意思是让我们带兵出山,突破北大营的防线,引起天下震动,到时就算林邺不被我们杀掉,他也可以借机撤掉北大营的一众将领,将整个北大营重新洗牌,安插自己的亲信进去。你也知道,要不是因为当年林邺的背叛,独孤家也不可能如此迅速打到帝都城下,山里的老人们对林邺都是恨之入骨,当即便同意了方相的计策。” 孟峰倒吸口凉气道:“我知道四大营里只有北大营不是独孤家的嫡系,方相对北大营的垂涎也是情理之中,可他竟然敢将如此军机要密告诉你们!可你们不怕这是方相和北大营联合起来诱你们出山的计策?” 薛慕道:“我等当然不会轻信,那几个月内,我们不断地派人带着地图在防线各处核实,发现并无任何错漏之处,而后我们又陆续地挑选了上百名死士,都在林邺不知情下安然无恙潜入到了狄州各地,再加上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收到新的北大营军力布防图,我们便相信了方相的诚意。” 孟峰道:“就算有地图相助,你们如此频繁的动作不会不惹人注意,北大营里必有人在暗中相助。” 薛慕道:“不错,对方能将兵力分布告知的如此详细,我们推测写信之人必是北大营中的高级将领,果然在一个半月以前的信中,我们发现了端倪,方相那边似乎不满我们动作如此之慢,在最新的兵力布防图中,明确地为我们标注了几处安全的出口,而这些出口全都集中在西侧高博所部,我们便冒险试着与高博联系,发现高博果然就是背后指使送信的人。” 孟峰道:“林邺的北大营里,都是当年追随着自己起兵的老部下,高博也是其中之一,他为何想让林邺死?” 薛慕道:“北大营里虽然都是林邺的手下,但最早也都是效忠林氏王朝的兵!这些人跟随林邺起兵一是因为听从林邺的命令,二是因为当时宦官摄政,不得民心。可他们没想到独孤氏竟然夺取了皇位,更没想到独孤家的统治者会将他们发配到帝国边疆,让他们与昔日的同胞厮杀,北大营许多将领都因此心寒,那些心系前朝的忠义之士更是对此心生怨恨,部分将士将仇恨指向了林邺,高博就是其中之一。” 孟峰道:“那高博怎么成了方相的人?” 薛慕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也与我们无关,与高博沟通一番后,我们知道除了高博还有他的兄弟高振也是方相的人,这二人正好在防线的西侧一前一后驻扎。当时老师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想死前看一眼故土,我想到趁此机会可以通过他们的防线将老师送出去,就亲自去和高博沟通,谁知高博虽然尊敬老师,但却不肯冒险,直到后来我威胁揭发他向山里送信之事,他才被迫答应。于是才有了后来我们乔装北大营的锋营进入幽州的计划。” 薛慕苦笑道:“至于高博将计划告知了谁,我也不知,以高博对老师的尊敬来看,为了老师的安全,高博应该不会将此事告知方相,不过此计具有极大的风险,居然能如此顺利。想必除了高振,还有其他人在暗中策应我们。” 孟峰深吸口气,无奈道:“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计划?” 薛慕突然神色一变,凝神道:“我才想起,师兄你是说,一个月前东大营就接到了消息?” 孟峰仿佛也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道:“东大营和九曲十三环距离如此之远,也就是说至少两个月前就有人知道老师要出来?而且要来我幽州?!” 第四十六章 风雨欲来 赵参将神色凝重道:“那时候,你们不是还没有这个打算吗?” 薛慕几人不寒而栗,众人感觉冥冥之中有一个可怕的人正在幕后注视着自己等人,自己一方所有的行动都是在那人的安排下进行,薛慕一阵心悸,嗓子发干道:“不管如何,我们要趁早离开。” 孟峰道:“师弟可有计划?” 薛慕想了想道:“我们进瑶山山脉,大不了进山为寇。就算独孤家想派兵歼灭我们,凭着瑶山的地形,我们也可在山中与之周旋。” 孟峰摇头道:“瑶山绝非长久之计。” 薛慕见孟峰的样子,似乎心中已有定计,他问道:“师兄若有计策,不妨告知。” 孟峰道:“我需要仔细想想,明早给你答复,师弟莫要心急,东大营离此地甚远,我等还有时间,既然执安回来了,那师弟先回营中,将此事告知老师。” 薛慕起身拱手道:“那好,师兄今晚务必想出万全之策,不然我等明日便起程如山。” …… 孟峰送走了薛慕,急急回到了自己住宅处的书房,沈颂此时正在桌上小憩,听闻房门声打开,沈颂睁开了双眼,看着孟峰焦急的神色道:“怎么?又出了何事?” 孟峰将高博身死和薛慕告知他的事都讲了出来,然后问道:“你觉得高博的亲兵是凑巧出现在华县驿站吗?” “凑巧?所有事中最信不得的就是凑巧。”沈颂道。 “那为何他的亲兵不来幽州通知消息?也不让执安去宣州府,而是非要在华县等着他?” 沈颂思考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大概能猜到他这么做应该是在估算时间。” “时间?”孟峰疑惑道。 沈颂拿出纸笔,边画边道:“华县是三条官道的交汇地,往北是幽州,南是宣州,往西则是狄州方向。他们是要让你们及时知道高博已死,但又不能太早知道。” 孟峰看着纸上的三道线道:“你是说如果我早一日派执安过去,那些亲兵就不会在华县拦住执安,他们会让执安到宣州府亲自确认;而如果我昨日不派赵执安走,他们在官道等不来人,就会亲自来幽州报信?” 孟峰浑身微冷,接着道:“这么说,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我等在此时此刻收到高博伤亡的消息。” 沈颂道:“我肯定那高博的死并不简单,而且他的那些亲兵有问题,昨日那些士兵看赵参将返回幽州后,想必已从官道赶往狄州去了,如果不出我所预料的话,到时北大营也要来派兵了。” 沈颂看着一脸忧郁的孟峰道:“此刻虽然看起来危机重重,但你们如今并不是没有机会,时间就是你们的优势,那东大营距此地千里之远,一时半刻东大营的士兵无法赶到幽州,而……” 孟峰接道:“而他们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安排会被你一眼识破,那么北大营的士兵到来的时间我们也能估算的出。” 孟峰心中默算了一下北大营和幽州两地路程,道:“三日,这是那些人给我等的反应时间。三日之后,北大营的骑兵就会赶来,所以三日之内我老师等人一定要安然撤离幽州,兄弟可否将你的金蝉脱壳之计详细告知?” 沈颂低声与孟峰诉说,不一会儿,就停止了言语。 孟峰呆道:“就这么简单?那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为何不像我师弟薛慕所说那样,明日直接带兵杀进瑶山?” 沈颂哼道:“他们进了瑶山,那你呢?金蝉脱壳之计救得不是乔杞等人,而是救你,不然你怎么保证东大营和北大营的人能放过你?” 孟峰心里一暖,随即道:“可老师他们真要进那瑶山吗?” 沈颂道:“也不尽然,乔杞他们还有一条路,如若成功,便是东、北大营的人加起来也难为不了他们了,就是不知道乔杞他敢不敢走?” 孟峰喜道:“居然有如此地方,兄弟快说。” “夷州山林!夷州地区广袤,夷州山林更是辽阔无际,只有百夷诸部世代在其中居住,如果乔杞带着九曲的士兵能进入山林深处,寻得一块居住之地,与里面不服从独孤家统治的部落联合起来,就是东大营也拿他没有办法,可一辈子高枕无忧。” “夷州?” 孟峰一怔,随即摇头道:“怎么可能?夷州距此地几千里,先不说路途遥远,如果他们路上碰到正前往幽州而来的东大营军队怎么办?” “还是时间。” 沈颂答道:“东大营如今以为拿到了确定的证据,必会马不停蹄赶来,而行军只有官道最为便捷,所以,乔杞等人只需走乡间小道就能完美地绕开东大营的骑兵军队。” 孟峰有些心动,道:“此事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再与老师等人商议。” “随你。”沈颂抻了抻懒腰,就要出门。 孟峰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沈颂脸色木然道:“放心,司司在你那里,我不会跑的。我要去武选场地那边看一眼,我沈家不是没有退出武选吗,司司又被你软禁了起来,沈家旗下无人,岂不让世家和外人怀疑?大不了你派几个人跟着我便是。” 孟峰心里全是事情,想着司司在自己手里,让沈颂离开也应无碍,便道:“我的那些手下怎么可能拦得住你?你自去吧,不过天黑之前一定要返回这里。” 沈颂走出了房门,阳光洒在了他胖胖的脸上,却让他的脸色更为阴沉,他要找到太子殿下,找到沈烨,问问清楚,当日到底为何他不离开,又为何将司司留在了幽州城里。 百子桓一直在注视着若芷月,当他看到若芷月拿出了本该在百悠悠身上的百家腰牌时,他就知道若芷月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薛慕走后, 百子桓对着她严肃问道:“芷月姑娘,你何时盗走了我百家腰牌?” 若芷月来幽州的目的就是打探迟迟未归的君邛和独孤邵二人的下落,她刚才返回内城时,属下就过来禀告说,这武选旁边的营寨大有问题。 原来军队里正常的营盘,除辕门一侧,其余三侧皆会挖一道深三四米、宽十米左右的壕沟,壕沟里布满木桩竹桩,将尖头朝上,壕沟前方还会摆放由鹿角和拒马。 而这幽州内城东侧的营盘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在外围新挖了一道壕沟,壕沟下的木桩和竹桩又全都耐心地用火燎黑燎硬,并且在营寨的木栅栏围墙处,每隔十米就放置一火盆或者火堆,用来防止夜间有人偷偷入营,每隔二十米便设置一个岗哨和箭楼,一个幽州内城地营盘,居然布置的如此严密,扎营规模堪比紧急战时的规模。 若芷月带的手下有一部分来自东大营,都是行军的行家,如此不寻常登时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遂将此事禀告给了若芷月。 若芷月听到禀告严重怀疑营寨里面就有自己要寻找的二人,当即就想凭借自己的身手进去,可倘若自己被抓该如何脱身,若芷月习惯行动之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百子桓等人归来时,她刚好看到百悠悠腰间的百家腰牌,心里便来了主意,于是她一边假意拥抱小姑娘,一边将她的腰牌偷偷地解下放入自己怀中,殊不知她这动作恰好被沈烨看到,所以沈烨当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若芷月顺利拿到腰牌后便绕到了营寨周围,开始观察起来,经过一番考虑,她决定从营寨后方壕沟较窄的地方突入,结果若芷月刚靠近营寨时就被薛慕布置的暗哨发现,待若芷月千辛万苦翻越进来时,等待她的是早已在准备好的手持长矛的精锐战士和刚刚得到消息来到这里的薛慕。 若芷月放弃了抵抗,直接拿出了百家腰牌,用自己预先准备好的说辞和精湛演技骗过了薛慕,薛慕虽然内心怀疑,知道若芷月必有所图,但这少女毕竟是百家的人,而且她确实没有看到什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亲自将其送了回来,正好去观察一下乔峥所说的百子烨。 见百子桓发问,若芷月心中急急思索,却是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她索性开始装傻,决定让百子桓自己去猜,若芷月心里祈祷但愿这是个傻子。 百子桓见若芷月黑白分明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也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怒道:“这是想蒙混过关吗?” 百子桓想着倘若再度发生类似的事,说不定真会给百家带来大麻烦,于是他冷声道:“若姑娘,我百家容不下你这座大山,请你去别家吧!” 若芷月心中道:“坏了,他好像不是傻子,怎么办?” 她心里一急,计上心头,直接假装大哭了起来,哪知正中百子桓软肋。 百子桓就怕人哭,见周围的士兵都将目光投射过来,百子桓面子搁不住,连忙道:“打住,快打住!” 若芷月见他慌了神,嚎得更加凄惨。 百子桓听着她的怪叫声头皮发麻,无奈道:“得了,我不让你走还不成吗!” 若芷月见自己得逞,微微窃喜,余光却看到沈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若芷月不由得心中一慌。 第四十七章 试探 百子桓神情严肃地对着还在双手捂脸抽泣的若芷月道:“如果姑娘你再惹出什么事端,我是绝对不会承认你是我百家之人,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 他将若芷月放在桌子上的百家腰牌交到了百悠悠手上,低头认真叮嘱了一番。 几人默然半晌,也不见这武选场地来人,正无聊间,沈烨和百子桓注意到了中央的弓场。 二人对视一眼,皆有跃跃欲试之意。 二人走到弓场中央,百子桓直接拿起最大的一张弓,尝试着拉了一下,哪知弓弦紧绷绷的竟是丝毫不动,百子桓心里不服,使出了全部力气,憋得满脸通红,那弓弦也只是微微变形,他放下长弓,揉了揉发酸的臂膀,惊叹道:“能拉动此弓的人得多大力气?” 沈烨笑了笑道:“百兄所持的是长弓,就是军营中也只有少数人才能拉得动的,来试试这个。”沈烨将身旁最小的一张弓递给了百子桓。 百子桓接过后瞧了瞧道:“这个我倒是见过,我们家商队的护卫就佩戴了这种弓,这叫角弓是吧。”百子桓从身旁箭壶中掏出一支锥形箭,起手就要拉弓。 “百兄且慢!” 沈烨及时阻止了百子桓,他将一旁的架子上的扳指递了过去,道:“百兄,你将此物套在拉弓的拇指上,可以防止弓箭脱手后划伤手指。” 百子桓惊奇地看了沈烨一眼道:“贤弟居然对这弓箭之道如此了解。” 沈烨微笑道:“我沈家……” “我沈家子弟从小就要学会习射御马的本领。”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沈烨的话,二人回头,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二人身后的沈颂。 沈烨呆立片刻,随后急忙行礼道:“见过沈叔父。” 百子桓端详着沈颂的身材相貌,心道:“这就是沈烨贤弟说的自家叔父吗?若不是如此肥胖或许也和贤弟一样,是个美男子呢。”百子桓拱手道:“离京南府百子桓见过沈叔父。” 沈颂点了点头,拿起了百子桓最开始试的那张强弓。 远处观看此处的兵士们,最开始看到百子桓上来就要拉那强弓时,心里就嘲笑这百家公子不自量力,待看到这后来的胖子也想拉这长弓,心中讥讽之意更甚,这些世家贵族的人生活优越,对军队的器物缺少了解,这长弓乃是目前军中配备的最硬的弓,非一石之力能开,自己军中能张开此弓者都寥寥无几,岂是随便上来之人就能拉开的? 这些士兵刚要露出讥讽之色,却被接下来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场地中央的沈颂深吸了口气,双腿拉开与肩齐距,左手握住弓柄,右手握紧牛筋,一瞬间就将手中强弓拉圆,随后右手一松,那箭带着一声锐啸正中远方靶心,整个过程中沈颂双臂沉稳,没有丝毫颤抖,一看就没有完全用力。 百子桓张了张嘴,瞬间就改变了对沈颂的第一印象。 沈颂拉完弓后仍面不改色,他将长弓放回原地,看着百子桓震惊的样子,笑道:“你这百家公子倒是有趣,你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我力道大的人数不胜数,不过这种弓所需力道确实小了点。” 沈烨看着沈颂的目光也越发古怪,他走上前,对着沈颂道:“我与叔父多日未见,甚是想念,叔父可否跟我别处一叙?” 沈颂紧紧盯着沈烨,淡淡道:“我也很想念侄儿,心中对一些事情甚是不解,正想教你替我解惑,我们出去边走边谈。” 百子桓听着二人打着哑谜,心里略微有些奇怪,沈烨走到百子桓身旁道:“武选结束时,你带着九皋回到住处,不必等我,我和叔父谈完之后自会回来。” 百子桓看着离去的二人,又看了看天色,心道:“距申时结束还有这么长的时间,这叔侄两是要打算谈多久?” 沈颂和沈烨并肩在路上走着,沈烨一肚子疑问,终是耐不住性子,带着歉意对沈颂道:“叔父,司司的事情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她还留在幽州。” 沈颂停下脚步,对着沈烨认真道:“我在信里应该明确说过,让你带着司司离开幽州,为何你还留在幽州城里,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就罢了,为何不去通知司司离开?除了这些,你为何又将我送你的腰牌给了别人,险些害了司司性命!” 沈烨解释道:“我打算留在幽州内城,所以我当时将州府腰牌给了老道长,并千叮万嘱让那老道长带司司出城,将她照顾好。” 沈颂眼中似乎有怒火在燃烧,寒声道:“你居然敢把司司的性命交给到一个陌生的道长身上?” 沈烨道:“那道长救了我几次,是个好人,我相信他,司司没被他带走,想必老道长应该出了事或者有难言之隐。” 沈颂冷笑道:“好人?出事?难言之隐?叫你知道,那道长早已安全离开了,走时还带走了其他人,那道长离开城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司司才被孟峰寻到。” 沈烨皱了皱眉,随即问道:“带走了其他人?” 沈颂道:“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年轻人,那人是东大营独孤靖之子独孤邵,那老道既然能带走其他人,又有充足的时间离开,你说他为何不带走司司?” 沈烨心中发寒:“难道那道长故意将司司留在了城里?” 沈颂紧皱着眉头道:“你与我们离开没几日,你从哪里结识个道长,那老道长又是什么身份,竟值得你如此信任?” 沈烨不知从何说起,看着沈颂心里却想起一事,问道:“那日礼部侍郎被刺杀时,在堂口制造声响的可是叔父?” 沈颂见他不告知自己道长之事,也不在意,他回道:“当时我还有要事要办,身份不能暴露,出手救你一次已是尽力了。” 沈烨赶忙道:“我没有怪罪叔父之意,要知道若不是叔父相救,我早已成了那孩子的刀下亡魂。” 随后沈烨好奇道:“叔父当时有何事要办?” 沈颂想着当日自己紧跟着乔杞身后,眼看就能亲手手刃仇人的时候,那赵参将却急急赶了回来,自己只得作罢。 而后自己本可以一直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如今却因孟峰控制住了司司,自己反而受制于人,还要帮那乔杞老儿脱险。 沈颂越想越气,怒火渐升,他目光森然道:“我的事你犯不着过问,可若是司司因你出了问题,你们所有人都要为她陪葬!” 沈烨感受着沈颂散发的杀气,面色发白,他忽然想到昨日在晚宴上,自己被人盯住时也是这种感觉,他瞬间反应过来,昨晚沈颂果然在场,只是为何自己在柳家众人里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他想起了昨日司司的话问道:“司司小姐和我说,孟峰和您是生死之交,那为何州府大人要带走司司?” 这其中事情较为复杂,解释也比较麻烦,沈颂根本也没打算将这些事告诉沈烨,沈烨见沈颂没有理他,斟酌片刻便将内心中最大的问题问了出来:“沈叔父,我,是不是当朝太子?” 沈颂停下来脚步,他的双眼眯了起来,既然太子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证明了他目前还是没有恢复记忆,沈颂目无表情道:“你从哪里知道的太子?” 沈烨将余姚死前所说叙述了出来,道:“余大人说太子之时,我心中就有稍许留意。”沈烨接着用言语试探道:“而后昨日晚宴上司司姑娘似是说露了嘴,直呼我为太子。” 沈颂心中了然,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沈烨讶然道:“您不知道?那为何司司小姐会称呼我为太子?她从哪里知道的太子的消息?”而后他焦急道:“叔父,请您将您了解的关于我的事情告诉我,我真的很需要知道,若我真是太子,今后我对您和整个沈家都必有重谢!” 沈颂看着沈烨缓缓道:“你确实不是我沈家的人。” 见沈烨眼里突然放出光芒,沈颂接着道:“但我确实不知道你是不是太子。司司之所以会称你为太子,完全是因为她自己的猜测,而我所知道的一切当时也已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你。” 沈烨微恼道:“事到如今,叔父还不愿坦诚相告吗?司司小姐无缘无故为何会把我猜测成太子?” 沈颂木然道:“你还记得我们在发现你之后,去了城主府吗?就是从孟峰那里,我们知道太子会来幽州,而太子如今迟迟未露面,小丫头想象力丰富,就将你认成了太子,如今想来也许太子早已回了帝都。” 沈颂和沈烨都在仔细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妄图从对方眼神中发现端倪。 沈烨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情绪有些低落:“叔父,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沈烨抱了抱拳,转身离去,一瞬间的功夫,他的衣服就已被冷汗浸湿,他暗道:“沈颂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沈颂目光深邃地看着离去的沈烨,似是想从沈烨的身后将他的心思看穿,过了许久,沈颂对着天空长叹一声:“难!” 第四十八章 下药 百子桓几人回到西侧的住宅时,沈烨正在院里活动,沈烨看几人之中唯独不见了九皋,奇道:“九皋哪去了?” 百子桓从院内的井中打了一桶水,清洗了下双手:“九皋没有路引,梅主簿不让我们带他进这片区域,我让他们在武选那边临时搭建的营地里休息去了。” 沈烨道:“他们?噢,百兄招了些人吗?” 百子桓喜滋滋道:“不错,我招了好多人,你明日就能看到了,都是些壮士,他们现在和九皋住在一个帐篷里。” 沈烨指了指站在百子桓身旁四处打量的若芷月道:“那她?” 若芷月听闻脸色羞红地啐了一口,道:“我怎么可能和那些汉子睡在一起?当然是过来和你们住了。” 沈烨看了看院子里的两个房间,由于在众世家之中百子桓来得较晚,所以只分到了一个小院子,这个院子里只有一栋住宅,分为两个内室和一个会客厅,每个内室有两张相望的床榻,本来是沈烨和百子桓兄妹各占一间,沈烨想了想道:“我进去收拾一下。” 若芷月疑惑道:“做什么?” 沈烨道:“当然是让出空房来啊,悠悠,今晚我和你哥哥睡一间房,你也收拾一下,搬到我那屋里去。” 若芷月今天那令人窒息的拥抱给百悠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小姑娘想到今晚要和这个“恐怖”的姐姐睡在一间房里,顿时抱住百子桓的手臂叫道:“不要!我要和哥哥在一间房!” 若芷月道:“我也不要!我要和小哥哥睡一间房!” “呃。”沈烨和百子桓对视一眼,都被若芷月的话震住了。 百子桓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和百悠悠进了屋去。 沈烨苦笑一声,随后耐心劝道:“若姑娘,男女有别。” 若芷月翻了翻白眼:“本姑娘都没说什么,你一个男的怕什么?”说完就奔着沈烨的房间走了进去。 沈烨一脸呆滞的看着若芷月的背影,心头一阵无语。 沈烨走进房间,见若芷月正将随身包裹打开,在那整理床铺,遂想起了下午沈颂和自己交谈时提到的独孤邵一事,若家和独孤家共治东直隶,若芷月和独孤邵主仆此次又都是从夷州而来,这么说的话,当时若家姑娘潜入军营莫非是在寻找他们? 沈烨心中一动,试探道:“若小姐也来自夷州,可认识一个叫做独孤邵的人?” 若芷月身形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当然认识,独孤邵在我们夷州城可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头,小哥哥怎么突然提起他?你在幽州见过他?” 沈烨看着她的背影道:“我和他在外城见过一面,我以为他也是来参加文会的,只是前日幽州内城里抓到一个来自夷州的刺客,从那之后一直到今天文会开始,我就再也没看到过他,我刚才突然想难道抓到的刺客就是独孤邵?哈哈哈,也不对,独孤家的子嗣怎么可能会去当刺客?” 若芷月心头震惊:“他们果然出了事!被抓到的是谁?邵哥还是君叔?” 若芷月转过身问道:“那刺客现在被关在幽州大牢吗?” 沈烨看着她:“怎么?莫非你要去见那刺客?死了这条心吧,那刺客被关在了内城的一个院子里,暗中有很多人看守。”沈烨无意间提醒着。 若芷月眼珠转了转道:“我才不不想见那刺客,只是听闻那刺客来自夷州,我有点感兴趣。”她随即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被关在内城里?” 沈烨窒了一下,苦笑道:“州府大人昨晚领着八大世家的人去看了这刺客,由于一些原因,我当时晕了过去。” 若芷月转身又去整理了床铺,片刻后就要走出屋子,沈烨叫住她,无意间又在传递着信息:“你真要去看看被抓的刺客吗?内城路线很复杂的,而且里面的兵士也不会让你乱走。” 若芷月没好气道:“我回城里拿东西。” 看着若芷月离开,沈烨心道:“果然她就是为了东大营二人而来,而且看样子她还有同伙在内城,莫非她们想救出那个人?” 沈烨之所以不断地对她透露消息,是因为他想让幽州内城乱起来,只有在乱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去寻找司司,想到一直照顾自己的那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沈烨的心内疚了起来,沈颂和司司一直对自己有恩,既然司司是被困内城是自己造成的,那自己一定要将她救出来交给沈颂叔父。 若芷月径直去了武选那边的临时营地,其中一个下属正在营地外面等她,看到她来,大喜道:“小姐,我们的人刚打探到消息,邵将军可能已经被幽州方面抓了起来。” 若芷月追问道:“可知他被关押在何处?” 那人回道:“就在这内城深处的一个院子中,不过听说那里有很多人看守。” 若芷月闭上双目,看来沈烨所说的也是真的了,她思考着眼下的情报,而后双眼绽放出锐利的光芒,道:“通知下去,我们今晚行动!” 那人吃了一惊道:“小姐,我们的人还没有全部潜入进来,进来的人也大多集中在这里,世家那边没有几个人在的。” 若芷月解释道:“现在是文会第一天,趁现在各世家对下面的人还不熟悉,内城这边鱼龙混杂,我们正好浑水摸鱼,而且从幽州的防备来看,凭我们几人想要救人简直痴心妄想,我们只需要确定被抓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个就好,如果是的话,我们要将消息及时传递回去,救人的事就交给东大营来办。” 若芷月随后道:“现在入住世家宅院的人,是否都贴身携带花散?” 那人点点头:“小姐放心,自从你中午嘱咐后,我们所有人都将花散带在了身上。” 若芷月道:“那好,告诉所有人提前行动,按照计划行事,夜间丑时我们在白家的院子里集合。” …… 城主府的庖厨坐落在城主府会客主堂的斜后方,这里的厨子平时只负责幽州官员和兵吏的饮食,也算清闲,然而因为文会,导致了内城人员剧增,城内的饮食供应也开始捉襟见肘起来,负责膳食的唐主厨昨日亲自去外城聘请了好些个厨子和打杂的下人,却还是忙得焦头烂额。 此时的庖厨里就像蒸笼一样,里面的人各个汗流浃背,给厨子打下手的人在里面忙碌着传递食材,唐主厨算着时间,嗓子沙哑着催促道:“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唐主厨看着眼前忙碌的人们,心里发愁,看来自己明日还得去招些人过来,库房里的食材也要再去购进一批了。 这时一个身材壮硕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心里疑惑,自己何时招过此人?他观察着此人,只看这人一直在放置酒水和菜汤的地方移动,而且和其他人没有任何的交集,唐主厨立刻就对此人古怪的行为起了疑心,他凑了过去,看着那人问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人微微一笑,谦卑地道:“州府大人派小人过来看看这里要不要帮忙,我见大家忙得不可开交,就留在了这里。” 唐主厨心中更是怀疑:“你是州府大人府宅里的人?州府大人派人来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迟疑道:“这,州府大人也没有明确指令,只是随口吩咐了一下,要不我去找老爷的管家和您说一声。” 唐主厨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也道不出所以然,想了想此时确实需要人手,便道:“也好,你快去快回。” 要是平时这么忙,他巴不得帮手越多越好,哪还需要孟州府的管家亲自来给他作证,只是如今在内城进餐的不仅仅是巡逻的那些军士,还有一些世家子弟,食材的选择和饭菜的口味都马虎不得,所以唐主厨才会如此小心谨慎。 那人弓着腰离开庖厨,退到了外面,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想着自己携带的山茄花花散已全部倒在了那些酒水里,脸上露出了笑容。 …… 在内城世家居住的园林最东侧,白家占据了几个最大的院子,每个院子都有着十几栋住宅,白少寒撑着懒腰从自己的房间走出,看着新招来的护卫在院子中央烧了十几壶水,不由得一愣,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护卫正蹲在旁边扇着火,看到白少寒发问,赶紧起身躬着身子回道:“见过少爷,小的闲来无事,便想帮老爷和各位公子将房中的茶水换一下。” 白少寒笑道:“你有心了,不过这些都是下人做的活,你一个护卫不需要做这些的。” 那护卫道:“小的知道了,小的等会就让院里的丫鬟们来处理。” 白少寒点了点头,回到了屋内。 那护卫嘴角微微一翘,见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将手中剩余的花散全部撒入了身边的水井。 同一时间,柳家、杨家、宋家几个世家大院中的井里都被若芷月的人洒下了药粉。 第四十九章 行动 沈烨躺在榻上,想着若芷月的事,他不禁疑惑起来,先不提若芷月如何找到君邛,那关着君邛的院子防守如此之严,若芷月要怎么才能救他?武力吗?不可能,就算若芷月有能力将他救出,她们也根本无法出来,要知道,幽州可是有内外两道城墙的。 沈烨正思考的时候,若芷月走回了屋内,看到沈烨在那躺着,她没有出声打扰,而是和衣躺在了自己的榻上。 两张床榻的位置是正对着的,中间只隔了一个茶桌,沈烨侧卧时一抬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女孩,见若芷月亮晶晶的双眼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沈烨莫名地有些心慌,赶紧转过身去,惹来那头女孩的一声嬉笑。 闻着空气中飘过来的麝香味道,沈烨脑中痛感渐消,一会儿就来了些许困意,沈烨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心中想道:“我和她在一间房似乎也不错。” 沈烨将将要入睡之时,屋中的那道香味渐渐消失,头部重新泛起的微痛感将沈烨惊醒,沈烨霍得回头,见对面的若芷月已不在榻间,沈烨目光转向微微晃动的房门,心中了意,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旁探出头去,就见若芷月正站在会客厅的桌子旁,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纸包,在往桌上的茶壶中倒着一些白色粉末。 沈烨骇然,悄悄走回了屋内,回到了自己的榻上,他仔细地听着房间里的动静,等着若芷月回来,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声音,沈烨正奇怪间,一股淡淡的麝香味道又从那边的床榻飘散了过来,沈烨心里吃惊:“她何时回来的!为何一丝声音都没有?!” 想着她往壶里倒着的白色粉末,沈烨脑海中响起了白天百子桓说的话,“天下用毒最娴熟的就是百夷诸部的人,他们通常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沈烨心里一寒:“若不是周围麝香的味道消散,让我及时醒来看到了她的行为,我岂不是要不明不白地死去?若姑娘为何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沈烨随即想到了君邛,他心中迟疑:“不对,她应该是想偷偷见那个东大营的人,那这药粉莫非是迷药类的东西?”想着天色较晚,沈烨心里恍然,是了,人在夜间最为疲惫,也是潜入救人最好的时候,只是为何她不稍晚一些再下药呢? 沈烨不知的是若芷月所下的山茄花花散,剂量大时确实可以起到迷药效果,可若芷月将花散冲到了茶水中,稀释了其中浓度,且花散中还掺杂了一些其他药物,能起到的仅仅是安神的效果,若芷月想的只是让沈烨等人在夜间睡得更沉,以免被夜间行动的自己惊醒。 半个时辰左右,百子桓兄妹过来敲了敲门,几人一起去了城主府的会客主堂进餐,幽州内城本来是有提供幽州官员吃饭的公厨的,只是公厨毕竟太小,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孟峰便将自己平时会客宴客的主堂改成了公厨,几人坐到了一个空的桌案旁,由于不是宴餐,按照帝国官府的公厨礼仪规矩,实行的是分餐制,不一会儿,旁边侍候的下人便将每个人的食盘端了上来,随后又端了一壶酒水。 若芷月在堂内四处张望,待看到自己的手下们纷纷对着自己点头,她知道事情进展一切顺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百子桓品尝了一口盘中的菜肴,心中大为满意,赞道:“这城主府晚上的伙食就是和醉幽居的菜肴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而后他喝了一口酒水,皱眉道:“可这酒水就不尽如人意了,怎么味道不仅清淡,还怪怪的。” 沈烨一直在想着若芷月救人的方法,听闻此话他心中一突,沈烨不可思议地看着一直不动筷子的若芷月,试探道:“若姑娘为何不吃东西?” 若芷月没有看他,她皱着眉头,装成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了。” 沈烨眯着眼睛看着她离开,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又看了看身边正在吃饭的各大世家的年轻公子和远处进餐的巡逻军士,沈烨暗暗心惊:“莫非若姑娘要将整个内城的人都迷晕?她在庖厨里也有人?她到底还有多少同伙!” 百子桓看着沈烨也不动筷子问道:“贤弟你为何也不吃?” 沈烨看了看已吃了些许的百子桓兄妹,心道:“这样也好,也方便我夜间行动,免得连累他们。”他回道:“你们吃便好了,这菜不合我胃口。” 百子桓诧异道:“如此美味贤弟都没胃口?”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水,将酒杯放到嘴边,慢慢品着:“这酒的味道可真是怪异。” 沈烨等着百子桓二人吃完才一起回去,路上,百子桓渐渐有些发困,他对着沈烨道:“也是奇了怪了,那酒味道也不烈,我也没喝多少,为何感觉有些困倦?” 百悠悠也打着哈欠,道:“哥哥,我没喝酒,可是我也好累啊,想睡觉。” 沈烨道:“想必是今日文会,你二人在外呆了一天,此时正好赶上了饭困,回去早些歇息也好,我就算没吃东西,这时也有些疲惫了。” 百子桓看着天色还没有黑,使劲晃了晃脑袋道:“不成,我要回去喝点茶水提提神。” 沈烨心中苦笑:“那若姑娘这么早回去,估计百兄屋里的茶水也被下了药,百兄喝了岂不晕得更快?” 天交三鼓,月朗斜空。 沈烨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等待,突然房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音,沈烨豁地睁开双眼:“来了!” 若芷月穿好夜行服,悄声走到沈烨床前,她看着此时“昏睡的”的沈烨,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凑到沈烨的耳边顽皮道:“小哥哥,我走啦!” 本来沈烨还在担心时间久了,屋内麝香的味道太浓,就算若芷月悄然离开,自己也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好在这姑娘以为自己此时在昏睡,居然还通知了一下自己,沈烨不禁想笑,这可爱的女孩。 若芷月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做这么个多余的事情,完全是下意识使然,其实这也是若芷月压力大的一种表现,毕竟在防守如此严密的幽州城,倘若一招有失,自己等人就是身首异处。所以若芷月才会不自觉地对昏睡的沈烨倾诉了一下,缓解了自己的压力。若芷月穿好自己提前准备的一身黑色的紧身衣,悄悄地走出了院门。 听着院中合门的动静,沈烨迅速起身,跟着走出了门外。 出了门后,若芷月就直奔着白家院落而去,此时百家院落门前旁已聚集着四十余人,见若芷月到来,那在庖厨下药的人走上前道:“小姐,我们的人齐了。” 若芷月点点头道:“抓紧时间,我们一字分散开,沿着主堂边缘向北寻找,我们虽然在幽州城里下了药,但不能保证每个人都会沉睡,你们都警惕一些,每碰到一个院子,先通知周围,观察仔细,确定安全后再进去探查!” 沈烨在远处借着月光看到这边的人影,不禁讶然:“这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看着若芷月等人的行动方向,又看了看身后那边亮着灯笼的州府府宅,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先去孟峰住处看一下。 沈烨爬上了围墙,见院中几处房间的灯火还亮着,心里多了几分期盼,莫非司司真被关在了这里? 他顺着围墙边缘一路摸索过去,刚走到外院中央,几声犬吠突然响起,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沈烨一阵心惊肉跳,自己大意了,府宅里居然有家犬在,他拔腿就向里面冲去。 那门口的门房本来在打着瞌睡,听闻犬吠立马惊醒,冲出了房门,看着自己栓在暗处正对着远处围墙狂吠的家犬,心中紧张万分,府里竟然进了歹人。 睡在隔壁的几名护卫闻声过来,了解了情形立刻持刀追了过去。 那两护卫一路追到内院,不见歹人踪影,心里也是焦急万分,万一州府大人的家眷有了闪失,自己也得赔上性命。 忽然一个护卫注意到假山旁露出了一道人影,他赶紧对身旁的人打了手势,二人一左一右悄悄地包了过去,那个人似乎尚未察觉,依然在那里站着,二人走进假山旁骤然出刀,那人似乎受了惊吓,大叫了一声。 听闻叫声,两个护卫的动作及时止住,二人惊诧道:“沈家老爷?你怎么在这?” 沈颂似乎吓得不轻,气道:“我在夜观星象,你们拿刀做什么?” 其中一个护卫解释道:“刚才有外人闯入府宅,我二人寻他踪迹追到了这里。” 沈颂恼怒道:“你们去别处寻去,我一直站在这边观星,哪进来什么歹人。”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道:“既如此,我等去别处巡查。” 见那两个护卫退出了内院,沈颂对假山的阴影处轻声道:“没事了,你出来吧。” 第五十章 收网 沈烨从假山的角落钻了出来,心有余悸道:“为何州府府宅的人没有被迷晕?” 沈颂目光一闪:“那药是你下的?” 沈烨随口回道:“不是我,是……” 他随即反应过来:“叔父知道迷药之事?” 沈颂盯着他道:“不要把官府的人想得太蠢,那从庖厨送过来的酒水,我和孟峰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问题。既然不是你下的药,那你来州府府宅做什么?” 沈烨实话交待道:“我想趁着护卫们和巡逻士兵都被迷晕,找到司司姑娘,把她救出来。” 沈颂见他话语诚恳不似作假,心中略有感动,道:“司司被关的地方,就连我都寻不到,你去哪里找得。” 沈烨心中转念一想,疑惑道:“既然孟州府知道酒水有问题,那为何我出来之时,整个内城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巡逻的军士。” 沈颂道:“内城中,孟峰所忌之地唯有三处,既然有人在食物中做了手脚,那必然与这三处有关,一则为那老人所在的军营,二则为关押那来自东大营之人的院子,三则为司司所在的地方,只要在这三处设下伏兵,那下药的人自会自投罗网。” 沈烨蓦然瞪大了眼睛,暗道一声不好,转身就要离开。 沈颂一把拉住了他道:“你知下药之人是谁?” 沈烨焦急道:“下药的人是东夷若家的人,如今若家大小姐与我们在一起,倘若他出了事,我和百子桓也要受到牵连,我要去阻止她,至少她的身份不能暴露。” 沈烨挣脱了沈颂,急急跑了出去,留下沈颂在原地若有所思。 …… 由于没有巡逻的兵士干扰,若芷月等人很快就找到了几处院子,逐一排查之后,迅速锁定了包括关押君邛在内的两个地方,若芷月在中间接到汇报,对身边那个在庖厨下药的人道:“左煜,你我带人各去一处,先确认那人身份,若真是邵哥或者君叔,能救则救,若不是他二人就赶紧撤退。” 众人分成两拨,向着两处院落跑去。 左煜带着二十余人来到关押君邛的地方,一行人贴着围墙,在外面静静地听了许久,其中一人对左煜道:“这莫非又是一处空院?” 左煜皱了皱眉道:“我们摸进去,不要发出动静,留两个人外面守着。” 一行人身手利落地翻越了围墙,左煜抬手阻止了其他人,自己一人走进了房内,他刚一进去,便听见了一群人的鼾声。 左煜立刻提高了警觉,他顺着鼾声寻去,推开了一个房门,见屋子里睡满了士兵,他心中一喜,看向了正对面的屋子,这里必是关押“刺客”之处,他紧张地推开了房门,借着窗边月光看见一人倚在墙边正在酣睡,这人身上盖着厚被,露出了脑袋,正是自己一方寻找的君邛! 左煜急忙走过去将被子扯开,不由得一呆,这被子下全是锁链,将君邛牢牢地捆住。 君邛被人掀开被子,也是惊醒过来,看到是左煜,他惊喜道:“左煜!你们来救我了吗?” 左煜点了点头,一边观察着锁链的构造,一边问道:“邵将军呢?” 君邛道:“邵将军已经安全离开回大营去了,你别折腾了,这锁链没有钥匙是挣脱不开的。” 左煜听闻心中一动,站起身道:“邵将军离开了?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留着你?” 紧接着左煜寒声问道:“难道你为了保住性命,对幽州方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君邛心里一慌,赶紧摇头道:“幽州方面根本不会想到他们的事情会被泄露到东大营去,只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所以他们既不敢杀我,又不敢放我。” 君邛顿了顿道:“我们的人知道我深陷幽州?” 左煜哼道:“如果不知我怎会冒着风险随若家小姐胡闹?” 君邛奇道:“若芷月怎么来了?” 左煜解释道:“你和少将军走后约摸七八日,老大人放心不下邵将军,就让若小姐带了若家族人和我东大营的士兵来幽州接应,我们进城几日都不见你二人踪影音讯,就知道出了事。” 左煜停顿了一下,重复道:“你真没有将我们的计划托出?”同样的话,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低沉。 君邛知道这一次左煜说的“我们”不是指幽州,他眼光坚定道:“我们隐忍了这么多年,做的事才刚刚开始,我怎会因贪生怕死就将方相的计划告知他人?” 左煜目光闪动道:“好,那就请你为了我们的事业永远闭嘴吧。” 异变突起,左煜说话的同时,右手迅速从袖间抽出一根银针,扎向了君邛的脖颈,君邛手脚皆被捆住,无法动弹,他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银针插进了自己的脖子。 与此同时,屋里的柜子中传来一声大叫:“贼子敢尔!” 左煜吓得跳将起来,回头望去正见一柄钢刀映着月光飞来,左煜躲闪不及正中右肩。 乔峥从柜中冲出,月光下,乔峥见君邛面目发黑,七窍流血,眼看已是中毒身死,不禁大怒,乔峥本来是想在柜中多听一会他们的话,孰料左煜突然发难,自己竟是来不及阻止。 看着左煜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乔峥怒哼一声,走了过去。 待乔峥走近,左煜陡然坐起,忍着剧痛将自己淬毒的匕首扎了过来。 乔峥早有准备,他冷笑一声,抬腿一脚正中左煜手腕,那匕首直接被踢飞,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到了左煜面颊,直接踢碎了左煜几颗牙齿。 左煜满脸鲜血,视线已经模糊,他自知活不长久,厉嚎一声,拔出了还嵌在肩膀处的长刀,直接抹了脖子。 乔峥以为左煜要拿长刀反抗,没想到却是自杀,乔峥发现不对时已是来不及了。 看着地上的两具尸首,乔峥目光阴冷,拿起长刀走出屋子,此时屋外已躺满了尸体。 就在方才乔峥动手,发出动静的同时,早已埋伏在四周、观察许久的幽州军士射出了手中弩箭,几息之间,左煜带来的人就被射成了刺猬。 院外检查尸体的军士向前禀告:“小将军,二十三人,无一活口,皆已解决。” 乔峥点点头道,向空中发射了鸣镝,通知孟州府和义父此事已毕。 内城东侧军营中,乔杞披着外衣坐在帐中读着书籍,听见鸣镝声,他缓缓将手中书卷放下,遗憾道:“看来那些人不是奔着我来的。” 薛慕带着几个全身披挂铠甲的士兵从帐后屏风走出,微笑道:“老师辛苦了,请安心歇息。” 内城北粮仓处,孟峰背着手从一个院子走了出来,对着周围吩咐:“留几个人好生伺候沈家小姐,其余的人,按照计划,开始搜查!” 若芷月发现自己面前的又是一间空院子,刚要去和左煜等人汇合,便听见了那边传来的鸣镝声。 一行人立马知道中计,幽州方面竟早有准备,手下急道:“趁他们尚未发现我等行踪,小姐速走,我等拼死带小姐冲出内城。” 若芷月矢口否决:“既然他们有所准备,那内城城门必是防御森严,我等还未暴露,不必自乱阵脚,尔等速回原地,如若有人审问切勿露出破绽。” 若芷月等人刚离开不久,幽州的巡逻士兵就铺天盖地冲了过来,赵参将拿着火把看着院中开着的房门,冷笑道:“果然还有人在,所有人给我提起精神,仔细搜,发现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若芷月几个住在世家这边的人急急向着西边撤去,几人刚走到白家院前的凉亭处,就看到了武选场地那边亮起了火光,若芷月心中一惨,自知他们凶多吉少。 “什么人?!” 这时从内城南城门方向也迎过来一队人马涌向了城西。 若芷月几人见行踪暴露,迅速向世家院落处冲去,眼见手持火把的追兵越来越近,若芷月对着几人道:“分开跑!” 身后的追兵见状也四散开来,分成几批对几人围追堵截。 若芷月对这些地形不熟,只得见路就跑,刚路过一转角,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若芷月,若芷月大惊,抽出腰间匕首便要扎去,那人急呼一声:“是我!” 若芷月听闻声音及时收住了匕首,脱口道:“百子烨?你怎么在这里?” 沈烨看着她一身黑衣顿知不妙,听着身后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烨急道:“想要活命,就配合我!” 他迅速将自己身上长袍脱下,然后一把推倒若芷月,将她按倒在地。 若芷月看着沈烨扑在自己身上,心中骇然,挣扎道:“你要做什么?!” 沈烨将长袍展开盖住二人,按住了若芷月的挣扎的双手,道:“得罪了!” 沈烨俯首下去,对着若芷月的樱桃小口,硬生生地吻了上去。双唇触碰,二人皆是身躯一震,若芷月浑身一酥,大脑一片空白,顿时没了力气。 陈伍长带着一队人刚追到这里,就见近处的院落门口躺着个人,大吼道:“抓住他!” “等一下!” 沈烨见若芷月不再反抗,他稍微抬起了身子,露出了袍下的赤裸的肩膀叫道。 陈伍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阻止了手下,他拿着火把走近一看,不由得一呆,这哪里是一个人,只见沈烨此刻正压在一个女子的身上,他上面铺着一个青色长袍,紧紧地将二人包裹在一起。 陈伍长疑惑道:“百家公子,你怎么大半夜地在柳家门前?” 沈烨见陈伍长还要走近,生怕他看到若芷月身上的夜行服,他膝盖一用力,顶了顶若芷月的腿。 若芷月反应过来,配合地尖叫起来:“不要看!” 第五十一章 疑云 陈伍长此时哪里还不明白二人在做什么,他看着沈烨裸露在外的肩膀,倒吸了口凉气,堂堂百家公子居然大半夜在外和人行苟且之事! 他抬眼看了看沈烨二人旁边的大门,心中又是一震,此地居然还是那柳家柳清瑶的门前!陈伍长看着被长袍裹着严严实实的沈烨二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沈烨吃吃道:“陈伍长,我,你,我们……” 陈伍长缓过神来,尴尬道:“百家公子不要担心,我们不是奔着你来的,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陈伍长用手拍了拍身后看呆的手下,说道:“那人应该没跑远,我们追!”临走前他对着沈烨含糊道:“公子最好抓紧时间,快点回去,现在内城很乱,再被他人发现,还要引起误会。” 目光看着陈伍长他们离去,沈烨松了一口气,叹道:“若姑娘你安全了。”他转头看向若芷月时立马呆住了。 只见若芷月正张着小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几根青丝凌乱地散在她的脸庞,平添了一丝妩媚,那委屈的无助神情,配合着眉梢眼角的湿意,沈烨不禁怦然心动。 沈烨呆呆地看着身下的若芷月,一阵冷风吹来,让赤裸着上身的沈烨打了一个寒颤,沈烨惊醒过来,连忙起身,将长袍穿好,看着还在地上发愣的若芷月,沈烨急道:“若姑娘,我们赶快回去,以免事情生变。” 若芷月此时也缓过神来,她慌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沈烨,吸了吸鼻子道:“你怎么在这?” 听着远处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沈烨知道另外的巡逻士兵马上就要过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拉着若芷月的手,朝着百家的院落的方向跑去。 “什么人?站住!” 刚跑了几十米,二人的身影又被人发现,身后追赶的士兵急忙向夜空中发射了一支响箭,随着鸣镝声响起,远方的手持火把的兵士都朝着二人奔来。 沈烨看着前后越来越清晰的火光,心沉了下去,幽州方面这是做足了准备要将东夷的人一网打尽,到处都是官兵。 眼见前后无路,沈烨又一次向了若芷月,若芷月面带泪痕,见沈烨回头看他,知道了沈烨又想故技重施,她迅速拔出了匕首,带着些许颤音儿道:“除非我死!” 沈烨急得跺了跺脚,眼看着前后追兵马上即将出现在二人面前,他们身旁的院门突然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将两人拽到了院内。 两路追兵合到一处,在四周搜了一会,不见二人踪迹,便又交错离开。 沈烨和若芷月倚在院门上听着军士离开的脚步声,二人皆松了口气,沈烨面前看着营救自己的人,弯腰谢道:“多谢三先生相救!” 相救他们的正是宋家老三宋诚,宋诚此时穿着一身白色麻布睡衣,手持他那杆贴身长棍,看着沈烨和一身黑衣的若芷月,皱着眉头道:“你们跟我进屋。” 若芷月迟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院子周围。 宋诚似是知道她的担心,回头道:“我不喜他人伺候,这院子中仅我一人居住。” 若芷月放下心来,二人跟着宋诚走进屋内,沈烨见油灯在旁,就要上前掌灯,宋诚一把阻止了他:“此时掌灯,岂不让人怀疑,我们黑里说话。” 几人借着月光,坐到了客房的椅子上,宋诚看着若芷月沉声道:“阁下何人?今夜之事可是由你挑起?” 若芷月想着身那些死的手下,悲从中来,凄然地点了点头,她看着宋诚,又看了看沈烨道:“我让手下在酒水里下了安神的药,为何你们此刻都没有昏睡?” 宋诚道:“那晚餐的酒水味道如此怪异,一尝便知加了料,我等怎会不知有人在搞事。” 若芷月惊疑:“山茄花的花散已被我做了处理,加上酒水的稀释,怎会出现怪味?” 宋诚目光一闪道:“山茄花?曼陀罗?你是东夷的人?” 若芷月的身份已不是秘密,她知就算她自己不说,到时沈烨也会交待,而这宋家之人刚才又救了自己,想必不会出卖自己,她坦诚道:“我是夷州城若家家主之女,今夜行事是为了营救我表哥独孤邵。” 宋诚从沈烨那里知道余姚被刺杀的大致经过,心中一动:“莫非前日我等看到的‘刺客’是独孤靖的爱子?” 他回答了刚才若芷月的话:“曼陀罗混于酒水之中确实没有味道,但你确定酒水中下的是曼陀罗花散吗?” 若芷月听他话里有话,不可思议地问道:“什么意思?” 宋诚道:“这花散明显被人动了手脚,有人故意要让你们的计划失败。” 若芷月想到了左煜,随即道:“不可能!左煜是跟在舅父身边多年的亲信,怎么可能会加害邵哥哥!” 房里陷入了沉默,若芷月越想越心惊。 一直未开口的沈烨道:“若姑娘,你的人会不会将你身份招出?” 若芷月见沈烨对自己说话,心里又是一颤,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缓过来,她想了想道:“如果我的人真有问题,那我的身份应该隐藏不住。” 宋诚看着若芷月道:“你不要在外露面了,在我这里呆一段时间,如若这几日无事,你再回去。” 沈烨诧异道:“为何不让她跟着我回去?”若芷月发白的的俏脸多了丝红晕。 宋诚看着他道:“你本来就深受怀疑,如若幽州要查,第一个查的就是你,若家小姐在你那里最是危险。” 沈烨道:“三先生救了我等已是大恩,岂能再劳烦先生,将先生和宋家置于险地。” 若芷月听闻也有所犹豫,看向了宋诚。 宋诚笑道:“孟峰搜查你等小辈住宅也就算了,他哪来的胆子敢闯进我的住宅?你要知道对我世家来说,名声和颜面最为重要,孟峰不会鲁莽行事的。” 沈烨想了想,点头道:“那便听三先生的,既然若姑娘现在已安全,我就先回去了,不然天亮时,百子桓发现我不在房内,会起疑心的。” 宋诚想着百家的宅院和这里相距不远,就算再被发现,最不济也可以跑回来,便点了点头。 沈烨起身告辞便要离去。 “小……百子烨。” 若芷月面带红晕地走到沈烨面前,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多谢百公子救命之恩。” 沈烨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姑娘还要怪罪于我,当时事出从急,啊!” 若芷月拔出插向沈烨腿上的银针,恨恨地道:“人家好不容易不再想刚才的事,你还说!我扎死你!扎死你!” 沈烨见若芷月还要扎他,一溜烟冲了出去。 若芷月看着他的仓惶的身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哼道:“叫你占我的便宜!” 想到之前沈烨吻了自己的嘴唇,那膝盖还顶在了自己的……若芷月满脸羞红,一双杏眼顿时又变成了泪汪汪的样子。 宋诚在院门处听着外面动静,确定了沈烨无事便回到了屋内,他引着若芷月来到了侧屋,若芷月看着侧屋榻上整齐的被褥,旁边的生活用具一应俱全,不禁对着宋诚好奇问道:“三先生不是说自己喜好独居,为何这里像是以前有人住过的样子?” 宋诚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 幽州内城武选营地上,孟峰和乔峥先后赶到了这里,见赵参将和从旁边军营出来的薛慕正在清理现场,孟峰问道:“如何?可有活口?” 赵参将寒声道:“这些人誓死不降,且都会些用毒的伎俩,我们损失了几个人后,我怕伤亡扩大,就下令将他们射死了。” 孟峰接着转头看向乔峥,那些人就是奔君邛而来,乔峥在那镇守,必是有所发现,问道:“你可抓住了活口?” 乔峥摇头道:“非但没抓住活口,还让那君邛被人所杀。” 乔峥看着要发火的孟峰,接着道:“不过孟州府不必担心,我已知那些人的身份和此事主使之人了。” 孟峰沉住了气问道:“东大营?” 乔峥回想着左煜和君邛的话,道:“是东夷若家的人,听他们言语,这次带头的是一个叫若芷月的女子。” 薛慕心中一动,想到了白天那个行动可疑的姑娘:“原来她姓若。” 孟峰眯了眯眼睛:“若家!怪不得这些人会用毒,来人,去内城门口查一下,将来自夷州的人筛选出来,我要找到那若芷月的藏身之处!” “师兄不用查了。” 薛慕走了上来,道:“那人今日偷入我营寨被我逮住,她谎称百家的人,现在应该和百家的人呆在一起。” “又是百家?!”孟峰眼中寒光大作。 乔峥冷哼道:“我早就说过,那百子烨必有问题,如今发生的事都与他有关,孟州府何不将他诛杀!” 见孟峰还在犹豫,乔峥急道:“那余姚我们杀得,为何一个世家公子杀不得?!” 薛慕想到了什么事情,看着紧皱眉头的孟峰道:“师兄可是担心百景孝?” 孟峰被人一语道破心事,苦笑道:“如今局势已是如此复杂,倘若百家公子出事,被那疯子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敢想象。” 第五十二章 出城 孟峰被一语道破心事,苦笑道:“如今局势已是如此复杂,倘若杀了百家公子,被那疯子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敢想象。” 薛慕道:“不如你暂将百家子弟关起来,待我们这几日离开幽州后,再将其放出。” 孟峰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他对着赵参将道:“执安,你现在带人将百家宅院包围起来,捉拿那名叫若芷月的女子,切记不可伤害百家的人。捉到若芷月后,你再将百家几人请到城北粮仓旁的院子,看押起来。” 将事情交代完毕后,孟峰对着薛慕道:“明日按照计划,师弟你带着人乔装先撤,为防止被有心人注意,师兄我就不送你了。” 薛慕看着鬓须微白的师兄,叹道:“明日一别,你我师兄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孟峰感慨地拥抱了一下薛慕,轻声道:“路上小心!” …… 沈烨回到百家院落,刚脱下了长袍,就见院外一片通红之色。 沈烨心里一惊,连忙躺回了床上装睡。 在沈烨内心忐忑之时,赵参将带人冲进了屋内,百子桓和百悠悠此时也被惊醒,小姑娘直接被吓得哭了出来。 赵参将走进沈烨房内,看着一脸惺忪之色的沈烨和他对面空无一人的床铺,大声喝道:“若芷月去了哪里?” 沈烨揉揉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赵参将,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赵参将见沈烨不像知情的样子,冷哼道:“内城进了贼寇,州府大人怕百家之人有失,请诸位跟我移驾他处。” 百子桓披着外衣,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问道:“孟州府这是想变相软禁我百家的人吗?!” 赵参将淡淡道:“公子不知,若芷月带人袭击内城要地,让我幽州军士死伤无数,她现已潜逃起来,公子可知情?” 百子桓看着空空的床铺,瞠目结舌,慌忙摆手道:“与我们无关,我们今日才与她结识。” 赵参将微笑道:“孟州府也是这个意思,但州府大人怕那女子走投无路,折返回来伤及你们性命,故派我等护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百子桓生怕此事波及到自己几人和百家,妥协道:“我们跟你走。” 百子桓看着一脸“迷茫之色”的沈烨,走到他身前低声道:“抱歉连累你了,沈兄。” 沈烨听闻心中更是愧疚,自己如今欠百家的更多了。 …… 翌日一早,城中各大世家的重要人物都被请到了城主府的会客主堂中,这些人看见堂中摆满的尸体和台上一脸怒色的孟峰不禁暗暗心惊,猜疑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诚在堂中不见百家的人,心知出了事,他摆出了和其他人一样惊疑的神情。 孟峰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世家中人的神色,不由得自嘲一笑:“都是些老狐狸,隐藏的够深,看来想找出这若芷月很难了。” 他见六个世家的人都已到齐,冷声道:“昨晚丑时,有一批刺客潜入我府宅,妄图刺杀与我,在场诸位可有知情之人?” 杨家家主按捺下场下的骚乱,上前一步问道:“州府大人可查明这些刺客的身份?” 孟峰看了看身边的赵参将,赵参将会意道:“我幽州司刑已查明这些人都是来自夷州的刺客,策划这一行动的是一个冒充若家若芷月的女子,如今这女子已潜逃离开,不知各位是否知道此人身在何处?” 见众人摇头,赵参将冷笑道:“来人,抬上来。” 几名军士先后抬上来几具尸首,赵参将对着几个世家的人道:“诸位请上前看,这里面可有你们家族的人?” 白凤瞻不悦道:“孟州府说笑了,我们家族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刺客。” 孟峰道:“诸位看看便知。” 白凤瞻听闻孟峰语气不善,他对着身边的老人使了使眼色。 白家负责武选的老人会意,上前揭开其中一个尸体上盖着的的白布,顿时惊呼一声,声音立刻引起了堂内众人的注意力,那老人面色难看地对着白凤瞻道:“老爷,这是我们昨日选的人。” 白凤瞻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那老人道:“这人昨日展现了一身好骑术,我见才心喜,就将其收了下来当作家族护卫,谁知” 白凤瞻气道:“为何不确认其身份?!” 那老人道:“这人说他来自夷州,所持路引也毫无破绽,老朽怎知他竟会是刺客!” 白凤瞻看着目光幽冷的孟峰解释道:“孟大人,这,这我白家实在不知啊!” 又随着几道惊呼之声,几个世家都在抬上的尸体中认出了自己昨日所招的人。 孟峰看着台下惊慌的众人,道:“各位不必紧张,我知各世家绝对不会做出刺杀朝廷大员之事,可余姚大人遇刺在先,昨夜我又被行刺,而刺客的首领至今尚未抓到,叫我不得不怀疑各位。” 一旁的方晟蒙屈说不清楚,老头子暴脾气发作,怒道:“孟州府带怎样?将我等纳入大狱吗?!” 孟峰笑道:“方老不必担心,我只是觉得各位的住宅没有兵士护卫会很危险。” 宋诚暗道:“糟糕,莫非孟州府要撕破脸皮,不顾世家的脸面强行进宅搜查吗?” 柳家家主柳晚修截口道:“州府大人莫非想软禁我等?” 孟峰:“柳兄言重了,既然各世家问心无愧,那么说明这些刺客手段非常,能不知不觉地潜入各家之中,我派军士把守各家宅院主要还是为了各位的安全。” 宋诚松了口气,柳晚修还待说话,宋诚立马抬手阻止了他,宋诚走出一步道:“孟州府所言甚是,那么一切有劳孟州府了,只是……” “只是什么?” 孟峰见有人同意,心中也是一松,难道孟峰不想抓住潜逃的若芷月吗?当然想!只是他深知世家之人一向将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自己派兵围住世家住宅已是世家能接受的极限了,若强行搜查,恐怕会闹出事端,况且老师等人即将离开,此时不宜将事情闹大,等老师走后,自己再找这些人一个个清算不迟。 宋诚问道:“为何不见沈家和百家的人?” 他冷哼道:“就我来看,那沈家的人最惹人怀疑!” 白凤瞻也跟着叫道:“不错!那百家也是嫌疑甚大,哪有家族会派小儿来做主文会?” 孟峰深知宋、沈两家之间的恩怨,也只白、百两家交恶已久,“二位所说有理,实不相瞒,那若芷月昨日就住在百家宅院之中,如今沈、百两家已被我控制了起来,后面几天的文会,两家也不会参加了。” 白凤瞻听百家的人如今更惨,心里立刻平衡了些,加上刺客中确实有白家昨日招募的人,自己已是理亏,况且幽州城接连出事,州府大人派遣军士保护自己等人,也是情理之中,于是他不再继续纠缠:“既如此,那我白家众人的安全就有劳州府大人了。” 有着白、宋两家开头,其余四家也都勉为其难地同意。 在孟峰的建议下,薛慕等人也觉得自己一方奔着东夷那边更好,瑶山虽然地势险要,但现在的瑶山亦是人迹罕至,自己一方的人进去之后没有兵员补充,倘若被朝廷围困,只会慢慢耗死在瑶山,而东夷那边地势辽阔,很多地方尚未被占取,以自己一方的实力足够在那里占据一席之地,加上那里本来就生活着不服从东大营和若家管制的百夷诸部,这些人就等若于自己的盟友,自己一方东山再起也是不无可能,如今唯一要慎重考虑的就是如何才能安全地到达那里。 化整为零,分散出州的计策薛慕也是考虑过,不过为了防止乔杞在路上出事,薛慕将计划折中了一下,将汇合的地点从夷州改到了潞州。 作为乔杞最信任的弟子,智勇双全的薛慕理所应当地承担了打探路线的重任,此时薛慕正带着一群人混在潞州的商队中向着东南方向行进。 薛慕几人围坐在了货车之上,薛慕展开了地图指着一处道:“我们跟着商队沿着幽宣边境向东南而去,绕过瑶山,进入潞州,之后我们就在潞州边界停留,等着尚书大人他们到来,我等的任务是一旦到达边界,立刻散在周围,观察周边有无官军动向,以防我们的计划泄露,被朝廷围剿在那里。” 薛慕的手下看着地图上的标记,眼神中都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薛慕半天没有听见回答,皱了皱眉喝道:“都清楚没有?!” 周围人心中一惊,心怀鬼胎地互相望了望,齐声道:“记住了,大人!” 薛慕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诡异,他在脑海中又重新把计划想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重大的纰漏,可这忧虑感却是愈加严重,他心中疑惑道:“莫非是我太过紧张导致的?” 商队行驶了四个时辰,天色渐暗,为首的商队派了人过来传话,队伍即将抵达幽宣边境,天黑前会进入旁边镇上休整一晚。 薛慕穿着麻衣粗布,扮作商队的伙计,躺在货车中央,他正在闭目小憩,身边的手下突然急急地将其推醒,薛慕睁眼看着属下的焦急神色,猛地坐将起来,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第五十三章 北府铁骑 那属下指了指前方,薛慕抬头望去,登时瞪圆了双眼。 前方辽阔的平原上,夕阳之下旌旗蔽空,一支骑兵由北到南,横向展开在幽州边界之处。 “不可能!” 薛慕满脸震惊之色:“东大营的骑兵为何到的如此之快,按照行程少说也要五日之后才能赶来。” 看着手下各个都面色发白,手中紧握腰间的刀柄,薛慕喝到:“不要轻举妄动!” 整支商队停了下来,前方军队之中驰来十余骑,可仅仅是这十余骑,奔袭而来的声音却似百马奔腾,整个官道都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北直隶的锋营骑兵赶路之声都大了数倍,听着沉重的声音,看着那骑兵后方飞扬的尘土,薛慕身旁的人都面露惊恐之色。 “北府铁骑!” 薛慕的心凉了半截,他转头望向远方排成一列的军队,不可置信道:“这些是府州的军队!” 北府铁骑是大陆历史上第一支重甲骑兵,因坐下的乌云骓的承重和耐力较强,战马除耳、目、口、鼻、四肢和尾巴外露,浑身都覆盖着铠甲,座上骑兵更是身披玄铁重甲,兜鍪护头,侧翻护耳,前后胸甲之内皆藏护心铜镜,肩覆披膊,臂套臂护,腰间扎带,膝裙护腿,马上骑兵就算被铁索绞联,也死而不坠,一名骑兵在交战时就有以一挡百之力,而这些骑兵汇聚到一起进行冲锋时,则可轻松破阵,是平原交战中名副其实的杀戮机器,也是薛慕这些前朝将士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十几名骑兵分散到商队周围,大声叫道:“尔等速速折返!奉北府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幽州境!” “军爷!” 一个来自潞州的商队领事大声问道:“我等皆是良民,且都有幽州城下发的路引,我等只是想回潞州交卸货物,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那些骑兵不加理睬,只是一味地重复道:“即日起,任何人不得离开幽州境!” 商队交涉无果后,众人只得回返,薛慕心中急急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独孤邵直接去的府州求援?可独孤家的皇帝不是曾下达过命令,府州军队要时刻拱卫离京北府,无论何事,哪怕西北边境出事,都不得擅自出州?为何他们敢抗命?” …… 远处骑兵阵中,一名将军陪同着一位文士打扮的人在默默注视着这里,那文士四十有余,蓄着短须,身材消瘦,身着皮袍端坐于马上。 文士对着身旁的将领拱手道:“长途奔袭,宇文将军一路辛苦。” 那将领散乱着头发,脸膛发黑,五官分明尤如刀削,他洪声大笑道:“百大人客气了!我等在北府休养了快十年,早就闲出了鸟儿来,要不是百大人凭借你的那一张巧嘴,劝动了老夫人,我等不知要多久才能出来活动筋骨。” 黑脸将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里流露出了嗜血的目光:“就是不知百大人为何不让我等杀入幽州城,反而要在边界各个路线上布下防线和哨所。” 百姓文士看着身边跃跃欲试的将军,内心想道:“为防宇文将军好战误事,自己将事情提前告知他也好。” 文士微笑道:“虽然老夫人再三告诫,让我保守秘密,可我观宇文将军为人,不像是口风松的人,现就将此事告知将军。” 宇文将军听闻此话,心中大为受用,看着文士的目光更加顺眼起来,他狂点了几下头道:“不错,我可是守,守什么来着。” “守口如瓶?”文士笑道。 “对,哈哈哈,我向来是守口如瓶,你们文人说话就是讲究,几个字就能整出这么多意思来。”黑脸将军道。 百姓文士凑到黑脸将军耳边,低声诉说。 黑脸将军耳朵发痒,耐心地听了几句,而后惊呼:“你说什么?!太子殿下被困住了?!” 声音之大,振聋发聩,声音一直传了很远才消散,四周的骑兵都吃惊地转过头来。 黑脸将军看着面色不善的文士,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对着周围兵士吼道:“谁要将太子被困之事传出去,军法伺候!”声音较之前又大了一倍,这下直接引起了骚乱。 见百姓文士面色越发难看,黑脸将军也知自己做错了事,可是由于好奇心,他还是腆着厚脸皮安慰道:“百大人放心,我北府铁骑军纪严明,不会有人泄露消息的,您接着说。” 文士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目前尚不知晓藏身幽州的九曲叛逆是否已将太子抓住,所以围而不攻乃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黑脸将军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啥也没想明白,不禁急得抓耳挠腮道:“百大人,我是个粗人,想不明通这其中的奥妙,你就敞开说白了吧。” 文士笑了笑,然后解释道:“倘若太子已在他们手上,那么他们发现自己被我等围困,为了活命,则不会伤害太子,此时我等若进攻那幽州城池,对方走投无路之下为了泄恨,太子殿下难免性命不保。” 黑脸将军点了点头,随后问道:“那若太子殿下不在他们手中?” 文士目光微冷:“太子不在他们手上最好,我们趁此期间派人潜入幽州各处,查出太子下落,将其救出,待殿下安然无恙后,我们便杀入幽州,捉拿叛逆!” 黑脸将军呆了呆,泄气道:“百大人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只能等?” 文士手捋胡须点头道:“等!” 文士看了眼天色,忧心问道:“宇文将军,用骑兵设立关卡哨所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北府的步卒何时能到?” 宇文将军自信道:“百大人宽心,我北府铁骑虽然号称骑兵,但毕竟人、马皆穿着重甲,速度快不到哪去,北府的步卒和我们同时出发,算来今夜便能到达。” 文士点了点头:“待步卒一到,和骑兵交接关卡哨所后,请将军率北府铁骑屯于幽州城外三十里处,严防九曲叛逆从东侧突袭。” 黑脸将军洪声道:“好说好说,他们要真的向东方突袭,反而省去了麻烦。” 而后他疑惑道:“幽州辽阔,以我府州的派过来的兵力目前只能防住东线和南线的一小部分,西侧是北大营的地盘,料想他们不会回去自投罗网,可若他们从南侧杀入瑶山该如何是好?” 文士摇头道:“放心,他们不会的。” 黑脸将军疑惑道:“百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文士笑道:“南侧之事,家父明言,他自有妙计。” 宇文将军惊道:“百老爷子出山了?” 这文士正是离京南府的百家家主,百子桓的父亲百世骧,百世骧微笑道:“要不是家父深夜去北府拜访独孤家的老夫人,老夫人怎么可能会允许你们北府的军队离开府州。” 宇文将军喃喃道:“怪不得,原来是百老爷子亲自出马了。”一阵晚风吹过,宇文将军冷冷地打了个寒颤。 …… 夜晚,幽州城内城,孟峰的书房中,沈颂目光幽冷地看着窗外,他想着自己谋划给孟峰化整为零的计策,暗暗冷笑:“当人们的生命全都处在同一个威胁之下,人们会因共同的威胁团结在一起,可倘若这威胁只是针对某一个人,其他人只要离开此人就有活下去的机会时,这些人还会聚在那个人的周围吗?” 沈颂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帮助乔杞,化整为零的计策虽然可以帮助他暂时离开,但同时也是一招绝户之计,幽州城的九曲士兵以前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家人如今还居住在各地,因为战争的原因,他们被迫跟随前朝的统治者上了九曲十三环,成为了叛军,已是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如今他们活着来到了幽州,现在自己又给他们创造了机会,创造了一个只要他们离开乔杞,便能回到故乡见到亲人并且以后一起生活的机会。那么他们还会继续听从乔杞的命令吗,他们在分散之后还会有人重新回到乔杞老儿身边吗?或许有,但也是少数。 沈颂嘴角微翘,乔杞如今所依仗的就是这些九曲的前朝老兵,一旦这些人离他而去,自己今后有的是办法斩杀此人,沈颂也并不担心此计被识破,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人们只要想到自己能够完整地得到全部,就很难忍住诱惑。而目前为止的当下形势,化整为零,分散去夷州既能让乔杞一方保存实力又能让其安全的离开,如此诱惑,沈颂相信乔杞等人断然不会拒绝。 正因如此,在薛慕交代给手下任务之时,那些士兵都察觉到了这点,开始了暗自谋划,一向足智多谋的薛慕虽然心有古怪,可也找不出问题所在,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最忠诚的下属,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等人的士兵,如今都已心怀二心。 沈颂端着酒杯,对着天上明月,小酌了起来。 而他却不知,因为府州军队的突然出现,自己的计划已被全盘打乱,而薛慕虽然因此避开了手下逃窜的后果,却也迎来了更大的麻烦。 第五十四章 身份暴露 内城东侧的大营中,孟峰听闻薛慕交代了事情经过后,面色凝重道:“我觉得你们要立刻启程去瑶山。” 乔杞看了看薛慕,见薛慕在那里沉思,便对孟峰问道:“如何能确保南线宣州地带无军队驻扎?” 孟峰道:“宣州那边如今能调动的军队仅有东大营一处,而东大营离幽州千里路程,纵算东大营的轻骑连夜赶来,也无法在这几日到达幽宣边境。” 乔峥虽然自视武力高超,但也知自己一方单凭勇猛无法和独孤家的正规军队抗衡,急道:“孟大人说得对,趁现在对方对我们尚未合围,我们要尽快离开。” 乔杞虽然心中渴望去东夷,盼望有朝一日在那边东山再起,但形势所逼,加上此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放弃,他惋惜地点了点头。 孟峰这时也注意到了一言不发、在旁边独自沉思的薛慕,他问道:“师弟苦思已久,莫非是有良策?” 薛慕缓过神来,看着众人道:“我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他看着周围人疑惑的目光沉声道:“府州派兵必是冲我等而来,可我不懂,为何府州的兵士只是拦截在边境之上,而不是将幽州城围困起来?” 赵参将道:“我想应该是兵力不足。” 薛慕摇摇头道:“执安没和北府铁骑交过手,不知其战力,其实仅仅几百名北府铁骑就能将我等杀个干净,而我观仅那官道一处就有千骑之余。” 孟峰和赵参将相视一眼,都疑惑了起来。 薛慕自顾自地说道:“我觉得他们是在故意放我们奔那瑶山而去。” “怎么可能?这帮贼子会有这么好心?”乔峥奇道。 “如果不是好心,而是他们怕呢。”薛慕推算着。 乔杞毕竟阅历丰富,此时也反应过来:“怕?你是说他们担心我们会一直呆在城里?” 薛慕皱着眉头道:“不错,我想我等呆在城中,反而会让他们有所忌惮。” 孟峰了然道:“他们是怕我等拿城中世家子弟做质吗?” 薛慕定定地看着孟峰:“我如果是独孤齐的话,听闻世家子弟和老师都在这里,我还是会冒险攻城,就算到时世家子弟被杀,我也会将责任推卸给老师,世家本来就尾大不掉,趁此机会正好可以削弱他们的力量。” 孟峰道:“那到底为何,难道我幽州城中还有比世家子弟更让独孤家重视的人吗?” 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薛慕。 薛慕这时也在紧紧地看着他,眼神中犹自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神色道:“我怀疑,独孤家的太子如今就在这幽州城内!” 大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复杂的光芒,乔杞略带深意地看着薛慕道:“你不要胡说。” 薛慕看着乔杞的眼色,又看了看孟峰和赵参将,犹豫了一下道:“我本来也不相信,可如若不是太子在此,北府铁骑为何敢抗皇命离开府州,现在府州军队为何又在边界畏手畏脚。” 薛慕对着面色发白的的孟峰道:“师兄,你可曾对帝都询问太子一事?” 孟峰想到那日烧掉的信件,摇了摇头。 赵参将道:“若太子当真在幽州,我等该如何?” 乔峥寒声道:“当然是找到他,拿他换义父和我几千名将士安全,然后让他们送我们去夷州。” 赵参将心中暗道:“若如此,我等难逃其咎!”他问道:“那现在你们还撤不撤?” 几人都沉默了,这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现在集体撤退,等待着自己的则是北府铁骑的屠杀,就是分散离开,路上也不能保证安全,而如果太子当真在城里,以太子为质,自己等人便能全身而退,但太子不在城里呢? 乔杞看着薛慕道:“你可有把握?” 薛慕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罢了,我等还是不要冒险,现在趁着夜色,我们分散离开吧。” 乔杞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而后看着孟峰和赵参将心中暗道:“不知我等离开后,小峰他们如何渡过难关。” “大人!城外射来一封急信!”帐外突然有人喊道。 几人对视了一眼,孟峰道:“进来!” 孟峰接过了信件,遣走手下,看着信上的火漆完好,信封上写着“州府亲启”的四字,他皱了皱眉,在几人的注视下,拆开了信封,他刚看了几眼,面色大变。 薛慕见状走了过去,凑到旁边一看,立刻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看到的一切,片刻后眉头舒展,颤抖着声音道:“老师,我等无恙矣!”声音中夹杂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孟峰木然地看着乔峥从自己手上抢走了信件,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真在幽州城里,还是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那个人。 “独孤太子化名沈烨,如今潜藏在百家之中” 几人看完信中所写,乔峥眼中厉色一闪,道:“到时我等安全之后,我要手刃这逆贼之子,祭我九曲将士在天之灵!” “敢尔!” 听闻此话,孟峰蓦然睁开眼睛,从赵参将的腰间抽出佩剑,指向了乔峥。 乔峥看着孟峰不为所动,寒声道:“怎么?事到如今,莫非孟州府还想当独孤家的忠臣?” 孟峰垂下眼皮:“独孤家与我有恩,我不能看到他们的子嗣因我而死。” 乔峥笑了笑:“那好啊,那你将我、薛慕和义父还有几千名将士都绑起来邀功好了,让天下人知晓你孟州府是个有情有义,尊师重道的人,说不定独孤齐还能赏你个爵位。” 看着孟峰痛苦挣扎的眼神,薛慕知其所想,诚恳道:“师兄,我知道独孤家待你不薄,可现在局势,如果我们不以太子为质,老师如何才能逃离幽州?乔峥这孩子所说不过是气话,我向你保证,我等进入夷州山林之前,不会动那独孤云一根毫毛。” 孟峰手中的剑还没有放下,薛慕急道:“师兄!我等几千名战士的生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孟峰颓然放下了手中的佩剑,乔峥嘴角冷笑,刚要出声嘲讽,就看到乔杞老尚书严厉的目光,乔峥只得作罢。 赵参将此时面带忧色道:“尚书大人,你们介时带着太子而去,我等留在幽州的人该如何是好?朝廷必然不会放过我等!” “这……”乔杞老人为难地看了薛慕。 薛慕也眉头紧锁起来,犹豫道:“不然,你二人带着幽州将士与我等同去?” 赵参将情绪激动道:“我们收留你等,皆是出于当年老尚书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本意并不想与朝廷为敌,如今你们要让我等背上反叛的罪名吗?我幽州将士的家眷都在这里,你要我们舍弃家人和你们一起逃亡吗?” 孟峰一把按住了眼看就要暴走的赵参将,低声道:“执安勿急,我有办法。” …… “什么办法?”沈烨几人被困在城北的院子中,百子桓夜不能寐,正焦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听闻沈烨有办法离开,不禁好奇问道。 “求人帮忙。”沈烨道。 百子桓用嘴努了努窗外道:“外面全是看守的兵卫,难道让我等求他们帮忙,让他们放我们出去?” “当然不是。”沈烨摇摇头。 百子桓指了指在旁边没心没肺睡着大觉的百悠悠道:“你不会说的是我妹妹吧。” 沈烨翻了翻白眼,道:“怎么可能?”沈烨将目光望向了州府的府宅方向。 “哎呦,我的兄弟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百子桓一屁股坐到沈烨身旁,懊恼道。 沈烨收回了目光:“我家叔父如今住在州府大人家中的书房里,他与孟州府有些交情,所以我想求我家叔父帮我们。” 百子桓泄气道:“就算你的叔父能帮我们,但我们被看得这么严,根本无法将消息传到外界,叫人家如何知晓?” “幽州城有位神医之后,擅长治疗头疾,深得州府大人信任,与我沈家叔父也是相熟。”沈烨缓缓道。 百子桓听着这摸不着头脑的话,呆道:“怎么说起这事来?” 沈烨问道:“百兄对百家的重要性如何?” 百子桓似乎有点明白沈烨要做什么了,他回道:“我虽然还没有接手家中事务,但我毕竟是家主长子,是未来的族长,在我百家和孟州府心中还是有所分量的。” 沈烨道:“如果百兄突犯头疾,痛得生不如死,州府大人会如何做?” 百子桓眼前一亮接道:“为了防止我出事,好向百家交代,他会立马请那荀名医为我看病,我们此时就可拜托与他。”随后他又蹙眉道:“可若有人在旁边监视我们,我们怎么办?” 沈烨道:“荀老见过我几面,只要他看到我,自然会了解我的处境,介时你只要暗中告知荀老,沈颂叔父被安置在州府府宅的书房即可。” 百子桓看着一脸淡定的沈烨道:“贤弟,你似乎很相信你沈家的叔父,他真有有能力帮助我们恢复自由吗?” 沈烨耸了耸肩道:“目前这种状况,除了沈颂叔父,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助我们,宋家三先生?我没有把握。” “咚咚!咚咚!” 院外打梆子的打更人路过,沈烨和百子桓眼中都略显疲惫,沈烨道:“百兄,二更天到了,今日我们暂做休息,待明日我等再完善计划。” 沈烨起身,刚要离开百子桓的卧房,就听见院外的大门处传来响动,二人向窗外看去时,院子里已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 第五十五章 绝命信 沈烨暗道:“莫非那若芷月又出了什么事?” 百子桓见窗外几人奔着房屋而来,眼珠一转,立刻躺到了床上呻吟了起来。 沈烨心里好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孟峰、薛慕和赵参将三人一起来到了关押沈烨几人的地方,三人刚一进门,就听见了卧居内的呻吟声。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心里一紧,太子如今是他们破局的关键,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三人加快了脚步走进了百子桓的室内。 室内,百子桓躺在榻上呻吟着,沈烨正坐在了百子桓的榻旁,对面的榻上,百悠悠揉着眼睛正在起身,似是刚被吵醒。 见三人进来,沈烨赶忙站了起来,指着榻上的百子桓,焦急地对着孟峰道:“州府大人,百兄似乎得了头疾,愈发严重,州府大人可否请幽州名医过来一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沈烨那只指着百子桓的手变得僵硬了起来,脸上焦急的表情也逐渐凝固,他内心兴起了一丝不安:“州府大人?”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阵沉默。 孟峰端详着沈烨的面容,仿佛看到了独孤齐十几年前的模样,他心中暗叹:“太子殿下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天,为何自己没有早一步发现。” 沈烨这边冷汗都吓了出来,这种气氛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不对了,沈烨心跳得愈加剧烈,呼吸愈加急促,看着三人诡异的目光,他心中绝望了起来,那份不安也变成了巨大的恐惧,他知道他最怕的事发生了。 百子桓在床上呻吟了半天,却听不到声音,他心里奇怪,连忙起身,见对面的百悠悠蜷缩在榻上的角落,而孟州府三人正在紧紧地盯着沈烨,场面十分诡异。 百子桓咽了咽口水,“虚弱”得问道:“州府大人为何来此?” 孟峰这时才将目光转向了百子桓,皱了皱眉道:“百家公子病得可是严重?” 百子桓等了片刻,见沈烨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我现在头晕目眩,痛得无法入睡。” 孟峰道:“那此刻公子能否走路回到西侧的住处?” “恐怕不……什么?!”百子桓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着孟峰。 薛慕在一旁淡淡道:“来人,带着百家的公子小姐回去吧。” 百子桓见他们不似看玩笑的样子,大喜过望,也不装病了,一边对着对面的妹妹使着眼色,一边穿起了袍子,他利落地从床上下来,哪还有病人的模样,百子桓站定,对着孟州府几人拱了拱手,拉着沈烨就向屋外离去。 沈烨低着头,忐忑地跟在百子桓身后,刚走到门口,赵参将便将沈烨拦住了。 “果然。” 沈烨浑身发冷,“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百子桓回头一看,不禁奇道:“薛参将不是说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为何还要拦住我等去路?” 薛慕看着面色发白的沈烨,微笑道:“我说的是让百家的公子小姐离开,我可没说其他人也可以走。” 百子桓心里一惊,他以为沈烨的沈家身份暴露了,急忙解释道:“若芷月姑娘是我决定留下来的,与沈兄无关!” 赵参将和薛慕对视一眼,百家兄妹是真不知沈烨的身份,看来已经没有试探的必要了。 薛慕道:“来人,将百家兄妹二人好生护送回去。” 随着百子桓的吵闹声消失在耳边,三人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沈烨,只是目光中带着的意味都各有不同,薛慕的目光中带着戏谑和冷酷,赵参将的目光中带着畏惧和好奇,而孟峰的目光则包含了歉意和怀念。 见沈烨低头坐回到了床上,沉默了许久的孟峰开口道:“老臣参见太子殿下!”随后他和赵参将都跪拜了下去。 沈烨猛地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之色。 薛慕冷笑道:“太子殿下不必震惊我等如何知晓你的身份,也不要想着编造理由糊弄我等。” 薛慕嫌浪费口舌,在获得了孟峰的眼神允许后,他从袖中掏出了那封信,走过仍跪在地上的孟峰二人,将信递给了沈烨,沈烨颤抖着双手接过信件,仔细地看了起来。 “百老爷子?!” 沈烨吃了一惊,写信之人自称是百子桓的祖父百景孝,信中大意是孟州府此次文会百家只来了百子桓和百悠悠二人,并无第三人存在,跟在他们身边的公子则是当今帝国太子独孤云,要孟州府保护好太子和百家兄妹的安全。 “不可能!我根本就没见过……” 沈烨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身穿道袍相救自己多次的老人,他不可置信地心道:“难道他就是百子桓的祖父?” 一瞬间,这几天的记忆涌入了脑海,百子桓说过只有百家的人谈到八大世家时才会以“百”开头,而自己初见那道长之时,那道长所述正是:“百杨柳方,白沈宋昌。” “可,百老爷子如何推测出的我就是帝国太子?” 沈烨攥紧了信纸,想到信上百老爷子说,让孟州府照顾自己的安全,沈烨内心苦笑:“百老爷子是逃走之后,怕我在城内有性命之忧,故来此信吗?殊不知他的一番好心却要害了我,这是一封绝命信啊!” 沈烨叹了口气,早知道自己当时就应该将自己被人追杀的事告诉百老爷子,百老爷子也就不会写这封要了命的信了。 他目光转向面前三人,沈烨现在心里只能赌,赌面前几人并不是在瑶山追杀自己的那批人。 跪在地上的孟峰二人缓缓起身,孟峰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烨道:“独孤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您为何不带着东宫三卫,而要化名沈烨孤身来到幽州,还要藏身于百家之中?” 沈烨抬起了头,目光微微闪动,听孟州府这语气,似乎自己没有性命之忧? 孟峰见沈烨没有回答,也不以为意,接着道:“殿下,为了您的安全,臣请求您移步军营之中。” “不要!”沈烨立刻拒绝道。 薛慕眯着眼睛道:“太子殿下莫非信不过我北大营的将士?” 沈烨心里一寒,当然信不过!他吃吃道:“我觉得我在这里就好。” 薛慕微笑道:“太子殿下,如今营中有一位老大人想与您见一面,我想那位大人见到您后,一定有很多话想对您说。” 见沈烨仍坐在场边不动,薛慕冷声道:“来人,将殿下请到老师跟前!” 几十年前,一位身怀壮志的年轻男子得到了当时宰相的赏识,当上了吏部的一个小官,正待他打算一展宏图之时,林氏皇朝最黑暗的时代降临,多疑的老皇帝开始宠信宦官,朝政逐渐被宦官把持。 此举激起了朝中重臣强烈的反对,然而老皇帝晚年性格偏激,无视众人的劝谏,一意孤行。随着宦官的权力愈加庞大,以宰相为首的一干肱骨之臣皆陆续遭到迫害。 满心热血衷肠的男子不知所措起来,当时摆在男子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为了原则,反抗宦官当政,然后和宰相等人英勇就义,留名青史;或者隐忍下来,投靠宦官得到更高的权力,伺机而动。为了自己的抱负,男子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由于朝中职位空缺,男子很快便得到了提拔,直接升迁到了兵部侍郎。 随着老皇帝的病愈发严重,朝中宦官势力空前的强大,宦官们排除异己,买卖官爵,官僚系统尽皆腐烂崩坏。 和朝中那些尸位素餐者不同,男子深知宦官们也需要能人来管制朝廷,于是他兢兢业业地处理自己的政务,将兵部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他的才干很快便引起了宦官集团的注意,加上男子一直对他们假意奉迎,宦官们将其引为知己,在他们的帮助下,男子如愿当上了帝国的兵部尚书,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然而,权力的滋味逐渐让男子迷失了自我,当年那种热血的情怀逐渐被权力的欲望腐蚀,优渥的生活和无上的权力让男子失去了和宦官集团决裂的勇气,他逐渐地融入到了宦官集团之中。 虽然他成为了宦官集团的一份子,但他从骨子里仍然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个帝国,热爱这里的一切。 直到一日,他的一位老乡以性命苦劝,企图将男子的良知唤醒,虽然此举并没有让男子醒悟,却让他意识到,早晚有一日,宦官集团会覆灭,自己要趁早与其划分界限,以免介时自己遭到清算。 从那时起,男子开始不断地在地方提拔有才之士,并亲自保下了许多深陷冤狱的可用之才,又借着宦官的名义收敛钱财,暗中打造军备,生生在宦官集团的眼皮底下招揽了一支忠诚于自己的军队,以备未来不时之需。 男子的举动很快就被朝中蛰伏的忠义之士察觉,他们将男子放在了他们可拉拢的名单之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宦官集团在朝外搞得民不聊生,哀声四起,就在这时,一个自称“帝师”的人找到了他。 第五十六章 帝国太子 一番交谈之后,男子惊住了,他没想到帝师居然知道他暗中畜养私兵一事,并且还要向他借兵诛杀朝中奸佞。 男子果断选择了拒绝,自己如今已身在高位,如果事情暴露,那将立马万劫不复,不过男子向帝师保证,不会将他们的计划泄露出去。 果然不出男子所料,帝师等人举事失败,男子虽然没和帝师一起举事,但他敬佩帝师的为人,于是暗中他将帝师的性命保了下来。 而出狱后的帝师却仿佛换了一个人,开始效忠起了宦官集团,帮助宦官集团用计除掉了卧床的老皇帝和当时领兵在外的太子,并立了刚刚成年的小皇子为帝,宦官集团以小皇帝为傀儡,行事更没了束缚,他们对帝师也不再防范,并将其引为幕僚。 帝师的效忠行为没有骗过男子,男子知道帝师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的最终的目的依旧是除掉宦官集团,为了防止双方到时的争斗波及自己,恰逢北地独孤家又有谋反迹象,作为兵部尚书的男子便以镇压之名离开了帝都,果不其然,几日之后,帝师发动了史书上称之为“皇城三日”的政变,宦官势力三日之间摧崩瓦解。 帝师以自己的铁血手腕迅速稳定了帝都的局势,而男子也成为了宦官集团仅存之人,在外手握重兵的他害怕了,他怕帝师会将自己一起清算。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和地位,他决定向帝师和朝廷展现自己存在的价值,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独孤家的骑兵攻城掠地,逐渐做大,坐看帝国的版图被不断蚕食,果然,帝师妥协了,他代表朝廷向男子保证,今后二人将共治朝堂。 男子心满意足之后,却发现此时的独孤家已不是自己所能对付的了,独孤离的几位兄弟先后在潞州、崤山关打败了自己的布防,从东部突入到了帝都周围,帝都岌岌可危,危急时刻,男子做出决定,带着军队逃往西北的九曲十三环,保存有生力量,有待一日再进行反扑。可谁知此计遭到了帝师的强烈反对,最终二人分道扬镳,自己带着剩余的皇室子弟赶往西北,而帝师和小皇帝死守帝都。 让男子没想到的是,帝都被围困之后,帝师居然将小皇帝活活烧死,开城投降了。男子怒了,他感觉到了深深地背叛,他要复仇! 可他低估了独孤家的决心,独孤离在帝师的建议下进行了军事改革,将北方四州的军力集中在一起,命令十余万的大军将整个九曲十三环团团包围,自己一方自此没有了重返中原的可能。 男子恨,恨独孤氏夺走了他热爱的家园,恨独孤氏夺取了他热爱的王朝,恨帝师投靠独孤氏替其出谋划策。出于对前朝的忠心和热爱,男子没有选择投降。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突围被击退,他心中重建林氏王朝的壮志之火也逐渐熄灭,年迈的老人此时只想回到故土,离开九曲的群山,在故乡的土地上死去。 所幸在他年老将死之际,他成功了,男子带着自己的义子和最自豪的弟子,回到了中原,他千里奔袭来到了幽州,望着幽州郊外的荒凉,想着帝都的繁华,难禁的哀伤和亡国之痛又一次地萦绕在了心间,望着当年自己征战过的土地已成了别国疆土,当年的战友也仅存自己等人,迷惘孤寂之感油然而生。 这个男子便是乔杞,林氏王朝最后的兵部尚书。 乔杞目光呆呆地看着大帐的角落,回忆着自己的一生,他的眼神从痛苦变成了怨恨。 要不是独孤家,前朝根本不会覆灭,以自己和帝师的能力,足以将林氏王朝中兴,就是因为独孤家,毁了自己的梦想,毁了自己热爱的王朝! “老师,人带到了。”薛慕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乔杞惊醒,深呼了口气,目光逐渐平和,淡淡道:“请太子殿下进来。” 烛光下,薛慕带着沈烨走了进来。 沈烨见到老人明显一愣,他认出了这个老人,礼部侍郎余姚被刺之时,他在主堂的窗外见过老人一面,老人的满脸的皱纹尽显沧桑之感,而那一双时而流露寒芒的眼睛告诉了沈烨这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 沈烨看着老人的时候,老人也在看他,老人眼中流露出了稍许疑惑之色,他觉得面前的太子十分熟悉,似乎自己以前见过,他挥了挥手让薛暮离开,然而薛慕却不为所动,伫立在乔杞身旁。 老人知道薛慕担心他的安全,便不再执着,他看着沈烨道:“太子殿下可认得老朽?” 沈烨摇了摇头。 老人沙哑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前朝的兵部尚书乔杞,也是你独孤家当年的恩人。” 沈烨心头一惊:“前朝?!九曲十三环的人!他们怎么来到了这里?为何帝国的各处军隘毫无反应?莫非是偷渡?” 而后他恍然:“怪不得那余姚只因见了老尚书一面便被诛杀!” 沈烨疑惑道:“你是独孤家的恩人?那为何还要躲躲藏藏?” 老人眉头一挑:“你怎知我在躲藏?” 沈烨心中一慌,不待老人反应过来,他连忙道:“老人家既不是躲藏,为何我来幽州这几日都没有看见您?” 薛慕插嘴道:“因为老师喜好清净,故生活在这营帐之中。” “老师?这么说薛参将不是幽州的官吏,也是山里的人了?” 沈烨对着老人问道:“敢问老人家为何要将我抓来?” 老人哼了一声,讥讽道:“太子殿下还在装傻吗?我予独孤家有恩,但独孤家却反而恩将仇报,将我的效忠的帝国推翻,我与你独孤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烨垂着眼皮,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低声道:“听老人家的意思,您是想要我的命?” 老人看着声音沉稳,神色淡定的沈烨,出声赞道:“太子殿下面对生死居然能安然如故,老夫佩服,独孤家的血脉果然厉害,不愧为被天诅咒的家族。” 沈烨抬起双眼,犹豫了一下,问道:“何为被诅咒?” 老人似乎有些意外沈烨会如此发问,而后想到他是独孤齐之子,从出生起就呆了皇宫,很少与外界接触,民间的流传的东西不知情也是正常。 老人道:“老夫虽然痛恨你独孤家,但也不得不承认,你独孤家的人各个都是天生的将才,无论是你们当年的家主独孤离,他的胞弟,也就是你的父亲独孤齐,还有他那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如今东大营的独孤靖,南大营的独孤翎,以及年纪最小掌管西大营的独孤英。你的这些叔伯当年可是让我们这些军中老一辈的将领吃尽了苦头,但上天是公平的,老天爷给了你们家族出色的军事才华的同时,降下了诅咒,削弱了独孤家的人的生育能力。那逆贼独孤离就是因为没有后代才传位于你的父亲独孤齐,而独孤齐也只有你一个孩子,算上你叔伯家的几个堂兄,一个诺大的皇家,二代子弟中也仅仅有四人,这还不算被上天诅咒吗?” 乔杞却不知,就在这仅有的四个人之中,独孤翎的两个孩子也刚刚遭到了迫害,如今一病一傻,这些都是后话。 乔杞看着沈烨道:“我很奇怪,独孤齐只有你一个继承人,从小就将你养在皇宫之中,为何会冒险派你来到文会?” 沈烨闭上了双眼,微笑道:“很简单的道理,如果我一直在皇宫之中,未来如何有能力执掌整个帝国?像您所说,我独孤家不出庸才,因惧怕而龟藏,不符合我独孤男儿的性格。” 乔杞眉头舒展道:“殿下终于不再遮掩自己的身份了?” 沈烨睁开双眼,眼中某种异色闪动:“如今再说什么,想必老人家也不会信。不过我这里也有两事不解,请老人家从实招来。” 薛慕冷笑道:“独孤云,收起你的太子架势,你要看清局势,你现在的生死可掌握在我们手里。” 乔杞抬手阻止了薛慕继续发言,笑眯眯地看着沈烨道:“云殿下,你有何事要问?” 沈烨眼神锐利了起来:“一是你们如何从那九曲十三环离开而至今不被北大营发现,莫非北大营有人投了敌?二是你们可曾去过瑶山?!” 乔杞听闻第一个问题时毫无波动,可听到瑶山时,他略微动容了起来,眼中异色闪过,而后迅速恢复了正常。 沈烨本来问题的重心就是瑶山一事,第一个问题本来就是让乔杞心中放下警惕的幌子,见乔杞果然露出了破绽,沈烨嘴角微微翘起,道:“老尚书不要想着遮掩,您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您去过瑶山!” 乔杞挑了挑眉,惊讶于沈烨的洞察力,他拍了拍手又一次赞道:“老夫佩服,不愧是独孤家的人,竟然如此敏锐。”而后老人寒声道:“不过,有时候锋芒外露实在谈不上明智,尤其是在我的面前,这只会让你目前的处境更加危险。” 沈烨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尚书大人休要恫吓我,你们将我抓住却没有立刻动手杀害,而是留我到现在,让我与您交谈,想必你是要活的太子来达成你的目的,不知我猜的可对?” 第五十七章 要人 乔杞对沈烨更加欣赏了,他捋着胡须道:“不错,我现在确实不想杀你,而我等也并不承认自己去过瑶山,太子殿下不要妄加判断了。不过老夫很疑惑,殿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猜测我等去过瑶山?” 沈烨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当时那些熟悉的面孔又一次的浮现在自己眼前,想着那位被劈成两半的朋友,沈烨心中不由一恸,又想着自己昏迷前立下的誓言,暗暗叹息一声,自己虽然成功从瑶山逃了出来,如今又陷入了敌手,如何为那近千条生命复仇? 原来沈烨早已恢复了记忆,就在那日晚宴和众人去见君邛之时,院中兵士的衣甲,浓烈的杀气,让他的记忆意外地被唤醒,经过一夜昏迷,沈烨从文会开始的那天早上醒来时,已经记起了一切。 乔杞和薛慕见沈烨没有回答,二人皱着眉头,对视了一眼,莫非自己手下的人将瑶山之事泄露了出去? “报!”帐外传来声响。 薛慕走出了帐外,片刻后,他急急地走了进来,面带忧色地对着乔杞道:“北府铁骑已在城东三十里处下寨。” 沈烨一愣,瞬间明白了当下形势和自己的处境。 乔杞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北府的动作果然迅速,竟不给自己一方喘息的机会,他沉声问道:“可有具体情报?” 薛慕看了一眼沈烨,随后道:“我们的人乔装成了幽州的兵士过去询问,对方却称他们是奉将军府的命令维护幽州外围安全。” 乔杞看着沈烨道:“这么说,北府的人现在还不确定太子是否在我们手上,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薛慕道:“孟峰师兄也是如此想法,遂刚才吩咐了下去,明日起幽州封城,不给北府的探子进城打探消息的机会。” 沈烨心道:“原来,他们是因为行踪被朝廷发现,所以想以我为质,逼迫朝廷给他们一条生路。” 乔杞对着沈烨道:“殿下如今可是明白老朽为何将你关押在此?” 沈烨哂然道:“老尚书想用我一命换取你的性命?” 乔杞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一命,而是城内连我在内五千多名将士的性命。” 沈烨心里一惊:“城中竟有如此之多的人马!” 看着沈烨的震惊之色,乔杞淡淡道:“殿下可知我为何将我们的兵力告知殿下?” 沈烨想了一下,苦笑道:“尚书大人是不想让我以性命做要挟,提出一些条件。” 乔杞道:“不错,就算太子殿下自杀身亡,我等凭借己方人马,杀入瑶山也是不无可能的,到时太子殿下却是白白身死,所以我们不会答应太子殿下任何条件,太子殿下接下来最好安安心心地呆在这里,不要生事。” 沈烨原本心中想着自己可以借着身份之利,制造一些机会逃走,孰料自己还没有仔细敲定计划,心中想法便被乔杞看穿。可若自己真的听凭他们安排,那么绝对有死无生,自己在外一定要有个能帮助自己的人,“帮手?”沈烨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一个娇俏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他心里对着沈颂暗道一声抱歉,而后他看着乔杞道:“尚书大人,我可以答应你在这里呆着,但军中皆是粗人,我需要一个人服侍我。” 乔杞眉头一挑道:“太子殿下是不信我方才说的话了?” 沈烨连忙摆手道:“尚书大人言重了,我要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尚书大人不会以为一个小女孩能坏了你的事吧?” …… 翌日一早,沈烨在看押自己营帐中被吵醒,他睁眼一看,便看到病恹恹的司司和她身后面色难看的孟峰。 沈烨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有司司在,沈颂叔父必会想办法营救自己二人,他随即又内疚了起来,自己已是三番五次地将司司带入险境之中,自己已欠了他们太多太多。想到当时晚宴上沈颂那慑人的目光,一股寒意遍布了沈颂全身,沈烨心中苦闷,沈颂叔父若得知了消息,会恨不得杀了自己吧,可不这样,自己如何才能逃脱,如何才能为瑶山近千条人命报仇? 沈烨神色复杂地看着司司,孟峰也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孟峰知道乔杞等人在十几年前就非常忌惮沈颂,若让他们知道沈颂在此,说不得立刻会刀兵相向,所以沈颂身在自己府宅一事,孟峰一直瞒着九曲的人。昨夜薛慕来找他要人时,孟峰是真的有苦说不出,他内心中是极度不愿交出司司的,毕竟交出司司,就让沈颂和老师的关系更加紧张,可他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孟峰虽然怨恨沈烨将司司牵扯进来,可当他再见到沈烨之时,心中又自觉愧对太子,愧对独孤家对自己的信任,他内心长叹一声,将司司交给了沈烨,未言一语,情绪低落地转身离去。 沈烨看见司司眼眶的黑眼圈,歉意道:“司司姑娘,这两日可是没休息好?” 司司咽了咽口水,虚弱道:“公子帐中可有吃的东西?” 沈烨听闻更是内疚,对着帐外喊道:“来人,拿些吃的进来!” 看着司司狼吞虎咽,像是好几天没吃饭的样子,沈烨心头大怒:“孟州府不是和沈颂叔父是过命之交吗?为何会如此苛刻对待一个小女孩,竟是连餐食都不提供!” 他忍着怒气道:“司司姑娘,孟州府可拷打了你?” 司司听闻,呜呜地发出声音。 沈烨神伤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姑娘你!” 司司刚才只是口中食物过多,着急说话,被噎住了,她手忙脚乱地放下面饼,喝了一口水,将食物顺了下去,司司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公子为何要自责?” 沈烨惭愧道:“要不是我,姑娘怎会连饭都吃不饱?” 司司想了想,面带憾色道:“说的也是,要不是公子,那些烧鹅,鲜鱼汤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吃的,扔了属实可惜。” “嗯?” 沈烨一听,好像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他急忙道:“什么烧鹅,鲜鱼汤?孟州府难道没有虐待你?” 司司诧异道:“没有啊,孟伯父天天好肉好菜地照顾我。” 沈烨看着狼藉的饭桌,疑惑道:“那姑娘你为何饿的如此厉害?” 司司委屈道:“公子还问我!当日晚宴分别之时,公子不是嘱咐让我小心孟州府吗?加上这两天老爷一直没出现,我就信了公子的话,怕孟伯父下毒害我,就将他送过来的吃食都偷偷扔掉了。” 沈烨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居然是自己那几句话的原因,他哭笑不得道:“姑娘,那你岂不是两日没有进水?” 司司红着脸道:“我没忍住,水还是喝了一些。” “……” 司司吃饱喝足后,怀着忐忑的心情向沈烨问道:“公子可知我家老爷现在在哪里?” 沈烨道:“姑娘宽心,沈颂叔父现在居住在孟峰的府宅内。” 司司松了口气,随即气愤道:“老爷真是的,居然将我忘之脑后了!” 沈烨看着她严肃道:“司司姑娘,沈颂叔父如今有大事要处理,所以暂时没有精力管你,但是你要信我,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绝对非常重要!” 司司撇了撇嘴,嘟囔道:“老爷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她抬眼见沈烨的神情异常郑重,迷糊道:“我怎么感觉沈烨公子比我还要了解老爷?” 沈烨心道:“沈颂叔父为了你,连帝国的太子都敢威胁!若我把你害死,说不得他还要将我杀了给你陪葬。” 这时帐外传来薛慕的声音:“云殿下可醒来?” 沈烨目光一凝,暗道:“莫非又出了什么事?”他对着帐外回道:“薛参将可进来!” 薛慕走了进来,看着桌上食物的狼藉景象,不由得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好饭量,大清早的就这么大胃口。” 沈烨仿佛没看见旁边司司的大红脸,淡淡道:“薛将军一早便来,不知何故?” 薛慕答道:“晚时,孟州府设宴款待众世家,希望太子殿下介时出席。” 沈烨一脸意外之色,仿佛听错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道:“我去出席世家晚宴?” 薛慕微笑道:“殿下没有听错,而且不是以百家子弟的身份露面,孟大人到时会将太子的真正身份公布给各个世家。” 沈烨瞪着眼睛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薛慕道:“介时太子自会知道。”薛慕做样子似的拱了拱手,撤离了营帐。 薛慕刚走,司司就惊叫起来:“公,太子殿下!你恢复记忆了?!” 沈烨带着玩味的神情,看着司司道:“司司姑娘可是瞒得我好苦。” 司司小脸皱了起来,委屈道:“才不是我要瞒着,老爷说若在你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把事情告诉你,容易让你记忆混乱,为了你好,我们才保密的。” 沈烨眼中光芒闪动:“那么现在,你可否告诉我,你们都知道什么?” 第五十八章 将军府 司司不好意思道:“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老爷在瑶山河边救起了你,然后……” 司司想到了那块天宝玉,又想到自己当时偷偷摸沈烨肌肉的事,脸色顿时红了起来。 “然后怎么了?”沈烨追问道。 “哎呀,羞死人了,然后我摸了你。”司司双手捂着脸,整个脖颈都红了起来。 “呃,就这样?”沈烨一呆。 “还要哪样啊?!太子殿下把我想成什么人啦!”司司羞恼道。 沈烨知道司司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道:“我是说,沈颂叔父在见到我时,我旁边可有他人?” “他人?” 司司想了想当时的场景,犹豫道:“宋川哥哥好像也看到了殿下你。” “宋川?” “他是我沈家的护卫。” 沈烨皱了皱眉道:“我的意思是,在我昏迷的地方,沈颂叔父有没有看到我身边有其他的人在?这其他人不是说你们的人。” 司司道:“我没听老爷提到此事。” 看着沈烨皱着眉头,司司问道:“太子殿下当时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沈烨神色黯然:“我只是希望有人和我一起逃了出来,是我想多了。” 司司看着沈烨失落的样子,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公子,我以后是不是该称你为云殿下了?” 沈烨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怎样称呼都好,沈烨这个名字,我如今听着也是蛮习惯的。” 看着司司脸上的笑容,沈烨心情好了少许,随即他想到了今日的晚宴,又疑惑了起来,孟州府他们究竟再打什么算盘,为何要将我的身份公布出去?难道这样能帮助他们逃走吗?为什么? “为什么?” 帅帐之中,孟峰见薛慕归来,顿时问起了将太子带到世家晚宴的用意。 薛慕走到近前,没有回答孟峰的话,反而问起了乔杞几人:“当下我们是什么局势?” 看着几人迷惑的眼神,薛慕沉声道:“北府的军队已安营在幽州东侧,封锁住了我们去夷州方向的所有道路,而西边的北大营和东南方向的东大营军队想必此时也在赶往幽州的路上,现在我们别说去夷州,去瑶山的路上可能都不会太平。” 薛慕接着道:“所以昨夜我回去苦思许久,我等何不将城门大开,放北府的探子进城呢?” 乔杞扬了扬眉:“你要让他们知道太子就在我等手中?” 薛慕昂首道:“不错!我不仅要让他们知道,还要借此通知各大世家和城中百姓,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在这里。” 乔峥问道:“这是哪里的道理?我看我们立刻立刻出发,带着太子离开幽州?” 薛慕道:“老师莫急,我们要等人。” 赵参将惊道:“你还有后手?九曲还有军队在接应?” 乔杞等人心中皆期待了起来,莫非自己等人真有援军? 然而几人并没有听到期待的消息,只见薛慕摇了摇头:“我是在等东大营和北大营的人来。” 几人愣了一下,都搞不懂薛慕的用意了。 乔峥寒声道:“你要害死义父吗?” 乔杞知道薛慕必有深虑,他静静地等着薛慕的回答。 而孟峰此时似有所悟,看着薛慕道:“师弟是怕,北府的人会?” 薛慕点了点头道:“要知道独孤齐只有这一个继承人,如果他死了,那么能继承皇位的是谁?” 赵参将此时也明白了,他惊道:“你是说,北府的人会在你们和太子离开时,逼着你们动手杀掉太子?” 薛慕道:“我所忧虑的就是这点,如果北府军中有心向其他亲王的人,那么他们巴不得借着我们的手杀掉太子,这样他们拥立的人才有机会在未来登上皇位。所以,我担心一旦我们动身离开幽州,那么他们就能在路上围剿我们和太子,并将太子之死嫁祸到我们头上。他们身后的人也会因此获利。” 薛慕看着几人:“所以我在等,等各个阵营的人齐聚幽州,介时他们互相牵制,我们才有机会安全离开。” 几人琢磨出其中深意,皆恍然大悟,乔峥捂着额头讥讽道:“你们这帮人,活着真是累。” 薛慕微笑道:“活着累的人,往往才能活得久。” 将军府坐落于帝都内东侧,新朝建立之时,为了稳定人心,独孤离并没有对前朝那些有实干的官员进行更换,可时间久了,独孤离发现六部之中,很多前朝的官员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尤其是兵部,自己的许多军事政策根本下达不到地方州郡。 时间久了,兵部逐渐成了独孤离的一块心病,后来帝师献策,独孤离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改革,将各州的军队抽离,建立了东西南北四大营,又在兵部之外设立机构名为将军府,从兵部分出大半权力,让将军府主管四大营的军队调度,处理紧急军情,而兵部只负责各州县军官的选拔授予。从此之后,将军府就成为了帝国的军务中枢。 此时将军府内,一个身着暗红色长袍的人坐在阴影之中,沉声道:“宫里的消息,陛下得知太子身死,哀恸不已,旧疾复发,现已卧床无法处理政务。” 他的对面,一个老将军正闭目沉思,听闻此话,老将军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阴影处的人:“孟峰前几日上报朝廷的信件已经被我们的人拦下,除了我们,朝廷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幽州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们的计划也才进行到一半,你为何如此心急,将太子遇刺之事告知圣上?现在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幽州!” 阴影处的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道:“我想,我们的网该收了。” 老将军身形一顿,厉声道:“现在?可我们在幽州周围还没有任何部署!若让乔杞逃走,岂不功亏一篑!” 阴影处的人说着晦涩难懂的话:“有些人只要你给他舞台,你不需要告诉他接下来的剧本,他自己就会替我们将剩下的故事演好,甚至演的比我们设计的更出色。” 老将军眯着眼睛:“还有谁在幽州?” 阴影处那人嘴角微微翘起,道:“世人皆传‘天下三奇’有惊天动地之能,他们想毁灭的东西,就算是神仙也是难救。如今三奇之二都在幽州,那乔杞焉有存活之理?” 幽州的天气已然入秋,在孟峰等人谈话的同时,幽州城的人们也从睡梦中睁开了双眼。 街上偶尔的叫喝声给寂静了一晚上的幽州城增添了一丝烟火的气息,这时城门口的吵闹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不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让人出去了?” “放我们出城!我们是负责到城外给醉幽居采购食物的人!” “军爷,我们是陆家商队的人,你们应该也熟悉了,我们只是按例出城采药啊,为何要将我们拦住?” 幽州城突然的城禁让城中的人措手不及,不一会儿,城门口处就形成了百余人的人群,人们纷纷急做一团,人群中,若芷月的手下叫苦不迭,莫非在幽州城要开始封城搜查自己等人了?早知如此,昨日就该早早撤离。 看着周围群情激愤的状况,若芷月的几个手下对视了一眼,决定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脱离。 幽州城如今守城的都是九曲的士兵,任你城中百姓恶语相向,他们都不为所动。 这时人群后方发生了骚乱,而后迅速分出了一条极为宽敞的过路,十几个脸上蒙着黑色麻布的人推车走了过来,他们每人都推着一辆三轮木板小车,每个小车上都有三个木桶,人还未走进,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 守城门的士兵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前方的兵头伸出手远远就喝住了车队,叫道:“州府大人明令!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出城!站住!停下!别再向前走了!” 最前排的老汉似乎有些耳背,直到城门士兵竖起了长矛,他才慌忙停下,老汉喊道:“军爷,我们是幽州街道司的人!要赶紧将城中污秽之物运到城外。” 幽州城作为北方最大的城池,庞大的人口,每天都有垃圾和排泄物的问题要处理,所以街道司这个部门便应运而生,街道司是一个由官府从民间招募苦力,每天定时清理城中垃圾的机构。他们专门负责清理幽州城内的生活垃圾,当然这些垃圾也包括人们和城中牲畜的粪便。 “前几天为何不见你们?”城门士兵捏着鼻子厌恶道。 老汉道:“叫军爷知道,现在街道司的人少,我们都是一片城区一片城区的处理,今日刚好清理到南城区。” 见城门士兵心中还在犹豫,那老汉心中冷笑,为了让气味出来,自己等人特意将每个木桶上方都戳了几个窟窿,然后自己等人蒙了六七层麻布才忍受了这味道,这些城门士兵还挺能忍的,老汉心中坏笑道:“看老子给你们加点猛料!” 老汉洪声道:“军爷可是不信?”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将木桶的盖子打开。 “轰!” 围观群众一阵哗然,立马退出了老远。 笑话,盖着盖子隔着几米就已经臭不可闻了,盖子一开这还得了,这味道真要离近了闻,可是要死人的。 那几个军士看他动作,都吓了一跳,连忙齐声劝阻道:“住手!” 身后几名机灵的军士见状立刻跑远,只剩下离得最近的那个兵头,一时之间躲闪不及,臭味袭来,让他狂呕不止。 他扶着身边城墙,对着手下喊道:“快放行!让他们赶紧滚!” 兵头离得远远的,喘着粗气,一瞬之间,他看到了老汉戏谑的目光,不禁心头大恨。 随着自己一行人都安然无恙地出了城,老汉松了口气。 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了那个兵头的尖锐的声音:“都给我站住!” 第五十九章 初见端倪 老汉等人心中一突,难道暴露了? 兵头带着决然地神情冲到了老汉面前,老汉看着他的神情,心知不妙,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那兵头,一手打开了他面前的木桶盖子,一手扯下了老汉的面布。 “呕。” 老汉离那木桶最近,面布被扯,竟直接被那味道熏晕了过去。 兵头边吐边断断续续道:“叫你他,呕,娘的,呕,恶心我,呕。” 兵头啐了老汉一口,脚步轻浮地走了回去。 “站住!前方什么人!” 一行人搀着老汉,将粪车放置到了城外的庄稼地中,向着东南方向跑去,刚跑了一会儿,就听见了沉重的马蹄声,前方雾气中,隐隐几十匹战马奔来。 为首一黑脸将军,正是在城东南处三十里扎寨的宇文扈,宇文扈见今日雾气蒙蒙,唯恐幽州方面趁着雾色突围,一大早亲自大人带着北府铁骑在四周巡逻。 北府铁骑的战马和铠甲太过特殊,这些人一下就分辨了出来,里面一人对着宇文扈道:“将军可是从北府而来?” 宇文扈道:“吾乃北府铁骑宇文扈,你们是何人?” “原来是宇文扈大将军,我等是东大营独孤靖属下,正有要事禀告!” “独孤靖?” 宇文扈皱了皱眉,他看着那人递过来的令牌,对着他们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们随我回营。” 营帐之中,宇文扈忍着几人身上难闻的臭味,眼神中闪动着与他粗犷外表不相符的精明之色,道:“你们是说,独孤靖早有消息,知道幽州城会出事?” 一人答道:“正是,所以老将军先派了邵将军和他的亲卫君邛来打探消息,又让若家小姐带着我们去接应他们。” 宇文扈道:“那你们在城里可曾听过太子的消息?” 那人和其他的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出现了迷茫之色,他呆了呆:“太子?” “没你们的事了,来人!给他们几匹战马,让他们赶紧回东大营。” 宇文扈心里嘀咕:“都说东夷的人不喜好洗澡,如今看来是真的了,味可太大了!” 送走了几人,宇文扈见迷雾已经消散,知道幽州方面没有趁着雾色突围的打算,他忖道:“想必昨夜幽州城就收到了消息,知道我等已将幽州围困,故将城门关闭,怕我等派人进城打探太子的消息。”他想到了昨晚的那批商队,看来自己兴许还真的拦住了九曲的人。 “将军,我们的人都撤回了营中,不过,我们在回来之时,发现幽州城门似乎又开放了。” “嗯?”宇文扈听见下属禀告,露疑惑之色:“南城门开了?你可瞧得清楚?” 那属下回道:“不只是南城门,那其他城门也都打开了。” “这孟峰是搞得哪一出?” 属下问道:“将军,百家的人还要不要入城?” 宇文扈摆手道:“放他们进去,让他们小心行事。” 他抬首看着远处密集的阴云,心中咒骂道:“这鬼天气,看样子雾没散去多久,秋雨又要来了。” …… 百子桓带着妹妹回到住宅后一夜辗转反侧,忧心忡忡。 这天一早,他就想将沈烨被抓走的消息告诉在州府府宅的沈颂,可自己的院落旁边都是幽州的士兵,根本没有机会离开。 或许该试着向其他人求助,百子桓心里想着,这几个世家之中,只有昌家与自己家族一向交好,可昌家家主的为人他也听过,和上一代昌家家主不同,这一代的昌家家主是个从来不冒险的主,想让他帮忙向州府要人,基本没有可能。 至于其他家族,百子桓忽然想到了宋诚,那日晚宴他亲眼看到宋诚和沈烨一起离开,而后宋诚还帮助了自己,想着宋诚的身手和脾气,或许可以央求人家潜入进州府住宅通知沈颂。 百子桓急匆匆地走出院门,便被门口的兵士拦住,兵士询问道:“公子要去哪里?” 百子桓怒道:“本公子去哪里还需要向你汇报?” “确实需要,否则我们不会让公子离开。”兵士面无表情道,他身边两名兵士见状也拦在了百子桓身前。 百子桓无奈道:“我去见宋家长辈。” 几个兵士对视了一眼,让开了道路。 百子桓走了出去,见这兵士在身后紧紧追着自己,不禁恼道:“你做什么?” 兵士微笑道:“我怕公子遇见东夷的刺客。” 百子桓知道兵士是在暗中提醒自己还没有洗清嫌疑,他忍着气,没有再说什么,向着宋诚的院落方向走去。 走到近时,他不禁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有着若芷月的缘故,幽州方面才会派人监视自己,没想到宋诚的院子旁看守的人更多,而为首之人竟是乔峥。 百子桓当时在柳清瑶的院子见识过乔峥的厉害,他停住了脚步,既然宋诚被看得比自己还死,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央求人家了。 百子桓转过身,正撞见柳家家主柳晚修手持一个方盒走了过来。 柳晚修看到百子桓也是一奇:“这不是百家公子吗?” 百子桓躬了躬身道:“见过柳伯父,伯父这是要去哪里?” 柳晚修道:“昨日有一阳州的富商献上一块美玉,正巧方才想起,让宋诚那家伙给我鉴赏一下,百家公子这是也要去见宋诚吗?” 百子桓还未说话,柳晚修直接拉起了百子桓的手臂,向着宋诚的住处走去,百子桓看着柳晚修身后紧跟着两个幽州士兵,不由心道:“原来各世家的人都被监视得如此严密。” 乔峥倚着院门,想着心事,见百子桓和柳家家主联袂而来,提高了警惕道:“你们来做什么?” 二人身后的兵士上前低声诉说了起来,乔峥看着柳晚修手中的盒子,伸出手:“我要查一下。” 柳晚修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怕你的手脏了我的东西!”他抬腿便要跨过院门。 乔峥嘴角一翘,身形一闪,来到了柳晚修面前,轻蔑一笑:“别人惧你世家如虎,我却不怕!在我眼里,你们还不如那些战场上士卒。将东西拿我一看!” 百子桓手上感受着柳晚修的颤抖,知道柳家家主此时气到了极致,他连忙打圆场道:“这里面可是价值千金的宝玉,要是损坏一处,你就是把命交了都赔不起。” 乔峥没有理睬百子桓,他看着面有怒色的柳晚修,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不让我查,你就休想过去。” 柳晚修转过头来,对着乔峥笑了笑:“你一定要看?” 乔峥翘起下巴看着他柳晚修:“不错。” 柳晚修猛地将盒子扔到了地上,一块玉佩从里面弹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半,看着百子桓张着大嘴,柳晚修道:“这玉我不要了,阁下捡起来看便是!” 而后他拉着百子桓昂首阔步,越过了面色难看的乔峥,走进了屋内。 百子桓内心感慨:“不愧是我世家的家主,宁可“玉碎”,也不愿让人羞辱。” 柳晚修推开了房门,见宋诚正坐在前方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二人,百子桓急忙把房门关上,挡住了院外众人的目光。 而他后走了上前,拱了拱手道:“三先生都看见了?” 柳晚修坐到宋诚身边,没好气地道:“这人估计一直在里面看戏。” 宋诚嘿嘿一笑,而后皱着眉头对着百子桓冷哼道:“我说,百家公子,你以后不要再叫我三先生了,这三先生是我给我那柳家小友的的特权,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 百子桓见宋诚说话语气不善,心里有些恼,但此刻有求于人,只得忍耐道:“宋伯父,我来有一事相求。” 宋诚给柳晚修倒了一杯茶,道:“说来听听。” 百子桓道:“昨夜,孟州府带人将我家百子烨带走,不知被关到了哪里,宋伯父可有办法救上一救?” 宋诚倒茶的手顿了一下,心道:“莫非前夜沈烨营救若家女子之事暴露了?”他嘴上却说道:“你百家的人,我为什么要管?” 百子桓咬了咬牙,现如今只有眼前之人或许能够帮助沈烨了,百子桓低声道:“宋伯父,实不相瞒,百子烨其实原名沈烨,是沈家的公子,他有一叔父名为沈颂如今正在州府大人的书房中……” “住口!”宋诚大喝道。 声音之大,引来院外乔峥的注意,乔峥奇道:“里面居然吵起来了?” 百子桓吃惊着看着一脸怒色的宋诚,吃吃道:“伯父为何……” 柳晚修叹了口气,对着百子桓道:“你这孩子不知,宋、沈两家素有仇怨,就和你白、百两家一样,以后不要在宋诚面前提到沈家之事了,你快回吧。” 百子桓心中懊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提沈烨的身份,他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宅院。 宋诚二人看着他的背影,柳晚修赞道:“百景孝诡计多端,百世骧也不遑多让,没想到这百子桓竟是如此率真。” 宋诚不知想到了什么,叹道:“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简单一点呢。”他看着柳晚修道:“说吧,你发现了什么?” 柳晚修脸上露出有趣的神色:“发现?我只是专程来让你鉴赏一下玉佩而已。” 宋诚摇头笑道:“我可还不糊涂,一个玉佩犯不着你亲自来送。” 柳晚修不再装样子,他严肃了起来:“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 宋诚若有深意地看着他:“你是说看守我院门的那个孩子?” 柳晚修诧异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起身准备告辞:“看来不用我废话了。” “诶,坐下坐下,你说你的,我也只是猜测。”宋诚将他拉了回来。 柳晚修道:“我今日便是拿玉佩来试探那名为乔峥的孩子的身份,孰想在你的院门不远处,看到这百家公子踌躇不前,我料他有事相告,便将他带了过来。” 柳晚修顿了顿,说起了正题:“为了让那乔峥注意,我特意将玉佩用红色的盒子装了起来,果然他中了我的计策,与我起了争执。” 宋诚见柳晚修半天不入正题,知道他还在试探,于是宋诚不耐烦地一语点破道:“他提到了战场。” 柳晚修见宋诚果然和自己发现的一样,便不再犹豫,直接道:“那孩子说在他的眼里,我们这些世家大族还不如那些战场上士卒。” 宋诚接着道:“如今能上战场的也只有四大营的人,而四大营的人都不会让这么大的孩子上战场。” 柳晚修凝视着宋诚:“所以,我大胆猜测,他是九曲的人。” 宋诚道:“大有可能,那日在小友院中之时,我和这孩子交过手,此人力大无穷,出手狠辣,眼神中杀气十足,当时我就怀疑起了此人身份,只是那时思绪太乱,根本没往山里想。” 宋诚看着柳晚修的忧色,沉声道:“既然你我都猜到了这个孩子的来历,那么你应该心里也明白那天的事情代表了什么。” “那天?” 柳晚修疑惑起来,而后想起了什么,悚然一惊。 第六十章 州府交心 柳晚修想得通透,这孩子既然是山里的,那位神秘老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当年进山的老人就那几个人,无论是谁出来,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不成!” 柳晚修站了起来,“我要赶紧派人将此事告知北大营?” 宋诚乜了他一眼:“你糊涂了吧?你认为他们怎么出来的?北大营那边现在已经信不过了,另外你有办法派你的人出这内城?” 柳晚修道:“我们虽然人出不去,但是消息却可以传出去,那文会还在照常进行。” 宋诚想着若芷月的身份,摇头道:“你不必费神了,外面早就得到了消息,你还记得那日晚宴后,孟州府引我等观看的‘刺客’不?” 柳晚修眉头一挑:“你知那‘刺客’身份?” 宋诚缓缓道:“那人是独孤靖的心腹。” 柳晚修惊道:“东大营?!” 宋诚道:“前日晚上的骚动也是东大营的人为了营救那‘刺客’引起的,想来不久后,独孤靖就会率兵来攻打幽州。” 柳晚修懊悔道:“早知如此,当日我们就该听清瑶的建议直接回去。”他看着在那一脸镇定的宋诚意外道:“没看出来,你这人平时急急躁躁的,这种时候居然能沉住气。” 宋诚若有所思道:“我只是有很多事情看不明白。” “比如?” “比如九曲的人出来到底要做什么,比如那九曲的那位为何要出来见余姚,比如现在他们明知消息泄露为何不跑?” 看着柳晚修要起身离开,宋诚疑惑道:“你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柳晚修转头看着他,无奈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毕竟是柳家家主,我必须做好自己身死幽州的准备,我要把后事交待好,柳家不能因我突然的死亡而陷入混乱。” “噤声!”宋诚突然低声道,他对着柳晚修使了使眼色。 乔峥正悄悄地从院外靠近,刚到房门前,还未待他偷听,房门便被打开,宋诚面色不善地出现在门口,他寒声道:“我记得我说过,未经我允许你们不能进我的院子。” 乔峥心中暗骂一声,他是真的想杀了这个宋家的人,乔峥哼了一声,将手中的两份请帖递给宋诚,道:“今日晚间孟州府设下晚宴,介时将有重大事情相告,请两位家主务必参加!” “又是晚宴?” 柳晚修和宋诚对视了一眼,每次晚宴都有不好的事发生,如今又是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二人心头升起。 …… 沈烨正坐在帐中闭目沉思,听见帐外脚步的声音,睁开双眼,便看到孟州府独自走了进来。 司司这时候心里对孟州府已经有了芥蒂,她打了声招呼就跑到帐后的榻上休息去了。 孟峰不以为意,他踱步来到沈烨的身前,缓缓跪拜了下去:“罪臣孟峰叩见云殿下。” 沈烨愣了一下,然后嗤笑道:“孟州府,这里也没有他人在场,何必假惺惺的扮演忠臣。” 孟峰沉声道:“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外人,所以臣才过来请罪。” 沈烨以为自己听懂了孟峰的言外之意,不可置信道:“孟州府是来救我走的?”他看着孟峰摇头,脸色喜色褪去,淡淡道:“既不是,你来请罪又有何用?难道我原谅了你,你就能继续做这幽州州府了?” 孟峰仍跪在地上:“正是。” 沈烨眼睛微眯:“什么意思?” 孟峰道:“孟峰蒙受先帝重恩,曾答应过先帝将幽州城牢牢掌握在帝国手中,绝不让世家染指幽州分毫。” 沈烨冷笑一声:“你窝藏山中叛逆,软禁帝国太子,还自称帝国忠臣吗?哼,如今事情泄露,城外已大军压境,你连性命都要丢了,还妄想继续做一州州府?” 孟峰垂下眼皮低声道:“九曲之人混于北大营锋营之中,来我幽州,以太子生命要挟,胁迫我和赵参将就范,而后事情泄露,我等和太子一起被叛军裹挟,带往夷州,入山林之时,我等舍命相频,将太子救回。” 沈烨呆了半晌,随后道:“好计划,好借口!但你以为朝中有人会信?” “只要太子信,朝中帝师信,我就依然是幽州州府!” 沈烨撇了撇嘴:“凭什么我会答应你?” 孟峰道:“凭先帝对我的信任,我对先帝的忠心,凭我是太子殿下和帝师在帝都之外最大的助力。凭太子随九曲之人离开幽州时,只有我能保证太子的安全。” “你在威胁我?” “太子殿下误会了,就算殿下不答应我,太子去夷州的一路上,我也会用生命保护太子的安全。” 沈烨皱了眉头,他有点看不懂孟峰的立场了,他困惑道:“你若真是我独孤氏的忠臣,为何还要帮助九曲的叛逆?” 孟峰叹了口气:“世人不知,乔老尚书是我的恩师。” “你也是前朝的人?”沈烨挑了挑眉。 孟峰道:“我本是前朝幽州的参将,因不满当时幽州州府的所作所为,一时热血,以武将的身份上书朝廷弹劾州府,哪知这州府是当时宦官的心腹,因此我被捉拿,押送在了帝都大狱之中,那时候是老师亲自将我从死牢里救出,并以弟子相待与我,传授我为官处事之道。” 孟峰抬头看着沈烨,从他的五官轮廓中想起了已故的先帝独孤离,他伤感道:“后来我被放回了幽州,在那里我认识了沈颂和先帝。” “沈颂叔父也和先帝认识?”沈烨吃惊问道。 孟峰诧异道:“殿下现在还称呼沈颂为叔父吗?” 沈烨被勾起了好奇心,没有理睬他:“你接着说。” 孟峰吃惊于太子对沈颂的尊敬,他回忆道:“当时先帝和沈颂二人被宦官的手下追杀到了幽州境内,而我正巧带着亲兵巡逻,我向来痛恨宦官势力,知这二人必是忠良,故将二人救起,并把那些追来的人灭了口,之后一问才得知他们身份。原来当时还是府州州府的先帝,被人举报谋反,为了避嫌先帝只好去帝都自证,本来相安无事,可不知为何那些宦官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处死先帝,沈颂得知了情报后,在帝都多方周旋,奇谋频出,将本以为必死的先帝活生生地救了出来。那时候,我和先帝都深深地被沈颂的谋略所折服。” 孟峰敬佩之色稍去,接着道:“我虽在现场制造了先帝身死的假象,可当时的府州里遍布朝廷的爪牙,先帝不便立刻回去,所以他和沈颂就在我的军营中呆了一年,在这一年里,在沈颂的帮助和朝中老师的策应下,我被任命为了幽州州府,一年后,先帝见时机成熟,回到了府州,在百家和昌家的支持下起兵‘靖难’。之后的事殿下也知道了,先帝立国之后,仍命我为幽州州府,并将整个幽州官吏的任免权交给了我,当时先帝已经对世家有所防范,他让我对他保证只要我在幽州一日,世家大族就永远无法插手幽州事务。” 孟峰满怀感情地看着沈烨:“殿下,我并没有想过背叛朝廷,我只是不想让恩师老死他乡,若不是这段时间有着这么多意……外发生,我根本不会让殿下陷入此等险境!”孟峰身体一抖,突然想起了那个幕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 沈烨定定地看着孟峰,见他目光诚恳,看样子不似作假,沈烨知道自己的性命或许无忧了,他沉默了片刻道:“你起来吧。” 孟峰缓缓起身,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太子,沈烨闭上了双目,叹道:“此事到时再谈,不过眼下你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 孟峰松了口气,虽然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幽州州府的位子上,但他知道只要太子殿下不死,自己和幽州众官吏的性命是保住了。 沈烨想起了几个时辰后的晚宴,问道:“你们为何要在今日设下晚宴,还要让我出面?” 孟峰解释道:“老师是想借世家之口,告知城外之人,您已在老师手上,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攻城。” 沈烨诧异道:“那为何不带着我直接出城离去?” 孟峰道:“因为北府的军队也不能信任。” 看着沈烨仍一脸疑惑之色,孟峰道:“太子殿下久居深宫,不接触政事,不知朝堂斗争之凶险,如若太子殿下现在仍在宫中,那么无人敢冒犯太子,可现在太子在外,想要殿下死的可远远不止九曲的人。” 沈烨惊道:“还有谁想杀我?” 孟峰道:“不说其他各州还有多少隐藏在暗处心系前朝的官员,恕臣斗胆猜测,就是殿下的几位同姓叔伯,也都巴不得殿下死去,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获得帝位。所以当下除了圣上独孤齐和帝师,太子殿下谁都不可信任。” 孟峰想到沈烨对沈颂的尊敬,他犹豫了一下道:“就是沈颂,殿下也不可过分信任。” 帐后一直在偷听的司司这时候忍不住了,她从后面走了出来,气愤道:“孟伯父不要离间太子殿下和老爷的感情。” 孟峰眼中看着司司,却对着沈烨道:“殿下可是明白?” 沈烨的目光也转向了司司,会意道:“我知道,我今后不会再威胁沈颂叔父。” “威胁?” 司司一双大眼睛充满了迷惑之色,“殿下威胁老爷什么了?” 沈烨没有回答司司,想着有孟峰在身边,自己不需要沈颂二人再为自己涉险,便对着孟峰道:“州府大人,可否将司司送回到沈颂叔父旁边?” 第六十一章 林邺之女 司司闻言兴奋了起来,她从记事起还没有离开沈颂这么长的时间,相隔数日,愈加思念,她捺住心中喜悦,看向孟峰,却见孟峰摇了摇头:“沈颂如今有大事要处理,暂且分心不得。” 女孩的双眸黯淡了下来,孟峰没有让她回避就是想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她,司司方才在帐后知道了眼下形势,知道自己可能将要和太子殿下一起离开这里去往夷州,她对未来很恐惧,沈颂不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该依赖谁。 孟峰对着沈烨道:“殿下,我还有几件要事相商,我们出去边走边谈。” 沈烨知道孟峰有不想让司司听见的事,点了点头,起身和孟峰走了出去。 营帐外,两名兵士见到沈烨走了出来,急忙用长矛将其拦住,孟峰见状怒喝道:“你们做什么?!” 一名兵士道:“州府大人,薛将军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带独孤云离开大帐。” 沈烨停在原地,目光微闪。 “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是幽州州府!”孟峰冷声道。 “薛将军说过任何人都不得带走独孤云。” “什么?!” 孟峰面色难看,寒声道:“难道他还怕我会放跑了太子不成?!” 兵士连忙低头:“大人,请不要为难小的,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要不请您稍等片刻,帅帐离此不远,我马上去通知薛参将。” 看着那个兵士跑开,沈烨低声对着脸色铁青的孟峰道:“看来,九曲的人并不信任孟大人。” 孟峰沉声道:“他们知道我的立场,知道我对你独孤家的忠心,只是我没想到薛慕竟然提防我到这种地步。” 沈烨心道:“看来孟峰之前所言不假。” 不到片刻,薛慕急匆匆地从帅帐走来,他看着孟峰二人,歉意笑道:“师兄,是我疏忽了,昨夜吩咐之时太过仓促,不过师兄,你要带着独孤云去哪里?” 孟峰怒声道:“难道我要去哪也要向师弟你报备吗?” 薛慕这时候收起了笑容,肃容道:“师兄莫忘了,内城之中还有东夷的人在,倘若他们把太子救走,想必也是师兄你不愿意看到的,对吧?” 孟峰窒了窒,他知道薛慕这是在怪他一直不去搜查那些世家大族的住宅,导致那若芷月至今没有寻到。他深吸口气,道:“我要带太子去城主府,请问师弟,我们可去得?。” 薛慕微笑道:“当然,师兄请便。” 孟峰哼了一声,带着沈烨从薛慕身旁走过,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着一丝莫名的味道。 看着二人离开营帐,薛慕双眼微眯,对身边人道:“过去跟着他们,再通知我们现在所有在内城巡逻的人,都给我盯紧了,如果太子想要逃出内城,直接拦下!” 此时天气愈加沉闷,密集的乌云从荒原漫过幽州城不远处的山头,像一块黑布飘飞而至。 沈烨二人走出了辕门,路过了武选的场地,武选开始的时间还未到,场地上的人寥寥无几,其中一人看见沈烨从营中走出,微微一愣之后跑了过来。 孟峰还未有所动作,身旁的兵士却已冲了过来将其拦住摁倒在地。 沈烨这时也注意到了来人,定睛一看,连忙对着兵士叫道:“住手,这是我的人!” 那人从地上爬起,畏惧地看着身边的兵士,对着沈烨道:“少爷,这几日你去哪里了?” 此人正是沈烨在武选之前选中的九皋,九皋在当日被沈烨选中之后就一直呆在这里,他要不是知道沈烨是世家子弟,言而有信,他还以为是沈烨放弃了自己。 沈烨其实确实将九皋忘却了,此时再看到此人时,沈烨双眼骤然越亮,沈烨耐住心中的激动,拍着九皋的肩膀道:“不要急,等我处理完事再来找你。” 孟峰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九皋,低声道:“这是太子殿下招的人?” 沈烨对九皋使了个眼色,然后摆手让九皋离开,他随口道:“替百子桓招的一个马夫而已。” 孟峰想着百子桓的性格,无奈地道:“真是不知道百家人为何竟派他来到文会,真是胡闹。” 二人朝着主堂方向走着,沈烨想起薛慕对孟峰的称呼,问道:“那薛参将是你的师弟?” 孟峰道:“薛慕和我一样,当年都是被老师从死牢里捞出的,我年纪长他两岁,就做了他的师兄。” “为什么你们师兄弟,你在幽州做州府,他却在在山里?” “他本就是帝都人士,所以一直跟在老师身边。” 沈烨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天色愈加昏暗,灰色的阴云挤压着天空。 二人沿着小路缓步前行,沈烨见自己二人近处无人,远处跟随自己二人的兵士也听不到这里的谈话,便停住了脚步:“说吧,为何不让司司回到沈颂叔父旁边?” 孟峰苦涩道:“这孩子母亲的死与老师有关。” “沈颂叔父果然是司司姑娘的父亲。” “殿下说错了。”孟峰回道。 “嗯?” 沈烨微微有些意外:“难道司司真是如沈颂叔父所说,是沈家的大小姐?” 孟峰摇了摇头道:“殿下还是说错了,沈颂与这女孩并没有血脉关系。” “啊?” 从沈烨与沈颂和司司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沈颂对司司的重视程度来看,沈烨一直是认定二人是父女关系的,此时听闻孟峰说二人不仅不是父女,连血脉关系都没有,这下沈烨真是有些懵了,他疑惑地看着孟峰。 孟峰叹道:“如果我所猜得没错,这孩子是北大营林邺之女林瑶。” 沈烨的思绪有些乱,他惊诧道:“怎么又扯到了北大营?” 孟峰道:“其中的事说来复杂,殿下只要知道司司的母亲对沈颂来说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但司司的生母十几年前被卷入了一场战争之中,失去了性命,而那场战争的发起人便是我的老师。” 沈烨恍然道:“就是因为怕沈颂叔父找乔杞寻仇,所以你才扣留住了司司姑娘?” 孟峰幽幽道:“如果沈颂没有了顾及,整个幽州城都会被他掀翻,就连太子你的安危都会受到影响。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烨沉默片刻,随即讥讽道:“为了你的老师,你杀害了朝廷大官,赌上了幽州众官吏的性命,关押了帝国太子,还用一个小姑娘威胁自己的挚友。这么做值得吗?” 孟峰情绪有些落寞:“没有老师,就没有现在的我,我只是尽弟子之情,报答师恩罢了。” 沈烨看着还缀在二人身后的兵士道:“如此沉重的感情换来的却是猜忌,州府大人,我为你不值。” 孟峰面无表情:“薛慕虽是我师弟,但我和他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他不信任我也是正常。” 二人来到了城主府会客主堂中,由于天色渐渐昏暗,堂中已经掌了灯火。 孟峰看着中心的地面隐隐出神,他低声道:“余姚大人就死在了这里。” 沈烨想着当日的惊险,低声道:“我知道,那日我在旁边。” 孟峰有些意外,而后恍然:“那日乔峥所追之人果然是殿下。”他想到了后来柳家院子里发生的事,不禁一阵后怕:“殿下当时为何不说出自己的身份?” 沈烨犹豫了一下,没有将自己失忆的事说出。 孟峰见沈烨沉默,他问起了心中最困惑不解的事:“殿下,为何不见您的东宫三卫?难道您真的是孤身来到幽州?” …… 除了宋、柳两家主事人了解当下情形,其他世家的人此刻都还被蒙在鼓里。 白家作为传承已久的世家,家中规矩较多,外出历练的年轻子弟每日午时都要去长辈那里问好,自省片刻方可离去用餐。 此时,白家大院中,白凤瞻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上的请帖,心道:“孟州府终于肯与我等见面,只是不知这晚宴是否还有其他用意?”他和宋诚等人想法一样,每次世家齐聚城主府,都有大事发生,此时他也在琢磨,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他的面前,白少寒在座位上睁开了眼睛,看着白凤瞻手边的请帖,气愤道:“叔爷,我们这次一定向孟州府要讨个说法!孟州府看似派人保护我们,实为监禁啊!我这两日连文会会场都进不去!” 白凤瞻冷冷地看着白少寒和他旁边的白家子弟,训斥道:“叫你等自省是为了修身养性,你们要牢记白家先祖教诲,遇事不惊不怒不喜不悲。修己以清心为要,涉世以慎言为先,群处守嘴,独处守心” 白少寒听着白凤瞻滔滔不绝的话,畏惧地低了低头,内心却在肺腑:“您昨日还不是暴跳如雷,今日怎么又装起了沉稳。” 原来昨日白凤瞻发现自己等人被限制了自由,勃然大怒,他心知几家之中,以宋诚的性格最为冲动,所以白凤瞻亲自去了宋家找到了宋诚,他说明了来意,想借宋诚之手闹将一下,自己和其他世家在后面替他声援,谁知宋诚异常沉稳,反而奉劝起了自己,让自己不要闹事。 白凤瞻只得作罢,自己去闹事?怎么可能?其他世家未动,他白凤瞻可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凤瞻端起茶杯想着宋诚昨日的表现,沉思了起来,这宋诚莫非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 第六十二章 “料事如神”白凤瞻 白凤瞻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他捏了捏鼻梁,缓解着疲劳,对身旁的白家老管事随意问道:“最近除了宋家,其他各家可有什么动静?” 白家管事合上文会名册,探头回道:“回老爷,除了百家那小子外,其他家族并无异动。” “嗯?” 白凤瞻睁开浑浊的双眼,挑了挑眉:“那小子怎么了?说来听听。” 白家管事道:“听下人们说,那百子桓和他妹妹昨夜就被幽州州府放了回来。” 白凤瞻皱了皱眉,这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百家的后代怎么样,和他没关系,至于说百家人勾连夷州营救那刺客,如果那百家来人是百景孝老爷子或者百子桓的父亲,那个阴险的百世骧勾连夷州,白凤瞻是有理由信的,但让他相信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孩子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白凤瞻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没有人会信。 白少寒在下边听到百子桓被放了出来,心中有些不爽,他嘀咕道:“算他们命大。” “你在说什么?”白凤瞻抬眼正看到白少寒的嘴在动,出声问道。 白少寒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道:“我说那百子桓福大命大,勾结夷州死士前去劫囚都居然没事” “谁说的那百家小儿勾连的夷州?” 白少寒抬头好奇道:“不是您当日在堂上说百家有重大嫌疑吗?” “你脑子里装的是糨糊吗!那百子桓才多大!” 白凤瞻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身旁桌子,自己当日说不过是说辞罢了,众世家都当着玩笑听的,哪知自家的弟子居然信了。 白少寒不明就里,心里委屈极了,他不敢顶嘴,随即将怒气撒到了百子桓身上,气愤道:“叔爷,自从我们来这幽州碰见这几个家族叛徒,就没发生过好事情,先是百子桓那条疯狗不由分说和我们厮打,然后那百子烨又在柳家院里闹了一场,紧接着又是礼部侍郎余姚大人遇刺,又是夷州来了刺客” “等一下。” 白凤瞻正要出言训斥,听闻此话,突然精神一振,他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白少寒有些畏惧,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让叔爷不快,他低声道:“先是百子桓” “说后面!” “然后那百子烨” “停!” “呵呵,哈哈哈哈哈。” 白凤瞻突然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 看着自家长辈一惊一乍的,白少寒和其他几位白家子弟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家长辈今日在发什么疯。 白凤瞻笑着地挥了挥手,对着众人道:“你们下去吧,下午准备一下,晚间随我一起去赴宴。” 待众年轻子弟下去,白家老管事好奇问道:“老爷何故发笑?” 白凤瞻笑吟吟道:“你曾说昨日夜间,那百子桓和他妹妹被幽州参将亲自送了回来,是确有此事?” 白家管事不解道:“正是,这里面难道有文章?” “当然!” 白凤瞻竖起三根手指:“你难道忘了百家被抓走的可是三人!” 白家管事也是个人精,瞬间明白了白凤瞻的意思,老人家不可置信地道:“您是说那叫百子烨的百家公子” 白凤瞻哼了一声:“那百家三人原本是因为有与那潜入幽州的东夷死士勾连的嫌疑,才会被关押,提审过后,孟州府却只放了其中两人,单单留住了那百子烨,说明了什么?” 白家管事咽了咽口水,惊骇道:“您是说最近发生的事与那少年有关?可那少年小小年纪,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白凤瞻突然想起了当时训斥白少寒的话,不禁老脸一红,他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 白家管事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旋即低头不再言语。 白凤瞻脸上神色有些不太好看,出声道:“根据我的推测,必是幽州州府连夜审讯百家几人时,那百子烨露出了破绽,被官府查出了端倪,如此看来,礼部侍郎余姚大人遇刺那天,这小子出现在柳家院落里也不是那么简单,哼,我看那柳家也洗不清嫌疑了,说不准就是柳家暗中策划的!啊!” 白凤瞻怪叫一声,他瞪圆了双眼,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那宋诚那么反常,我就说他应该知道什么,他宋家与柳家走那么近,如果柳家参与了此事,他宋家岂能不知?!哈哈哈,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白凤瞻兴奋地低吼了起来,他有种预感,自己要在今晚见证一件大事,一件影响当前世家格局的大事。 白家管事抬眼看着满脸欣喜的白凤瞻,困惑道:“二爷又明白了什么?” 白凤瞻掸掸双腿上的灰尘,潇洒地站了站来,笑呵呵道:“我原本还在担心晚宴上会出什么事,如今看来我等不必忧心了,今日晚宴对其他家族来说或许是件坏事,但对我白家,那是天大的好事啊!” 看着自己管事还有些懵懂的样子,白凤瞻很是满意,他踱步走到庭院中,阴沉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反而让他有种身处幕后的感觉,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他有些沉醉,白凤瞻感觉自己瞬间年轻了好几十岁,走路时身体都得变轻盈了许多。 白凤瞻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老管事道:“通知下面的孩子,我们白家晚上提前一个时辰去赴宴。” 白家管事呆了呆,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 白凤瞻心道:“这等好戏,我若不提前进场,占好位置,到时若错过了什么,岂不可惜?” 白凤瞻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柳晚修和宋诚惊慌的样子了,他啧啧地看着天上逐渐渐下沉的阴云,仿佛看到一个黑夜中的怪物,即将把百家、柳家、宋家三家吞噬。 在白凤瞻自以为明白整件事情的同时,沈烨这边却犯了难,他现在只能指望孟峰护住自己,他本想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告知孟峰,但又怕之前在营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孟峰和薛慕在做戏给自己,来骗取自己的信任,所以沈烨犹豫了好久都没有开口。 孟峰见状,自嘲一笑,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殿下觉得我这幽州如何?” 沈烨回过神来,想着自己来到幽州的所见所闻,道:“我这一路看来,州府大人的幽州确实不错。” “哪里不错?比上帝都如何?” 沈烨怔了怔,迟疑道:“不遑多让。” “哈哈哈。” 孟峰开心地笑了起来,开怀道:“能得到太子殿下这一句夸赞,我就算是此刻去地下,也算是对得起先帝了。” “你”沈烨担心地看着孟峰。 孟峰看着沈烨的神色,微笑道:“殿下不必紧张,没有保证殿下绝对安全的时候,我是不会死的。” 随即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在幽州这几十年中,见证了太多的故事,殿下可知二十几年前我刚上任幽州城时,这城里的人们颠沛流离,城内抢劫盗窃杀人等事件是屡禁不止,而城外更是兵荒马乱,尸横遍野,普通百姓别提过上安定的生活,就是能活下去都成了奢望,而现在我幽州外无北狄铁骑威胁,内政无世家大族干预,人们在此安居乐业,各行各业欣欣向荣,人们谈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我敢保证我这幽州城的犯案率也是整个帝国最低的存在。” 沈烨轻轻道:“幽州能有如此光景,州府大人确实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的不只是我,还有与我在一起的幽州众官,还有当年为了推翻宦官集团,而死在战场中的将士。”孟峰道:“殿下能否答应我两件事情?” “什么事?”沈烨隐约知道孟峰想拜托自己的是什么了。 “如果此次事毕,殿下能否答应在下不要追究幽州众官的责任,众官之中,除了我和执安,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我从民间选上来的最忠心帝国的人才,很多人都是经历过当年战事的孩子,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之中没有一点世家印记。” 沈烨淡淡道:“有没有问题,查过才要知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轻易冤枉任何一个官员,幽州的官僚体系也不会有变动。” 孟峰没有听出沈烨话中的弦外之音,他躬身道:“谢殿下,老臣感激不尽。” “说第二件事。” “倘若殿下安然无恙地回到帝都,日后登基为帝,请殿下介时少动刀兵” “你在为你的老师求情?”沈烨打断道。 孟峰还在躬着身子:“臣深知老师和师弟此举已是死罪,臣是为那些九曲的孩子求情,臣请求望殿下到时杀心不要太重。” 沈烨静静地看着孟峰,目光愈加柔和,他回道:“我答应你,你起来吧。” “臣还有个不情之请。”孟峰依旧没有直起身来。 沈烨听闻皱了皱眉头。 “请殿下实现老臣一个小小的愿望。”孟峰微微抬头看着沈烨,声音莫名地有些发颤,不是那种恐惧,而是略带激动的那种颤抖。 沈烨心中好奇,看向孟峰,发现孟峰双眼满是兴奋和期待之色,他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即将尝试恶作剧的孩子。 二人身后的天空,阴云在缓缓下坠,仿佛也想听听孟峰口中那小小的愿望。 第六十三章 我是独孤(一) 被乌云压抑了一整天心情的幽州人民迟迟没有等到落雨,那随身带着一天的蓑衣也没有派上用场,时辰临近黄昏,整个幽州已是一片阴暗,幽州内城各处已经亮起了灯笼和火把。 在其他世家还在思考州府大人的晚宴用意之时,白凤瞻已经带着白家众人早早地来到了城主府会客主堂。 众人走到主堂不远处,白凤瞻见堂中已经有人落座,不禁心中一奇,居然有人比自己还早,待看清那几人,他摇头一笑。 堂上,百子桓兄妹依旧坐在上次晚宴时的地方,在和身边的昌洛尘交谈。 百子桓这时也见到了白家来人,他情绪阴郁,心中还在念念沈烨被关押一事,故没有理睬他们,他不顾妹妹和昌洛尘的阻拦,不断地给自己灌着酒水。 百子桓不想生事,不代表别人不想,白少寒和那两个白家公子可是还记得当时被打的事。 看着百子桓落寞的神情,白少寒心里那个痛快,他出声讥笑道:“呦!百家公子怎么回来了?你真是好手段啊,竟是‘慧眼识珠’,收了一个东夷的刺客,让我等世家直到现在都被监视!” 白凤瞻皱了皱眉,心中不悦,他今日可是来看戏的,而不是‘演戏’的,他刚要出言阻止,听到这话时却定住了,是了,要不是那刺客,自己等人怎会屈辱地被一个地方州府幽禁?他将心头那份不悦也转移到了百子桓身上,冷冷地看着百子桓。 百子桓心中有事,端了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仍旧在那沉默。 白少寒见状以为是他被关押后怯了胆,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白少寒环顾了一下百子桓的身边,果然不见那叫百子烨的人,他故作惊讶道:“哎呀,你旁边的那个族弟呢,莫不是他一手策划的刺杀,已被孟州府抓去砍了头?” “混帐的狗东西,老子让你死!”百子桓本就心系沈烨,他一直将沈烨被抓之事认为成自己的过错,今天一整天都处在愧疚之中。白少寒此话直接戳到了百子桓的痛处,百子桓忍无可忍,瞬间爆发,手握着酒杯,尖叫着扑了过来。 白少寒吓得一哆嗦,连忙钻进了人群,这百子桓一言不合就动手,百家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哪跑?!” 百子桓刚冲到白家众人前,只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从面前晃过,然后他只觉双腿一痛,天旋地转,整个人趴倒在了地上。 见百子桓跌倒,白少寒从人群中探出身子,哈哈笑道:“百家公子快快请起,我可受不得如此大礼。” 白家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百悠悠和昌洛尘这时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将趴在地上的百子桓扶起,百子桓双目发红,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他看着面前突然窜出的中年侍卫,知道方才扫倒自己的就是此人,百子桓骂道:“白家大房的人果然如我父亲所说,阴险,卑鄙,无耻!” 白凤瞻眼中寒光一闪,他们这些白家老人最恨的就是百景孝,其次就是现在的百家家主百世骧,他瞬间被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怒气涌上心头,冷哼道:“我白家怎会出了你这脉的人,真是家门不幸!我今日要替白家先祖好好教训下你,朱师傅,给他掌嘴!” 那朱姓侍卫是白家的武习教头,他冷笑一声,身影如鬼魅一般,一个箭步就来到百子桓身前,上前就是一甩手,百子桓刚被馋起,此刻躲闪不及,竟是被一巴掌掀了出去,连带着昌洛尘和百悠悠也跌倒在了旁边。 百子桓被扇的眼冒金星,嘴角流出了鲜血,他感觉自己整个左脸都失去了知觉,他挣扎地爬了起来,木然地扶起了昌洛尘和哭泣的妹妹,他看着白家众人讥笑的神情,又看了看那朱姓侍卫,眼中流露出了决然与死志! 他是一代奇人百景孝的孙子,也是八大世家中百家的家族继承人,这一巴掌扇的不仅是自己,还有百家的颜面,自己受此大辱,就算是死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朱姓侍卫看到百子桓的眼神明白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情,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还想反击?他心中冷笑:“今日我就把你打得起不来身。” 朱姓侍卫又一次向着百子桓冲了过来,百子桓下意识地抬手想挡,却还是慢了半拍,眼见那只手又扇向了自己右脸,百子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闷哼传来,百子桓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汗水打湿了衣襟,他发现自己竟然没事,反而那朱姓侍卫倒在了自己面前。 “宋诚!” 白凤瞻看到突然挡在百子桓身前的宋家老三,怒喝道:“我白家教训后代,管你什么事?!” 朱姓侍卫被宋诚从侧面踹倒,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反击,听见来人是宋家老三,当即止住了身形,他再狂妄也没狂妄到和宋家的人叫板,宋家和其他世家不同,宋家子弟自幼都要被送去军营中历练一番,而宋家这老三的功夫更是成名已久,虽说宋诚是以棍棒出名,但真要赤手空拳打起来,朱姓侍卫暗忖自己可能也不是对手。 宋诚看着百子桓肿得夸张的左脸,他皱着眉头道:“百家早已脱离了白家,两家已无干系,而且作为白家长辈欺负一个后辈算什么!你要是真有能耐,为何不去离京南府找百景孝?” 白凤瞻前遭屈身去找宋诚帮忙被拒绝,碰了一鼻子灰,今个又遭到顶撞,对方还是拿百景孝压他,白凤瞻顿时怒道:“宋诚!你要为了这小儿与我白家作对吗?” 宋诚淡淡道:“就事论事而已,作为世家大族的长辈,你欺负一个小辈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白凤瞻看着百子桓的惨样,知道这小子受到的惩罚已经够了,他深深地看了宋诚一眼,哼了一声对着白家众人道:“以后遇见狗,就绕着走,以免被咬!我们过去落座。” “站住!” 百子桓吼道,自己今日受辱,这事要是传出去,百家以后就要传为笑柄。 百子桓就要再度冲上去,却被宋诚一把抓住手臂,百子桓回头目欲喷火:“放开我!” 宋诚低声训斥道:“你上去也是白白被打,何必如此!” 百子桓瞪圆双眼:“若是宋叔父见到宋家受辱,你会如何?” “我” 宋诚放开了百子桓的手臂,他心中叹了口气,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向来把名声看得比命重要,他看着百子桓脸上那股倔强之色,想起了百子桓的祖父和父亲,这骨子里的狠劲儿确实是一脉相承。 百子桓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走到白家众人面前。 站外堂外的柳晚修见宋诚不再参与争执,带着柳宋两家的人走了进来,他拉着宋诚走到一旁,对宋诚道:“你呀,何必趟这趟混水,那百景孝是不讲道理的人,就算你出手帮了百家公子,百景孝事后知道,没准还要怨你不帮他家公子打回去。” 宋诚摇了摇头,担心地看着走上前的百子桓道:“我并不想让百景孝承我的情,也不想参与到白百两家之争中,我只是比较欣赏百家那个孩子,一时看不惯白家以大欺小罢了。” 柳晚修奇道:“除了家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夸赞过其他世家年轻人。” 宋诚点了点头道:“在世家尤其是百家之中,能保持这种赤诚性格实乃罕见,这百子桓身上丝毫看不到他父亲和祖父那股狡诈,只有骨子里的那份倔强,想来百景孝和百世骧斗了一辈子也都累了,不想让下一代继续活在仇恨之中,所以并没有教他那些阴暗的东西。” 柳晚修不赞同道:“想要成为世家之主,没有些手段和谋略,怎么能带世家存续下去?我看百家以后就要在这小子手中没落下去。” 宋诚叹道:“或许,他们就没想到过让这孩子继承家主之位,只想让这孩子安安心心过一辈子。” 柳晚修心里一惊,看着前方百子桓,道:“此子竟然如此受宠。可既然如此,百家为何敢如此冒险派他们兄妹二人来到幽州,竟是一个随从都不带?” 宋诚缓缓道:“百景孝应该也在这里。” 柳晚修一愣,然后摇头道:“怎么可能,十几年前,百景孝不是对外宣称永久闭门不出吗?况且以百景孝的脾气,他要是在这里,怎会容忍白家的人欺负自己的孙子?” 宋诚解释道:“沈烨曾对我说过,百家兄妹来幽州就是因为他们得到了百景孝在幽州的消息。” 柳晚修不可置信道:“难道他知道幽州会有问题?可百景孝与九曲的人又无瓜葛,他宁可违背诺言也要出来,是要做什么?” 宋诚道:“如果我能猜出来,他就不叫百景孝了,那个疯子想事情的逻辑非同常人,不过前几日幽州的动荡想来也应与他有关。” 柳晚修想了想,点点头表示赞同:“就是因为此人每到一处地方就要搅得那个地方不得安宁,所以我才一直对他避讳,八大世家之中也只有百家,我一直避免往来。如果他真在此,我奉劝你一句,今后还是和百家那公子离远一点。” “今后?这孩子还有今后吗?”宋诚想到方才从百子桓眼中看到的死志,忧心道。 第六十四章 我是独孤(二) 百子桓忍着双腿疼痛,步履蹒跚地走到白家众人面前。 白少寒几人看着百子桓发红的眼睛,本能的有些畏惧,但见四周人都在看着自己二人,白少寒只得硬着头皮道:“你这疯子被教训还不够,难道还想死吗?” “我想死。” 百子桓沙哑着声音道,他用手指了指白少寒,道:“我们一起。” 那声音冷漠的让白凤瞻都是心中一寒,白凤瞻皱了皱眉,这百家小儿竟是如此难缠,方才宋诚说的没错,白百两家就算再多恩怨,自己作为长辈,也不至于拿一个小辈开刀,稍微教育一下也就罢了,再纠缠下去,就是落了下乘,到时就算其他人不说,他自己的老脸也搁不下。况且这小儿还是百家的家主继承人,如果真的在自己手里出了什么意外,他想象不出自己和白家接下来会受到百家怎样狂风暴雨般的报复,百景孝那个疯子好不容易才决定闭关,他可不想把那个疯子再逼出来。 白少寒见百子桓居然真要找自己拼命,当下就吓得双腿发软,随后他看到了自家的朱师傅,又鼓起了勇气,自己白家这么多人在场,还有朱师傅护卫,百子桓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伤到自己? 白少寒色厉内荏道:“百子桓!你不要得寸进尺!要知道是你先动的手!” “我动的手又如何?”百子桓神经质般的笑了笑,眼中只有狠厉,他想着方才自己受辱的场景,双拳紧握,气息逐渐急促。 身后的百悠悠此时害怕地躲在昌洛尘后面,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小丫头虽然不清楚自己哥哥要做什么,但也知道哥哥现在情况很危险。 她的手紧紧攥着昌洛尘的衣角,正紧张间,忽然看到主堂门口宋柳两家众人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小丫头呆了呆,猛地摇了摇头,再向门口看去时,却不见了那人。 百悠悠的动作引起了昌洛尘的注意,昌洛尘以为百悠悠在提醒他求助宋柳两家长辈,于是他急着身后的宋柳二家喊道:“两位伯父,快来阻止一下百兄啊!” 白凤瞻正愁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听闻此话,顿时心里一松,如果宋柳两家出面阻止,自己也好顺着台阶卖个面子,可他却不知,宋诚早已经劝过百子桓,而柳晚修,他巴不得白百两家闹起来呢。 果然,昌洛尘话音刚落,只有宋柳两家的年轻人骚动了一下,宋诚和柳晚修都是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这里,而柳晚修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副看戏的表情。 白凤瞻见状不由得大怒,柳晚修这个老狐狸!自己今日本来是来看柳家的戏,怎么反过来被柳家当成戏看了,他心中恼怒,少寒真是不让人省心,偏偏在这时候惹事,待文会结束,自己一定要上报家主,让此人从此离开家族中枢。这百家小儿也是,果然和百景孝、百世骧一脉相承,动不动就发狂。当下自己要怎么处理,让白少寒给那百子桓道歉是万万不能的,不然丢的就不单单是少寒的脸面,而是让家族蒙羞,但自己又不能让百子桓真的死在这里,白凤瞻顿时陷入了两难。 白家的朱姓师傅等了半天也没听见白凤瞻吩咐,眼见百子桓已经要走到白少寒面前,朱姓武师一个闪身挡住了百子桓的脚步。 “滚开!”百子桓满眼怨毒地看着这个让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 朱姓师傅看着百子桓眼中的死志,也不禁犯了难,如果仅仅是教训此人,他绝不会犹豫,可要与他拼命,朱姓师傅也有点退缩。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算盘,朱师傅清楚得很,对方可是百家下任继承人,百家继承人死了,百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白家到时为了平息事端,没准还要交出自己,自己仅仅是白家的武术教习,自己死了也就死了,白家还可以再找无数个武术教习。 与此同时,方家杨家等家族陆续赶到了主堂,他们见主堂门口拥堵,不禁都好奇起来,几个家族负责人挤上前去,听着柳晚修的诉说,都惊讶地看了看百子桓。 百子桓此时一脸惨象,左脸肿的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但他的眼神还是异常坚定。 昌家家主最后一个进来,看见揉着那边肩膀的儿子和凄惨无比的百子桓不由得大惊,连忙将昌洛尘叫到身边问起了经过。 昌家和其他世家不同,昌家之所以崛起,就是因为当初听了百景孝之言资助了独孤家起事,所以昌家是众世家之中和百家是相交最为密切的,两家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站在同一条战线,昌家家主听儿子添油加醋说了事情经过后,不禁大怒:“白家欺人太甚!” “嗯?” 昌家家主身旁的几个家族的人都看向了他,昌家自从家主换了此人后,无论什么事都躲在其他家族身后,从来不主动出头,莫非今日要为了百子桓破例?就连宋诚都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昌洛尘满怀期待之色地看着父亲,等着他立刻过去向白家理论。 谁知昌家家主话锋一转,道:“等文会结束,我要亲自为侄儿作证,请百景孝出山,去白家讨要说法!” 昌洛尘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父亲,一时间羞愧难当,太丢人了。 宋诚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凑到方家众人旁,指着前方对着方晟道:“方老,你看是不是” 方晟不太想管这事,他和柳晚修想的一样,白家百家斗得两败俱伤才好,方晟沉声道:“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们作为外人不好插手的。” 宋诚低声道:“可他们毕竟也是世家之人,也不能让幽州和朝廷白看了热闹,传出去也不太好,再个方老,方家如今是世家之首,您作为我们的代表,这时候如果能阻止他们,不仅能提高一下您和方家的威望,也好让我宋家看到方家的影响力。” 方晟一听这话,不禁心里一动,宋诚这是什么意思,代表宋家向我方家投诚示好? 也难怪方晟多想,宋家作为老牌世家,一直是和同为老牌世家的白家、杨家和柳家走在一起,基本不与新晋世家打交道,此时听闻宋诚套近乎,似有交好之意,方晟不禁心花怒放,如果能把宋家拉拢过来,以后方家对抗白家岂不如虎添翼,要知道宋家在帝国军队里可是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尤其是在独孤翎的南大营中,大部分将领都是出身宋家。 与宋家相比,这幽州文会又算得了什么? 方晟暗道:“自己来这幽州一遭,如果真和宋家搭上了线,绝对是大功一件,那家主之位” 方晟心头一热,纵是如此大的年纪,此时也不禁喜形于色,他看向宋诚,呵呵笑道:“三先生说的有理,容老夫劝劝他们。” “方老请慢。” 宋诚拦住方晟道:“那百家孩子势单力薄,再加上被白家羞辱在先,我方才相劝时,发现这孩子眼中已有死志,方老如果相劝,请您站在那孩子的一边帮助百家说话。” “好说好说。” 方晟内心本就正有此意,百家虽然也不怎么和自己的方家打交道,但毕竟也算是新晋世家,和方家是同一战线,再者说能让白家吃亏,方晟何乐而不为。 方晟笑眯眯地捋着胡须走了上去。 宋诚退回原位,柳晚修奇道:“你和方晟说了什么?” 宋诚道:“我让他帮百家公子说说话。” 柳晚修诧异起来:“方晟那家伙同意了?” “我对他稍微表了下诚意。” 柳晚修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宋诚话中的潜在意思,他不悦道:“难道老三要带家族投靠方家?投靠方相?” 宋诚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糊涂啊!你怎能如此儿戏?”柳晚修气得跺了跺脚。 宋诚淡淡道:“这又不是我做主的,而是家兄在我来幽州之前特意嘱咐过的。” 柳晚修心里一惊,正待说什么,只见刚刚笑呵呵上前劝架的方晟,怒气冲冲地返了回来。 宋诚迎上前去,问道:“方老,难道白凤瞻不给你面子?” 方晟怒哼一声,道:“那百家小儿真是个蠢货,白凤瞻本来都同意将此事化了,百家小儿却仍抓住不放,不仅要让那白家公子下跪道歉,还要让白凤瞻当众认错,老夫好言相劝,他居然还敢顶撞老夫!真是毫无教养,我看他死了也是活该!” 门口众人听见方晟怒骂,都不禁吃了一惊,众人看向前方的百子桓,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这百子桓疯了吗?” 百子桓此时确实丧失了理智,家族荣誉,尊严,朋友,百子桓觉得在短短的一日之间,自己把这些宝贵的东西都失去了,他现在只想发泄,顶撞完劝架的方晟后,百子桓的情绪愈加癫狂,他气血上涌,看着那朱姓侍卫,直接扑了上去。 双方打作一团,引起堂内一阵惊呼。 百子桓虽然借着情绪发力,但毕竟不是从小习武的朱姓师傅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打飞了出去。 百子桓无力地躺在地上,浑身的骨头不知碎了几块,他眼角流下了泪水,他恨,恨自己没有父亲的计谋,恨自己没有祖父的韬略,恨自己没有北府那些将军们的身手,恨自己十几年的碌碌无为。 他恨声道:“白凤瞻!白凤瞻!白凤瞻” 一声声的白凤瞻回荡在堂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不断地从这百家小儿口中喊出,白凤瞻此时也被勾动了肝火,要不是百子桓身份特殊,此时又在是大堂之下,众目睽睽,他早就命人将他杀了。 白凤瞻阴阴道:“百家小儿,真把自己当成了人物吗?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畜牲,快滚回南府,叫那百景孝出来!” “何须劳烦家父!”一道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堂门口,灯火下,一中年文士站在当中,一把折扇,一袭白袍。 看到来人相貌,几个家族的管事人脸色都变了变,就连宋诚和柳晚修的神色都郑重了不少。 “百世骧!” 白凤瞻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第六十五章 我是独孤(三) 作为百景孝的长子,百世骧并没有辜负百景孝的期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百世骧天资聪慧,自幼熟读经传兵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十岁时就跟着百景孝在独孤离身边行军打仗。 当时由于独孤世家的府州军战力强大,两军实力悬殊,府州军一路势如破竹,独孤家很快就打到了帝都外围的香茗关。 香茗关与崤山关、南山关、西关并称环都四关,位帝都北方的银茗山脉之中。 银茗山脉坐落于帝都北侧,西起朔州大雪山,东至宣州边界,是大陆上仅次于九曲十三环的天险,因为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环境因素,又以盛产的漫山香茗茶而为人所熟知。前朝时,统治者看中了银茗山天险,再加上此处又是帝都通往北直隶四州的必经要道,遂在此建立了高耸的城墙,驻扎军队,随着时间的推移,关隘逐渐扩建,从一个普通的关隘变成了巩固帝都的北方雄关,这便是香茗关的由来。 当时的前朝统治者一直在宣扬香茗关是朝廷命脉,只要有此关尚在一日,朝廷就命数不绝。 独孤离深知香茗关的险要,但是更知道香茗关在前朝统治者心中的地位,只要能将其攻克,朝廷统治者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也会被打消,整个大陆的朝廷军队的斗志都会减弱,所以拿下香茗关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意义。他身下的将士也都跃跃欲试,就连作为幕僚的百景孝也颇为心动。 就在此时,年纪仅十余岁的百世骧站了出来,直接对着独孤离质问道:“大帅能确保在十日内攻克此关吗?” 独孤离皱着眉头,反问道:“为何是十日?” 百世骧道:“十日若不克关,敌人必有援军到来。” 帐内众将哈哈大笑,独孤离道:“援军从何而来?” 百世骧不解地看着父亲,百景孝微笑道:“吾儿不知,离帅已在吾军后方五城安置兵力,五城遥相呼应,若有援军妄想切断我军后路,会被我北府铁骑直接歼灭。” 百世骧道:“若是援军从关内而来何如?” 帐内变得一片寂静。 独孤离收敛了笑容,看着百世骧认真解释道:“据我们所知,帝国关内已无能援之军。” 小小的百世骧来到帐内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三处位置道:“离帅难道忘了这三个地方吗?这三个地方的军力加在一起可不止十万!” 百世骧所指之处正是和香茗关并称的其他三关。 帐内众将皆是大惊,黑脸将军宇文扈摇头道:“怎么可能?难道他们决定放弃据守其他三关吗?” 百世骧道:“若是香茗关被克,其他三关还有守下去的必要吗?” 小孩子一语点醒梦中人,独孤离陷入了沉思:“如果对方真如世骧所说,孤注一掷,抽调其他三关军力,来坚守香茗关,这场仗怕不是要打成持久战。”独孤离看向了百景孝。 百景孝沉声道:“离帅,如此想来,最近对方宣扬香茗关为朝廷命脉一事反而有些蹊跷。” 独孤离心中一跳:“自己一方一路势如破竹,士气正旺,将士们都有些骄纵,包括自己都开始有些飘飘然,难道对方正是抓住了自己这边的心里,才放出此话,逼迫我等强攻香茗关,目的就是为了将我府州大军牵制在香茗关处?” 独孤离不想则已,一想那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裳,如果此时自己的军队深陷此处,攻而不下,待朝廷缓过气来,各地征兵一到,对自己一方合围,到时自己岂不是瓮中之鳖? “离帅我有一计。” 独孤离再不敢小看百世骧,请教道:“请说。” “夜袭崤山关!” 百世骧的想法是对的,独孤家的军队明处扎营香茗关,暗中派骑兵千里奔袭,直扑帝国东关崤山关,崤山关果然兵力空虚,独孤家以极小的伤亡就将其攻克,前朝从此再无天险抗衡北府铁骑,崤山关之战直接加速了前朝的灭亡。 事后更是证明,百世骧的眼光毒辣,香茗关当时已屯兵十万之众,关内守城工具更是数不胜数,直到前朝覆灭,香茗关也没有被外部攻破,而是一年后因粮草断绝才开城投降。 此役之后,百世骧一战成名,百家父子的名声享誉整个帝国,天下人为之叹服,接下来的十余年中,百世骧更是在幕后帮助其父力压白家,父子两个联手,让这近千年传承的白家叫苦不迭,白衣书生的名号就此而来。百景孝闭门不出后,百世骧接起了百家家主之位,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一把折扇,一袭白衣,这便是白衣书生百世骧。 看到百世骧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堂内众人神色不一。 除了昌家家主,方晟等世家老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白凤瞻更是面色难看。 百悠悠看到百世骧,知道自己之前没有眼花,在堂门口看到的人影就是自己的父亲,她哭着扑了过去。 百世骧心疼地抱着百悠悠,宠溺地摸着小姑娘的脑袋,随后责怪道:“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 “百兄!你可想死我了!”昌家家主看到百世骧,一改往日低调作风,张开双臂,大笑着走了过来。 百世骧抱着百悠悠道:“文华,几年未见,为兄也甚是想念啊。”百世骧嘴上虽说着客套话,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对昌家家主昌文华的拥抱动作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昌文华尴尬地停在了原地,张开的双臂无处可放,他知道百世骧是在责怪他没有对百子桓伸出援手,随即他心中一惊,难道百世骧已经来了很久了? 百世骧看向了昌文华身后的昌洛尘,赞许道:“你,很好。” 昌洛尘脸上一红,激动道:“谢伯父夸赞。” 百世骧点了点头,走到几个世家管事人面前,眼睛却看着悠悠,手也未抬,直接朗声道:“见过方晟前辈,见过宋家三先生。” 方晟皱了皱眉,他这是第一次代表方家来到北方,也是第一次见到百世骧,他暗道:“这百世骧果然如家主所言,太过狂妄,丝毫没有礼数。” 宋诚却是不太在意,他知道百世骧和自己打招呼,那是看在自己方才帮助了百子桓的缘故,已经给了自己面子,人家可是连柳晚修和杨家家主杨瓘理都未理。 果然,百世骧竟是一眼未瞧柳晚修和杨瓘二人,直接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遭到无视,柳晚修和杨瓘二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 柳晚修身后的柳清瑶看到父亲脸色,心中也对百世骧大为不喜,她出声道:“素来听闻白衣书生温文尔雅,博才多学,如今看来传闻名不副实。” 听到一个女孩子声音响起,百世骧好奇地回头看去,不禁眼前一亮,他赞道:“好一个漂亮的姑娘,你可愿当我儿子桓的夫人?” 这是哪跟哪儿?纵是柳清瑶如此机敏,也被百世骧突如其来的话问的有些发懵。 “清瑶,退下。”柳晚修皱眉,他看着百世骧淡淡道:“家女才疏学浅,怕是配不上你百家公子。” “原来是柳家家主,失敬失敬!家主方才怎么藏了起来,害得我还以为柳家没有来人。”百世骧道。 柳晚修眯了眯眼睛,他知道这是百世骧在嘲讽他行事过于小心谨慎,总是躲在暗处。 “百世骧!你莫要嚣张,老夫劝你低调一些,白家怕你,在场的其他世家可不怕你。” 百世骧转头看向杨瓘,疑惑道:“你又是谁?” “我”杨瓘脸色微愠。 “大胆!这位是我杨家家主。”杨瓘身后,一位杨家子弟不堪家主受辱,上前叫道。 “哦。” 百世骧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转身向前走去。 “你!” 杨瓘两次遭到无视,气得浑身颤抖,他指着百世骧背影又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怒哼一声,发泄心中的憋闷。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百世骧竟是将所有除了白家之外的所有世家羞辱了一遍。 百悠悠在百世骧怀中感受着父亲的温暖,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抽泣道:“哥哥对了,父亲,快去救哥哥。”百悠悠想起了百子桓,提醒道。 百世骧嗯了一声,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走到了百子桓身后。 从百世骧出现在堂前时,百子桓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白凤瞻几人。此时听闻父亲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自己不仅不辞而别,擅自带着妹妹偷偷地跑了出来,而且还给家族丢了面子,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父亲会怎样责罚自己,他已经做好了被逐出家门的准备。 百世骧抱着百悠悠走到百子桓身后,看着百子桓宽阔的肩膀和颤抖的身躯,心中一叹,他将折扇收起,在百子桓头上轻轻一敲。 百子桓身体一震,他僵硬地转过头来,哽咽道:“父亲。” 百世骧看着百子桓脸上的伤痕,眉头一挑,柔声问道:“疼吗?” 百子桓听着父亲温柔的话语,眼中泪光浮现:“不疼。” “放屁!”百世骧轻声道。 “啊?”百子桓听着父亲温柔的话语,粗俗的语句,不禁有些发呆。 百世骧哼了一声,他将百悠悠放到地上,交给了百子桓,随后看向了白家众人,他的目光扫过面如土色的白少寒,如临大敌的白凤瞻,最后定格在神色微紧的朱姓武师身上。 “你想怎么死?” 第六十六章 我是独孤(四) 从百世骧来到堂中,白家上至白凤瞻下到白少寒,无一不紧绷着神经。 人的影,树的名,白百两家相争这二十多年,白家吃尽了百家的苦头,百世骧父子两为了对付白家,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两人根本不在乎会不会两败俱伤,也不在乎其他世家是否会渔翁得利,只是一味地进攻白家各个行业,愣是将白家诸多外围产业蚕食殆尽,这种情况直到百景孝宣布闭门不出后,才稍许缓解。 所以白家大部分人对百世骧和百景孝都是从骨子里有着畏惧。 白凤瞻一直提防着百世骧发难,生怕他又抓住了自家把柄,见百世骧责问自家武师,白凤瞻心里放松下来,他冷笑一声,抬腿上前一步,道:“百世骧,你好大的口气!” “白凤瞻?”百世骧抬了抬眼皮。 “混帐!我的姓名岂是你这小辈直呼的?”白凤瞻斥道。 百世骧一脸莫名其妙之色,他捏了捏耳朵,歪着头道:“小辈?家父离开白家之后,我百家便与白家再无干系,这是诸世家都知道的事,你莫不是痴呆了?” “你!” “呵呵”百世骧摇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白凤瞻眯着眼睛。 “我笑这白家是一代不如一代,文会此等大事,白凤言是无人可用了吗?竟然让一个两朝皆不录用的穷儒书生来幽州。”百世骧讥讽道。 百世骧话音一落,白家众人却是嗡声一片。 “叔爷两朝不能入仕?为什么我一直没听说过?” “那百家人说话怎么能当真,叔爷学识渊博,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你看叔爷脸色?” “这” 白凤瞻涨红了脸,两朝不能入仕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引为耻辱的事,此刻被百世骧揭露出来,还是在自家后辈面前,白凤瞻顿时觉得气血上涌,看着一身白衣的百世骧,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眼见白凤瞻濒临爆发,杨家家主杨瓘走上前插嘴道:“白百两家恩怨是你们的事,请你们私下处理,不要影响众世家的晚宴。” 说罢,也不管二人是否同意,杨瓘挥了挥手,带着杨家子弟落座,其余众世家见状,皆领着自家子弟向自家座位处走去。 杨瓘从白凤瞻身前经过时,看着白凤瞻还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劝道:“百世骧什么样的人,你就算没见过,也该有所耳闻,和他争吵,吃亏的只能是你,听我一句话,此事今后再说,今日当务之急是要看看孟峰这幽州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白凤瞻得杨瓘提醒,方才想起今日的目的,他闭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寒声道:“百世骧,我们走着瞧!” 百世骧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这白凤瞻能咽下这口气,他出声道:“慢着。” 白凤瞻急急回头,怒喝道:“百世骧,你不要得寸进尺!” 旁边的杨瓘也皱了皱眉头,面色不善地看着百世骧:“百家家主,你还要做什么?” 百世骧摸着下巴,指着白凤瞻身旁的朱师傅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你家的老狗咬了我孩子的这笔帐还没算呢。” 朱羿是白家家主的心腹,也是白家四个武术教习之首,在白家的地位很高,就连白凤瞻平日对他也不敢重言相向,朱羿见这百世骧竟然在大堂之上羞辱自己,内心恼怒不已,他当即就站了出来,想要动手。 “朱羿退下!”白凤瞻喝道,为了今晚的好戏,自己都忍了,关键时刻,一定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白凤瞻看着百世骧忍者怒气道:“宴会将开,我们的事一时半会儿恐怕也解决不了,不妨我们宴后细谈,不知百家主意下如何?” “白凤瞻难道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百世骧心中暗道,他斜眼看了看朱羿,那目光就像看到一个死人一样,让朱羿脊背发凉,百世骧淡淡道:“好。” 有着之前的插曲,再加上众世家心里惦记着幽州方面举办晚宴的用意,众世家之人都没有了聊天的心情,整个堂内略显寂静,除了百世骧那边。 见百家被安置在世家之末,百世骧也不在意,他坐到昌家家主昌文华身旁,一边吃着桌上的水果,一边拉过自己的一儿一女问道:“你们跑出来做什么?” 百悠悠缩了缩脖子,看向了百子桓,哥哥就是用来关键时刻挡枪用的。 百子桓苦笑一声,就算百悠悠不看他,他也是要请罪的,毕竟很多事情都是他擅作主张,妹妹只是单纯地跟着自己而已。 百子桓凑到百世骧耳边,将自己在书房偷听的事告诉了百世骧。 百世骧听闻后点了点头,而后不再言语。 百子桓等了半天,不见父亲动静,疑惑道:“父亲难道不打算责罚我们?” 百悠悠气得直呲牙,用力地掐了百子桓一下,心道:“臭哥哥要责罚带上我做什么。” 百世骧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女,宠溺道:“罚你们做什么?” “呃。”百子桓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百世骧笑道:“你以为我和你几个叔父当时会不知道书房外有人?” “啊?”百子桓惊呼一声,引来周围人为之侧目。 百子桓对周围人告了声罪,随后低声道:“难道当时父亲是故意将此事告诉我?” 百世骧拿起酒杯尝了一口,似乎对这味道不太满意,他蹙着眉道:“这算是我们对你的考验。” “考验?” 百世骧道:“我和你的几个叔父要借此看看你的品行和能力,观察你是否有资格继承百家家主之位。” 百子桓脸色黯然:“叫父亲失望了。” “不!” 百世骧舒展眉头:“就结果而言,我可是大为满意。” 百子桓又是一惊,不知自己哪里做得让父亲高兴,不过他看着父亲满足的样子,不明所以地傻笑了起来。 百世骧心道:“老家伙说得不错,我这孩儿天生就有大气运,不说其他,单单获得太子信任就是大功一件,也让我等的今后布局更加方便。” 时间一点点过去,桌上的菜肴也上得齐全,众人却始终没等到幽州州府孟峰的到来,方晟心中暗恼,这孟峰的面子真的大,竟让诸世家等他这么久,方晟奈不住性子,对着堂外把守的的军士喊道:“你过来!” 那军士一阵小跑来到方晟面前,方晟一脸不悦地催促道:“赶紧将州府大人叫来!作为宴会主人却迟迟不来,这是做何道理?” 众世家之人这两日被幽州方面监视,心中都有不满,见方晟抱怨,众人尽皆附和,把怒气都发向了那个军士,这些老人还好说,那些年轻公子直接把那个军士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军士顶不住压力,连忙带着堂外另外几人寻孟峰去了。 谁知几人一走,竟是许久都没有回来,方晟眼看桌上菜肴都见凉了,孟峰仍没有出现,不由得心中大怒。 方晟再想叫人催促,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周围只有世家之人,整个堂中连一个幽州的仆从都找不到了。 此刻就连柳晚修和宋诚都皱起了眉头,只有百世骧依旧在老神在在地吃着东西。 正在众人将目光望向堂门外,等得不耐烦之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一道身影出现。 这人浓眉郎目,皓齿朱唇,头戴一顶皂纱花巾,身穿一领紫云肩袍,腰系一条宝玉绦环,足穿一双青皂朝靴,正是众人多日不见的沈烨。 沈烨迈着沉稳的步伐,缓步走了进来,众人见不是孟峰,而是那百家弟子时,都收回了目光。只有宋诚和百子桓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百子桓强睁着左眼,待来人走进,发现果然是沈烨时,他一声惊呼,立马冲了过来,抱住了沈烨,泪目道:“贤弟,你没事吧!” 沈烨听着他的关怀之语,心中温暖,他拍了拍百子桓的后背,微笑道:“我没事,让百兄担心了!” 沈烨推开百子桓,看向他时,脸上的微笑顿时凝固了,他静静地看着百子桓左边肿胀的脸颊,声音清冷无比:“你的脸怎么了?” 昌洛尘将二人拽到席上,沈烨站在旁边听着昌洛尘诉说原委,他用手轻轻碰了碰百子桓的脸颊,百子桓本来心中担忧沈烨安危,见他无事之后,心中没了牵挂,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痛。 百子桓用手推开了沈烨的手,嘿嘿笑道:“别碰,有点痛。” 沈烨眼中盈盈,百子桓看着发毛,傻笑道:“兄弟,我说了我最怕人哭,你别这么看着我。” 昌洛尘见沈烨虽目带泪光,但神色越来越冷,他见气氛不对,怕沈烨做什么傻事,连忙打趣道:“可不,子烨兄弟,你两现在像是夫妻一样对视。” “你这昌家小子说话倒是有趣。” 沈烨听闻陌生之音,这才注意到旁边的百世骧,他迟疑道:“这位是?” 百子桓道:“这是家父。” 沈烨心里一惊,百家家主来幽州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对着一身白衣的百世骧道:“见过百家家主。” 沈烨的这句话让百子桓和百悠悠心里有些不舒服,以他们的关系,沈烨当称叔父才是,不应这么生分,而百世骧却立刻警觉起来,他深深地看着沈烨,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此刻百世骧想明白了,他明白了孟峰设立晚宴的目的,也明白了沈烨今晚要做什么事,他带着怜悯的目光看向白家众人那边:“这样也好,不需要自己动手了。” 沈烨随着百世骧的视线看着堂内白家众人,目光幽冷,在昌洛尘和百子桓担忧的神色之中,他一步步地向着堂内走去。 堂内众人此时仍在盯着门外,见沈烨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内,并且向里面走了过来,众人不禁有些疑惑,百家又要闹事? 白家的人还以为这百家的人要过来寻仇,都略感兴趣地看着他,可沈烨路过白家众人时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仍自向前走去,白凤瞻也疑惑了,这百家小子要做什么? 无数道视线里。 沈烨走到了主座前,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中,缓缓坐了下去,一片柳叶翻转着落在了他的脚边。 堂外柳树枝条摇曳,沉闷一天的幽州终于吹起了微风。 第六十七章 我是独孤(五) 整个大堂都寂静了起来,只能听到堂外的呜呜风声。 百子桓本有些醉意,当沈烨走到白家众人旁边时,他才清醒过来,以为沈烨是要找白家人麻烦,百子桓刚要出言阻止,却看见沈烨直接越过了白家人,走到了最前方的主座上然后坐了下来,百子桓愣住了,堂内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昌洛尘一脸惊色的看着沈烨:“子烨兄要做什么?” 柳晚修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在什么名堂?” 身后的柳清瑶黛眉轻蹙,好奇地看着沈烨。 百世骧深深地望着沈烨,眼中带着一些说不明的味道。 其余几大世家的人或是挑眉,或是惊奇,一时间竟无人询问。 还是白家的几个年轻公子率先反应过来,白少寒出言嘲讽道:“百家公子莫不是失心疯了?那个位子也是你能坐的?” 听闻此话,世家的诸多长辈都缓过神来,心里都有些不快,孟峰作为幽州最高的官员,又是负责主持文会的人,所以他坐在上首自然无人会反对,可一个百家的年轻公子坐上去是什么意思?下面坐着的可都是重量级的世家大佬,这不是蔑视其他世家吗? 包括柳晚修在内的诸多世家长辈心中不喜,白凤瞻更是不顾百世骧在场,出言道:“百家的小儿,赶紧滚下来!” 杨家家族杨瓘阴阴道:“在我眼里,能坐在上面的在场也就只有方老一人,何时落到百家头上?” 方晟知道杨瓘是在捧杀他,方晟没有理睬,而是冷冷地对着沈烨道:“百家公子,念你未经世事,做事不知轻重,赶紧下来吧。” 昌家家主心中虽也不喜,但这公子毕竟是百家的人,方才他惹恼了百世骧,现在却是个机会修复感情,遂打圆场道:“对对,此子涉世未深,不知慎行为先,诸位就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了,百子烨!你快点下来!” 见沈烨在上方一动不动,昌家家主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白凤瞻心中冷笑,他拱火道:“百家什么时候位列八大世家之首了?还是你这种小儿?快点滚下来给所有长辈赔个不是,我等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沈烨仿佛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将目光转向了白家众人,眼中掠过白凤瞻以及他身后的白少寒等人,最终落在了一席青衣的朱姓武师身上。 白凤瞻见沈烨盯着自家的武术教习,知道沈烨果然是想替那百子桓出气,他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声音森然道:“朱羿,快将这百家公子赶下来,别让他给百家丢人了。” 朱羿刚在百世骧那里受了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泄,听闻白凤瞻说了一个赶字,朱后羿知道了白凤瞻话里的意思,他嘴角微微翘起,既然这百家公子犯了众怒,自己只要下手不重,谅那百世骧也说不出什么,他决定在众人眼下,好好羞辱一番这个百家公子。 朱羿缓缓起身,看着远处低头喝酒的百世骧一眼,便向着沈烨走了过去。 柳清瑶这时凑到了宋诚身边,轻启贝齿:“三先生,能否救他一救?” 宋诚的注意力一直在沈烨脸上,听闻柳清瑶的请求,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小友。 柳清瑶急道:“三先生莫要看我,那两人要碰面了!” 朱羿靠近沈烨,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此刻沈烨的神色依旧十分平静,甚至瞧不出一丝慌乱之色,朱羿警惕了起来,这百家公子为何如此镇静,他凭恃着什么? “莫非他也会些武艺?” 朱羿自以为知道了沈烨的想法,他下盘微沉,缓缓地走到了沈烨的身前。 朱羿举起了右手,正待动手时,朱羿发现沈烨的眼神变了,那眼神和方才百世骧看自己的时候一样,冰冷而无情,沈烨的嘴角随之微微翘起,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朱羿本就是试探,一见沈烨表情变化,瞬间就知道自己错漏了什么东西,他汗毛乍起,几十年的搏击经验让他迅速选择了向后退却,可他防着身前,却没料及身后。 “嗖!嗖!嗖!” 三道破空之声从堂外响起。 朱羿那只还未收回来的右手连中三箭,几根手指齐声而断,伴着鲜血崩飞了出去。 朱羿哀嚎着,惨叫着,那最后一根箭竟是直接射穿了他的右手手掌! “连环箭!” 宋诚目光一厉,霍然站起身来,目光转向堂外。 朱羿的惨叫声将众人惊醒,白凤瞻大惊,起身喝道:“谁人放此冷箭!”众人纷纷起身,乱作一团,他们第一时间看向了宋诚,大家都以为是宋诚下的手。正当众人看到宋诚也是一脸惊色的时候,堂外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众人将目光转向了堂外,此时堂外已是狂风呼啸,暴雨即将来临。 正门处,一个身穿轻甲的中年人将弓箭放到了背后,手持钢刀走了进来,百子桓等人坐在门口不远处,瞧得仔细,百子桓惊讶道:“薛参将!” 宋诚警惕着盯着薛慕,连环箭是军中早已失传的绝学,要求三箭瞬间连发,只射一处,方才朱羿和沈烨离得如此之近,倘若有一丝偏差便会射到沈烨,而此人三箭还都是射的朱羿正在移动的右手,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薛慕走过宋诚身边时,似乎感觉到了宋诚的目光,他疑惑地转了转头,宋诚警惕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撤去便被薛慕捕捉到了,薛慕若有所思地对着宋诚点了点头,继续向前方走去。 宋诚暗暗惊骇,此人必是九曲的人,只有常年征战的人才会如此警觉。 台上的沈烨此刻也是冷汗直流,纵是他内心知道薛慕不可能让他受到伤害,但他也没想到薛慕会在堂外向他这里射箭,他心有余悸地看着插在地上的两根弓羽和沾着鲜血的四根碎指,心中后怕道:“若有一箭射偏,我岂不危矣?薛参将箭术竟是如此了得!” 在沈烨畏惧而又钦佩的目光中,薛慕走到了他的旁边。 当薛慕走向堂内的过程中,除了见过他的百子烨等人,其他人包括宋诚在内都稍稍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见薛慕站在了沈烨的旁边,杨家家主杨瓘沉声道:“你是何人?!” 薛慕温和一笑,指了指沈烨,答非所问道:“我是他的人。” 方晟毕竟是在场最年长经历最多的人,他稳定了心神,寒声道:“百家的侍卫好大的胆子,在我众多世家面前居然动用兵器?还将白家的人射伤?” 薛慕有些疑惑的样子,他指了指还在地上痛呼的朱羿,向沈烨问道:“只要射伤吗?” 众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百家公子觉得这样还不够吗? 沈烨看着远处百子桓肿起的脸颊,想起昌洛尘所述的事情经过,他的声音发冷道:“杀了!” 堂中众人都是心里一怵,蹶在地上惨呼的朱羿听闻更是大惊,他咬着牙,忍受着钻心的疼痛,睁着血红的双眼,艰难地站起身来,对着沈烨嘶吼道:“百家小儿,我叫你不得好死!” 朱羿话一出口,只见面前白光一闪,他急忙仰头倒下,薛慕一刀落空,呆了一下,随即赞道:“受了重伤还有如此身手,不知阁下姓名?” 朱羿啐了一口,怨毒道:“我是你祖宗!” 薛慕温和的目光骤然发冷,朱羿见事不妙,对着堂外大吼:“幽州的兵士呢!” 堂中几位世家长辈也出声道:“百家侍卫,休要猖狂!” 薛慕皱了皱眉,未待他们继续嘹噪,猛地冲撞过去,朱羿失血过多,只觉头昏眼花,一时躲闪不及,直接被钢刀捅穿了胸口。 “啊!” 堂中传来了世家女子的尖叫声。 堂中其余世家的护卫此时纷纷拔出了身边利器朝向薛慕,将自家主人护在了身后。 白凤瞻看着朱羿的尸首,气得发抖,他指着仍坐在那里的沈烨,吼道:“百家小儿!今日之事你别想善了!就算是百世骧也保不住你!” “百世骧?”薛慕听到这个名字,有些意外。 白凤瞻对着堂外怒声道:“幽州的人呢?孟峰呢!” 方晟拨开挡在身前的方家侍卫,他走上前去看着朱羿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他看着沈烨寒声道:“今日之事,我几大世家之人全都在场,百子烨!你要如何解释!你今日必须对我世家有个交代,对白家有个交代!” 沈烨看着方晟道:“不知方老让我如何交代?” 方晟沉声道:“朱羿就算有千般罪过,但也罪不至死,帝国律法,杀人偿命!纵然你是世家子弟,也无法开脱!” 一旁的薛慕闻言笑了起来,他朗声道:“来人!” 方才世家之人怎么喊也不出现的幽州军士此刻蜂拥而至,军士们各个手持兵刃,与众多世家护卫对峙了起来。 昌家家主颤声道:“百家公子,你要冷静啊!叫你的护卫赶紧撤下!” 方晟发现了不对,百家的侍卫怎么可能调动幽州的军士?他目光猛地转向薛慕道:“你不是百家的人!你是幽州的人!” 第六十八章 我是独孤(六) 听闻此话,薛慕笑了笑:“这位前辈,我何曾说过自己是百家的人?” 方晟有些不明所以,他看了看薛慕,又望了望仍坐在末端饮酒的百世骧,他沉声道:“老夫不傻,这位将军,你既然能调动幽州军士,证明你是幽州的人,不过老夫现在不想听你狡辩,老夫只知道你无缘无故射杀我世家中人,必须要有个说法!” 柳晚修感受着堂内气氛越来越紧张,他眯着眼睛缓缓道:“不知阁下叫军士进来何意,难道幽州想造反吗?” 白凤瞻厉声接道:“你幽州官员居然串通百家公子,在众多世家眼中残杀我白家宾客!如今还要唤兵士进来威胁我等性命,莫不是真要造反?!” 如果单单是沈烨和白家的矛盾,方晟等诸世家之人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仅仅是世家内部的恩怨矛盾而已,但幽州官府插入进来,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而何况世家还死了人,方晟等世家无论和白家关系是否良好,此刻都不得不站在一起,毕竟官府已经越了世家底线,公然威胁着世家的声誉,此时诸世家同气连枝。 薛慕还未发言,堂外又传来一道声音:“要造反的只怕是你们!” 一直避而不见的孟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看着地上朱羿的尸首,孟峰冷笑一声:“将此人尸首抬走,以免污了我等双眼!” “你!” 白凤瞻大怒,他气得满脸涨红,喝道:“孟峰!你一个小小州府不要欺人太甚!我白家可不是好惹的!” 其他世家见到孟峰如此猖狂地欺辱白家,全都感同身受,众人皆怒了起来,孟峰在挑战世家的百年权威!挑战所有世家的底线! 方晟心底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和孟州府解除的这十几日以来,孟峰一直对诸世家恭敬有加,为何突然蛮横强硬起来,他寒声道:“孟州府做得过了!” 杨家家主杨瓘更加直白,他淡淡道:“今日孟州府要是不给我等个说法,你就等着几个世家对幽州的疯狂报复吧。”杨瓘的声音虽然平静,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力量。 柳晚修劝道:“孟州府刚到堂中,为何不先了解下事情经过,再做打算。” 白凤瞻见所有人都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胆子也大了起来,用手指着沈烨和薛慕,冷冷道:“柳家主不必与孟州府废话!我们已经给了他幽州的面子!现在我就要这两个人为朱羿偿命!孟峰!这两人你是交还是不交!”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诚此时感受着薛慕的目光,他立刻站了出来:“孟州府,交人吧,不然我宋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宋诚见薛慕的目光移走,他松了一口气,众世家都表了态,自己一直不发言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让薛慕注意到了自己。 薛慕从入场到现在一直对两人很感兴趣,一个就是宋诚,他听闻宋诚在南大营呆过几年,也知道宋诚是因为自己的连珠箭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想看看宋诚会做何打算,眼见宋诚表态,薛慕非但没有对他放松,反而对宋诚更加上了心,“这个宋家老三有点意思。” 宋诚表态后,薛慕便将目光投向了另外一边,他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自自己入场到现在,那百子桓和昌家家主之间的白衣男子一直坐在那里饮酒,此人到底是谁? 百世骧此刻喝的有些微醺,他抬眼注意到了薛慕的目光,拿起酒杯对着薛慕,微微一笑,然后喝了下去。 薛慕眼神微眯,心中愈发警惕。 见下方群声鼎沸,在上方一直坐着的沈烨却突然笑了起来。 听闻他的笑声,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他,他目光看向柳晚修道:“白家护卫上前欺辱百子桓之时,除了宋诚先生外可有人出手相助?” 柳晚修皱了皱眉,知道沈烨是怨自己不跟着宋诚一起出手阻止白凤瞻羞辱百子桓。 沈烨目光又看向了方晟、杨瓘等人道:“这白家护卫刚才要对我动手之时,你们可曾出言阻止?” 方晟冷声道:“为什么要阻止?你一百家之人,坐在大堂首位本就是僭越之举!” 杨瓘也道:“就算白家不派人赶你,我等也会如此做,一个百家小儿何德何能可以坐在上首,你坐在那里就是对我们其他世家的羞辱!” 沈烨嗤笑道:“那白家下人要对我不敬,诸位都看到了,是他要对我先动手,难道我要任其宰割?难道以他的身份就能殴打羞辱我?” 白凤瞻恨声道:“真是强词夺理!若不是你这百家小儿不知身份尊卑,羞辱我世家在先,朱羿何至于此?” 沈烨又坐了回去,缓缓道:“身份?尊卑?”他的目光逐渐迷茫起来。 狂风席卷着落叶,抽打着堂中窗户,发出沙沙之声。 “不错,长卑有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方晟沉声道。 “方老也说长卑有序,但我等所见,确实是那白家师傅僭越在先。”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 “清瑶,闭嘴!”柳晚修回首看着出声的柳清瑶,怒斥道。 沈烨没想到柳清瑶会帮助自己说话,他对柳清瑶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情,这毕竟是白百两家矛盾,事情处理过激不当,也是两家私下处理,不该让官府插手;于法,朱羿不是贱民,而是白家聘请的武术教习,就算他真对公子有所伤害,也不至于惨死当场。”方晟对着柳家众人解释道,今日他必须站出来,替白家讨个公道。 “方老说的是。”柳晚修微微躬身,表示赞同。 “于情?于法?”沈烨的目光转向清明,“那不知方晟打算如何处置我?” 方晟听闻沈烨直呼自己性命,内心不喜,他蹙着眉头:“根据帝国律法,当然是交由官府,连带着这幽州参将一并处理。”方晟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首对着百世骧的方向喊道:“百世骧,老夫以方家名声向你保证,你百家公子受审时,官府一定会秉公处理,绝不会受到一点不公正的待遇,不知你意下如何?” “百世骧!”薛慕听闻此话,身形一震,眼中骤放光芒,蓦然回头看向坐在百子桓身边的男子,手中腰刀紧握,如临大敌。 孟峰也是心中一跳:“百世骧怎么来到了这里?!” 此时的百世骧却仿佛喝醉了一般,脸色潮红,醉醺醺道:“喝,接着喝。”而后趴在了桌上睡了过去。 方晟见百世骧醉得不省人事,心中松了口气,方才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自己一时忘了还有百世骧的存在,好在百世骧已经喝醉,只要百世骧不闹事,此事便极好处理。 百子桓一直盯着场上动静,没有注意到父亲竟然在关键时候喝得酩酊大醉,他急道:“且慢!”他这一急,又牵动了嘴上的伤口,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听闻自己的儿子发话,装睡的百世骧眉头舒展:“不愧是我百世骧的儿子,居然想到了破局之法,这个时候都敢和世家长辈言语相对,有勇有谋。” 百子桓站到场地中央,对着方晟道:“方老,沈,百子烨是为了我才出头,按照律法,要抓也是抓我,与子烨无关。” “嘶”百世骧牙疼似的撇了撇嘴,内心开始为百家的未来担忧了起来,他的眉毛紧作一团,让一旁的百悠悠看得暗暗称奇。 “这”方晟犹豫了起来,百子桓和百子烨虽说都是世家弟子,可百子桓毕竟是百家正房长子长孙,是未来的百家继承人,自己还是要给百家一点颜面的。 方晟斥道:“贤侄,退下!” 此情此景,沈烨看在眼里,方晟所想被他猜了个通透,沈烨内心长叹一声,“说白了在这些世家的眼中,律法不过是说辞,他们看重的仅仅是身份!如果自己不是世家子弟,而是一个平民呢?” 沈烨看着台下百子桓焦急的神色,看着他为了自己脸上所受的伤,看着从他嘴角伤口处留下的鲜血,沈烨的目光逐渐坚定。 “呵呵呵。”沈烨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奈。 声音不大,台下众人却全都被这笑声刺得皱起了眉头。 “百子烨!百世骧现在可管不了你,老夫劝你听方老的话,束手就擒。”白凤瞻冷哼道。 沈烨突然停止了笑声,脸上尽是嘲讽之意:“束手就擒?你问问下面幽州军士,他们谁敢抓我?!” 方晟等世家之人一直在疑惑孟峰为何站在百家公子那边。 白凤瞻对着孟峰和薛慕道:“莫非幽州真不怕得罪我诸世家吗?” 薛慕缓过神来,收回看向百世骧的目光,他用手指了指台上的沈烨:“我等只听命于此人,而且。”薛慕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们这些人让我自己把自己绑了?” 杨瓘对着孟峰诧异道:“孟峰,你堂堂一州州府,为何要听命从这位百家公子?” “因为我不是百家的人。”沈烨轻轻的声音从台上传来。 众人的目光随即都望向了沈烨,此人不是百家的人? 百子桓咽了咽吐沫,他双手抓着头发,心中紧张道:“我的沈烨兄弟啊,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就算你是沈家的人,也不能这么狂啊。”他想到沈烨曾对他说过从小不接触外事,百子桓不禁叫苦道:“莫非是谁骗了他,和他说沈家厉害?我的天,这可如何是好?” 柳晚修和柳清瑶父女二人对视一眼,他们想的和百子桓一样,“这沈家公子莫不是错认为沈家是世家之首了?” 沈烨看着远处的双手抓头的百子桓,似是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解释道:“我也不是沈家的人。” 百子桓心中惘然,柳清瑶也是面露迷茫之色,心道:“那你是谁呢?” 宋诚向前走了一步,打断了柳清瑶等人的思绪,肃然道:“公子你究竟是何人?” 这时薛慕和孟峰已经踱步走到了沈烨身后,随后孟峰更是缓缓跪在了沈烨的身旁。 众人正诧异二人的举动,还未多想之时,只见沈烨张嘴缓缓道。 “我是独孤。” “轰!” 堂外的天空响起了一道惊雷。 沉寂了几个时辰的乌云终于有了动静。 大雨滂沱而下。 第六十九章 我是独孤(七) “我是独孤。” 短短四个字让整个城主府都寂静了,只听得风雨之声在堂外肆虐。 独孤。 独孤是什么? 若在六十年前,人们会说根本没听过独孤这个姓氏。 若在四十年前,人们会说独孤是抵挡北狄人南下,保卫家国的英雄。 若在二十年前,人们会说独孤是起兵叛乱的逆贼。 而放到现在,人们会说独孤是帝国最伟大的姓氏。 新朝的太祖是独孤离,当今圣上是独孤离的同母兄弟独孤齐,皇帝当然不可能离开帝都来到幽州,那么沈烨自称的独孤是谁? 结合沈烨的年龄,看着在沈烨一旁跪拜下去的孟峰,众人逐渐都猜出了沈烨的身份。 帝国太子竟然来到了幽州! 而且居然一直扮演着百家公子的角色潜藏在众人之间!堂下众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柳晚修等人之前已经知道了太子来幽州的事,但他们也没想到沈烨就是如今的帝国太子。 柳晚修喃喃道:“原来太子殿下就是他。” 柳清瑶双目盈盈,看着台上目光坚定的沈烨,看着他那非同常人的相貌,想着之前两人经历的事情,暗道:“原来你叫独孤云。” “沈烨居然是太子?!我的天啊!” 要说场上谁最兴奋,那当属百子桓。 此刻的百子桓满脸涨红,恨不得立刻将醉在一旁的父亲叫起来,分享这个消息,自己第一次出门就结交到了未来的皇帝!而且自己还帮了太子不少忙,百子桓笑得合不拢嘴。 有些人心情激动,有些人的心情则陷入了谷底。 白凤瞻面色发白地看着沈烨,他浑身冰冷,他怎么也想不到沈烨会是太子,怎么也想不到帝国太子会出现在这里,他更想不到帝国太子还混在了百家人里?他心中无比懊悔,自己完了!白家此行将太子得罪地不轻,就算太子不计较此事,事后家主为了赔罪,也会剥夺自己的权力,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的拼搏都要毁质一旦。 白凤瞻绝望地叹息一声,这就是命运吗?他正要上前请罪,忽看见身旁杨家家主杨瓘一脸惊疑不定的神情看着上方的沈烨。 白凤瞻心里一动,知道事情似乎有蹊跷,他低声问道:“贤弟可察觉不妥之处?” 杨瓘见白凤瞻发问,他将心中疑惑说出:“太子到了幽州,为何我一点消息也没接到?况且为何杨世也不在?” 杨世是杨瓘的侄子,掌管着东宫三卫,而东宫三卫有着保护太子安全的职责,向来不离太子左右,此刻不见杨世在场,杨瓘心中开始怀疑了沈烨身份的真实性。 白凤瞻此时也反应过来,对啊,白家在朝中那么多人做官,为何自己一丁点消息都没收到,而且圣上就此一子,他居然敢外放太子到幽州? 他们对面的方晟也和他们一样的想法,而且方晟更是果断,他在心中直接否决了沈烨的太子身份,现在的朝堂可是以方相为首,方家在朝中的耳目到处都是,太子出行如此大的事情,方相怎会不知? 这时人群中传来了一些年轻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莫非是去府州探望老夫人恰巧路过幽州?” “是不是探望老夫人我不清楚,不过我敢肯定太子肯定是为了文会才来的幽州。” “太子来文会凑热闹吗?” “你傻呀,我看太子是想和我们抢人咧?” “我看你才傻!太子什么身份啊,怎会掉价和我们抢人?” “呃,说的也是。” 这些话传到了各世家的家长耳中,先不提方晟、杨瓘以及昌家家主等人是否认同沈烨为太子,只论众人想到了太子出行幽州的目的,这些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而方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面色严肃地对着沈烨道:“恕老朽不敬,公子若真是太子殿下,那请公子出示东宫印章或者其他证明太子身份的东西。” 孟峰站起身来,声音微寒道:“方老在质疑太子殿下的身份?” 昌家家主站了出来,他先对沈烨躬了躬身子,然后道:“望殿下谅解,非是我等不信殿下,我等是不信这孟峰,若孟州府随便找一人谎称太子,我等不明不白跟着跪拜下去,一旦真是假的太子,那么我等岂不被天下人传为笑柄?” “不错!” 杨瓘也站了出来,他对着沈烨拱了拱手道:“我杨家的杨世如今官拜中郎将,正是太子亲卫的统领,不知公子可否召杨世一见,若杨世出来,我杨瓘便可为殿下作证!” 孟峰在台上皱了皱眉,他将手放到了衣袖中,摸了摸袖中的一件东西,果然不出沈颂所料,这些世家的人都怀疑起了太子的身份。他瞥着身旁坐在椅子上的沈烨,见沈烨的神情似乎更轻松了,不禁暗赞太子的镇静。 沈烨没有回答几人的疑问,而是率先问起了柳晚修:“柳家家主,你可认我是太子?” 柳晚修心中苦笑,独孤云殿下真是记仇的很,自己只是当时没有出手保护百子桓罢了,竟是第一个发问,将自己推到了众人面前,他和宋诚是知道余姚死因的,所以他的内心相信沈烨就是独孤云,他只是震惊太子殿下为何和九曲的人走在了一起,难道此事另有内幕? 柳晚修回首对着柳家子弟道:“随我叩见太子殿下!” “柳家众人拜见太子殿下!” “宋家众人拜见太子殿下!” 柳家人跪拜下去时,宋诚也带着宋家人跪了下去。 百子桓见状迅速反应过来,大声叫道:“百家二人叩见太子殿下!”遂拉着百悠悠跪了下去。 昌洛尘看着百子桓和对面跪下一片的宋柳两家的人,他也想跪下去,可他看到父亲难看的脸色便没有动作。 其他世家可不像宋柳两家提前知道了太子的消息,他们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太子敢离开帝都。 昌家家主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柳晚修和宋诚,难道他们两家在朝里的人打探到了消息?可方家都没跪,说明肯定有问题啊!昌家家主可不相信太子出行能瞒得过方相的。他咬了咬牙,选择了站在方家一边。 沈烨目光看向了面色发白的白凤瞻,眼神中带着丝丝寒意:“白家可是不信我的身份?” 白凤瞻身体哆嗦了一下,他急急一想,自己已经将太子得罪了,自己不可能不会受到家族惩罚,而这人的身份确实存疑,他狠下心来,重复了方相的话,躬身低头道:“请太子出示东宫印章。” 他想明白了,就算沈烨真是太子殿下,他登基后,以白家的影响力,太子不可能会为难整个白家,顶多会惩罚下自己。 沈烨听见白凤瞻的回答,没有再看他,而是看向了杨瓘,他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中,沈烨对着杨家家主杨瓘拜了下去。 杨瓘吓了一跳,再没确定太子身份之前,他也不想做出太不敬的举动,杨瓘连忙让开,问道:“公子若是太子,为何要对我如此大礼?” 沈烨沉声道:“这一拜并不是拜家主你,而是拜的培养出杨世的杨家,这是我欠杨家的。” 杨瓘听闻话中之意,心中兴起一丝不安,急问道:“世儿发生了何事?” 沈烨沉痛道:“杨世为了保护我,现在已经身亡了!” 杨瓘骤闻噩耗,身形一晃,身边杨家的人连将他扶住,杨世虽不是杨瓘亲子,但却是杨瓘从小看到大的,视若己出。而且杨世也是杨家本族这代中最出色的孩子,如今以官拜中郎将,待太子登基后,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是整个杨家的未来。 白凤瞻看着杨瓘提醒道:“贤弟莫要听信他的鬼话,太子亲卫谁人敢杀?这可是谋反诛九族的大罪啊!我看分明是此人抛下重磅消息,想将你的思绪打乱,坐实他太子身份!” 杨瓘缓了缓神:“对!世儿可是东宫三卫的首领,东宫三卫有上千人,他怎么可能会被杀死!”他喘了口气,看着白凤瞻道:“多谢白兄,我差点中了此人的计策。” 杨瓘怒视着沈烨道:“我敬公子,公子却拿我杨家人的生死唬我!” 沈烨见杨瓘不信,没有多说什么,他最后看向了方晟老人:“方老就这么相信方相的能力吗?” 方晟内心冷笑,若此人真是太子何必费这么多口舌,早就拿出了太子的印章,他沉声道:“老夫只信自己的这双眼睛。” 沈烨指着旁边的孟峰,对方晟问道:“你可知若我假冒太子,我和孟州府都是被砍头的下场,你若说我是为了杀白家侍卫而故意铤而走险找的说辞也就罢了,那我问你,孟峰作为一州州府,为何要冒着被杀的风险?” 方晟手捋长须自信一笑,缓缓道:“很简单,孟峰是帝师的人,想来是受到了帝师的指点,选出一人冒充太子,在文会上压制众世家,抢夺世家的资源,倘若你们计谋得逞,孟峰将功补过,帝师和真正的太子也能保住他。” 沈烨不知为何一愣,然后他看着众人摊手道:“太子印章我没有,我身上现在也找不出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你们信也可以,不信也罢。” 昌洛尘在下面听到此话,瞠目结舌道:“这是什么意思?” 百子桓看着远处白凤瞻道:“意思就是你白家要是不信他的的身份,就拿他为他家侍卫偿命,若信了便过去请罪。” 昌洛尘道:“这也行?” 百子桓道:“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人家可是太子!” 孟峰听闻沈烨的话,也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他没有给白凤瞻做决定的机会,孟峰掏出了袖中的东西,走上前去,将东西举起:“皇家天宝玉和东宫三卫的令牌在此,所有人叩见太子殿下!” 众人心中一惊,方晟在最前方瞧得真切,见那令牌和宝玉中流动的液体,心中震撼:“太子殿下竟真的来到了幽州!”此时他就是内心再不愿相信也得信了,令牌也就罢了,这宝玉可是造不得假。 沈烨在孟峰背后深深地望着他手中的东西,心中暗道:“这两个东西果然在沈颂叔父那里!” 沈烨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两个东西,他当时就怀疑这两个东西在沈颂身上,而今日自己要公开身份,以沈颂叔父和孟州府的交情,沈颂叔父必然知晓,定会将东西交给孟峰,所以沈烨才说出之前那番话,此时沈烨的目光定在了那块玉佩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孟峰内心中此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太子殿下知道沈颂在我这里。” 孟峰昨日将太子的事告知了沈颂,而令他没想到是,沈颂从怀中掏出了本该属于太子的东宫三卫的令牌和贴身佩戴的天宝玉,沈颂没有向他过多解释,只是拜托他将此物还给太子。 孟峰看着堂下其余几家的人都跪拜了下去,他沉思着:“沈颂和太子殿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烨接过了孟峰手中的东西,收到了怀里,然后对着台下缓声道:“诸位请起!” 众人缓缓起身,只有两个人还跪在地上。 一个是白凤瞻,一个是杨瓘。 二人的神情此刻却大不相同,白凤瞻面如死灰,白头紧紧地贴在地面。 而杨瓘此时却是老泪纵横,这位公子真是太子殿下!那杨世岂不真的身亡了?杨瓘推开身旁之人,伏倒在地,对着沈烨戚声道:“请殿下告知老朽,世儿是怎么死的?!” 第七十章 警示 沈烨闻言,回头看了看身后伫立已久的薛慕 薛慕仍是一脸温和的样子,他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等马上将要离开幽州,只要暂时不提及我们的身份,其他的事情殿下想说便说。” 沈烨低声回道:“其实,这也是我想让你们听到的。” 薛慕眸光一闪,微笑道:“那我洗耳恭听。” 沈烨转过头来,看着台下一脸哀伤的杨瓘,像是看到了杨世的影子,沈烨目带泪光,恨声道:“我等十几日前自瑶山取路,在瑶山中受了埋伏,杨世将军和其他东宫三卫的将士为了保护我皆被杀害!幸得我跳下悬崖,才逃回一命。” 堂下陷入了骚乱,就连杨瓘身旁的白凤瞻也是猛然抬头,一脸震惊之色,何人竟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伏杀太子殿下! 柳晚修和宋诚对视一眼,柳晚修恍然道:“所以太子殿下是孤身一人来到幽州。”随即他心中疑惑:“我怎么不知瑶山有路可走?” 杨瓘哽咽道:“殿下,您可知追杀你的人是何处人马?” 沈烨低着头,眼中露出了仇恨的目光,口中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北、大、营!” “什么?!” “不可能!” “林邺怎会如此?!” “北大营反了吗?” 台下一片哗然,堂中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 就连孟峰也是霍然看向了薛慕,他这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太子自瑶山出行,被北大营狙杀,而老师等人正是北大营的人护卫而来。孟峰霎时间想起当时自己对他们诉说太子之事时,老师那笃定的话语和师弟等人不自然的神色,孟峰一瞬间都明白了,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薛慕看着孟峰责问之色,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殿下可将此事上报帝都?”方晟此时也不管太子来幽州是来针对自己这些世家的事了,毕竟,没有任何事情比北大营谋反还严重,一丝寒意从方晟心底升起,北大营谋反,那九曲十三环岂不是?难道刚平静几年,世道又要乱了吗? “我还未将” “报!” 沈烨话未说完,堂外一个传令兵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兵士。 只见那兵士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喊道:“报州府大人!城外,我幽州城,已被北大营团团包围!” “轰!” 堂中瞬间乱作一团,先是太子出现幽州,然后是北大营谋反,接着是幽州城被围,纵是方晟这些经历过换代的世家老人此时也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打乱了阵脚。 沈烨听闻那兵士报告,刚要张嘴,只觉腰后硬物顶住。 薛慕凑到沈烨耳边道:“殿下说的够多了,可以去歇息了。” “嗯?” 沈烨困惑地看着薛慕,而后神色大变:“你!” 薛慕见太子表情,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用意,他微笑道:“不知我这条计策可入得独孤殿下的法眼?” 沈烨低着头,思考着局势,身体越来越冷,他倒吸一口凉气:“薛参将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烨以为今日晚宴,薛慕将自己推到台面之上仅仅是为了宣告自己的下落,让城外的府州军队有所忌惮,使他们不敢攻城,没想到薛慕还有其他用意。如今自己刚在世家面前宣布北大营谋反,薛慕就将计就计,利用这条信息,直接将城外诛杀他们的军队变成了世家眼中的叛军,而他们这些前朝的九曲士兵也摇身一变,变成了城内人眼中忠心为国的将士,如此一来,就算这几天幽州被围,幽州城内的人也会心甘情愿地帮助九曲的人死守幽州。 沈烨沉声道:“薛参将,你们难道不想离开了吗?” 薛慕微笑道:“当然要离开,不过走之前,内耗一下你们的实力也是好的,除了我们,幽州可还是有一些兵士的,而且。”薛慕瞟了一眼堂下惊慌的众人,“如果让这些世家之人死在对方攻城的时候,那就更完美了。” 沈烨道:“你要给帝国军队和世家之间制造恩怨?要知道,事后你们的计谋必会被揭穿,世家大族也不是傻子,他们的仇恨介时都会转到你们头上。” “那又如何?只要人是死在攻城将士的手中,我就不信,这些世家人对帝国的这些军队将士没有丝毫怨言。” 沈烨心中一寒,薛慕种下的是一颗种子,一颗让世家和帝国军队产生间隙的仇恨种子。 沈烨心里苦不堪言,自己只是将自己心中的怀疑说出,没成想让薛慕钻了空子,设下了此计,如今想必幽州封城也理所应当了吧。 果然,沈烨念头刚落,孟峰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了。 “诸位请安静!”孟峰喊道。 孟峰走到沈烨身前,挡着沈烨的视线,对着台下肃容道:“如今情势危急,我等不能让太子殿下身处险境,赵执安,乔峥!” “末将在!”赵参将二人在堂外等候多时,听见呼唤,二人衣着铠甲,并肩而入。 孟峰道:“执安你速调城防军和高博所部关闭幽州所有城门,严加死守。” “大人!” 方晟打断道:“据老夫所知,城中那高博所部也是北大营中人。” “无妨。” 孟峰回道:“方老有所不知,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一直处在高博所部的保护之中,如果高博的人要谋反,太子殿下早就身首异处了。” 方晟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太子殿下一直和幽州众人呆在一起,如此说来,是我多虑了。” 沈烨不禁暗暗叫苦,孟州府和薛参将这是要制造一开始自己就和幽州众官在一起的假象,如此一来,幽州方面就可以假传自己的意思,得到世家的帮助。沈烨越想越急,可他被孟峰挡住,想给宋诚等人使眼色都不成。 他咬了咬牙,刚要冒险张嘴警示众人,腰间就是一痛。 薛慕的目的完成后,就一直在观察沈烨的神态,此时见沈烨呼吸逐渐急促,知道太子要发声,薛慕立刻将腰刀的刀柄向前狠狠一顶,轻声道:“太子殿下最好不要试探我的底线,我不是孟峰师兄,我对杀太子的事还是很感兴趣的。” 沈烨呼吸一窒,僵硬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薛慕冷笑一声,将刀柄收回。 “乔峥!” “在!” “着你调一部分军士,严查城内各处,务必不让北大营的细作混入城中。” “得令!” 赵参将和乔峥下去后,孟峰对台下诸世家道:“诸位,如今军情急迫,我会派人赶往临近各州以及将军府求援,为防止细作得知我城内情报,请诸世家暂时断绝和城外人的消息往来。” 堂下众人互相望了望,齐声道:“谨听州府大人之令!” “大人,从内城北仓运过来的东西已经到了。” 众人看着那兵士身后,原来是从库房里调出用来挡雨的油衣,油鞋,蓑衣和斗笠。 孟峰道:“请诸位速回,我等要与太子殿下商讨守城退敌之策。” 白凤瞻跟着世家众人拿着雨具灰溜溜地离开,只有围在跪倒在地的杨瓘的杨家众人和百家几人尚未离去。 孟峰看着跪倒在地的杨瓘,心中叹了口气,他理解杨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他走下台去,将杨瓘扶起劝道:“家主节哀,我知家主有很多话想问独孤殿下,但现在军情紧急,太子殿下实在无暇顾及此事,待此间事毕,家主再去询问殿下不迟。” 杨瓘老泪纵横,仰天哀叹一声,起身对着沈烨道:“殿下,我等告退。”杨瓘习惯性地抬头一瞥,这一瞥间,心头却是一跳,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低头带着杨家众人离开了城主府。 台上,薛慕抽出了刀柄,对着沈烨寒声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沈烨拿开挡住自己眼睛的皂纱花金,无奈道:“我说,我这头巾绑得紧了,拿下来也不成吗?” 薛慕哼道:“你不要想着给那百子桓打手势。”薛慕见百子桓一直围在醉倒的百世骧身边,并没有注意沈烨,也就没再言语。他将沈烨交给了孟峰:“师兄带着太子去堂后,勿让他与百子桓打照面。” 孟峰道:“你要做什么?” 薛慕嘴角翘起:“当然是会会我的老朋友。”薛慕径直向醉倒的百世骧走去。 沈烨担心地看着那边,孟峰道:“殿下请跟我来。” 沈烨跟着孟峰来到堂后,这里有着一个小隔间,隔间中央有一个床榻,是孟峰身体不适时来休息的地方。 沈烨一屁股坐在榻上,看着孟峰道:“州府大人真是好演技。” 孟峰疑惑道:“殿下何出此言?” 沈烨哼道:“好一个爱民如子的州府大人,竟然为了九曲叛逆,将一整座幽州城百姓的性命与其绑在了一起!” 孟峰皱着眉头道:“原来殿下说的是这事,我也是当时才知道师弟打的这个算盘。” 沈烨嘴角一撇,分明是不信。 孟峰解释道:“如果殿下觉得我出卖了城中百姓,我认,但与此同时,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嗯?” 孟峰道:“师弟此计虽然会死很多幽州百姓,但这世家子弟也不可能会独善其身。” 沈烨心中一寒,他看着孟峰一脸坦然的样子,不由得身体有些发冷,他突然觉得孟峰好像已经疯了。 第七十一章 交易 百子桓和百悠悠推搡着趴在酒桌的百世骧,叫了半天,百世骧仍是呼呼大睡,兄妹二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百子桓眼见薛慕走了过来,他歉意道:“薛参将,抱歉,家父”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州府大人要与太子殿下在这里商议大事,等百家主酒醒,我会派人送他回去。”薛慕微笑道。 “这,那劳烦薛参将了。”百子桓以为薛慕是沈烨的心腹,沈烨肯定会帮忙照顾自己的父亲,于是他想了一下便同意了。 百子桓望了望台上,见沈烨不见了踪影,他遗憾地向薛慕告辞,领着百悠悠离开了城主府。 薛慕目送二人走远,转身走向百世骧,冷声道:“百世骧,没想到你我二人竟是在这里相见。” 见百世骧没有动静,薛慕眯着眼睛,抽出腰中长刀砍了过去。 “锵!” 长刀并没有砍中百世骧,一把折扇代替了百世骧,挡在了长刀前面,长刀击中折扇,木屑飞溅,将其嵌在案桌了之中,那折扇的铁扇骨也随之露了出来。 早已抽出身子的百世骧揉着发痛的手腕,心痛道:“我这折扇可是东夷沉香木做的,就这么被你毁了。” “你果然在装醉。” 此时的百世骧眼中一片清明,哪里还有之前醉醺醺的样子,他乜了薛慕一眼:“不装醉的话,我会忍不住揭穿你们拙劣的演技,而且。”百世骧指了指案上的白玉酒壶,这酒味道不好,也不烈,我怎么可能会多喝,若换做是醉幽居里的玉桥风月还差不多。” 薛慕盯着百世骧,沉声道:“百家主这时候来我幽州内城,果然是好胆魄,不过却是有勇无谋。” “哦?” 百世骧挠了挠头:“何来有勇无谋,说来听听。” “勇的是明知我们在幽州内城,你却敢孤身前来。这无谋也是如此。”薛慕一步步逼近百世骧,他仿佛在看着一具尸体,眼中杀气浮现:“你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我的面前。” 百世骧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道:“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百世骧从案前起身,和薛慕相对而立,负手道:“我从离京南府而来,是有两份大礼奉上,将军若杀我,实属不智,将来定会追悔莫及。” 薛慕眉头一挑:“什么大礼?” 百世骧难得露出一副认真之色,道:“一份为独孤太子的项上人头,另一份为你们九曲几千名将士的出路。” 薛慕嘴角微微翘起,他冷冷道:“百世骧,我想你是搞错了,只说你那第一份礼物。”薛慕眼睛斜了斜堂后的方向:“独孤太子如今已经在我们的手上,何需你送?” “这就是我百家送上的第一份礼物。” “什么意思?”薛慕眼睛微眯。 百世骧问道:“将军可知太子为何身在幽州?将军又是如何得知太子身份?幽州府可曾收到家父来信?” 百世骧的连续三问让薛慕突然警醒,薛慕皱眉道:“你是说?” “不错。” 百世骧道:“太子殿下自进入幽州以来,一直和家父在一起,是家父特意将太子的消息告知你等,不然独孤太子怎会落入尔等手中?这就是我百家送给你们的第一份礼物。” 薛慕沉思片刻,心中认同了百世骧的话。 以百景孝的能力,写一封漏洞百出的信确实不是他这种人会做出的事,现在看来,百景孝的那封信确实像有意为之,故意透露给自己一方那独孤云的下落。 薛慕将腰刀插回了刀鞘之中,面无表情地问道:“那第二份礼物?” 百世骧扬起右臂,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递与薛慕。 薛慕小心地接在手中,展开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这是。” “这就是我百家送与你们的第二份礼物。” 卷轴上画的是整个帝国东部和北部的军力布防图,甚至连独孤家的离京北府都包含在内! 百世骧道:“地图上黑色的标记就是幽州东侧和南侧北府军队的驻扎点,这是我与北府将军宇文扈共同商议的,应该不会出错,你们照着这个地图所标路线从幽州突围,既可选择冲进夷州山林休养生息,联合百夷诸部,有朝一日卷土重开,又可选择杀入离京北府,擒住独孤家的老夫人,震慑帝国。” 薛慕的呼吸陡然急促,他豁然抬首,问道:“这其他各州的军力布防图,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百世骧微微躬身道:“将军高看我了,有这种能力的自然是家父。” “百景孝?” 薛慕眼神锐利起来:“这么说,百景孝那所谓的闭门不出?” 百世骧淡淡道:“家父这十余年来,从来就没有闭门不出过。” 薛慕倒吸一口冷气,他低下头看着手中地图,喃喃道:“这么说,百景孝这十余年一直活跃在其他地方!” 薛慕经历过两朝换代,知道百景孝的能力和性格,百景孝宁可放弃向白家复仇,也要匿迹这十多年,从而方便行事,必是所图不小!薛慕不可思议地问向百世骧:“百家为何要相助我等?你们父子到底要做什么?!” 百世骧闭上了眼睛,缓缓道:“我们要做什么不劳烦薛将军操心,至于我百家现在为何要帮助你们,是因为我百家要与你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乱!”百世骧睁开双眼,眼中闪动着一丝疯狂之意。 杨瓘一路寡言,带着杨家众人回到住处,他强忍悲痛,将过来安慰他的杨家子弟打发走后,杨瓘瘫倒了椅子上,一时间又是老泪纵横。 今日虽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都不及杨世的身死对他的打击大,像他这种年纪的老人,最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还是族中最优秀的孩子。 “北大营!林邺!我杨家必叫你血债血偿!”杨瓘恨声道。 “家主。”门外传来杨家管事的声音。 杨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闷声道:“进来。” 杨家管事四十岁左右,名为童然,是杨瓘身边的心腹,童然走了进来,见杨瓘发红的双眼,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 童然苦涩道:“家主,请您节哀。” 杨瓘眼中蕴着泪光,问道:“你来做什么?” 童然肃容道:“家主,如今北大营已反,幽州城被围,我等要趁早做些准备啊!” 杨瓘的心一直被杨世身死的消息所占据,此时他也反应了过来:“是了,北大营军备精良,兵强马壮,而幽州方面城池年久失修,城防士兵多是老兵民兵,虽然有高博所部加入,但想一直守住幽州也不太可能,如今只能祈祷幽州将士坚持到临近州府增援过来。” 杨瓘沉思良久,沙哑着声音道:“你说的没错,我们要做好城破的打算,明日你带几个人,去城中联系我杨家在幽州的那几个外围商号,让他们提供些人手过来,还有,我记得宋家在幽州应该还有着少许的车行生意,明日我亲自去找宋诚,让他替我们备些车辆” 杨瓘和童然在房中约莫谈了一个多时辰,将能想到的东西都做了准备。 杨瓘默然地看着童然在桌案前奋笔疾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的思绪回到了今晚离开之前,他在最后告别之时,抬眼间发现太子做了一个很诡异的举动。当时太子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将头上的巾布扯了下来放到了一只眼睛上,另一只眼睛急促地对着自己眨动,几息之间又恢复了正常。 杨瓘知道太子殿下肯定不是无聊,要戏耍自己,他应该是要向自己传递着什么消息,可他为何不公开对自己说,反而要通过表情暗示自己呢? “难道?!” 杨瓘心里一突:“难道那位参将或者孟峰有问题?”杨瓘顿时觉得眼下事情并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如果那位参将或者说孟州府有问题,那么岂不是表明太子殿下现在有危险,更甚者说北大营可能不是谋反!” 杨瓘越想越是心惊,他神情凝重起来,随即努力想着太子当时的动作,太子殿下到底是要向自己传递什么? 杨瓘想着想着,不禁将自己的头巾也扯了下来,放到了眼睛上,模仿着沈烨,琢磨着沈烨的用意。 一旁的童然写完自己与家主的几个方案,抬头看着杨瓘的样子,有些诧异道:“老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瓘反问道:“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童然回道:“老爷您是眼睛不舒服?” 杨瓘皱了皱眉:“再猜?” 童然苦笑道:“恕小的愚钝,不知为何您要将头巾布盖在眼睛上。” 杨瓘瞳孔一缩,随即恍然道:“原来如此。” 童然疑惑道:“老爷说什么原来如此?” 杨瓘没有理会童然,反而重新谈起了之前的话题:“我们之前的安排有问题。” 童然呆了呆,有些跟不上老爷的话题跨度,下意识道:“哪里的安排?” “车行。” 杨瓘站起身来,道:“现在城中不止我杨氏一家,恐怕那宋家车行供不应求,不行,我要尽早去找宋诚谈,以免到时我杨家无马车可用。” “现在?”童然反应过来,他看着屋外滂沱的大雨,脱口道。 “事关我杨家子弟性命,不容耽搁。” 杨瓘吩咐道:“将那雨具取来给我披上,我们早去早回。” 杨瓘带着几个仆人,冒着大雨,走向宋诚的院子,他的眼里满是焦急之色,他之所以如此急迫来找宋诚,当然不是为了车行一事,而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太子殿下的意思。 头巾为顶,顶盖于目,目木谐音,木上一顶,正是“宋”字 第七十二章 围城 “门外何人?” 杨瓘的管事童然回道:“三先生,我家家主杨瓘请见。” 宋诚回到屋里不久,正在将今晚的诸多事情告知若芷月,听闻杨瓘来访,宋诚一脸意外,自己和杨瓘只见过几面,算不上相熟,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宋诚对着若芷月道:“你先回避一下。” 宋诚披上雨具将杨瓘接到了屋内,他知道杨瓘刚刚得知杨世的死讯,心情不好,此时冒雨拜访,必是有要事来告知自己,宋诚没有寒喧,直接问道:“家主可是有什么事?” 杨瓘回首对童然说道:“守着门口,不要让其他人偷听。” 宋诚眼角一抽,紧张道:“家主勿虑,这院子只有我一人居住。” 杨瓘执拗道:“事关重大,小心为好。” 宋诚眉头一挑,对杨瓘将说之事愈发好奇。 杨瓘见童然退了出去,沉声道:“宋诚!你是否早已得知那百家公子就是太子殿下?” 宋诚神色不变,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今晚才得知这个消息。” “此话当真?”杨瓘将信将疑。 “在下可对天言誓。”宋诚一脸坚定道。 杨瓘看着宋诚的神色,一时间有些犹豫了,难道自己误解了太子殿下的意思?那个动作不是让自己来找宋诚?还是那个宋字指的是宋家其他子弟?他沉思片刻后,站起身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老夫好像弄错了一些事情,叨扰了。” 宋诚眼见杨瓘拱手要走,急忙握住杨瓘双手,将其引到座位上坐下,宋诚道:“家主莫急,我确实不知道那百家公子是太子,但我知道一些其他事情,一些或许对家主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看着杨瓘好奇之色,宋诚却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喝起了茶水来。 杨瓘心里发恨,这宋诚是想让自己先说,只是宋诚知道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所需要的 杨瓘犹豫起来,如果太子的意思真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情况已是十分危急,此刻不能耽搁,他咬了咬牙,终是下定了决心,杨瓘盯着宋诚的神色,道:“太子殿下和我八大世家如今已是危在旦夕,三先生可有良策解救太子?” 宋诚脸色凝重,眉头却是微微舒展,他低声道:“家主这是何意?” 杨瓘一见宋诚毫无意外之色,心知自己赌对了,杨瓘道:“老夫现在来见你,正是太子殿下之意。”于是,杨瓘将太子的神情动作以及自己的猜测都告知了宋诚。 宋诚听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今日晚宴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令人震惊,也让原本看清局势的宋诚瞬间迷糊了。 沈家公子是太子?那为何他当时会以旁观者的角度告诉我们太子来到了幽州,难道他要试探我和柳晚修?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太子自导自演? 有着这一层的怀疑,让宋诚一度以为太子甚至和九曲的人走在了一起,目的就是对付自己所在的这些世家。 听闻太子让杨瓘找自己,宋诚虽然还不理解为何太子要冒充百家子弟,还要冒充沈家子弟,但至少在太子和九曲的两伙人的关系中,宋诚解开了心中困惑,太子和九曲的人仍然是对立的,而且太子目前处在危险之中,甚至不得不通过暗示来让杨瓘找到自己,想自己求助。 宋诚梳理了当下信息,不免又有些头痛,太子殿下真是高看自己的了,自己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如果那个人在自己身边,倒还好说,只是 眼见宋诚动作,杨瓘嘲讽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三先生难道不想告诉我些什么事情?” 宋诚苦笑道:“我可没有骗你,我是真不知道太子的身份,我只是” 宋诚附在杨瓘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翌日凌晨,内城帅帐。 少年乔峥的声音充满了喜悦:“有了这地图,我等今后是哪里都去得,义父,我们要不要?”乔峥手指着地图东北方,用力一切,那地方正是独孤家的离京北府。 乔杞老尚书也颇有些心动,他看向薛慕,问道:“这地图所记可确保为真?” 薛慕道:“学生以为,百世骧没有必要骗我们,如今太子在我们手里,就算没有他这地图,我们也能离开这,他犯不上冒着生命之忧,来和我们做交易。” 乔杞听到百世骧的名字,眉头一蹙,他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夷州。” 乔峥听闻,知道义父还是不相信那百家家主,想到不能去府州生擒独孤家的老夫人,乔峥遗憾地叹了口气。 乔杞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裘衣,走到帐中沙盘处,沙盘中央正是幽州城。 薛慕站到了乔杞的身边,道:“老师放心,幽州城的城墙虽然年久失修,但城中守城器械确实样样俱全,幽州城原有的算上内城的守军有三千人左右,加上我们从山里带出来的五千名将士,配合器械守城应该无碍。” “应该?” 乔杞听出了薛慕的不自信,道:“慕儿,你实话讲,倘若对方四面来攻,你有多大把握守住此城?” 薛慕一怔,然后苦笑道:“义父,自我领兵以来,从来没有打过守城战,我对守城之法仅限于兵书所述,我” 乔杞揉了揉发酸的双目,道:“把你的布置说来听听。” “是。” 薛慕吸了口气,缓缓说了起来。 “幽州城地处荒野之上,四周多是密林和庄稼,属下本想派人将幽州四周植被焚烧,可一来离京北府的铁骑在城外虎视眈眈,二来这天降大雨,学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坚壁清野是守城的前提关键,怕的就是攻城一方利用这些木材粮食对付守城一方,如今形势所迫,薛慕所讲也在情理之中,乔杞微微颌首,没有出言责怪。 “后勤军备如何?” “幽州库房粮草充实,军械充盈,不提滚木擂石,就连库房中能用来守城的灯笼、油、石灰、钉子、以及耕地的锄头昨夜业已运到了城上,至于后备兵源,孟峰师兄已下达了命令,待天亮时,征收幽州城年满双十的青壮年男子,学生认为,以幽州城的人口密度,估计一个时辰就能动员两三千人。” “民间若有抵触情绪,该当如何?” “因为各大世家现在不明就里,皆站在我们这边,有他们的加入,想必民心方面不用我们忧虑。” 乔杞点了点头,薛慕利用太子,获取了世家信任,替他们解决了很大的麻烦,让乔杞倍感轻松,要知道守城这种事情,一旦内部出现裂痕,那城破是早晚的事。 乔杞闭目沉思,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沙盘边缘。 薛慕和乔峥伫立在乔杞身边,静静地等着指示。 乔杞缓声道:“有这些世家还不够,城中早已混入了东大营和夷州的人,我们要防止他们与外界里应外合,乔峥。” “义父。” “从今日起,由你全权负责幽州城内的巡逻,不准百姓聚众闹事,不准城中有人吹响器,不准高举竹竿等物,这都有可能是和敌人互通信息的手段,再一个要严禁防止城中起火。” “这”乔峥转头看着帐外还在下着的大雨,空气如此潮湿,怎么会发生火灾? “你照做就是。”乔杞皱眉道。 “遵命。” 乔杞听着雨声,又想起一事,他对薛慕道:“告诉你师兄,明日派人去幽州各大药行收取毒性草药,再从幽州城各处征用大瓮,柴火和狼粪,屯于城下。” 薛慕呆了呆,这大瓮和柴火可以用来煮热油,他能理解,只是为何要屯于城下,还有这毒性草药 乔杞见状解释道:“幽州这一场大雨让土体松软泥泞,我们要防止对方挖地道入城,明日起,幽州城下每百丈之间埋两口大瓮,瓮旁堆积泥土,派人仔细听城外动静,若敌军挖地道而入,派人烧起毒性草药,硫磺,狼粪,将毒气毒风鼓入地道之中。” 薛慕佩服道:“老师所虑周全。” 乔杞说完,嗓子有些沙哑,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守城最基础的常识,只是薛慕一直领兵活跃在在那九曲十三环周围,山里和平原作战才是他的强项。自己的这个徒弟擅长谋略,工于心计,若作为军师幕僚,那是上上之选,若作为一军之帅,要求攻守兼备,还是难堪大任。 不过,薛慕难能可贵的就是他有自知之明,这点也是让乔杞最满意的地方,薛慕这个人不会冒险涉猎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就拿他这守城方略来说,在乔杞看来,虽然漏洞百出,但对于一个毫无守城经验的人来说,已经是堪称完美了。 乔杞心中清楚,薛慕必定是和孟峰连夜查询了诸多兵书,甚至请教了参与过守城的军中老人。 “没有人天生就是将才。” 乔杞心中顿了顿,然后内心加了一句:“除了独孤家的那些怪物。” 几人各想各的,还在思考之时,孟峰面色疲惫地带着沈烨走了进来。 孟峰开门见山道:“刚从城门那里得到消息,幽州北侧和南侧都开始有小股军队活动的迹象,由于雨中雾气太大,视野瞧不清楚,执安已经亲自带人去查看了,不过按时间算来,我猜测,那些应该就是北大营和东大营的先头部队。” 第七十三章 东大营 秋雨初霁,天色略显迷蒙。 乔峥等人跟着孟峰来到城墙上的角楼,风吹云动,军旗在头顶猎猎作响,乔峥眺目远望。 幽州城下的平原上,已经看不到平日里的商贩和路人,到处都奔驰着侦察兵,乔峥仔细地观察了片刻。 “是东大营的探子。”乔峥说道。 二十年前,他与独孤靖的部队交过手,他军队中那些速度极快的斥候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北大营的人?”乔峥问道。 “北大营的人驻扎在幽州城西侧十里处。”赵参将披着盔甲正巧从城下上来。 他将头盔扔给亲兵,看着几人道:“根据他们的营旗来看,北大营这次应该是来了四个锋营。” 乔峥和薛慕相视一眼,二人有些意外。 在新朝的编制中,北大营在八万人主力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拥有五个可以游击流动的锋营,算上分散在幽宣二州的高博锋营,北大营的五个锋营已经全部离开了帝国西北防线,林邺难道不怕九曲的防线被山里突破吗? “林邺这是在表忠心。”薛慕道。 几人点了点头,他们这些九曲的人之所以能够出来,就是因为北大营内部出现了问题,林邺是想通过此举打消将军府对他的疑心。 “东大营带兵的应该是若凌和独孤邵,我们的人方才在和对面的斥候交手时,看到了对方的刻有‘若’和‘独孤’的军旗。” “可摸清对方人数?”孟峰对赵参将问道。 赵参将摇了摇头:“东大营的斥候机动性太强,他们的人很多,拉得又很远,我们的人稍微一靠近,对方就放了鸣镝,我们的人生怕对方骑兵围剿,只能撤了回来,所以并没有见到对方的营盘。不过东大营毕竟要震慑百夷诸部,想必他们的主力不会过来,算上一些地方的州军,我想人数最多也只有四万人左右。” “四万人攻这一面城墙也足够了。”孟峰心中苦笑,好在自己一方不需要死守城池,“瓮城的器械粮草可曾收回?” “昨夜幽州城旁的六座瓮城物资已经全部搬回了城里。”赵参将回道。 乔峥心中可惜:“虽然都说幽州城墙残破不堪,但若老夫来守,配合着六座瓮城,想必也能叫独孤家损失惨重,只是幽州城的军民肯定不会听从自己这个前朝之士罢了。”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老师何故叹气?”孟峰见状问道。 乔峥当着自己的这个弟子面前,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拍了拍身旁垛口,叹道:“这或许是老夫有生之年最后一次看这幽州城了。” 孟峰情绪也有些低落,但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前朝覆灭了近二十年已是事实,或许对于作为前朝兵部尚书的老师,这就是今生的最后一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地面发生了微微地震动,几人的神情都变得警惕起来。 “北府铁骑动了。”薛慕道。 “而且是朝着城南来的。”乔峥眯了眯眼睛。 不过声音只是停留了片刻,随后逐渐远去。 孟峰心中了然,北府的将士去会见了东大营。 宇文扈原本粗犷的黑脸现在变得更黑了,他的心情很是糟糕,他实在想不明白,百世骧在军营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混在进城打探太子消息的队伍里,如今幽州封城,自己这边不仅太子的消息没有探明,反倒是先折了一个大人物进去,如果百世骧出了事情,宇文扈咽了咽口水,他不敢想象自己回去要受到多大的惩罚,那个百家老头子会怎么报复自己。 听闻属下禀告东大营的人已经驻扎到了幽州城南部,宇文扈立刻带着手下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他不能让东大营肆无忌惮地攻城,不然太子和百世骧都会危险。 北府铁骑行动的声音太过明显,他们的铠甲战马也太有标志性,无需通报,东大营的斥候都自觉的为他们让开了道路。宇文扈的人刚到东大营营盘前,东大营的几个将领已经在那伫立等候了。 “来人可是宇文将军?” 宇文扈翻身下马,摘下头盔,走到东大营众人面前。 众人为首的是一身体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他身边的是一位英气勃发的少年郎,二人此刻都穿着一身暗色的锁子甲。 东大营将士衣着和其他地方的军队衣着明显不同,由于东大营面对的敌人是百夷诸部,他们的战场也大多数在丛林深山,强调机动性,所以东大营相较于其他军队,衣甲较轻,只不过他们会在轻甲里边套上一层遮盖紧密的皮甲,防止百夷诸部的毒箭。 “宇文扈见过若大人。”宇文扈拜道。 “宇文将军客气了,我隶属东大营,将军身在府州,我们何来高低之分,将军不用行此礼的。”若凌赶紧将宇文扈扶了起来。 宇文扈嘿嘿一笑:“老扈粗人一个,不太懂这些规矩,只知道我们都听从帝都将军府命令,按照将军府的品阶,老扈得行礼。” 听闻将军府这几个字,若凌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后指着他身边的少年郎,对着宇文扈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外甥,独孤邵。” 这少年郎正是从幽州脱险回来的独孤邵,独孤邵此时换上了一身戎装,根本瞧不出在幽州城中的纨绔之气,他眼中带着些尊敬之色:“见过宇文将军!” 宇文扈洪声道:“原来是靖王的爱子,我说怎么看着这样眼熟。” 若凌笑道:“宇文将军不知,你可是邵儿心中三个最敬佩的人中的一个。” “哦?”宇文扈看着独孤邵,有些意外。 独孤邵兴奋道:“宇文将军的事迹我听父亲那里听过,当年潞州会战,将军孤身救主,以一敌百,带着” 宇文扈心中大为受用,他摆手道:“都是些往事,不提也罢。”随即他好奇道:“不知邵将军心中另外两个敬佩的人是谁?” 独孤邵答道:“是太祖皇帝和帝师。” “不敢,不敢,折煞我了,鄙人怎么敢与主公和帝师二人相提并论。”宇文扈心中很是惶恐,赶紧对着天上拜了拜。 若凌和独孤邵几人见状笑了笑,随即若凌神色严肃起来,对着宇文扈问道:“将军来见,可是因为太子一事?” 第七十四章 虚虚实实 “将军来见,可是因为太子一事?” “太子?什么太子?”宇文扈故作惊讶道。 “呵呵,将军何必装糊涂。” 若凌指了指独孤邵:“邵儿刚从幽州出来不久,而小女如今也尚在幽州,幽州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是清楚得很。” 宇文扈仍然一脸诧异的样子,定定地看着几人。 若凌皱着眉头,心中暗道:“难道宇文扈真不知情?”他问道:“恕我斗胆问一句,将军来幽州是接到的军令是什么?” “老夫人的命令是让我捉拿潜藏在幽州的九曲叛逆,并没有提到太子,若家主何来太子一说?” 若凌和独孤邵对视了一眼,若凌道:“既如此,将军帐内说话,请!” 宇文扈跟在若凌身后,粗犷的脸上,一双眼睛透露着精明之色。 宇文扈作为跟随先帝征战多年的老将,他一直给别人一种憨厚老实的印象,然而事实上,宇文扈的心思相当缜密,他不知道此次出兵的内幕,太子的事他还是前几日从百世骧那里旁敲侧击听到的。但当他得知此事后,瞬间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很多埋藏在这件事背后的东西,他嗅到了一些不正常的气息,他坚信幽州之战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太子、九曲、幽州、世家、帝位、东大营、北大营 众多利益纠葛,众多势力冲突,宇文扈心中断定,当年的那些老家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现在表面看来幽州是一个战场,但实际上幽州已经成为了各方势力角逐厮杀的死局,像自己这样的人涉入其中,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潜藏在幕后各个势力斗争的牺牲品,所以宇文扈决定,尽可能地把自己从此事中摘除。 走在宇文扈身前的若凌此时也是心中急转:“宇文扈不知太子之事,那么岂不是?”若凌心头一热。 几人走入帅帐坐定,若凌屏退左右,对宇文扈沉声道:“宇文将军,长话短说,我东大营很久之前就收到了前朝叛逆从九曲突围进入幽州的消息,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邵儿和家女分别前后带人进了幽州城,来探明此消息虚实。” 宇文扈认真地听着,心中了然:“东大营提前知道了消息?果然是有人在做局!” 若凌接着道:“没想到这消息竟然是真的,那幽州州府孟峰不仅私藏九曲叛逆,还杀死了朝廷的礼部侍郎余姚大人,孟峰却不知这事被在一旁的百景孝看得清清楚楚。” “百景孝?!他不是闭门不出了吗?”宇文扈惊讶道。 “要不是邵儿亲自和我说,我也是不信的,不过也正因为是百景孝,邵儿才免遭一劫。” “嗯?那孟峰还要对邵将军下手?他这是铁了心要谋反吗?”宇文扈转头问道。 独孤邵回道:“将军不知,与我前来幽州的还有我父亲的一个亲兵,他和百老爷子当时都在余姚大人被杀的现场,百老爷子逃了出来,他却被幽州擒住了,而百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的身份,他第一时间将我带离了幽州。”独孤邵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那给自己算命的道长竟然是当年叱诧风云的百家老祖。 宇文扈点了点头:“邵将军吉人天相,实有天命。” 说者似是无心,听者却是有意,若凌心中一跳,深深地看了一眼宇文扈。 宇文扈注意到若凌的目光,疑惑地问道:“这里面没有太子的事啊?” 独孤邵解释道:“太子之事也是百老爷子所说,他说太子有可能会在幽州城里,所以家父已经派人去了帝都,核实太子殿下的下落。” “那?” “我们的人还没有回来。”若凌回道,“我原本以为将军知道些情报,才询问将军太子之事,哪知将军竟是丝毫不知。” 宇文扈摇了摇头:“这种大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没有你们的情报,不知道也是正常之事。” 若凌问道:“宇文将军到此是何意?” 宇文扈摇头道:“唉,你们也知道,幽州正赶上文会盛事,百家人自然不肯错过。” 独孤邵想起了醉幽居里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将军可是怕我等攻城时,九曲的叛逆会杀害城中的那百家公子?” 若凌叹了口气道:“宇文将军,不是我等无情,如今在城中的可不止百家,据我所知那杨、昌、柳三家的家主如今也在里面,你也知道圣上脾气,如果太子殿下真在城中,那还好办,倘若得知太子殿下不在城里,那将军府的强攻命令必然会立刻下达。” 宇文扈苦笑道:“现在可不止三家家主在幽州了。” “什么意思?”若凌凝神问道。 “百世骧护子心切,已经在幽州城封城之前混了进去。”想着百世骧的性格品性,宇文扈猜想,估摸着现在百世骧已经站在那些九曲叛逆的身前了。 如果宇文扈得知百世骧不仅站在了薛慕等人的身前,还和他们做了盟友,不知是何表情。 若凌脸上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心中却是发起愁来,百世骧的进城让他顿时犯了难,他知道自己原本的计划也要搁置了。 独孤靖此次派若凌率兵,让他以解救太子为首要任务,但若凌心中有着自己的算盘。 解救太子? 当然不! 若凌不但不想解救太子,他还想借九曲叛逆的手,杀掉独孤云! 只要独孤云死掉,圣上独孤齐的继承人就要落到其他人手中,平辈来讲,独孤靖作为独孤家的兄长,无论是才德武略还是朝中声望,都比其他二位强,而下一辈中,姓独孤的只有三人,分别是自己的外甥独孤邵,以及南大营独孤翎的两个孩子,独孤羽和独孤翼。 独孤羽体弱多病,一看就不是长寿之人,为了帝国的长治久安,独孤齐绝对不会选,而独孤翼更不用考虑,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双腿残疾,智商也是令人堪忧,所以独孤齐唯一的选择就是将自己的外甥独孤邵封为太子。 进营之时,若凌听闻宇文扈不知太子之事,便想和商量一起强攻幽州,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可如果百世骧也进了幽州的话,若凌可不敢了。 百子桓在百景孝心中,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能力上都远远不如百世骧重要,自己一方毫无顾忌地攻城,若百子桓因此死了,百景孝会发怒,但若是百世骧和百子桓都死了,那百景孝会发狂的,以百景孝的手段,让九曲的人陪葬自不必说,事后他反应过来,不难猜出自己的用意,到时候除了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说不准独孤邵都要被他杀死,那百景孝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室子弟。 若凌思考许久,沉声道:“以当下情形来看,将军可有良策?” 宇文扈想着当时百世骧的话,回道:“我的意思是围而不攻,等待命令。” 若凌怅然若失道:“只能如此了。” 宇文扈看着若凌的神情,若有所思,而后他想起一事,问道:“东大营这次来了多少人?” “两万。” “两万?” 宇文扈跳了起来,声音激动道:“你们只带了两万人?”他和乔杞等人想法一样,怎么说东大营也得带上个四万人左右,虽说幽州城是一座老城,但要两万人顺利攻下幽州也太难了,要知道这城中除了原本的守军,还有九曲的前朝将士。 “这两万人还有五千是清一色的轻骑兵,能参与攻城的实际上仅仅有一万多人。” “独孤靖要做什么?”宇文扈心中不解。 若凌看着宇文扈的不解之色,叹道:“这两万人已经是东大营所能拿出的全部兵力了。” 宇文扈怔了怔,而后迟疑道:“莫非东夷那边出了事?” 若凌点头道:“将军有所不知,夷族诸多部落向来不服从我若家管教,每年他们都要闹上一闹,半月前楚丘和车门两大部落集合了几十个小部落对我夷州各地进行了突袭,现在东大营的主力都已经追着他们进入了山林。” “这” 宇文扈有些头痛,北府的兵力本就不多,如今派来的人马围住幽州边界已是极限了,攻打幽州的主力部队只能是东大营,可东大营这点人马实在是不够看啊。 “将军放心,在我看来这些人马攻城绰绰有余,而且将军忘了,来幽州的可不止我东大营。”若凌微微一笑。 宇文扈知道若凌所说的是北大营,可是从九曲的人突破北大营的防线开始,北大营还能值得信任吗? 看着宇文扈忧心忡忡地带人离去,若凌眯着眼睛对着身边心腹道低声:“去北府铁骑那里和我们的人联系一下,看看这宇文扈究竟是否知道太子之事。”随后他蹙眉道:“芷月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那心腹回道:“我们已经在周围村落寻找了好久,并没有他们的踪迹。” 若凌心中有些不安,芷月带走的可是有百余人,如今竟没有一个人过来复命,难道芷月没有听从自己的话,将其分散在城内城外,而是一股脑地带到了身边? “将军,北大营来人!” 帐外士兵的声音传来。 第七十五章 暗流涌动 “北大营?来了多少人?”若凌心中有些紧张。 “只有十余骑。” 若凌对着独孤邵使了使眼色,独孤邵会意,先一步退出了大帐。 若凌吩咐道:“领他们进来。” 如若平时,若凌早就出门去营外迎接北大营的人了,可当下形势不同以往,九曲的人突破了北大营的西北防线,进入了幽州,若凌可不相信九曲的人是凭借武力突围的,北大营中定有山里的内应,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幽州,朝廷暂时没有时间去查,一旦幽州战事结束,北大营必会遭到清洗,所以眼下还是要对他们提防一下为好。 “将军,北大营锋营尚云舟、尚轻舟两位将军求见。” “进来。” 帅帐门帘一掀,两位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尚家兄弟相貌有些相似,只是其中一人的脸上多了块刀疤,此时二人的面容皆有些难看。 “罪过罪过,老夫刚处理完要务,请二位将军恕我没有远迎。” 尚家兄弟知道若凌所讲皆是说辞,二人对此心知肚明,带着刀疤的兄长尚云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拱手道:“若家主公事繁忙,我二人前来打扰已是冒昧,若家主不必自责。” “那就好,二位请坐。” 尚轻舟见帐中桌子上还摆着未撤下去的茶水,不禁好奇问道:“若家主,之前有人来过?” “啊,方才北府的宇文扈与我讨论了下攻城的事。” “宇文扈来过?”尚家兄弟心中有些后悔来晚了一步。 “不知二位到此有何事啊?” 尚云舟道:“那我就敞开了说了,若家主,请将主攻幽州城的任务交给我北大营!” “哦?” 若凌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他问道:“可是将军府刚下达的命令?” “这” 若凌心中了意,摇头道:“既然不是将军府的命令,那北大营是要与我东大营抢功了?” “若家主!” 尚轻舟是个急性子,他站起身来,瓮声道:“大人难道不知九曲的人是从我北大营防线过去的?这是我们北大营戴罪立功的机会!” 若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冷冷道:“尚将军也知道九曲的人是从你们那里过来的,那你让我们怎么能信任你们?!就是因为你们,现在幽州城里几百名世家子弟和上千名民间的能人异士都危在旦夕!” “轻舟,退下!不得对若家主无礼!” 尚云舟斥退了弟弟,上前拱手道:“舍弟粗人一个,多有得罪,望若家主见谅。” 见若凌闭目不言,尚云舟心中也有些恼火,但现在自己一方有求于人,他捺下心中不快,诚恳道:“若家主,九曲突围之事是高博所部参与了其中,北大营自平帅之下都被蒙在了鼓里,平帅此次特意交代,让我等亲手摘下九曲叛逆将领的头颅,好去赎罪。” 若凌睁开双眼:“哼,高博?他现在在哪里?” “高博已经重伤身死,不过他隶下的兵士还有一部分在幽州城里。” “高博死了?” 尚云舟低声道:“高博死得有些蹊跷,他的遗体已经被平帅送到了将军府。” 若凌脸上露出讥讽之色:“怕是那独孤平为了不牵连自己,杀人灭口吧。” “你说什么?!”尚轻舟大怒,正要上前,被兄长尚云舟一把拦住。 尚云舟此时也动了肝火,他沉声道:“平帅一生为人忠诚刚正,整个帝国谁人不知?若家主休要再诋毁我家大帅。” 若凌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尚云舟心知此事已无谈妥的可能,对着若凌道:“既如此,我等告退!” 眼见二人怒气匆匆地要离开,若凌的嘴角微微翘起:“二位且慢!” “还有何事?”尚轻舟愤然道。 “三日。”若凌悠悠道。 “什么三日?”尚轻舟有些茫然。 “我只给你们三日时间攻城,三日之后,你们若是还攻不下来,那就休怪我东大营抢了这份功劳了。”若凌沉声道。 尚云舟眉头舒展,他抱拳道:“多谢若家主成全,我东大营欠你们一个人情,我们等下去找宇文扈” “宇文扈的北府军那边,我自会派人相告,你们回去准备攻城的事宜吧。” 尚云舟二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二人齐声道:“谢过若家主。” 独孤邵和几个亲兵正在帐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看尚家兄弟匆匆离开,几人也放下心来,独孤邵心中奇怪,这两人既然不是为了夺权而来,那就代表了他们不是九曲那边的人,那他们来做什么? 独孤邵走进帐中,对着若凌问道:“舅父,他们说了什么?” 若凌正在思考事情,他听闻独孤邵的声音,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来告诉我们,幽州城的西侧和北侧由他们看管,让我们不必操心。” 独孤邵哦了一声,回到了座位上,叹道:“也不知道芷月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若凌也有些挂念,不过想到了女儿的能力,他心中的担忧之意稍褪,眼下九曲的人肯定会以太子为重点,而且只要北大营那边开始攻城,就更不会有人注意到芷月他们的存在。 想到此事,若凌心中极为畅快,北大营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太子身在幽州的消息,只要他们开始攻城,无论这城池攻没攻下,此事过后都会罪加一等,就算那独孤平再如何受宠,种种证据之下,圣上也不可能会容忍一个妄图杀害太子的人继续掌管大军,毕竟独孤平并没有独孤家的血脉,他的本名叫林邺。 只要北大营成了一盘散沙,没有外敌磨练的南大营和以水军为主的西大营都没有被若凌放在眼里,南大营靠一个独孤翎明显走不远,而西大营,想到那位性格张狂无比,自诩天下第一奇才的独孤英,若凌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一个没打过实战,只会纸上谈兵的小儿罢了。 介时自己一方的东大营俨然成了四大营之首,再加上太子死在幽州城,那么这未来的帝位 若凌一脸宠溺地看着眼前的独孤邵,仿佛看到了未来的九五至尊。 第七十六章 血色残阳 残阳如血,幽州城下杀伐声震天。 “嗡!” 攻城弩的机括声不绝于耳,漫天弩箭齐射幽州城墙,一瞬间的功夫,数以百计的“标枪”便嵌入了墙体。 “杀!” 在攻城弩箭的掩护下,北大营的士兵冲向了幽州城下,伴随在他们身边的是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 由于幽州的护城河水源昨日就被北大营的先头部队从上游切断,所以一座座壕桥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被搭建完,桥下壕沟处,上百名的幽州士兵借着上方木板的庇护,开始向城下挖掘地道。 地面上,包裹着牛皮马革的攻城车、装车率先开路,随后跟着的是抬着云梯的攻城军队。 幽州城上,密密匝匝的箭矢如瓢泼大雨一般自城头倾斜,压得北大营的先头军队抬不起头来。 再付出了几百人的伤亡代价之后,一架架云梯终于被立了起来,攻城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北大营士兵或是踩着云梯,或是借着嵌入墙体的弩箭,不要命地向幽州的城墙上攀爬。 眼见云梯搭在城头上,城上没有战斗经验的士兵们下意识地伸手用力前推,却立刻发出了痛呼之声,他们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原来这些云梯顶端的背面都是抹有剧毒类的铁制倒刺,这些妄图将云梯推倒的士兵不一会儿就面色发紫,浑身无力,耳鸣目眩。 城上各处不断有没有经验的士兵中毒晕倒。 “不要推!” “浇油!” “灌金汤!” “用石头砸!狠狠地砸!” 幽州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和九曲的士兵见状嘶吼道。 此时的云梯发展已经相当完善,一架云梯的重量根本不是几个人合力所能推倒的,而大多数的云梯的梯身长度绝对不会超过城墙高度,一般都是要矮上城垛口一点,就算偶尔有一些超过城墙的云梯,它们的顶端背面一般都伴有各式各样的倒钩,死死咬住城缘,减少了被守城将士推翻的可能。 碎石、宽木、滚烫的火油被守城将士疯狂地扔向城下,引得城下阵阵哀嚎。 那一缸缸煮沸的“金汤”散发着恶臭从上方浇下,许多攻城士兵躲闪不及,被淋在了皮肤上,发出了声声惨叫,而还有的竟是被硬生生地被臭气熏晕了过去。 “放火!” 火把引燃了火油,将云梯和攻城车点燃,城墙下方瞬间浓烟滚滚,烟气缭绕,部分地方已陷入了一片火海。 但这一切并没有阻止得了北大营的攻势,很快地,一架又一架的云梯又搭在了城头。 “支援!我们要支援!” 守城的兵头沙哑着嗓子,一边呼喊,一边举着彩旗向角楼处示意,随后一道弩箭自城外而来,射穿了他的喉咙,兵头刚一倒下,身旁的副手立刻接过了他手中的小旗,接替了他的指挥,不过很快,副手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城下几百米处,尚轻舟骑着战马,亲自指挥道:“射!对准举旗的地方,不要让一面旗帜出现在城墙之上!” “传令兵!”尚轻舟吼道。 “大人!” “传我的命令,剩下的攻城部队都冲上去,掩护后续军队推望楼车、搭箭楼!” 幽州城角楼上,薛慕已经将身边的传令兵都派了出去用来了解各处情形,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下方战场,对方深谙攻城之道,北大营的弩箭在有针对性地专门对打旗语的守军下手,旗语是自己一方和城墙各处沟通的手段,没有旗语的帮助,纵是他居高临下,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准确地得知各处的伤损情况。 “参将大人,你看!” 薛慕闻声望去,远方的北大营的阵地上,几十座望楼车正朝着幽州城方向驶进。 望楼车是用来登高观察、瞭望敌情的侦察车辆,车底座的中央树立了一根用坚木制成的大望杆,高达四五丈,杆上设置一个方形木屋式的望楼,由于后人们不断地改革创新,北大营的能工巧匠将望楼的规模扩大了三倍不止,使得望楼不仅顶部能和部分城墙齐平,上面还有着能容纳三十人左右的平台,在观察敌人动向的同时达到了箭楼的效果。 “绝不能让这些望楼车靠近,否则我城上将士的弓箭优势将荡然无存!”薛慕心道。 “速将城中车弩一字列开,集中对准对方楼车!” 北大营猛烈的攻势直到夜幕降临时才停下来,看着尸横遍野的城下,纵是薛慕历经沙场,此时也不禁悚然动容。 “北大营这是疯了吗?如此不惜伤亡代价的攻城。” 眨眼间,薛慕就明白了北大营的用意:“北大营这是要杀人灭口,他们不想让我们落入其他人手中,他们在怕!他们担心我们会将其他人供出来。”薛慕皱了皱眉:“北大营重除了高博,还有其他人参与了此事?” 薛慕等人布置的防御中心一直在驻扎在南侧的东大营上,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竟是北大营率先发起了攻击,来得还如此突然,攻势如此迅猛,让薛慕根本没有和北大营沟通的机会。 北大营将士从西侧来势汹汹,而负责守卫西侧的将士大部分又是幽州自己的守备军队和一些刚刚征调上来的民兵,富有经验的九曲老兵极少,所以战争刚一打响,城上就陷入了混乱,北大营的第一波军队就攻上了城墙,那事先准备好的诸多守城工具竟是连用都没有用上。 双方在城上进行了激烈的拉锯战,随着死亡人数的不断飙升,幽州这边的守城将士也爆发了潜力,刀光剑影,喋血城头,双方士兵在城道上厮杀、翻滚、咆哮。毕竟北大营的士兵经过正规的训练,作战素质不是幽州这些新兵和民兵所能抗衡的,眼看城头就要完全失手。 好在孟峰发现幽州城其他三面并没有攻城的迹象,及时派了赵参将带着大量的后备兵力赶来支援,这才靠着人数优势硬生生地将北大营击退,城墙重新回到了幽州的手中。 薛慕带着人在城道上巡视,每走几步地上就是一道血泊,城垛上也到处是溅射的血痕,城墙的样子更是奇惨无比,到处插着弩箭,有的地方甚至发生了大规模的龟裂,薛慕知道这是由于之前的雨水未干,墙体又经过烈火的焚烧,使之变得脆弱,薛慕心中苦笑,自己战前还想着坚守三日再请出太子,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城外叮叮咣咣的声音传来,让薛慕心中愈加紧张,北大营这是在抢修损坏的望楼车,难道他们还要夜间攻城? “薛将军。” 赵参将孤身走了过来,赵参将正色道:“如若北大营夜间攻城,将军可有把握守住?” 薛慕果断地摇了摇头,他伸手制止了赵参将的话,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派人去找老师,你马上去将太子请来,我们的计划提前。” “好。”赵参将知道情况紧急,北大营下一波攻势随时到来,他二话不说,带着几人匆匆离开城墙,向内城赶去。 赵参将和几名亲兵在城中一路策马奔驰,由于幽州下达了战时禁令,此刻大街上丝毫不见人影,直到内城门口,赵参将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才阻止了他们的飞速前行。 “呦,这不是赵参将吗,快给赵参将让路!” 赵执安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指着前方这些低头搬运东西的人和他们身后的马车,蹙眉问道:“三先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诚手持贴身铜棍,站在众人之前,回道:“参将大人,我听闻前方战事吃紧,特意派我宋家的人搬运些物资送往城上。” 赵参将起了疑心:“宋家的人?你宋家何时来了这么多人?” “哈哈,参将不知,我宋家以前做的就是车马行的生意,在幽州城中正巧有一家是我宋家的产业,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车马行的人,对了,赵参将,城外战事可是吃紧?” 赵参将经宋诚这一打岔,回过神来,他虽然还是心里有些奇怪宋诚的举动,但毕竟自己还有着任务在身,此刻无暇估计宋诚,他淡淡道:“战事无碍,三先生不必担心,不过三先生要是真心想要帮忙,最好先去请示下孟州府,不然你私自行动到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办了,我们走。” 看着赵参将几人离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宋诚身边响起:“三先生,我们” 宋诚头也未回,低声道:“不要担心,一切照旧。” 赵参将带着人一路来到关押太子的营帐前,让他奇怪的是,原本在帐外看守太子的十个护卫,此时却只见到了两人。 他阴沉着脸走到近处,刚要出声责问,眼中瞳孔一缩,瞬间发现了不对,他急急退后一步,抄起佩剑掷了过去,那守卫竟是丝毫没有察觉,被击中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保护将军!”赵参将身边的亲兵察觉异变,都吃了一惊,纷纷抽出长剑挡在赵参将身前。 赵参将猛然抬头看向大帐,他意识到了不妙,暴躁地拨开众人,冲进了营帐之中。 赵参将目光一扫,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惊愕,然后逐渐呆滞。 关押沈烨的营帐此时空空如也,就连守在沈烨旁边的沈司司也都不见了踪影。 在幽州城最危急存亡的时候,沈烨不见了 第七十七章 追逐 “快!传我口令,封锁内城!你们几个去通知孟州府和薛将军!”赵参将边吩咐边向营外跑去。 “大人,内城不能封锁啊!州府大人吩咐过,我们现在需要世家的人帮助我们协防守城。” “世家?” 赵参将眼睛倏地一亮,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快,跟我去追人!” 几人骑上战马,直奔内城门口而去。 “大人,我们去追谁?” “宋诚!” “啊?” “你们脑子哪去了?现在马上就要宵禁,宋诚此时出城必有问题。”赵参将奋力地挥着马鞭,“而且他身边那个人的体形和太子殿下很像。”赵参将心道。 几位亲兵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心中了然。 宋诚一行人刚从内城出来,众人立刻加快了脚步,远离内城方向而去。 穿着赶车伙计服饰的年轻人紧跟在宋诚身后,年轻人看着身后马车上那熟悉的福运二字,不禁微微出神。 福运车行是遍布帝国各州的老字号车行,在幽州更是享有极好的口碑,大到官府征用运粮,小到百姓租用出行,人们的首选都是福运车行。再加上幽州盛产药材,这些药商来往各州,就更依赖车行的帮助,因此福运车行每年在幽州都赚取了巨大的利润。 福运车行的“垄断行为”很快就招来了其他车行的不满,这几十年间,先后有不下十几家的车行对福运车行进行恶意地竞争和排挤,然而经过了几次“意外”之后,那些行为恶劣的车行都逐渐消失在了幽州城中,这时,所有人都知道了福运车行的背后有个庞大的势力存在,人们开始猜测,有人说福运车行是新兴八大世家中沈家的产业,也有人说福运车行的背后是独孤皇室。 而直到现在它真正的股东终于浮出了水面,竟是庐州宋家。 年轻人心中很是惊讶,都说当年宋、沈两家车行之争,宋家一败涂地,从此一蹶不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这宋家一直在向外界隐瞒实力。 宋诚退到年轻人身边,低声道:“没想到那赵参将竟在此时回来,你要赶紧与我们分开。” “多谢三先生,我又欠你个人情。” “无需多言,快走。” 年轻人点了点头,放缓了脚步,移动到队伍最后面,正待离开,此时前方异变突生。 “站住!所有人不许蹿动!” 宋诚听见这个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 车队前方,乔峥带着十几个人拿着火把迎面走了过来。 乔峥看见宋诚也是一愣,讥讽道:“呦,这不是宋三先生吗?这大车小车的,难道你们要逃?” 宋诚余光见年轻人仍在队尾,没有离开,不禁有些心急,他走上前挡住了乔峥的视线:“小将军说笑了,就算要逃,现在四方城门紧闭,我等怎么逃得出去?” 乔峥看着宋诚脸上的笑容,越看越是生厌,他面色微寒:“我没时间和你废话,车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宋诚回道:“幽州城告急,这里面自然是我宋家给你们提供的各式各样的物资。” “物资?” “都是我宋家在幽州库房里的烈酒,药草,棉布等物。” “运往何处?” “当然是幽州城下。” 乔峥从宋诚身边走过,心中还有着与宋诚较劲的意思,二人并肩之时,乔峥突然用力地蹭了下宋诚的肩膀,没成想宋诚下盘极稳,身体纹丝未动,反而是乔峥自己走了个踉跄,乔峥身旁的军士见状以为宋诚对乔峥暗中动了手脚,立刻抽出了长刀:“大胆!敢对将军不利?” “保护老爷!”宋诚身后的随从反应也不慢,拔出宝剑,双方针锋相对。 “小将军,难道在这个时候,你想对我世家动手?”宋诚转过头来,眼神微眯,而他真正的视线却是看向队尾,此时那年轻人正在悄悄地离开队伍。 乔峥自找苦吃,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还未说话,队伍后方的街上突然传来马蹄声。 “前方车队站住!” “宋诚休走!” 乔峥闻声转身望去,还没有看见追过来的赵参将等人,却先看到了即将离开队伍的那个年轻人。 乔峥登时就起了疑心,喊道:“站住!” 那年轻人见行踪暴露,非但没有停住,反而撒腿冲进了街边胡同。 乔峥眼中寒光一闪,刚要起势去追,宋诚已拦在身前,这回乔峥没有多做停留,他一个侧身疾闪,越过宋诚追了过去。 宋诚眼见没有将其拦住,就要伸手去拉,乔峥的护卫见状,立即将刀挥了过来,宋诚只得收手作罢。 与此同时,赵参将也带着几人冲了过来,他和追出去的乔峥打了个照面,赵参将急道:“太子跑了!” 乔峥倒吸口凉气,看着胡同中的身影尚未跑远,他吼道:“我去追那贼子,你看住他们!” 赵参将看着如风一般消失在眼前的乔峥,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既然乔峥发现了太子的踪迹,相信以他的身手,绝不会让太子在他手中第二次逃跑。赵参将策马来到宋诚面前,心中怒火渐盛,手上马鞭猛地就甩了过去。 宋诚向后一跳,险而又险地躲过了攻击,而后大声喝道:“赵参将,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 赵执安气急反笑,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怒声道:“宋诚!你的命今天就交到这吧!” 赵参将抽出长刀,奔着宋诚砍了过去。 乔峥玩了命儿向前追去,追太子的场面让他有些似曾相识,不同的是第一次的时候自己不知太子身份,而这次,乔峥目光越发凌厉,太子关系着己方所有人的未来,如果今个让太子跑了,自己和义父等人都要战死在幽州城里,自己决不能让太子逃走,带着这种想法,乔峥的速度越来越快,和前方年轻人的身影在不断的拉近。 双方仅有几尺距离,眼看“太子”要被乔峥追上时,“太子”紧握的右手突然向后一扬。 “暗器?” 乔峥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急忙闪身,谁知那人手中却是空无一物。 眼见双方距离又被拉开,乔峥不由得大怒:“贼子敢尔!” 趁着乔峥闪身的空隙,前方年轻人踩着胡同中几个箩筐,爬到了房檐之上。 乔峥见状怒哼一声,纵身跃起,跟着追了过去。此地不比下方,下方胡同道路好歹有着灯笼照明,而屋檐上是漆黑一片,不过双方速度却并没有因此缓下。 二人从南城一路相逐,一盏茶的工夫竟快跑要到了西城地界,不过“太子”的体力似乎将要耗尽,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双方距离眼瞅着再度拉近,乔峥心头微喜。 这时只见前方那人再度将手靠后,重复了方才甩手动作,乔峥心中冷笑,不为所动,加快了速度冲了上去。 “太子”右手张开,药粉铺面而来,乔峥躲闪不及,被药粉迷住了双眼。 一道惨叫声自屋顶传来。 “啊!独孤小儿!” “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赵参将怒声道:“宋诚!你勾结城外叛军,私自带出太子,意欲何为?” 听闻此话,宋诚原本凝重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轻松,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太子?” “怎么?难道你还想脱罪不成?”赵参将又是用力一刀劈了过来。 此时的宋诚不再一味躲闪,他从身后车上掏出了自己的铜棍,望赵执安怀中直直一戳,刀棍相碰,二人虎口皆是一震。 二人各退一步,宋诚的随从和赵参将的亲兵手持兵刃挡在了二人中间,宋诚冷声道:“赵参将,我宋诚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太子,你休要血口喷人!” “咚咚咚。” 城门处涌来大队人马,众官兵直奔此处而来,立刻将宋诚的车队团团围住。 幽州州府孟峰从人群中疾步赶来,他双手抓住赵参将的上衣盔甲,将其一把提起,嘶声质问道:“太子哪去了?” 赵参将喘着粗气道:“大人勿忧,乔峥在那边!” 孟峰松开赵参将,转身死死盯着拿着铜棍的宋诚。 赵参将会意道:“就是宋诚带走的太子,他还杀了太子身旁的守卫。” “拿下!若有抵抗,格杀勿论!”孟峰吼道。 “都放下武器!”宋诚大声吩咐道。 眼下幽州官兵众多,一旦起冲突,死伤的必是己方人。宋诚将铜棍扔在地上,对着孟峰恼道:“孟州府原来就是这么对待帮助幽州的世家吗?” 孟峰刚要说话,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什么人?” 火光中,车队后方一个步履踉跄的人跑了过来。 “是小将军!” 赵参将和孟峰看着孤身一人跑回来的乔峥,二人身体都有些发冷。 此时的乔峥满脸泪水,他双手揉着发肿的眼睛走到孟峰身前,恨声道:“不是太子,那人是个女的。” 幽州西城一个房檐上,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女面色潮红地躺在上面,少女柳叶弯眉,杏眼琼鼻,那樱桃小口在竭尽所能地张大,贪婪地喘着粗气。 少女喘了一会儿,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吸了吸鼻子,想着方才那人的呼喊,独孤小儿? 少女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气得牙痒痒,握紧小拳头对着夜空摇了摇,带着鼻音儿道:“小哥哥,这是你欠我的!” 第七十八章 反独孤联盟 “女子?” 乔峥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水袋,一边清洗眼睛一边恨声道:“那人转身和我打了个照面,我瞧的分明,相貌明显就是个女子,只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叫了一声独孤,幸好我们当时是在屋顶追逐,周围并没有人听到。” “这女子是什么身份?” 孟峰和赵参将同时看向了宋诚。 宋诚一脸无辜道:“别看我,我不认识什么女子。” “你不认识?那女子可是从你的队伍里跑出去的?”乔峥睁着红肿的眼睛怒视着宋诚。 宋诚身旁的随从闻声叫屈道:“州府大人,这车队里的人都是我家老爷临时调过来帮忙的,本来就不认识这些人的相貌,更没想到里面会混进去一个外人。” “帮忙?”赵参将疑惑。 “天见可怜,我家老爷一番好意要给守城将士送来酒水等物,结果却被你们抓了起来。” “够了!” 孟峰不想在这纠缠下去,他对赵参将低声道:“执安,你速速派人去城外和北大营沟通,务必要拖住他们,我和乔峥去找太子殿下。” “拖住?可是太子不是已经” “城外不知道太子逃走的消息,总之你要想办法震慑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再度攻城了。” “那这些宋家人怎么办?” 孟峰皱了皱眉:“放了。” “孟州府!” 乔峥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忌惮这些世家?” 孟峰深吸一口气,闭目沉声道:“把宋家人送回去,看住他们,不让他们离开宅院半步,其他人关进大狱!” 月光如水,白色的月光洒满了幽州城的青石道路,如此静谧的美景孟峰却是无暇享受。 内城的士兵早已经得到了赵参将的命令再一次封锁了城门,见到孟峰和乔峥到来,兵士上前道:“州府大人,属下已经查明,今日除了受邀安定民心的几位世家老人,就只有宋、杨、柳家三家的人出去过。” “所为何事?” “宋家的人是去给城门将士送酒水棉布,杨家的人是帮我们的人将库房中的布匹送往布庄赶制戎装,柳家的人据说是要去查看他们家族在幽州城内的货物。” “据说?” 兵士无奈道:“大人,您也知道,我们的人现在都抽调去了守城,内城本就人手不足,加上柳家主当时脾气很大。” “嗯?” 孟峰身形一震:“细说。” 兵士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道:“柳家主当时是带着几个人抬着一个轿子出去的,我们想搜查时,柳家主发了火,说轿中的是他的女儿,我们当时只能作罢。” “州府大人,我看这轿内藏得必是那贼子。”乔峥急道。 “但也不排除是柳晚修怕城破,祸及自己的女儿,所以提前将女儿安置好。”孟峰心中思索。 火把发出微弱的噼里啪啦声显得周围格外寂静,乔峥看孟峰还在沉思,急道:“大人,这有什么可犹豫的,那柳家绝对有问题!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 “难道真是柳晚修送走了太子?” 孟峰正要下决定,他抬眼看着毛躁不安的乔峥,疲倦的眼里突然放出了光芒,他没有理会乔峥,转而向兵士问道:“我问你,那杨家人出去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兵士有些奇怪,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柳家主的行为,为什么州府大人又问起了杨家,他边回想边道:“我们的人当时正在运送仓库里的布匹,杨家家主看见了我们人手不足,就派了三个杨家的人帮助我们抬送,大人放心,方才那三个人也已经回来了。” “你可记清楚那三人相貌?” “这” 孟峰迅速转身,边走边道:“乔峥,带上我们的人,跟我走。” “去抓那柳家家主?” “不。” 孟峰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去给我幽州将士制作戎装的祥瑞布庄。” 同一时间,幽州北城的一个名为祥瑞布庄的厂房门外。 “咚,咚咚,咚,咚咚咚” 没有人开门,大门从外面拉开,几个伙计吃力地推着一车布料走了进去。 随后门内出来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几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后,将大门紧紧关闭。 漆黑的厂房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声在吱呀呀的作响,几个伙计将车停到了厂房中央。 这时一道微弱的光芒自车旁亮起,一个穿着一袭青蓝色棉布长衫的中年说书先生拿着火把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轻声问道:“路上可有危险?” 一个伙计回道:“先生放心,幽州城的注意力都在城外,他们不会想到内部会出问题,只是不知道我们救的人是何身份,值得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 说书先生脸色一沉,斥道:“有些事情最好少打听,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你们去后面休息去吧。” 那伙计有些不满,还要说话,抬眼间看到说书先生身后隐约还站了好些人,四周还有些弩箭上弦的机括声,伙计面色有些发白,和其他人低着头离开了这里。 过了许久,远处传来了代表安全的口哨声。 说书先生举起了拿着火把的手,身旁一个又一个的火把接连亮起,他的旁边竟不知何时站满了人,众人手中的火把瞬间就将厂房照的通亮。 说书先生走到布车旁叫道:“年轻人,你可以出来了。” 装满布缎的车立刻有了动静,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年轻男子从里面钻了出来,男子用手臂挡着面部,似乎被火把照得些许不适,过了片刻,他才露出了面容。 说书先生看着男子俊朗的面容,心底不由得一声赞叹,他问道:“来人可是沈烨公子?” 年轻男子正是不知如何从内城逃出来的沈烨,他翻身跳到地上,掸了掸身上灰尘,抬眼注视着前方,说书先生此时身后站着不下五十余人,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形色不一,有的是街边小贩打扮,有的是帐房先生打扮,有的甚至是扛着锄头的农户 沈烨心中暗暗称奇,他拱手道:“多谢诸位相救。”随即问道:“请问各位恩人,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 说书先生笑了笑:“我们是反独孤同盟。” 沈烨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不可置信地确认道:“反独孤联盟?” “正是,沈烨公子莫非听说过我们?”说书先生身后一人洪声问道。 沈烨向他看去,此人一副游方道人打扮,只是他那肥头大耳和满脸的络腮胡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沈烨摇头道:“不,我可能是自己会错了意。” 说书先生笑道:“沈公子没有想错,我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就是反独孤,反当今的独孤朝廷。” 沈烨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他看着四周手握武器的众人,心中有些后怕,还好这些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是帝国太子。 说书先生见沈烨脸色有些不自然,关心问道:“沈公子,你可是身体不舒服?” 沈烨此时心中正在叫苦,自己这个姓独孤的,怎么进了反独孤的老窝里,沈颂叔父这是要害惨我啊,他咽了咽口水,回道:“路上有些惊吓,不碍事。” 那道人哼道:“让这些外门子弟护送公子简直就是个错误。” “外门子弟。” 沈烨吃了一惊,这“反独孤联盟”规模竟如此庞大,居然还有外门之说?他向中年说书先生问道:“诸位是因为沈颂叔父所托才来救我的吗?” “沈颂?” 对面众人互相看了看,说书先生皱眉道:“沈颂是谁?” 这回沈烨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问道:“那你们” 那游方道人回道:“我们是受唐姑娘和杨家主所托,这二位可是我们的恩人。” “单门主!你的话太多了。”说书先生打断道。 “唐姑娘?唐姑娘是谁?”沈烨呆了呆,他的记忆力可没有一个姓唐的人存在,随后他反应过来,震惊道:“杨家主知道这个联盟?” “当然。” 说书先生一脸敬佩道:“杨家主还未当上家主之时就深明大义,察觉到朝廷的黑暗,当上家主后的这二十几年来更是源源不断地为我等筹备钱粮,只是可惜,他还肩负着杨家崛起的使命,无法亲身投入到我们的事业之中。” “杨瓘这是要造反吗?”沈烨一脸震撼之色,而后他迟疑道:“等一下,阁下是说二十年前?反独孤联盟二十多年前就存在了?” “何止二十年,我们这个联盟已经存在了一百余年。”姓单的游方道人自豪道。 “不对吧,据我所知,独孤家夺得皇位也才不到二十年,独孤家发迹距今也才五六十年左右,难道你们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反对独孤家了?”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笑道:“忘了说了,当时我们的组织不叫这个名字。” “那叫?” “反林联盟。” “” “好家伙,这些人是谁当皇帝就反谁啊,不过就凭他们这样子?”沈烨看了看这些人的打扮,恶意猜想,估计连平日幽州巡逻的官兵都能将他们拿下。 说书先生似乎看出沈烨心中所想,他解释道:“公子不知,我们的人大部分都在其他地方,来到幽州的只有一小部分,而我们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我们接到了一个任务。” “任务?” 说书先生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这也是我们相救公子的原因,沈公子,请将独孤太子的下落告诉我等。” 沈烨面色发紧:“干,干什么?” “当然是将其诛杀,为林皇报仇!”说书先生神色陡然阴冷。 第七十九章 西戎搏术 “为林皇报仇?” 沈烨怔了怔,而后道:“你们不是反林联盟吗?” 说书先生一脸哀色:“我们反的是宦官当政的林氏皇朝,帝师和小林皇铲除了宦官集团后,天下诸州百废待兴,我们彼时已经决定归顺,重筑战后的家园,孰料那独孤离狼子野心,依旧打着‘靖难’的旗号,兵指帝都,逼得小林皇自焚而死。” 仿佛是亲眼看到了小皇帝被火焚烧,说书先生露出一丝不忍之色,恨声道:“我等与独孤氏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众人附和道。 沈烨缩了缩脖子。 说书先生平复了下心情,说起了方才的话题:“沈家公子,现在请你告诉我那独孤太子的下落。” “这” 那游方道人不悦道:“沈公子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不想说?我等可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才把你救出来的。” 沈烨试探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知晓太子的下落?” “废话,这是我们和唐小姐和杨家主的约定!”有人不耐烦喊道。 “太子”沈烨吃吃道。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烨,沈烨灵机一动:“太子在” “嘭!” 厂房大门发出一阵巨响。 “什么人?” 众人齐齐一惊,转头看去。 “不好了!官兵来了!”有人喊道。 “官兵?” “是不是看错了?” “官兵怎么能查到这里?难道?” “有叛徒!有人泄密!” 众人纷纷拔出手中兵刃,相互对峙,整个厂库乱作一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充满着警惕之色。 “不要慌!” 听见说书先生的声音,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大门处越来越急促的砸门声。 说书先生沉声道:“大家不要自乱阵脚,可能只是官兵例行巡查,单门主,为防万一,你带着沈公子和大部队从地道先走。” “好!你多加小心。”游方道人丝毫不犹豫,拉起沈烨就向角落处走去。 “其余的人收起兵刃,熄灭火把,大家看我眼色行事。” 祥瑞布庄厂房外已是亮如白昼,数百名官兵举着火把将布庄团团包围。 “大人你看。” 孟峰看着布庄内的灯火被熄灭,冷冷道:“继续砸!” “不要砸了!快停手!门外是何人?”铁门处传来喊声。 孟峰对身旁兵士使了使眼色,兵士对里面喊道:“我等是幽州巡逻士兵,你们布庄为何这么晚还亮着灯火,不怕失火吗?” 门内几人松了口气,几人转向说书先生道:“门主,是夜巡的兵士,我们要开门吗?” 说书先生思忖片刻,咬了咬牙道:“叫兄弟们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声。” 孟峰等了半天也不见门内动静,刚要挥手下令强攻。 “兹拉兹拉。” 一阵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响起,铁门缓缓拉开。 说书先生眼皮直跳,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开门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丧钟。 大门完全敞开,看着官兵们的阵势,反独孤联盟的人心里都有些惊慌。 “这么晚了,不知各位官爷所为何事啊。”说书先生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上前走去。 “进去搜!”孟峰面无表情道。 “喏!”众官兵一拥而入。 “唉,唉,这,这是怎么了?”说书先生一脸错愕,看着孟峰。 孟峰眯着眼睛,盯着他问道:“你和布庄的郭员外是什么关系?” “郭员外?” 说书先生心中冷笑,反独孤联盟的众人相聚于此,怎么可能不打探清楚这里的底细,这祥瑞布庄从来就没有什么郭员外,眼前这位官爷明显是在试探自己。 “郭员外?大人莫是记错了,这布庄是我家老爷的啊。”说书先生一脸疑惑道。 “你家老爷是?” “我家老爷是城北的赵襄赵员外。” 孟峰背后紧握的拳头缓缓张开,身边亲卫松了口气,跟着其他官兵走了进去。 孟峰道:“城中昨日下达的禁令,宵禁时间任何人不得操业,你家老爷难道没有收到吗?” 说书先生谦卑地低下了头,解释道:“好叫官老爷得知,最近城外不太平,我家布庄又从官府那里接了批大单子,我家老爷想着军情紧急,尽量加快速度,才叫我们偷偷加工。” “你家老爷有心了。”孟峰微笑道,内心却是疑惑:“自己莫非猜错了,是柳家那里出了问题?” “大人。” 一个士兵从里面跑了出来,低声道:“州府大人,里面有情况。” “州府大人?!他是孟峰!难道事情真的暴露了?”说书先生心里一惊,身体有些颤抖。 孟峰乜了一眼说书先生,道:“库房中有人来过?” “呃,今天来了很多人,主要是从幽州内城运送过来几车布料。” “走,进去看看。” 说书先生跟着孟峰走进了厂仓中,看见厂仓最中央那辆布车时,不禁暗道一声糟糕,时间太过仓促,自己一方竟将这最要命的证据留在了现场,他袖中匕首紧握。 孟峰走到车旁,看着车上堆积如山的布缎中央露出了一个洞,里面刚才可以藏身一个人的样子,孟峰冷笑一声,问道:“这是?” 说书先生紧忙解释道:“大人,我们这些布庄的工人卸货时有个习惯,都喜欢从中间开始,看看里面是否少货,这样可以防止对方偷工减料。” “好说辞。”孟峰拍了拍手。 “什么意思。”说书先生咽了咽口水,冷汗直流。 孟峰缓缓道:“交出太子,我饶你不死。” “什么?”说书先生一呆,正在蓄力的身子力道一泄。 锵! 身边官兵拔出长刀,架到了说书先生的肩膀上,喝道:“把太子交出来!” 说书先生错失了先机,心中暗骂一声,不过看这情况,好像孟州府是误会了,他颤声道:“官老爷,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太子啊。” 孟峰走上前,凑到说书先生耳边道:“我知道内城营帐里的人是你们救的,我没有多少耐心,不把太子交出来,我让你们都死在这里。” 说书先生瞳孔微缩,孟峰话音刚落,说书先生陡然发难,身体向前一倾,扑在孟峰怀中,同时避开了肩上长刀,他左手抓住孟峰手臂,右手紧握匕首,向着孟峰面门扎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快到周围的幽州官兵压根没反应过来。 眼看匕首扎来,孟峰却是丝毫不慌,他借着说书先生冲撞之力仰面便倒,同时右腿微曲,用膝盖将说书先生顶了个翻滚。 嘶啦一声,大力之下,孟峰右臂的衣料被扯下来一大块。 “保护大人,捉拿刺客!” 官兵们呼喊的同时,库房里的伙计和隐藏在暗处的江湖人士纷纷现身,众人杀作一团。 “孟州府不愧是军营出身,好身手!”说书先生一击不中,又扑了过来。 “我要活的。” 孟峰一个退后,身边亲兵迎了上去。 说书先生面对多人来攻,丝毫不慌,他抓住了对方要活捉他的心理,对那些致命的刀光丝毫不管,果然,为了避免伤及其性命,官兵们虽是人多,反而有些招架不住。 说书先生先是踢倒一人,然后一个假动作,身体向后一退,支撑腿膝微曲,另一只脚向后勾起,整个人重心下移,扶地一扫,又扫到两人,接着说书先生顺势向前猛突,肩膀撞在了一个兵士的小腹上,让其直接吐出了胆汁,此时两名兵士从左右两侧袭来,说书先生见状,怒喝一声,横腰抱起那吐胆汁的兵士,将其当作了肉盾抡了出去。 一瞬之间,说书先生击倒了五人,杀出了包围圈。 “好一个西戎搏术!” 说书先生从大门飞速跑出,听着身后孟峰的话语,呼吸顿时有些紊乱,他心中惊道:“孟峰识我身份?!” 他这一慌间,便露出了破绽,早已在门外蓄势待发的乔峥大吼一声,一杆长枪从暗处刺出。 说书先生本就心神不宁,被这一吼吓得肝胆俱裂,毫无防备之下被乔峥一枪捅穿。 仓内也很快结束了战斗,除了一开始被突然出现的江湖人士偷袭身死的几位官兵外,阵亡的都是反独孤联盟的人。 孟峰走到倒在地上的说书先生身边,蹲了下去,皱眉问道:“太子在哪里?” “哈哈哈哈。” 说书先生笑中喷血,他忍着痛楚,断断续续道:“我都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太子。” “你们从内城救了人出来。” “不错。” 说书先生喘息道:“我们只是救了一个沈家的世家公子,州府大人,你是不是,是不是很失望?” 说书先生艰难地抬眼,想看看孟峰失望的表情,谁知看到的却是孟峰的一脸嘲讽之色。 “州府大人,小将军,我们在一个架子下面发现一个地道。” 乔峥闻言道:“大人,我带人去追!” 孟峰点了点头,看见大队人马离去,他转头用手握住贯穿说书先生身体的那杆枪柄,缓缓道:“你对自己的搏术很不自信,否则当时你不该逃跑,而是奔着我来。” 说书先生呆呆地看着夜空,没有言语。 “我不知道你和西戎那边的关系,但对方肯教你这些,想来你身上有西戎的血脉。” 说书先生努力地喘息着,却说不来一句话。 “幽州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连西戎的人都参与了进来。” 孟峰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哀伤,喃喃道:“我想让老师活着,想让太子活着,想自己活着,但为什么连你们这些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都要来阻止我?” 孟峰长叹一口气,眼神逐渐冷漠,他看着有出气没进气的说书先生道:“我不知道你是否知晓那营帐中的沈家公子就是独孤太子,如果你知晓,那我佩服你,你用生命证明了你对独孤家的忠诚,我不如你,一路走好!” 孟峰用力抓着枪柄站了起来。 那说书先生双目睁圆,已经没了气息。 第八十章 意外的人 沈烨跟着游方道人一行人在地道中走着,前方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游方道人皱了皱眉,和沈烨加速来到了队伍前。 “啊?这是什么情况?”游方道人有些吃惊。 原来前方出现了三个岔口,领路的人有些为难,不知道要选择哪一条,所以在此等着游方道人到来。 沈烨看着一脸意外的游方道人,奇道:“单门主难道没走过这密道?” “走是走过,不过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这地道可是只有一条路的。”游方道人举着火把观摩着三个岔口,脑中回想着以前的记忆。 沈烨来到游方道人身边,在火把的照耀下,才注意到这个游方道人的长相似乎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问道:“单门主是哪里人?” 游方道人转头警惕地看着他:“沈公子问这做什么?” 沈烨道:“就是好奇,因为我看门主面骨和身材都与中原人有些差别。” 游方道人一边打量着洞口,一边回道:“我是西戎人和中原人的后代。” “西戎?”沈烨挑了挑眉。 “怎么?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只是不解,西戎人和中原人应该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你也要加入反独孤联盟。”沈烨困惑道。 游方道人哼了一下,没有理睬沈烨,似乎生起了闷气。 旁边的人回道:“单门主,这沈公子没去过西直隶那边,不知情也实属正常。” “那边发生了何事?” 游方道人见沈烨似乎真不知情,想到自己的态度,心中有些歉意,他叹道:“我们部族生活在你们中原人所说的戎州地带,本来几百年来双方相安无事,恁娘的!自从独孤家成了你们中原人的皇室后,往西边派来了个叫做独孤英的人,这厮建了个西大营,十几年来西大营不断地攻打我们的部落,蚕食我们的土地,我们的族人都快被那独孤英的西大营杀光了!” “独孤英?” 身旁伙计诧异道:“沈公子难道不知道吗?独孤家以东大营的独孤靖最为年长,其次是嫡出的两个皇帝独孤离,独孤齐,接着是南大营的独孤翎,以及最小的独孤英。” “独孤家其他人也就罢了,他们都有着赫赫战功,可这独孤英” 游方道人听着他们谈论着独孤英,似乎不愉快的记忆被勾了起来,他板着脸道:“恁你娘的!都丫的闭上鸟嘴!”他对着手下,指着右侧的通道:“走这里。” 众人又开始行进,沈烨赞道:“门主隔了多年还能记起当时的道路,在下佩服。” 游方道人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不好意思道:“恁娘的,别取笑我了,我随便指的。” “” 游方道人解释道:“放心吧,我们当年在幽州有很多隐蔽点,每个地方都有一条暗道,方便我等被官兵围困时逃脱,所以无论是哪条道路,想来都是可以走出去的。” 沈烨点了点头,随即担忧道:“布庄里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游方道人脚步一缓,情绪低落道:“我们这里的人早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不过留在布庄里的人都有些保命手段,公子不必为他们担心。”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官府的人寻到了踪迹,如果我们的军师在这就好了。”旁边一个年轻人说道。 “对,军师在这里的话,我们不可能会暴露。”其他人附和道。 “‘鹅毛’军师不是说很早之前就已经来了幽州了吗?为什么一直看不到他?” “难道军师出了事?” “不可能,那可是‘鹅毛’军师啊。”众人议论纷纷。 “‘鹅毛’军师?”沈烨好奇地看着游方道人。 游方道人眼中流露出了担忧与怀念之色:“那是我的弟弟,因为平时喜欢扇鹅毛羽扇,被我们的人戏称‘鹅毛’军师,我本来和他约好化作游方道人,穿着道袍在幽州相见,谁知来这幽州十余日,一直未见他踪影。” “‘鹅毛’军师,道袍?”沈烨忽地想起一个人,他不可置信道:“你弟弟可是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头戴一项八卦巾?” “恁娘的!沈公子见过他?”游方道人惊喜道。 “你姓百?”沈烨怪叫道。 “这是单门主,当然姓单啊,沈公子这是怎么了?”旁边人奇怪道。 沈烨缓过神来:“也对,百老爷子怎么可能会是这单门主的弟弟,二人长的不像,年纪也对不上,百老爷子明显年纪要大上一辈。” 看着单门主期待的目光,沈烨讪讪笑道:“我可能是认错人了。” 沈烨不知道百老爷子来幽州夺人行装的事,不然的话,现在的表情应该会十分精彩。 似乎运气并不站在游方道人这里,三条地道中,游方道人选择了一条几年都没人走的道路。 众人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越是往前,地道就越狭窄难走,沙石自地道上方扑扑直落,有的地方尘土飞扬,竟把火把给被盖灭了,不到片刻众人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门主,这条路应该是死路,我们换条路吧。” 游方道人抹了一把脸上的土,叫道:“恁娘的,真的晦气,我们折返!” “折返!” “后面的人往回走!” 沈烨他们从前队直接变成了后队。 众人刚返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突然传来了惨叫之声。 “不好!定是地道被官兵发现了!”众人慌道。 兵器的碰撞声传来,惨叫声也越来越多,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游方道人见离岔口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知道己方无法改道了,他叫骂道:“恁娘的!我们就沿着这条路走,如果此路不通,那是天意如此,我等只好拼死一搏!” 若芷月奔走在北城小巷,身后是一群又一群的官兵。 她本以为摆脱了乔峥的追逐,自己就安全了,哪知道她在屋檐上还未休息好,四周就传来了幽州官兵的脚步声。 原来自若芷月营救君邛不成,在内城大闹了一番后,孟峰就一直把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无奈他派人搜查了许久,始终都找不到若芷月的踪迹,加上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搜查若芷月的事也就被孟峰搁下了,听闻乔峥所说那逃跑之人是个女子后,孟峰当即就想到了她。 孟峰仔细询问,听闻这女子身手不凡,又随身带着药粉,孟峰立刻确定了此人就是藏匿许久的若芷月。 若芷月藏在宋家人中!怪不得,自己一直没有寻到,宋诚为何要帮助若家? 难道? 孟峰疑心大作,他一边带人前去祥瑞布庄,一边吩咐人去盯住宋诚,一边又去从城中调来了一部分官差衙役,循着乔峥口述的路线前去捉拿若芷月。 由于幽州百姓听闻北大营谋反攻城,百姓们都怕城破时自己家中被军队洗劫,于是他们白日里都将自家门窗进行了加固,围墙上又放置了许多尖锐之物,来防止可能到来的祸事。 防军队的效果不知如何,但防若芷月这样夜间攀岩走壁的人倒是效果显著,若芷月来回逃窜之间,几次试图钻入百姓家中都以失败而告终,非但如此,她的身上还被划了几道伤口,衣服也是破破破烂烂的,万幸的是没有受到很重的伤,影响到她的速度。 由于她不熟悉地形,很快就被逼入了北城中一片废弃的建筑群中。 官兵们看着若芷月逃进了这片区域中,很快就对这里进行了合围,并且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随着若芷月几次突围失败,她身上所带的药粉也都消耗殆尽,她本人也很快就被幽州官兵逼进了一个破庙中。 “爹爹,孩儿可能今日真要死在这里了。” 若芷月蜷缩在破庙的一个角落中,手里攥着贴身的小匕首,瑟瑟发抖之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死老头子,都怪你对我逼婚,不然我怎么可能要求出来!” 听着官兵们的脚步越来越近,若芷月不禁悲从中来。 “老天哪,谁能救救我!我这么美丽的女孩子,还没有嫁人咧!” 绝望之中,若芷月对天祈誓道:“谁要能救救我,我若芷月立马就嫁给他,为他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咣!咣!咣! 若芷月的屁股突然被顶了几下,吓得她直接跳了出去,直接跳在了正搜查她的官兵中间。 “嘿,嘿嘿。”若芷月尴尬地对着四周官兵笑了笑。 四周官兵对视了一眼,警惕地缓缓上前。 “等一下!” 若芷月看着官兵围了上来,举起右手叫道。 咣!咣!咣! 官兵们和若芷月都被角落的声音吸引,众人都向那边看去。 角落处石板震动了几下,随后被顶了起来。 “难道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呼唤!这就是我未来的郎君吗?!” 在若芷月期待的目光中,一个身材伟岸的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泪水模糊了若芷月的双眼,若芷月心中不断地感谢着上天,她痴痴着望着角落处,望着即将出现的,自己要托付一生的男人。 “恁娘的,好大的灰!啊啊啊啊阿欠!”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阴影处,一个满脸络腮胡,肥头大耳的中年游方道士走到了月光下,他的脸上铺着一层灰,胡子上挂满了尘土,鼻子和嘴巴上还甩着鼻涕。 若芷月小嘴微张,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看着他,随后双眼一翻,就要晕倒过去。 第八十一章 再见若芷月 若芷月强忍着晕倒的欲望,指着角落处敞开的地洞,气鼓鼓地对游方道人叫道:“钻回去!” 游方道人有些莫名所以,他看着面前被官兵包围的少女,又看了看地洞,摇头道:“不钻。” 若芷月想着方才的誓言,不禁气苦地流出了眼泪,她带着哭腔对着官兵道:“我跟你们走。” “单门主,上面有情况吗?”地道中传来了一个若芷月熟悉的声音。 “有官兵,还有个女叫花子。”游方道人回道。 “你才是女叫花子!”若芷月反驳道。 地道中的沈烨听见声音,心中一动,立刻从地道中爬了上来。 月光顺着屋顶的空洞洒落下来,照在了庙中众人身上。 沈烨和若芷月看清楚了对方面容都是心中一惊。 “是你!”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跑出来的?” 沈烨和若芷月异口同声说道。 见沈烨的身后陆续爬出来了好多人,幽州官兵反应过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游方道人被人追得有些窝囊,此刻正想发泄一下,他二话不说抄起刀就跳了过去,那些刚爬出来的手下见状也跟着冲了过去,众人杀在一团。 趁此机会,沈烨一把将若芷月拉到身边,他仔细一看,鼻血差点流了出来。 此时若芷月的身上那可真够瞧得,她的衣服在北城逃跑时,被那些百姓家墙上的尖锐东西割的千疮百孔,此刻已是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裸露着大片肌肤,在月光的映衬下,配合着她那梨花带雨的柔弱面庞,让沈烨的嗓子都有些发干。 若芷月看着沈烨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不由得一呆,低头一看,她的脸色倏地通红,眼见地道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她急忙躲在了沈烨的身后。 “若姑娘你” “不许看!” 若芷月咬着牙低声道,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眼湿润地仿佛能滴出水来。 沈烨感受着若芷月胸前的两只小白兔正在拱着自己的后背,又想回头提醒。 “不许转头!” 若芷月气恼地掐了下沈烨的肩膀。 沈烨吃痛之下只得作罢,他苦笑起来,感受着背后的触感,沈烨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官兵们眼见地道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摸不清沈烨这边的虚实,只得暂时撤退,而乔峥这边,看着众人离开地道,也只得暗自叹息,这时候要跟着他们钻出去,爬洞口的时候就得被上边的人乱刀砍死。 游方道人这边也不打算给他们任何机会。 “填土!” 众人将庙中的碎石往下扔去,不一会就将出口堵地死死的。 喘息之间,游方道人看着贴在沈烨身后的女子问道:“沈公子,这女叫花子你认识?” 沈烨还未来得及答话,若芷月从他的肩膀处探出小脑袋来:“你才是叫花子,你全家都是叫花子!” 沈烨摸了摸鼻子,感受着背后传过来的温度,转头道:“若姑娘。” 若芷月举起小拳头砸了下沈烨脑袋,娇声道:“转回去!” 游方道人此时也看明白了二人关系不一般,他不再理会二人,回头清点了下己方人数,心情沉入了谷底,从祥瑞布庄跑出来的二百余人如今只剩了不到五十人,如果布庄里的人都死亡的话,那么今晚自己一方的损失未免也太过惨重。 他走到沈烨面前,肃然道:“沈公子,为了救你,我们已经折损了大半,还失去了一位门主,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独孤太子的下落了吗?” 若芷月这几日一直在宋诚院里呆着,内城发生的事宋诚也都告诉了她,听见对面这个大胡子问沈烨独孤太子的下落,若芷月不禁踮脚凑到沈烨耳边问道:“你不就是独孤” 沈烨听见若芷月发问,心中一慌,反手就是一掌。 啪! 沈烨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若芷月的那一轮挺翘的圆月之上。 “嗯~” 若芷月浑身一酥,呻吟了一声,那声音听得沈烨心中一荡,若芷月不知何故没有再说话,而是将脑袋乖乖地靠在了沈烨背后。 沈烨在心里对若芷月暗道一声罪过,对方可是反独孤联盟的人,要是对方知道死了这么多人救出来的自己正是他们要杀的人的话,他想不出自己会被砍成什么样子,所以听闻若芷月说出独孤两个字后,他下意识地就打了过去。 “沈公子莫不是到了现在还不肯交待太子下落?”游方道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身后的人都面色不善地向着沈烨缓缓走来。 沈烨当时在祥瑞布庄中就想对他们说太子在城墙上,诱骗他们去和幽州兵士死拼,可看着身边的人为了保护自己不断地死去,此刻的他实在是不想让他们去送死,他斟酌了下回道:“独孤太子到幽州之前在瑶山遇袭,他身边的东宫三卫已经全部阵亡。” 众人听闻不禁大喜,东宫三卫不在,刺杀太子就不无成功的可能。 沈烨接着道:“之后他一直在幽州州府孟峰的保护之中,如今他就在内城的城主府中。” “内城?”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点人去攻打内城岂不是蚍蜉撼树? 游方道人疑惑道:“如果太子真在内城中,那为什么杨家主和唐姑娘不直接告诉我等?而且沈公子,为什么只有你知道太子的下落?” 沈烨解释道:“说来话长,我就是因为意外的发现了太子的踪影,被那孟峰抓了个正着,他才将我困在营中,限制了我的自由,杨家主是得到了我的暗示,才清楚我知晓太子的下落,至于唐姑娘?” 沈烨皱眉道:“单门主是不是弄错了,据我所知,这内城貌似没有一个姓唐的女子。” “不可能!” 游方道人摇头道:“我等可是亲自看到了唐姑娘的亲笔信和她的信物,不然我们怎么会冒险来此。” “这唐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叫什么?”沈烨问道。 游方道人回道:“我们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她姓唐,她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十六位门主都曾受过她的救助,如果当初不是她,我们可能早就死在了战乱之中,以她的为人,是绝对不会欺骗我们的。” 游方道人等人知道了太子的下落后,便对沈烨道:“沈公子,接下来你要去哪?如果你没有去处,不妨先跟我们走。” 沈烨虽有些意动,但想想还是摇了摇头,对方虽然人多,但目标也大,不如自己单独行动方便。 游方道人见状道:“趁官兵没有卷土重来,我等就此告辞,沈公子,就此别过。” 看着游方道人带着人离开,沈烨低声道:“若姑娘,他们走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嗯。”若芷月带着鼻音回道。 “你有要去的地方吗?”沈烨问道,听不见她回答,沈烨又道:“那你先跟着我走?” “嗯” 沈烨走了一步,发现若芷月的小手还紧紧地攥着自己背后的衣服,苦笑道:“若姑娘,你这样我没法走啊。” “哦。” 若芷月松开了手,转而拽起了沈烨的衣袖。 沈烨感觉若芷月好些古怪,他正要回头,腰间又是一痛。 若芷月在后面吸了吸鼻子:“小哥哥不要回头。” 一声久违的小哥哥叫得沈烨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心中诧异:“怎么了这是?” 沈烨带着若芷月在废墟转了好久,见确实没有人跟踪自己,方才走了出去,他凭着记忆来到了一座宅邸前,看着熟悉的大门,他不禁感慨万千。 沈烨面前的是他刚离开回春堂时,和百家兄妹住着的宅院,想到此处,沈烨不禁有些思念起了百子桓。 沈烨围着宅院绕了一圈,又仔细贴着大门听了听里面动静,确定里面至今无人居住,而后转头。 “不要。”若芷月一双柔荑把着沈烨脑袋两侧,将其扭了回去。 沈烨奇道:“若姑娘,怎么我一回头你就能发现,难道你一直在盯着我看?” 若芷月羞道:“要你管!” 沈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指了指围墙道:“若姑娘,你会爬墙不?” “干嘛?” 若芷月这才抬起头,看向了四周,她奇道:“这是你的院子?” “不是,当初有个罗员外借给我和百家兄妹的院子,我想我们可以在里面暂住几天避避风头。”沈烨回道。 若芷月推着沈烨来到围墙下,估摸着围墙高度,而后道:“这家围墙比其他家高上不少,我需要借把力。” “借力?” “蹲下!”若芷月没好气地拍了拍沈烨肩膀。 若芷月一个利落的起身,双脚就踩到了沈烨的肩膀上,沈烨感受着少女的轻飘飘的体重,缓慢着站起了身。 “哎呀,你别动。”若芷月娇声道。 “啊?” 沈烨心中纳闷,自己站起来,若芷月不就刚好可以翻过去了吗?沈烨抬头向上看去。 若芷月刚要蓄力起跳,忽然低头看见沈烨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 若芷月知道自己的裤腿上都是裂口,大半肌肤都裸露在外面,感受着沈烨的目光,若芷月呼吸一窒,娇躯一软,从上面跌落了下来。 第八十二章 幽州是一只壶 沈烨逃了一天,此时也是疲惫不堪,反应有些迟缓。 眼见若芷月失足跌落,他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接,此时为时已晚,若芷月砸到了沈烨身上,沈烨一个踉跄仰倒在地。 沈烨的鼻子被重重地砸了一下,痛得不能自已,他正想用手去揉,却发现自己的手卡在了二人身体中间,他尝试着抽了抽手,指尖处却感受到了一丝滑腻,同时坐在沈烨身上的若芷月娇躯一颤。 沈烨呆了呆,躺在地上的他微微抬头看去,登时瞪圆了眼睛,入眼处是一块弧线惊人、白嫩似雪的臀肌,月光洒下,像是刚拨了皮儿的鸡蛋一般光润。而他的双手此刻正插在若芷月的裤腿的豁口中,紧挨着对方的肌肤。 沈烨心中发虚,自己手上的这种触感难道是?沈烨下意识地捏了捏,引来若芷月一声娇吟。 若芷月以极其羞人的姿势坐在了沈烨的胸口上,她的身体微微前伏,拄在地面的双臂抖得厉害,心脏也噗噗直跳,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沈烨那双不老实的手动了动,若芷月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呻吟后,她才缓过神来。 若芷月大羞,急忙用力挣扎着站了起来,可她却忘了沈烨的那一双手还插在了她的裤子里。 刺啦。 布条撕裂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沈烨的惊愕目光中,若芷月那双粉光致致的大腿暴露在了他的眼前,而若芷月这一站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在沈烨双手拉扯布条的反作用力下,站立不稳的若芷月向后跌倒,凹凸有致的雪股对着沈烨的脑袋就坐了上去 “若姑娘,我”沈烨揉着鼻子尴尬道。 房中,沈烨看着躲在被中哭泣不肯出来的若芷月,心里暗自愧疚,他知道若芷月丢大人了,他也很无奈,自己虽然不是故意为之,但归根到底还是若芷月吃了亏。 沈烨又是道歉,又是描述当时的情景:“若姑娘,当时你踩空跌落后,我抽手是因为我想揉揉鼻子,后来你起身的时候,我的手可是一动没动的” 若芷月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沈烨三言两语就将他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偏偏自己又挑不出毛病来,听他的描述,更像自己故意把衣服撕开一样,若芷月更加羞愤。 沈烨无奈,只得他自顾自地说道:“若姑娘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从内城逃出来的吗?其实当日。” 这一招果然比劝说好用,听闻沈烨低声诉说,若芷月被分心,哭声逐渐停了下来。 沈烨见状松了口气,继续道:“这一要感谢幽州城外的军队,因为他们在外面不断地给孟峰他们压力,导致内城大营的士兵除了关押我的人之外,皆被调了出去,二是要感谢杨、宋、柳三个世家。” 原来当日因幽州城被围,幽州方面急缺人手,薛慕略施小计,取得了各个世家的信任,这些世家就成为了孟峰等人的助力,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宋、柳两家早就了解了内幕,而杨家家主杨瓘也在沈烨的暗示下找到宋诚,知晓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所以在孟峰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八大世家中算上沈颂的沈家,已经有半数站在了幽州的对立面。 杨瓘和宋诚谈话的当晚,宋诚就有了去营救太子的计划,二人反反复复推敲了许久后,宋城又去找到了柳晚修来帮忙,第二天一早,杨瓘和宋诚就分别怂恿着白、方两家联合上报孟峰,请求开放内城,让城中世家的势力参与到守城之中,让城中的世家仆从帮忙搬运守城器械。 本来孟峰还有所犹豫,但北大营突然毫无征兆地攻城,让孟峰有些措手不及,情势所迫,孟峰只得同意。 北大营的攻城打乱了孟峰等人的阵脚,孟峰几人都急忙地赶到城门坐镇,此时沈烨的身边只有几十位兵士看管,再无像薛慕这样的重量级人物。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宋诚亲自带着三家护卫,扮作杂役,进入了营帐之中搬运军械,往来几次之后,宋诚等人就摸清了关押沈烨的地点,同时那些看守军士也不像刚见到他们时的那般警惕,而后当这些杂役们故意将装满器械的车推倒,这些看守兵士前来帮忙时,早已在旁边蓄势待发的宋诚等人骤然发难,看守们连用来警示的鸣镝都没有机会放出,就成了宋诚等人的刀下亡魂。 沈烨想着当时的场景,言语中有些兴奋:“三先生的武技相当了得,不仅棍法出众,那刀法也是令人惊叹。” 沈烨一口气说完,若芷月已经恢复了平静,她闷声道:“你是说杨、宋、柳三家接连派出队伍出城也是提前商议好的?” “是的。” 沈烨道:“宋、柳两家大张旗鼓的出城,故意露出破绽,就是为了掩护送我出来的杨家队伍,只是一没想到他们中有人会这么早回到内城,二没想到孟峰一眼就看穿了三先生的疑兵之计。” 若芷月心中发寒:“原来宋诚此时送我离开是为了保护太子,三先生将我当成了弃子?” 沈烨的嗓子有些沙哑:“若姑娘,你不生我的气了?” 若芷月在听完沈烨的道歉和解释后,已经知道刚才的事并不怪他,此时听见他疲惫的声音和带着歉意的语气,若芷月的心柔软了下来,她委屈巴巴道:“你是太子,我生你的气又能怎样?我还能把你打死不成?” 沈烨苦笑了一下,而后起身道:“夜色已深,幽州的官兵明日兴许会来搜查,请姑娘好生休息。” 沈烨离开后,若芷月从被中探出了小脑袋,她贝齿轻咬红唇,迷离的眸光痴痴地看着窗外。 晨鸡唱晓,东方微白。 幽州城头,幽字大旗迎风猎猎。 年近七旬的乔杞负手站在角楼之上,望着城外山河,心中感慨万千,二十年前,自己还是兵部尚书时,朝廷大军还在府州境内与独孤家对峙,那时的自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来到略显荒凉的北方。 而如今已物是人非,自己所爱的王朝被其覆灭,天下诸州尽归独孤。自己从一员朝中大臣转而一变,成为了前朝“余孽”,自己的弟子用尽谋略,天时地利之下,自己才得以回到中原,然而除了一开始的喜悦,之后便是担心事情泄露的忐忑和不知所措的迷茫。 前几天乔杞扪心自问过,自己现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老死故土? 当自己病重时,自己确实有此想法,但现在困扰自己多年的肺病逐渐好转,自己不用时时忍受着那生不如死的痛苦,谁还会想去死呢? 报仇? 或许刚出来的时候是,但在瑶山听着那些人的惨叫时,他的心情反而很不安,很难过,丝毫没有复仇的快感,这些都是无辜的人啊。 复国? 乔杞在幽州呆了几天后,看着幽州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后,他的心思已经淡了,他已经没有了当年进山时的那种雄心和怨恨,他知道一个自己所爱王朝的灭亡不单单是独孤家的原因,而是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实属是气数已尽。 多日的迷茫直到现在才有了答案,看着城下来往奔驰的骑兵,想着这段时间的事情,乔杞逐渐警惕起来,混迹朝堂多年的灵敏嗅觉让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一股阴谋的味道,让他有种被人将刀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虽然让他有些不舒服,但也让他有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此刻的他不再迷茫,他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幕后安排着这一切。 乔杞闭目回味着这种压迫感,突然间想起了尘封在自己记忆中的一件大事,他的呼吸顿时变得有些困难,望着头上阴蒙蒙的天空,他瞬间觉得此刻的天空都变得异常狭窄,幽州就像困住自己的一口井!不,准确来说,幽州更像困住自己的一只 “幽州是一只壶。” “壶?”苍老的声音有些疑惑。 帝都将军府中,依旧是当时的两个人,穿着红色长袍的人在阴影处端详着手中玉壶,缓缓道:“壶,腹大盖小,瓶口可一次灌入大量的美酒,但瓶口一旦盖上,里面的美酒就只能从那细小的壶嘴流出,任人品尝。” 老将军道:“你是说那乔杞老儿就是你想要细细品尝的美酒?” “那些世家的人和独孤太子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 老将军提醒道:“方家的人可还在里面?” 阴影处的人声音有些寒冷:“你觉得我会在意?”随后他露出一丝自嘲之色:“不过现在看来,这壶酒我却是不敢品尝了。” 老将军有些疑惑。 阴影中的人将手中的玉壶放下,轻轻叹道:“是我过于自信了,我本以为某个人的加入能让这壶酒变得更加香醇,哪知他却在这壶中下毒,让这壶酒变了味道,变得剧毒无比。” 他的目光看向厅外,一双浑浊的双眼逐渐阴冷。 第八十三章 对弈 幽州城上射出的信件很快就传遍了北大营,北大营的进攻被迫终止,尚云舟等四位参将见事关重大,立即对帝都将军府、北大营、若凌的东大营和北府铁骑传递了消息。 “看来北大营给幽州的压力太大了,不到一日,幽州就把自己的底牌给亮了出来。”若凌看着北大营传过来的信件暗自冷笑,随即他大惊失色地叫道:“太子殿下竟然在幽州城里?!” 北大营送来的信使回道:“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已经停止了进攻,我们将军派我们前来告知宇文扈将军和若大人。” 若凌眉头一挑,对着信使问道:“这么说,你刚从宇文扈那里回来?” 信使回道:“是的,大人。” “宇文将军什么反应?” 信使道:“和大人您一样。” 若凌嘴角微翘,他收起信件,对信使道:“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我东大营不会轻举妄动,和北大营一起静候将军府的命令。” 信使离开后,独孤邵走了进来,问道:“舅父,北大营的人?” 若凌点了点头道:“北大营才知道太子出了事,特意派人来通知我们和宇文扈。” “北大营才知道?怪不得他们昨日敢去攻城。”独孤邵恍然。 若凌见谈到宇文扈,他对独孤邵顺便劝诫道:“邵儿,我知道你对宇文将军很是敬仰,但你要记住,你是东大营的人,他是北府的人,你们终归不是一个体系。” 独孤邵听着有些不舒服,他皱眉纠正道:“舅父,我们都是帝国的人。” 若凌叹道:“孩子,你把人家当成自己人,但人家未必。” 独孤邵讶然道:“舅父何出此言?” 若凌缓缓道:“还记得当日宇文扈来时,他曾对我们说过他不知太子之事?” “当然记得。” 若凌冷声道:“但事后我了解到,这宇文扈不仅清楚太子的下落,而且还比我们要更早知道。” 独孤邵的表情有些意外,他诧异道:“那他为什么要隐瞒?” 若凌淡淡道:“我想他是在提防我们,至于提防我们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我只能告诉你宇文扈这个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孟峰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乔杞身边,乔杞肃容道:“还没有太子的下落?” 孟峰歉意地点了点头:“老师不要担心,师弟和乔峥都带人去寻了。” 乔杞叹道:“世家大族历来只注重自己的利益,你不该轻易信任他们的。” 孟峰低头道:“老师教训的是。” 乔杞遥望北大营的驻地,道:“凭一封信不足以让北大营放弃进攻,他们应该很快就要派人来面见太子,到时你要怎么办?” 孟峰沉默不语。 “如果见不到太子,北大营自然就会认为我们在骗他,那时候不要说北大营,北府和东大营的部队也会开始攻城,到时候别说是瑶山,我们连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乔杞的声音有些绝望,他心中暗道:“还是贪心了啊,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去瑶山,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不见希望。” 孟峰揉了揉疲倦的双眼:“我们要想办法拖住他们,直到我们找到太子。” “怎么拖?你们有办法?” “我没有,但是有人会有。”孟峰的眼睛有些出神。 “我输了。”百子桓无奈地放下手中棋子。 百世骧一边吃着百悠悠递过来的水果,一边道:“子桓啊,你可知你为什么输?” 百子桓虚心道:“孩儿棋艺不精,当然不能和父亲相比。” 百世骧摇摇头:“与年龄无关,你可是为父我十岁时,你祖父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百子桓苦笑道:“父亲天生聪颖,怎是孩儿可比的。” 百世骧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看守自己的幽州士兵,缓缓道:“下棋者,心无旁骛方能取胜,你心中有事,当然赢不了我。” 百子桓钦佩道:“凡事都瞒不过父亲。” “可是太子一事?” 百子桓走到百世骧身边,担忧着看着他:“父亲,沈兄,不,独孤太子已经多日未曾出现,我担心他出了事情,而且我觉得幽州现在的情形有些古怪。” 百世骧道:“当日你也在场听到了,幽州现在被叛军所围,太子作为国之储君,当然要在最前线稳定军心,至于你说幽州的情形古怪,想必是因为我们被限制了自由。” 百子桓道:“不止我们,我听说兵士们说,他们接到的命令和当时一样,严禁所有世家的人离开住处。” 百世骧皱了皱眉:“当时?” 百子桓脸色有些不自然,他说道:“父亲不知,文会之时,我收留了一个若家的姑娘,我以为她和我一样是离家出来见世面的,可谁知她当晚带了好些人在幽州城里闹了个天翻地覆,那时候内城就像现在这样,孟州府美其名曰保护各大世家,实际上就是将世家的人变相囚禁了起来,顺便搜查那若家女子。” “若家的人?”百世骧眼睛眯了眯,“那位姑娘可曾被抓住?” “据孩儿所知,没有,所以我想是不是幽州现在发现了若家姑娘的下落或者说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我等才会再次被囚禁。” 百世骧静静地望着窗外:“究竟是何原因,我想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百子桓跟地看了过去,惊讶道:“孟州府?” 孟峰急匆匆地从院外走了进来,他对着百世骧拱了拱手,而后对着百子桓道:“世侄,你们回避一下,我和你父亲有话要讲。” 百子桓见状刚要拉着妹妹离开,却被百世骧一把拉住,百世骧淡淡道:“州府大人,这里没有外人,你直说便是。” 孟峰看着身前一脸好奇的百子桓,迟疑道:“你确定?” “既然州府大人有所顾虑,不如对弈一盘如何?” 孟峰看着百世骧微恼道:“百家主,我没有心情和时间在这浪费。” 百世骧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州府大人为何而来,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有些困惑,只有通过棋局才能看明白。” 孟峰沉声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百世骧看了看自己的一对儿女,而后坐在了棋局旁,微笑着对着孟峰道:“孟州府,请!” 第八十四章 棋中杀局 孟峰看着期盼和旁边的百子桓,明白了百世骧的意思。 百世骧将桌上的残局清理干净,看着孟峰拿起白子,微笑道:“大人一上来便是错了。” 孟峰问道:“你让我持黑子?” “幽者,昏暗深邃,大人作为幽州州府,自然执黑子先行,而我百家本出身于白,自然是白子后行。” 孟峰略显焦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神色也平静了不少:“有趣。”他拿起黑子,思索一番后,直接对着棋盘正中央的天元处下落。 “啊?”一旁的百子桓吃了一惊。 “怎么了?哥哥。”百悠悠好奇问道。 “围棋是以四角角逐开始,逐渐向中央蚕食,为何孟州府会先往最无用的中央下子?”百子桓皱着眉头说道。 百世骧有些意外地看着孟峰,他沉思了一会儿,随即笑了笑,将白子放在了黑子旁边。 孟峰抬眼看了看百世骧,眼神逐渐凌厉了起来:“百家主,你们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实事如此,我百家只是借势而行,顺势而为。” 孟峰哼了一声,随即将棋子放到了四角处,二人开始了正常较量。 百世骧的棋风和别人有着明显的不同,他一上来的落子就有大开大阖之势,不断地出奇招险招,干扰着孟峰的思路。 这种非常规的棋风让孟峰极其得不适应,他一下子就处在了劣势之中,不过孟峰丝毫不见慌乱,他稳定心神,再付出了几十个棋子的代价后,百世骧的攻势被孟峰缓了下来,孟峰步步为营,从一开始的一味防守转变成以守代攻,不再给百世骧一丝机会。 二人在棋盘上下得有来有回,杀伐不断,百子桓在旁边看得是敬佩不已,无论是百世骧看似毫无章法的下棋风格,还是孟峰那种沉稳的防守反击都让百子桓感受到了二人棋艺的精湛。 “州府大人棋艺果然了得,但你可知你的缺陷?” “请家主赐教。” 百世骧指了指被白子包围的黑子:“原本你的这片区域可安然无恙的存活,更不要说会被我包围,但你心中有所顾虑。”他的手指指向了棋盘中央那颗孤零零的黑子,“你一直在担心着天元处这颗无关紧要棋子的存活,导致你畏手畏脚,所以才导致了当下危机的局面。” 孟峰淡淡一笑:“对于你来说,这颗棋子无关紧要,但这对于我来说这才是我真正想要保住的地方。” 孟峰将手中黑子落下,顿时引来百子桓一阵惊呼。 百悠悠看不懂局势,急忙问道:“又怎么了?” 百子桓喃喃道:“孟州府竟然放弃了可以防守住的地盘,而去选择防守了毫无实在意义的天元,这,这是必输之棋啊!” 百世骧叹了口气,语气恭敬了许多:“你这又是何必?”他手中的棋子也跟了过去。 孟峰冷笑一声:“就算这样,你也不肯放过他?” 百世骧缓缓道:“州府大人弄错了两点,这第一,这盘棋虽然我百家参与了进来,但是输赢我们其实并不在意,而且就算输了。”百世骧指着东北角落的白子道:“这片地方我们也是守住了的,所以这天元的黑子,才是我们势在必得的目标。” “而这第二点。” 百世骧眼中闪动着莫名之色:“我们百家和州府大人眼中的天元或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孟峰的眼睛缓缓睁大,他原以为百家和别人的目的是一样的,此刻却听到了这样的答案,他有些震惊,有些不解:“你们就这么想让他死?” 百世骧垂下眼皮:“我们的天元不死,我们就永远没有机会,而你的天元活着,也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孟峰了然道:“所以你来到了幽州,既然如此,那我想请先生帮的忙。” “为了万无一失,自然是我去。” 孟峰沉声道:“你果然知道我要你去做什么,不过现在有一个对你我来说都很糟糕的消息。” 百世骧抬眼疑惑得看着孟峰。 只见孟峰抓起了天元处的黑子,扔进了百世骧的棋盒中:“你们心中的天元现在已经偷偷离开了。” “什么?!” 百世骧一改往日的冷静,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州府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 孟峰苦笑道:“如果是玩笑,我何故还要劳烦你出城,我们自己便能解决。” 百世骧倒吸了口冷气,他对百子桓道:“子桓,你带着妹妹去内屋呆着,我和州府大人有事要讲。” 百子桓兄妹二人在那边听着百世骧和孟州府云里雾里的对话,实在弄不懂他们在讲着什么,听到家父吩咐,二人静静离去。 “百子桓和独孤太子交好,你让他旁听,日后他明白了我们话中之意,你就不怕他会怨恨你?”孟峰看着百子桓的背影,小声道。 “那是他的事情,我只知道想要接手百家,他的心思就不能一直单纯下去。” 百世骧蹙眉道:“说回正题,太子为什么能逃走?” 孟峰道:“我们低估了北大营的攻势,我和薛慕他们不得已被牵制在了城墙上。” “太子这么重要的人物,你们就敢放他一个人在内城中?” “我和薛慕离开得是有些太过仓促,但我们还是放置了几十个亲兵在那里看守。” “几十个亲兵?如此多人怎会?难道对方是智取?”百世骧很是不解。 “不是智取,仅仅是单纯地强攻罢了,只是对方人数更多而已。” 百世骧听闻更是疑惑:“就算是几个世家联手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更何况世家的人怎么会怀疑你们软禁太子?” 孟峰道:“我们不知道世家从哪里得到太子是被我们所监禁的消息,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世家的人是从内城外调来了人手。” “内城外?” “是福运车行和祥瑞布庄的人。”孟峰沉声道。 百世骧猝然一惊:“沈烨在幽州?!” 孟峰一愣,随即问道:“此话怎讲?” 百世骧道:“福运车行那是沈家的产业,只有沈颂才能指挥得动他们!” “福运车行难道不是宋家的产业吗?”孟峰心中一呆。 百世骧站起身来,急道:“州府大人,那沈颂如今是否在内城之中?!” 第八十五章 尚云舟的猜测 孟峰的目光有些飘忽:“我不知道,世家所来文会的人中并没有看到沈颂。” 百世骧盯着孟峰看了一会儿,随后皱眉道:“帮助太子潜逃的都有什么人?” 孟峰回道:“昨日和福运车行在一起的是宋诚,和祥瑞布庄有联系的是杨瓘,替这两家打掩护的是柳晚修,这三家的人如今已经被我监禁。” “和福运车行在一起的是宋诚?” 百世骧吃了一惊,“如果福运车行真是沈家的,他们怎么会和宋诚在一起?难道我的消息有误?” 百世骧将手中棋子扔回盒里:“据我所知,太子久居东宫,从来不与外臣打交道,更别说这些世家之人,况且太子来到幽州,就是要在文会上拿我们这些世家开刀,他们怎么会帮助太子?” 孟峰想到了最近一次晚宴的情形,沉声道:“杨家我或许能猜到一些,当下掌管东宫三卫的是杨家的杨世,杨瓘或许是因为这层关系和太子绑在了一起,至于另外两家” 百世骧沉吟道:“宋家和柳家?真是奇怪。如果说是方白两家我还不算意外,就算是昌家那位投机份子我也能接受,但这宋柳这两家的老狐狸们向来信奉着明哲保身的行事准则,不会将自己立于险地,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个没见过几面、不知立场的太子而冒险。” 孟峰回忆着这几日来那宋诚处处与乔峥作对,坏了自己一方的很多计划,他有些不确信道:“可能他们很久之前就已经和太子搭上了线。” 百世骧缓缓坐了回去,看着桌上局势复杂的棋盘,苦笑道:“原来州府大人是想让我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和北大营谈判。” “我想对于你来说,应该不会太难。” 百世骧叹道:“州府大人高看我了,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试上一试。” 北大营停战之后,尚云舟两兄弟立即派人乔装成幽州城外围村庄的居民,频繁地在城墙四周活动,一方面侦察幽州城的布防情况,另一方面去打听太子的情况是否属实。 二人坐在大帐中,皆是满脸忧色。 “大哥,高博在宣州的兵马可曾收了回来?”尚轻舟问道。 尚云舟满面愁容,回道:“收是收回来了,不过和我们事先想得一样,高博的锋营主力如今都在幽州城里,在宣州驻扎的不过是一些民兵。” “好一个高博,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招募了这么多心向前朝的士兵,竟然甘于听从九曲逆贼的命令。”尚轻舟恨声道。 尚云舟叹了口气:“幽州城眼看就能被我等攻克,谁知凭空冒出个太子来,这下事情麻烦了。” “这太子真是的,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出现在幽州城里!” 尚云舟缓缓道:“我不是在担心太子。” 尚轻舟满脸讶然之色:“你不担心太子?那你愁个啥?” 尚云舟无奈道:“我的弟弟,动动你的脑子,你觉得幽州的事平息过后,谁会受到责罚?” “我们北大营。” “那北大营中谁的罪责最重?”尚云舟接着问道。 “已经死去的高博和林帅?”尚轻舟呆了呆,随即不可置信地叫道:“将军府敢动林帅?!” “为什么不敢?” 尚云舟沉声道:“林帅是前朝降将,因为被人迫害,不得已和独孤家联手反叛,独孤家夺得帝位之后,独孤离待林帅确实不错,将北大营的指挥权交给了林帅,如果一直是独孤离在位,以独孤离的性格,林帅的地位当然无可撼动,但那独孤离十几年前暴毙而亡,当今圣上独孤齐可没有他兄长那么大方,肯将十万精锐的北大营兵权让给外姓人,林帅的位置早就被盯上了,你觉得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林帅事后不会被追责?” 尚轻舟狠道:“如果他们真敢动林帅,我们就反给他们看!” “反?” 尚云舟斥道:“轻舟,不要乱说话!” 尚轻舟看了看帐外,确认无人偷听,他凑到兄长身边,低声道:“为什么不能反?林帅和我北大营为了他们独孤家在边疆守了这么多年,他们打算要卸磨杀驴,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尚云舟冷笑道:“不要再幼稚了,我们要反,你觉得谁会和我们反?北大营的将士?轻舟,现在的北大营已经不是原来的北大营了,这些年来,将军府一直在四个大营轮换底层士兵,美其名曰培养士兵的作战素质,实际上就是防止四大营中的这些将军谋反,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你营中的士兵有一半是来自南方诸州的,若是让他们和山里的前朝士兵杀敌,他们会因为军令服从,但你要让他们和你一起谋反,你觉得可能?” “将军府好毒的计策!”尚轻舟泄了气,咬了咬牙。 “将军府不是历来如此?”尚云舟声音很冷。 尚轻舟听出了大哥的语气中的怨恨,他奇道:“大哥,这将军府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尚云舟指着幽州城方向,寒声问道:“那九曲的人是怎么离开的?” “通过高博的防线,混在了高博的锋营中一起离开。” “那我问你,为什么林帅接到了将军府调高博所部去幽州的命令时,高博的的锋营就已经提前一天离开了?高博走的时候为什么不上报我北大营?” “你是说将军府知道九曲的人要出来,知道九曲的人会和高博联系,所以将军府以保护余姚大人为幌子,调高博来幽州,就是为了掩护山里的人不被发现?”尚轻舟的表情有些震惊。 “不错!你想想如果将军府直接对林帅下达命令,以林帅的风格,肯定会先调防其他位置的锋营赶到高博处,再让高博率部离开,但是这样的话,山里的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出来。所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高博带着九曲叛逆离开后,林帅得知高博的动向正要追责时,将军府的命令才‘恰巧’送到了林帅面前。如此一来,林帅才能放弃追责高博的想法,迅速带人去接管高博负责的防线。” 尚轻舟喃喃道:“原来如此,高博的人因为有将军府的命令所以不会被沿途盘查,山里的人因为高博的掩护也不会被北大营发现。”而后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他瞪大双眼看着兄长:“大哥,你刚才说将军府的命令‘恰巧’送到了林帅的面前?” 尚云舟闭目道:“在林帅刚得知高博离开防线的消息和派人追击的命令下达之前,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军府的命令就来了,你觉得可能吗?” 尚轻舟咽了咽口水:“你是说在林帅的亲信中有将军府的人?!” 第八十六章 百世骧探营 尚云舟道:“不然呢?林帅收到消息和下达命令就在一瞬之间,倘若将军府的命令稍早或者稍晚来到,那高博和九曲的人必会被我北大营各部察觉。” 尚轻舟急道:“我们要赶快通知林帅,万一将军府要对林帅不利,那林帅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这倒不至于,将军府毕竟效忠于帝国,林帅若是死在北大营中,整个西北都会乱将起来,这不是将军府的人想要看到的,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控制北大营的理由罢了,而且。” 尚云舟冷笑道:“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觉得林帅怎么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尚轻舟舒了口气,笑道:“也是。” 只是他的笑意中有着些许的不自然。 兄弟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尚云舟说道:“轻舟,你说这太子是真是假?” 尚轻舟诧异道:“你是说幽州在诈我们?” 尚云舟道:“云舟,我知道我们的人已经去了帝都核实太子的下落,但我想我们在这也需要自己去确认一下,万一太子是假的,我们也用不着再等将军府的消息了。” 尚云舟迟疑道:“你是说我们派人去见太子?可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别说是这些兵士了,连我们都未曾见过太子,如何判断太子真假?” “当然不是派我们的人去见太子。” 尚云舟道:“你可是忘了,我们虽然之前没见过太子,但城里有些人想必是见过的。” “嗯?”尚轻舟有些疑惑。 尚云舟站起身来,领着尚轻舟来到帐外,尚云舟看着远处幽州城的轮廓,道:“你不觉得,这幽州城平静得有些诡异吗?” “平静?诡异?”尚轻舟眼睛转了转,随即他有些恼火:“大哥,你就直接说啊,和兄弟我卖什么关子?” 尚云舟叹了叹气,自己这位弟弟虽然和自己外貌酷似,但两人的性格相差甚远,尚云舟作为兄长从小处事就较为冷静,给人一种极其稳重的感觉,所以在三十岁不到的时候,林邺就将尚云舟提拔成了锋营参将,而尚轻舟性子直来直往,没有城府,直到年近四十的时候,才因为战功被林邺提拔到和尚云舟平级。 见自己的兄弟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尚云舟只得无奈解释道:“幽州城正值文会盛世,城中可是世家齐聚,如果太子真被幽州所擒,你觉得那些世家知道了情况会善罢甘休?” “他们知道了还能怎地?”尚轻舟奇道。 尚云舟道:“轻舟,林帅曾经说过,永远不要小看世家的能量,这些世家传承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说其他,单说咱们面前的幽州古城,自从四大营建立以来,各州城防的军队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我估计这幽州最多也就几千生力军,就算加上九曲的五千兵马,仅仅不到一万人,他们怎么可能守得住这幽州老城?这里面肯定有世家的参与!” “大哥的意思是世家的人带动了幽州的民兵和百姓来守城?这,这怎么可能?那幽州州府和他的兵士帮助九曲的人对抗我们已经是谋反了,世家怎么可能会去帮助他们,这事后查出来可是株连的。” “如果是世家并不知道他们是谋反的一方呢?” “什么意思?”尚轻舟神色一凝。 尚云舟沉声道:“如果在他们的视角里我们是反叛者呢?” “大哥莫不是在开玩笑,那” 尚云舟打断道:“如果太子真在那些九曲叛逆的手上,那我们两边谁是叛逆还不是太子一句话的事?” 尚轻舟怔了怔,随即脸色难看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幽州城的抵抗比我想象中的要顽强。” 尚云舟接着道:“我之所以说幽州平静地有些诡异便是如此,世家大族若是知道幽州城被九曲的前朝叛逆所占领,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城中的世家势力,暗中相助我等,他们都不需要亲自出马,只需要往下吩咐下去,城中自然会乱起来,再不济也要闹上一闹,来吸引幽州的注意力,让其首尾不能相顾,这点事情,对他们这些世家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是我们没有听到城中的鸣响,晚间也没有看到应该燃烧起来的大火,世家的人什么也没有做!” “不过。” 尚云舟话锋一转:“还有一种可能,世家的人知道了太子被挟持,并且他们也被控制了起来。” “那岂不是更麻烦?” 尚云舟微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反而容易打听清楚状况了,毕竟幽州方面也不清楚我们的人是否认识太子。我们介时只需要派人进城,要求和太子以及世家的老人同时见面,如果幽州方面不肯派出太子,那么证明太子有假,如果幽州方面不肯派出世家的老人,那就证明世家的人被蒙在鼓里。那些世家的老人总不可能没见过太子” “原来如此。”尚轻舟点了点头。 兄弟二人不知道的是,独孤太子深居简出,就算是幽州城里的世家老人还真就没有见过太子的容貌。 二人正在营外低声谋划,一个兵士跑了过来。 “报!营外有个自称幽州信使的人,求见二位将军。” “幽州信使?” 兄弟二人向辕门望去,一个身着白袍、白巾、白鞋的男子正站在营外,他的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一柄折扇,只是不知为何他不将折扇展开。 尚云舟看了一会儿,道:“搜下他的身,把他带进帐里来!” “喏!” 几个军士领着白衣男子绕过了帐前陷阱和鹿角阵,几个军士要搜身的时候,白衣男子眉头一皱,他喊道:“北大营就是这么对待世家的人吗?” “世家的人?” 坐在帐中的尚家兄弟对视一眼,二人皆欣喜地站了起来,他们刚刚讨论过世家之事,世家的人就来到了自己面前,如此一来,幽州城内的局势马上就要明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迎了出去。 第八十七章 百世骧献计 尚云舟兄弟二人来到帐外,看见白衣男子年纪似乎不大,二人脸上的的喜悦之色稍褪。 “退下!不得无礼。”尚云舟喝道。 白衣男子闻声看来,笑道:“将军再不出来,我这身白衣可要被这兵士的双手抓脏了。” 尚轻舟心中不喜白衣男子的态度,冷哼道:“阁下,再过几日,莫说你这身白衣,你这整个人都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骨。” 白衣男子轻笑道:“你们就这么确定能攻下幽州?” “一日可破!”尚轻舟傲然道。 “那为何你们现在按兵不动?” 尚云舟皱着眉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阁下请随我兄弟进帐一叙。” “兄弟?那想必这二位就是北大营的尚家兄弟了。”白衣男子心中一动。 三人落座之后,尚云舟试探问道:“敢问阁下是何家人物,现居什么职位?” 白衣男子拱手道:“百家百世骧,现在嘛,是百家家主。” “你就是百世骧?”尚轻舟惊叫一声。 尚云舟立刻拱手回礼道:“原来是百家主!失敬失敬,我是北大营锋营参将尚云舟。” 尚轻舟也连忙躬身道:“北大营锋营参将尚轻舟,百家主,方才本将多有冒犯,请你勿怪。” 百世骧不以为意地笑道:“二位将军客气了。” 三人寒喧完,尚云舟严肃道:“百家主是从城里而来?” 百世骧道:“正是,百某受幽州州府孟峰大人所托,前来与北大营交涉。” “交涉?” “请北大营与东大营以及北府铁骑让开一条道路,让九曲的人离开幽州。” 尚云舟眯着眼睛道:“你们知道九曲的人?” 百世骧苦笑道:“若是不知,我们世家和孟州府怎敢对抗朝廷大军?” “孟州府?” 尚轻舟诧异道:“孟州府也被控制了?” 百世骧点点头。 尚家兄弟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意外,他们一直以为孟峰是和九曲的人站在一起的,尚云舟疑惑道:“孟峰作为一州州府,怎么会让九曲的人进入城中,被对方挟持?” 百世骧叹气道:“因为太子殿下在他们手中,孟州府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幽州城被其控制。” 尚云舟忧心道:“这么说幽州城内的太子是真的了?” 百世骧心道:“这两兄弟居然在怀疑太子的真假?”他回道:“当然不是假的,你们应该也知道,我自小就跟从先帝征战,独孤家的几位我”百世骧皱了皱眉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 尚云舟接道:“我们当然不会质疑家主,只是事关重大,我二人想确认一下,毕竟天底下相貌相似的人也有很多,若是九曲的人以一个不相干的人冒充太子,将我等威吓住,到时事情传开,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百世骧道:“二位将军多虑了,我和孟峰都与独孤家熟识,如果是假冒的太子,我们二人必能发现端倪,况且证明太子身份的天宝玉和东宫三卫的令牌也都在太子身上。” 尚家兄弟皆露出一脸忧色,这样的情形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如果太子出了意外,那么北大营必会受到打压,林邺的位置 “方才家主说九曲的人要求我们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 “正是。” “他们离开是要去哪?” “他们没有交代与我,不过我猜测应该是瑶山。” “瑶山?” 尚云舟沉思了起来:“瑶山山脉占地仅次于西北的九曲十三环以及香茗山脉,而且里面地形复杂程度也不下于那两个,若是让九曲的人跑了进去,再想抓住他们将极其困难。”他摇头拒绝道:“这个条件我们不可能答应。” 百世骧道:“将军,如今不是你们答不答应的问题了,太子殿下可是在他们手上,如果九曲的叛逆鱼死网破,将太子杀害,那会动摇国之根本,诸位事后都会被牵连,现在的状况,诛杀九曲的叛逆是小事,太子的安危才是大事啊!” “这”尚云舟迟疑了起来。 一旁尚轻舟道:“百家主,若是我等放其离开,九曲的人是否会立刻将太子殿下交给我们?” 百世骧叹道:“轻舟将军,九曲的人不是傻瓜,太子殿下是他们手中的王牌,他们不到安全的地方是不会将太子殿下交出来的。” 尚云舟担心的也正是如此,如果自己一方让对方离开,很容易既让对方跑了,又让太子遭其杀害。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百世骧缓声道:“二位将军,在下方才想到一计,不知能否为将军们解忧。” 尚家兄弟大喜,百世骧的谋略他们早有耳闻,二人齐声道:“家主请讲。” 百世骧起身走到帐内的地图处,尚家兄弟见状也凑了过去。 百世骧指着地图道:“九曲的人如今无非就是想寻条活路,对于他们来说这瑶山是他们最理想的目的地,这里山地辽阔,地势险要,所以我断定他们的目的就是进入瑶山。” 尚云舟点了点头,这些东西不用百世骧讲他也明白,他耐心地道:“家主所言甚是。” 百世骧接着道:“太子是帝国和九曲双方都想要的关键,提前交出太子,九曲的人不会同意,看着太子跟着九曲的人进山,我们帝国也不会同意,那不如我们双方选择在瑶山的一个山口会面,在山口处,勒令对方交出太子后,我们再将其放行,这一来太子的性命保住了,而来对方来到了瑶山山口,如此近的距离他们也不会担心自己会全军覆没。” 尚轻舟扬眉道:“百家主,你的立场让我有所怀疑,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帝国,但我们若按你的计划行动,岂不是让九曲的人都跑进了山里?” “非也,非也。” 百世骧用折扇指了指瑶山的地图,解释道:“离幽州比较近的瑶山山口一共就只有五个,我想九曲的人是不会舍近求远,跑到瑶山的另一面进山。” “家主的意思是?” 百世骧沉声道:“趁现在,上报将军府,同时调动附近所有可以调动的兵马,提前进入瑶山,在这五处山口深处设下伏兵,一旦对方交出太子,北大营等与山里伏兵里应外合,将其一网打尽!” “但这一系列的前提是幽州那边同意家主的计策。” 百世骧笑地有些神秘:“有我在,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第八十八章 住宿 “我们何曾说过我们要去往瑶山?”孟峰盯着百世骧问道。 百世骧从北大营的阵地回到了城中,将他们的谈话告诉了孟峰,孟峰听完不禁心中一奇,瑶山是他们当时讨论时的一个选择,没想到却被百世骧猜了出来。 百世骧坐在太师椅上,微笑道:“州府大人,你们的心思瞒过别人也就罢了,难道还能瞒得过我?除了瑶山,你们还能去哪?” 孟峰眸光微动,他叹了口气道:“先帝当年多次在我旁边盛赞于你,说实话本来我还觉得先帝言过其实,现在看来是我小看家主了,不错,我们的确是要往瑶山一行。” 百世骧不以为意道:“各取所需罢了,不过,孟州府,我不仅替你们打消了了北大营对太子身份的疑虑,还帮你们解决了你们的出路问题,你们是否也应该对我有所回馈?” 孟峰问道:“家主想要什么?” “放我一对子女出城。”百世骧正色道。 孟峰闻言皱了皱眉。 百世骧道:“孟州府,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两个孩子对这些事情的内幕丝毫不知。” 孟峰沉思了一会儿,而后道:“那你呢?” 百世骧微笑道:“我当然留在城里。” 孟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只允许他们两个人走,他们身旁不得有随行人员。” “那是当然,还有。” 孟峰挑了挑眉:“百家主,你的条件有点多了吧。” 百世骧收敛了脸上笑容,严肃道:“我要与沈颂见面。” 孟峰心里一突,他镇静道:“我说过我没见过沈颂。” 百世骧讥笑一声:“州府大人何必再装,沈颂在文会刚开时,不仅在内城里露了面,还在武选场地上展示过他的箭法,见过他的不下百人,既然他一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我想应该是州府大人将他藏在了您的府上,我说的可对?” 孟峰见此,沉声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百世骧双眼目光锐利了起来,回道:“当然是要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烨和若芷月因为一些“意外”,导致他们翻入罗员外那座宅院时,在墙边留下了明显的攀登痕迹,这些痕迹很快便被细心搜寻二人的薛慕察觉。 薛慕即刻派人将宅院团团包围,不过当他带兵来到宅院之前,沈烨和若芷月已经悄然离开了。 薛慕摸着房中还有余温的木炭,冷冷一笑:“给我继续搜!” 幽州的战时管制让整个城池的街道都变得异常冷清,行人寥寥无几,而路上的门店也只有些粮店酒店和药店依旧在开着。 不过由于幽州文会盛世,幽州城里聚集着大量的外来人员,这些人没有固定住所,只得栖居在各大客栈和民宿之中,各大客栈因此人满为患。 沈烨想着既然客栈处鱼龙混杂,那自己带着若芷月躲在里面,想必官府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搜查到,他相信只要不是孟州府或者乔峥这些人带队搜查,他有能力应付过去,所以他带着若芷月直接走到了一家名为“顺安”的客栈门前。 二人刚走进客栈的大厅,就发现这里已是人满为患,那本该用来吃饭的大厅此时已经变成了公众客房,地面上和桌子上都铺满了行李,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酒气的味道。 若芷月皱了皱鼻子,悄声道:“这里这么乱,我们要住这里?” 沈烨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这里乱,所以我们呆在这里才安全。” 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地铺,来到柜台前。 柜台的伙计正在那沾沾自喜地算着账本,因为战事,幽州城内的客栈全都狠狠地赚了一笔,这些店里的伙计更是捞了不少油水。 “呦,二位客官,你们要住房?实在对不住,小店现在已经满员了,就是这一楼的地铺也没地方了。”伙计抬头看了一眼二人装束,又将头低了下去。 二人在罗员外的宅院里换了两套下人穿的衣服,所以伙计以为是穷苦百姓,直接拒绝了二人的住房要求。 “小哥,我们可以出很多钱。”沈烨从袖中拿出了一两银子。 那伙计斜了一眼,面无表情道:“客官,不是钱的问题,现在店里是真的没有地方了。” 沈烨怔了怔,然后从袖中又拿出来了二十两银子。 伙计双眼一亮,他脸上立马堆起了笑容道:“客官,地方有是有,不过是和很多人一起住,就怕二位不太习惯。” “无碍,你只管带我们去就是了。” “好嘞,二位请跟我来。” 伙计可不管地上躺的是谁,直接踩着众人的地铺往前走。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踩老子?” “嘴巴放干净点,信不信我叫官兵把你赶出去?”伙计回头叫骂道。 那人被骂了一嘴,见是收留自己住宿的伙计,便讷讷不言。 伙计领着沈烨二人来到二楼,二楼的状况比一楼好上许多,至少没有人躺在走廊上。伙计来到靠里的一个房间,推门而入,刚一进去,里面就传来几道暴躁的声音:“出去,里面人满了!” 伙计叫骂道:“闭嘴,满不满我说的算!” 里面的声音响起:“我说小哥啊,屋里六个人的时候,你就说不会再领进来人了,现在屋里都十个人了,你还要带人进住?” 伙计哼道:“你们要是不想住就出去,哪来这么多话?下面的人可是想上来住都不行呢?” 见房间里寂静了下来,伙计回头道:“二位请进,地方你们就自己私下安排吧。” 沈烨和若芷月走在伙计身后,好奇地打量起了房中环境,屋子不算小,分为内外两厅,外厅放着桌椅,地上铺着四张床铺,内厅摆着两张床,每张床上都坐着三个大汉。 若芷月心中有些不安,低声道:“怎么都是男的?我怎么睡?” 沈烨道:“事急从权,到时你靠着我睡。” 若芷月俏脸顿时一红。 伙计刚一离开,房中的众人打量起了沈烨二人,一个汉子粗声问道:“两个中原娃子,哪来的?” 沈烨听着这口音似乎有些熟悉,他回道:“我兄妹二人是庐州百姓。” “和他们说什么废话!后来的,这房里没地方住了,也没有多余的行李给你们,你们自己去角落找地方吧!” “各位大爷,我有些银两,不知能否通融一下,借我兄妹二人一床被褥?”沈烨出声问道。 “一床?”若芷月的脸顿时红得像一个熟透的番茄。 第八十九章 客栈里的病人 听见沈烨的话,房中顿时没有了动静,坐在内厅的众人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沈烨二人感觉到气氛有些凝重,暗中提了几分小心。 “咳,咳” 床头传来几声咳嗽声,沈烨二人这才发现床上卧着一个病人。 咳嗽声让房间里的几位壮汉都凑了过去。 “您不要激动,好生休息,我们来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人。”一个壮汉紧张地对着床上的病人说道。 “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小心引起官府的注意。”病人的嗓音很沙哑,声音也比较虚弱。 “明白,属下们自有分寸。” 沈烨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感觉到一丝不妙,转身拉着若芷月就要往外走。 二人刚一转身,就发现后路已经被两个大汉堵住。 “你们要做什么?!”若芷月这时也发现了二人当下的处境有些危险。 沈烨二人向着外厅缓缓后退,外厅的几个人明显和内厅的人不相识,他们并没有和内厅的人一样对二人合围,而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在一旁观望。 沈烨身体被逼到了墙边,身后已是退无可退,他看着围过来的五个人,沉声道:“各位好汉,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年轻人,出门在外要管住自己的嘴,我们今天就替你的长辈管教下你。” 沈烨恼怒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等你被爷爷们打一顿你就明白了!” 几个壮汉同时向沈烨扑来。 “都别动!”一声娇叱突然从沈烨身后传来,与此同时,沈烨发现一个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房里的人都愣住了,那几个壮汉原本向前的步伐也停了下来,这些壮汉顿时有点搞不清楚当前的状况了,自己一方还没开始教训这个男子,怎么对方就内讧了起来?这一男一女难道不是一路人? 沈烨低声紧张道:“若姑娘,你做什么?” “你闭嘴,不这样他们能停住吗?我们现在要弄清楚这些人为什么想要打你。”若芷月急声道。 若芷月见几人果然停住,便问道:“诸位好汉,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对面的几个汉子对视一眼,他们只想教训沈烨一顿,可没想弄出人命来,其中一个人沉声道:“与你无关,这是我们与这位公子的事。” 若芷月诧异道:“除了我之外,我从来没有听说他和别人有仇,几位好汉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两人有仇?” 几个大汉心里有些奇怪,而后一人解释道:“小姑娘,这人言语侮辱我们的首领,一定要受些教训。” 若芷月一双大眼轱辘一转,想到了什么,讶然道:“就因为他要给你们银两?” “正是!”几个汉子听见给银两几个字,他们的神情都有些恼怒。 “啊?” 沈烨张大了嘴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句话那里侮辱人了,他连忙解释道:“各位,我给你们银两只是为了租界个地方睡觉,并无它意啊!” “这话要是对我们说,我们当然不会生气,但这话让我们的头领听到,那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若芷月也皱起了眉头:“这是做何道理?几位能否把话说明白了?” 几人犹豫了一下,迟疑道:“这” “咳咳咳。” 又是一阵咳声传来,随之是一阵痛苦地呻吟。 这几个大汉都露出心痛之色。 若芷月道:“里面的人是绝症?” “混帐!” “你说什么?!” “你在诅咒我们头领?” 几人顿时暴怒起来,怒视着若芷月。 若芷月吐了吐小舌头:“不是绝症你们怎么这种表情,跟人要死了一样?” “你!” “呕” 这时内厅里又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几个汉子听闻,心中一急,连忙跑了回去。 沈烨松了口气,他对着若芷月道:“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毛病,继续呆在这里容易出问题,我们还是下去找店里的伙计去换一间房。” 沈烨拉着若芷月就要出去。 “等一下,我去看看那个病人。” 若芷月听着内厅的动静,好奇地闪身跟了进去。 沈烨皱了皱眉,他可不想再与这些人纠缠,他生怕这些人再莫名其妙地寻事,想着他们断不会为难一个女子,于是沈烨就站在了房门外,等着若芷月出来。 孰料他刚在房门外站定,就听见若芷月在里面一声惊呼。 沈烨吃了一惊,惟恐若芷月出事,整个人的肌肉骤然绷紧,飞速地窜了进去。 然后眼前并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场面,此时若芷月正完好无损地站在床边,她的手指着床上的病人,一脸讶然。 “若姑娘?”沈烨担心地喊了一下。 若芷月回过神来:“独,小哥哥,你过来看,这不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吗?” “和我一起?” 沈烨走了过来,探头一看,不由得脱口道:“单门主?” 单门主三字一出,屋内的几个大汉都是身形一震。 说时迟,那时快。 几名大汉急速冲将过来,抱住沈烨了二人双腿。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撂倒在地。 沈烨被这突然一摔摔得有些晕眩。 若芷月还好些,对方见她是女子,没有对她像对沈烨一样用那么大力气。 “你” 若芷月刚要说话,嘴巴便被捂住,她从急忙身下抽出匕首,可还未等她挥舞,她的手腕便被一个大汉用力地踩压在了地上。 若芷月吃痛,眼冒泪花,不由得松开了手,大汉将匕首一脚踢远,随即对另一个人使了使眼色,那人会意,走了出去。 内厅的动静不小,打斗声立刻引来了外面几人的兴趣,那几人刚要起身过来看热闹,就被从内厅出来的大汉赶回到了原位,这名大汉冷冷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后,反手将内厅的门关上,守在了外面。 房门关闭后,扣压沈烨的壮汉轻声道:“大人,外面的人应该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 “先让他们起来。” “是。” 壮汉将摔懵的沈烨提了起来,沈烨缓了一会,涣散的目光才重新找到焦距。 “你们认识我?”病人半靠在床边,向沈烨二人问道。 沈烨看着嘴边的大手,知道自己只要一说出对方不想听到的东西就会瞬间被捂住,听着病人的话,他有些诧异,反问道:“我们刚分开不到一夜,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第九十章 单军师 “胡说,大人一直在和我们在一起,你何时见到的大人!” 病人抬手制止了说话的人,他对着沈烨问道:“你是说你遇见了和我长得很像的人?” 听闻此话,那几名汉子立刻明白了什么,几人同时向沈烨看去。 “长得很像?”沈烨心中一动,他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病人。 这个病人满脸的络腮胡须,虽然身材看起来不算瘦弱,但由于疾病的原因,他的面色蜡黄,双眼干涩无神,便让人感觉有些柔弱。 初见他时,若芷月和沈烨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反独孤联盟”的单门主,毕竟在中原,寻常老百姓留络腮胡子的可不多。 沈烨观察了一会,便发现了不对,那日沈烨从地道中出来的时候,单门主曾经拉了他一把,当时沈烨感觉到单门主的手又宽又厚,因为长握兵器的缘故,他的手心满是茧子,而眼前的病人手指细长,手掌上也毫无握兵器的痕迹,一看就不是习武之人,如果说一日之内人病成这副模样,还勉强说得过去,但若只隔一日,手掌便发生了如此变化,根本不可能,再联想到单门主当日与自己所聊,沈烨刹那间就知道了面前病人的身份。 沈烨轻声道:“你是单军师?你们是反独孤联盟的人?” “反独孤联盟?”若芷月听到这个称呼,小脸煞白,沈烨可不就是他们要反的人嘛。 “你们是什么人?”病人见沈烨果然和自己的兄弟相识,他缓声问道。 沈烨回道:“说来话长,不过我与单门主,也就是你的兄弟有些交情。” 病人点了点头,转头吩咐道:“让他们坐我身边,我有事要问他们。” 沈烨二人恢复了自由,沈烨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奇道:“你们方才对我用的是什么手段,我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见他们没有理睬自己,沈烨自讨没趣,苦笑了一下。 “年轻人,你过来,咳咳咳。”单军师痛苦地扶在床边。 沈烨看着这单军师的状态,一时有些踌躇。 单军师无奈道:“你不用担心,我患得是伤寒和肠风,是不传染的。” 肠风就是我们现代所说的肠炎,沈烨心中了然,刚要上前,就被旁边的若芷月一把拦住。 若芷月皱着鼻子闻了闻道:“想必这位单军师不只是肠风这么简单吧,我闻着这屋里有落马衣的酸涩味道,单军师莫不是还长了毒疮?” 单军师眼睛微眯,他缓了口气道:“确是如此,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对草药还有造诣?” 若芷月淡然一笑,随后道:“单军师,可否让我看一下毒疮,兴许我有办法。” 单军师摇头道:“你这娃儿,我这毒疮可是连幽州的那些老郎中都感觉有些棘手。” “若姑娘,治病这种事,还是要医者来,你就不要闹了。”沈烨上前劝阻道。 “我哪里闹了,你忘了我来自哪里了吗?”若芷月没好气地回怼道。 见若芷月执意要看,单军师也不想拂了人家的热情,他对身旁的人说道:“扶我趴下。” 若芷月揭开单军师的上衣,一个杯口大小的毒疮露了出来,随即一股难闻的酸涩味铺面而来,那味道刺激得沈烨立刻蒙住了口鼻,而若芷月仿佛毫无察觉,她仔细地观察着单军师背上的毒疮,同时询问道:“不知幽州那些郎中开了什么方子?” 一旁的大汉听闻从身上拿出一张纸递给了若芷月:“这是济世堂给我家大人开的。” 若芷月接过药房,思考半晌道:“方子没什么问题,正常来讲单军师也应该快痊愈了,我想应该是单军师现在身体虚弱,所以恢复得很慢,可惜。” “可惜什么?”沈烨问道。 若芷月叹道:“可惜这里离我家乡太过遥远,不然在这药方里加上我家里的两味药,不出几日,连带着军师大人的肠风我都能治好。” 旁边人道:“说来听听,这幽州盛产草药,我们下去去四处打听一下,兴许会有。” 若芷月摇头道:“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两味药一味名曰‘石上开花’,另一味名曰‘冬里麻’都是我们东夷独有的草药。” “姑娘你来自东夷?”单军师讶然道。 “小女子来自东夷若家,见过各位西戎好汉。” “你看出来了我们的身份?”单军师顿时对这眼前的姑娘有些刮目相看了。 “西戎搏术讲究弓步手搏,多攻人下盘,使其立足不稳,加以擒住,诸位方才对我等使用的便是摔身搏术,不知我说的可对?”若芷月回道。 几人将单军师重新扶起,单军师看向若芷月的眼睛里充满了赞赏之色:“不错,我等就是来自西戎。” 随即他看向沈烨道:“东夷的公子,可否告诉我你口中单门主的下落?” 沈烨没有解释自己的来历,毕竟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沈烨挑着重要的情报,简短地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 单军师听着很多联盟的兄弟丧了命,他有些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自责道:“如果我能和他们汇合,局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军师,您现在一定要将身体快点养好,这样才能带我们去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沈烨看着眼前几人,不禁好奇问道:“单军师,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单军师听着沈烨的发问,他回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不禁泪从中来,他缓缓交待道:“本来我和联盟的弟兄们要一起上路来幽州,但我由于有些私事要处理就独自先行出发,我和我的兄弟单庸,也就是你口中说的单门主,我们一直很崇尚中原道教文化,所以我们就约定同穿一领皂沿边白绢道服,头戴一项八卦巾,方便我等幽州会面。可谁知,我刚到幽州不到一日,便出了意外。” “意外?难道单军师你被幽州官府识破了身份?” “休要胡说,军师大人手段何等高明,怎么会被官府识破身份?” 单军师脸色非常难看,他深吸口气道:“幽州当时正赶上文会将开,城里各路人士混杂在一起,守城门的军士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很轻松地就来到了城内,我当时一身道袍,就想着扮作一贪财的算命先生,等着我们的人到来,于是我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哪知我刚刚坐好,迎面就来了一个人。” “什么人?”若芷月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一个老叫花子。” 单军师一脸沉痛道。 第九十一章 道长与乞丐 “老叫花子?”沈烨和若芷月都有些疑惑。 单军师脸上怨毒之色一闪而过,他缓声道:“我当时太过大意,以为他是个普通百姓,哪知他来了个突然袭击,用迷药将我迷晕,以致我醒来之时身上的衣物和钱财都被其夺走,我反而变成了乞丐!” “咳咳咳” 单军师说到激动处,剧烈地咳了起来,他缓了口气接着道:“我自己的身份本就见不得光,没有办法寻求官府帮助,只得自己去寻他,后来我听闻这幽州北城突然冒出了个神仙道长,于是我赶向北城,向北城百姓多方查证他的衣着和相貌,发现这所谓的老道长正是劫持我的老叫花子!” 沈烨心中一震:“那老叫花子居然是百老爷子?!” 单军师察觉沈烨面色古怪,问道:“怎么?你认识此人?” 沈烨赶忙摇头:“不认识,但是我之前确实也听过这道长的名号,你接着说。” 单军师叹道:“可惜,当我赶到北城时,那老叫花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接下来几日,我苦苦搜寻,可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幽州城。” 沈烨心道:“你不去内城寻他,当然寻不到。” “我身子骨本来就有些虚弱,因为没有钱财,为了充饥,我只得吃着好心人家施舍的剩饭剩菜,晚上还要露宿街头,不到两日便得了一身的病。” 身旁的汉子垂泪道:“我们发现军师大人时,大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我们实在想不到军师大人会变成一个乞丐,我们方才冒犯公子,也是因为大人正在疗养,听到一切关于乞丐的话语,情绪会波动得厉害,故此我们才会对公子发难,请公子赎罪。” 沈烨恍然,怪不得他们要对自己动手,他心中郁闷无比:“自己真是倒霉催的,这样的事也能遇见。” 沈烨摇头苦笑道:“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若芷月还在揉着发痛的手腕,听闻此话,她在沈烨腰间怼了一下,低声道:“就这么算了?” 沈烨翻了个白眼:“那能怎么办?你还想打他们一顿不成?” 若芷月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二人的小动作没有瞒过单军师,单军师道:“公子被我们的人所伤,我们当然要有所表示,既然公子不缺钱财,那我们把另一张床铺让给你二人当作赔礼如何?” 沈烨还未答话,若芷月已经抢先道:“多谢!”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单军师见自己的经历说完,便蹙眉问起了沈烨的事情,他困惑道:“东夷的公子,冒昧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杨家主和唐姑娘都要救你?” 沈烨犹豫了一下,斟酌道:“我并不是东夷的人,我名为沈烨,是庐州沈家的旁支子弟,因为一些缘故,得罪了幽州的官员,才被扣押了起来,而杨家主因为与我沈家有些私交,故才会帮我,至于唐姑娘?” 沈烨又说出了心中的不解:“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姓唐的女子,在内城中也没听到过有姓唐姓之人存在,莫不是你们的人认错了?” “不可能!” 单军师斩钉截铁道:“我们这个反独孤联盟之所以一直不被官府察觉,正是因为我等做事谨慎隐秘,若是没有亲眼见到唐姑娘或者她的信物,我们的人不可能会冒着暴露的风险,相救与你。” “如此说来,内城里真有一个唐姑娘?”沈烨嘀咕道。 咕噜咕噜。 沈烨几人闻声看去,若芷月的脸红了起来,她忸怩道:“看我做什么?” 沈烨此时也觉肚中饥饿,他说道:“我去下面找店伙计要点吃的。” “别去了,店里的东西早就吃光了,若是二位不急,请稍等片刻,我们的人已经出去采购食物了。” “说到食物我才想起来,葛兄出去了快半个时辰了吧,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难道他出了事?” “糟糕!如果他被官府捉住,那我们的位置?” 沈烨也莫名地有些心慌,他沉声问道:“各位,官府可来这里搜查过?” “昨日来过,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沈烨道:“人数多少?可有人带队?” “就两个官差。” 沈烨听闻蹙眉不语。 单军师问道:“沈家公子,难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状况?” 沈烨想了想,他可不想让对方知道幽州在搜查自己,不然自己刚找到的落脚点怕是无了,他撒谎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现在幽州官府正在逐一排查身份存疑的人,保证城内没有外面混进来的奸细。” “逐一搜查?”众人慌作一团。 单军师心里有些不安,他说道:“你们不要自乱阵脚,幽州城这么大,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搜到这里,况且外面还在攻城,他们的人手必然不足。” “不错,就算要查便要任由他们查去,我敢说现在城里身份存疑的人多了去了,我等只是没有路引,官府的人发现不了什么。” 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屋内的人话音刚落,客栈里面就传来了店伙计的叫喊声:“官兵们来查房啦!没有路引证明的人赶紧出去自证清白!” 客栈的伙计在楼下喊完,又急急奔向二楼,他把所有的房门都猛敲了一遍。 客栈下方的大街上,官兵们搀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大汉来到薛慕面前,一名官差道:“参将大人,这人只交代了这个地方后就晕了过去。” 薛慕沉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人鬼鬼祟祟,不肯交代来历,必是心怀不轨,尔等速将整条街封锁,一一排查所有住宅,无论是商铺还是客栈,不得漏查一处!” “喏!” 薛慕心头恚怒,他以罗员外的住宅处为中心,散向外围搜查,他本以为有着幽州官兵的调度权,加上严苛的战时禁令,搜查一个人不会太过于困难,可谁知这幽州城里躲藏了太多见不得身份的人,以至于薛慕等人每搜一个地方,便有人出来反抗,不仅大大地延误了他的搜查时间,还差点让他丢了性命。 薛慕摸着脸上还流着血的伤口,脸色阴沉。 第九十二章 肺痨 屋内,众人通过窗户向下望去,看着满街的官兵,在场的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军师,我们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要自乱阵脚,静观其变,不到迫不得已,都不许轻举妄动!” 沈烨等人在屋中静静等待着官兵们的搜查,正凝神间,街上已传出刀剑相交之声。 “是什么人?”单军师沉声问道。 几个大汉在窗边仔细观察了一阵,回道:“军师安心,不是我们的人。” “前方又是何人作乱?”薛慕骑在战马上,看着前方的骚动,怒声问道。 手下回禀道:“共有七人,身份不明,我们在盘问时,对方突然发难,想要突围,将军放心,他们跑不掉的。” “确认不是太子殿下?” 手下迟疑了一下,回道:“都是年岁稍长之人,太子不在里面。” 薛慕冷声道:“传令下去,我不要活的,速战速决。” “喏!” 街头的包围圈里,眼见前方的官兵越来越多,被包围的七人都心生绝望,这七人本来是幽州的山匪,此次前来是想打探清楚各商号的返程时间,好要在他们归路上大捞一笔,谁知先是赶上了幽州围城,又赶上了薛慕搜查太子,他们本就心里有鬼,不知道官兵的真实目的,以至于官兵只是稍微怀疑了一下,七人就动起了手来。 “大哥,我们怕是要死在这了!”几人拼了几个回合,都有些力竭。 一个长相凶神恶煞的人抹了抹溅在脸上的鲜血,厉声道:“死就死,死前也拖几个垫背的,我们反冲过去,把那马上的给砍了!” 七人呐喊着朝着薛慕的方向冲了过来。 薛慕面无表情的看着冲过来的几人,他抄起背后长弓,拉弓上箭。 嗖!嗖!嗖! 三箭连珠! 一道惨叫声响起。 “老大!” 身后几人悲呼一声。 那长相凶恶之人心口处连中三箭,满脸惊色地倒在了地上,或许他在震惊世间真的有人会用传说中的连珠箭。 其余六人一分心,瞬间被围过来的官兵戳成了肉泥。 “薛慕!” 看着三支箭的飞射轨迹,沈烨猛然回头,目光转向了那射箭之人,待看清果然是薛慕时,沈烨的脚底升出丝丝凉意,薛慕亲自至此,自己恐凶多吉少! “居然是连珠箭?这人是谁?”窗边的一名大汉眼尖,看到了薛慕的三发连射,惊道。 “连珠箭?” 单军师也吃了一惊,他从床上坐起,正巧好看了沈烨脸上恐惧的神情,他问道:“沈公子认识射箭之人?” 沈烨回过神来,道:“此人是位参将,名为薛慕。” 单军师惊道:“幽州除了赵执安之外,何时又出了一个参将?” “他不是幽州的人,他,他是九曲的人。”沈烨解释道。 “什么?!” “九曲?不可能!” “前朝的人?” 屋内一片哗然,单军师一身冷汗,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烨摇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如今他亲自坐镇街头,我们要想办法怎么能混过去。” 单军师心头一阵乱麻,突然而来的大量信息,让这位军师也不禁慌了神。 咚咚咚! 兹拉。 房门被推开,店里的伙计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颤声道:“官兵们让诸位马上到街上站好,不然他们要采取强制措施。” “我说,你没看见我们头领生着病吗?” 伙计仿佛要哭了出来,他颤声道:“各位爷,外面死人了啊,你们还是立刻出去吧,官兵们都疯了。” 众人面露为难之色,沈烨在窗边一瞥,发现客栈中已经有不少人走到了街上接受盘查,他换成一副笑脸,对着伙计微笑道:“你去通知其他房间,我们马上下去。” 伙计舒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我们真要出去?那大人的病?”一名大汉发问。 沈烨指着他回道:“单军师有病在身,就在床上呆着便是,我和若姑娘还有你留在屋里守着,其余的人去外面。” 众人面面相觑,沈烨解释道:“我们躲在床下,倘若官兵来搜,单军师只需谎称自己患了肺痨,官兵们应该不会靠近。” “你是幽州被抓捕的对象,躲起来正常,这位姑娘为什么也要留在屋里?”那名大汉疑惑道。 “我” 若芷月刚要出声,单军师深深地看了沈烨一眼,截口道:“就按沈公子说的情况办。” 校尉看着客栈中不再出人,对着客栈伙计喝问道:“人都出来了?” 伙计谄笑道:“每个房间我都通知了,应该是都出来了。” 校尉看着街上的人群,脸色不善道:“你这这么点的地方,居然住了几百人?” 伙计叫屈道:“官爷,你去看现在幽州哪家客栈不是这样?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总不能看着这些大老远来的客人露宿在幽州街头吧?” 校尉哼了一声,对着身后的手下摆了摆手:“进去仔细的搜,不要放过一个地方!” 人群之中,那几个“反独孤联盟”的西戎大汉担忧着看着楼上,殊不知有几道怨毒的目光正在身后看着他们。 “你们两个,什么人?” “回官老爷,我们两个是潞州人士,这是我们的路引。” 官兵看也未看,直接道:“去那边站着。” 街上的盘查有条不紊进行的同时,楼上的官兵此时也来到了沈烨所在的房间。 与其他房间房门打开不同,单军师的房间此时门窗都紧紧地闭上,官兵们正要推门时,房屋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官兵们顿时紧张起来,为首的兵头一脚将房门踹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铺面而来,内厅和外厅的连接处正流淌着“脏东西”,原来沈烨几人为了让官兵望而退却,将已经收拾好的单军师的呕吐物倒了出来。 “我淦!” 几个走进来的官兵瞬间跳了回去,官兵们捂着口鼻,对着床上的单军师吼道:“你是什么人?!” 单军师强撑着起来,沙哑地叫道:“官爷,我患了肺痨,能不能将我的几个晚辈叫回来照顾我?” “肺痨?” 那兵头一个激灵,急忙将房门关上了,唾了一口道:“忒娘的晦气。” “我们不进去搜了?”一个兵士问道。 那兵头劈头盖脸的骂道:“要去你去,别告诉我没提醒过你,你进去了以后,出来就不要靠近我们了!” 那兵士听闻缩了缩脖子,没在言语。 兵头领着手下走出客栈,看到一脸讪笑的伙计时,兵头把他叫了过来。 “兵爷,你叫我?” 兵头留了个心眼,试探问道:“你这客栈里可有一个病人?” 伙计瞬间就知道了兵头说的谁,他抱怨道:“可不是嘛,那病人刚来的时候又吐又泄的,成天咳得不行,我跟你说啊,自从他进来住后,我都没怎么再进他那屋里,兵爷,可是出了事?” “没事,你忙你的。”兵头摆了摆手,找薛慕覆命而去。 第九十三章 西戎之血 兵头来到薛慕身前,禀告道:“大人,客栈内没有人。” 薛慕点了点头,看着街上的人群,皱眉道:“留些人速度检查,其他人封锁搜查下一条街道。” “将军大人!” 人群之中,响起一道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西戎几个汉子闻声望去,见喊话之人居然是住在自己外厅的几个人,那几人一边对着薛慕招手,一边阴狠狠地看着西戎的人,他们在客栈住着的这几日,没少受到西戎人的欺负,此时他们居然发现那个西戎人口中所谓的头领竟然没有出来,几人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他们认定这些西戎人身份必有问题,想着自己多日所受的屈辱可以得报,他们心中一阵畅快。 此时他们却殊不知自己等人的表情已被西戎人看在眼里,这些西戎汉子第一时间就警惕了起来。 薛慕纵马来到人群面前沉声道:“谁在叫我?” “这里,将军!我们要举报!” “不好!”西戎汉子心中大惊,他们此时已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几人立刻从袖中抽出匕首刺了过去。 薛慕在马上看得清楚,但因为对方站得过近,再出声提醒明显是来不及了,他策马回身,躲在了官兵后方。 “啊!” “杀人了!” 人群骚乱了起来,人们纷纷向四周跑去。 “把想跑的都杀了!”薛慕冷冷道。 “啊?”兵头吃了一惊。 “你没听到吗?”薛慕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在其他事情上耽搁了。 兵头按捺下心中寒意,回身吼道:“妄想逃跑者格杀勿论!” 拔刀声、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在死了五十余人后,场面稳定了下来,活着的人都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只有几个西戎的汉子手持匕首伫立在场地正中。 薛慕带着些许期冀之色,盯着几人面庞看了一会儿,目光便暗淡了下来,他淡淡道:“杀了。” 沈烨等人在单军师床下忐忑地等待,外面突然传来了激斗声,随即是一声绝望而又怨毒地嘶吼:“独孤家的走狗,不得好死!” 沈烨和若芷月听闻都是脸色一白,他们旁边的西戎汉子愤恨地流出了眼泪,他的双拳紧握,喃喃道:“弟兄们走好,西戎之血,不可白流,我会亲手为你们报仇!” 沈烨听闻不禁又是心中一颤。 西戎人被确认了死亡后,尸体被堆在了一起,而此时那名被拷打昏厥的西戎人悠悠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同伴们的尸首,他不由得仰天怒吼,他挣脱了官兵们的束缚,跑到了尸体旁边,嚎啕大哭,他内心自责,就是因为他招出了这条街的情报,才会让同伴受难,他是罪人,他让他们的军师死在了 这个西戎人呆住了,他忽然发现这里面没有军师的遗体,他仔细地翻找了一下,随后长舒了口气。 薛慕看着他的神情动作变化后,眼中寒芒一闪,他把方才搜查客栈的兵士们叫到了身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兵士们心中有鬼,被薛慕阴冷的目光看得有些恐惧,兵头咽了咽口水,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薛慕扬起马鞭就抽了过去。 “啊!”兵头惨叫一声,脸上被打出了一道血印子。 薛慕道:“我再问一遍,客栈里还有没有人?!” 兵头吓得要晕了过去,他跪在地上慌忙道:“有,有人,是一个年纪大的病人,小的看他患有肺痨就没带他下来,将军,我马上把他赶出来!” 那个西戎人不知是自己露出了破绽,他听到了薛慕和兵头的对话后,对楼上绝望地吼道:“军师大人快跑!” 随后他对着薛慕冲了过来,只是他早已身受重伤,奔跑途中就被被官兵砍翻在地。 “是个年纪大的人吗?”薛慕失望地想到。 此时街头驰来一骑,那骑兵来到近前,翻身下马禀告道:“不好了!大人,有一批人正在内城门口闹事,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我们软禁了太子和各大世家,他们要求面见太子,还要我们释放各大世家,现在内城那边已经告急!” 薛慕恼怒道:“把人都抓起来不就完了?你们手上的兵器是干什么用的?!” “不成啊,大人,这些人里多是文人书生,如若动手,对天下人不好交代啊! 薛慕心头大怒:“幽州的士兵真是一帮窝囊废,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要给别人交代?” “而且大人,除了书生以外,还有好些持着武器的民兵,如果我们贸然动手,会引起冲突的。” “还有民兵?” 薛慕目光一凝”:“定是有人在鼓动闹事!可世家都已经在控制之中,到底是谁,难道是太子?” 薛慕眼前一亮,随后他又犹豫了起来,虽然他察觉到这是个很关键的线索,但据他推断太子并未走远,一定就在这带潜藏,这个时候如果放弃实属不智。 他思索半晌,吩咐道:“派几个人找到乔峥,让他带他的人回去先撑着,一切等州府大人过来再处理。” 骑兵呆道:“大人,乔峥将军还不知身在何处,待我们找到他时,内城乱起来该怎么办?” 薛慕淡淡道:“再乱能乱到哪里去?难道他们还能将内城攻破了不成?无需多言!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看着这条街上搜查接近尾声,薛慕吩咐道:“留下几个人善后,其余人随我继续向周围各街道搜查!” “将军!” 跪在地上的兵头捂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口,指着客栈问道:“里面的病人怎么处置?” 薛慕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场中的尸首:“既然是这些歹人的头目,那就不可能是无辜之人,一并杀了便是。”薛慕说完,便带着人向街道前方疾行而去。 看到薛慕带人走远,兵头对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也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参将,哎呦!痛死我了!” 兵头捂着伤口回过身来,不禁一呆,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官差都不见了踪影,兵头奇道:“我的人呢?” 旁边躲在客栈门后的伙计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指着远方回道:“兵爷,你的兵都跟着那位将军走了。” 兵头气得直跺脚:“这帮小兔崽子是不想接这苦差事!罢了,一个病人而已,老子去宰了他!” 第九十四章 荀老的三个孙子 兵头手里握着刀,阴狠着脸,悄悄地来到了楼上。 看到那病人的房门已经关上,兵头眼神一厉,方才来时,那病人虚弱地下不来床,现在居然把房门关上了,果然有问题!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随后一脚踹开。 “受死”兵头口中吧字还未出口,兵头看见屋里居然站着三个人,还有位壮汉手里拿着长剑,不禁一呆。 沈烨等人被兵头突然闯门吓了一跳。 双方对视了片刻,兵头冷汗直流,他眼珠一转,将刀收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误会了。” 兵头说完撒腿就往回跑,西戎壮汉哪里还不清楚状况,直接追了过去,他从楼梯一跃而下,抄到了兵头前方,兵头吓得一个趔趄,倒在了楼梯口,他浑身哆嗦道:“好汉饶命!” 西戎壮汉缴了兵头的兵刃,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提回了房里。 沈烨和若芷月搀着单军师站在外厅,看着兵头被擒进来,单军师问道:“你是来杀我的?” “不!不是!”兵头连忙否认。 “嗯?还说不是?”西戎壮汉掐住了他的脖子。 兵头挣扎了一会儿,逐渐呼吸困难,他拼命点头道:“是!是!” 西戎壮汉放下了他,问道:“幽州那边就派你一个人过来?” 兵头丧着脸道:“我们将军以为只有一个病人在,构不成什么大患,就让我来处理了。” 眼见气氛有些不对,兵头急中生智道:“各位好汉,我一会不回去禀告,我们将军察觉不对,会立刻带兵回来找我,要不你们将把我放了?我回去之后绝对不会出卖你们!” 单军师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低声吩咐道:“收拾好东西,我们赶紧走。” 兵头奇了奇:“各位好汉,那我呢?我现在离开?” 西戎壮汉推开了他道:“你走吧!” 兵头大喜,他心中冷笑:“你们这些叛逆,等老子叫人回来把你们都抓住,就是大功一件!”他刚转过身去,一柄长剑从他身后刺穿了他的身躯。兵头双目瞪圆,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西戎壮汉简单地清理了下地面血迹,随后将他的身体拖到了内厅的床上。 几人将房门锁好,并从窗户处爬了出去。 沈烨和若芷月走在前方,西戎壮汉背着单军师紧随其后,四人刚离开不久,就听见身后店伙计的一声尖叫。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西戎壮汉问道。 沈烨沉声道:“幽州搜查得紧,我们沿着他们搜过的地方往回走,回到我们之前呆过的院子。” “跟着他们便是。”单军师吩咐道。 几人在北城的小巷中穿行了几次,便来到了那罗员外的宅院处。 沈烨刚要向前,便被那西戎大汉一把拦住:“等一下!” 西戎大汉放下单军师,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情形,冷声道:“我们不能进去,里面有埋伏!” 西戎大汉指着墙体上杂乱的脚印道:“你们离开时也是这样的?” 沈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自己的动向早已被薛慕察觉到了,当时由于他和若芷月一番手忙脚乱的操作,二人不得已只能破坏了门闩,从正门推门而入,沈烨担心会被人察觉,所以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若芷月急急离开,想着自己差点又被抓住,沈烨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你们可有落脚的地方?”若芷月出声问道。 单军师趴在西戎大汉肩上,皱眉道:“我们所知的隐蔽点和密道都在那些幽州将士将要搜查的那带。” 众人正焦急间,沈烨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跟我来!” 沈烨带着几人奔着城东而去,若芷月好奇问道:“去哪里?” “回春堂。” 荀老一脸忧愁地坐在轿子中,他刚从城墙那边回来,他明白战争是残酷的,一旦交起战来,无论是正义一方还是所谓的邪恶一方都避免不了伤亡,但他没有想到仅仅是一日之间,单单是一面城墙之上,幽州就伤亡了这么多人,此刻虽然他已经离开了城墙,但那些伤者的惨叫声仍回响在他的耳边,天下医者父母心,荀老心中戚戚然,这些都是幽州的孩子啊! “什么人?!” “保护神医!” 轿外传来喧闹声,战争之中,郎中就成为了宝贵的财富,像荀老这种出名的神医之后,那更是受到了孟州府的重点保护,所以每次出诊时,孟峰都会派来一队精锐护送荀老往返。 荀老紧张地往里面坐了坐,他这不是第一次遇到刺杀了,因为文会,幽州城里鱼龙混杂,如今乱得很。 “官爷,我们不是歹人!” “嗯?” 荀老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愣,他有些奇怪,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烨眼看就要到了回春堂,哪知一拐角迎面撞上了一路官兵。如今因为战时禁令,街上已经很少有行人,沈烨这四人立刻引起了官兵的警惕,眼看官兵发问,沈烨几人叫苦不迭,他们几个可是没有路引的。 果然,幽州官兵喝道:“交出你们的路引和出行证明!” 西戎大汉慢慢后退,他可以不惧怕这些官兵,但是背上的单军师不行。 “不许动!”这些官兵是九曲的精锐,眼见西戎大汉有退意,几人立刻围了过去。 “坏了!”沈烨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看见荀神医从轿中钻了出来。 沈烨灵机一动,喊道:“祖父救我!” 他这一声祖父将众人都喊愣住了。 荀老是过来人,活了这多年已是人精,听着这话就知道沈烨在求助自己,他缓缓地来到近前,训斥道:“你这孩子,都说了这个时候不要乱跑!” 官兵奇道:“这是?” 荀老歉意道:“这位是我的爱孙。” “爷爷!还有我呢?”若芷月甜甜叫道。 荀老眼角一抽,转向若芷月道:“哎呀,你看我岁数大了,这眼神也不太好了,我这乖孙胡闹,你这做孙媳妇的也不管管?” 若芷月脸色一红,心中不乐意道:“这老头子就不能认我成孙女吗?”想着孙媳妇的称呼,她又是脸上一热,双手缠在一起,羞涩了起来。 既然这两位是荀老的孙辈,官兵们当然不会为难,于是他们都将目光看向了西戎大汉。 “爷爷!” 正当官兵要开口时,西戎大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九十五章 天时 西戎壮汉的这一喊可把荀老的冷汗都吓出来了,沈烨和若芷月也就罢了,二人是中原人,看着也年轻,这西戎大汉外貌明显就是异族,这不坑人呢吗? 果然,官兵们立刻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官兵看着荀老问道:“荀老,这位是?” 荀老支支吾吾地吭不出声来。 西戎壮汉半天听不到回音,心里焦急得很,听见这老头姓荀,他不管不顾道:“爷爷,我是荀洺之子啊!” “好家伙,连名字都编出来了!” 荀老也豁出去了,此时如果露出破绽,连带着沈烨的身份都要被怀疑。 只见荀老身形一震,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向着官兵方向跌倒,官兵们赶紧将其扶起,此时荀老手抚额头,眼中泪花闪现。 “好演技!这老头厉害啊!”若芷月心中赞道。 荀老颤颤巍巍地穿过沈烨二人来到西戎壮汉身前,他伸出手来抚摸着西戎壮汉的脸庞,心里是要多么别扭有多么别扭,他颤声道:“你父亲荀蒙呢?” “是荀洺啊,这老头子听力不行啊!” 西戎壮汉心中肺腑,只得跟着荀老改了过来:“为了将我送到幽州,他患了重病。” 荀老脸色一糗,心中骂道:“就算老头子我无后,你也不能这么咒我啊。” 爷孙二人抱头痛哭,荀老边哭边低声气恼道:“你就不能说是我的儿子?” 西戎壮汉一脸委屈道:“我才十七啊。” 荀老顿时一呆,他拉开西戎壮汉,脑袋往后仰了仰,仔细观察了面前这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人后,他又紧紧抱住了西戎壮汉,荀老这回是真要有感而发,他泣道:“孩子,老夫错怪你了。” 西戎壮汉:“” “我们要见太子!” “放出世家!” “方老!我们要听方老讲话!” 内城下,近千名百姓将城门团团围住,这里面的人多数是文人打扮,还有少许民兵混在其中。 “门主,我们这么闹能进去内城吗?” 单门主此时换了一身平民服饰,他环顾四周,叹息道:“我本以为能聚集上千人,看来中原人的胆量实在不如我西戎,不过,那幽州的军事力量都集中在外城城墙,眼下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如果幽州方面动武怎么办?” “动武?” 单门主嗤笑道:“他们要是敢动武,我把头砍下来给那孟峰踢着玩。” 内城城墙上,乔峥和梅主簿站在上方俯视着人群。 “都说幽州民风剽悍,我今天终是长见识了,居然有人敢在官府闹事!”乔峥寒声道。 梅主簿擦了擦汗,苦笑道:“小将军啊,这事主要还是我们做的不对,不如我们把软禁的世家都放了,再把太子殿下请出来如何?” 乔峥瞥了他一眼,嘲讽道:“幽州的官都像你这般怯懦吗?” 梅主簿忍着气道:“小将军,城外战事已经稳定了下来,太子殿下已经不需要在前方安抚军心,为什么你们不肯让太子出面,难道?”梅主簿皱眉道:“难道真如下方书生所说,州府大人把太子也软禁了起来?” 乔峥嘴角微翘:“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你!” 梅主簿怒声道:“年轻人,注意自己的身份,我是幽州主簿,你不过是州府大人不知从哪里调过来的家将!” “聒噪!” 乔峥喝道,手中长矛直刺梅主簿的脖颈,眼见梅主簿即将血溅城头,乔峥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力道。 梅主簿眼睛注视着距离自己脖颈不足一寸的锋刃,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哼。” 乔峥收回了长矛,吩咐道:“来人,把梅主簿抬下去休息。” 此时远处街道传来震动之声,乔峥定睛一望,正是孟峰带人从外城赶了回来。 孟峰骑在战马上,看着内城前密集的人群,喝道:“传下去,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过后再不散去,格杀勿论!” “遵命!”军士们散到四周,大声传达了孟峰的命令。 人群一片哗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州府大人,你为什么不让太子殿下见我们?” “州府大人,难道我们的消息是真的?” “我们不走!我们要见方老!” 孟峰紧紧盯着人群,果断下令道:“盯住带头闹事的人,直接动手!” 军士们冷漠地冲进人群,砍杀起来。 “门主!这,这怎么办?” “让我们的人快撤!”单门主面色发白,他没想到这孟峰竟然有如此魄力,居然不怕激起民愤。 孟峰的雷厉风行让在城墙上看戏的乔峥都不禁暗暗称奇,对孟峰刮目相看起来,随后他在孟峰旁边看到了自己的义父和赵参将,乔峥不禁精神一振,难道要行动了? 强势的幽州官兵很快就清退了闹事人群,孟峰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进入了内城,乔峥此时也从城上跑过来与他们汇合。 “义父,我们?”乔峥兴奋道。 “噤声!”乔杞正色道。 孟峰带着几人来到城主府主堂坐定,过了一会儿,薛慕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薛慕边走边憋火道:“师兄,你可知太子殿下马上就要被我擒住,这么急要找我来做什么?”随后他看到了乔杞等人都在堂上,他的神情顿时有些意外。 孟峰哼道:“马上?马上是还要多久?” 薛慕给乔杞行了礼后,转头正色道:“最多不出两日。” 孟峰和乔杞对视了一眼,乔杞似乎有些心动,随后摇了摇头,叹道:“两日时间还是太久了。” 乔峥挑了挑眉,问道:“什么意思?义父,难道那独孤太子不找了?” 孟峰沉声道:“当下形势刻不容缓,太子失踪实属在我意料之外,如今城内太子不知行踪,世家众人也不可信任。幽州城外,西部和北部是北大营的四个锋营,东部是宇文扈的北府铁骑,南部是独孤家的东大营。各部人马皆已赶到,有他们互相牵扯,我们是时候动身了。” 薛慕道:“师兄,他们拉扯的条件是太子在我们手中,如果我们刚离开幽州,太子就从城中跑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我们该怎么办?介时对方没有忌惮,不说别人,单单是北府铁骑,就能将我们屠杀殆尽!” “就是因为如此,我等才要速度动身!”孟峰道。 薛慕很是不解:“师兄说明白些。” 孟峰想着百世骧当日所述,道:“太子虽然逃到了城中,但证明他身份的天宝玉和东宫令牌都在我的手里。” 薛慕被气笑道:“你是说围城的这些人会不相信太子?笑话!他们难道连太子都不认识不成?!” “正是如此!” 孟峰道:“你可发现,围困幽州的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高级将士,都常年镇守在帝国四方,没有一个人来自帝都,所以他们怎么可能识得太子殿下?就算像独孤邵这种独孤家的弟子,难道他会仅凭几丝和他相似的相貌,便敢冒险拦住我们?难道他们就不怕真的太子在我们手上?” “这”薛慕哑然。 “所以我们要趁帝都将军府来人之前火速撤离!”孟峰道。 乔杞看着神色不甘的薛慕道:“峰儿说得对,虽然我也很可惜太子从我们身边溜走,但是眼下时间已经不够了,城中已经开始人心惶惶,现在我们拖得越久,则越容易生变,对我们便越不利,趁着还有部分幽州官兵和百姓效忠我们,我们要立刻动身去夷州,那百世骧自作聪明,以为我们要去瑶山,如果我所想不差,现在已经有一部分官兵进入了瑶山埋伏我等,如此看来,正好为我们减轻了负担,方便我们突围去夷州。” 薛慕神色仍有些不郁,他向来喜欢掌控全局,不习惯听从他人指挥,哪怕这人是他的师兄,忽然他神色一动,看着孟峰问道:“师兄,这时动身可是百世骧的建议?” 孟峰知道薛慕不喜百世骧,他摇头道:“与他无关。” 薛慕一怔,随即不再言语。 乔峥见几人争论完,他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时辰之后!” “这么快?”纵是乔峥恨不得马上能离开这个地方,听闻此话也不禁有些吃惊,一个时辰的话,很多东西都无法准备充分。 “我们不可能等到明天,如若今日出发,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瑶山脚下,而后趁着夜色,沿着瑶山向夷州方向前进。”孟峰道。 看着几人脸上的犹豫,孟峰道:“虽然时间仓促,但此刻万事具备,此时便是天时!” “天时吗?”乔杞心中喃喃自语。 “这就是你建议的天时?” 孟峰的府邸书房内,沈颂看着窗外,低声问道。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正是百家家主百世骧。 百世骧微微一笑,他放下了从不离身的铁扇,拿起了桌上的两张纸,赞道:“好字!只是不知沈兄为何要写这两个字?” 沈颂回眸道:“你对你的计策很自信?” 百世骧放下纸张,摸着颌下胡须,笑而不语。 沈颂盯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们百家站在哪一边,但是如果你的目的是让九曲的人进入瑶山,我想你是失算了。” 百世骧收起笑容,眯起了眼睛。 沈颂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百世骧道:“洗耳恭听。”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第九十六章 地利、人和 距离幽州城最近的三个瑶山山口分别坐落于幽宣边境的荣和村、宣州卓县和宣州南坳村,此时三支帝国军队宛如三条长蛇同时缓缓地进入山谷。 “快!快!” 卓县山口处,入山的军队旁边驰骋着一个又一个不断催促队伍前进的军官。 几名将领站在山谷外,围着几张地图在激烈地争吵。 “你们宣州军官是干什么吃的?!整个州府连一张像样的瑶山地图都没有!” “文将军,这话我们就不爱听了,那前朝统治这里几百年,还不照样没有地图?再说了,你不过是香茗关的参将,对我们指手画脚,你还没有资格!”宣州的参将阴阴讽道。 “你!”文将军怒道。 “好了,二位不要再吵了,将军府让我们务必要在两个时辰内进入瑶山深处,选择合适的埋伏地点,你们再吵下去,耽误了军情,害了太子性命,我们三个都要被处罚。”宣州副将劝道。 “哼!你们这些地方守备真是一点用都没有,和你们一起共事简直是浪费时间,告辞!”文将军转身离去。 “我呸!一个和我平级的香茗关参将而已,还教育起老子来了,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以为你是将军府的人啊?”宣州的参将看着文将军的背影唾道。 “没办法,人家虽然是参将,但毕竟也是四关的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地方将领也是正常。”副将苦笑。 宣州参将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道:“但愿幽州那边不要从这里进山。” 副将奇道:“大人,这不是大功一件吗?” “去他娘的大功,要是太子真从这过,一旦有了什么闪失,那背锅得肯定是我们!”宣州参将嘟囔道。 副将也苦了脸,道:“这该死的孟峰,平时还以为这货是独孤家的忠臣,没想到他居然和前朝叛逆勾搭在了一起,如今弄得太子都赔了进去,先帝是识人不明啊!” “哼,不管怎么说,孟峰和前朝的叛逆这次算是完了,如今我们已经占了地利,在瑶山的三个山口内布置了重兵,一旦他们进入,必落得被全歼的下场。” “不错。”副将赞许道:“外有东、北大营和北府铁骑,内有我们这些州军和关军,对方插翅难逃!”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人和?” 百世骧眼中精芒一闪,他一脸疑惑道:“何来地利,何来人和?” 沈烨道:“九曲的人在暗时,有孟峰照应,呆在幽州自然无忧,但一旦他们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那么他们能去的地方便少之又少。” 百世骧试探道:“那沈兄觉得,他们要去哪里?”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瑶山。” 啪,啪,啪,百世骧鼓掌道:“不愧是沈兄,我想到的你果然也能想到。” 沈烨淡淡一笑,他素知这百世骧从小到大一直想与自己较量,处处与自己攀比,要不然也不会听闻自己在幽州,就要想办法来见自己。 沈烨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去北大营时,应该已经把幽州他们接下里的动向告诉了他们。” 百世骧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沈颂道:“以你的智慧,猜出九曲人的目的地不足为奇,乔杞他们选择离开的时机确实够好,可谓天时,而你事先和朝廷打了招呼,不出意外的话,朝廷会派大军进驻瑶山内,以逸待劳,这算是地利,一旦乔杞等人进去,必被朝廷所灭,你百世骧就是最大的功臣。” 百世骧一脸得意,缓声道:“我一是为了我那对儿女,二是见到如此好局心中难耐,至于功劳就算了,独孤家的人知道我们百家想要什么,他们是不会给的。沈兄既然看得通透,该不会要孟峰报信吧?”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沈颂意味深长地道。 百世骧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道:“这城里还有需要我重视的人?” 沈颂没有回答他的话,道:“这瑶山就像一个口袋,把朝廷的军队牢牢地锁在了里面,在他们看来,他们拥有着地利,但是在幽州这边看来又何尝不是呢?” “什么意思?”百世骧凝神道。 “如果乔杞他们去的并不是瑶山,而是其他地方,那么这所谓的地利优势反而就成了朝廷的枷锁。” “不是瑶山?除了瑶山他们还能去哪?”百世骧皱眉道。 沈颂目光转向了东方,轻声道:“夷州。” 嘭! 随着椅子翻倒的声音响起,百世骧骤然起立,露出一脸惊疑不定的神情,而后他看着似笑非笑的沈颂,百世骧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歉意一笑,将椅子扶起坐下,虽然神色恢复了正常,但脸上明显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夷州,夷州” 百世骧喃喃道,心思百转:“朝廷重兵都放在了瑶山,夷州那边据说还发生了战事,整个东部军事力量空虚,九曲的人没准还真有机会成功杀进夷州山林。” 百世骧想定,豁然抬头:“这是谁的谋划?孟峰?薛慕?” “是我。” “不可能!” 百世骧吃了一惊,他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喝问道:“你难道不是先帝挚友?为何要帮助九曲的人?” 沈颂内心叹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当初他建议乔杞等人去夷州,采用的是化整为零的计策,孰料此计因北府骑兵的到来而宣布失败,以至于后来百世骧的献策,被乔杞等人将计就计,让原本是条死路的夷州之行一下变成了活路。当然沈颂不会向百世骧解释那么多,沈颂用了一个最没有说服力的理由:“孟峰也是我的挚友。” 百世骧沉声道:“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整个帝国乱起来?” 沈颂乜了他一眼:“这不正是百景孝所希望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不相信你那父亲没有参与到其中。” 百世骧蹙眉道:“我和我父亲理念不同,我虽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确实是他乐意见到的。” “理念不同?”沈颂有些意外。 百世骧想着东出夷州的计策,不禁心中叹息,他钦佩道:“沈兄深谋远虑,在下实属不及,只是不知这地利不如人和又是何故?” 沈颂反问道:“你可知乔杞等前朝叛逆为何要等到现在才打算离开?” “难道不是因为我带着北府铁骑”百世骧话说了一半便沉默了起来,他思虑再三后,迟疑道:“他们是在怀疑宇文扈的立场?” “不只是宇文扈,东大营和北大营的立场也在乔杞等人的怀疑之中,要知道现在独孤云太子在他们手中,一旦太子出了变故,未来的帝国继承人会落到谁的头上?东大营自然是保独孤靖独孤邵父子,即使他们父子二人没有加害太子殿下的意思,但他们身边的人呢?北大营和宇文扈亦是如此,谁也不好保证他们对太子的忠心。” “九曲的人为了活命,可以人和,但外面的帝国各部军队为了利益,人心已散。”百世骧总结道,而后他一脸忧色道:“这么说来,九曲的人不仅占了天时,连地利与人和也一并占了去,那他们岂有不成功之礼?” “也不尽然。”沈颂缓缓道:“这人和并不是九曲之人独占。” “嗯?” “在幽州四周的军队各部虽都各怀鬼胎,人心不和,但在其他地方还有一些人在默默地注视着这里,这些人的决策才是九曲的人能否活着进入夷州的关键。”沈颂眼神深邃。 百世骧愣了愣,随即沉声道:“将军府和学士府?” “不错,除了我们这些人,我想朝里还有很多人是不想让乔杞活着离开的,至少方相和那位老将军是必然想要杀死乔杞的。”沈烨幽幽道。 “但据我所知,将军府已经调兵进入了瑶山。” “如果这是障眼法呢?” “障眼法?难道说将军府还有别的决策?但附近哪里还有可调之兵,南大营远在万里之外,离这里最近的也就只有东大营,而东大营”百世骧顿住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东大营那边所谓的夷州叛乱,也是假的?” “谁知道呢?”沈颂耸了耸肩,如今自己能做得都已经做了,自己已经将功劳和乔杞的性命拱手交给了独孤靖,如果独孤靖仍让乔杞活着逃进了夷州山林,那只能说他命不该绝,或者说独孤靖和东大营出了问题。 百世骧呆坐在椅子上,一向自负的他此时情绪有些低落,他本以为自己是那个在背后操纵局势的人,哪知和沈颂交谈了一番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笑,一个世家之主竟被九曲的人给利用了,而眼前这个人,百世骧钦佩地看着沈颂,此人足不出户,在小小的书房之中就看透了所有的事情,不愧父亲曾说我不如他。 百世骧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与沈兄交谈,令在下茅塞顿开,在下先行告辞了。” 百世骧的手伸向了放在桌上的折扇,与此同时,对面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 第九十七章 书房斗胜 看见沈颂的手按住了自己的折扇,百世骧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你的两个孩子应该已经出去了。” 百世骧点点头:“在我见你之前,我已经目送他们被送了出去。” “那么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百世骧奇道:“你要留我?” 沈颂抬起头看着他道:“孟峰不放心你,他觉得这个时候不能把你这个不确定因素放在外面。” 百世骧脸上露出一副好笑的神情:“若说谋略,我尚惧你几分,但要拦我,凭你还不行。” 说完,百世骧猛地站起,对着沈颂胸口出了一拳,沈颂双腿一蹬,连带着椅子向后仰去,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躲过了这一击。 百世骧这一击只是虚晃,目的还是为了拿回折扇。 见百世骧拿回了扇了,沈颂道:“你本可以不管这把扇子直接离开,看来这扇子对你有很重要的意义。” “这就不劳烦沈兄操心了。”百世骧淡淡道,他掸了下衣服上的灰尘,拱手道:“告辞!” 百世骧打开书房的门后,突然双眼一缩,急忙又将房门关闭。 房门外,几十名军士正手持弓弩伏在围墙上,瞄准着房门。 百世骧转头对着仍坐在那里的孟峰寒声道:“孟峰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沈颂耸了耸肩:“至少是把我控制住了。” 百世骧眼神微眯,盯着他道:“他困不住我,因为他不可能会看着你死。” 沈颂知道百世骧想拿他当作挡箭牌,沈颂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地笑容:“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你觉得你真能打得过我?” 百世骧看着沈颂肥硕的身躯,轻蔑一笑,手持扇柄打了过来。 沈颂起身以拳脚相接,二人相斗片刻,分离了开来。 百世骧见沈颂拳风猛烈,脚步沉稳,动作刚劲有力,与他那肥胖的身躯显得格格不入,不禁对沈颂另眼相看。 “帝国军营的军体拳?你进过军队?”百世骧有些意外,据他所知,沈家的人一向不与帝国军部产生交集。 沈颂微笑道:“现在你还要继续吗?” “军体拳罢了,又不是什么厉害的武技,方才只是我一时疏忽,再来!”百世骧冷声道,复而冲上前去。 百世骧一记左冲拳直奔沈颂头部击来,沈颂见状迅速屈膝下潜,同时伸出了右脚落于百世骧左足之后,左手抓按住了他的左膝,右臂沿着百世骧的左腿内侧伸进档内,别住了百世骧的右膝窝处。 百世骧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肥胖的沈颂手脚居然如此灵活,他急急向后一退,想抽出左腿,可此时为时已晚。 见百世骧有意后退,重心已然不稳,沈颂立刻用头部顶住了百世骧的胸口,向前撞去。 嘭! 百世骧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沈颂此时悄然起身,坐回到了椅子上。 百世骧被摔得有些七荤八素,他躺在了地上,回味着方才沈颂的拳脚并用,他喃喃问道:“我们中原的拳脚向来讲究直来直去,你这是什么鬼身法?难道也是军营里的?” “这是西戎的搏术。” “西戎搏术?”百世骧呆了呆。 “举之如飞鸟,动之如雷电,发之如风雨,莫挡其前,莫害其后,独出独入,莫敢禁围。”说罢,沈颂接着解释道:“西戎与我中原不同,西戎多兽,当地百姓便从和野兽格斗中的动作中提炼了一种以拳打、脚踢、绊摔、擒拿为主的武技,这便是西戎搏术,若论武器搏斗和持久作战,西戎人不如我中原人,但若论近身肉搏缠斗,我们中原人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既然是西戎搏术,那为什么你会?难道你去过西戎?”百世骧诧异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颂的神情有些落寞,他低声道:“现在你还想挟持我离开吗?” 百世骧从地上爬起,苦笑了一声:“这西戎搏术被你说的这么厉害,我再尝试也是自讨苦吃。”他皱着眉看着自己的长袍,而后将其脱下。 沈颂见状心道:“都说百世骧素来洁癖,现在看来传言不假。”看着百世骧愁眉苦脸的样子,沈颂有些疑惑:“你的儿女都已经出了城,你还这么急着出去做什么?在这里和我等着事情结束不好?” 百世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沈颂奇道:“莫非你真要去城外通知朝廷?” 百世骧道:“当然!若让那九曲的前朝叛逆进入东夷山林,今后必然后患无穷,整个东直隶从此都不会太平!” 沈颂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不似作伪的样子,沈颂道:“你和你父亲真的不一样。” 百世骧知道沈颂的意思,他回道:“我和我家老头子能接受的底线不同罢了,我们是都想让天下乱起来的,这样我们才有机会覆灭白家,但我对独孤家有感情,加上我对当年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没有老头子心中那么大的怨气,所以老头子行事比我更狠,我行事比老头子更稳” “百景孝现在在做什么?”沈颂问道。 百世骧摇头道:“老头子从幽州回到府上后,就去见了独孤家的老祖宗,之后就让我陪着北府的宇文扈来到了这里,再后面他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宇文扈?北府铁骑都出来了?百景孝果然厉害,竟能说动独孤家的老夫人把北府铁骑派出来”沈颂说着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胖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心道:“只有最危急的时刻,老夫人才会同意派出这独孤家最大的杀器,那么想必是百景孝得知了独孤太子的下落,当时他也在内城之中吗?” 沈颂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从来没见到的一个关键人物,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原来那位老道长就是百景孝,怪不得!他一直避我不见,是怕我认出他吗?” “现在城外除了北府铁骑和北大营,东大营的人也在。”百世骧道。 “我知道,应该是独孤邵来了。”沈颂道。 百世骧眉头一挑:“独孤邵吗?” 沈颂心中已经认定了那老道人就是百景孝,他意外道:“你父亲没有和你说独孤邵的事?” 百世骧摇了摇头。 沈颂心道:“百景孝是连他的爱子都信不过?还是说他不想让百世骧和东大营牵上关系。” “对了。” 百世骧突然想起一事,对沈颂说道:“你可知现在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沈颂微笑道:“你指的可是太子失踪?” “你不是一直呆在这书房里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百世骧瞠目道。 “你们就安心呆在这里,我这里不会受到官兵侵扰的。”荀老替单军师把了脉后,边给他写方子,边对众人说道。 “多谢神医!”西戎壮汉抱拳道。 荀老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把沈烨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这几个都是什么人?” 沈烨回道:“都是我的朋友,荀老不必担心。” 荀老将信将疑道:“你不是沈家的公子吗?怎么认识的人里面还有东夷人?” 沈烨瞥了下在那边四处打量的若芷月,低声道:“您看出来了?” 荀老哼了一下,说道:“原麝这种生物除了在我们幽州野外,便只有东夷的山林里出现过,现在幽州的原麝都绝迹了好多年,那女孩身上麝香味道那么明显,不是来自东夷还能是哪?对了,你把手伸过来,老夫替你把把脉。” “多谢荀老关心,我的头疾已经完全好了。”沈烨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 荀老听了一会儿,皱眉道:“你的经脉气血循行不畅,气滞血瘀,看来你的头内尚有顽淤,还需多加调理。” 沈烨呆了一下,反驳道:“可我近来并无感到任何异常。” 荀老倔脾气上来,喝道:“你是医者还是我是?!” 沈烨皱了皱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您说的是。” 一旁凑过来的若芷月推了沈烨一下,低声道:“怎么,太子殿下,是不是不习惯被普通人训斥?” 沈烨无奈道:“你别瞎说,我只是真觉得是荀老误诊了,毕竟这么多天以来,我的头疾一次都没有犯过。” 若芷月嘻嘻一笑,她掏出身上的香囊道:“没准是因为这个。” 一旁荀老看到若芷月的香囊,不禁眼前一亮,急问道:“这小姑娘!你这香囊卖不卖?” 若芷月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唾道:“你这老不羞,要人家香囊干嘛?” 荀老闻言知道若芷月会错了意,他老脸一红,解释道:“老夫是说,姑娘可否将这香囊里的药材卖给我?” 若芷月心里了然,她摇头道:“这是我娘给我做的东西,我不能拆开,不然我娘发现后会伤心的,神医是想要里面的麝香吧,这很容易,等我回了东夷,我让我父亲托人给您送过来一车。” 荀老撇撇嘴道:“小姑娘休要骗我,我可是知道,在你们东夷,麝香这东西也极为珍贵,你父亲是什么人?能送来一车?” 若芷月不服气道:“我父亲是夷州州府,下面掌管着百夷诸部,为什么不能送来一车?” 荀老听后惊道:“你父亲是夷州州府?你姓若?” “当然!”若芷月很满意荀老吃惊的样子。 “那城南外打着若字旗号的将领就是你父亲?” 若芷月怔了一会儿,雀跃道:“我父亲来了?!” 第九十八章 不甘的单军师 荀老的眼神有些怪异,他拉过沈烨低声问道:“这姑娘是叛军将领之女?” “叛军将领?”沈烨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荀老和其他幽州军民一样,至今还以为城外的人是叛军。 沈烨犹豫了一下,简短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荀老。 “不可能!孟峰怎么会反?”荀老听闻后,老爷子叫道。 若芷月等人一听就知道了二人谈话的内容。 “孟峰那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当年他和先帝独孤离私交甚好,怎么可能会反?又怎么可能会勾结九曲的前朝叛逆?” 沈烨暗中点了点头,荀老的话再次印证了当日孟峰所言非虚,这位幽州的州府大人确实心向独孤家,没有加害利用自己的意思,沈烨问道:“荀老可知城外有几支军队?” 荀老回道:“孟峰对我说,城外的是北大营和东夷若家的叛军。” “你这老头,我若家怎么成了叛军?”若芷月这回听清楚了荀老的话,她瞪圆了双眼气愤道。 沈烨抬手阻止了若芷月接下来的话,沈烨反问道:“若城外是叛军,为何朝廷大军迟迟不来支援,临近州府也不肯派兵相助?” “这,兴许是被这些叛军拦在了外围。”荀老迟疑道。 沈烨道:“那荀老认为幽州城东的北府铁骑也参与了谋反?” 荀老卒然一惊,不可置信道:“北府铁骑在城东?” 看着沈烨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荀老内心终于有了一丝动摇,喃喃道:“难道孟峰真的勾结了九曲的人,参与了谋反?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九曲的人里有一位是孟州府的恩师”沈烨回忆着孟峰所说,缓缓道。 听完沈烨所述,荀老霎时间想到了孟峰邀请自己救治的那位老人,他渐渐相信了沈烨的话,孟峰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那位老者真是他的恩师,那么这种事情,孟峰确实做得出来,想着自从文会以来,沈颂和孟峰之间的怪异举动,荀老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这是条不归路啊。” “荀神医!” 这时,药房内传来一众呼喊,听着样子来人很多。 屋内几人立刻提高了警惕,西戎壮汉忙问道:“这里可有后门?” 荀老安抚道:“你们不要紧张,我出去看看。” 荀老前脚刚离开,若芷月轻声道:“我凑过去听听。” 只见若芷月蹑手蹑脚地也跟了出去,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让沈烨不禁有些称奇。 躺在床榻的单军师见状解释道:“这东夷姑娘的鞋子与我们西戎还有你们中原人的都有所不同,想来是由丝麻布织通过特殊处理混杂而成,不像吾等,穿的都是皮革为底,无论我们多小心,都会有轻微的动静。”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日若姑娘下药之时,我那么全神贯注的监听,都没发现若芷月是什么时候归来的,这东夷的鞋子如此方便,得找机会向若姑娘讨要一双。”沈烨心道。 荀老来到药堂,见堂内站着十多位士兵,而外面并没有接自己的轿子,不禁诧异道:“这是要做什么?” 一名兵士拿出一张纸交给荀老,急声道:“荀神医,时间紧迫,州府大人让我们速来那些药物。” 荀老接过一瞥,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怪叫道:“要这么多?” 兵士道:“不多的话,我们也不会来这里,听说您这里的药材都是幽州城最多最好的。” 荀老怀疑道:“难道城墙上爆发了瘟疫?也不对啊,这里面还要治疗风寒、外伤、肠风、活血”荀老越念越吃惊,这是要做什么? “打住!” 兵士拿出了孟峰的令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时间不多,荀神医只管拿便是,事后州府大人自会向你解释。” 荀老皱眉道:“这些药材的量几乎搬空了我回春堂的库房,如若有病人来,那该如何?” 兵士道:“岂不闻战时,资源要优先补给军队,不然这城还怎么守?神医不要磨蹭了!” 荀老叹了口气,将自己店里的伙计招了过来,二人开始紧张地忙碌了起来。 若芷月在墙边听了半晌后,就悄悄撤了回去。 看到若芷月神态轻松地回来,屋内几人都松了一口气,西戎壮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芷月摇头道:“就是幽州派了十几个军士来这里拿些药材。” 沈烨奇道:“什么药材要十几个人来拿?” 若芷月道:“什么都有啊,荀老念了一大堆,内伤药,外伤药,风寒药之类的,听荀老的话,他们这回春堂的药材似乎都要被搬空了呢。” 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的单军师听闻此话豁然睁开双眼,他沉声道:“幽州的人要跑了!” 屋内寂静了起来,几人顿时都明悟了,若芷月和沈烨都露出了欣喜之色,若芷月喜的是不日便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自己可以回到夷州,而沈烨喜得是自己终于不用再流亡了。 单军师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忧心道:“不能让他们离开!” 沈烨和若芷月疑惑地看着他,西戎大汉这时也发话道:“不错,我们费尽千辛万苦,连那独孤太子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 沈烨面色发白,吃吃道:“如果太子真在幽州城里,那么也必然在九曲的人手中,这基本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单军师寒声道:“区别就在于那独孤云死在谁的手里!只有手刃他,才能解我们西戎人的仇恨!” 若芷月试探问道:“那你们要怎么做?你们现在只有两个人。” 单军师和西戎壮汉对视一眼,单军师道:“城中还有我们的人在,只要我能把消息传递出去,我的兄弟自会处理。” “你这是让你的兄弟去送死啊!”若芷月有些不解。 西戎壮汉声音有些悲壮:“我们从加入反独孤联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沈烨看了二人许久,无奈道:“我听你的兄弟单门主说过,你们是被西大营独孤英所迫害,那是你们之间的仇怨,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找他报仇?” 提到独孤英之名,单军师和西戎壮汉的身体都有些发冷。 单军师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哀伤,但更多的是畏惧:“独孤英?他是一个恶魔!” 第九十九章 恶魔 独孤家号称被上天诅咒的家族,其中缘由自然是家族的人生育能力过低,人丁一直不兴旺,但幸好老天是公平的,独孤家的人员虽然稀少,但各个都是绝顶的军事天才,尤其到了新朝开国皇帝独孤离这代。 独孤离有四位兄弟,按照年纪来排分别是镇守帝国东大营的独孤靖,镇守南大营的独孤翎,接替帝位、与独孤离同样是嫡出的独孤齐,以及年纪最小镇守在西直隶的独孤英。 与他的几个哥哥不同,独孤英被独孤离任命为西大营的统帅时,遭到了朝堂上下激烈的反对,甚至连独孤离的其他几位兄弟也是颇有微词,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年龄。 独孤英和独孤靖独孤翎一样都是庶出,但是他出生较晚,比上最大的独孤靖差了三十余岁,独孤离登上皇位的时候,独孤英才刚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让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去当一方大员,所有人都认为独孤离的脑子坏掉了。 而除了朝堂上的官员,独孤离的这一举动也遭到了帝国将军府的反对,将军府的将领们不排斥独孤家的人掌管帝国四个大营,毕竟和独孤英同级的其余三位要么是身经百战的帅才,要么是前朝的降将,他们只是单纯地觉得独孤离的任命太过于儿戏,要知道西大营管辖着帝国西部朔州、戎州、羌州三州的军事力量,旗下有着十余万的西部精锐,怎么可能轻易地交给一个孩子? 将军府给出的反对意见很直接,独孤英没有作战经验,不会让分配到西大营麾下的将领心服。 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反对如此激烈,独孤离虽有心提拔自己最喜欢的弟弟,但也不得不开始重新考虑起西大营的人选,正当这时,独孤离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陛下,四大营中如今北大营已经交给了林邺,如果再让外姓之人掌管西大营,那帝国的一半军权就都落入了外姓人的手中,这对今后帝国的稳定很是不利。”说话之人正是独孤离最为信任的帝师。 独孤离闻言皱眉道:“这我也知,只是” 帝师接道:“陛下,我有个建议,何不明面上任命您的心腹将领为统帅,这一则可安抚朝中文臣武将,二则让独孤英跟在其身边学习兵法,三则待时机成熟后,以他的忠心,也可让他其将权力交还。” 独孤离眉头舒展,欣然接纳,号令重新颁布,众臣众将听闻也都坦然接受。 之所以独孤离让独孤英上任西大营,也有着很深层次的原因,西大营的全称为直隶帝国西部三州军事大营,这三州指的就是帝国西部的朔、戎、羌三州,在这三州之中,朔州多水泽,驻扎了帝国唯一的水军,如果西大营发生了意外,这路水军可以第一时间过去支援,而羌州和戎州半境都是山脉和草原,人口稀少,方便管理。 接下来,只要西大营不发生变故,几年之后,独孤离和帝师所构想的帝国初期规划将完美地进行下去。 然而,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本来最不会发生战乱的西边乱了,而且是乱的最彻底的那种。 先是独孤离任命的心腹将领中毒昏迷身亡,紧接着在外巡查的锋营探子回报,戎、朔二州州府勾结部分西戎部落起兵谋反,联军兵线直逼西大营驻地。 此时的西大营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将领们相互猜忌,帝国西部局势危在旦夕。 关键时刻,年仅二十岁的独孤英挺身而出,他深知此刻情形凶险,处理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内乱,权衡再三后,他谎称有帝都旨意,将众将聚于帅帐之中,而后刀剑相逼,缴其兵权,接着他又慷慨陈词,言明局势,将各怀心思的众将暂时团结了起来。 独孤英深知主帅身亡与叛军脱离不了干系,于是他将计就计,在营中制造出慌乱的景象,自己带领精锐埋伏在营后几里的山谷中。 两州叛军和西戎部落来犯时,见营内官兵四处逃窜,领兵的两位州府见状大喜,果然中计。这二人夺了西大营营寨还不知足,妄想诈骗水军营寨,二人生怕逃兵跑到朔州水军那里报信,于是急忙带着人追击而去,没有任何意外,匆忙行军的联军被等候已久的西大营将士打了个措手不及,所带人马损失大半,两位州府也被西大营的兵士乱箭射死。 大胜过后,独孤英不顾周围人劝阻,只带了两位州府的首级和五百轻骑,直奔两州州城,成功将城中守军劝降,蓄谋已久的西直隶叛乱不到三日便被平息,远在帝都的独孤离闻讯大喜,直接加封独孤英为西大营的统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独孤英带着西大营的将士先后剿灭了多个参与反叛的西戎部落,并将其余部族赶出了戎州。 经此一役,独孤英在西大营的兵士心中获得了极高的威望,但与此同时,独孤英隐藏了二十年的残忍、爱好杀戮的性格也暴露了出来,他率领的军队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俘虏,所擒之人都会被他斩杀,而且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独孤英甚至做了许多违背人道的事情,他擅自把一些自己看不顺眼的部落归为叛军部落,而这些分布在戎州和羌州的众多部落倘若被认成叛军,那么整个部落连同妇孺老幼都会被独孤英的军队杀害,几个月之间,直接或间接死在独孤英手里的两州百姓就有八千多人,整个西直隶的百姓哀声怨道。 从此之后,独孤英的名字在两州百姓眼里便是刽子手和恶魔的代名词,两州百姓对他又惧又怕,无不恨之入骨。 单军师等人的部落就是被独孤英剿灭的部落之一,这些西戎人和独孤家的仇怨也因此而来,所以当反独孤联盟的人招纳时,单军师兄弟二人带着报仇的心思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进来。 可当他们接连几次对独孤英行刺失败,同伴们反而不断惨死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弱小与天真,对方是多么的强大与恐怖,体会到双方差距之后,他们选择了从别的角度去复仇,比如推翻独孤家的这个王朝,所以这些西戎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奔波于中原各州,妄图挑起事端,制造混乱。 听闻沈烨发问,已经不与独孤英打交道多年的单军师瞬间回想起了自己的梦魇。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哀伤,但更多的是畏惧:“独孤英?他是一个恶魔!” 第一百章 再入内城 沈烨和若芷月看着单军师的神色,心中就明白了这独孤英不是等闲之辈,这些西戎人放弃灭族夺家之仇,反而舍近求远,曲道复仇,想来也是对这个人无计可施。 单军师轻咳两声,示意着西戎壮汉将其扶起,他说道:“幽州的人即将要离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不能在这里耗太久,等那些购药的官兵离开,我们就去找我那兄弟。”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官兵们将药草装好之后便匆匆离开,他们前脚刚走,单军师二人就对着荀老拱手告辞。 荀老看着二人的背影,对沈烨疑惑道:“我看这两个人行为诡异,不像是什么好人,他们真的是你的朋友?” 沈烨点头道:“他们曾经救过我。” 忽而沈烨想起一事,问道:“荀老,司司姑娘可曾回来过这里?” 荀老呆了一下,反问道:“司司小丫头没和沈颂在一起?” 沈烨皱了皱眉,心道:“难道沈颂叔父他们在幽州还有其他藏身的地方?” “司司姑娘?” 在一旁的若芷月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从沈烨口中听到其他女孩子的事情。 “嗳。” 若芷月用手指推了推沈烨肩膀,一脸警惕地道:“司司是谁?” “司司姑娘是沈家的小姐,当日她和我一并逃出了内城大营。”沈烨解释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什么关系?”若芷月紧张盯着沈烨。 沈烨被若芷月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他反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 若芷月顿时沈烨生硬的话语给噎住了,她被沈烨看得有些心慌,支支吾吾道:“我想啊,如果这女孩是你什么亲人的话,那我们赶紧去找啊,如果在外城还好,但她要还在内城里可就麻烦了,九曲的那些人马上就要离开,这些关在内城的世家子弟说不得还要被他们当作人质,跟着他们一块逃亡。” 听闻此话,沈烨陡然一惊。 “是了!如今我虽然逃了出来,但内城的诸多世家还在,九曲的人不会放弃已经握在手里的砝码,那此时世家的人岂不都处在危险之中?”沈烨想到了还在内城中的沈颂、百子桓兄妹以及那个温婉恬静的女孩。 若芷月看着沈烨严肃的神情,她还以为那司司姑娘真是沈烨的心仪女子,她瞬间有些吃味,酸溜溜道:“既然你这么担心,那就回内城去看看啊!” “回内城去看看?回内城去看看” 沈烨口中喃喃重复,而后他的双眼愈来愈亮,他声音坚定道:“不错,我要回去!” 若芷月本是玩笑之话,一听沈烨真要回内城,她吓了一跳:“你疯了!你好不容易才出来,你要知道你的身”若芷月瞥了瞥身边的荀老,及时止住了话语,不过那意思也是相当明显,你是帝国太子,世家的人废了千辛万苦才把你救了出来,如今你又要回去,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司司姑娘就真的这么值得你去用生命冒险吗?你可是太子啊。”若芷月心中莫名有些嫉妒。 沈烨可不知道若芷月误会了什么,他目前的思绪很乱,想的事情很多。 九曲人离开的时候,就是他们不再向世家遮掩真相,准备图穷匕见的时候,世家大族的人向来人高气傲,说不得会有冲突,其他时候也就罢了,这时候闹将起来,九曲的人根本不会和世家的人废话,说不得就会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进行屠杀,想着那几个帮助过自己的家族,沈烨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想办法去通知对方。 “荀老,你现在可有办法带我进入内城?”沈烨沉思片刻后,对荀老问道。 荀老疑惑道:“办法是有,不过你要进去做什么?你们不是说内城里的都是叛军?” “沈烨,你要想清楚,你这次进内城可能就是九死一生!”若芷月的语气有些郑重,她第一次直呼了沈烨的名字。 沈烨感受到了她的话语中的怒火,他有些意外若芷月对自己的关心,沈烨声音柔和地解释道:“内城中有许多对我有恩的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间接地因我而死,况且留在这里也不是万全之策,我们保不准当时接送荀老的那些官兵会反应过来,一旦他们过来盘查,我们还要逃亡,现在来看最危险的内城反而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九曲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返回内城,至于我之后怎样逃离?” 沈烨顿了顿,接着道:“当日就算杨瓘、宋诚他们不帮助我逃跑,我自己也有能力离开内城。” 当日自己为了能够活着离开,已经私下做了充足的准备,结果因为世家的插手,这个方案就被搁置了起来,没成想自己刚离开几日,就要重新启动这个计划,沈烨想着计划中那个关键的人物,心中暗自祈祷他还在原来的地方,做着自己曾交待过的事。 “那我也要进去!”若芷月咬着下唇道。 沈烨惊讶道:“你进去做什么?” 若芷月当然不会说她是想看看那司司姑娘长什么样子,她说道:“宋家三先生对我有恩,我也不能看着他送死。” 沈烨劝道:“我就是为此重返内城,三先生我自然也会通知。” “我不!” 沈烨求助地看着荀老,荀老会意道:“若姑娘,老夫若带一人进内城尚有能力,若带两人,实属不便,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就是,若姑娘,你想想,你的父亲就在城外,过了今日你就能见到他了,如果你跟我进了内城,下次再见到他时不知还要等多久。” 沈烨此番话果然打动了若芷月,她想着自己思念已久的父亲,心中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点了点头。 荀老领着乔装打扮后、背着药箱的沈烨走在街上,因为荀老身上有着孟峰和薛慕给予的两块令牌,一路上二人并没有受到任何盘问,看着街上时不时奔向内城的骑兵,沈烨有些心急起来,他心中暗自祈祷,但愿自己还来得及。 第一百零一章 鸿门宴(一) “荀神医?你这时来做什么?” “啊,方才州府大人从我这里拿了几味草药,我那徒弟大手大脚,一时错装了两味药,这可是要人命的事情,我一发现,就赶紧过来了。”荀老一脸歉意道。 沈烨抱着药箱低着头,站在荀老身后。 “这位是?”官兵一脸怀疑地看向荀老。 荀老道:“这是我店里的伙计,哎呀,你就别耽误时间了,等下那些草药混在了一起,老夫也难分辨出来。” 内城守门的九曲士兵知道这些药材是自己等人今后要用的,他深知事关重大,连忙道:“那快请进,药材应该刚刚进库。”不过他还是留了几分小心,对着身边几人低声吩咐道:“你们几个,领着荀老去库房,然后看住后面那个小的。” 走在内城中,沈烨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气息。 如今的幽州内城到处都弥漫着着紧张的气氛,放眼望去,只有来来往往的不知是九曲还是幽州的士兵。 “看来世家之人都被他们软禁在了西侧庄园。”沈烨望向了西边。 “嗳!你小子看什么呢?”沈烨的张望立刻引起了引路的几个官兵的警惕。 荀老见状打圆场道:“这孩子第一次来到内城,不免有些好奇。” “我告诉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要是敢乱走,被抓住至少是下大狱的下场。”兵士警告道。 沈烨声音颤抖道:“知道了军爷。” 众人一路前行,不一会就穿过了建筑群来到了内城城北。 看着眼前耸立着的一个又一个圆形储粮仓,沈烨想起了上次来到内城城北还是他和百子桓兄妹被软禁起来的时候。 “百兄,你可还好?”沈烨心中默念。 内城西侧,世家庄园。 “凭什么?!凭什么那百家的人可以出去?”白少寒在下方叫嚷道。 “闭嘴!” 白凤瞻呵斥道,随即他看向身边的杨家家主杨瓘问道:“家主的消息可准确?” 杨瓘点头道:“我杨家在城外有些耳目,他们昨日亲眼所见孟峰将那百家兄妹送出了城。” 白凤瞻挑了挑眉,讶然道:“你们的人还能传进来消息?” “不错,我们是有路子。” “那城外是什么情况?叛军还没有退兵?”白凤瞻露出一脸希冀之色。 杨瓘摇头道:“我只能探得内城外的消息,至于外面,这幽州外城看管极严,城外情形我也不知。” 白凤瞻神色黯淡下来,他叹了口气:“那有何用?城外的消息对我们才是最重要的。” 杨瓘道:“无论情形如何,现在我们几个世家都绑在了一起,如果白兄有什么消息请尽快通知我们。” “那是一定。” “时间不短了,我再呆下去怕是幽州那边有了疑心,杨某告辞。” “家主慢走。” 杨瓘带着自己的管家童然离开了白凤瞻的宅院,在官兵们的监视下向自己的宅院走去。 “大人,可有什么消息?”童然低声问道。 杨瓘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想到除了我们,其他世家现在连和外城沟通的条件都没有,早知” 杨瓘的话说道一半突然住了嘴。 “大人?” “没事。” 杨瓘皱了皱眉头,莫非自己是眼花了,方才看到了一个人影从前方路口闪过,而那身形竟像是自己派人送走的太子殿下。 然而很快杨瓘就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喂!你们几个,看到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男子吗?” 一群气喘吁吁的士兵叫住了监视杨瓘回去的幽州护卫。 见护卫们摇头,这群官兵叫骂道:“妈的!继续搜,他不会跑太远的!” 看着官兵们离去,杨瓘心中一紧:“该不会,那个人真的是太子殿下?” 沈烨穿行在各家庄园之中,有着之前的经验,他对这里的地形已是十分熟悉,兜兜转转,他就甩掉了追兵,来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孟峰的府宅。 是的,沈烨想寻求沈颂的帮助。他要在自己行动之前,让沈颂帮忙推敲自己计划的漏洞。 沈烨沿着府宅围墙走到靠近书房的一侧,他刚要攀爬翻越,忽然有几道亮光晃到了自己的双眼,沈烨猝然一惊,他转头看去,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围墙的另一侧,一排兵士正手持弓弩靠在墙边,而那几道亮光正是阳光照在箭头的反光。 “坏了!怎么书房外面有这么多人把守?这我如何进去?”沈烨贴在围墙旁,急急思索着对策。 这时追兵的脚步声传来,沈烨心中一急,突然计上心头,他抄起地上的石头,用力扔向了宅院中。 铛! 石头正砸中园中亭柱,发生了震耳的声响。 声响立刻引起了追兵以及书房看守两方人的注意。 “墙内是什么人?!” “外面是什么人?!” 双方人马吵作一团。 趁此机会,沈烨借着墙边树木一个飞跃,跳进了院中,之后闯进了书房中。 不过,毕竟沈烨用的力气较大,撞房门时发出了极大的动静,几名细心的看守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转向了书房。 看着洞开的大门,几个看守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其中一人喝问道:“沈家老爷,方才可是有人闯入屋内?” 过了半晌,沈颂拉着百世骧出现在了门口,只不过此时百世骧的脑袋被套了一个麻袋。沈颂笑着解释道:“方才是这百家家主想要逃窜,弄出了点动静,现在已经没事了。” 其中一个看守将信将疑道:“我好像看到有个人闯了进去。” 沈颂脸色一沉:“怎么?难道你还要搜房不成?” “这”这名看守犹豫了起来。 另一个看守用手掐了他一下,悄声道:“马上就要离开了,别在这时候惹事,只要这两位还呆在屋内就成了,别给自己找不自在。”随即他对沈颂着笑道:“叨扰沈家老爷,我等告退了。” 沈颂见看守退到了围墙边,他便把百世骧拽了回去,将房门关闭。 “叔父?这是百家主?”沈烨瞪大眼睛,指着套着麻袋的百世骧问道。 沈颂听见沈烨的声音,他眼角微跳,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怒火,而后转过身来,声音发寒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第一百零二章 鸿门宴(二) “我” 沈颂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为了帮你离开,杨家、宋家、柳家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今他们都处在那些九曲士兵的监视之中,生死之间全凭九曲叛军而定,而你却枉费他们的一番苦心!” 沈烨截口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救他们!” “救他们?”胖子挑了挑眉。 沈烨深吸了口气,道:“我刚得到消息,这些九曲的人今日就要离开,我担心临走之前,他们会对世家下毒手。” “愚蠢!” 胖子怒道:“就算他们要对世家下手,你能做什么?你手里有兵?还是你能在万军丛中把世家的人救出去?” “呜呜呜”百世骧在一旁挣扎了起来。 沈烨看着座位上不断扭曲身体的百世骧,疑惑道:“叔父,这是怎么回事?” 胖子瞥了百世骧一眼,他起身将套在百世骧头上的麻袋拉起,随后从他的嘴里拔出了防止他说话的手巾,胖子皱眉问道:“你要说什么?” “你能先把抵在我背后铁扇收起来吗?我保证我不会喊叫的。”百世骧恼火道。 沈颂不为所动,拿起手巾就要塞回去。 “别别别,有话好说!”百世骧没好气道。 沈颂知道百世骧有洁癖,虽说这手巾是他自己的贴身之物,但看其样子还是忍得很难受,他冷声道:“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太子也在这里,你要清楚一旦你叫喊出来,我不管你是不是百家家主,我会立刻将你杀了!” “叔父,这是?”沈烨瞪圆了眼睛,沈颂叔父竟然敢威胁百家家主? “公,太子殿下。” 一道声音从书房深处响起,随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从里面弄走了出来,少女身着浅绿窄袖上衣,配着一个淡绿色的襦裙,只是腰间系着的那鹅黄色的系带不知为何也换成了绿色,看着这身熟悉的装扮,沈烨惊喜道:“司司姑娘,我还在纳闷为何找不到你,原来你竟然一直呆在这里。” 少女正是当日和沈烨一起从内城营中逃出去的沈司司。 司司看着百世骧的“惨样”,歉意地吐了吐小舌头,然后对着百世骧鞠了一躬:“对不起。” 百世骧翻了个白眼没有理睬。 沈烨见状,顿时有些明白了目前的状况,他试探问道:“叔父是因为百家主发现了司司的行踪,才不让他说话?” “哼!”百世骧似乎感到有些丢人,索性闭起了眼睛。 沈烨有些感概,沈颂叔父为了司司姑娘,竟敢绑架一个世家家主,想着之前孟峰所述,沈烨愈发好奇,着位司司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百世骧,你方才要说什么?”一旁的沈颂开口问道。 百世骧睁开了眼睛:“你把我放了,我可以帮助你们把这些世家人救出去。” 沈烨听闻大喜:“真的?” 百世骧微笑道:“太子殿下,我百世骧向来不说空话。”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沈颂,见沈颂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百世骧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有些奇怪:“你还是不肯放我走?” 沈颂面无表情道:“我想有一件事情你弄错了,那就是我为什么要救这些世家的人?” 百世骧眯着眼睛,转头看向了司司,声音严肃了起来:“这个女孩究竟是谁?” 幽州内城,城主府内。 薛慕走了进来,对坐在首位的孟峰道:“师兄,所有事情都已准备完毕,世家那里我们也该动手了。” 孟峰皱眉道:“你真的要杀了所有人?” 薛慕嘴角微翘:“怎么?独孤家的人不是一向觉得世家实力太过庞大?我这替独孤家的人做他们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你这独孤家的忠臣难道不应该跟着高兴吗?” 孟峰声音低沉道:“他们与这件事情无关,至少我们要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我们当时被困九曲十三环时,这些世家给我们活命的机会了吗?!哪个世家替我们说过话?”薛慕情绪有些激动。 孟峰心中微紧,他知道薛慕这些山里的人,对这些随时摇摆自己立场的世家一直是痛恨不已,自己再怎么劝想必都是做无用功,他揉了揉微酸的双眼,倦声道:“如果他们肯帮助我们进入东夷呢?” 薛慕叹道:“为了救他们,师兄你又想出了什么办法?” “侧耳过来。” 薛慕听着孟峰的计划,眼睛顿时一亮:“好!” 看着孟峰如释重负的样子,薛慕不禁感慨道:“师兄,你为这些世家做这么多,值得吗?” 孟峰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虽不喜欢世家的人,但从来没想过要夺走他们的生命,如此做只是求心安罢了。” “只求心安?” 薛慕喃喃自语,随后一笑:“老师那里我自会去说,希望师兄你抓紧时间,我们的人可等不了太久,而且。”薛慕顿了顿,寒声道:“我只给他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孟峰站起身来,肃容道:“我马上派人通知所有世家的人来这里会面。” “她是沈家的血脉。”胖子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百世骧冷笑,“她到底是谁的后代?” “她是谁你自己随便去猜,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如果这个女孩因你而死,百家也就没有存在在这世间的必要了。” 沈颂的威胁并没有吓到百世骧,反而让百世骧更加好奇起了司司的身份。 一旁的沈烨看着胖子决然的态度,想到了自己,沈烨不禁苦着脸道:“叔父,该不会连我也要一直呆在这里吧。” “不。” 沈颂摇了摇头,他缓缓道:“既然太子殿下有心想去救这些世家之人,那么你去就好了,而且你如果方便的话,请殿下帮我给一个人带去一句话。” “什么话?给谁?” 沈颂推开了书房的窗户,目光有些出神:“你去找宋诚,对他说,二十五年前的庐州发生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 一道阳光从窗外洒进了屋内,然而此时的百世骧却感到异常寒冷。 第一百零三章 鸿门宴(三) 二十五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百世骧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曾经在庐州和宋家斗了个你死我活,最终导致四大世家之一的宋家从此一蹶不振,逐渐走向了没落。 “沈颂这是要威胁宋家三先生?莫非宋诚有什么把柄在沈颂手中?”百世骧暗道。 沈烨心中牢记了一遍沈颂的话,而后看向了外面,为难道:“叔父,外面有诸多军士把守,我不方便出去,这书房里可有后门?” “无需担心,想离开很容易,不过,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忙。”沈颂回道。 百世骧正好奇沈颂打算用什么手段,却发现沈颂说完话便将目光转向了自己,一丝不妙的感觉从百世骧的心中升起7,他警惕问道:“你要干嘛?” 沈颂那张胖脸上漾起了笑意:“借家主衣物一用。” 书房的守卫们正靠在墙边擦拭着弩箭,忽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书房的门大开,一张座椅倒在了院落中央,而沈颂正捂着胸口倚在了门边,他的身边,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攀爬着围墙。 “快!不要让百世骧跑了!”沈颂叫道。 正在翻墙的白衣人是百世骧? 守卫们心中一惊,纷纷举起弓弩对准“百世骧”,沈颂见状阻止道:“休要伤他!” 他这一喊,趁守卫们犹豫的功夫,“百世骧”成功地翻越了出去。 “快追!”守卫们急忙冲了过去。 队伍中分出两人跑到沈颂旁边,问道:“沈家老爷,你怎么样?” “无碍,尔等快去通知内城关闭城门,那百世骧必是想出城报信。” 守卫皱眉道:“现在内城的人员调度频繁,加上时间较为紧张,我们没有精力和时间再去查每一位进出的人。” “那就赶紧去追!那百世骧素来喜洁,穿着一身白衣,应当很好辨认。” “明白。” 在守卫的注视下,沈颂关上了书房大门。 书房中,百世骧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坐在角落中,他嘲讽道:“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如此儿戏!你觉得太子殿下能成功逃走?” 沈颂缓缓道:“关押我的人都是孟峰的亲信。” “那又如何?” “他们知道你的重要性,如果让你逃脱,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死。” 百世骧眯着眼睛:“那太子殿下此时岂不更加危险?” “所以。” 沈颂笑了笑,随即将面前的桌子掀倒,又一次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紧接着他透过窗户对院外大喊道:“百世骧回来了!快来助我!” 那些守卫刚从围墙翻下,众守卫不见了“百世骧”的踪影,正打算沿着前后两个方向去追,听见院内沈颂的喊声,守卫们都是一呆:“什么情况?百世骧又翻回去了?” “快回来!百世骧果然回来了!”院内的守卫闯进了书房,发现百世骧已经重新被沈颂绑了起来,口中也塞入了白布。 院外大多数守卫都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他们明明看见白衣的“百世骧”翻了出去,怎么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屋里? “既然百世骧被擒住了,我们就回去。” “那方才翻出去的人真是百家主?”有人发现了问题。 “不是他还能是谁?那书房里一共就两人,而且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忘了州府大人给我们的任务?” “这怎么敢忘?州府大人让我们看住沈家老爷和百世骧,如果二人逃走,我等皆会被处死。” “这不就得了?小命保住了就好,快回去。” 书房中,沈颂看着角落中的百世骧,微笑道:“这些兵士的性命与你我紧密相连,只要你我还在,就算假冒你逃走的太子殿下被人识破,这些兵士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会抽出大量兵力去追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哪怕这个人是从书房里逃出去的。” “让孟峰的命令成为他们的枷锁,沈兄好手段,不过。”百世骧恼怒道:“何必要扒我的衣服?” 柳晚修的院子中,众多柳家子弟聚于此处。 厅内,坐在正中央的柳晚修神色有些颓然,柳家的所有人如今都已经被软禁在这里,自己一方完全成为了笼中之鸟,完全的物理隔绝导致他连幽州外城的消息都无法得知,此时的他不禁产生了后悔的感觉。他暗暗想到,如果当时自己没有答应杨瓘,和其联手送太子出城,是不是现在自己家族的状况会好一些。 “父亲,三先生在院外想来见你。”柳清瑶来到柳晚修身边轻轻道。 “嗯?” 柳晚修有些疑惑,宋诚平时来拜访的时候都是自己大咧咧地就走了进来,根本不需要通报,这是怎么了?难道 柳晚修看向自己的女儿,只见柳清瑶一双大眼一个劲儿地瞥向内屋,柳晚修会意,他站起身来对着柳家子弟道:“你们在这等着我,没有我的允许所有人不得靠近内厅。 柳晚修刚进入内屋,柳清瑶便引着宋诚和一个低着头的仆人大步走了进来。 柳晚修愈发觉得古怪,宋诚此人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平时身边基本不会跟着仆人,今个怎么变了性了? 宋诚今日没有带着自己的贴身铜棍,脸上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嘻哈之色,此时的他神色极其郑重,见柳清瑶关好了房门,宋诚严肃道:“柳兄,大事不好!” 柳晚修自嘲道:“最近的大事可是真的多呢。” 宋诚愣了一下,他想到柳晚修凡事都会提前做着最坏的打算的习惯,宋诚释然,随后苦笑道:“柳兄,看来你的预言要成真了。” “什么?”柳晚修没有听明白。 宋诚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向旁边让出了一个身位,说道:“柳兄,你看看这是何人?” 这时,宋诚身后的仆人抬起了头,沈烨摘下了杂役的帽子,沉声道:“柳家主,我们又见面了。” 柳家众人只在外厅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看到柳晚修和宋诚几人走了出来。 “老三,其他家族那里?” “我会尽快去通知,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宋诚忧心忡忡道。 柳晚修道:“算了,同是世家,本应同气连枝,我也亲自去走一趟。” “如此甚好。” 第一百零四章 鸿门宴(四) 二人刚商议好计划,只听院外传来战马奔驰的声音。 院中众人向外警惕地望去,几名骑兵传讯道:“州府大人有令,请柳家众人来城主府会客主堂赴宴!” 柳晚修和宋诚几人对视一眼,众人神色凝重了起来。 “赴宴?怎么又赴宴?”白凤瞻怪叫道。 下方的白少寒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还让我们喜怒不形于色,你这叫得声音比谁都大。” “这位白家老爷,州府大人此次要求白家所有人都要出席,包括女眷和下人。”军士说道。 白凤瞻皱眉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 报讯的军士面无表情道:“州府大人的命令是即刻,请白家众人立刻动身。” 白凤瞻大怒道:“孟峰好大的胆子!幽禁我们的事还没有算账!” 唰!唰!唰! 白凤瞻话音刚落,幽州军士们拿出了长剑,报讯的军士微笑道:“白家老爷,希望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白凤瞻眯着眼睛寒声道:“孟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军士没有回答,他挥了挥手,军士们向白家众人逼去。 白家护卫见状挺身而出,挡在了幽州官兵身前。 “杀!”报讯的军士喊道。 “慢!” 见幽州军士真有动手之意,白凤瞻此刻终于动容了起来,他沉声吩咐道:“所有白家子弟,随我赴宴!” 同样的事情同时发生在所有世家之中,在世家人离开后,幽州的军士对世家的住所仔细地搜查了起来。 城主府前的广场上,宋诚和柳晚修带着自家的人刚到,就见白凤瞻带着白家人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白凤瞻看着柳家和宋家的人,不禁诧异道:“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宋诚对着前方的军士努了努嘴:“幽州官员还没到,这些军士让我们在外面等着。” “真是岂有此理!孟峰这是要造反吗?!”白凤瞻怒吼道。 听闻此话,场上的兵士齐刷刷地看向了白凤瞻,目光皆是不善。 柳晚修拉过白凤瞻,低声劝道:“幽州这几日蹊跷得很,我们当下最好忍耐一下。” 白凤瞻哼了一下:“我倒要看看孟峰这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而后他想到了什么,面色发白道:“你说,不会是太子要对我们动手吧!” 宋诚看了看仍站在自己身后的沈烨,看似无意地回道:“太子殿下多次受到世家帮助,想必不会做出危害世家的事。” “多次受到世家帮助?” 白凤瞻心里奇道:“太子殿下一向呆在深宫,据我所知,世家之中只有杨家与之有所交集,宋老三说出这话,莫非他们之间早有联系?”想到此处,白凤瞻有些心惊,看来柳家和宋家这几年不甘寂寞,要通过太子重返朝堂了。 “方老?方老这是怎么了?”柳晚修的一阵惊呼打断了白凤瞻的思绪。 白凤瞻闻声看去,就见方家众人搀着方晟老人来到了场地中央,方晟此时早已没有了当日的锐气,脸上尽是萎靡之色,他的嘴角处似乎还能看到血迹。 在场的各家长辈心中都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幽州此次说是邀请世家,实则是强行胁迫,方家作为名义上的世家之首,必然和其他世家一样极度抵触,尤其是方晟老人这种强硬了半辈子的人,肯定是和幽州方面发生了冲突。 众人拥上前去,方晟虚弱道:“太子殿下呢,我要见太子殿下。” 看见方晟如此模样,柳晚修有心透露些口风给他,柳晚修低声道:“太子殿下已经多日不露面,而幽州这几日的行为又是如此反常,我想是不是幽州真的反了。” 方晟还未说话,白凤瞻抢先惊道:“你是说幽州挟持了太子?” 宋诚怕柳晚修说得太多,到时引火烧身,惹得九曲人的怀疑,他说道:“这也只是猜测,你们想想看,如果城外的人真是叛军,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要么幽州城现在已经被破,要么现在城外的叛军已被朝廷大军赶走,何至于到现在幽州还在封城。” 白方两家人细细品来,都有些心惊。 方晟攥紧了拳头,苍老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如果幽州真的谋反,挟持了太子,那老夫愿与太子共存亡!” 其他人听到此话,不禁面面相觑。 方晟见不仅其他世家没有反应,自家的子弟也没有人响应自己,他涨红了脸,训斥道:“枉你们还是帝国子弟,老夫羞与你们为伍!” “滚开!”方晟老人推开了搀扶自己的下人,来到了人群中的最前方。 “太子殿下可有感触?”宋诚看着方晟,面无表情地低声问道。 沈烨低着头回道:“我欠各位一个人情,三先生,能不能救下方老,如果方老一直是这个态度,必是身死的下场。” “想救方老只有你可以。” “什么意思?” “如果你愿意向方老暴露自己,让方老知道你的情形,才能让他不再想着反抗。” 沈烨心中挣扎了一会儿,而后道:“请三先生相救!” 宋诚有些意外地回头,吃惊地看着沈烨,他不确信道:“你确定?” 沈烨抬头,目光决然而坚定。 宋诚笑了起来,他欣慰道:“遵命,太子殿下!” 方晟站在前方,听着身后的声音,他心中一动,向后看去,只见宋诚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方晟眉头舒展,叹道:“没想到,这些人里,只有你肯陪我。” 宋诚摇了摇头,温和道:“方老” 方家众人此时的心情非常矛盾,他们一方面钦佩自己家族长辈,一方面又没有胆量跟着方晟压上自己的性命,正在他们担心方晟的时候,却发现,那宋家三先生走上前不知和方老说了什么,方老居然面带笑容地走了回来。 感受着方老的目光,沈烨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随后藏身在了人群之中。 “你们看,城主府里好像坐着一个人?”方家的一个年轻人喊道。 第一百零五章 鸿门宴(五) “你们看,城主府里坐着一个人。”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那正中央的主座之上,一个人影在那里左右摇摆。 方晟老人刚露出的笑容又收敛了回去,一旁的白凤瞻也是寒声道:“孟州府好大的架子,竟让我们这么多人站在外面,我看这城主府不进也罢!” 此时杨瓘和昌文华也带着杨、昌两家走了过来,柳晚修见状一捋胡须对着周围的军士扬声道:“除了百家的百世骧,我等世家皆以聚齐,尔等还不让我们进去吗?” “诸位久等了。”一道声音从世家众人的后面响起,孟峰带着薛慕、乔峥二人来到了众人旁边。 “嗯?那城主府里坐的人不是孟州府?莫非是太子殿下?”众人都有些疑惑。 方晟的目光看着地面,缓声道:“孟州府,你将我们囚禁多日,今日又是为何将我等聚于此处?” 孟峰知道方晟和其他世家的人心里都有极大的怨气,他微笑道:“诸位随我进堂,一切便可知晓,请。”孟峰摆出了手势,随后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方。 “这孟州府真是不知好歹!这段时间得罪了所有世家,看来他这个幽州州府是做够了!”白凤瞻等不明真相的世家长辈心里暗道。 方晟老人却是喟然一叹,看这样子,宋诚说的确实没错,幽州果然反了,现在太子无恙,该担心一下自己这些人的命运了:“跟上去。” 方晟带人走在孟峰三人身后,看着过道两排的座位不禁苦笑,这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坐在最后面,可是如此就会暴露自己提前知晓了内情,更会将家族置于险地。 相比于前几次的赴宴,此次的人数规模最大,毕竟这里面还包括了各世家从文会上选拔的人以及下人仆从,整个大堂很快就人满为患,下人们没有座位只得立于最后。 众人坐定之后,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发现了坐在正中主座上的并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老人。 老人发须皆白,看样子比方晟年纪还大一些,他穿着一件居家常服,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手中转动着两颗铁球,不时发出了碰撞摩擦的声响。 孟峰、薛慕和乔峥走到了老人身前,而后立于老人左右。 “这个老人到底是谁?”众人又低声议论了起来。 柳晚修目光凝重道:“当年下落不明的前朝官员也就那么几个,从这人的年龄来看,他不是前朝宰相就是前朝的兵部尚书。” 宋诚缓声道:“是兵部尚书乔杞。” “你认识他?”柳晚修有些意外。 宋诚回头没有找到不知躲在哪里的太子,低声回道:“是殿下所说。” 柳晚修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皱眉道:“按理说太子殿下也没见过乔杞,为何他会认出来?” 乔杞坐在高位,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世家之人,一种即将报仇的快感油然而生,就是这些人,当年还口口声声说是前朝的最忠心的臣民,如今却都已经成为了独孤家的走狗。 乔杞看向的首先便是白凤瞻,自从林氏建立帝国以来,白家都是林氏皇朝最信任的家族,林白两家世代联姻,而从朝堂到江湖,皇室更是给予了白家各方面的便利,为了白家的利益,皇室甚至出面逼死了当年百景孝的母亲,孰料因此促成了百家崛起,为林氏皇朝弄出了个大敌。林氏皇朝对白家如此恩惠,在之后的帝国乱象中,白家却是没有起到丝毫该有的作用,独孤家攻破帝都之后,白家反而是最先投降的家族,因为白家的投诚,天下士子因此没有乱闹起来,白家居然成了帮助独孤家稳定局势的功臣,虽然后面的十几年里,因为方家的崛起,白家的日子并没有好过,但乔杞仍不想放过这个家族。 白家之后便是杨家,杨家当年虽不如白家受宠,但也是备受林氏皇族关照的家族,白家走的是仕途,杨家走的便是军队系统,帝国当年的禁军和城门守备将领大多出自杨家,帝国将如此重要的地方交予杨家把守,杨家人却整日在军中勾心斗角,不思操练兵马,加强城中守备,直到独孤家的铁骑来攻时,杨家将领竟连半日都守不住,最终导致小皇帝走投无路,自焚于皇宫之中。 乔杞的目光紧接着看向了柳晚修,柳家多出文人吏士,近百年里,家中出了十一位宰相,成为了仅次于白家的仕家大族,前朝最后的十几年里,柳家的势力在朝中占据了半壁江山,然而在宦官当政之时,这些人却都选择了明哲保身,退隐草堂,让自己的恩师孤立无援,最后被宦官势力杀害,也让宦官势力逐渐壮大,从此不可收拾,所以,在乔杞眼中,林氏王朝的覆灭,柳家当属罪魁祸首。 而宋家,乔杞看着下方的宋诚,眯了眯眼睛,宋家是他一直看不懂的家族,这个家族的人,他也是仅仅知道宋家老三一人,而迄今为止,宋家只向世人展示了它的商业实力,当年的各州车行基本就都是宋家的产业,但乔杞知道,能成为四大世家之一,宋家的实力绝不仅仅靠着商业,他莫名地有种感觉,林氏皇朝之所以覆灭如此之快,其中就有宋家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至于剩下的后来兴起的方、百、沈、昌四个家族,那基本都是一开始便跟着独孤家反对林家的势力,双方从根源上就是敌对,反倒让乔杞没有那么大的怨恨。 正回想着当年的这些恩怨,一声轻咳让乔杞回到了现实。 乔杞缓过神来,看着薛慕的目光,乔杞会意。 “诸位,请肃静!” 见堂下安静了起来,薛慕接着道:“今天来请世家的各位来赴宴,是因为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客人,就是座上的这位老人,我想很多人都对这位老人的身份有些好奇,在交代这位前辈的身份之前,请诸位先品尝一番前辈为各大世家准备的菜品,想来诸位吃过之后,也许也就知道了前辈的身份。” 第一百零六章 鸿门宴(六) “品菜?” 众人面面相觑,白凤瞻皱着眉头,暗道:“幽州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薛慕上前一步道:“这位老人之前有位主人,不过后来那位主人因为各种缘由死在了他的仇敌手中,恰好那位主人留给了这位老人一些财产,包括一些食材,今天这些菜就是取自于这些食材。” “白家老爷,这第一道菜就是这位老人做给你的。” 白凤瞻神色一怔,目光中带着好奇之色。 薛慕见状,拍了拍手:“来人,上菜!” 两个官兵端上来一个餐盘放在了白凤瞻的桌上,餐盘上摆着两排微微泛白的肉,这肉闻起来芳香袭人,让人不觉胃口大增。 白凤瞻看着菜品迟疑了许久。 “白家老爷可是怕我等在里面下毒?” 白凤瞻闻言哼道:“谅你们也不敢如此。”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肉放进了嘴里。 “这是?” 白凤瞻有些惊讶,此肉爽口清嫩,香而不腻,羊肉的嫩,兔肉的香,鸡肉的鲜都集中在了此肉上。 “这道菜名为白切狗。”一旁的乔杞缓缓说道。 “白白切狗。”白凤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惊疑不定起来,拿着筷子的右手也停在了半空之中。 “这条狗是我的主人所养,我那主人养了此狗接近百年,每日里给他吃好的,喝好的,把它当成了最知心的朋友,谁知在我主人临死之际,这条狗居然反咬了我主人一口,而后跑到了主人的仇人家中,白家老爷,你说这条狗我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你这人好生奇怪,哪有狗能活这么长时间的?”白少寒在后面出声道。 “闭,闭嘴!” 白凤瞻面色惨白,他低着头死死地看着盘中的狗肉,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他的嘴唇也在不断地颤抖,不知在叨念着什么,那双筷子在手中剧烈地晃动着,而后掉到了桌上。 “白家老爷,你还没有回答我,这狗你觉得杀不杀得?” 白凤瞻摒住了呼吸,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座位上的老人,哆嗦道:“该,不!不该杀!” “理由?”乔杞冷声道。 白凤瞻颤声道:“这狗绝对没有咬它原来的主人,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而且,就算它跑到了仇人家中,那也不一定是重新认了个主人,或许他是在伺机为原来的主人报仇。” “这么说?我把这条狗杀了是错了?”乔杞脸上露出了有趣的表情。 “错了!大错特错!”白凤瞻尖叫道。 “嗳,咱们叔爷在那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白少寒身边的公子低声问起了白少寒。 白少寒翻了白眼:“我怎么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狗肉闻起来确实香。” 白家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白凤瞻为什么情绪波动如此厉害,他们不知道,不代表场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柳晚修、杨瓘这些知道内幕的人细细回味着白凤瞻和这老人的对话,几人都有些手脚发凉,看来这场宴席是生死宴! 柳晚修等人和白凤瞻一样,都忐忑地看着乔杞,等待着他的下文。 此时的乔杞却闭上了双眼,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老师,如何处置白家?”薛慕低声问道。 乔杞睁开眼睛,眼中寒光一闪,正要下令,突然看见白凤瞻身后一位白家公子贪婪地看着桌上的狗肉,乔杞微微一怔,随后指着那公子出声问道:“那少年是谁?” 白少寒正在那里觊觎着美味,听见台上老人问起了自己,他有些疑惑,但还是站起来道:“回前辈,我是白家三代公子白少寒。” “白少寒,好名字,看你们这位白家老爷似乎没什么食欲,你可愿意为他代劳?” “吃这个?”白少寒指了指桌上的白切狗。 白凤瞻猛然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杞,他惨声道:“何必这样。” 白少寒看着自己的叔爷如此神情,他双腿立刻就软了起来,白少寒问道:“这肉有毒?” 乔杞在台上冷冷道:“白家老爷,这是你的唯一一次机会。”随后他看向白少寒道:“孩子,吃吧,我以我们幽州所有人的性命替你保证,这肉没有毒。” 白少寒听闻转头看向了一脸惨然的白凤瞻,白凤瞻闭上双目点了点头。 看着白少寒狼吞虎咽地吃着狗肉,宋诚、柳晚修和杨瓘都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而在那里大快朵颐的白少寒却不知自己的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杨家主!”乔杞目光看向了坐在白家旁边的杨瓘。 “果然是我!” 杨瓘心中早有提防,他微微挺起胸膛,点头致意:“不知老人家为我准备的是何菜?” 薛慕轻轻拍了拍手,又一道菜肴被端了上来。 呈在杨瓘面前的是一个大碗,碗中混合着各种各样的食材。 杨瓘抄起筷子,扒了扒碗中之物。 “羊杂碎?”杨瓘翘起眉头。 “不错,正是杂碎。”乔杞冷冷道。 杨瓘放下筷子,道:“老人家有心了,您可否解释一下,为何我这里的是道羊杂碎?” 乔杞目光看向了前方,他缓缓道:“除了那条狗之外,我家主人还耗尽家资购置了一个羊群,你盘中的杂碎便来自于羊群中的头羊,当时我家主人为了方便管理,对这头羊是关怀备至,他本以为这头羊会帮助自己照看羊群,哪知有一天夜晚,主人的仇敌偷偷地来到了羊圈之中,在头羊的注视下将羊群全部放走,而那头羊却没有丝毫动静,默默地让羊群离去。我家主人事后知晓,不禁悲从中来,从此一病不起” “原来如此,这头羊真是可恶!”杨瓘打断了乔杞的话。 “哦?杨家主可是觉得这羊该杀?”乔杞眯起了眼睛。 “非也非也。”杨瓘摇头道。 还未待乔杞说话,杨瓘反而先问道:“老人家,那晚你主人的仇敌可是带着屠刀而来?” 乔杞回道:“是又如何?” “刀入羊群,双方力量悬殊,反抗也是徒劳,老人家我再问你,既然羊群都已逃走,那么这只头羊为何不一起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 鸿门宴(七) “莫非这头羊还念记着旧情?”乔杞冷笑道。 “谁知道呢?”杨瓘没有正面回答。 乔杞看着杨瓘好一会儿,随后对着身旁的薛慕轻声问道:“这杨家家主知道我们的事?” 薛慕皱眉答道:“按理说应当不知,不过杨瓘的反应不像那白凤瞻仓促,他的回答也确实像是提前知晓一样。” “这个人不简单。”乔杞的语气充满着赞赏,杀意也没有之前那样浓重。 “老师说的是,能坐上一家之主的位子上,的确不是常人。”孟峰知道杨家众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他在一旁插嘴道。 乔杞明白孟峰还是有所顾及,他有些不愉,道:“老夫只是想在事情都交代之前清算下当年的旧账,又不是胡乱的滥杀。” 孟峰心道:“老师你那之前一脸的杀意,要不是杨瓘回答的聪明,恐怕此刻堂中已经见血。” “老人家,杨某也有一问题想请教你。” 孟峰见状大皱眉头:“这杨瓘性子怎地如此,明明已经无事,竟还要给自己添乱!” 乔杞闻言奇道:“家主但说无妨。” 杨瓘站起身来,肃容道:“老人家,你的主人既然将财产都换成了羊群,又明知自己的仇敌觊觎着自己的财产,为何不将羊圈加固,并在羊圈外围设下警示?难道他还想着让这只头羊独自面对着仇敌的屠刀?” 乔杞思绪飘到了远处,他声音有些低沉:“羊圈外围何止没有陷阱?只是那些东西都已经被主人的仇敌慢慢在暗中拔掉了。” “既如此,这群羊丢失也是大势所趋,就算这只头羊奋起反抗也是无济于事,而在我看来,老人家你主人离开人世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他的仇敌身上。” 乔杞听到此处,他想到了之前沈烨逃亡一事,乔杞的目光锐利了起来:“罪魁祸首当然是那仇敌,可若这只头羊在之后,暗中放走了仇敌的后代,又该当何罪?” 下方的杨瓘心中一突,薛慕的手也紧紧地握住了腰边的刀鞘,堂中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老人家,白家和杨家的菜都上了这么久,我们其他人家的菜何时能上?” 众人将目光看向了说话的宋诚,杨瓘感激地看着宋诚,悄无声息地坐了回去。 有着宋诚的打岔,乔杞的注意力果然从杨瓘身上转移到了宋诚这里,乔杞饶有兴趣地看着宋诚:“你就是宋家的三先生?” 宋诚微微躬身,微笑道:“不敢当,老人家唤我宋诚便是。” “宋诚,据我所知,你和杨家家主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乔杞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宋诚面露疑惑,装糊涂道:“交情?老人家可能误会了,在下只是肚中饥饿而已,再一个,我很好奇,不知老人家为我准备了什么食材?” 宋诚此话也不算全部为假,他知晓乔杞是在借着菜肴和他们这些世家讨论当年的恩怨,可据他回忆,两朝交替时,他宋家并没有过多参与此事,所以他比较好奇乔杞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或者说乔杞为他们宋家安上了什么样的罪名。 薛慕对着旁边挥了挥手,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下人端上来了一只大碗。 宋诚迫不及待地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怪叫道:“田鼠?” 他这一叫,把身后的宋家女眷吓得花容失色,惊呼起来。 呈在宋诚面前的就是一道鼠肉汤,其实鼠肉在古时经常被人们拿来食用,不过随着农耕文明的发展,现在只有少部分人对鼠肉还是情有独钟,大部分中原人对鼠肉的概念还是通过书中记载所知,所以看着极少出现餐盘中的鼠肉,宋诚十分吃惊。 听见鼠肉二字,薛慕几人却是神色尴尬起来。 原来,这道鼠肉汤是乔杞专门为柳家家主柳晚修准备的,正常按照顺序,白家、杨家之后就是柳家,可是之前随着宋诚的突然打岔,导致顺序出现了问题,后面的下人不知道这些,将原来准备给柳晚修的菜肴递给了宋诚。 “呃,三先生,这道鼠肉其实是这位老人为柳家主精心准备的。”薛慕不得不出来解围。 宋诚看了看身边一脸惊讶的柳晚修,他心中了然道:“给我这老友准备鼠肉?莫非乔杞的意思是说他柳家人胆小如鼠吗?不过还别说,我这老友做事还真像这老鼠的性格,一有风吹草动,便躲在旁边观看。”宋诚忍住笑意,将鼠肉汤递给了身旁的柳晚修。 柳晚修似乎也清楚了乔杞的用意,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接过鼠肉时,狠狠地瞪了在那偷笑的宋诚,而后对他使了使眼色。 宋诚见状,有些不明所以。 柳晚修点醒道:“我说宋诚,你笑什么?” 宋诚心中一动,二人交往多年,已是十分默契,他瞬间明白了柳晚修的意思,虽然他不知道柳晚修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还是配合道:“老柳啊,你这胆小如鼠的人吃着老鼠还真是绝配。” “请三先生注意言辞!” 纵是柳、宋两家交情较深,三先生与柳晚修交情再好,这些柳家的年轻人也听不得宋诚对自家家主言语侮辱。 果然,柳晚修听着宋诚此话,脸色阴沉起来:“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诚耸了耸肩道:“说你你还不乐意听了,这些年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不都是躲得远远的?” 坐在对面的昌家家主不由得点了点头,他现在做事风格就是向着柳晚修学的,一般情况下,只要柳晚修不参与的事,他也跟着作壁上观。 柳晚修不禁恼道:“做事谨慎,三思后行是我柳家祖训,所以我们柳家向来都是稳重之人,包括前后在两朝做官的人。” 柳晚修特意将两朝二字说得加重了一些。 “好家伙!原来坑在这里。” 宋诚眼睛一亮,心中佩服柳晚修的机智。 宋诚心中知晓了柳晚修的大概计划,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所以你们柳家的官都是没有担当的人?” 柳晚修见状更是羞恼,他拍案而起,哼道:“老三!休要胡言!” 宋诚嘲讽道:“哪里胡言?若你柳家不是胆小之人,为何前朝宦官当政之事,你柳家的人全都退隐田野之间?” 台下众人鸦雀无声,台上乔杞杀意尽显。 第一百零八章 鸿门宴(八) 柳晚修情绪有些激动:“你懂什么?!” 宋诚继续讥讽道:“事实而已,难道还有隐情?” “当然!” 柳晚修放下筷子,他环视着四周看过来的目光,缓缓道:“我柳家众子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实乃当时的局势已是不可人为,那林老皇帝昏聩无比,周边尽是宦官耳目,加上当时帝都里面的禁军都已被宦官集团掌握,如果那时对宦官集团发难,无异于送死,必被其一网打尽,反而趁了他们的意。” 柳晚修想到了几个人,惋惜道:“当时我柳家子弟曾私下里劝谏过当时的宰相等忠贞之士,让他们谋而后动,静观其变,可他们当时小看了宦官集团,对此非但不听,还将劝谏的我柳家老人狠狠地骂了一顿,我柳家的老人心灰意冷,故此才带着一众子弟,辞官退出了朝堂。” “而且!”柳晚修声音突然高昂了起来,“当时决定潜伏的又不仅仅是我柳家子弟,据我后来所知,如今的帝师和当年的兵部尚书乔杞都是如此,只不过他们隐忍的更深一些。” 台上的乔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柳晚修居然提到了自己,更没想到柳晚修把自己和他柳家绑到了一起。 “帝师?乔杞?”宋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柳晚修轻蔑地看了眼宋诚:“老三啊,若说舞枪弄棒,我柳家确实不如你宋家,但若论这朝堂上的智慧,你还得多向我柳家学学,这里面水深着呢。” 宋诚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哼了一句没有再言语。 柳晚修淡淡一笑,随后看向了乔杞,温和问道:“老人家,我还没有问你,这道鼠肉汤里可有什么故事?这田鼠与你家主人可有什么瓜葛?” 乔杞顿时哑口无言起来,那宋诚所说的就是自己打算对柳晚修说的话,这柳晚修解释的却和自己当时的理由一样,而且人家还把自己抬了出来,这时候否定人家就是把自己过去的几十年也都给否定了,这还说个屁啊! 乔杞在台上憋了半天,最后郁闷地憋出两个字:“没有。”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 柳晚修拱了拱手,他心中暗笑:“我们都知道了你是谁,再对付你简直易如反掌,这乔杞也不过如此。现在就看老三这家伙怎么过这关。” 乔杞被柳晚修弄得情绪有些烦躁,他将怨气撒在了准备食材的下人身上,怒声道:“连端个菜都能端错,简直是废物!” 下面的兵士有些委屈,将为宋诚准备的东西端了上来。 宋诚看着那托盘上摆着一壶酒,不由得一愣,旁边的柳晚修也是神色讶然,他联想到了不好的地方:“不会是这乔杞被我说得恼羞成怒,打算直接让老三喝毒酒吧。” 宋诚的第一反应也是毒酒,毕竟历史上这种送毒酒的例子太多了,而且眼前的乔杞也确实是不怀好意,不过,他思考再三,还是否定了这种想法,如今自己等人已经落在了九曲人的手里,他们要杀自己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手段。 “这是我家主人平生最为喜好的‘饮子’,三先生来品尝一番。” “饮子”用果品或草药熬制而成,它是一种有药用价值的保健饮料,不但解渴,还可以清热解毒,是古时候人们比较喜爱的一种饮品。 宋诚纵是再机敏,心中也是想不明白这“饮子”会有什么深意,他拿起酒杯,浅浅品尝了一小口,“饮子”刚一入口,宋诚就皱紧了眉头。 “这是什么怪味道!” 和他平日里喝的“饮子”不同,他眼前的“饮子”里面至少掺杂了几种果品,十几种药材,味道乱的厉害,宋诚忍着吐出来的冲动,强行咽了下去。 “这乔杞不会是恶趣味,故意恶心我的吧?”宋诚深吸了口气,将这味道压了下去。 乔杞当然不是恶趣味,他坐在上方,看着宋诚道:“我家主人生前酷爱‘饮子’,可以说这是他生活的必需品,最开始的时候,这个‘饮子’里面只有两种益人的药材,味道和果品混在一起也只是清新无比,不过后来有人在里面添加了药材,最开始是一味,而后是两味三味,随着药材不断地增多,这‘饮子’也变得五味俱全,最后,一个养生的饮品渐渐变成了慢性毒药” 宋诚听着乔杞所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酒杯,他明白了乔杞的意思,宋诚意味深长地道:“这便是一个悲剧了,实在是可惜。” 乔杞止住了话语,不解其意道:“悲剧便悲剧,何来可惜之说?” 宋诚声音有些哀伤道:“‘饮子’是用来保健的饮品,其中添加的药材自然也是对人体有益的,我想那在你那主人的‘饮子’里添加药材的人应该也只是出于好心。” “出于好心?” 宋诚点了点头:“如果不是知道后来添加的药材皆是有益,你家主人怎么会喝?只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些有益的药材混在一起却反而成了慢性毒药,一个是好心办事,一个是好意接受,没想到结果却适得其反,实在是可惜。” 乔杞沉默了许久,而后渐渐品出了宋诚的意思,不过他的神色反而凝重了许多。 宋诚见乔杞看他的目光从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发问时的冷漠,最后变成了现在的警惕。宋诚的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 果然,乔杞说出了让场上大多数人都觉得云里雾里的话。 “三先生,你们是什么知道的?” 此话一出,正在宋诚旁边努力思考二人对话深意的柳晚修不禁一惊,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乔杞。 乔杞见柳晚修看了过来,立刻回应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柳晚修身体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宋诚本来还想辩解一番,见身边的柳晚修如此动作,便知再多的掩饰已是无用,他沉思半晌,苦笑一声,也回了一句让大多数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因为太过于完美?” 乔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错,有时候太过于完美反而是取死之道。” 第一百零九章 鸿门宴(九) 今日这场“鸿门宴”是乔杞正式亮相后的首场“大戏”。 乔杞想在离开幽州前,借此了却当年恩怨,用世家的血祭奠前朝的皇帝,在他的本意中,至少白、杨、柳、宋四个世家大部分的人都会被他杀掉,而在杀掉他们之前,乔杞会通过故事勾起他们对前朝的愧疚之情,让他们主动认罪,满足自己复仇的快感,从而解脱自己这十余年来压在心头的负罪感。 可从白凤瞻之后,杨家家主杨瓘开始,事情发展的便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乔杞没想到杨家从自己印象中的庸碌之众变成了至此还心向前朝的世家,也没想到柳家从自己所认知的懦弱之众变成了和自己一样韬光养晦的志士。 从这时候起,乔杞的心里就开始生疑,莫不是这杨家和柳家知道了自己等人的事情? 直到宋诚完美地回答,避开了死穴后,乔杞心中有了答案。 这几个世家原来早就知道了一切,而自己等人还在拐弯抹角地试探他们,真是何其可笑! 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 乔杞扫视着方家和昌家的人,在这一刻,乔杞对场上的所有的世家人都动了杀心。 “取死之道?”场下世家之人听着此话皆是一惊,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为首的方晟沉声道:“阁下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乔杞没有理会方晟,而是对着宋诚疑惑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如此说来,那逆臣之子果然也是你们放走的?” 宋诚还未出声,杨瓘抢先怒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子殿下岂能被你等九曲叛逆软禁!” 一语激起千层浪! “逆臣之子是太子殿下?上方之人是九曲叛逆?” 堂内众人乱作一团,世家的长辈们更是大惊失色,就连心里有些底子的方晟此刻听到杨瓘证实,也是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于虚幻。 九曲的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幽州,镇守边境的北大营呢?北大营难道反了吗?紧挨着九曲十三环的戎州沦陷了吗? 一名宋家的老人来到宋诚身边,颤声道:“老三,杨家主说的都是真的?” 宋诚看着一脸恐慌的家族长辈,心中叹息一声,而后回道:“是。” 老人愣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他迟疑道:“城外所说的‘叛军’是?” “所谓的叛军正是前来围剿九曲叛逆的官兵,至于太子殿下,您且放心,太子殿下如今安全得很。”宋诚安慰完自家老人,看着台上的老人,扬眉问道:“乔杞?” 这老人是乔杞?! 堂下又是一片惊呼,老一辈的人再次惊愕在了原地,方晟更是一脸的面如死灰,瘫坐在了椅子上。 “乔杞是谁?”昌洛尘望向了自己的父亲。 世家中的年轻人大多数都像昌洛尘一样,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对此不甚了解,甚至有些人在两朝交替的时候还没有出生。 “乔杞是前朝最后一位兵部尚书,也是逃进九曲十三环里的几个前朝官员之一。”昌文华一脸凝重之色,作为一家之主和一位出色的商人,昌文华对身边局势有着敏锐的嗅觉,此刻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听到乔杞之名时,他的心就沉入了谷底,确切的说,昌文华嗅到了鲜血和死亡的味道。 同样嗅到死亡味道的还有白凤瞻,当乔杞为白凤瞻抬上那道名为“白切狗”的菜肴以及讲起了那个故事时,白凤瞻就已经明白了其中含义,不过那时候,他还以为对方只是与前朝有着很深的渊源,根本没有往九曲那里去想。当时的他虽然心中忐忑,但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毕竟这里是幽州,孟州府再怎么说也是独孤家的心腹不是,难道他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等人死在这里? 但现在白凤瞻绝望了,既然站在上方的人是前朝的兵部尚书乔杞,而那孟峰又异常恭敬地立在乔杞的身旁,那就说明孟峰早就和乔杞勾连在了一起,他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本来呆在庐州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头抢接这个差事,不仅得罪了宗族的人,如今还落得性命不保的下场。 白凤瞻失魂落魄地看着四周,待看向身边杨瓘时,一股恶意油然而生,他的表情逐渐狰狞了起来。 “杨瓘!”白凤瞻咬牙恨声道。 杨瓘闻声转头,见自己的好友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以为他在想着如何和对方拼命,杨瓘低声劝道:“白兄,你” “你想死为什么要带上我?”白凤瞻寒声质问道。 杨瓘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白凤瞻情绪激动起来:“杨瓘!枉我将你引为知己,你却想将我害死!” “白凤瞻!” 杨瓘火气也上来了,他冷声道:“白兄,你糊涂了吗!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要杀你的人不是我!” 白凤瞻怒声道:“你不想我死?好,那我问你,既然你知道九曲的人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把消息告诉我,让我早做准备?!” “这” 在一旁听见二人谈话的柳晚修插嘴道:“早做准备?告诉你的话,你早就跑了,太子都会被你连累!” 正如柳晚修所说,杨瓘深知白凤瞻那胆小怕死的性格,如果让其知道消息,恐怕第一时间就会让九曲的人察觉,那样不要说自己等人处境会变得危险,太子的营救计划都有可能因此失败。 “好!好!好!” 白凤瞻连道三声,他气笑道:“连柳家主都知道内情,看来只有我白家被蒙在鼓里,杨瓘,我的好兄弟啊!” 这就是人性怯懦的一面,有些人在要承担责任或者面对自己无法反抗的强敌时,他宁愿转而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把仇恨转移到自己能够报复的对象身上,也不愿意鼓起勇气去正视真正的自己。 白凤瞻和宋诚的争执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引起了乔杞的注意,乔杞看着争吵地面红耳赤的二人,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想到了一个阴毒之计。 “我可以不杀你们。” 第一百一十章 毒计 “我可以不杀你们。” 乔杞话一出口,场上除了一些世家老人,大多数的人却没有什么反应。 笑话,世家是什么人? 早在林氏王朝时,世家大族就垄断了朝廷的官员推荐权,任何人都需要打上世家的烙印才能入仕为官,说来可笑,这种现象直到后来宦官当政时,才被彻底根除。 独孤离登上皇位时,为了天下稳定,获得世家大族的支持,不得不以皇权作为祭品,分享了一部分权力给这些世家大族,后来他发现世家仍是处处与自己作对,政策难以实施,迫不得已,为了制衡白家等老牌世家,独孤离又分割了部分皇室权力让方家等新兴世家崛起,接着虽然独孤离在帝师的建议下,创立了文会制度,但仍是治标不治本,独孤离暴毙后,继位的独孤齐没有其兄长那种威慑力,世家的权力更为膨胀,如今已成为了一种凌驾于皇权之上的畸形存在。 到了现在,一些世家大族的长辈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而且倘若世家里重要的人犯了法,皇室也要先和世家打招呼商议,再加以定罪,岂能你说杀就杀? 世家的人骄傲惯了,加上此前被孟峰监禁了几天,已经憋出了些许火气。 一个没有经历过当年之事的杨家年轻人不以为然喊道:“好大的气派,难道你还能真将我们杀了不成?” “住口!” 杨瓘转头厉喝,他心里清楚,眼下情形,乔杞八成要杀人立威,他可不想让自家子弟成为牺牲品。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家的那位年轻人时,心凉了半截,只见一支袖箭正准确无误地插在了年轻人的脖颈之上,随后年轻人的身体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仁兄!” “大哥!” 眼见自己的亲人身死,杨家人悲痛欲绝。 杨瓘顺着袖箭的发射方向看去,只见大堂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伫立着密密麻麻的兵士。 看着大堂窗口外的士兵,手持弩箭瞄准着堂内众人,世家的年轻人这才意识到此刻的危险,堂中陷入了慌乱。 “如果你们不想要活命的机会,那也好,幽州将士听令!除了方家、宋家和昌家的人,其余人等尽皆斩杀!” “慢着!我们要机会!” 一旁的白凤瞻见能活命的名单里果然没有自己,他对着乔杞急急吼道:“你有什么条件?” 乔杞嘴角翘起,他没有立刻回答白凤瞻的话,反而看向了白凤瞻旁边的白少寒,对其勾了勾手:“你,过来。” 白少寒面如土色,看了看身旁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表示的自家叔爷,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台上。 乔杞眯着眼睛轻声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寒忍着心中恐惧,回道:“白,白少寒。” “少寒,好名字,白少寒,我给你个简单的任务,只要你好好完成,你就可以活命,你只需要” 白少寒呆在了原地,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他吃吃道:“为什么是我?” 乔杞歪着头,反问道:“怎么?你不想活命?” 白少寒挣扎了片刻,艰难地咽了口吐沫,而后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想。” 乔杞很满意这个答案,他对薛慕道:“把东西给他。” 二人谈话结束,乔杞将白少寒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对着下方淡淡道:“或许有些人还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们,城外东大营、北大营十余万的军队已经将幽州围困了起来。” 方晟心中暗喜,他出声劝道:“既如此,乔老尚书何不现在放了我们,我方晟以整个方家作为担保,可免你一死。” 一旁的乔峥嗤笑一声:“你这老头觉得义父会被那些人擒住?” 乔杞抬起右手阻止了乔峥接下来的话语,他淡淡道:“如果你们寄希望于城外独孤家的军队,那你们可要失望了,我们已经和外面的人达成了协议,他们即将放我们远行。” “不可能!独孤齐肯让你活着离开幽州?” 乔杞面无表情道:“你们信与不信和我无关,你们只需要知道,在我安全之前,我不会放你们这些世家人离开。”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下面有人出声问道。 乔杞纠正道:“准确来说,你们应该问,是带你们中的五十人去哪里。” 下面宋诚等人心中皆是一寒,带走五十人,那剩下的人? 藏在后方的沈烨猛然抬头,他震惊地看着四周,心道:“这里不下五百余人,难道大部分的人今日都要死在这?” 乔杞接着道:“我本意是只带走部分重要的人,但想来确实有些不公平,那我给你们机会。” 乔杞从身旁的手下拿过来一个香炉,他将香炉放到了白少寒的手上,道:“我会出去一柱香的工夫,当我回来时,除了这个孩子,堂内活着的人如果少于五十,我会将其带走,如果人数多余五十?” “你待怎样?!”昌文华厉声问道。 乔杞阴阴一笑:“那么,我会随机杀掉里面多余的人。” 乔杞说罢,便带着孟峰等人向外面走去,走到门口处时,他回头不经意地补了一句:“里面的下人们,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你们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 乔杞几人走后,城主府会客主堂的门窗皆被外面的军士关闭了起来,整个堂内充满着诡异的氛围。 众人从最开始的面面相觑、茫然无措逐渐变成了相互警惕。 所有人逐渐以世家为单位,分成了六个大圈。 “少寒!那老儿和你说了什么?!”白凤瞻看着上方紧紧抱着香炉的白少寒质问道。 白少寒脸色唰得一下就变了,他支支吾吾道:“他,他说,一柱香过后,如果人数多于五十,他会将我和世家中的下人们都杀掉,只留下世家中的嫡系公子和老一辈人物。” 听着白少寒的话,再加上乔杞临走时的话语,这些世家中下人的呼吸都变得逐渐急促起来,尤其是里面的一些世家护卫,他们的目光从短暂的挣扎变成了杀意尽显。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乱象开始 乔杞带着孟峰等人走出了城主府,几人尚行不远,便听到了身后城主府内激烈的吵闹声。 乔峥冷笑道:“还以为这些世家的人有多清高,面对死亡,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孟峰闻言叹了一口气,没有言语。 乔杞看着面色郁郁的弟子,轻声问道:“峰儿,如今太子已不知去向,不如你们就和我一同去夷州如何?” 乔峥看着孟峰一脸犹豫,不可置信道:“孟州府?事到如今,难道你还妄想着之后做回独孤家的忠臣?” 薛慕也上前劝道:“师兄,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我大概也猜到了你的打算,你想利用太子的信任,保住包括自己在内幽州众官的性命,可独孤太子被那些世家救走,明摆着已经对你不再信任,你又何必冒险?再者说,就算太子殿下肯原谅你,今日事毕,你觉得那些世家会放过你吗?” 孟峰情绪有些复杂,他看着身边几人,声音沙哑道:“我的根在这里,我的家人在这里,我的一切都在这里” “谁又不是呢?” 乔杞老人看着孟峰的神色,心中默默地叨念着,他一瞬间想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耳边也响起了自己屠刀之下那位挚友死前的话:“一个民族或者一个人,当他不顾一切想要复仇时,或许能创造很多奇迹,然而,当大仇得报之时,却有很多无辜人的生活从此滑落深渊,乔杞,你的良心能承受得住这种代价吗?” “师兄,你去哪里?”薛慕看着孟峰落寞的向着西侧走去。 孟峰头也不回,声音低沉道:“我去见一下百世骧。” “义父,这?”乔峥看向乔杞道。 乔杞知道乔峥的意思,他抬手阻止了乔峥的话语:“让他静静,这时候或许也只有百世骧可以替他排解心中的痛苦。” 说罢,乔杞转头望向了身后的城主府,他的嘴角勾了起来。 小将乔峥顺着目光看去,他有些疑惑:“义父,你不是说这些世家老人都是人精,那他们应该知道我们的目的,这些人真的会自相残杀?” 乔杞淡淡道:“他们知道又如何?” 乔峥想不通其中意思,他紧皱眉头又问道:“这些世家的人是我们最后的筹码,如果里面活着的人都是些年轻力壮的侍卫,那岂不是对我们毫无用处?” 薛慕答道:“小将军多虑了,这些世家老人积威多年,震慑住自家的侍卫轻而易举,而且,小将军可知道,为何我们留给世家的人数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人?” 乔峥呆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薛慕道:“堂内的白、杨、柳、方、宋、昌六个世家,每家所带之人均在五十人左右,这就给了这些世家的侍卫一丝希望,在他们眼里,只要自己保护住自家主人,自己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乔峥又问起了方才的问题:“这几个世家人数如此均衡,倘若互相牵制,没人动手怎么办?” 薛慕微笑道:“小将军可是忘了一批人?” 乔峥想起了什么,眉头一挑:“你是说文会?” “不错!如今堂中之人除了已经在世家多年的人,还有刚在文会上打上世家烙印的文人武士,这些人对世家可没有多少忠心,一旦面临死亡时,这些人只会考虑自己,他们就是堂中打破平衡的关键。” 薛慕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就算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在涉及到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什么世家关系都会被抛在脑后,我想现在各世家应该已经以自己家族的长辈为中心抱起了团。” 乔峥恍然接道:“所以最先拼光的肯定是护在外围的下人,之后便是些无关紧要的世家子弟,那些世家老人会活到最后。”他揶揄道:“也不知道谁会活着,不过,就算他们现在活着,也是多活一时罢了,到了夷州,还不是一样要死在我们手中?” “小将军,你错了。” 看着乔峥疑惑地目光,薛慕解释道:“活着的人我们要放走。” “放走?” “只有放走他们,今天的事才能让其他世家知晓,仇恨的种子才会在这些世家之间滋生,虽然我们是始作俑者,但他们肯定也会因今日之事产生芥蒂。” 乔峥听到如此,纵是他再了解薛慕,此刻也对他产生了敬而远之的想法。 薛慕无视了乔峥怪异的目光,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活着的人里会有谁?” 乔峥缓过神来,想到了一个让他极度厌恶的人,他咬牙暗道:“这个人我绝对要亲手杀了他!” 正如薛慕所说,当乔杞等人离开不久,堂内的气氛便变得诡异起来。 各家护卫们很自觉地将自家主人和旁边家族的人隔离了起来。 在白少寒支支吾吾地说出来那句话后,各家护卫的目光杀意尽显,不过他们的杀意并不是对着自己人,而是对着其他世家。 他们心中很清楚,这个时候,自己的家族绝不可能会放弃自己,他们需要自己等人护住他们,而自己又不可能单打独斗,这时候想要活命,只能抱团从其他家族处入手。 “各位!听老夫一言!”方晟的声音响起。 世家的年轻子弟皆舒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们太需要一个主心骨来稳住局势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听见方晟的话,宋诚和柳晚修这些世家长辈对此都是无动于衷。 果然,方晟话音刚落,几道粗暴的声音便从四处响起:“不要听这老头说话,大家没听到吗?如果我们现在不动手,到时候最先死的就是我们!” 抽刀的声音响起,随即而来的就是一声惨叫,方家阵营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北狄大汉率先动了手。 “住手!” “你在做什么?!” “你可是我方家未来的武术教习啊!”方家的人大惊失色。 北狄大汉狰狞一笑:“武术教习?我呸!老子命都活不成了,还他娘的武术教习?”他大声叫吼道:“老子不想死,所以,你们给我死了!” 嘭! 嗖! 这一声吼叫,仿佛是炸药的导火索一般,整个大堂瞬间被引爆。 众人厮杀成一团。 抽刀声,打砸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溅城主府 世家子弟毕竟涉事较浅,再加上有着长辈在场,所以暂时没有内乱,目前动手的只有那些从文会上选拔过来的民间人士。 虽然这些底层人的人数相较于世家整体人员较少,但这些毕竟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精英人士,尤其是通过武选选拔上来的人,说他们可以以一当十也不为过。这些人在外摸爬滚打多年,都对局势有着清楚的判断,他们既然已经选择动手,自然不会保存实力,不过再动手之前,他们也私下为自己留了个退路。 那就是留下一个世家不杀,先屠杀其他人,事后如果侥幸逃出,自己也可受些这个世家的恩惠。 说是退路,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打算,不过当下这些人也来不及往深处想。 既然选择动手,这些人便不再犹豫,一开始便全是杀招,而无论在何种灾难面前,老弱病残都是淘汰的首选目标,此时也不例外,堂中世家的女子俨然成了众人眼中的死人。 “清瑶小心!” 柳清瑶发生一声低呼,急急躲开了飞过来的木椅。 柳晚修见状眉头一皱,他没想到,就因为自己所带的护卫最少,柳家竟成为了被最猛烈攻击的家族,他求助似的看向了宋诚。 宋诚会意,回头沉声吩咐道:“和柳家人汇合。” 听见宋诚的话,紧挨着宋家、正在搏斗反抗的柳家人倏地松了口气。而正在进攻的那些壮汉都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宋家正是大多数人选择的“后路”,因为宋家人多多少少都带有军营的色彩,宋家这些年轻子弟多多少少也都会些武技,是这些家族中最为难杀的家族,就算有些没有把宋家看作后路的人,也没想在第一时间就对宋家下手,所以此刻的宋家所在的位置俨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三爷!” 跟在宋诚身边的管家大惊失色:“万万不可!我们现在应该保存实力,不可引火烧身!” 宋诚的眼角不禁抽了抽,这个时候,自己这位管事人的命令都有些不当用了。 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人的自私欲望会不断的增长,这些世家的守卫,一边保护着自己,一边却有意无意间地放任其他人杀入自己身后的人群,他们知道,就算自己保护住了自家主人,到最后清算人数之时,如果人数超过五十,自己也会被自己老爷毫无犹豫的舍弃,所以如此做也是保住自己性命的方法。 看着自家的年轻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柳晚修、杨瓘等世家长辈的心都在滴血,这些侍卫心中所想他们又何尝不知? 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 难道要揭开他们的心中所想进行训斥? 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将他们逼到对立面,让家族其余人的处境更加危险。 眼见宋家众人迟迟未动,自家护卫又心怀二心,柳晚修不得不将爱女拽到了身边亲自保护。 赤手空拳的文人哪里是手持兵刃人的对手,除了宋家,其余家族的人很快就被冲散,众人化作鸟兽,在堂中四散奔逃。 “白兄救我!” 白少寒的一位兄弟,被一个杨家招的壮士追到了台上,他跌倒在白少寒的身前,满脸是血,双手颤抖地抓住了白少寒的裤脚。 白少寒正紧紧抱着自己怀中的香炉,感到身下动静,他心头一紧,发出一声尖叫:“不要杀我!”同时奋力地一脚踢出,将自己的兄弟踢了出去。 待白少寒发觉不对时,追过来的壮士已经手起刀落,将那位白家少爷砍成了两段。 白少寒面色发白,身体蜷缩在了一起,看着那壮士投过来的满眼杀气的目光,冷冷地打了一个哆嗦。 那壮士狠狠地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鲜血,看着白少寒怀中的香炉,转身奔着其他人杀去。 昌家家主昌文华紧紧握着昌洛尘的手,看着逐渐逼过来的五位血人,其他昌家的人都已经惨死在了二人身边,包括沈烨等人之前的武选场地上见到的的那位老掌柜。 昌文华按捺下心中的惊恐,嘶声道:“昌家的人除了我们已经死光了,你们真的要赶尽杀绝?我可是昌家家主!” 其中一个血人喘着粗气道:“我不管你是谁,我们只想活着!” 昌文华颤抖道:“放过我们父子,我答应如果我们活着,我给你们每人白银千两!” “命都没了,还要钱做什么?!”那血人吐了口血吐沫,持刀走来。 不过他才走了一步,四把钢刀同时向他砍去,这血人躲闪不及,应声倒地。 昌文华和昌洛尘父子二人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那四个人中的一个沉声说道:“昌家主,记住你的话。” 昌文华呆了一下,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急声道:“记得!倘若我们父子二人能活着出去,诸位每人白银千两,并送上豪宅农田!” 那四人互相望了一眼,点了点头,守在了昌文华父子二人前方。 昌家父子瘫软在了地上,昌文华摸着身边还温热着的血泊,不禁悲从中来,随即他的目光转向了对面,眼中散发出了仇恨的光芒。 孟峰走在了回府的路上,此时的他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对世家动手意味着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如若之前太子在时,他还可以祈求太子救他,但现在太子选择逃走,明显是已经不再信任他,那么他还能去哪里? 跟着老师逃去夷州? 孟峰摇摇头,自己的根在幽州,将幽州拖入了战火之中已是大罪,自己不能再为了自己活命将原本幽州的军队送给叛军,哪怕叛军的头领是自己的老师。 是的,到了现在,孟峰仍然认为自己是独孤家的臣子。 为了太子,为了自己当年和先帝独孤离的相知之情,孟峰决定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寻求沈颂的帮助。 孟峰径直来到了书房前的院落。 “大人!”书房旁的护卫们看见孟峰前来,闪身禀告。 孟峰点了点头:“可有异常?” “这”护卫们互相看了一眼。 孟峰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阴沉道:“发生了何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劝活 如果孟峰不亲自来,护卫们是不打算交代的,但此时孟峰已经到了这里,而这书房的房门明显损坏过,显然是瞒不住了,于是护卫如实道:“没有大事,只不过百世骧曾经试图逃走,被吾等抓了回去。” 孟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沈颂呢?可安静?” “沈家老爷一直呆在屋里。” 孟峰点了点头,只要百世骧和沈颂仍在这里就好,他挥了挥手:“下去。” “是。” 孟峰走到书房门前,看着破烂的房门颤颤巍巍地悬在门檐上,不由得眉头一挑,心道:“难道百世骧与沈颂交了手?”他走进书房,不由得又是一愣。 书房中,沈颂正悠哉地看着书,而百世骧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书架旁边的地上,他那件标志性的白袍也不知去了哪里,身上只挂着一件白色单衣。 “你来了。”沈颂放下手中书卷,看着孟峰道。 听见动静,百世骧看向了门口,见是孟峰到来,他便开始挣扎起来,口中呜呜直叫。 孟峰心中一奇,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颂,问道:“怎么把百家主的嘴都堵上了?” 沈颂淡淡道:“图个清静,怎么?你们要动身?” 孟峰坐到沈颂的对面:“临走前,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孟峰神色郑重起来:“太子到底是不是你救的?” “我一直呆在书房,如何救得太子?” “我从来不会小看你的能力,而且听见太子逃走的消息,你似乎并不意外。” 沈颂指了指地上的百世骧:“有他在,外面的事我自然知晓。” 孟峰沉默了一会儿:“你不要妄图再骗我,或许你自己还不知道,你的状态已经出卖了你。” 沈颂眉头一挑,静静地等着孟峰的下文。 “太子尚在内城之时,司司姑娘也在他的旁边,那时候的你仿佛变了一个人,眼中充满着焦虑和不安,但是太子和司司姑娘消失后,我再来看你的时候,你已经变回了之前的自己,丝毫不见你担心那女孩的安全,如此证明你知道她在哪里。” 沈颂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孟峰竟是通过这点猜出了真相,他摇头心道:“看来,司司对我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孟峰见状,知道沈颂默认了这个事实,他双手按在桌案上,身体向前倾斜:“据我所知,你一向不和其他世家打交道,是谁联系的你?方晟?杨瓘?还是昌文华?” 沈颂道:“有必要知道?” 孟峰盯着沈颂良久,身体向后仰了仰,他将头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确实没有必要了,毕竟那些人现在可能都已经身首异处。” 纵是沈颂心中有所准备,听见此话身体还是骤然一僵,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而一旁的百世骧则是双眼蓦然睁大,而后转动着眼珠,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做了这种事,你今后怎么办?”沈颂低声问道。 孟峰心中一暖,表面则淡淡道:“跟着老师走便是了。” 沈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要寻死?” 孟峰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百世骧眼中则充满了不屑之色。 孟峰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我打算在老师走后,继续留在幽州抵抗一阵,直到老师安全后,我便开城投降,等待朝廷的判决。” “为了什么?” “为了幽州的军民百姓。” “有关系?” “如果我跟着老师他们离开,那我幽州原本的军队怎么办?老师和薛慕绝对不会放任这股生力军在背后,必定会让我带着这些人加入他们,我不想让当年九曲的事再度发生,不想让这些幽州孩子到时候有家难回。而如果我留在这里,反而不仅能保住这些孩子的命,还能吸引朝廷的目光,为老师分担压力。”孟峰解释道。 “然后呢?你打开城门,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沈颂的声音有些恼怒:“你觉得朝廷因此就会放过幽州的这些官兵?” 孟峰有些痛苦道:“至少我将事情完完整整地交代后,朝廷不会滥杀无辜。” 沈颂看着自己这位老友,神情也落寞了下来,而后他眼神一亮,道:“如果有人不让你交代,那又该如何?” 孟峰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沈颂哼了一下:“乔杞能从山里出来,绝不可能是北大营的一个参将所能策划的,背后绝对有其他势力,在我看来,将军府和方相的学士府都脱离不了干系。” 孟峰迟疑道:“你是说有人会在我交代出事情之前将我灭口?” 沈颂道:“既然对方有能力让那位名为高博的参将死在宣州,让北大营的线索中断,自然也有能力在你去帝都的路上让你闭嘴。” 孟峰想了想,惊出一身冷汗,随后他问出了自己来此的用意:“那我该怎么做?” 沈颂沉思良久,缓缓道:“查!” “查?查什么?”孟峰诧异道。 沈颂凝神道:“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将功补过。” 孟峰张大了嘴巴,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是让我逃走调查?” “不错,你要找机会逃出去,将一切查明,那乔杞是你的恩师,你帮他情有可原,可朝中出了这么一股勾结外贼的势力,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替他们遮掩吧。” “当然不会!” 孟峰断然道:“我是独孤家的臣子,独孤离对我有恩,因为太子一事我已犯下大错,如果我能揪出朝中这股叛逆势力,当然最好,不过” 孟峰苦笑道:“这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我若独自离开,幽州的这些兵士官僚又当如何?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冤死?” “我想有人会保住他们。” “谁?难道你说的是太子殿下?”孟峰讶然。 沈颂点头道:“太子殿下欠我们世家一个人情,如果你保证会查出一切的真相,我想太子殿下会很乐意替你担保。” 孟峰犹豫了一会儿,道:“可我要怎么离开?” “呜呜呜。”角落处发出了一阵声音。 二人看向了百世骧,见他似乎有话要说,沈颂皱着眉走到百世骧的身前,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右手拿出了他口中的布,低声道:“不要低估我的果断。” 百世骧厌恶地看着沈颂手中的布,喘了口气后,对着孟峰道:“你要想悄悄逃离幽州,我有办法。”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书房的四人 “你的条件。” 孟峰没有问百世骧的具体计策,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起了他的要求,因为他知道以百世骧的性格,既然说了此话,必是胸有成竹。 “现在放我离开。” “不可能。”孟峰想也未想便回绝了他,百世骧和沈颂可是都知道老师的目的地,如果他二人将情报泄露出去,自己的老师恐怕凶多吉少,所以在老师他们绝对安全之前,孟峰并不打算放他二人离开。 “你可以离开,不过也要三日之后。” “三日?”沈颂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极为忧虑,三日的时间足够乔杞等人离开幽州,到那时就算自己提醒了朝廷,估计也已经来不及,莫非真要任那乔杞老儿进入夷州山林? “好。” 让孟峰和沈颂都有些意外的是,百世骧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沈颂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百世骧,思考着他的用意。 百世骧看着沈颂的目光,双手一摊:“不要多想,与九曲那帮人没有关系,我只是有些想念我的两个孩子。” 百世骧见沈颂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知道沈颂不相信自己的话,不过他也不在意,接着道:“我说,可不可以帮我解开绳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世家之主。” 沈颂面无表情道:“只要你能管住你的嘴,自然可以给你松绑。” 百世骧一脸无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沈颂哼了一声,走到百世骧的身后,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孟峰听着二人打着哑谜,正不得其解之时,突然看到从地上站起身的百世骧疯狂地对着自己使着眼色,而他的目光直指书房深处。 孟峰心中一突,警惕地向书房里面走去。 沈颂帮百世骧解开了绳子,正要说话,突然抬首不见孟峰的踪影,他心中不禁莫名一慌,下意识地向着后方书架群看去,正好和站到那里的孟峰目光对视。 在二人之间,一个少女面色苍白地从书架旁走了出来,对着沈颂吐了吐舌头。 在这一刻,沈颂身上煞气倏现,猛然转向百世骧,百世骧见状,反应极快,迅速抄起了桌上折扇,挡在胸前喊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说!” 沈颂脸色阴寒地看着他,而后看向孟峰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让沈颂二人意外的是,孟峰只是轻轻推了推司司,让其回到了沈颂身边。 百世骧不禁脸色一惨:“什么情况,是我想多了?这女孩难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好在孟峰没有揭穿百世骧的谎言,他看着躲在沈颂身后的司司,暗自苦笑一声,他走到了沈颂面前,摇头道:“我是实在想不出,一直幽居在书房的你是怎么把她救出来,又怎么将她从外面层层守卫下带进来的?” 百世骧翻了个白眼:“明显是外面世家之中有人相助,很难猜吗?” 孟峰一脸认真地问道:“问题是那个人是谁?” 百世骧怔了怔,随即皱起了眉头。按照他收集到的情报,沈颂隐居在庐州十多年,早已和其他家族断了联系,而在幽州的这些世家人中,首先排除的便是宋家,当年宋家和沈家的争斗,虽然没有在外面流传开来,但实际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像他这种地位的人,多少还是了解到一些内幕的。 除了宋家,昌家也被他排除在了外面,原因也很简单,昌家远在宣州,和庐州相隔较远,沈颂在这十几年间根本就没有去过宣州。 方家的可能性也不大,当年百世骧从老爷子那里得知,帝师似乎一直有意让沈颂入朝为官,共同对抗方相,虽然被沈颂拒绝,但想来沈颂对方家的观感也不会太好 这么说就只能是白家、杨家和柳家中的一个,百世骧陷入了沉思。 “还有一点。”孟峰打断了百世骧的思绪。 “你们二位似乎并不担心正在堂内发生的屠杀。”孟峰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在他看来,同为世家中人,他们至少也应该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百世骧撇了撇嘴:“我巴不得白家的人去死,还会担心?对了,我那昌家老友还在里面,不过我觉得,如果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话,也不配当我百某人的朋友了。” “你呢?”孟峰看着沈颂。 沈颂微笑道:“和百家主一样,我巴不得宋家的人去死,而且里面到底会不会发生杀戮也不好说。” “恩?” 百世骧被勾起了兴趣:“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意外产生?” 沈颂心中暗道:“太子殿下正在殿中,如果他想阻止杀戮,只需要站出来露面就好,乔杞他们有太子在手,想必也不会多此一举,而他若不愿阻止杀戮,以杨瓘、柳晚修他们的能力,也不会让太子有性命之忧。” 咳。 百世骧也想到了这点,他轻轻咳了一声,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沈颂不禁心中一惊,他这才想起百世骧也是知道太子去了城主府,他自顾自地沉声道:“倘若我不死的话,我会告诉圣上。” “呃。”百世骧身体一僵,嘴边的话也被强行咽了下去。 “什么?” 孟峰听见身边的胖子莫名其妙蹦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由一愣。 沈颂看见百世骧闭上了嘴巴,心中松了口气,如果叫孟峰知道太子正在城主府中,那么孟峰会毫不犹豫将太子找出,送到乔杞身边,而后他会依照原计划守在太子旁边获取信任,而司司也会被他胁迫跟在太子身边前往夷州,这是自己绝对接受不了的事。 为了防止孟峰起疑心,他赶忙道:“此次事毕,我会联系帝师,亲自入宫面见圣上帮你求情。” “当真?!”孟峰激动地站了起来。 沈颂心中暗道一声罪过,继续说着违心的话:“孟兄放心。” 孟峰大喜,心中悬着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现在有沈颂、百世骧、太子三人帮助自己,相信幽州的军民官僚不会被牵扯进来,自己也可以安心去调查朝中的那股隐秘势力。 城主府中,明亮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整个大堂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阳州双刃 自乔杞等人离开后,沈烨就一直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他知道如果自己此时站出来,所谓的惨剧就不会发生,可他没有勇气。 这段时间里,沈烨先后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如今的他对死亡有着深深地畏惧,只有面临过死亡,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而且就像沈颂对他说的那样,为了让自己逃出来,几个世家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自己不能让他们的付出白费。 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沈烨的心变得有些煎熬,正当他打算站出来时,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殿下现在出来,刚刚死去的人岂不是白死?成大事者,决定了某件事,就不要轻易改变主意。”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沈烨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厮杀还在继续,在其他世家伤亡惨重的时候,宋家这边也开始遭殃,面对这些早已杀红眼的兵士,纵是宋家人有些功夫底子,也仅仅是比其他人多抵抗了一会儿而已。 宋诚见自己的家族的年轻俊杰一个接一个倒下,不禁心急如焚,他刚要回身营救,眼前突然耀起一道寒光,同时一股凌厉的刀气从他身前激射而来,宋诚浑身汗毛竖起,急忙跳到一旁,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攻击。 嘭! 长刀砍在了宴桌之上,瞬间将其断成两截。 宋诚冷汗直流:“好快的刀!” “糟糕!” 持刀之人没想到自己蓄力已久的一刀竟会落空,巨大的惯性让他来不及止住向前倾倒的姿势,持刀之人咬了咬牙,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大了自己身体前倾的速度,向前一个滚翻,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宋诚反应过来的飞踢,宋诚的反击是躲过了,不过他的那炳钢刀却是落在了原地。 本次赴宴,除了各家的侍卫允许带兵器入场,其余人的贴身兵器都被要求放到了堂外,包括宋诚的那根铜棍,宋诚正犯愁没有趁手兵器,眼见钢刀在旁,他不禁眼前一亮。 那偷袭之人暗道一声不妙,立即想飞扑夺刃,不料身后的几名宋家子弟反应极快,拳脚相加之下,拖延了他起身的时间。 趁此机会,宋诚迅疾地拿起了长刀,长刀在手,宋诚信心大增。 “啊!” 身后传来几声惨叫,只见扑在那偷袭之人身上的几名宋家弟子皆捂着留着鲜血的脖子,眼神惊恐地软倒在地。 宋诚大怒,单手持刀,飞身劈去。 锃! 长刀下劈,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人双手的两把短刃架到了一旁,险而又险地插在了他头边的地上。 宋诚微微愣神的功夫,那人手持双刃,顺着长刀的刀刃急速向上划来,擦出了阵阵火星。 宋诚无奈之下,只得松开持刀的右手,向后退去。 那人起身,迅速将双刃插回腰间,重新握起了长刀。 “阳州双刃?你是阳州府的人?”宋诚沉声道。 这阳州人有些意外:“你居然识得此刃?你去过阳州?” 宋诚简短回道:“家父曾与阳州州府有旧。” 这阳州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着其他方向杀去。 宋诚长吁了一口气,他来不及推测此人的身份,他一个闪身回到家族阵中,此时的宋家人群中仅剩不到十人,宋诚的心异常沉重,他强忍着怒意和仇恨,走到众人前方,对着仍要继续砍杀的几个血人喝道:“还不住手!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堂中其余的人也注意到了堂内情况,厮杀声逐渐平息了下去。 还存活下来的世家众人心有余悸的喘息着,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血水、汗水以及泪水。 看着方才还活着的人此刻已经和自己阴阳两隔,静静地躺在地面上,活下来的人无不痛苦万分。 “呜呜。” 不知是谁先哭了起来,而后堂中一片啜泣之声。 “我方家可还有人活着?”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方晟在两个中年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角落处走了出来。 脚下粘稠的鲜血似是沼泽一般,让老人家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可怕的寂静,没有听到任何回音后,方晟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打了个踉跄。 方晟老泪纵横道:“诸位!今日之事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要记住我们的仇人!为这些无辜冤死的孩子报仇!” “老头!你所说报仇的对象难道指的是我们?”坐在台阶上休息的一个壮汉冷声道。 方晟闻声望去,不由得怒目圆睁。 就是这个人!当初在武选上自家招揽的这个猛士,对方家人下手最狠,杀的人最多! 眼见仇人在此,方晟指着他恨声咒骂道:“记住你今日所犯的罪孽,只要我还活着,今后必让你血债血偿!你的家人,你的族人世世代代都会变成我方家驱使的奴隶!” “不好,方老丧失理智了,这个时候激怒他岂不是又让自己立于险地?”柳晚修心中焦急,正要说话,身后却被人用力一拽。 柳晚修回头,看着满脸泪水的柳清瑶对他摇了摇头,柳晚修不禁颓然一叹。 果然,那歇息的壮汉听见方晟的咒骂目光一寒,他缓缓起身,知道自己今日不除掉这个方家老人,今后必成祸患。 扶着方晟的两人是一直跟在方晟身边的护卫,看见那壮汉起身,二人立刻挡在了方晟的身前。 那壮汉如临大敌,拼杀了许久,自己早已力竭,正当他准备搏命时,他突然呆立在了原地。 方晟的两个护卫看见对面壮汉呆滞的目光先是一愣,而后二人猛然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身后大惊失色。 此时的方晟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短刃,他艰难地转过头去,想看看杀害自己的凶手,只是背后那人并不想给他机会,又一短刃捅穿了他的脖颈。 “不!” 那两名护卫狂吼着冲了过来,那人眼神一厉,先后抽出两把短刃,刀光连闪,两名护卫应声倒下。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位呆立的壮汉咽了咽口水,有些警惕地对着动手之人道:“多谢阁下相助。” 第一百一十六章 消失的太子 “不必谢我,只是恰好多出几人,顺手解决罢了。”那阳州人擦了擦刀刃上的鲜血,坐到了方晟尸体的旁边。 堂内众人一愣,看向了周围。 而那对面的壮汉则对他的阳州双刃有些好奇,问道:“阁下用的是什么兵刃,为何从来没有见过?”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壮汉自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而后他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对着几个不是世家的人道:“那老头倒是提醒了我,你们几个也要当心,把事情都做利索了,不然一旦这些世家人他们出去,有你们好受的。” “不劳你操心,知道我身份的已经死了。”一个坐在角落里正闭目养神的人说道。 昌家父子前方那四人不自然地回过头来,昌文华心中一惊,举起双手连道:“我说的话绝不会反悔!况且我也不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若不愿接受我的恩惠,到时离开便是。”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记住你的承诺,千两白银。” 昌文华松了口气。 “父亲,那人说得对,算上坐在上方的白少寒堂内刚好五十人,我们不会死了。”昌洛尘颤声道。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血腥残忍,让昌洛尘等活下来的一众年轻子弟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另一边,柳清瑶小心翼翼地帮助晏如处理了伤口,方才激战之时,晏如用手臂帮助她挡了一剑,好在伤口不深,并不致命。 晏如哭哭啼啼地道:“小姐,我不想死。” 柳清瑶鼻子一酸,眼睛红红地安慰道:“不要怕,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她转向自己的族人,柳家如今只剩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七个人,这还是在柳家那几名忠心护卫的拼死保护下的结果。 “清瑶,我们过去。” 柳晚修带着剩下的几位柳家人靠向了宋家,见宋家人仍警惕地看着自己一行人,柳晚修一脸苦笑:“诸位,已经结束了,我想见见老三。” 宋家人知道自己其中一个宋家子弟道:“抱歉,柳家主,三叔受伤了,正在休息。” “老三受伤了?可否严重?”柳晚修惊呼。 “让他们过来。”人群后方传来宋诚的声音。 宋家人让开了道路,柳晚修带着几人走到宋诚面前,看到宋诚如今的摸样,柳晚修和柳清瑶都不禁吃了一惊。 宋诚正瘫坐在地上,他的衣服破烂不堪,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伤口,眼神黯淡无光,仿佛死人一般。 柳清瑶的泪水不知是第几次涌现出来,她跑到宋诚身边,带着哭腔道:“三先生,你不要吓我!” 看见柳清瑶,宋诚的身体似乎有了些力气,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虚弱道:“无碍,都是小伤。” 柳晚修拨开柳清瑶,他神色郑重地搭起宋诚的脉搏,而后对着柳清瑶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柳晚修站起身来,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宋诚旁边正躺着十余具尸体,从他们的衣着来看这些人明显不是宋家人,柳晚修有些心惊道:“这些人莫非都是你杀的?” 宋诚神色有些哀伤:“这些人见我宋家人数众多,又知我有些武技,故来对我合围,使我不得抽身相救与我家族的孩子,该死!一群宵小之辈!”说话间,似乎是牵动了伤口,宋诚疼得一阵龇牙咧嘴,面部都变得有些扭曲。 当时,那名阳州男子不知为何离开后,宋诚便立刻加入了自己家族的战团,他的加入虽然让宋家其他人的压力减轻了许多,但也因此激怒了那些动手的人,众人深知,如果不解决掉宋诚,就没法杀掉其他宋家人,他们最后的结果还是死,于是众人都心照不宣地齐齐攻向了宋诚,宋诚不多时便陷入了险境。 而宋家的人自然不可能看着宋诚被围攻,这些年轻人无视着宋诚的命令,义无反顾地替宋诚挡着各种致命的攻击,而这正迎合了那些人的心思。 死伤的数字在不断增加,眼见宋家子弟一个接一个倒下,宋诚发狂了。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仿佛回到了在南大营征战蛮夷的那段日子里,他像一只野兽,拿着从围攻人手中夺过来的兵刃,在人群中嘶吼着,疯狂地杀戮着。 所有围攻的人都不禁胆寒,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了解到宋诚的恐怖,这些围攻的人的心中都萌生了退意。 生死相拼之时,怯战是大忌,所以几个回合之后,这些人最终都成为了宋诚的刀下亡魂。 柳晚修看着宋诚身后的宋家弟子,叹息一声:“也多亏了你拼命,你宋家才能保住这么多人。” 宋诚身后算上受伤的人,整整有二十左右,也就是说,宋家子弟只损失了一半弟子,这和其他世家相比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要知道方家连同方晟在内已经全部死在了这里。 宋诚惨然一笑,他抬头看向柳晚修几人时,不禁愣住了。 “怎么了?” 见宋诚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柳晚修疑惑问道。 宋诚瞥了一眼跟在柳晚修身旁的柳清瑶和她的那个小婢女,摇了摇头,自己当初还想天真地想收柳清瑶为义女,本以为柳晚修并不在意这位小友,看来自己是大错特错了,自己这位老友真的很宠爱柳清瑶,在这种时候,竟然还不忘将柳清瑶的婢女都保了下来。 柳家的人显然之前也察觉到了这点,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他们也无法出来指责家主,毕竟谁让柳清瑶是大房的人,他们这些偏房的子弟地位本就不行。 宋诚突然想起一事,他用手指对着柳晚修勾了勾,柳晚修心中一奇,凑到了宋诚身边,只听宋诚低声道:“小些声回答,我有事情要问你。” 而柳晚修此时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低声道:“我也有个很严肃的问题,我先来,太子殿下在你那可还安全?” 宋诚听到他的话,一双眼睛瞬间瞪个溜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荐 看到宋诚的表情,柳晚修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只听宋诚吃惊说道:“太子不是在你那里?” 柳晚修倏然变色,他倒吸了口冷气,急忙回身开始了寻找。 宋诚见此也顾不得休息,忍着疼痛强行站起身来。 “三叔?”身边的人急忙搀起了他。 宋诚见柳晚修开始从地上的尸体搜寻,那自己就在活着的人里寻找。 “带我带我去看看其他家族的人。”宋诚道。 “三叔。” 宋家的人听闻心里一急,身旁的人道:“您要是想给别人传什么消息那就让我们去,你的身体不宜在动了。” “我。”宋诚正要说什么,堂外传来了脚步声。 “精彩!” 主堂门口,薛慕缓慢地拍着手。 听见薛慕的声音,正在尸体中翻找的柳晚修不得不停了下来,他深知自己不能让薛慕瞧出破绽。 宋诚则坐回到了地上,尽可能地节省体力,来应对接下来的突发事件。 “将军!堂内人数如今刚好五十,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要跟你们去哪里?”昌文华旁边的一个红脸刀客问道。 薛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是?” “我是”红脸刀客声音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 薛慕疑惑道,而后他露出恍然神色,薛慕邪魅一笑,对着身后兵士说道:“跟老师他们说,稍等我一下。” 红脸刀客和他旁边的三个人离门口较近,听见薛慕的话,三人心中有些不安,不知薛慕想要做什么。 薛慕向前走着,当他看到一个老人的尸首时,他停下了脚步,薛慕略带惊讶地看着此人的尸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晟!” 薛慕在离开时,脑中曾经有过很多猜想,在他所有的预测里,活下去的人必有像方晟、白凤瞻这样的世家长辈,他万万想不到堂内的厮杀竟然这般惨烈,就连方家的领头人都遭到了毒手,这么说方家所有人都已经死在了这里? 薛慕现在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场景,如果当时自己在场,说什么也要阻止这件事发生,毕竟方晟远远比其他人对他们有用。 薛慕叹息一声,目光从方晟的尸体上移开后,不禁又是一愣,他皱眉问道:“你在做什么?” 方晟老人尸体的旁边,一位年轻人正躺在他的身旁,如果不是他那双晃动的双腿,薛慕还以为这也是一具死尸。 年轻人的手边放着一柄钢刀,腰间插着一对短刃,正是杀死方晟的那位阳州人。 阳州人听闻方晟发问,坐了起来沉声答道:“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薛慕暗暗称奇,经历了这样的事,这个年轻人居然能镇定自若的在尸体旁躺着,这份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冷静让薛慕对这年轻人有些刮目相看。 “你是哪家的人?”薛慕问道。 “你想多了,我不来自世家。”年轻人的语气丝毫不客气。 “恩?”薛慕这回是真的感到意外了,在他看来,能培养出这种胆识的年轻人也只能是出自八大世家。他将信将疑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冘。”年轻人的回答很干脆。 薛慕挑了挑眉:“这是你的真实名字?” “不然呢?”苏冘有些疑惑地站了起来,对着薛慕问道:“你们是朝廷的对头?” 薛慕摇了摇道:“准确来说是死敌。” “那我跟你们走。” 薛慕似笑非笑道:“本来你就要跟我们走。”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投靠你们,不是单纯跟在你们身边。”苏冘神色郑重地说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冘沉声道:“你不信我的话?” “我凭什么信你?年轻人,你的想法太过于幼稚,你不过是怕我们杀你,想多苟活一会罢了。”薛慕冷笑道。 “我如果单纯想要活的久一点,也不会想不开对那宋诚出手。” 薛慕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他失声叫道:“你说什么?你杀了宋诚?!” “想杀我,这小子还得等几年。”宋诚疲惫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自己在想什么,真是疯了,宋诚那种身手怎么可能会死在一个孩子手中。”薛慕失笑道。 “不杀他不是因为我杀不死他,只是因为他与我父亲有旧,不过我虽然没有杀了他,却杀了另一个重量级的人物。”苏冘用脚踢了踢身下方晟的尸体。 “方晟是你所杀?”薛慕仍是不信。 “很难吗?”苏冘反问道。 “将军,我可以作证。” 台阶上一个壮汉扬声道:“就是这个人杀了那老头和他的两个侍卫,除此之外,方家的大多数人都是此人所杀。”这个时候,能撇清关系就撇清关系,他可不想以后被方家的人惦记,借着堂中其他世家人的耳朵,壮汉急忙将自己的“功劳”安在了苏冘身上。 苏冘没有反驳,他不待薛慕思考,继续道:“收了我,我可以为你们操练军队。” “操练军队,就你?”薛慕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愈加神秘。 苏冘低声道:“我父亲是前任阳州州府苏远,曾经替前朝镇压过百夷诸部。” “苏远?阳州双刃?你是苏远之子?” 薛慕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这是一位不可多的人才。 前朝末年,百夷诸部异常猖獗,那时的夷人部落还主要活动在帝国东南方的阳州一带,他们时常从山林里出来,骚扰掠夺附近的城村乡镇,每当帝国军队去围剿时,他们又跑回到了山林中,而在山林中,除了弓箭,军队中常规的作战武器很难发挥出平原里的作用。 这个时候,一位名叫苏远的工部官员站了出来,他借着自己是老宰相的门生之利,加入了征讨阳州百夷的队伍中,在阳州征战的几年里,他在军中打造并推广了一种双手持用的匕首,他称之为“阳州双刃”。 在他的训练下,一批训练有素专门针对夷人的阳州军“诞生”了,仅仅经过几个月的围剿,困扰帝国多年的夷人骚乱就从阳州彻底地根除,而苏远也因此被提拔为阳州州府。 薛慕有些不解,到了两朝更迭时,为了稳定其他各州,独孤离并没有调动苏远的职位。 为何这年轻人说他是前任苏州州府?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徒 把苏冘收进自己的麾下? 薛慕心动了,能独自一人在城主府的厮杀中活下来,此人的武艺定然不凡,现在自己一方又是急需用人的时候。 但是他犹豫了,这一切发生的是不是太巧了,自己一方正要动身去东夷,上天就送来了一位专门克制百夷诸部的少年,一切就像被人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收了眼前这个人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但如果有了此人相助,自己一方在东夷将如鱼得水,今后反攻中原的计划也会变得顺利,面对如此诱惑,薛慕陷入了抉择之中。 “怎么?难道将军真要杀了我们?”迟迟听不到回话,苏冘脸色有些难看。 薛慕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我虽然在山里多年,但我也知道,独孤离夺取皇位之后,除了北方的几个州府有着大幅度的人员调动,像你父亲苏远这些前朝州府并没有受到牵连,虽然我们和独孤离是敌对立场,但我不得不承认,以独孤离那种性格,只要你父亲不闹事,他是不会事后进行清算的。” 苏冘的眼中露出一丝仇恨的目光:“与独孤离无关,是我父亲的手下暗中发动了兵变,他们勾结了叛乱的民兵,将阳州府烧成了一片废墟,我父亲连同全府上下近百口人全部葬身于火海。” “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前。”苏冘的回答丝毫不见犹豫。 “两个月?” 薛慕皱眉,两个月前刚好是自己这边打算出山的时候,那时候自己的心思和精力全部放在了出山的计划中,潜藏在中原各州的那些手下也都召回到了幽州宣州附近,来打探情报,为自己出山的计划铺路,所以南方几个州府的消息自己根本无从得知。 不过,思考片刻后,薛慕越发觉得苏冘并没有骗自己,因为这种大事,只要自己派人一探便知真假。 想通了这一点,薛慕舒展了眉头,微笑道:“好,你先跟在我的身边,我们到了瑶山再谈其他的。” “瑶山?”苏冘吃了一惊,堂中余下众人都慌乱起来。 “什么?” “我们要去那个孤僻山野之地?” 薛慕没有多言,直接转向众人喝道:“不想去瑶山那就死在这里!” 一旁的苏冘脸色阴晴不定起来,他艰难地问道:“将军,我们去瑶山,朝廷大军在山口设防,我们岂不是永远要呆在山里?” 薛慕哼道:“不要低估我们的实力,北大营的防线经营近二十年,号称铜墙铁壁,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打了进来。” “瑶山在宣州,离我阳州十万八千里,那我的大仇何时能报?” 薛慕耐心劝道:“只要我们在瑶山稳住脚跟,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早晚有一天要南下的,孩子,你不要心急,我想现在全天下只有我们才好帮你。”薛慕一边劝说一边观察着苏冘的神色。 见苏冘神色发呆,心都似乎凉了半截,薛慕满意地点点头,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 薛慕领着苏冘走到台上,看着白少寒仍目光发木地盯着怀中的香炉,薛慕撇了撇嘴,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人同是年轻子弟,差距却如此之大,都说世家大族的子弟个个都出类拔萃,现在看来还不如一个州府之子。 “站起来。”薛慕低声斥道。 白少寒抬起头,仿佛才发现薛慕的到来,他那双无神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焦距,看着薛慕身边的苏冘手里正挪动着钢刀,白少寒发出一声尖叫:“不要杀我!” 薛慕疑惑地回过头去,看着苏冘手中不知何时拿起的刀,寒声道:“拿刀做什么,放下!” 苏冘扔下了钢刀,挑了挑眉问道:“将军难道不杀他?” “杀他做什么?这可是我心中目色的弟子。” “弟子?”苏冘和白少寒齐声脱口道。 薛慕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用手摸了摸白少寒的头,温和道:“你想不想跟在我的身边学东西?” 白少寒愣了愣,随后露出狂喜之色,他慌忙点头道:“愿意!愿意!” 白少寒慌张地跪在了地上,哽咽道:“见过老师!” 听着急促的磕头声,苏冘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之色,他直言不讳地说道:“将军,这种人有哪点好,你收他做什么?” 白少寒听到此话,看苏冘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怨毒之色,这道怨毒之色转瞬即逝,不过还是被薛慕清楚地捕捉到了。 薛慕用脚踢了踢白少寒,在他抬起头后,薛慕问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 白少寒想了想,试探道:“难道是我天资聪颖?” “哈哈哈哈哈。”薛慕发出了一声狂笑。 白少寒缩了缩脖子,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或者说老师看中了我的根骨?” “根骨?”薛慕摇了摇头,他目光中带着怜悯,对白少寒说道:“你还记得今天在宴会时发生的事?” 白少寒有些困惑,不明白为什么薛慕会提到宴会。 薛慕叹了口气:“我收你是我老师的安排,而我老师之所以要如此做,源自于你吃的那盘肉。” 一盘肉就决定收我为徒?白少寒还是有些懵懂。 薛慕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道:“你可还记得我老师讲的那个故事,故事中的那只狗就是你白家。” “那只狗是我白家?那当时让我吃的意思就是”白少寒的声音仿佛哭出来一般,脸色骤然发白,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当时叔爷的脸色那么难看,原来叔爷在当时就已经知道了白家人的结局。 “为什么?”白少寒喃喃道。 “一是因为当年的恩怨,其次嘛。”薛慕故意提高了嗓门道:“其次是为了做给百家看,毕竟百世骧帮助了我们,这些计策也都出自于他。” “百家!百世骧!”白少寒胸口怒意上涌。 “所以,白少寒,你要想要活下去,拿起地上的刀,杀了白家的人!”薛慕冷声道。 白少寒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下方存活下来的白家众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焚烧 “杀,杀了他们。”白少寒的嘴唇轻颤,木然地看着台下。 台下存活下来的白家人皆是绝望地看着白少寒,一名和白少寒交好的白家公子对着薛慕怒声道:“要杀就杀,何必折磨我兄长?”而后他失望地看着白少寒,沉声道:“少寒兄,他们是想毁了你,你若杀了我们,就算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另一位白家公子叫道:“白少寒,做人要有骨气!我世家男儿怎可做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之辈!” “少寒,你看你白家这些人真是自私之极。”薛慕淡淡道。 “自私?”白少寒呆了一下。 薛慕讥讽道:“你白家这些人知道自己必死,还想拖着你一起上路,这不是自私是什么?如果他们当真把你当作亲人,只会舍命保你活下去。” 白少寒掉入了薛慕的言语圈套,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没错!这些人自己死了还不够,还要拉我下水。我可是能活下来的,凭什么要和他们一起死!” 本来白少寒还没有勇气动手,此时突然恶向胆边生,他吃力地拿起苏冘旁边的钢刀,走到了台下。 白家人经过堂中厮杀之后,只剩下了九名年轻男子,九人见白少寒果真有动手之意,皆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白少寒,你真要同室操戈?” 白少寒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他垂下眼皮,硬着头皮道:“诸位兄弟,这是最好的结果。” “你!” “够了。” 九人中,一位年长的男子站了出来,他沉声道:“少寒,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白少寒犹豫了一下,缓缓抬头,和平时最宠爱自己的兄长对视着。 男子神色有些哀伤,他从身旁接过为了保护自己等人而死去的叔爷,哽咽道:“少寒,你知道,叔爷死前对我说了什么话吗?” 白少寒淡淡道:“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报仇之类的。” 男子痛心道:“你错了,叔爷临死前是哭着对我不断重复着‘救救少寒,救救少寒’。叔爷可是临死前还在想着你,你难道就忍心对我们动手吗?”一旁的白家子弟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都不禁暗自垂泪。 白少寒的呼吸有些急促,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感觉自己手中的刀仿佛有千斤重,重得自己根本无法握住。 铛! 钢刀落在了地上。 几名白家公子见状心中一喜,就在这时,其中一人飞速上前,奔向白少寒身前,将钢刀夺走,并架在了白少寒的肩上。 白少寒的眼神从惊讶变为惊恐,最后转而愤怒:“白少圻!你要干什么?!” 白家其他公子也都惊在了原地,那名年长的公子喝道:“白少圻,你的刀应该朝着那位将军!” 这名叫白少圻的白家公子眼中透露着一股疯狂,他瞪圆着双眼,嘶吼道:“朝他做什么?难道我还能杀了他不成?呵呵,你们不怕死,我怕!” 他对白少寒叫道:“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活?我们就要死!难道就凭你吃了那道菜?!” 白少圻对着上方“看戏”的薛慕喊道:“将军,我可以代替白少寒吗?!我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白少寒听见此话,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这个小人!居然把自己活下去的权力给夺走了!唯一让他安心的是,薛慕似乎并没有换人的意思。 久久听不到回话,白少圻的脑子嗡嗡作响,他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再次问道:“将军?” “我想你弄错了一点。” 薛慕回道:“留下白少寒是我老师的决定,你们其他人早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权力了。” 白少寒心中大喜,他对白少圻喝斥道:“听见没有,你还不放下刀!” 白少圻惨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不要!将军救我!” 白少寒只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从二人中间闪过,随即一道鲜血溅起,洒在了白少寒的脸上,白少寒和白少圻二人同时倒在了地上,只不过白少寒是被吓倒在地,而白少圻则是身首分家。 苏冘收回手中刀刃,将钢刀也一并夺了回来,他瞥了一眼白少寒,低声道:“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我来。” 说罢,苏冘冲将过去,在几声惨叫和痛呼声中,白家众人倒在了地上。 白少寒有些麻木地看着眼前白家众人还在流血的尸体,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登,登,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苏冘静静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随后一股剧痛从腰间传来,苏冘被薛慕一脚踹飞了出去。 薛慕冷冷道:“谁允许你动的手?” 苏冘胸中一阵烦闷,他挣扎地从地上爬起,和薛慕对视道:“我不喜欢你们的手段。” “你不喜欢?”薛慕挑眉,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答案,他对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更加欣赏。 “如果你们是报仇,直接杀了便是,你们这么做只会让这白少寒对你们的仇恨加深,在身边埋下一个随时反叛的种子。” “反叛?”薛慕讥笑道:“反叛需要有反叛的筹码,他有什么?” 苏冘问道:“你收他为弟子难道未来不会教授他武艺?” “我何曾说过我会教他武艺?”薛慕反问,似是不想让苏冘追问下去,他接着道:“罢了,来人!” 全副武装的军士们从堂外涌入,薛慕吩咐道:“将活着的人带到外城与老师汇合。” “喏!” 随着宋诚等人的离开,堂内只剩下了满地的尸体。 薛慕有些感慨,他对苏冘道:“你带着几人把尸体放火烧掉,没有死透的记住补上几刀,把事情做完后,来城外与我汇合。” “啊!” 堂内接二连三地响惨叫声和求饶声。 “奶奶的!居然有这么多人装死!”军士咒骂道。 苏冘叹道:“不过是晚死一些罢了。” 身边的军士有些奇怪:“苏冘,怎么就你那里没有装死的人?” 苏冘拍了拍腰间的阳州双刃,冷笑道:“谁说没有,只不过没等他们察觉,我第一时间就已经切断了他们的喉管。” 军士身体有些寒冷,没有再言语。 “就这些了吗?”苏冘问道。 “所有的尸首都在这里。” 苏冘点点头,接过火把扔了下去。 “我们走。”苏冘向着堂外走去。 “呃,我们不等尸体都烧毁再离开?” 苏冘恼怒道:“混帐!你难道要让外面所有人都等着我们?” 军士们敢怒不敢言,跟着苏冘身后离开了城主府。 几人离开不久,一道人影从火中钻了出来,跑到角落中狂呕了起来,他的身上满是鲜血和污垢,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第一百二十章 苏冘的身份 沈烨从尸体群中爬了出来,身后是弥漫的烟雾和熊熊火光。 刺鼻的浓烟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沈烨爬到主堂窗檐下的角落,靠在墙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现在自己应该是安全了,可那些人。”沈烨心中自语,实在有些无奈。 沈烨本意是来警示各大世家不要冲动,哪知乔杞等人异常警觉,一计不成,便推测出了世家之中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干脆让世家之人自相残杀,让藏在暗处的沈烨再一次地处在危险之中。 正在沈烨无计可施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初时沈烨还以为说话的是沈颂,可仔细一听,这声音中带着一丝沈颂所不具备的稚嫩,在沈烨细品之间,那人自称是受到一位唐姓姑娘所托,让沈烨用装死的手段瞒过其他人,有他在旁边守护,无需担心被他人识破。 “唐姑娘?!” 时隔几日,那位神秘的唐姑娘的名号再次出现在耳边,让沈烨精神一振。 他急切地回头,试图问个清楚时,却没有找到说话之人,东张西望地的他反而让身边的柳家人对他起了疑心,好在柳清瑶及时出面,为自己解了围。 随着堂中愈来愈乱,柳家众人被奔跑的人群冲散,藏身柳家中间的沈烨不得不选择相信对方。他也顾不得脏,胡乱的从旁边的尸体上往脸上和在百世骧那里夺来的白袍上抹着鲜血,而后仰面躺在了地上。 在一阵忐忑中,沈烨惊奇地发现,那些慌不择路的世家之人竟没有一个人奔向自己这边,相较于其他地方的哭喊和惨叫,自己这边静得可怕。 出于好奇,沈烨悄悄地张开了双眼,只见他的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位浑身浴血的人,这人手持一柄钢刀,腰间插着两把古怪的短刃,由于此人背对着自己,沈烨暂时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难道方才与自己说话的就是这个人?”沈烨有些惊讶,仅从身材来看,自己似乎之前并没有见过此人。 沈烨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但也不敢单凭这点,就认定这位就是那个相助自己的人。 当厮杀停下来时,在角落中的沈烨震惊地看到,此人以极其诡异的刀法杀掉了方晟和他的两个护卫。 方晟的死让沈烨有些悲伤,也让沈烨对这个有着诡异刀法的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或许此人方才只是凑巧选择在自己旁边厮杀?沈烨如是想到。 随着此人后来站到了薛慕的身边,杀害了白家众人,沈烨心中愈发的肯定,自己貌似做了错误的判断。 “小兄弟?” 沈烨正思索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沈烨心中一惊,急忙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缓慢的速度。 “小兄弟,别装了。”一只手搭到了沈烨的脉搏上,“你瞧,你这脉象哪像死人?” 沈烨不得不睁开了眼睛,他轻轻地挪动脑袋看向一旁,原本那一个个躺在地上的“尸体”此时都睁着眼睛,大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 “小兄弟,等会倘若我们中有一人被发觉假死,我们要一起同起身反抗,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沈烨点了点头。 “来人!将堂中世家之人押下!苏冘,你带着几人把尸体都收拾在一起,发现没死透的直接补上一刀,不要留下活口。”薛慕的声音传了过来。 “糟糕!” 所有躺在地上正暗自庆幸的“尸体”都是身体一僵,众人的神经无不绷紧。 让沈烨有些绝望的是,那位名为苏冘的人首先便奔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哒,哒,哒。 脚步声愈来愈近,一滴汗水从沈烨的额头上滑落。 苏冘皱着眉头看着四周,回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兵士说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几个从另一边开始搬运,记住,要先确定对方彻底死亡。” “放心,我们在北边打扫战场的时候,看到敌人的尸体都是要对着他的脖子捅上几刀。”那几个大兵阴狠狠地回道。 苏冘见几人离开,他边向沈烨走去,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唐姑娘现在身在何处。” 听见此话,正待起身发难的沈烨身形一震,而后身体迅速地软了下去。 苏冘抱起沈烨,低声说道:“殿下再多忍一会儿,放火时,我会为殿下留一条出路。” 沈烨身边那些正准备起身相助于他的那些“尸体”,看见沈烨居然毫发无伤的被人抱走,众人都不禁有些吃惊,随后便是一阵狂喜,莫非这个名为苏冘的人是自己这边的人?亦或是此人根本不会判断怀中之人是死是活? 他们却没有想过,以苏冘这种熟练的杀人手段,明显是老手,怎会连一个人是生是死都不知晓? 由于这份侥幸的心理,他们很快就付出了代价。 当苏冘接触第二个活人时,苏冘即刻就发现了端倪,而那人似乎误会了什么,居然自己睁开了双眼,微笑地看着苏冘。 苏冘脸色一沉,立即抽出了短刃,在那人错愕的目光中,割开了他的喉咙。 “呃。”那人直到死都没有明白,为什么放过了沈烨的苏冘会对自己下手。 鲜血汩汩地流到了地面之上,同时也打破了其他人仅存的幻想,余下装死之人纷纷从地面上爬起,绝望地向苏冘扑去。 雪白的刀光中带着一抹殷红,血花在空中洒落,苏冘几个闪身便解决了所有的人。 “难道?你们?” 地面上,一个男子口中喷吐着鲜血,在弥留之际的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指着远处的沈烨,又指了指眼前的苏冘,随后便没有了呼吸。 苏冘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毫无波动之色。 “为了我的家仇,为了回报他二人的恩情,为了太子殿下,请你们安心上路。” 心中默念完,苏冘转身离去。 火势越来越大,逐渐要覆盖到城主府的全部地域,整个城主府变得摇摇欲坠,沈烨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 他伏在窗边,观察了下外面,见四周无人,一个翻身越了出去,看着身上沾满血迹的长袍,沈烨想了一下,便将其扔回了堂内。 就在沈烨离开不久,孟峰出现在了城主府的窗边,他定定地看着地上的长袍,若有所思。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争斗 幽州城内,士兵们全副武装地列在城下,一排排的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他们身后的街道上,排满了黑衣黑甲的九曲骑兵,雪亮的马刀反衬着阳光,灼人双眼。 城中的百姓在房中观察着街上动向,他们仍以为这些士兵此次出征是为了保护自己,百姓们默默地为这些士兵祈祷,祈祷他们平安归来。 “老师。”薛慕从内城赶了过来。 “为何这么久?”乔杞皱着眉头责问道。 时间匆忙,薛慕没有多做解释,他简短道:“稍微清理了下现场。” 乔杞望向内城方向,看着那熊熊浓烟,沉默不语。 薛慕问道:“小将军可已经出发?” “峥儿刚带人出去,现在只等你师兄来和我们汇合。” “那位赵参将呢?” “我在。”赵执安刚好从城墙上走了下来。 薛慕道:“赵参将,你可以将城门守备叫下来了,孟峰一到,我们就出发。” 赵执安揉了揉眉心,道:“你们不必等州府大人,州府大人不打算与你们同走。” 乔杞和薛慕都是心中一凛,薛慕握着刀柄,沉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难道要背叛我们?” 赵执安淡淡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朝廷还能饶过我们?” “那为何你们不按计划与我们同走?” 赵执安声音有些落寞:“州府大人以及这些幽州士兵一辈子都在这里,我们不想放弃自己的家园,所以我们决定继续死守幽州。” “继续死守?那将是死路一条!没有我们的兵源补充,幽州一日之内就会被攻克。”薛慕恼道。 赵执安心中冷笑,薛慕会在意自己等人的安危?他所在乎的不过是自己幽州这几千人马,他回道:“州府大人此举也是为了乔老尚书的安危,我们留在幽州,可以牵制部分朝廷的军队,减轻你们的压力。” “这。”薛慕有些犹豫地看向了乔杞,他自己并没有想过,孟峰居然会在最后时候选择继续留在幽州,想来这种转变与太子失踪脱离不了关系。 乔杞神色有些哀伤,他沙哑地问道:“孟峰现在在哪里?” 赵执安低着头恭敬道:“州府大人怕与老尚书见面后,难以决策,因此只让我给您传个话,州府大人让您不要总想着复仇,愿您安心度过晚年。” “那下面这些士兵,你们也要收回?”薛慕脸色很是难看,城门下排列的步兵全部隶属于幽州的军队,毕竟他们自己带来的都是清一色的骑兵部队。 “这些人都是我和州府大人挑选出来的非幽州户籍的士兵,薛将军可自行带走。”赵执安回道。 薛慕脸色有些好转,他心中叹道:“看来师兄早就有了如此打算,所以才提前挑选了这些士兵。” 乔杞毕竟是过来人,短暂的伤感过后,苍老的面容转而坚毅,他对着赵参将拱手道:“赵参将,别过!” 赵执安连忙还礼道:“老尚书,一路安全。” “开城门!” “开城门~” 城门外,乔峥领着二十余骑伫立在护城河边,见城门打开,乔峥策马来到乔杞等人身边,回禀道:“已经确认,幽州往南的官道上都已被清空,除了西侧的北大营仍驻扎在原地,南侧的东大营和东侧的北府铁骑都已经向后撤退二十余里。” 薛慕等人心情微微放松,他们在意的就是北府铁骑的动向,在他们的计划中,只要天色一黑,他们原本驶向瑶山的大部队便会飞速改道东南,奔着潞州方向前进,这时候对他们构成威胁的只有驻扎在幽州东南侧的北府铁骑。 “我们出发!” 乔峥抬头正要应答,忽然身形一震,他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说话的同时,他手中的那杆长枪向薛慕身后掷了过去。 薛慕吃了一惊,急忙回身,只听“锃”的一声。 长枪被薛慕身后一人格挡,落到了地上。 此人正是刚从城主府回来的苏冘,苏冘极为惊险地用钢刀拨开长枪,正惊恐之间,乔峥已是策马冲来。 苏冘不假思索地双手交叉,拔出腰间的阳州双刃,准备一跃而起。 “都住手!自己人!”薛慕急忙斥道。 乔峥丝毫没有停手之意,鞭笞着战马,向苏冘冲去。 苏冘双手支着马鞍,敏捷地蹲在马背上,纵身一跃,飞到了乔峥的战马上,将乔峥扑倒在地。 “保护小将军!” 身边的人大惊失色!纷纷冲了过来。 “都给我住手!”薛慕弯弓射箭,连环箭绝技再现。 “嗖,嗖,嗖。”连续三箭将挥刀过来的士兵吓退后,薛慕飞身来到了正在地上翻滚厮打的二人面前,用力一脚将二人踢开。 乔峥怒道:“为何我让我杀了他?!” 薛慕气道:“你没听清我的话?他是自己人!” “自己人?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气,就在刚才,如果不是我阻止,你现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乔峥叫道。 薛慕瞪圆了双眼,看向苏冘寒声道:“你要杀我?” “我没有!”苏冘矢口否绝。 “我看的清楚,你那眼中的杀意绝对是动手的前兆。”乔峥冷冷道。 苏冘不再与他多舌,他看向薛慕,气愤道:“这个疯子是谁?” 薛慕此时已稳下心来,他虽然不大相信苏冘会害自己,但见乔峥如此信誓旦旦,他的内心也有些动摇了:“难道苏冘真有问题?” 乔杞从后方走来,他对薛慕问道:“这人是谁?为何我之前没有见过?” 薛慕低声回道:“老师,此人是原阳州州府苏远之子,那苏远似乎被他的手下所害,这苏公子是来投奔我们的。” “苏远?!” 乔杞双眼一亮,苏远当年是他的同僚,二人还有过一段时间交往,最重要的是苏远可是掌管着阳州双刃的锻造和使用方法,这可是对付百夷诸部的大杀器。 他看着脸上恨恨之色的苏冘,感慨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有你父亲当时的模样。” “你是谁?你认得我的父亲?”苏冘面露疑色。 “你的父亲曾经是我的下属,当年他奔赴阳州从军也是我的主意。”乔杞眼热地看着苏冘,仿佛看见了百夷诸部的人已经跪在了自己脚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兄弟相疑 乔杞知道苏远在朝为官时,他的孩子还小,对他父亲当时的人脉关系不了解也是正常。 乔杞道:“方才在堂中时,你难道没有听见周围人谈论我的名字?” 苏远一愣,眼中光芒闪动:“你就是乔杞?” “大胆!义父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乔峥怒道。 苏远微微躬身道:“抱歉,方才堂中我站在柳家后方,没有留意乔大人的相貌。” “薛慕。”乔杞唤来薛慕上前。 “这年轻人是你招来的,那以后就是我们的人,不过把他放在你身边当你的亲兵太过屈才,这样,让他暂时负责看管那些世家的人,待到了目的地我们再给他分配职务。” “听老师的便是。”薛慕低头道,他心里明白,虽然乔杞眼热于苏冘的能力,但乔峥所说苏冘目带杀气一事还是让乔杞起了疑心,乔峥在这方面的判断很少出错,所以老师将苏冘从自己身边调走,趁这段时间观察苏冘,看看此人是否真有加害自己之意。 一旁的乔峥一听急了,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乔峥跳将起来,叫道:“义父,此人明显怀着歹心,万万不可留在身边!” “够了!”乔杞没好气地吼道,自己这位义子武艺过人,脑子却是一根筋,他不明白此人有多么大的价值,先不说苏冘是否真的另有目的,就算心怀不轨又如何,只要自己一方将苏冘控制在身边,他的能力早晚会被榨干,想着自己即将拥有一批佩戴“阳州双刃”丛林部队,乔杞不禁心花怒放。 放乔杞等人从幽州撤退是城内外双方达成的协议,乔杞等人的条件是在离开幽州的过程中,东大营和北府铁骑撤退到幽州边境,并且朝廷方面不得伏击己方的斥候部队,而朝廷方面的条件则是在乔杞等人进入瑶山前,将太子交出。 城西北大营中,尚云舟静静地遥望幽州城池,看着幽州骑兵不断地从城内涌出,他的面色有些难看。 曾几何时,他和其他北大营的将士一样,认为九曲十三环不足为虑,他们只会在山里慢慢等死,而造成这一想法的缘由便是九曲的叛逆没有足够的马源,没有战马,便没有了骑兵,在狄州那种平原,九曲的军队下山就是送死,所以这些年来,战争大多数只发生在山中,进攻方也多数是北大营,主导权一直握在北大营的手中。 当尚云舟接到独孤平的召见,听到消息时,也没有太多顾虑,在他看来,无非是高博参与了叛乱,将他所部的战马分给了山里,可是当他看到源源不断地战马从城中出来时,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难道九曲十三环里有培育战马的草场?”尚云舟心潮起伏。 “不成!我要修书一封,提醒大帅。”尚云舟转身回到大帐,他将军情草草写下,涂上火漆,盖下将印。 “来人!”尚云舟叫道。 “大人,请吩咐。” “带几个人,火速将此信亲手交予平帅。” “喏。” “等下!”尚云舟又把传令兵叫了回来。 “大人,还有什么事?” “通知各营,整顿一下,按照昨日布下去的作战计划,待九曲人离开,我们接手幽州城。”尚云舟吩咐道。 “是!” 传令兵刚刚离去,尚云舟的弟弟尚轻舟火急火燎地从帐外闯了进来。 “大哥!不好了!” 尚云舟心中一凛,整个心悬了起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尚轻舟递给了尚云舟一封信。 尚云舟结果一看,不禁脸色一变,失声道:“怎么可能?!” 这是来自狄州边境北大营的军情,信中所述正是尚云舟担心的事情,九曲十三环昨日凌晨对北大营防线进行了猛烈攻击,各部损伤惨重,平帅急令来到幽州的四个锋营在处理完事情后,火速回援。 “大哥,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回去!” “可这里?将军府的命令”尚云舟有些迟疑。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幽州城里的前朝叛逆马上就要全部离开,幽州变成了一座空城,我们进不进去都毫无意义,接下来是东大营的任务了,我们还是赶快回援。” 尚云舟看着手中信封,拿到面前仔细观察了会儿,突然眉头一皱:“且慢,轻舟,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信是北大营的信使送来的。” “送到你的帐前?” “那倒没有,我方才在营外巡视时,碰巧将其拦下。” “那信使何在?” “已经离开了。”尚轻舟面露疑惑之色:“怎么?难道这信有问题?” 尚云舟缓缓道:“这段时间,狄州正逢雨季,这信纸却异常干燥,丝毫不见潮湿,那信封你可还留着?” “在这。”尚轻舟从怀中将其掏出,递给了兄长,“上面的火漆和印章我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 尚云舟将火漆凑到面前,轻轻一嗅,又是微微蹙眉:“这火漆的松香味道也是不对。” 尚轻舟急道:“难道这信是假的?可如果北大营真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尚云舟望着帐中沙盘,定下了主意:“轻舟,你带着你的人马,去城北接替另外两座锋营,让陶参将他们回援狄州。” “这?”尚轻舟有些犹豫。 “你不必担心,如果北大营真的出了事,信使绝对不会只有一人,我们很快就能收到消息。”尚云舟安慰道。 “那好,我先走了。” 尚云舟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离去的背影,他的眼中隐隐闪着一丝痛苦之色,他心中长叹:“但愿是我多虑了。” 尚云舟走到地图面前,看了一眼狄州的北大营驻地,又看了一眼幽州城,心底里产生一丝疑惑:“如果真是我猜想的那样,对方为何要牵制我方的兵力,莫非?” 尚云舟心中一突,他急急走出帐外,望着幽州方向,心道:“莫非有人没有离开,仍然留在了幽州?!” “好一招金蝉脱壳之计!” 第一百二十三章 粮车上的沈烨 幽州城的斥候不断地向四方扩张,让若凌和独孤邵暗暗称奇。 独孤邵有些紧张:“我们要不要去瑶山通知一下山里的伏兵,让他们小心露出破绽。” 若凌摇头道:“现在派人反而更容易暴露,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到对方全部出动,我们起营堵在后面即可。” “报!若大人,邵将军,西北方向,北大营有撤退迹象。” 二人有些困惑地对视一眼,独孤邵奇道:“北大营的任务不是进城安抚百姓,难道将军府又有新的任务下达?” 若凌皱着眉头道:“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管完成自己的任务。” 乔杞军中,队伍有条不紊地缓慢行进,薛慕从队伍后方赶到乔杞身边,低声道:“老师,东大营的人已经开始拔营,正黏在我们的身后。” 乔杞看了看天色,冷哼道:“无妨,黄昏起饭时,将我们从幽州带来的辎重,堆在后方,挡住他们的视线,晾他们也不敢离我们过近。” 乔杞说罢,想起一事,他对薛慕问道:“那些世家之人要安顿好,他们是我们最后的手段,不得出现意外。” 薛慕道:“利害关系我已经和苏冘说得清楚,我想他应该自有分寸。” 见谈起苏冘,乔杞皱眉问道:“你怎么看待苏冘此人?” 薛慕斟酌了一下,回道:“他的身份应该不假,我私下里问过堂中活下来的人,他们都亲眼见识到了苏冘那对阳州双刃的威力,而且他不仅杀了方晟和那些白家人,甚至还和宋诚打了个平手。让苏冘负责看管世家人,他应该不会放他们逃走。” “我是说你觉得苏冘会不会另有目的?比如他是奔我们而来?”乔杞说出了心里的担心。 “我不确定。” “嗯?” 薛慕缓缓道:“苏冘背负着家仇,这点只要有心人一查便能知晓真假,他应该不会骗我们,他对朝廷有着怨恨应该不假,我想他原本的打算是想借助世家的力量,所以才会来文会碰碰运气,只是半路杀出个我们,让他改变了主意,从他对世家下手之果断就能看出他对这些世家没有感情,他选择投靠我们应该就是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帮他报仇,这是我本来的想法,但是。” “但是峥儿说,他看向你的眼中有杀气。”乔峥接道。 薛慕点了点头:“我正是因为这点才对苏冘又起了疑心,小将军在战场上历练已久,我相信他的判断,所以我们今后还是要对苏冘这个人有所提防。” 苏冘骑着战马,在队伍中央行进,他的旁边是一辆辆粮车,粮车里装载着一袋又一袋的米和盐巴,而粮车之上坐着的则是存活下来的世家之人。 因为乔杞一方要夜路飞驰行军,不可能会为世家人准备马车,并且他们大多数人也不会骑马,所以薛慕干脆将世家人放到了粮车上,让苏冘看管。 苏冘阴沉着脸看着渐渐发暗的天色,不仅有些急躁。 不错,他并不是真心要投靠薛慕他们,出于一些原因,他意外地收到了“唐姑娘”的指示,让他保护好太子,另外找机会做掉薛慕。 他的计划中,太子安全后,他便找机会对薛慕下手,而后制造骚乱,逃离出去,可第一次机会被胆小的白少寒所破坏,第二次又被那位小将军所识破。 那位名为乔峥的小将,苏冘很是忌惮,此人是他活到现在见过的最警惕的人,当时的自己仅仅动了一个念头便被对方察觉,而且他的武技也不在自己之下,想着方才城内的缠斗,苏冘有些后怕,若不是薛慕及时将自己二人分开,自己恐怕已经被乔峥所杀。 这些还不是苏冘最烦愁的,他转向了粮车上,满脸无奈地心道:“您说,您怎么就跟来了?” 粮车之上,柳家父女震惊地看着身旁的男子,二人一时之间皆是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旁边,坐着三位幽州的官兵,其中一位正微笑地对着他们点着头。 柳清瑶的侍女晏如正和自家小姐背靠背坐着,感受到柳清瑶身体突然一僵,晏如有些担心地转过身来,正好看到了微笑地沈烨,她不禁脱口叫道:“太!” 她的声音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沈烨立刻低下了头,柳晚修和柳清瑶则是严厉地看着晏如,晏如急中生智,叫道:“太颠簸了,能不能慢点,我的身子都要散架了。” 身旁的骑兵眼神一冷,手持长矛指向晏如喝道:“不许聒噪!” 晏如吓得花容失色。 “什么事?”苏冘听见了动静,回头又看见有骑兵正手持长矛,指向的正是太子殿下所在的第三辆粮车,他不禁大惊失色,急忙奔了过去。 那骑兵对苏冘似乎并不感冒,淡淡回道:“有人闹事。” 苏冘看向了晏如,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个丫鬟,他冷冷道:“如若再有人叫喊,小心性命不保!” 晏如缩了缩脖子,没有再言语。 “你去前面守着,这里我来看着。”苏冘对着那骑兵说道。 那骑兵看着苏冘的眼神有些不善,不过还是听从了他的吩咐,赶往了前方粮车。 他二人的小表情被粮车上的柳家人看在眼里,一个柳家公子讥讽道:“看来,这些九曲的士兵并不是很服你啊,苏冘。” 苏冘没有在意,而是冷冷道:“再多嘴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割掉。” 柳家公子脸色一白,愤愤地闭上了嘴巴。 苏冘对着沈烨示意了一下,而后稍稍远离了粮车。 沈烨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这让一直观察沈烨的柳家父女有些奇怪,柳晚修心中一动:“莫非这位苏冘是太子的人?” 看着柳晚修一脸疑惑之色,沈烨回头对旁边的两名幽州士兵道:“你们两个去后面坐着。” “好。” 柳晚修有些意外地看着小心翼翼走到后面的官兵,而后也对着身后柳家人道:“你们也往后坐坐,我要躺一会。” 柳家人立刻给柳晚修让出了空间,虽然空间不大,但在赶路声音的遮掩下,让柳晚修和沈烨谈话的声音不被他们听到已是足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行 “你藏在了哪里?为何我和宋老三都没有找到你?” 沈烨犹豫了下,回道:“我藏在了尸体之中,在苏冘放火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 柳晚修奇道:“那殿下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而且穿着幽州的官兵衣服?” 沈烨有些郁闷道:“我原本的长袍沾满了血渍被我脱下,我出来时怕引起人怀疑,偷偷去了内城仓库中换了这一身,哪知刚到内城门口,就遭到了审查,对方以为我是逃兵,立即将我押送到了苏冘那里,好在那苏冘刚投靠乔杞他们,对我不熟,便将我和其他几个逃兵拉到了他的麾下。” “没事就好,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柳晚修忧心忡忡地道:“如今他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要想办法离开。” 沈烨望着四周沉默的行军,轻声道:“我有人在这里,只是不知道怎么能联系到他。” 柳晚修有些不太相信:“殿下的意思是您的人能来救我们?” 沈烨点了点头,他望着身后的长龙回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都可以逃走。” 柳晚修有些吃惊:“殿下安排的可是东宫三卫?”在他眼中,只有东宫三卫有着这么大的能力,并且听从着太子殿下的指挥。 沈烨怔了一下,而后摇头道:“只有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柳晚修失声道。 “父亲。”柳清瑶低声提醒。 柳晚修抬手示意无事,他放低了声音,一脸的不可置信道:“难道沈颂来到了这里?” 沈烨没有回答,现在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自己和这些世家人能够脱险,而且那人的身份少一人知道还是好一点。 沈烨的沉默顿时让柳晚修误会了,柳家家主镇定下来,脑中急急思索:“看来那天的沈家小姐果真不是独自前来。” 当时沈司司在世家面前现身时,柳晚修就怀疑过,庐州沈家距幽州相隔如此之远,那沈家姑娘肯定不是孤身前来,但他没有想到陪沈家小姐前来的是沈颂,毕竟沈颂此人已经十多年不问世事。 而刚刚太子殿下说自己只有一个帮手时,柳晚修心中立刻认定了沈颂的到来,在柳晚修眼中,世上只有沈颂有着这种能力。 先是百景孝、百世骧父子,接着又是沈颂,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柳晚修感到今天的风吹得有些冷。 他想着方才沈烨不断向后方看去的目光,心道:“沈颂难道混在了九曲的士兵之中?” 天色业已黄昏,队伍前方极远之处,传来阵阵悠长号角之声。 号角声入耳,让粮车上精神有些萎靡的世家子弟不禁精神一振,一个多时辰的颠簸让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人身子骨都散了架,要是在自己的队伍里,这些人早就吵闹起来。 车队逐渐停止,一个个火把亮了起来。 “动作快点,下车吃饭!” 前方粮车上,一位杨家公子有些疑惑,他看了看四周,问道:“各位军爷,这荒郊野岭的,吃过饭我们在哪休息?” “先吃饭,哪那么多的话!” 柳晚修皱着眉,对沈烨低声道:“他们这是打算吃过饭后接着赶路?” “恐怕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我想他们要动身了。” “殿下是说转道去夷州?” 沈烨看着周边的树林,轻声道:“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这里应该很靠近瑶山,现在朝廷的注意力和兵力应该都集中在了各处山口。” 九曲士兵的素知很高,很快地,一个个临时土灶就被搭了起来,兵士们在锅里煮着谷物和蔬菜、肉类混合熬制的菜粥。 “我们就吃这些东西?”柳家人不可置信地问道。 还未等士兵说话,柳晚修的脸色就沉了下去,他斥道:“闭嘴,抓紧时间吃饭!” 他看着后方宋家众人低头喝着菜粥,没有一丝动静,知道宋诚也猜到了乔杞他们的打算。 柳晚修教育道:“在军队之中,能吃上这些已是大为不易,你们平时真是享受惯了,我看就应该把你们像宋家年轻人一样,也都扔进军营里历练几年!” “家主,可是这”一位柳家公子哭丧着脸。 柳晚修怒道:“今日谁不喝上两碗,我就把他逐出去。” 现在被逐出去,无疑会被杀掉,柳家众人无奈之下,只得拿着碗喝了下去。 “清瑶,晏如。”柳晚修嘱咐道:“你们两个也多喝点。” 晏如吐了吐舌头,低声道:“老爷,我和小姐平时也喝不了一碗。” “听父亲的话。”柳清瑶冰雪聪明,从柳晚修的语气中,她就嗅到了一丝不正常,她意识到可能今后几天自己都吃不到什么饱饭了。 草草吃过饭后,士兵们开始布起了营帐。 一座座营帐围着车队搭了起来。 柳清瑶看了一会儿,便轻轻叹了口气,满脸愁容。 “小姐,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晏如关切地问道。 柳清瑶道:“晏如,看来我们接下来几天没法休息了。” “柳姑娘何出此言?”沈烨听见柳清瑶的话,低声问道。 柳清瑶一双妙目静静地看着沈烨:“殿,沈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沈烨看着女孩姣好的脸庞,略带欣赏道:“愿闻其详。” 柳清瑶微微皱着琼鼻,似乎有些不开心:“小女子虽然不懂行军,但也知露宿山林时,要将帐篷建在车辆和货物里面,一来可以挡住风尘,二来若有山贼,可以用车货当作掩体用来防守可能射过来的箭矢,这些帐篷应该只是障眼法,所以。” “所以这些九曲的士兵的真正目的是以这些帐篷为饵,让外面那些一直跟在后面的朝廷探子放松警惕。”沈烨接着柳清瑶的话。 二人谈话间,一队又一队的士兵从前方跑了过来,与众不同的是,这些兵士皆脱去了盔甲,穿着一身黑衣。士兵们越过帐篷,逐渐隐入了树林中。 “我想这些人现在的目的是要清除周围的暗哨,好好休息吧,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要开始夜行了。”沈烨抻了个懒腰,躺回到了粮车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家少女不怀春 柳清瑶走到粮车旁,一双妙目打量着闭目养神的沈烨,她微微歪着脑袋:“太子殿下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莫非他有办法脱困?” 看着看着,她的眼神便有些入迷,这个年纪的少女心中都有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鹿,尤其是像她这种待嫁的女孩。 虽说柳清瑶性子冷淡,对她宠爱有加的柳晚修也从来没有在婚姻方面逼迫过她,但随着家族的其他姐妹陆续出嫁之后,她自己也不禁有些着急,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可她身边的那些世家男子她是真的不感兴趣,从小到大,她的周围能被她看得上眼的、称得上是异性朋友的也只有一个宋诚。 此次幽州文会,柳晚修带着柳清瑶前来,就有着让柳清瑶物色自己未来伴侣的打算,柳清瑶知道父亲的用意,她虽然内心比较反感父亲的做法,但一看到父亲发角的鬓白,又忍耐了下来,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不想做一个不孝顺的女儿。 可就算如此,到了幽州后,她仍是整日在院中下棋、品茶、弹琴打发时间,丝毫没有到处“串门”的意思,接下来文会的这些天,似乎一切都会在平淡中度过,直到那天,沈烨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也不知沈烨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捏造了一个自己和他私下幽会的谎言,因为心中担心族人的安全,柳清瑶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沈烨的说法,也就是在那一刻,沈烨在柳清瑶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在当时或许并不是好印象,但随着和沈烨的不断交流,柳清瑶越发觉得沈烨身份的神秘,这种神秘感立刻勾起了柳清瑶的兴趣。 当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碰上了让她感兴趣的少年,再加上沈烨那俊朗脱俗的外表,沈烨逐渐走入了柳清瑶封闭的心中。 “我是独孤。” 后来沈烨在堂中交代出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柳清瑶在微微吃惊的同时,她的心底里生出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自豪感,或许,在那一刻,她已经将他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真正让柳清瑶对沈烨态度有所转变的是当天夜晚,柳晚修一脸正色地将她叫到了面前,拐弯抹角地询问柳清瑶对沈烨的看法,柳清瑶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了柳晚修的隐藏之意,她当即就羞红了脸,点明了自己根本不喜欢沈烨。口中虽然这样说,但从那天之后,柳清瑶每次看到沈烨时,她的心就变得慌慌的。 今日城主府屠杀之时,柳清瑶就一直惦记着沈烨的下落,在活下去的人中没有发现沈烨的时候,本来就失去很多族人的她变得更加难过,难过得有些心伤。 而当沈烨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柳清瑶的心脏剧烈跳动着,那股自小到大都没有出现过的欣喜感,那种此心底里油然而生的喜悦,让她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在这一刻,她已经明白,自己或许已经喜欢上了这位太子。 柳清瑶看着沈烨良久,一丝大胆的想法在她心头升起。 沈烨正闭目沉思,忽然嗅到身边飘散了的淡淡香气,他睁开双眼,一个脸色微红的女孩映入了他的眼帘,沈烨的心一紧,大脑顿时停止了思考。 柳清瑶躺到了沈烨的身边,轻轻道:“你说得对,我也来休息一会儿。”她的表情看似平静,却不知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小心脏也在噗噗直跳。 沈烨瞟了瞟粮车其他地方的空位,心情有些异样。 柳清瑶注意到了沈烨的目光,羞嗔道:“那些地方都是别人躺过的,一身汗臭味。” 沈烨抽了抽鼻子,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不禁一脸怪异地嘀咕道:“我身上味道也不小啊。” 柳清瑶听在耳中,脸色更红,她干脆闭上了双眼。 沈烨端详着身旁的柳清瑶,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脸庞,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声赞叹,这个女孩无论在什么时候,从什么角度看去都是那样的完美,沈烨心中敢肯定这个女孩绝对是自己一生中见过的最动人的姑娘。 柳清瑶的脸越发红润,呼吸也逐渐急促,很快就让沈烨察觉到了。 莫非这姑娘知道我在观察她?沈烨微微一笑,女孩子面皮都比较薄,他不忍出声逗她,让她难堪。 沈烨抻了抻身子,从粮车上挪了下来。 “太,公子,你要去哪?”在旁边偷窥许久的晏如,看到沈烨从车上下来,立马跳出来好奇问道。 沈烨正色道:“小丫头,我现在的身份是幽州官兵,以后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和我搭话。” 晏如的脸色耷拉了下来,只听沈烨又道:“你的伤可还好?我这里带着一些金疮药,要不要” 太子殿下居然在关心我的伤口?晏如的心里甜滋滋的,她回道:“劳烦太子关心,我的伤不碍事。” 沈烨点了点头,奔着苏冘的方向走去。 看着太子离去,晏如跑到了粮车边,一脸兴奋道:“小姐,你的好事成了吗?” “呸!” 柳清瑶难得地啐了晏如一口,她双脸发烫地娇斥道:“说得什么羞话?!” 晏如尴尬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小姐,你和太子两个人是不是?” 柳清瑶羞恼地瞪了晏如一眼:“再胡说,再胡说我把你赶到宋家的粮车上,让你服侍三先生去。” 晏如害怕地吐了吐小舌头,而后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呀,小姐,三先生那性子,他怎么可能会让别人去服侍他?” 柳清瑶嘻嘻一笑,经晏如打岔,她心中的那丝羞涩感渐渐褪去。 苏冘正在马背上出神,听见后面传来脚步,他警惕地握住了腰间双刃。 “是我。”沈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冘放下心来,他翻身下马,回身看了看四周没人注意到这里,而后对沈烨道:“太子殿下,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我们还是少些交流,以免被有心人察觉。” 沈烨没想到自己刚对晏如说的话马上又从苏冘这里听了一遍,他耸了耸肩,而后试探问道:“你还是不肯将唐姑娘的身份告诉我?” 苏冘淡淡道:“恩人曾多次嘱咐过,殿下不要再问了。” 沈烨有些遗憾:“那好,另一件事,你现在能否在军中随意走动?” 苏冘挑眉:“殿下要我给人传信?” 沈烨道:“准确来说,是帮我找到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方行动 夜幕深垂,鱼天珠吐。 两个东大营的探子在树林深处,凝眸屏息。 “这帮九曲的人是什么意思?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扎营的。” “这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叫上李四,我们回去如实禀告就是。” 两人对着前方轻轻呼喊了几声。 几丈外,那名叫李四的探子一动不动地站在树后,任凭二人怎么叫唤,仍是呆立在原地。 二人有些不安,悄悄靠了过去,走到近处时,只见李四双目圆睁,已经气绝。二人大惊失色,还未待做出反应,几道机括声响起,二人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二人身旁的草丛中,几个黑衣人手持弩箭钻了出来。 “补上一刀,把尸体扔进丛里,我们继续。” 同样的剧情发生在营地四周,九曲的黑衣士兵不断地向外扩张,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朝廷暗哨。 营地中央,薛慕靠在树干上,从腰间鹿皮软袋里掏出一块坚硬的肉干,用力地咀嚼。 “大人,外围的营地已经搭建完毕,除了粮食之外,我们的其他辎重都放在了周围,现在兵士们正在营地中央编织假人。” 薛慕费力地咽下食物,点头道:“动作要快,另外通知下去,所有人整装待发,只要我们的人一回来,即刻出发!” “喏!” 薛慕长吸了一口气,自己制定的计划已经到了尾声,两个月心惊胆战的生活终于要告一段落,虽然在这期间发生了诸多变故,但总体影响并不大,而且还有像苏冘这样的意外收获,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孟师兄和他的幽州军没有跟过来,这也是他很不满的地方,在他想来,以孟峰和他们的关系加上孟峰自己的威望,就算他跟着去了夷州山林,也是一方头领,何必要留在幽州送死,难道独孤离就真有这么多大的魔力,让其死心塌地的效忠? “师兄,想必这时候你的幽州已经易主了吧。”薛慕言语中有些悲伤,无论最后的立场如何,二人毕竟相识,而且孟峰还帮助了他们,他对孟峰还是有些感情的。 “什么情况?!为什么幽州城还在抵抗?!”尚云舟大怒道。 夜色刚起,估摸着九曲的军队已经不会折返,尚云舟便带着人奉着将军府的军令前来接手幽州城。 可出乎他的意料,任凭北大营的将士如何叫骂,幽州城门仍紧闭不开。 “大人!” 远方驰来一骑,骑兵策马来到尚云舟近前,回禀道:“我部在城北碰壁,我家将军询问大人是否要开始攻城?” “攻城?拿什么攻?”尚云舟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现在幽州城的周围只有自己和尚轻舟的两个锋营,北府铁骑和东大营都已经撤离,这点兵力攻打一面还成,可对方不是不长脑子的,万一里面的叛军从其他方向逃走怎么办? 再者说,参与守幽州城的有多少人,他心里也没底。 “难道城中还有重要人物?”尚云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不成,来人!”尚云舟唤起了亲兵。 “在!” “拿着我的令牌,去东边请求北府铁骑支援。” “是!” 尚云舟之所以不去找东大营,是因为他知道东大营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他们要在乔杞等人进入瑶山之后,从后面进行收网。为今之计只有将驻足观望的北府铁骑拉来,防守幽州城的其他三个方向,自己和弟弟两个锋营汇合猛攻一面,尽可能快地占领幽州,完成将军府的任务。 “倘若两外两个锋营在这里就好了。”尚云舟心中无奈道。 幽州孟峰宅邸的书房内,沈颂、孟峰、百世骧围坐在书桌前,沈司司乖巧地站在沈颂身后。 沈颂和百世骧分别将自己刚写好的书信递给了孟峰。 孟峰拆开,大略看了一遍,里面讲述了幽州城里发生的故事,只不过,二人将孟峰和幽州众官兵说成了被胁迫的一方。 “这两封信要交给谁?”孟峰收好信纸问道。 百世骧疑惑道:“还能是谁?当然交给圣上和帝师。” “你的呢?”孟峰看向了沈颂。 沈颂沉吟片刻道:“我的信交给学士府和将军府。” 百世骧惊讶道:“交给他们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出卖太子和勾结九曲的人有极大可能就是方相的人。” 沈颂道:“方岳就算再只手遮天,也不可能将学士府和将军府的人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的目的就是第一时间让所有的人看到我传递的信息。” 百世骧恍然。 孟峰皱眉道:“你是怕有人看到消息后会刻意隐瞒?可你能保证这信到了学士府或者将军府,不被有心人藏匿起来?” 百世骧翻了个白眼:“你难道不会先摘抄一些发到一些官员家中,待大家都知道了消息,心中有了底,再将沈颂的亲笔书信送上去?” “这样也好。” 沈颂点头道:“有了百家主的亲笔信,想必圣上和帝师也会重视,也就不需要我再多此一举了。” 孟峰知道沈颂的想法:“你还是不愿与帝师” 沈颂抬手阻止了孟峰的话:“我不想欠帝师人情,帝师的人情最难还,你要知道,他一直想让我做什么。” 一旁的百世骧听得明白,他有些不解道:“以你的手段和帝师的力量,你和帝师联手,方相还有什么机会?你为什么不愿入朝?” 沈颂微笑道:“很简单的道理,你的父亲百景孝为什么不愿入朝为官?” “那怎么能一样?我父是因为当初先帝违背诺言,以致”百世骧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神色变得有些郑重,百世骧沉声道:“难道你和” 胖子耸了耸肩,打断道:“谁知道呢?” 百世骧脸色阴晴不定起来,在他的认知里,沈颂一直不入朝为官应该是单纯厌倦了官场,如今看来,难道里面大有文章? “司司。” “老爷?” “给我揉揉肩。” “哦。” 司司乖巧地走到胖子身后,一双柔荑轻轻地按摩着沈颂的肩膀。 享受着司司的服侍,胖子瞥了瞥一脸苦思的百世骧,而后和一脸古怪之色的孟峰对视一眼,二人皆笑了起来,而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窗外夜色,就像十几年前一样的默契。 笑声在书房中回荡,留下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司司和脸色更加纠结的百世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宋诚的亡兄 靠近幽宣边境的树林中,九曲的士兵清点着队伍中的行装,在薛慕的示意下,士兵们将所有辎重都留在了营地中。 此时的薛慕正带着几个亲兵巡视着营中各地。 “将军,我们真要将所有的粮草都留下?”亲兵心疼地问道。 “我们马上就要和时间赛跑,快速行军,才能甩掉朝廷的追兵,带上粮草辎重只会拖累我们,倘若被那北府铁骑追上,不要说粮食了,就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望。” “可我听说百夷诸部饮食和衣着都与我们中原大不相同,我们若在那里衣食难周,水土不服可如何是好?” 薛慕想到了之前那位若家少女:“百夷诸部的习俗究竟如何我也不太知晓,不过既然他们能在夷州山林活下去,为什么我们不能?那里再艰苦,难道还比九曲的山里苦?” 几人边说边走到了看押世家的地方。 薛慕看着正在低声交谈的柳晚修和宋诚,低声一笑,他走了过去温和道:“二位,在聊什么?” 宋诚一身的伤似乎还没有痊愈,他坐在粮车上,讥讽道:“薛将军好雅兴,这时候还有时间来和我们说话。” 薛慕听出了宋诚言外之意,他眉头一挑,回道:“三先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宋诚道:“有何难猜?不过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我们这些人可不是人人都会骑马?” 薛慕有些佩服宋诚的推断,此时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安排:“活下来的人里,那些江湖人士和你宋家子弟多少都会些马术,我的意思是让这些人每人带着一位不会骑马的人上路。” 宋诚皱眉道:“家中子弟确实在军中历练过,但怎能和你们这些常年征战的士兵相比,倘若夜间赶路时,体力不支,落马身亡怎么办?” 薛慕耸了耸肩道:“这就要看命了。”说罢,他也不打算和宋诚浪费口舌,转身便要离开。 “等下!”宋诚叫住了薛慕。 薛慕转身道:“怎么?你要和我提条件?” 宋诚摇头道:“另外一件事。”他盯着薛慕身后的一名亲兵道:“把我的铜棍还我。” 宋诚的铜棍在离开时就被薛慕收到了自己手中,如今正放在他的亲兵那里保管。 薛慕似笑非笑道:“是你脑子坏了还是我听错了,你觉得我会给你武器?” 宋诚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言不由衷道:“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能反抗不成?我要那铜棍只是当拐杖一用,方便我走路。” “哈哈哈,那好说。”薛慕左右看看,从旁边的树上折断了一根树枝,扔了过去。 “你!”宋诚怒道。 “好了,老三!”柳晚修见双方要发生冲突,急忙制止道,他拍了拍宋诚的肩膀,而后走到了薛慕面前道:“薛将军,我知道你心里担心老三会坏了你们的事,但你想想,这四周全是你们的兵,纵是把铜棍还给他,他现在一身是伤,难道还能突围不成?再者说这里还有诸多宋家弟子,宋诚不会做出傻事的。” 薛慕反问道:“我只是不明白,既然这铜棍也起不了多大用处,他还要它做什么?不要说是为了当作拐杖,傻子才信。” “这” 柳晚修犹豫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在那生着闷气的宋诚,低声道:“薛将军有所不知,这铜棍对老三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这,这是他兄长送给他的东西。” 薛慕撇嘴道:“那又如何?兄长送的东西就很贵重?” 柳晚修沉声道:“准确的来说,这是他兄长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是遗物。” 薛慕神色一怔:“宋谭死了?那现在的宋家家主是谁?” 柳晚修解释道:“将军不知,现在的宋家家主宋谭只是排行老二,在他之上还有位兄长,只不过那个人已经在二十年前的宋、沈两家之争时死在了沈家手里,也正因如此,两家人从那时候起就结下了不解之仇。” 薛慕恍然,很久以前,他就多少听过一些沈家和宋家不和的传闻,不过也仅仅是传闻而已,他也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怪不得文会上没有见到沈家的人。” “将军?” 柳晚修的话打断了薛慕的思绪。 薛慕向后伸了伸手,亲兵会意,将宋诚的铜棍递到了他的手上。 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薛慕对宋诚喊道:“三先生,接着!” 宋诚抬眼,只见自己的铜棍被薛慕甩了过来,宋诚紧蹙眉头,整个人向后翻滚,急急地避开。 铜棍打在了粮车边缘,掉到了地上。 薛慕试探完,见宋诚果真没有余力接住铜棍,他放下心来,走到宋诚面前道:“这铜棍我已经给你了,希望三先生管住自己家族的人,后面几日还需你这些宋家弟子相助。” 说完,薛慕就带人离开了这里。 柳晚修走到宋诚旁边,看着薛慕几人的背影,忧心道:“此人心思缜密,能文能武,将来不好对付。” “心思缜密?我看是疑神疑鬼。” 宋诚没好气道,而后他利落地翻下粮车,用脚将铜棍挑起,稳定地握在手中,哪还有受伤虚弱的样子,感受着手中熟悉的触感,宋诚的心逐渐平静。 “老三,我们柳家人就劳烦你们照顾了。”柳晚修道。 “好说,不过” 宋诚眯眼看着他:“我宋家剩下的可都是男子,你肯让你那宝贝女儿和我宋家男子共乘一匹马?” “想得美!” 柳晚修哼道:“我亲自带着清瑶。” “那小友身边的那位婢女?” 柳晚修呆了下,这才想起婢女晏如的存在,他转了转眼珠,摸着下巴道:“那我还是带着晏如吧。” 宋诚诧异道:“那小友呢?” 柳晚修想到了一个人,他嘿嘿一笑:“这你别管,自有人会带着清瑶。” 薛慕低头思考着方才柳晚修的话,了解宋、沈两家的恩怨后,他那个颗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虽然这两家现在已经不怎么争斗,但如果自己在其中推波助澜,这两家能否像白、百两家十几年前那样打得你死我活呢?他们相争时,自己这一方有没有机会从中获利呢? 薛慕在思考中来到了营地边,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着来路,薛慕沉声问道:“你们一路上可曾见到苏冘?”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沈烨的后手 “你们可曾见到苏冘?” 周围的亲兵齐齐摇头,薛慕心里一沉,难道这小子逃走了? “尔等立刻去周围搜查,找到他后,立即将带到我面前,如若他敢反抗” “薛将军,你在找我?”苏冘的声音从薛慕身后传来。 薛慕转过身来,眼神冰冷:“你做什么去了?” 苏冘眨了眨眼睛,道:“闲来无事,我看那些世家人也跑不出去,就来营后帮忙制作些草人。”看着薛慕的神色,苏冘指着后方的兵士,急忙道:“将军可是不信我?后面的士兵可都一直和我在一起,将军只要一问便知真假。” 薛慕阴沉的脸色稍微好转,他沉声道:“记住你的任务,从今以后,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擅离职守,我会对你军法从事。” 苏冘脸色一白:“什么军法?” 一位亲兵翻了白眼,接道:“当然是斩首。” 苏冘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脸色难看。 薛慕很满意地看着苏冘的反应,他对一个亲兵使了下眼色,而后道:“跟我们回去,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后方营地中,一位二十余岁的士兵,目光略带紧张地看着薛慕等人离去。 “唉,你们几个。”薛慕的亲兵走了过来。 正在干活的士兵停了下来,众人向那亲兵看去。 亲兵问道:“都听好了,如实回答,方才被薛将军叫走的那人可是一直和你们呆在一起?” 士兵中的一个伍长站了出来,他回忆道:“我记得不到半个时辰之前,他就来到了这里,不知大人说得一直是指多久?” “半个时辰?”亲兵点了点头,他环视着四周问道:“他曾与你们中的谁说过话?” 伍长有些不好意思道:“呃,貌似和我们每个人都聊过。” 亲兵眼神一厉:“你们都聊了什么?” 伍长摊手道:“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我们以前在山里的生活之类的事情。” 亲兵愣了一下:“就这些?” 伍长如实道:“反正和我聊的就这些,你们呢?”伍长对着周围人问道。 周围人纷纷点头,表示一样。 这时,那个神色紧张的士兵顿时引起了亲兵的注意力。 “你,过来!” 这名士兵弓着身子,小跑了过来,结巴道:“大,大人,什,什么事?” 亲兵仔细看了他半晌,疑惑道:“你是谁?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身旁的伍长连忙低声解释道:“大人,他不是我们的人。” 亲兵恍然,虽然孟峰没有让幽州本籍的士兵跟随薛慕,但还是拨了些外籍士兵的,为了防止这些士兵不服从指挥、聚众闹事,薛慕便将这些人全部打散,分到了各处,这个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亲兵厌恶地看着面前这人弓着身子、卑微的样子,摆手道:“没你们的事了,接着干活去。” 看着薛慕的亲兵离开,这名士兵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汗水,刚一抬头就迎来了伍长的嘲讽的目光:“也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是怎么当上幽州兵的?” 士兵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伍长看着他仍然弓着的身子,无奈道:“你这驼背也是离谱,要知道以前的时候,你这种体型是根本进不了军营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九皋。”士兵如实回道。 “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士兵。” “殿下,你在开玩笑吗?你让我在上千人中找一个普通的士兵?” “此人应该是最低级的兵士,并且他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 “嗯?” “他的背很驼,他的名字叫作九皋。” 苏冘跟在薛慕的身后,回忆着不久前和沈烨的对话。 正如沈烨所说,这里的士兵虽然很多,但是像九皋这种驼背的人还是很容易让人注意到的,苏冘在营地中穿梭时,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当着苦力的九皋,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他开始热情地和每个人谈话,谈话的内容都是围绕着九曲十三环里的生活。 直到他出现在九皋面前,他的神色变了,苏冘面无表情地问道:“阁下可是来自山里?” 苏冘却不知九皋这些天里过得一直很忐忑。 随着事情发展的和沈烨当初告诉九皋的逐渐贴近,九皋也愈发地紧张起来,在默默做着沈烨交给他的任务的时候,九皋的神经也在不断地绷紧,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敏感。 苏冘这种看似很正常的询问让他立即警觉起来,他变得慌乱,变得语无伦次。 看着九皋的慌张神色,苏冘反而有些怀疑起了他的身份,太子殿下托我找的人就是他?这人就是太子殿下的暗线?这心理素质也未免太差了,能做得了大事? 在苏冘多次小心谨慎的试探之后,苏冘终于确认了太子要找的就是此人,他虽然很是不相信此人的能力,但还是将太子的话一字不差的传了下去。 “难道他所展现的都是伪装出来的?”苏冘心中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苏冘,今后你的活动范围只在世家人旁边,不得离开半步!” 薛慕等人回到了世家这边,他出声打断了苏冘的思绪。 苏冘缓过神来,正要答应,突然看见了摆弄着铜棍的宋诚,他疑惑道:“将军?这是?” 薛慕淡淡道:“宋诚现在身上有伤,不必忧虑,不过你还是要给我死死看住他,如果发现他有任何异常的举动,速来派人与我汇报。” 被派去调查的亲兵此时赶了回来,他附在薛慕耳边说了几句,薛慕点了点头,对苏冘吩咐道:“我们即将启程,待会会有人过来分配战马,这边就由你来监督,勿要出什么岔子。” 薛慕带人离开后,苏冘走到了一旁的丛林,低声道:“殿下,人我已经找到了。” 丛林中,沈烨放下手中编制草人所需要的杂草和木枝,微笑道:“辛苦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夜行 苏冘问出了心中疑惑:“殿下,此人真能帮助你离开?” 沈烨望着远方歇息的世家之人道:“帮助我离开?不,我要他做的是帮助所有人离开?” 苏冘指着身后的人,震惊道:“包括他们?就他一人?” “不错,就他自己。” 苏冘瞪圆了眼睛道:“那个九皋究竟是什么人?”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惊呼道:“难道他是天下三奇之一?” 沈烨看着苏冘一惊一乍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这是个秘密。” 苏冘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他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自己对九皋说话的态度就该恭敬一些。 嘀嗒嘀嗒,战马的蹄声由远及近,传到了众人耳边。 沈烨神色一凝:“看来要出发了,我们回去。” 粮车上,世家的人看着兵士们迁过来的战马都很是困惑。 昌文华问道:“这是做什么?” 九曲的士兵洪声道:“薛将军吩咐,所有人骑上战马,立即出发。” 昌文华吃了一惊:“现在出发?这么急着去瑶山?” “不要废话,速度上马!”士兵毫不客气道。 昌文华面露难色:“可是我父子二人根本不会驭马。” “我们来。”跟在昌家父子身边的四个男子说道,昌文华愣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那麻烦诸位了。” 另一边,柳晚修拉过柳家弟子道:“我已和宋诚商议好,你们现在过去找宋家的公子,与他们乘坐一匹。” 吩咐完,柳晚修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和婢女晏如,晏如顺势问道:“老爷,我和小姐呢?我们两个可都不会骑马。” 柳晚修笑眯眯道:“放心,我早就想好了,晏如,你和我乘一匹。” 晏如瞪大了眼睛:“那小姐呢?” 柳晚修指了指正在走过来的沈烨道:“清瑶和太子殿下共乘一匹。” “哦~” 晏如拉着长音,她秒懂了柳晚修的意思。 柳清瑶的脸唰得通红,她的一双大眼氤氲,咬着牙气苦道:“父亲怎地会让人如此轻薄我?” 柳晚修正捏着自己的胡须,望着天空,等着自己宝贝女儿的反应,听闻此话,他气得差点将胡子拔了下来,他刚要发火,却看见柳清瑶泪光盈盈,柳清瑶的气势直接弱了几分,他诧异道:“你们不是?怎会是轻薄?” 柳清瑶跺了跺脚,恼道:“我们?我们怎么了?你天天在瞎猜什么?” 柳清瑶向来都是性格冷淡的人,很少会有情绪波动,只是今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会破天荒地做出那种举动,现在的她刚从那股羞意缓过来,正处在敏感期。 从未见过女儿发这么大的火,再加上柳晚修自己理屈,他讷讷道:“那我带你。” 沈烨呆呆地看着柳晚修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柳晚修突然抽了什么风,对他发这么大的火,而且为什么柳晚修要突然把她柳家人塞到自己面前。 沈烨看着眼前的少女,摊手道:“晏如姑娘?你能告诉我柳家主这是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晏如的脸就像方才柳清瑶的一样红,她心里寻思这要怎么回答? “你们几个快点上马,准备出发了!”林中驰来几骑,拿着马鞭催促道。 沈烨见状,对晏如道:“姑娘,请。” 晏如仰头看着身边比她还高的马鞍,难为情道:“怎么上啊?” 沈烨无奈道:“得罪了。” 沈烨将晏如抱起,引得晏如发出一声尖叫,尖叫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目。 天见可怜,晏如从小就服饰着自家小姐,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接触男人,小丫头的脸红扑扑的,一双泪眼仿佛要哭了出来。 “不用管他们。”苏冘拦住了要去查探的士兵,他心中有些好笑。 柳清瑶靠在父亲身前,听着不远处晏如的尖叫,她心中升起了一丝内疚,同时又有些别的复杂情绪,或许是羡慕? 队伍行进不久,就开始了提速,剧烈地颠簸让第一次骑马的晏如心惊胆战,她双手握着马鞍的边缘,紧紧地趴在了马背上。 沈烨有些不忍看着她如此难受,他抓住道路平坦、战马不再剧烈颠簸的时候,一只手将晏如揽在了怀里。 晏如傻了,她的心中立刻冒出了个想法:“太子殿下在占我的便宜!”可自己作为一个丫鬟,又能怎么样呢? 身后的沈烨可没想这么多,让晏如靠在他的怀中完全是他下意识兴起的保护欲。看着晏如整个人红得似乎都像熟透了一样,他又担心了起来。 “晏如姑娘可是不舒服?” 晏如耳朵痒痒的,她缩了缩脖子,闷声道:“嗯。” 这时候的晏如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晕晕的。至于沈烨在说什么?晏如不管了,总之点头就好啦。 “哪里?” “嗯。” “嗯?” “嗯。” 沈烨翻了白眼:“这丫头是傻了吗?”他抽出手来,用力敲了敲晏如的脑壳,将晏如拉回了现实。 晏如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公子方才说什么?” “” 队伍很快便钻出了树林,明亮的月光照耀在了空旷辽阔的原野上,这个时候举起火把反而容易暴露行踪,于是两侧的骑兵纷纷将火把熄灭,不需要火把照明,骑兵们也就没有必要离队伍太近,他们向着两侧移动开来。 晏如看着近处没有了士兵,她问道:“他们真要带我们去瑶山?” 沈烨目光闪动,看来柳晚修并没有将事情告诉给家族的人,既然如此,他也没有必要交代,毕竟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对他们自己也好。 沈烨安慰道:“放心,在瑶山之前他们会将你们放走的,毕竟你们除了浪费粮食之外,毫无作用。” 晏如瘪着小嘴心道:“太子殿下说话好生伤人,自己再怎么说洗衣做饭也是会的。”她忽然注意到太子的话,你们? “殿下,到时候你该怎么办?”晏如看着身穿幽州兵服的沈烨,忧心问道。 第一百三十章 唐姑娘 “我?”沈烨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在关心自己? “我自有办法。”沈烨看着前方的战马出神道。 九皋是沈烨手里的一张王牌,也是沈烨最后的保命手段。 早在沈烨第一次被擒住见到九皋时,他就已经有了将自己的后路托付给九皋的想法,只是他当时一直被看管的极严,根本没有机会再次接近九皋,直到他被杨家和“反独孤联盟”救出时,他才在幽州内城的军营里再次见到了九皋。 原来当幽州城被围之时,他们这些一直住在武选场地的各界能人异士便被召回到了各个世家之中,这时候的九皋隐约察觉到了幽州城内出了事,似乎还和自己新跟随的主人有关,他没有选择说出自己从属于沈家,而是选择向守卫的官兵自荐,成为了军营里的马夫,此时正当用人之际,九曲的军官稍微考察了下九皋的能力,就将他派到了军营内去照料战马。 沈烨当时的本意是将九皋一起带走,然而却遭到了其他人的反对,虽然沈烨一再保证九皋并不会坏事,但参与营救的人们并不信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生面孔,无奈之下沈烨对九皋交代了几句话:“这些士兵早晚要离开幽州,我想以你对战马的了解,一定有机会逃出来,介时再去离京南府找我。” 之所以沈烨如此确信九皋能够离开,就是因为他的身份,在沈烨的认知中,相马士除了会挑选战马之外,对于如何通过饲料来激发战马的速度和耐力也有着一定的经验,只要给九皋接触战马的机会,他就有能力离开。 后来沈烨为了营救有恩于自己的世家众人,选择再度进入内城,也是他相信九皋的缘故。 “现在一切就看九皋了。”沈烨心道,他已经通过苏冘,将自己和世家的位置以及其他的情报告诉了九皋,接下来只要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个适合逃跑的时机。 长夜消逝,曙色熹微。 经过了整整一夜的长途跋涉,队伍的速度却不减反增,让这些筋疲力竭的世家之人叫苦不迭。 沈烨此时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更严重的是他的头疾似乎还有复发的趋势。 “殿下,要不我来带你?”苏冘看出了沈烨脸上的疲倦,他策马靠了过来。 沈烨苦笑一声,他示意了下怀中睡梦中的晏如,沈烨没有想到,这么颠簸的情况下,这丫头居然能够睡着,这真是她第一次骑马吗? 苏冘不悦道:“殿下,这时候你就不该想着管其他人!” 沈烨声音有些疲倦:“只是还一份人情罢了。”他有些诧异:“你不累吗?” 苏冘神色有些落寞:“这几年习惯了。” 沈烨知道苏冘这几年必然过得很艰辛,他问起了另外一事:“你的父亲真是死在了自己手下的手中?” “不然呢?”苏冘声音有些尖锐,“我当时和薛慕说得都是事实,并无虚假。” “你为何不去报官?” “报官?”苏冘冷笑了一声:“我父亲的手下都是方相一脉,很难说他们的举动是否是出自方相的学士府授意,如今方相门生遍布朝堂,我去报官岂不是自投罗网?” “所以你来求助世家?” “嗯。” “世家肯为了你得罪方相?” “世家不成,我就去夷州,投靠独孤靖或者百夷诸部,我想无论是东大营还是山林里的百夷诸部,都无法拒绝阳州双刃的诱惑。”苏冘沉声道。 “不过。”苏冘话锋一转,他认真地看着沈烨道:“现在我有了新的选择。” 沈烨会意道:“我会帮你报仇,不要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唐姑娘对我承诺过。”苏冘淡淡道。 又是唐姑娘!沈烨眼皮跳了跳,这个人的能力到底有多大,“反独孤联盟”和苏冘竟然都对她如此信任,甚至这些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营救自己。 看着沈烨的神色,苏冘知其所想,他歉意道:“唐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将她的真实身份告知殿下,不过我可以透露的是,唐姑娘也是世家之人。” 世家中有唐姓之人?沈烨眉头紧皱,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陡然一惊,沈烨转头看向了四周。 “殿下不用找了,她不在这里。” 沈烨回过头来,他瞪大眼睛,吃惊问道:“幽州城里还有其他没有露面的世家之人?” “当然。” 苏冘回道:“唐姑娘向来不喜欢抛头露面,她一直呆在暗处,我想现在她应该还在幽州城里。” 沈烨正在消化心头震惊的时候,苏冘又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苏冘满脸钦佩之色:“而且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唐姑娘就是那所谓的‘天下三奇’之一。” “又是‘天下三奇’?”沈烨眯着眼睛道。 “又?”苏冘有些好奇,“殿下遇见过其他二人?” 沈烨摇头道:“我也是听人推测而已。”他想到了之前百子桓和他的谈话,回忆道:“百家公子曾对我说过,天下三奇中的‘疯子’大概率就是他的祖父,百家的老祖百景孝。” 那个老道的身影在沈烨脑中浮现,“百老爷子在幽州城救过我,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谢他。”沈烨在心中补了一句话:“而且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 “百景孝?” 苏冘愣了一下,他缓缓道:“我虽久居阳州,对他的事不甚了解,但也听说过‘天下三奇’的能力,若他真是三奇之一,何故这么多年连一个白家都解决不掉?” 沈烨摇了摇头:“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得很,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的,况且百子桓也仅仅是推测而已。”随后他沉思了起来:“民间都说‘天下三奇’是一个疯子,一个书生,还有一个囚犯。唐姑娘出身世家,那么只能是书生的身份了。” 沈烨有些头痛,这女书生可就难猜了,世家皆是藏书万卷,虽然这时候女子没有入朝做官的机会,但也都是饱读诗书,要说是书生,那么基本上所有的世家女子都配得上这个称呼。 “对了。”沈烨问道:“你可知唐姑娘为何要来幽州?她一个女子,不怕将自己卷入战乱吗?” 苏冘如实道:“她要救人。” “救人?” “救她的一个朋友,我想这也是她到现在还选择留在幽州的原因。”苏冘说道。 “世家,现在还留在幽州,救人?”沈烨眼睛蓦然睁大:“现在留在幽州的大人物还有谁?沈颂?百世骧?孟峰?亦或是若芷月?唐姑娘想救的人到底是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君邛的联络人 在沈烨等人向着东部夷州赶路的同时,幽州城的战争仍在继续。 早些时候,天色蒙蒙亮,幽州城内的城门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要不就是从属于八大世家的商队,提前得知了消息,要不就是被困在幽州良久的“反独孤联盟”人士,再者就是一些隶属于其他势力的眼线。 在这些人眼里,九曲的兵力已经撤退,幽州城已经没有了继续抵抗的理由,他们要在第一时间出城,将自己所知的情报告诉城外。 城门口的动向引起了城中其他人士的注意,那些因为文会远道而来的外地人听到消息,都不禁欣喜若狂,城门口处的道路逐渐形成了拥堵,人们簇拥在一起,等待着城门的开放。 赵执安站在城楼上,静静地看着下方人群,心中感慨道:“幽州城里居然还有这么多‘耳朵’。” “不过。”赵执安嗤笑道:“一会儿该让你们失望了。” 若芷月穿着一身麻衣,神色复杂地站在人群之中,此次幽州之行对她来说是一种磨练,同伴的惨死,几次的险境让她更加成熟,除此之外,结识到了久居深宫的神秘的帝国太子,也算是为家族做了不小的贡献,想到沈烨,少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臀部,而后满脸羞红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哎?你这女娃子,往哪吐呢?”一个猎户打扮的人叫道。 若芷月翻了个白眼,看也不看,直接哼道:“又没吐你身上,你管得着吗?” 猎户听见声音,不怒反喜,他凑了过去低声道:“若家小姐,果然是你!” 若芷月一愣,抬头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疑惑道:“你是?” 猎户见周围人多眼杂,急忙将若芷月拉到一旁,道:“在下在东大营君邛手下任职,以前有幸见过若小姐几面。” “原来是君邛的人。”若芷月点了点头。 猎户道:“若小姐,你可知道君邛大人现在在何处?” 若芷月怔了怔,而后道:“你难道不知道君邛已经死了?” “死了!”猎户大惊失色道:“什么时候的事?” 若芷月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城的?” 猎户回道:“就在幽州围城之前,难道那时候君邛大人已经?” 若芷月安慰道:“请节哀,我来的时候君邛已经被幽州擒住,我的人曾经试图救过他,可谁知那幽州方面提前做好了准备,以至于他和我的人都遭到了杀害。” “君邛居然死了?那他有没有将我们的事情泄露?”猎户的脸阴晴不定地起来。 若芷月岔开话题:“按理说,九曲的叛军离开后,幽州城已经没有守的必要了,这城门为什么还没有开?” 猎户心不在焉道:“或许一会儿就开了。” 猎户话音未落,城外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呜~” 城门内的人猛然抬头,众人的目光看向城外,若芷月不可置信道:“这是攻城号角!难道还有人在守城?” “杀!” 幽州城外,北大营的士兵向前冲锋呐喊。 北大营虽然撤走了两支锋营,但还是将众多攻城器械留了下来,顶着城上的箭雨,一座座云梯被攻城的士兵搭在了城墙上,战争一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听着近在咫尺的厮杀声,城内的人双腿发软。 咚咚咚。 身后不远处的街道上,大量的兵士奔来支援。 城门下的百姓急忙靠在了一边,为兵士让出道路,随着一队又一队的士兵登上城墙,众人才反应过来,幽州的战争并未停止。 若芷月暗暗心惊:“幽州哪来这么多的兵力,莫非九曲叛军并没有全部离开幽州?” “他们是东城门的守卫。”猎户说道。 “东城门?”若芷月皱眉,“东城门的人赶来支援南城门?” “东城门开了,想走的快走啊。”街上突然有人呼喊道。 若芷月心中奇道:“外面不是在攻城吗,为何城东大开?”联想到猎户所说,若芷月心中兴起了个猜想:“不会吧,难道幽州的人将其他三面城墙的所有守军都挪到了城南?” 若芷月和猎户跟着人流奔跑到了城东,证实了若芷月的猜测,此刻的东城三个城门大开,而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城外空无一人。 “若小姐,小心中计。”猎户提醒道。 一切太过于虚幻,不仅猎户如此猜想,“反独孤联盟”的众人也都加强了戒备,可随着一些百姓的离去,并无任何动静后,剩下的人再也按捺不住,一齐冲了出去。 “你要不要和我去我父亲那里?”若芷月对着猎户问道。 猎户摇了摇头:“我要赶快回夷州,向靖王复命,若小姐一路注意安全。” 看着猎户向东而去,若芷月脸色变得惨白,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猎户的身份她压根就不相信! 君邛虽说是独孤靖的亲信,和独孤邵以及自己的关系也很亲近,但他根本没有手下,也不会有人会称呼他为大人!所以这个猎户根本就不是东大营的人,那么他是谁? 这个猎户知道君邛的存在,还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若芷月瞬间就想起了几年前,自己的父亲若凌曾经警告自己的话:“不要与东大营的人走得过近,尤其是独孤靖身边的人。” “姑父的人会害我?” “不。”若凌的脸色阴沉,“确切的说,他们之中很多根本就是靖王的人。” 想到此处,若芷月加快了奔跑的步伐,此刻的她比之前更加迫切地想见到父亲。 半个时辰之后,北大营帅帐。 啪! 尚云舟愤怒地拍着桌子,怒吼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北府铁骑在协防吗?他们人呢?” 北大营的探子半跪在地上,道:“卑职等人也在奇怪,昨夜宇文扈将军已经承诺过我们不会放走幽州一兵一卒,可我们在城东的探子并没有发现那里有任何骑兵的影子,而除了城东,城北、城西也没有任何动静。” “宇文扈!”尚云舟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声旁的尚轻舟起身道:“兄长勿急,我们暂且撤兵,我亲自去宇文扈那里探探情况。” 尚云舟长吁口气,怒声道:“找到宇文扈,问清楚他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随着北大营的鸣金收兵,幽州城上赵执安也开始了行动,他带着几个人换上了一身百姓服装,跑下了城墙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南下的北府铁骑 战马奔驰的震动声从道上隐隐传来,尚轻舟看着道路两边奔走的百姓,心中生疑。 “吁~” 尚轻舟勒住战马,扬起马鞭指着路边的少女质问道:“你可是从幽州城里出来的?” 少女毫不怯弱,反问道:“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人?”声音中夹杂着些期待的语气。 尚轻舟有些意外少女的胆识,他下意识道:“我是朝廷北大营的游击将军。” “北大营?” 少女顿时有些泄气,她回头指了指幽州的东城门道:“幽州东门已开,好多百姓都跑了出来。” 探子的消息得到证实,尚轻舟深吸口气,回头吩咐道:“东城不必去了,我们直接去边境找北府的人。” 看着扬长而去的几骑,若芷月有些遗憾:“东大营怎么不派人来,害得本姑娘还要自己去找。” 尚轻舟抽着马鞭,身下战马在嘶鸣中不断地加速,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北府铁骑的驻地。 望着空荡荡的营地,尚轻舟一脸震惊。 他喃喃道:“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军你看。”身后的亲兵从战马跃下,指着地上的蹄印说道。 北府铁骑作为重骑兵兵种,所留下的痕迹也较为明显。看着一路向南的马蹄印迹,尚轻舟疑惑道:“他们这时候向南去是做什么?” 带着心中不解,尚轻舟返回到了幽州城外北大营驻地。 刚一掀开帐帘,尚轻舟就看到了在沙盘旁边负手皱眉的兄长,尚轻舟心中一动,问道:“大哥,莫非出事了?” 尚云舟一脸愁容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他。 尚轻舟看着上面东大营的将印,情知又是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关于北府铁骑的事情?”他打开了信纸,一声惊呼:“九曲叛逆失去了踪影?这,这怎么可能?!” 尚云舟抬手阻止了弟弟的话,他沉声道:“我知道这是很难相信的事,也知道追踪围剿九曲叛军是东大营的任务,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既然九曲叛逆脱离了东大营的监视,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九曲叛逆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瑶山,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不是瑶山?那还能是哪里?” 尚云舟指着行军地图沉声道:“如果我是叛军,放弃了南下进入瑶山的选择,那么只有两个选择,一则是取道西北,回返狄州边境九曲十三环。” 尚轻舟摇头道:“向西走,西南方有香茗关的驻军,往那里去只能是自投罗网,而西北狄州,那是我们的地盘。虽说因为高博的缘故,侥幸让他们跑了出来,但他们现在真想要回去,难度不亚于攻打香茗关。” “我也是这个意思,那么他们只剩下往东走的可能。”尚云舟顿了顿,犹豫道:“只是东北是府州方向,那里是独孤家的发迹地,向来有重兵镇守,更何况还有北府铁骑在那里。” “为什么不能是东南方向?” “东南?”尚云舟摇头道:“东南方向是潞州,那里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去那里无疑是送死。” 尚轻舟捏着下巴,沉吟道:“这就其奇了怪了。” 兄弟两看了半晌,尚云舟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我不是让你去找宇文扈吗?他那里怎么说?” 尚轻舟挠了挠头:“说来也怪,我去了我们的人之前联系北府铁骑的营地里,那里面早就空无一人了。” “难道说,宇文扈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回去保护独孤家的老夫人去了?”尚云舟猜测道。 “不,看他们的足迹,似乎是往东南方向去了。” “东南?”尚云舟皱着眉头,看着潞州的地图,“假设北府铁骑真的是因为提前得知了情报才离开,那么证明九曲的叛逆确实是奔着潞州而去,可那里地处中原,地势平坦,正是北府铁骑发挥的地带,与幽州城相比仅仅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为何叛军要去那里?” “大哥。”尚轻舟颤抖的声音传来,他咽了咽口水,指着地图更东侧道:“你说,那些九曲叛逆会不会是要去这。” 尚云舟顺着弟弟的手指看去,陡然色变。 “夷州山林,百夷诸部!” 黑脸将军宇文扈瞪着大眼看着旁边闲庭信步的百世骧。 百世骧已经换了身灰色布衣,虽然恢复了些儒雅之意,但手中摇得那柄破烂扇子看着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宇文扈昨夜正在幽州边境休整时,接到了尚云舟的求助。 幽州事毕,北府铁骑几乎什么都没有做,这让想大展拳脚的宇文扈不禁有些郁闷,听闻求助,宇文扈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下来,只要能在外面多呆一刻,那都是极好的。 他刚要调兵遣将,一个熟悉的面孔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看着多日未见的百世骧,宇文扈上来就是一个熊抱,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倒不是因为他和百世骧交情有多深,而是因为百家家主可是跟着他一起来的,要是百世骧有什么三长两短,说不得老夫人要拿他的头去给百家赔罪。 百世骧厌恶地推开满身臭汗的宇文扈后,立即将九曲叛逆的动向告诉了宇文扈。 宇文扈不禁大喜过望,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他立马将尚云舟求助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笑话,和这些前朝大人物相比,一个幽州有什么好打的。 在他的命令下,北府铁骑当晚就开始了行动,几乎在乔杞等人出发的同时,北府铁骑也开始了南下之路。 由于北府铁骑知道乔杞的目的地,在百世骧的建议下,他们抄了近路,直接赶往潞州和夷州的边境,准备在边境处以逸待劳,埋伏九曲叛军,所以时间较于叛军便显得极为充裕。 此时的北府军正在一处小树林中准备着午餐。 宇文扈盯着百世骧良久,又将目光看向了百世骧带来的他口中所谓的“仆人”。待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子时,宇文扈的眼睛眯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百世骧的条件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不知为何,宇文扈的心中兴起了这种想法。 “这个胖子的身份绝对不是仆人那么简单,不过也不排除百世骧故意要隐瞒这个胖子身份的可能。”宇文扈坐在树下,纠结着自己要不要去试探一下。 想了半天,宇文扈转了转眼珠,还是选择拔出腰刀,悄悄地靠了过去。 殊不知,宇文扈看向沈颂的第一时间,沈颂便觉察到了。 沈颂低着头,余光看着这位黑脸将军蹑手蹑脚地靠近自己,他淡淡一笑,趁着宇文扈还未靠近,抢先一步离开了原地,走向了百世骧。 百世骧正在树荫下乘凉,看着沈颂走来,他有些意外:“怎么?难道出了什么事?” 沈颂摇摇头,用眼神示意身后道:“这位宇文将军没有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他貌似对我有了戒意。” 百世骧的目光绕过沈颂,看着在那里拿着刀不知所措的宇文扈,淡淡道:“宇文扈是一直跟在独孤离身旁的老将,这么多年了,老夫人仍将北府铁骑的指挥权交到他的手里,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不过,看他那样子貌似是想试试你的身手,要不你和他过过几招?”百世骧斜眼看着径直走过来的宇文扈,有些期待道。 沈颂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他指着自己的肚子:“算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我打得过他?我去那边转转。” 沈颂的逃脱反而激起了宇文扈的兴趣,看着沈颂还要走,宇文扈不禁吼道:“站住!” 声音在树林里回荡,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沈颂身上。 沈颂对着百世骧无奈道:“这个将军怎么这样?” 百世骧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你这胖子是在躲我?”黑脸将军宇文扈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言语中一点也不掩饰,直截了当道。 沈颂左右望了望,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将军是在说我?” “除了你,还有别的胖子吗?”宇文扈哼道。 “不知将军有何吩咐?”沈颂垂眼恭敬道。 话音未落,只见宇文扈一个拳头怼了过来,沈颂眼皮一跳,却没有躲闪。 嘭! 宇文扈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沈颂的胸口上。 沈颂一个趔趄仰倒在地。 这边的冲突让周围休息的骑兵迅速围了过来。 “没你们的事,散了!”宇文扈黑着脸道。 百世骧将沈颂扶起,沉着脸道:“宇文将军,为何要对我的人动手?” 宇文扈见周围人离开,顿时换了个脸色,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回道:“我只是一时手痒,想和人过过招,怎么知晓您家这位躲都不躲的?” 沈颂坐在地上,他的眼睛泛着泪花,嘴唇哆嗦,求饶道:“将军饶命啊。” “难道这人是个普通人?”宇文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平时最痛恨的那种人嘛? 百世骧眼角抽了抽,又一次被沈颂的演技所征服,他看着宇文扈的大黑脸一瞬间变成了酱紫色,知道沈颂已经达成了目的,他打着圆场道:“好了,你起来吧,我想宇文将军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对对对,是误会。”宇文扈有些汗颜,他擦了擦头上冷汗。 沈颂起是起来了,不过看着宇文扈的那双眼睛却是无比的幽怨,弄得宇文扈浑身不自在,没过多久,他就寻了个由头,跑到了队伍最前方,远离了百世骧几人。 “你直接让宇文扈知道你的身份又能怎样?” 胖子沉默了起来。 百世骧看了沈颂良久,神色郑重了起来。 “你想杀乔杞?”百世骧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沈颂依旧是一阵沉默。 百世骧嘴角漾起一道笑意:“不要以为你和我说你是为了太子的安危才跟过来的,我就会相信你,那个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司司。” 胖子苦笑一声,自己出来这一趟,貌似很多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弱点。 “我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身份,想必你也不愿意让我去查,但是在孟峰的书房中,我看出来了,在你心中,那个女孩比太子还要重要。”想着离开幽州时,沈颂将那个小姑娘送到了回春堂中,百世骧看着周围休息的北府骑兵道:“你就算带着那个姑娘,有着北府铁骑的保护,乔杞那些叛军也不会伤害到你们,除非” 百世骧盯着沈颂道:“除非你要自己动手,不过,我很奇怪,以我百家对你沈家的了解,沈家的人与乔杞这种前朝官员应该不会有交集,你为何想杀他?” “为什么是乔杞?难道不能是其他人?”沈颂避开了话题。 “因为孟峰。”百世骧摸着手中铁扇,“以你和孟峰的交情,如果仅是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你不会拒绝他与你同行,因为你清楚乔杞对孟州府有恩,所以在出幽州城的时候,你选择了和孟峰分道而行。” 听完百世骧的分析,沈颂闭上了眼睛。 百世骧也不急,静静地等着沈颂的话语。 “帮我。”沈颂说话很干脆。 “好。”百世骧回复得也很快。 “你的条件。”沈颂知道百世骧不会平白无故帮助自己。 “将来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对付一个人。”果然,百世骧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谁?” “家父。” 沈颂睁开眼睛,有些怪异地看着百世骧。 百世骧摆手道:“你不要想多了,我没有叛出百家,只是”百世骧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最近几年,我家老爷子的行事越发极端,我希望他收手。” 避开了正午的烈日,北府铁骑经过了休整过后,再度启程,而同一时间,西方几百里处,一直疯狂前行的九曲骑兵终于遇到了阻碍。 然而阻碍他们前行的并不是后知后觉的东大营骑兵,也不是得到消息前来阻击的朝廷官军。 阻击他们的是一帮服装怪异的人,这些人来自帝国各地,他们的武装像是山贼,但作战能力却远大于此,他们身份是“反独孤联盟”。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场意外的袭击 潞州位于大陆中原地带,东临夷州,北接宣、府,与此同时,潞州和其东部的夷州,东南方的阳州以及西南方的景州又统称帝国东部直隶四州,简称东直隶。 东直隶最明显的特征便是整片地域一马平川,皆是平原。而东直隶中,潞州又有帝国粮仓之美誉,城乡之外的空间基本都被农田所覆盖。 九曲的士兵进入了潞州地界之后,整个队伍的速度才放慢下来。 烈日当空,九曲的急行军走在农田中央的土道上,经历了一个通宵,士兵们此刻又累又困,他们的身体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薛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着乔杞道:“老师,我们是不是该休整一下,这样下去,未等敌人找到我们,我们自己就要累垮了。” 乔杞苍老的脸上满是疲倦之色,他问道:“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们到达夷州还要多久?” 薛慕心中大略估计了一下:“恐怕还要两天。” “两天吗?”乔杞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着乔杞一脸忧虑,身旁的乔峥道:“义父,我们若是走官道还能快些,不过那样会暴露我们自己,走小路的话这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 乔杞握紧了手中缰绳,沉声道:“东大营的轻骑向来以速度闻名,我们此时休息” 乔峥不以为然道:“义父,您说的是我们与东大营同步出发的情况下,眼下我们可是提前了他们一夜的时间,先不说他们要多久才能发现我们已经离开,就算他们第一时间发现又能如何?”乔峥撇了撇嘴道:“没准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我们要去哪。” 乔杞看向了薛慕。 薛慕点头赞同道:“小将军所言甚是,我想只要师兄不说,朝廷的军队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出我们的动向。” 乔杞眉头舒展,刚要发布命令,就见前方几个骑兵挥舞着红色小旗冲了过来。 连同乔峥在内的众人神色皆紧张了起来,这是敌袭的信号! “驾!” 乔峥抽打着战马,向前迎了过去。 “小将军,前方有大量不明人士阻挡了我们的去路,为了防止意外,我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和他们交了战。” “不明人士?难道不是潞州的军队?” “那些人的穿着形色各异,不像是官军,更像是山匪。” “竟说瞎话!这周围哪来的山?!”听到不是官军,乔峥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乔峥握着长矛,冷笑道:“我去看看,你们几个如实向义父汇报。” “喏!” 乔杞听完斥候的汇报,也冷静了下来:“通知下去,队伍停止前进,原地休息。” 九曲的士兵原本都是些没有作战经验的年轻人,而近二十年间,面对着北大营的不断猛攻,经历了数也数不清的攻城战、守城战、平原战、山地战,这些年轻人业已变成了作战经验最丰富的老兵,所以除了乔峥小将军外,乔杞并没有额外派人去支援。 然而事情并没有乔杞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过了良久,乔峥都没有归来。 “为何前方一点消息都没有?”乔杞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义父,我带些人过去看看?”纵是薛慕再相信乔峥的能力,此时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 “敌袭!右方有人!” 突然的一声呐喊让昏昏欲睡的众人陡然惊醒。 随后右方的农田中钻出来百余人,这些人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冲杀了过来。 “杀狗官!杀狗皇帝!” “为我们的死去的朋友报仇!” 人们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和九曲的兵士厮杀了起来。 狗官?狗皇帝?什么乱七八糟的? 薛慕和乔杞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神色都有些懵懂。 队伍中间,沈烨和世家的人趁着难能可贵的休息时间,都在地上躺着入睡,听见厮杀声,都是心中狂喜。 可看清来人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官军后,世家的人都有些发愣。 “老三,这些是什么人?”柳晚修第一时间就带着柳清瑶来到了宋诚身边。 宋诚仔细地观察了许久,摇头道:“不知,或许是潞州的流寇?” “哪来的流寇敢袭击官兵?我们身边的这些人身上穿着的可是北大营和幽州的衣服。” “或许我知道他们的来历。” 二人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宋诚看着走过来的杨瓘,挑眉问道:“家主认得他们?” 杨瓘苦笑道:“你们仔细听他们口中喊的什么?” 柳晚修凝神听了一会儿,惊讶道:“潞州有人起义了?这口号明显是针对朝廷的。” 宋诚眼睛微眯,不知想到了什么。 “二位可曾听到过民间的一个叫做‘反独孤联盟’的组织。” “反独孤联盟?好大的口气!”柳晚修有些惊愕。 “我倒是听过‘反林联盟’。”宋诚挑了挑眉。 “这个组织的前身就是反林联盟,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与独孤家或者皇室有些仇怨,有时候为了刺杀某些重要人物,这些人就会聚在一起行动。” 宋诚看着杨瓘:“杨家主如何得知这些信息?” 杨瓘淡淡道:“我们杨家有一支脉就在里面。” 宋诚默然,每个家族都有着自己的秘密。 “既然是反独孤,他们来打我们做什么?他难道是想刺杀乔杞?”柳晚修问道。 “多半是误会。”宋诚面无表情道:“我从他们嘴里听到的可是杀狗官,杀狗皇帝。” “这些都是什么人?” 薛慕带着人解决了几人后便回到了乔杞身边,乔峥不在的时候,他必须要保证自己老师的安全。 “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恐怕将我们当成了独孤家的人。” 乔杞沉声道:“不管如何,我们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尽快处理他们,然后找到乔峥启程!” 从右方田地钻出来袭击的人虽然也就一百有余,但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和各种怪异的招数,愣是让人数众多的九曲士兵一时间难以招架,很快就有一些疲惫的士兵死在了他们手里。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百景孝 一个村庄前,站着十几位衣着不同的人,这些人有的是书生打扮,有的是农户着装,有的甚至是穿着官服,他们此时都在朝着北方观望。 “老门主,你说独孤家的皇帝真在队伍里面?” 老门主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如果沈烨在此处,一定会惊讶地掉下下巴,这个反独孤联盟的人口中的老门主竟然是与他分别多日的老道长,百世骧之父百景孝。 看着溃败下来的人群,百景孝牙疼似的歪了歪嘴,讥讽道:“我把门人交给你,你这几年就给训练成了这副摸样?” 旁边的那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羞愧道:“在下有负老门主所托,不过,我们的人分布太过分散,老门主又要求迅速集合,时间过于短暂,眼下我们的人只回来了一部分,这些不是我们的真实实力。” “撤回来吧。” “啊?” “啊什么?继续送命吗?我本来指望你们给我个惊喜,你们太令我失望了。”百景孝拂袖而走。 百景孝此举真是为了消灭乔杞等人吗? 当然不是,离开了幽州这么久,这仅仅是他对乔杞的试探,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幽州城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要摸清楚乔杞现有的实力,判断出他们究竟还有多少战斗力,好方便他下一步的安排。 “乔杞这老儿还是有些本事,居然能保留这么多的人马出来,而且貌似朝廷那边还没有发现端倪。沈颂啊沈颂,你究竟干了什么啊?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百景孝自言自语道。 “老门主。” 身后有人追了过来。 百景孝正打算开溜,听见有人喊他,他无奈转身道:“又怎么了?” 那人跑了过来道:“门主让我问您,我们抓住的活口要怎么处理?” 百景孝奇道:“问我做什么?杀了便是了。” 那人继续说道:“可里面有个人看样子是个大鱼,我们擒住他时,折了好几个弟兄,门主问您要不要考虑拿他做文章。” “大鱼?是谁?”百景孝被勾起了兴趣。 “人现在在哪?” “已被押送到了村头。” “领我去看看。” 百景孝在那人的引领下来到了村头,待看清楚“那条大鱼”时,百景孝立即瞪圆了眼睛。 “我的天老爷,怎么把他抓来了!” “大鱼”正在骂骂咧咧,看到百景孝时,突然一愣,然后怒吼道:“居然是你!你果然有问题!” 此人正是乔峥小将军,要说他被生擒,完全就是一场意外,乔峥赶到先头部队的时候,九曲的人这时候已经占据了上风,反独孤联盟的人本来都已经撤退了,但乔峥精力旺盛,不肯放走对方,就一路追了过去,结果大意之下踩到了当地农户用来捕获偷食粮食的野兽陷阱上,连人带马都摔了地笼,这才被生擒。 百景孝见乔峥认出了自己,诧异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没有看到过我的面孔。” 乔峥哼道:“老道长,你的画像早已挂满了幽州城。” 原来如此,百景孝心中了然。 “来人,替这位小将军松绑!” “老门主?万万不可啊。” 百景孝皱眉道:“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手下们只好将捆绑乔峥的筋绳解了开来,乔峥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奇道:“你要放我走?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说的门主是什么意思?” 百景孝微笑道:“不要问那么多,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和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乔峥眼神一凝,随后冷笑道:“你们派人攻击我们的士兵,然后和我说是一类人?” 百景孝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对着左右道:“所有人退后十丈,我与这位小将军有要事商谈。” “老门主!” “退后!”百景孝怒斥道。 看着周围的人撤离,乔峥神色有些怪异:“你就不怕我挟持你?” 百景孝道:“你先看看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再说。” “礼物?” 百景孝从袖间掏出一封信扔了过去。 乔峥接在手中,拆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东直隶的地图,只是地图上多了一些标记,比如在最东侧的夷州山林地带上,有很多不明意义的黑点和红点。 “标注黑点的是可以拉拢的反抗独孤家统治的夷族部落,红点的则是可以吞并降伏的中立小部落。” 乔峥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有此物在手,自己一方将如虎添翼。然而他的表情确实没有多大变化:“老家伙,我想你应该不清楚,在你之前我们已经得到了一份地图,你所标注的一切,那张地图上也有。” 乔峥所说的便是百世骧初到幽州时送给薛慕的第二份礼物。 “那张地图里没有这些标记。”百景孝纠正道,笑话,他自己画的地图他会不知道? 乔峥眼中寒芒四射,未待他说话,百景孝接着道:“仔细看看你们将要走的路线。” 乔峥眉毛一挑,低头一看,只见潞州和夷州一个交界处,上面写着一个死字,这个地方正是自己今后要走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夷州?”乔峥震惊道。 “重点难道不是为什么在那里会写着一个死字?”百景孝揶揄道。 “为什么?” “我的人告诉我北府铁骑正在那里。” “北府铁骑?!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而且他们现在难道不是还在幽州吗?”乔峥的手脚有些发凉,经过了乔杞的介绍,他已经知道了北府铁骑可怕的战斗力。 百景孝淡淡道:“将地图带给乔杞,上面的信息信不信由得你们,我已经为你们指明了一条生路。” “明路?”乔峥低头看去,惊呼一声:“走沙漠?” “不错,莫塔格沙漠是唯一一条你们可以活着进入夷州的道路。” 乔峥放下手中地图,神色复杂地看着百景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百景孝歪着头思考了一下道:“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们,不过今后我们似乎还要合作,告诉你们也无所谓。” 乔峥紧张地看着百景孝。 “我是当年‘反林联盟’的‘地门’门主,如果你不清楚这个身份也不要紧,我在民间的第二个身份你多少应该听到过。” 百景孝轻轻道:“我是天下三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弃子 九曲的斥候正在四周到处搜寻,乔峥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内。 “小将军!您没事吧?” 看到乔峥出现,众人先是心中一喜,而后看着他的样子,众人又是一惊,在他们眼中勇猛无比的小将军居然受伤了! “离我远点!”乔峥有些不喜地推开了过来搀扶自己的士兵,坚持着自己走回去。 回到队伍中,刚得到消息的乔杞和薛慕已经迎了出来。 “义父,孩儿回来了。” 乔杞脸色凝重地问道:“是谁伤的你?”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乔峥的实力,在他眼里,论单兵作战的话,整个帝国都没有几个能伤得到乔峥的。 乔峥摇头道:“并非他人所伤,这是孩儿追人时掉到了陷阱所致。” 乔杞恍然,随即有些恼怒:“为父对你说过多少次穷寇勿追?” 看着乔杞动怒,乔峥反而心中一暖:“孩儿知错了。” “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说不定还要过来,既然小将军无恙,我们也赶紧出发吧。”薛慕打圆场道。 “那些人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了。”乔峥道。 乔杞和薛慕惊讶地看着他,乔杞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乔峥看着乔杞:“义父可听说过‘反林联盟’?” 乔杞听到这个十多年来都没有听到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后他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反林联盟’的人?林氏王朝都已经覆灭了,这个组织居然还在?” 乔峥解释道:“他们现在的名字是‘反独孤联盟’。” 乔杞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果然是一群酒囊饭袋之徒,除了造反什么都不会。”随即他有些疑惑:“他们拦截我们做什么?” 乔峥从袖间拿出地图递给了乔杞。 乔杞一怔,他接过地图,惊讶道:“这是?” “这是天下三奇送给我们的礼物。” 天下三奇! 乔杞和薛慕同时心中一惊,薛慕道:“你见到了天下三奇?” “义父可曾记得当初在幽州城里通缉的那个道长?” “难道他?” 乔峥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道:“那道长自称三奇之一,我也不知真假。” “以他在幽州搞出的事情来看,我倒是有些相信他的话。”薛慕道。 乔杞打开了地图,看着地图上的标记,问向乔峥:“这些是什么?” 乔峥还未说话,薛慕看着这些标记的位置,倒吸了口凉气:“百夷诸部!” 乔峥道:“这些稍后再说,你们看这里!”乔峥指着潞州和夷州一个交界处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的计划就是从这里进入夷州,没错吧?” “不错。” “那道长说北府铁骑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们了。” “不可能!” 薛慕听着乔峥的复述,下意识地脱口道。随后他瞪圆了双眼,吃惊地看着地图上的那个死字:“自己一方的行军路线只有自己知道,那道长是怎么猜出来的?”想到那道长的身份,薛慕心中的气势弱了几分,可是仍然不信邪道:“那宇文扈竟这般厉害?提前我们一步赶到了边界?” 乔峥毫不客气道:“薛参将,我们不能拿义父的生命开玩笑!” 薛慕冷静了下来,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如果这条路行不通,我们该去哪里?南下去阳州吗?” 乔峥道:“那道长让我们走这里。” 看着地图上乔峥所指,薛慕讶然道:“那老道的意思让我们走沙漠?” 乔峥道:“如果天下三奇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我觉得他的建议可以考虑一下。” 乔杞和乔峥都看向了薛慕,作为九曲的智囊,薛慕不得不慎重考虑,斟酌了许久后,他放弃了自己原先的计划,他看着二人道:“老师,我们可以走沙漠,不过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这么短的时间内,薛慕就想到了应对之法,乔杞目光很是欣慰 “为什么要做两手准备?”乔峥问道。 “如果真如那老道长所说,北府铁骑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那么按照日程,我们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话,势必会让他们起疑心,介时只要他们派出一部分人拦截在沙漠那里,我们极有可能还是会全军覆没。我的想法是我们要分出一部分人,继续按照原来制定的计划赶路,来吸引北府铁骑的注意力,拖到我们走出沙漠为止。” “那样的话,这批人岂不是没有逃离的希望?”乔峥很快就抓住了关键点。 薛慕点头道:“这些都是弃子。” “弃子吗?”乔杞的眼神有些痛苦,这些孩子跟着自己都到了这里,难道要在最后的关头让他们去送死吗? 薛慕看着乔杞的神色,知道他的顾虑,沉声道:“为了大部分人的安危,有时候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再者说他们并非没有活路,如果那道长说的是假情报,如果那里没有北府铁骑的存在,这部分人反而是最安全的。” 乔杞声音有些苦涩:“那么要派谁去?” “很简单的事情,我们队伍中不是有一些从幽州那里拨过来的兵士吗?让他们去不就好了?” 听着乔峥的话,乔杞双眼一亮,而后他想到了什么,目光又黯淡了下来。 薛慕知道乔峥明白了关键点,他对着乔峥道:“不成,这些人若是这些不稳定的存在,他们介时临阵逃脱,岂不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们只能选择派最忠心的人去,而且还不能将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 “选择最忠心的属下去送死吗?这跟背叛有什么区别?”纵是乔峥的心再狠,他也有些接受不了这种做法。他想了想道:“不如我去?” “你?” “以我的能力,就算是北府铁骑想抓我也会很难。而且我一同前往的话还能镇住下面的兵士。” 乔杞冷声道:“是谁刚被活捉的?” 乔峥脸上一红,辩解道:“那是我一时疏忽,而且若不是我,还有谁能管制住下面的人?”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薛慕沉声说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薛慕的人选 “我倒是有个人选。”薛慕沉声道。 “你是说那个苏冘?”乔杞猜到了薛慕心中所想。 “正是。” “舍弃那个苏冘吗?”乔杞心中很是犹豫,自己已经老了,也没有精力图谋复国,但毕竟薛慕和乔峥这些人还有未来,苏冘是他们这些人东山再起的最大希望,他不舍得将苏冘拱手相让给朝廷。 “我看可以。” 乔峥从见到苏冘那一刻起就不喜欢这个空降过来的人士,他觉得义父和薛慕将苏冘的作用看得太重,在他眼里,百夷诸部的人基本都是蛮夷未开化的野人,不足为虑。 乔峥说道:“义父何须烦恼,没有此人,我们照样可以统一东夷。” 薛慕有些不明白乔峥对苏冘的敌意从哪里来,他看向一边的老师,看着乔杞眼底的忧虑,薛慕缓缓道:“或许我们可以不失去苏冘的情况下,让他完成任务。” 乔杞大喜:“你有什么办法?” 薛慕斟酌了一下道:“我不能保证这个计谋的成功性,只能说尚可一试,我想派他去假降。” “假降?”乔杞皱着眉头喃喃道。 “只有假降才能保住他的命,苏冘不是我们的人,只要他稍微篡改下当时城主府的情况,官军应该不会难为他,介时让他带着世家旁边的几个活下来的人同去,这些人自然会给他作证。” 乔峥一听直接反驳道:“难道薛将军就不怕那小子出卖我们,真的投靠了过去?” “就我所知,他与朝廷方面有着深仇大恨,只有依靠我们,他才有希望为父报仇。”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乔峥诧异道。 “这是苏冘亲口所说。” 乔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你也信?如果他是别人派来藏在我们身边的” 乔峥话未说完,薛慕直接截口道:“如果他真怀有二心,那么此时正是试探他的好机会。” 乔峥扬了扬眉,表示不解。 薛慕解释道:“当下情况,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舍弃一部分人,让苏冘带着他们,如若他真有其他心思,出卖了我们,我们的损失也尚在接受范围之内,早早地察觉到他的异心,避免今后更大的损失,未尝不是件好事,而倘若他没有出卖我们,通过假降的办法,他或许还有活下去再来投奔我们的可能。” “如果他第一时间就出卖了我们,将我们的行踪告知那北府铁骑,那又该当如何?那时候我们就算穿行沙漠也不见得安全。”乔峥问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所说的?跟在他身边的必须是忠于我们的人,我会私下吩咐他们,我们分开后,让他们紧紧跟在苏冘身边,寸步不离,如若苏冘有任何异动,合力将其斩杀。” 乔峥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好,就按你说的办。”乔杞看见乔峥没有异议后,对着薛慕道。 薛慕接着请示道:“那里面的人员?” 乔杞转过身去,挥了挥手,疲惫道:“你自行安排便是。” 在前朝灭亡前的十几年里,由于帝国的权力握在了一群宦官手中,整个帝国中枢处在了瘫痪的状态中,中央的软弱无能直接导致了地方州郡的实力在不断地扩大,让包括独孤家的府州在内的几个州郡的军事力量逐渐强大。 独孤离称帝之后,在帝师的建议下实施了军队改革,建立了如今的四大营,又在兵部之外成立了将军府,四大营一切的大规模军事调度都需要帝都将军府的同意下才能实行,从那之后,独孤离牢牢地将兵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不仅巩固了新兴王朝的稳定,也直接从根本上解决了今后地方州郡做大威胁中央的现象。 然而世间万事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由于将军府处在大陆中央,四大营的位置又分布在帝国的四个边疆,遥远的距离让许多紧急的军情无法在第一时间传递,纵然独孤离后来在帝国全境的官道上设立了大量驿站,也改变不了军情延误的状况。 万幸的是除了局部地区的几次小骚乱之外,这十几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直到昨夜 薛慕的突然离开和夜间行军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造成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 首先便是由于东大营和宣州派出去的斥候被解决后,东大营和临近的宣州根本摸不清薛慕等人的动向,他们只得一边通知临近州郡,一边八百里加急向将军府汇报,等待着将军府的军令,当幽州周围的各地官员接到消息时,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此时的九曲军队早已经进入了潞州境内,而此时东大营还在苦苦地等着将军府的命令。 难道若凌和独孤邵的东大营就不能擅自动身出发吗? 若在平时,当然可以,四大营的将军不是死脑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但现在不行,或者说他们不敢,此时在他们的认知里,帝国唯一的继承人,独孤云太子殿下还在九曲叛军的手中,他们在不知道对方的动向的情况下,如果选对了方向追过去,那还是大功一件,可如果追错了方向,那丢失太子的责任可就要落到东大营的头上,当然除此之外,东大营的若凌参将心中有没有小算盘就不得而知了。 其次,便是除宣州和府州之外的其他各州都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幽州方面的消息,圣上独孤齐的继承人只有这么一位,外面觊觎太子性命的人不计其数,朝廷出于保护太子和稳定人心的考虑,并没有将消息散播开来,以致于幽州事件后,潞州等州的各处官军并没有收到将军府的防备命令。 就这样,薛慕带着几千人的骑兵,不走官道,只走近路、小路,昼夜行军,整支军队穿着从幽州库房中拿出的帝国军队服饰,打着北大营和幽州军队的旗号,畅通无阻地一路前行。 整个潞州境内对这么一支军队基本上是毫无阻拦,等到他们收到将军府的信件时,薛慕等人早就已经离开了此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借人 潞州小路,尘土飞扬。 接连行军多日的九曲士兵面目憔悴,众人的眼神都有些黯淡无光。 “驾!” 前方迎面驰来几骑,薛慕精神一振,知道自己等人已经到了分路的时候。 果然,斥候拉住缰绳禀告道:“大人,前方几里就是红松林。” 红松林是潞州野外一处有名的风景,也是进入莫塔格沙漠的最佳入口。 薛慕见状下达军令道:“停止前进,全军休息一个时辰。” 队伍中的兵士们个个如解脱般,连衣甲都不脱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薛慕心中叹了口气,还好自己等人提前得到了那天下三奇的知会,如果此时自己一方以这个状态到了潞州边境,那时埋伏已久的北府铁骑从两边杀将出来。想到此处,薛慕身上涌起一股寒意,打了个哆嗦。 士兵们的状态尚且如此,世家的人更不好受,坐在沈烨前方的晏如早已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昨日起她就让沈烨用绳索将二人绑到了一起,这几日晏如基本上是挂在沈烨的身上,纵是如此,此刻的她也是脸色蜡黄,虚弱无比,这是多日疲惫和呕吐的结果。 沈烨此时虽然眉眼间也透露着疲惫,但状态明显比世家的人好太多,甚至比九曲的士兵看起来还要精神,这让一旁的宋诚和柳晚修都不禁暗暗称奇。宋诚坐在地上,揉着发麻的双腿心道:“都说太子殿下是圣上的心头肉,久居深宫,不善骑猎,如今看来我们都被帝师和圣上骗了。”想着这位太子这些天的表现,可谓是有勇有谋,宋诚啧啧道:“那些老家伙们的担忧是多余的,独孤离创立的帝国又能延续很多年了。” 旁边的柳晚修却叹了口气。 宋诚乜了他一眼:“怎么?看到这样的太子你不高兴?” 柳晚修苦笑道:“也不知道我们这样帮助太子,将来他是否会恩将仇报。” 宋诚沉默了,他听出了柳晚修的言外之意,柳晚修和杨瓘等人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来保护太子,说白了也是为自己家族的未来着想,但太子真的领情吗?也许他现在会照 (本章未完,请翻页) 顾情分,但未来呢,几十年之后,世家和皇室再爆发冲突的时候,等待自己这些家族的是什么? 哒哒哒。 杂草被踩的声音响起,苏冘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宋诚旁边,缓缓坐了下去。 柳晚修对苏冘此人很是忌惮,他警惕地盯着苏冘的脸道:“阁下有事?” 宋诚对柳晚修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苏冘沉默了一会直截了当道:“我有办法瞒过薛慕救你们,我希望你们到时配合。” 宋诚扬了扬眉,刚要说话,远方传来一个兵士的呼喊:“苏冘人呢?!参将有请!” 苏冘有些意外,他告了声罪,跑向了传令兵那里,留下了宋诚和柳晚修在地上发呆。 二人心中疑惑起来,关于自己性命的大事?看着苏冘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再联想到苏冘这几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二人相视一眼,顿时了然,原来苏冘是太子殿下的人。 苏冘在兵士的带领下来到薛慕面前,看着薛慕、乔杞都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苏冘心里提了几分小心:“莫非是自己和太子的事情暴露了?” 薛慕清了清嗓子:“苏冘,我们要给你一个任务。” “任务?”苏冘心里奇怪,眼看就要到夷州了,九曲这些人要搞什么? 薛慕指了指旁边整装待发的九曲精锐道:“据我们的斥候回报,前方貌似有潞州的官军在边境处设防,我看你这人有些机警,我想让你带一批人去打探下情况。” “原来如此。”苏冘暗中点头,他问道:“那我现在出发?” 乔峥对苏冘的果断有些赞赏,他那阴沉着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乔峥上前道:“不要急,顺便你再挑一些世家的人跟你一同去。” “嗯?”看着乔峥和颜悦色的样子,苏冘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更是警惕,他抬头看着薛慕那诡异的目光,整个人一个抖机灵,急忙道:“带他们做什么?” 薛慕有些满意苏冘的反应,解释道:“主要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如果你们这些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遭到了包围,这些世家人就是人质,保证你们的平安。” 薛慕神色的前后变化没有瞒住苏冘的眼睛,苏冘的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好一个老狐狸,事到如今还在试探我。” 而后他回味薛慕的话,苏冘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带人先行离开?! 这岂不正是太子逃脱的好时机! 如此一来也不用太子和那位九皋冒险了,只是这会不会是陷阱? 苏冘心理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诱惑,顾不得这么多了,先让太子逃走再说! “那选哪些人与我同去?”苏冘强忍着声音的颤抖道。 “你随意去挑。” 听见薛慕的回答,苏冘内心狂喜。 他拱手道:“那在下过去挑人去了。” 看着苏冘离去,薛慕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杀气凛然。 乔峥见状诧异道:“有问题?” 薛慕冷冷道:“毕竟是年轻人,他眼底的那份欣喜是隐藏不住的,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到底他和谁是同伙?” 苏冘回到队伍中央,早已等候的多时的宋诚和柳晚修就迎了过来。 还未等苏冘开口,宋诚率先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营救我们,不过老夫给你一句忠告,那薛慕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不要想着用些低端伎俩骗过他。” 宋诚的话仿佛一桶冷水,瞬间将苏冘高昂的情绪浇灭,他整个人冷静了下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的心思远比其他同龄人要成熟,宋诚的话正是他之前所顾虑的。 苏冘心中想起一种可能:“难道薛慕还在试探我?糟糕!那我方才是不是暴露了!” 苏冘的呼吸逐渐紧促,他看着宋、柳两人,心里积极思索着应对之法,忽然他的目光瞟向了柳晚修身后休息的柳清瑶,苏冘双眼一亮,对着柳晚修道:“柳家主,借你女儿一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兵分红松林 “这就是你挑选的人?”薛慕冷冷地看着苏冘。 “卑职只是随意挑了几人。”苏冘低头应道。 薛慕皱着眉头看着苏冘身后,这里面没有一位像宋诚这样的世家的人物,都是些年轻的生面孔,有些人甚至不是世家之人,唯一让薛慕略微熟悉的就是那柳晚修之女。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还是说这些人中有人的身份有问题?” 薛慕的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尝试着寻找这些人的破绽。 一旁的苏冘心中捏了把冷汗,暗中庆幸自己听进去了宋诚的警告,没有将太子和他们带进队伍。 “你为什么不将杨瓘或者柳晚修这样的人物带在身边?”薛慕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后,问出了心中疑惑。 苏冘解释道:“那些大人物想必对将军有大用处,万一属下弄出了闪失,实属不妙。” 薛慕并没有因为苏冘的放低姿态而放下戒心,他闭目想了一会儿道:“这些人留下来,你从剩下的人中再挑出一批人。” “啊?” 苏冘吃惊道:“大人,这是为何?” 薛慕装作一副体贴的样子:“你选的这些人都是什么?万一你们被包围,你觉得对方就会因为他们放你们离开?” “可。”苏冘一脸焦急,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向了柳清瑶。 薛慕顿时警觉,难道这柳家家主之女有问题?他质问道:“您和这个姑娘有什么关系?” 苏冘一窒,讷讷道:“我们没什么,只是卑职有些仰慕柳家小姐的风采。” 薛慕看了苏冘一会儿,随即眉头舒展,微笑道:“你放心,柳家小姐留在大部队中会很安全。” 苏冘的脸色垮了下来,他对着薛慕拱了拱手,向队伍中央走去。 苏冘一边回走,心中一边直呼:“果然是这样!薛慕此人太过于可怕,直到现在他还在怀疑我,幸好有宋诚的那句话,否则恐怕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刀下亡魂。” 拿柳家小姐当作挡箭牌是他临时想的主意,以薛慕多疑谨慎的性格,就算他瞧不出柳清瑶的问题,也会将部分注意力放在柳清瑶甚至是柳晚修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上,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在幽州城的城主府,他已经杀了不少世家的人,若不是唐姑娘和太子所托,他根本不想管余下的世家之人。 柳晚修看到苏冘急匆匆地归来,却不见自己的女儿,他上前急问道:“你不是说可以带着清瑶安全离开吗?你怎么回来了?清瑶呢?” 苏冘面带歉意道:“薛慕疑心太重,我方才选的那批人已经走不得了。” “什么?!” “柳家主宽心,清瑶姑娘不会有危险,想必等我带人离开后她就会被放回来。”苏冘说完,看向宋诚问道:“三先生,你愿意同我离去否?” 宋诚挑眉指着自己:“薛慕肯放我跟你离去?” 苏冘点头道:“薛慕允诺过我,可以带走一位世家大人物,由于我的疏忽,清瑶姑娘已经引起了薛慕的疑心,那么柳家主离开也变得困难,三先生意下如何?虽然不知道薛慕出于什么打算,但既然有机会离开大部队,就有机会中途逃走。” 宋诚有些意动,但思考了片刻,他还是摇摇头道:“你带杨瓘离开吧,我留下来保护我这老友和太子殿下。” “好叫先生知晓,我打算带太子殿下一起离开。” 宋诚认真地看着苏冘:“你可有把握太子不会被薛慕察觉。” 苏冘道:“薛慕的时间本就不多,更何况他现在的精力应该集中在方才的那些人身上。” 正如苏冘所讲,在苏冘带着杨瓘、沈烨等人再次来到薛慕面前时,薛慕还在审查着方才那些人。 “我还以为你会选柳晚修。”薛慕似是无意道。 苏冘面色难看,道:“将军不要取笑我了,柳家主根本就不知道我对清瑶姑娘的仰慕之情。” 看见苏冘的反应,薛慕倒真信了几分,他笑了笑,又问道:“你为何选了杨瓘,没选昌文华和宋诚?” 苏冘道:“昌文华旁边有几个死士,我不想招惹,至于宋诚,那人在我旁边只会让我紧张。” 薛慕不以为意道:“宋诚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你不必忌惮他。” “就怕他是装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的。”苏冘提醒道。 薛慕摇头道:“你有心了,我试探过他,如今的宋诚不足为虑。” “是我多想了。” “苏冘,你,很好。”薛慕赞赏道。 苏冘接二连三的完美应答让薛慕对他彻底打消了疑虑,此刻的薛慕心中竟有些不忍苏冘去送死。 薛慕语气关切道:“你带着人作为先头部队先行离去,路上多派些斥候探路,如果遇到埋伏无法逃脱,切记不要拼死抵抗。” “嗯?”苏冘心中一动,听出了薛慕的话外之意,“莫非我这一路人马会遇见埋伏?” “将军,我们出发后如何联系你们?”苏冘问道。 “到达潞州边境后,你们便原地等待,不出半日,我们便会与你们汇合。” “半日吗?半日足够了。”苏冘心中合计了一下,而后抱拳道:“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带人出发。” 在得到了薛慕的准许后,苏冘回头和沈烨交汇了眼神,二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下来。 “慢着!” 就在此时,一道略微青涩的声音传来,乔峥持着长矛拦住了苏冘等人的去路。 人群中的沈烨见状立刻低下了头,苏冘神色紧张地看着乔峥,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乔峥一脸肃然地走到苏冘面前,看着他双眼道:“如果你真是我们这边的人,此次任务后,我们好好切磋一下。” 苏冘受宠若惊道:“小将军言重了,在下早就已经是薛将军的人了。” 乔峥点了点头,让出了道路。 苏冘手中攥着缰绳,默默地消化乔峥的话。 乔峥和薛慕说的话所透露出来的感觉,更像是自己这些人去送死一样,难道这支行军的踪迹已经泄露?帝国在潞州边境埋伏了大量的伏兵?可在有伏兵的前提下,薛慕这些人岂不一样会被消灭? 除非,除非薛慕打算另辟蹊径,想到这种可能,苏冘的双眼骤然发亮。 薛慕神色复杂地看着苏冘等人离去,在他眼中,这些人即将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殊不知在苏冘看来,这是一条唯一的生路。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曹家庄 “苏冘,你要去哪?” “怎么,难道内急也要向你们汇报?”苏冘脸色难看地看着拦住自己的几名校尉。 “薛将军吩咐过,你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在我们的视野下。”薛慕麾下的孙姓校尉毫不客气道。 孙校尉的副手脸上一阵紧张,他拉着孙校尉低声道:“大人,你怎么说得这般直白?” 孙校尉翻了个白眼,道:“我就是要某人知道,薛将军根本不信任他!” 苏冘见罢,二话不说,立刻解开了裤子。 除了说话的孙校尉,其他几名校尉避开了目光,薛慕只是吩咐过自己等人禁止苏冘离开他们的视线,几人并不想将他得罪得太狠。 苏冘一边解手,一边皱眉:“薛慕仍不放心自己,周围的兵士对自己寸步不离,现在别说带着太子逃跑,就是自己都无法离开,看来只能寄希望于朝廷的军队了,可如果朝廷真在边境设伏,介时刀剑无眼,太子的生命恐怕无法得到保障,我必须先和他们取得联系。” 苏冘回到马上,从鞍前的兜袋中掏出行军地图,指着一处对周围道:“到前方这个村庄休整一下。” “还休整?” “苏冘,你难道想跑?” 左右立刻出言反驳了苏冘的决定。 苏冘没有动怒,他淡淡道:“越靠近边境越要谨慎,薛将曾嘱咐过我,边境上极有可能有朝廷的军队设防。” 左右校尉对视一眼,他们离开前,薛慕确实也透漏过此事,不过在他们想来,这应该只是小股巡查的官军罢了。 “苏”孙校尉开口。 “够了!”苏冘打断道,“薛将军将任务交给了我,就是让我全权指挥,一旦出了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你?!”孙校尉怒道,正要继续争吵,身后的副手赶紧拉住了他。 “大人,还是以大事为重,等到了东夷,我们再找机会教训他。” 校尉哼了一下,故意用苏冘听得到的声音道:“什么东西?以为一时得到薛将军的赏识就能真能骑到我们头上?我们可是从二十几年前就跟在了将军身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孙校尉说完,拂袖而去。 他踱步到队伍中央,身后的副手劝道:“大人,何必与那人一般见识?” “也不知道将军怎么想的,找了个毛头小子当我们长官,他何德何能能爬到我们头上?” 副手道:“我听说是将军欣赏他腰间的那两把兵刃。” “哈哈哈。” 孙校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副手:“蠢货!一件兵刃就能让他统领?你信吗?” 看着校尉快步离开,副手脸色难看,暗骂道:“我呸,就你这样的还想升官?一辈子当你的校尉吧。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找那苏冘解释一下,不然将来苏冘升了职,我可就惨了。” 副手转身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突然愣在了原地。 队伍中的沈烨正在沉思,突然感到有目光在注视自己,他抬头望来,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沈烨摇了摇头,跟着杨瓘等人继续向着前方村庄前进。 副手低着头看着地面,他的双眼瞪个溜圆,喃喃道:“怎么可能,那人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此话当真?你可看清楚了?”孙校尉揪着副手的衣甲,急促问道。 “千真万确!幽州城里我曾经多次见过太子殿下的面容,绝对不会有假。”副手此刻仍是一脸震惊的样子。 “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孙校尉放开了副手,不可置信道。 “大人,我们要不要告诉苏冘此事?” “禀告给苏冘?”孙校尉皱了皱眉,他是瞧不起苏冘,可这么大的事,理应和他知会一声,他刚要同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薛慕大人一直在怀疑苏冘,如果苏冘真的有问题,那么有没有可能太子就是同他一伙的? “慢着!” 此时的孙校尉异常冷静,他缓缓道:“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去试探一下苏冘,你叫上我们的人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动手。” 副手十分机灵,听出了校尉的言外之意:“校尉是想将苏冘和太子一齐灭掉吗?” 苏冘等人前去的是一个名为曹家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地方。 早在他们的斥候奔走在庄前时,就有眼尖的庄丁跑回来报信。 曹老庄主和家人得到庄丁的消息,起初还不是太在意,直到后来,庄丁回报大量骑兵正在向庄内行进,众人立刻紧张了起来。 曹家长子曹戎不安道:“父亲,难道我们的事被官府察觉到了?” 一脸皱纹的曹老庄主沉声道:“不要自乱阵脚,兴许只是一支路过的官军,告诉下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 “老庄主,有人求见。”庄丁禀告。 “让他进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名九曲的兵士走了进来,他看着坐在上首的老人,掏出了手中伪造的通关行令和幽州的令牌道:“我们是幽州骑兵,一路颠簸,想在贵庄休整片刻,恳求庄主成全。” 听闻是幽州的官军,老庄主暗中舒了口气,他展颜笑道:“既是朝廷官军劳顿,那不妨在敝庄住上一日如何?” 兵士摇头道:“那倒不必,不过老丈要是能为我等准备些食物饮水那再好不过。” “甘为效劳。” 兵士离去后,曹老庄主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淡淡道:“打开庄门,告诉庄里的人拿出好酒好肉,犒劳官军。” “是。” “戎儿。” “孩儿在。” “让我们的人拿着武器,藏在周围院落,以待不测。”曹老庄主眼中寒芒闪动,低语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听闻前方的庄主为自己等人准备了酒肉,就连那些校尉都有些心动。 未等苏冘开口,几名校尉就对其进行了劝说,苏冘想着能拖延一会时间也是好的,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苏冘骑着马儿缓缓行进,孙校尉跟在他的身后,看苏冘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同一时间,苏冘前方五十里处,百世骧和宇文扈站在一个高坡上,二人身后是一排排的北府骑兵,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着杀戮的光芒。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摔杯为号 “诸位听说是从幽州远道而来?” 曹家庄前,曹老庄主亲自带人将苏冘等人迎进自家院内。 “正是。”苏冘答道。 “那不知来到这里是为了?” “与你何干?”苏冘身旁的一名钟姓校尉毫不客气道。 “呵呵,是老朽冒昧了,诸位,敝庄不大,可否将麾下军士分在庄内各院,让我等好生招待?” 苏冘心中正有此意,只有兵力分散开,才有逃跑的机会,可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以免让他人怀疑。 这时,孙校尉从苏冘的身后走了出来,道:“大部队不用进庄,在庄外候着便是。” 苏冘无奈,只得顺着孙校尉的话道:“这样也好,那劳烦曹老丈遣人将食物送到庄外。” “酒水就不必了,我们还要赶路。”孙校尉补充道。 曹老庄主眸光一闪,初见这几位时,看着苏冘的面貌,曹老庄主还很意外这支骑兵统领的年龄如此之小,现在看来,这个年纪颇大、趾高气昂的校尉才是真正掌握实权的人,这些人果然不正常。 曹老庄主借口如厕来到院后,和长子曹戎汇合。 曹戎道:“父亲,情况如何?” 曹老庄主沉声道:“他们的人没有全部进庄。” 曹戎惊道:“他们在防我们?” “不好说。”曹老庄主沉吟道:“也许他们真有秘密任务在身,我们不要自乱阵脚,不然反而引起怀疑,这样,你带三十几个壮士埋伏在这里,如果有事,我会摔杯为号,如果没有动静,切记不可露出马脚,再者将我们的人都集中在庄前,抵住庄外那些士兵。” “父亲,那些兵士装备精良,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蠢货!又没让你们和那些兵士拼个你死我活,他们的统领可都在庄内,擒住他们,这些兵士兴不起什么风浪,对了,如果动起手来,注意那个蓄须的中年校尉,他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听明白了就速去安排。” “我们的人都已安排妥当,只等大人摔杯为号,我们的人就会冲进来。” 孙校尉听着副手的禀告,他又确认了一遍计划无误后,嘴角微翘道:“太子一死,这曹家庄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 副手回道:“小的明白,卑职已经知会了钟校尉,想必钟校尉已经悄悄带人包围了整个庄落。” “呵呵。”孙校尉满意地笑了起来。 “孙校尉,什么事笑得这么愉快?”苏冘的声音传来。 孙校尉回头看着走过来的苏冘,笑眯眯道:“这一路终于能吃顿好的,心情自然愉悦。” 苏冘心中奇怪:“这孙校尉什么时候对我这般好脸色了?” “苏冘,等会儿会有场好戏,你想不想看?” 曹老庄主此时刚从院后走回来,听见这话,浑身上下仿佛坠入了冰窖,老人咬牙道:“他们果然是来杀我们的!”趁着没人注意,曹老庄主又悄悄退了出去。 沈烨和杨瓘几人随着众人坐到了地上,等待着食物。 此时的杨瓘早已知道了沈烨的存在,他对沈烨道:“殿下,老朽还是那句话,一有机会,殿下能走便走,千万不要顾及我们。” 沈烨低着头没有说话,其实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机会,也没有机会和苏冘碰面,此刻的他有些意识到,自己离开大部队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可那日苏冘如此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保证,自己真不好拒绝。 眼见沈烨不说话,杨瓘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已经到了夷州,殿下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沈烨回过神来,疑惑道:“这里不是潞州境内吗?” 杨瓘叹道:“说是潞州也没错。” “什么意思?” 杨瓘解释道:“十几年前这里还隶属于夷州,只不过随着东大营和若家不断地向百夷诸部扩张,夷州的版图越来越大,这里便被交割给了潞州,而实际上这里的子民都是百夷诸部的人。” “你是说这里就是百夷诸部?”沈烨瞪圆了眼睛。 “准确说,这里是归顺若家统治的百夷诸部的一个分支。”杨瓘纠正道。 “那” “殿下噤声,有人来了。”杨瓘低声道。 孙校尉的副手离着远处就注意到了太子在和杨瓘交谈,他眼神微眯道:“好啊,看来这些世家的人都知道太子的存在,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 副手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近处,对杨瓘等人和颜悦色道:“杨家主,这里太脏,我家大人苏冘请诸位去庄内饮食。”搀起杨瓘后,副手不经意地一指,你们几个幽州过来的,一同来吃吧。 沈烨顿时犹豫了一下。 “嗯?怎么?”副手看向了沈烨。 沈烨无奈,低头应是。 沈烨跟着杨瓘向庄内走去,本来他并没有太过在意,但走着走着他便发现了不对,他发现自己周围士兵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这让沈烨骤然紧张起来。可随着他们不断地深进,沈烨突然发现不止自己身边的官兵,庄门处进进出出的端锅百姓看着也极度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某个瞬间,沈烨觉得这些人比九曲的士兵更具杀意! 不多时,肉香弥漫了整个庄落,一个个盛满炖肉的铁锅被送到了庄外。 而庄内曹老庄主的院内宴桌上则盘满了各式菜肴,孙校尉坐在曹老庄主的右手边,看着对面面色难看的苏冘,心中不禁冷冷一笑:“苏冘果然心里有鬼。” 这时曹老庄主的长子曹戎走了进来:“各位大人,庄外的军爷们都已经分配好了肉食。” 苏冘还未说话,孙校尉下意识地赞赏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准备这么多的食材,老庄主,你们这里不简单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老庄主和曹戎都是心中一震。 若是在平时,以孙校尉等人跟随薛慕从军的多年经验,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出问题所在,但现在孙校尉等人满脑子都在想着太子,直接忽略了这最致命的一点。 曹戎在曹老庄主的示意下心惊肉跳地退了出去,在院门口正好遇见了正要进来的沈烨一行人,曹戎吃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迎面进来的正是被叫过来的杨瓘、沈烨一行人,听见有人发问,孙校尉的副手不耐烦道:“关你屁事?!”副手将几人推了进去,而后对着跟着自己的二十余名心腹使了使眼色,这些兵士立刻守在了门口。 院内正在假意寒暄的苏冘,看见外面走进来几人,而几人中沈烨赫然位列其中,苏冘瞳孔紧缩,脸色骤然发白,此刻的他终于意识到了,那孙校尉并不是在诈自己,而是他真的找到了太子!苏冘的手缓缓放到了腰间。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借势 “几位大人,这些是?” 曹老庄主见院外又进来了几人,院门处似乎还多了些兵士,顿时紧张了起来。 孙校尉斜眼看了看一旁沉默的苏冘,笑了笑:“事到如今,没想到某人还能沉得住气?” 曹老庄主拿着酒杯的手在发抖。 孙校尉自己酌了一杯酒,他把玩着手中酒杯道:“有些人自以为做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却不知自己早已经被人看穿。”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苏冘和曹老庄主同时说道。 声音传来,院内几人同时一惊。 苏冘心中惊的是这曹老庄主为何要插话,难道他也认得太子?他是什么人? 曹老庄主心中惊的是这年轻人怎么回事?他为何会发问?莫非他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准备?难道他也是我们东夷人? 而孙校尉心中惊的是不好!这曹老庄主莫非就是苏冘的人?怪不得苏冘要来到这里休息,原来是早有预谋!想到此处,孙校尉面色一变,他直接用脚掀飞了桌子。 苏冘都是早有准备,急急向后退去,曹老庄主更是后退几步大喊:“动手!”。 酒杯落地声传来,院后的曹家壮丁和门前的兵士不约而同地冲杀了过来。 整个院内乱作一团。 孙校尉的副手跑到孙校尉旁边,惊问道:“这,这什么情况?” 孙校尉用刀柄锤了下副手的头盔,骂道:“废物,还看不清楚吗?这曹家庄的人是太子的人!” 另一方,曹戎看着一旁的苏冘和刚刚趁乱跑过来的沈烨几人,问向老庄主道:“父亲,他们是?” 曹老庄主目光闪动道:“先不要动他们,他们可能是我们的人。” 而苏冘这边,沈烨听到曹老庄主的话,吃惊地看着苏冘,刚要说话,就被苏冘捂住了嘴巴,苏冘大吼道:“待会再解释,都是自己人!” 看着苏冘的眼色,沈烨知道此时并不简单。 眼见曹家人对自己放松了警惕,苏冘借势问道:“老庄主,外面会面!”未等老庄主回答,苏冘拉着沈烨的手就往院后冲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 曹戎道:“父亲,他们?” “庄里都是我们的人,他们走不远,先尽快解决官军的统领!不然外面的军队冲进来,我们都要遭殃。”曹老庄主沉声道。 眼见沈烨和苏冘要离开,孙校尉等人大急,孙校尉回头对着副手吼道:“让钟校尉和外面的人动手!” 鸣镝声在院内不断响起,早已蓄势待发的九曲官军从庄外冲杀了过来,只是厮杀了一会儿,众人都觉得有些乏力。 不仅庄外如此,院内的孙校尉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大惊道:“不好,那饭菜被他们下了药!” 刀锋几乎是贴着沈烨的鼻尖划过,沈烨险而又险地避过了致命攻击。 院外的庄客可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着沈烨等人的面孔,立即将其当作了敌人,苏冘和沈烨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所以双方一照面就厮杀了起来,沈烨这边躲过了攻击,其他人可没有沈烨的身手,几个呼吸间,算着沈烨自己在内只剩下了四人,四人中,杨家家主杨瓘也中了数刀。 “家主!”眼见杨瓘受伤,一直跟在杨瓘身边的管家童然一声悲呼。 鲜血从老人的身体上汩汩流出,沈烨看着心痛不已,他对着正保护自己厮杀的苏冘道:“不能走了!我们要找个落脚点!” 苏冘四下查看,突然看到一处,他眼中一亮,扔开手中长刀,从腰间拔出阳州双刃,吼道:“殿下跟我来!” 握着阳州双刃的苏冘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在前方起转腾挪,刀刀见血,而那些围攻他们的庄客仿佛看见了鬼一般,动作都变得僵硬了起来,趁此机会,苏冘带着沈烨几人冲进了曹家祠堂。 祠堂向来是一个大家族的禁地,果然,庄丁们止住了脚步,只是将此处重重包围了起来。 沈烨和童然将杨瓘放下,此时杨瓘的眼神已是极度涣散,人已经到了濒危的地步。 感受着手中温热的鲜血,沈烨不禁潸然泪下,而一旁的中年管家童然此时已经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殿下。”杨瓘虚弱地叫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杨老,我在。”沈烨握住杨瓘干瘦的手掌,老人的手掌此时像落叶一样轻,老人虚弱道:“殿下,为世儿报仇,为我杨家死在幽州的子弟报仇。” 沈烨身形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子殿下!难道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吗!”童然怒道。 沈烨回过神来,苦涩道:“好,无论这些九曲的人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老人欣慰道:“你是我世家救出来的孩子,希望太子将来不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这时的沈烨不再犹豫,他郑重道:“我独孤对天起誓,今后绝对不会对帮过我的世家人恩将仇报!” 杨瓘微微点头,随后目光看向了满脸泪痕的童然道:“杨家大权交给三郎。” 童然决然道:“老爷放心,我会用生命守护杨家的一切。” 杨瓘轻轻笑了笑:“那么你能在我临死前告诉我,你究竟是谁的人吗?” 此话一出,宛如晴天霹雳,不仅童然呆立原地,就连不清楚两人关系的沈烨和一旁观察外面情况的苏冘都望向了童然。 童然眼中还留着泪水:“原来老爷知道我在帮别人做事,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从来没有做过背叛您以及杨家的事。” “那个人是谁?”杨瓘露出小孩子般的好奇目光,渴望地看着童然。 童然凑到杨瓘的耳边更咽地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原来是他。” 杨瓘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老友,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那么他(她)是天下三奇中的一员吗?” “是的,他(她)就是三人中的那位家主?家主!” 童然再看杨瓘时,杨瓘业已停止了呼吸。 听着童然的嚎啕大哭,苏冘突然皱起了眉头,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童然,而后将缓缓将兵刃架到了童然的脖子上。 “苏冘,你在做什么?”沈烨吃了一惊。 只见苏冘双眼微眯,缓缓道:“在我和唐姑娘之间搭线的人是不是你?”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困境 潞州曹氏是百夷一个大部族的一个分支,就在半个月前,位于夷州的那个大部族决定起兵谋反,他们暗中联系了本族在各地的分支,要求各分支随时起兵准备策应。 哪知密信刚送来不久,一支九曲骑兵就赶到了这里,以至于双方发生了误会。 此时打得激烈的双方仍不知晓真相。 随着院落外的庄丁越来越多,孙校尉几人不得已退到了屋子里。 “该死的!” 孙校尉倚着墙壁,感觉自己的身体愈来愈沉重,他喘着气道:“我们的人还没冲进来?” 副手拨开刺向自己的长矛,回道:“估计外面的弟兄和大人此时的状态一样。” 孙校尉气道:“可恨啊,那独孤贼子估计也跑了,老子早就说过这苏冘有问题!” 副手吼道:“大人,等我们能活着出去再抱怨吧!” 曹老庄主抚着胡须,一脸镇定地站在院中,这几个带兵的统领已经是笼中困兽,庄外的威胁自然很快就会被解除,他叫来自己的长子曹戎,吩咐道:“去把刚才离开的那几人带过来,确认下他们的来历。” “族长,这些人守在里面,我们的人冲不进去。”庄丁们对曹老庄主喊道。 老庄主看着屋外族人的尸首,眼神变冷,道:“放火。” 孙校尉等人在屋内抵抗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对方停止了攻势,几人正疑惑间,突然神色大变。 屋外的庄丁们燃起了火把,看样子要将他们烧死在屋内。 孙校尉急喊道:“住手!烧死我们,你们也会没命!”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曹家庄的人开始是想活捉自己,让庄外的兵士退兵。 老庄主听见喊话,冷笑道:“老夫没有时间和你们废话,大不了同归于尽。” 孙校尉咬了咬牙,他不甘心死在这里,尤其是知道太子就在自己身边的情况下,他要找机会杀掉沈烨! “我们认栽,叫你的人住手!” 老庄主嘴角微翘,他抬起双手,阻止了庄丁们前进。 孙校尉带着剩下的十几人从屋内走出,他盯着老庄主道:“太子呢?苏冘呢?我要和他们说话!” “什么太子?”老庄主眉头微皱。 孙校尉道:“事到如今老庄主还要装糊涂吗?就是方才进来的那位年轻人。” 老庄主不可置信道:“你是说那人是太子?独孤家的太子?” 这下孙校尉呆住了,他不可思议道:“你们不是太子的人?” “我们为什么会是太子的人?”老庄主有些糊涂了。 孙校尉气得大脑充血,他叫骂道:“你们不是太子的人,杀我们作甚?” 老庄主一脸神秘道:“只要你们是官军,我们就杀的没错。” 孙校尉知道双方是彻底误会了,他跳将起来,吼道:“啊?官军?谁告诉你我们是官军?老子这些人是九曲的人!” 曹老庄主的笑容停滞了。 沈烨正在哀伤杨瓘的离世时,抬头正瞧见苏冘将兵刃架到了童然的颈上。 “在我和唐姑娘之间搭线的人是不是你?” 童然擦去了脸上泪水,看着苏冘道:“你那时候是清醒的?” “你承认了?”苏冘目光犀利无比。 “你不用威胁我,我可以告诉你,唐姑娘已经离开了幽州。”童然声音低沉道。 苏冘盯了片刻,收回了兵刃。 童然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他从杨瓘的身上掏出了杨家家主令牌,放进了怀中,而后看着沈烨哀伤道:“说来也是巧合,要不是太子殿下会突然出现在幽州,我想唐姑娘也不会联系我。” 沈烨自嘲道:“你们口中的唐姑娘三番两次救我,可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童然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沈烨哼了一声,知道再问也是无用功,便放弃了追问。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沈烨对苏冘问道:“这曹家庄是什么情况?” 苏冘坦然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沈烨奇道:“那你为什么说他们是自己人?” 苏冘解释道:“顺势而为,他们和九曲的人冲突起来,正是我们逃跑的时机。” 沈烨颓然道:“可现在还不是困在了这里。” 苏冘道:“他们的身法和武技有些古怪。” “古怪?” 苏冘解释道:“我和他们交手的时候,他们一直很怕我的样子,他们的攻击动作和中原人有很大的不同,没有我们中原人那种大开大合之势。” 沈烨双眼一亮,兴奋道:“我知道了!” 二人奇怪地看着他,沈烨看着杨瓘的尸首,声音又变得低落起来道:“杨老生前和我说,这曹家庄是百夷诸部的分支。” “百夷诸部?难怪。”苏冘看着自己腰间的阳州双刃,如此一来就解释得通了。 童然的眉头锁成川字,缓缓说道:“这曹家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百夷诸部的人,而从方才双方的对话来看,我觉得曹家庄的人并不知道这支军队的真正身份。” 沈烨凝神道:“你是说他们把我们当成了官军?那他们对官军动手是为了?” “极有可能是谋反。” 沈烨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东直隶也不太平啊。” “诸位,方才出现了点误会,几位可否出来一叙?”一道声音从祠堂外传来。 沈烨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沈烨有些不解:“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然双眼满是仇恨之色:“误会?他们杀了家主之后,就没有误会的说法了。” 童然拉回了向前查看的苏冘:“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与曹家庄战斗的九曲骑兵有四百余人,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而以曹家庄的规模来看,曹家庄最多也就三百人,这其中还包括了妇孺,为什么他们能撑这么久?” 沈烨和苏冘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厮杀一直没有蔓延到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双方已经和解了。 曹戎在祠堂外焦急地踱步,几次呼喊仍不见里面动静,他原本脸上的期盼之色已经变得阴冷无比,他已经明白,这几个人压根就不是自己这一方的。 “大爷,要不我们冲进去吧?” 曹戎心急如焚,正要下令。 就在此时,庄外的厮杀声突然停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突围 厮杀声的停止同时引起了祠堂内外双方的注意。 沈烨等人对视一眼,心中兴起了不好的预感。 祠堂外,曹戎镇定了下来,厮杀声停止的原因只有一个。 “看来父亲那边已经得手了。”曹戎心道。 “大爷你看!”庄丁们发现了什么,不由得惊呼起来。 曹戎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见曹老庄主从远处而来,而那些军官竟走在他的身边,行动之间没有任何约束。 曹戎心中一惊,脚底发凉。 “糟糕!难道父亲反被控制了?!” 还未等他多想,老庄主的举动就打消了他的顾虑,只见走过来的老庄主神情似乎身份亢奋,边向前走边弓着腰解释着什么,这让曹戎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柴刀紧握的双手也放松了下来。 “所有人放下武器!这些人是我们公山族的朋友。”公山是曹家原本的东夷姓氏,听见老庄主下令,庄丁们都放下了武器。 “父亲,这?”曹戎上前,他看着曹老庄主身后的几人,不解地问道。 “吾儿,这些人是来自九曲的朋友,并非朝廷官军。” “九曲?九曲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曹戎吃了一惊。 孙校尉是个急脾气,他不给曹戎消化心中震惊的时间,直接叫道:“我问你,那苏冘和独孤太子可在这里?” “独孤太子?!”曹荣转头看着祠堂里面,这里面的人是独孤太子?他张大了嘴巴,忽略了孙校尉狂妄的语气。 孙校尉看着曹戎的表情,知道人就在里面,他冷笑一声,下令道:“冲进去!” “慢着!”曹老庄主脸色直接沉了下来,老人沙哑着声音道:“校尉大人,能否给老夫一个薄面,这里面毕竟是本家的祠堂。” 孙校尉皱了皱眉头,正欲说话,身旁的副手急忙低声说道:“大人,这里是人家供奉先祖牌位的地方,再者周围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没必要把他们惹急了。” 孙校尉瞪了他一眼,哼道:“我当然知道其中道理。”他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道:“老庄主,那就由你的人处理,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两个人我要活的。” 早在孙校尉等人和曹老庄主同时出现在祠堂外时,沈烨等人就知道大势已去,此时的苏冘懊悔不已,他满脸歉意地跪在了沈烨面前道:“殿下,都是我擅作主张,将殿下带了出来,不然殿下怎会遭此劫难?我愿以死谢罪!” 沈烨摇了摇头,将苏冘扶了起来,多日的奔波加上心中的疲惫,让这位不到双十年华的年轻人看起来甚至有些老态。 “殿下,请答应我一件事。”一旁的童然见状也跪了下去。 沈烨看着他,疑惑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童然将杨瓘的家主令牌和自己的管家令牌递给了沈烨道:“童然对不起家主,但家主的遗命必须要传下去,请太子收下家主和我的信物。” 沈烨拿起两个令牌,苦笑道:“我们现在都是一样的处境,你把东西给我又能怎样?” 童然沉声道:“您是太子,再怎样,对他们而言您活着更重要,而我就不一定了,况且,我们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沈烨吃惊道:“你有办法?” 童然叹道:“殿下不要奢望什么,我的方法也只是最后奋力一搏罢了。”他转向苏冘,看着他腰间的兵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阳州双刃?” 苏冘点点头,不解其意。 童然道:“都说当年的阳州双刃杀得东夷诸部心惊胆寒,从此阳州双刃的名声响彻东直隶四州。” 苏冘蹙眉道:“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不会是觉得我凭借阳州双刃能杀出去吧?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们冲出了这曹家庄,外面可是还有九曲的骑兵,如何跑得出去?” 童然一脸痛苦地看着杨瓘的尸体,哀声道:“我不是让你跑出去,而是让你去尽可能地吸引他们的目光。” 曹老庄主带着十几个庄丁来到祠堂前,他让庄丁立于两侧,自己上前对这里面喊道:“太子殿下可在堂内?” 祠堂内安静了片刻,随后沈烨的声音传来:“老庄主身为朝廷子民,为何要替九曲叛军做事?” 曹老庄主笑了笑,傲然道:“老夫何时说过自己是朝廷子民?我百夷诸部向来尊崇的都是自己,只有当年的瑶山百里氏才会卑躬屈膝,做独孤家的走狗。” 沈烨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他们派你来做什么?” 曹老庄主道:“殿下在这祠堂中已无退路,不如出来投降如何?老夫向您保证我们两方的人都不会伤害您。” 祠堂内没有回话,只是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老庄主一怔,心里冷笑一声,太子是开始和人交换行装吗?他难道想通过这个办法混出去?可笑!老庄主淡淡道:“殿下,外面可全是我们的人,你要是等会儿出来,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 话音未落,异变突起。 祠堂大门赫然被人踹开,两柄刀光晃动着阳光从祠堂内冲了出来。 曹老庄主以为太子刚与人交换行装,不会这么快出来,根本就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好在身边的庄丁们一直紧绷着神经,及时拦在了老庄主的身前。 随着一声惨叫,老庄主前方的庄丁应声而倒,苏冘手中舞着刀花喊道:“吾乃阳州州府之子,汝等可识得我手中的阳州双刃?!” “阳州双刃!”老庄主瞪圆了眼睛,双腿同时一软,瘫软在地,他们就是当年被阳州军从阳州赶走的那些部族之一,老庄主当年就是差点死在了阳州双刃下,他对这个兵器有着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那些庄丁们同样如此,纷纷力怯。 苏冘趁此机会直接从边上杀出个缺口,与此同时,祠堂内冲出一人紧随其后,那人的头裹血布,身上又背着一个同样头裹血布的人。 祠堂下方的曹戎等人早在苏冘发难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只不过听见阳州双刃的时候,曹荣等人的脚步都不禁慢了下去,就这一刹那的功夫,苏冘三人已经跑远。 而还处在药效中的孙校尉和搀着他的副手也没有追过去,他们在这几人中并没有看见穿着幽州兵服的沈烨。 “快去追!他们换了衣服!”曹老庄主坐在地上,急忙对着孙校尉等人喊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吾乃北府宇文扈 “快,快追!”孙校尉推开副手,急道。 “大人你?” “我什么?曹家庄的人又不会害我。要是太子跑了,我拿你是问!” 副手咬了咬牙,对着周围挥手道:“给我追!” 孙校尉一阵头晕目眩,晃晃悠悠地走到祠堂门口坐了下去。 他看着刚被人扶起来的曹老庄主,问道:“你这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曹老庄主苦笑道:“大人,我们在食物里下的只是我们百夷最普通的蒙汗药,根本就没有解药,只需等待片刻,药力自然消除。” 孙校尉撇了撇嘴,将头转向了祠堂内部,他的神色骤然紧张起来:“曹老庄主,你的人可否知晓,和太子一起进入祠堂的一共几人?” 曹老庄主目光转向左右庄丁,庄丁会意道:“一共四人,不过有一老人在进入祠堂之前,已经被我们砍中了几刀,应该是活不成了。” 孙校尉松了口气,他将头靠在门前,自语道:“没成想这杨家之主居然死在了这里。” “什么?”曹老庄主急问道。 孙校尉指了指身后的祠堂道:“你不知道那个叫杨瓘的老头?听说他可是世家之主” 曹老庄主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管他是谁?!有外人死在了祠堂中,那是对我族先辈的大不敬!放开我,老夫要去将那人的尸体搬出来,以免扰我祖辈安宁。” 曹老庄主甩开庄丁,气汹汹地向祠堂内走去。 祠堂内的烛光早已被沈烨他们吹灭,此时屋内的光线极度昏暗,老庄主走到孙校尉旁边,正好看到了“杨瓘”的尸体趴在了祠堂最深处。 孙校尉拂了拂眉毛,讥讽道:“没想到你们这些百夷人,不仅模仿我们中原建的祠堂有模有样,这习惯也是学了去,你这老头,一个人能搬得动这尸体吗?” 曹老庄主回头喝道:“你不许进来!” 孙校尉哼了一声:“你求我我都不去。”孙校尉揉了揉发麻的双肩,对着曹老庄主道:“” 孙校尉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身体渐渐地变得僵硬无比,他神色也变得异常紧张,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 老庄主已经半天没有音讯了,如果不是他突然晕在了里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具尸体有鬼! “呃。” 孙校尉突然感觉自己有些难以呼吸,他低着头,鲜血一滴滴地从脖颈上滴落,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直至没有了意识。 祠堂外的庄丁满脸惊愕地看着孙校尉倒在门口,急忙将武器对准了祠堂。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个浑身血污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是人是鬼?!” 那人咧嘴一笑,怪叫了一声,跑了出去。 怪叫声让庄丁们都有些心虚,直到那人跑了出去,众人才想到曹老庄主。 “快!进去看看老庄主的安危!” “你们疯了!你们敢违背族规?”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你们不来,我来!” 自告奋勇的庄丁跑到祠堂中,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老庄主,庄丁心中一凉,摸了摸老庄主的鼻息,不由得悲呼一声,他对外面吼道:“老庄主死了!抓住那人!” 沈烨从祠堂跑出后一路向外狂奔,每逢有人阻拦,他便疾呼道:“我们中计了,老庄主被他们杀了!” 恐慌的情绪在蔓延,庄内听到消息的人惊慌失措,有的人跑向了祠堂,更多的人则跟着沈烨追去,众人想问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沈烨似乎像多长了两条腿一样,无论众人怎么追,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 沈烨冲到曹家庄的庄口处,此时曹家庄的庄丁和九曲的骑兵正在休息,双方隔墙而望。 狂奔的沈烨登时就引起了双方的注意,两边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站住!你什么人?!”庄丁们竖起马刀,将沈烨拦了下来。 “出事了!”沈烨急中生智,他对着庄外大吼道:“孙校尉被曹家庄的人困住了!弟兄们快去救校尉大人!” 今日大战,九曲的士兵实在觉得是莫名其妙,他们先是收到了围攻曹家庄的命令,兵士们虽然麻药发挥不出战斗力,但看着身边的弟兄不断死伤,他们的戾气都被激发了出来,可正在酣战之时,他们又收到了原地待命的指示,军令难违,九曲的兵士只得按下心中不解,带着仇恨的目光,死盯着庄内的人群。 双方就在如此诡异的氛围对峙,直到沈烨的到来。 一来怪孙校尉之前的命令中没有讲清楚情况,二来沈烨穿的是世家的衣服,三来双方本就彼此仇视,因此沈烨的话直接成了导火索,早已忍耐不住的九曲士兵呐喊着发起了冲锋。 “冲啊!” 循着沈烨路线而来的众庄丁看见庄口的双方又起了冲突,不禁急吼道:“都住手!” 然而护主心切的九曲士兵此时早就杀红了眼,纵是体内的蒙汗药效果尚未褪去,仍发疯似的向庄内冲去。 沈烨心中大喜,退回了九曲士兵的阵营中。 “喂!你转过头来!” 沈烨回头 钟校尉瞪圆了双眼,大喝道:“贼子居然跑了出来?!受死!” 钟校尉可是知道孙校尉的计划,从他看到沈烨跑出来时,他就意识到了必有变故发生,他正想细细盘问此人时,突然发现此人就是己方要活捉的太子。 沈烨暗暗叫苦,他从身边夺下一匹战马,扬鞭而走。 “哪里逃?” 钟校尉反应一点也不慢,直接将长矛掷了出去,长矛正中沈烨后肩,沈烨发出一声惨叫,差点痛得昏厥过去。 “驾!” 骚动引起了最外围的钟校尉的注意,钟校尉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逃出曹家庄 “快,快追!”孙校尉推开副手,急道。 “大人你?” “我什么?曹家庄的人又不会害我。要是太子跑了,我拿你是问!” 副手咬了咬牙,对着周围挥手道:“给我追!” 少了身边人的搀扶,孙校尉一阵头晕目眩,他晃晃悠悠地走到祠堂门口坐了下去。 孙校尉看着同时被人扶起的曹老庄主,问道:“你这老头,什么时候将解药给我?” 曹老庄主苦笑道:“大人,我们在食物里下的只是我们百夷最普通的蒙汗药,根本就没有解药之说,只需等待片刻,药力自然就会解除。” 孙校尉撇了撇嘴,将头转向了祠堂内部,突然他的神色骤然紧张起来:“曹老庄主,你的人可否知晓,和太子一起进入祠堂的一共几人?” 曹老庄主目光转向左右庄丁。 庄丁会意道:“一共四人,不过有一老人在进入祠堂之前,已经被我们砍中了几刀,应该是活不成了。” 孙校尉松了口气,他将头靠在门前,自语道:“没成想这杨家之主居然死在了这里。” “什么?”曹老庄主急问道。 孙校尉指了指身后的祠堂道:“你不知道那个叫杨瓘的老头?听说他可是世家之主” 曹老庄主气得吹胡子瞪眼:“我管他是谁?!人死在了我族的祠堂中,那是对我族先辈的大不敬!放开我,老夫要去将那人的尸体搬出来,以免扰我祖辈安宁。” 曹老庄主甩开庄丁,气汹汹地向祠堂内走去。 祠堂内的烛光早已被沈烨他们吹灭,此时屋内的光线极度昏暗,老庄主走到孙校尉旁边,正好看到了“杨瓘”的尸体趴在了祠堂最深处。 孙校尉拂了拂眉毛,讥讽道:“没想到你们这些百夷人,不仅模仿我们中原建的祠堂有模有样,这习惯也是学了去,不过你这老头,这时候还管那么多规则作甚?不让下人进来搬运,你一个人能搬得动吗?” 曹老庄主想到了什么,对着孙校尉回头喝道:“你不许进来!” 孙校尉哼了一声:“你求我我都不去。” 孙校尉揉了揉发麻的双肩,对着曹老庄主道:“老庄主,我看你们也缺人手,不如和我们一路去东夷如何?我们家将军决不会亏待你们” 孙校尉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身体渐渐地变得僵硬起来,神色也变得异常紧张,一滴汗水从他的额头上缓缓滑落。 进入祠堂的老庄主已经半天没有音讯了,如果不是他突然晕在了里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具尸体有问题! “呃。” 孙校尉突然感觉自己的颈部一阵剧痛,他低下了头,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直至没有了意识。 祠堂外的庄丁满脸惊愕地看着孙校尉倒在门口,急忙将武器对准了祠堂。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个浑身血污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老庄主在哪?” 沈烨咧嘴一笑,怪叫了一声,冲了出去。 怪叫声让庄丁们都有些发虚,以至于居然没有人第一时间拦住沈烨。 “快!进去看看老庄主的安危!” “你们疯了!你们敢违背族规?”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你们不来,我来!” 自告奋勇的庄丁跑到祠堂中,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老庄主,庄丁心中一凉,摸了摸老庄主的鼻息,不由得悲呼一声,他对外面吼道:“老庄主被杀了!快去抓住那人!” 沈烨从祠堂跑出后一路向外狂奔,每逢有人阻拦,他便疾呼道:“我们中计了,老庄主被他们杀了!” 他们指的是谁,庄丁们心里清楚得很,恐慌的情绪在人群蔓延,庄内的人有的跑向了祠堂,更多的人则跟着沈烨追去,众人想问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奔跑的沈烨似乎像多长了两条腿一样,无论众人怎么努力追,双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沈烨冲到曹家庄的庄口处时,曹家庄的庄丁和九曲的骑兵正在休息,双方隔墙而望。 狂奔的沈烨登时就引起了双方的注意,两边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站住!你是什么人?!” 庄丁们竖起马刀,企图将沈烨拦下来。 沈烨急中生智,他对着庄外大吼道:“孙校尉被曹家庄的人困住了!弟兄们,快去救校尉大人!” 今日大战,九曲的士兵实在觉得是莫名其妙,他们先是收到了围攻曹家庄的命令,兵士们虽然麻药发挥不出战斗力,但看着身边的弟兄不断死伤,他们的戾气都被激发了出来,可正在酣战之时,他们又收到了原地待命的指示,军令难违,九曲的兵士只得按下心中不解,带着仇恨的目光,死盯着庄内的人群。 双方就在如此诡异的氛围中对峙,直到沈烨的到来。 一来怪孙校尉之前的命令中没有讲清楚情况,二来沈烨穿的是世家的衣服,被九曲的士兵熟识,三来双方本就彼此仇视,因此沈烨的话直接成了导火索,早已忍耐不住的九曲士兵再度发起了冲锋。 循着沈烨路线而来的众庄丁看见庄口的双方又起了冲突,不禁急吼道:“都住手!” 然而护主心切的九曲士兵此时早就杀红了眼,纵是体内的蒙汗药效果尚未褪去,仍发疯似的向庄内冲去,企图营救沈烨口中陷入包围的“孙校尉”。 沈烨心中冷冷一笑,正在九曲士兵的阵中移动。 “喂!你转过头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出现在沈烨身后,沈烨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一位穿着打扮和孙校尉极其相似的军官,手中拿着一根长矛伫立在他的身后。 此人正是负责包围曹家庄的钟校尉,钟校尉知道孙校尉的全部计划,也知晓了沈烨的太子身份,不过当他看到有人跑出来时,他虽然意识到庄内有变故发生,但未曾想到孙校尉能将太子给放出来,所以他叫住沈烨正想细细盘问时,钟校尉也呆住了。 钟校尉看着沈烨的样子,立即瞪圆了双眼。 沈烨看着他的反应,心中直呼不妙,未等钟校尉喊出话来,沈烨急忙从身边夺下一匹战马,扬鞭而走。 “贼子哪里逃?!” 钟校尉反应一点也不慢,直接将长矛掷了出去,长矛正中沈烨后肩。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吾乃北府宇文扈 长矛扎进了沈烨的右侧肩膀,让沈烨发出一声惨叫。 剧痛之下,沈烨双眼发花,差点昏迷过去,他本能地鞭笞着坐下马匹,驱赶着战马向外奔逃。 “不要让他跑了!” 钟校尉有些意外沈烨的顽强,眼见沈烨离开,他急忙带着一队骑兵追了出去。 沈烨一边驾驭着战马,一边吃力地将长矛拔出,他本意要拿长矛护身,可肩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刚握着长矛的左手不禁一阵脱力,长矛直接落在了地上,沈烨顾不得回去,只得不断地驱赶着战马加速。 剧烈地颠簸渐渐地让沈烨开始虚弱,他整个人也渐渐地伏在了马背之上,肩部传来一波又一波的痛感虽然让沈烨保持着清醒,但也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肩部的伤口在不断地扩大,不断地撕裂。 本来在后方焦急追赶的钟校尉几人,看到沈烨的情形都放下心来,几人断定沈烨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行至几里之后,沈烨的速度明显得慢了下来,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拉近。 沈烨的额头满是汗水,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肩部的失血让意识逐渐模糊,也让他的力量越来越小,不要提鞭打马匹前进,就是此刻他握着缰绳的手也有了脱力的征兆。 “难道自己要被抓回去了吗?”沈烨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随后失去了意识。 沈烨昏迷在了马背上,而此时的战马仿佛是有灵性一般,抑或是想要获得自由,不想被捉回去,竟神奇地自己加快了速度,带着沈烨冲向了前方地一片树林。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战马跑到了树林前便停了下来,战马开始了休息并且悠哉地吃起了鲜草。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伸出了一双大手,突然牵住了战马的缰绳,战马骤然受惊,双腿腾空而起,想要逃离。 只见这双手的主人,闷哼一声,直接将马匹按了回去,战马吃痛,一双眼睛恐惧地看着面前的壮汉,乖乖地伫立在它的旁边。 “啧啧,这人受伤不轻啊。”这人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的沈烨以及他的伤口,他将沈烨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扔在了树前。 大汉从身上摸了半天,才尴尬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带金疮药。 这时,身后的马匹目光看向了林中,发出聿聿嘶鸣之声。 大汉头也未回,道:“不要怕,林中是我的坐骑。” 他却忘了马匹怎么听得懂人言,那战马看着林中缓缓走出的同类,看着它那比自己大上整整两圈的高大身躯,不由得惊惧长嘶,向林中冲去。 “胆子怎么这么小?”大汉深知此马的价值,他断不可能放任它逃跑,他吹起一声口哨,那从林中出来的漆黑色战马一阵小跑凑了过来,此人摸着爱马,一个利落的翻身,追了过去,战马宛如猛兽,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回荡在林间。 钟校尉几人追到林前,正见沈烨昏迷在了在一棵树前,几人大喜过望,正待下马,一个身影从林中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此人身材高大,散乱着头发,红黑的肌肤和立体感十足的五官让人一眼就瞧出此人并非中原人士,此人身后正跟着沈烨逃跑时所骑的那匹战马。 钟校尉眯着眼睛,朗声道:“阁下可是百夷人?” 在这个地方,看见这么个相貌的人,他们下意识地就将这位陌生人当成了百夷人。 大汉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钟大人,和这乡民废什么话,我去擒了太子!” “且慢!”钟校尉伸出手制止道:“此人面向非凡,看见我等又丝毫不见惊慌,绝非普通人,小心有诈!” 钟校尉的话传到对面那人耳中,引来了一声长笑。 洪亮的笑声让钟校尉几人感到略微不安,也让昏迷中的沈烨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们可是九曲叛逆?” “你是独孤家的贼臣?” 只有官军才会称呼自己等人为叛逆,钟校尉等人一下就认出了面前这人的身份。 钟校尉几人警惕地看着四周,既然此人是官军,那么难道林后有埋伏?! “不要看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大汉抓了抓自己的散乱头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钟校尉没有轻信面前之人的言语,他沉声道:“阁下,如果你真是一个人,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只要你将那树下之人交给我,我们自会放你离去。” “放我离去?哈哈哈哈。” 大汉狂笑起来,而后他想到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他疑惑道:“你是说我把身后那人交给你们,你们就放了我?” “正是。” 大汉扭头看了看沈烨,又转回头问道:“他是什么人?” 钟校尉面无表情道:“他犯了军规,我们要抓他回去。” “犯了军规?我想他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你们才不会让他逃走吧。”大汉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咧嘴一笑。 钟校尉的耐心已被消耗殆尽,呼吸着林中湿润的空气,他莫名而来得一阵心慌,他再也不想多在此刻停留,遂对着左右下令道:“将他抢回来!” 钟校尉的人早就不满此人的狂妄,听见命令,早有两人迫不急待地从钟校尉左右两边驰出,直奔大汉。 大汉的神色逐渐凝重,只是在他的眼底似乎还能看到一丝亢奋之色。 两杆长枪一左一右地向大汉刺来,大汉不退反进,竟丝毫不顾及地冲了过来。 铛! 长枪刺入了大汉的衣内,竟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双方的冲击让马上的二人双臂一麻,而大汉仅仅是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大汉双臂顺势夹住枪头,双手紧握枪柄,大喝一声,竟将二人从马上挑了下来。 “怎么可能?!”钟校尉惊地目瞪口呆,他平生见过力气最大的人就是乔峥小将军,可就算是乔峥,怕也没有这种巨力。 被挑下马的二人看着从眼前大汉破烂衣服中露出来的黑色盔甲,二人面如土色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朦胧中的沈烨正在昏迷和清醒间不断地挣扎,正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句让他倍感幸福的话。 “吾乃北府宇文扈!” 脸上挂着丝微笑,沈烨昏迷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比人多 微风拂叶,柳枝在空中舞动着身姿,几只鸟儿落在枝头,边啜着柳叶上的露珠,边好奇地看着下方对峙的人群。 “北府宇文扈?” 钟校尉等人呆在了原地。 宇文扈的名字他们虽未听过,但前面加上北府二字,几人也明白了这位大汉的身份。 整个帝国的人都知道,离京北府的军队只有一支,那就是闻名天下的北府铁骑。 钟校尉的第一反应和当初的薛慕、乔峥一样:“不可能!北府铁骑不应该在幽州吗?怎么到了这里?!” 哒,哒,哒。 似乎是在印证他的话,宇文扈的爱马从林中缓缓走了出来,漆黑高大的战马喷着鼻息,兴奋地盯着钟校尉几人,准确说是几人的战马,漆黑的马蹄在地上不断地摩擦,似有冲锋之意。 与此同时,钟校尉几人的马匹都不安焦躁起来。 “乌云骓!” 看着这匹名动天下的战马,钟校尉等人陷入了绝望,他苦涩地问道:“北府铁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扈摸着乌云骓的鬃毛,安抚着它躁动的情绪,冷冷道:“当然是等着你们过来。” “不成,我要赶紧把消息禀告给薛将军!”钟校尉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他立刻反应过来,既然北府铁骑已经知道了己方路线,绝不能让后方的薛慕按原计划行进,否则将全军覆没。 “快撤!”钟校尉一声大吼,一行人蓦然收势,电疾旋身,急撤而退。 那两个被击落下马的九曲士兵也跟着狂奔而去。 然而宇文扈并没有去追击几人,他冷冷地看着几人离开,而后居然松了口气,他双手抓着自己的散发,低声暗骂道:“这下糟了,老子怎么随便走走就碰到了九曲的人。” 原来,宇文扈率领着北府铁骑在两日前就到了潞州边境,他在边境处呆了一天多,等得实在是无聊,就想去周边转转,却遭到了百世骧的强烈反对。 百世骧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哪知宇文扈心中这个念头一起,就很难放下,最终他还是私自跑了出来。 一路走来,为了怕被手下其他斥候察觉,他特意来到了这片偏僻的树林,说是转转,实际上他只是想重温下当年自己在独孤离麾下做斥候的那种刺激的感觉,可谁知真让他逮到了逃亡中的沈烨,只是还未来得及带着他走,就遇见了追击沈烨而来的钟校尉几人。 看着几人被吓退后,宇文扈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急忙来到了沈烨身边,正要将沈烨抬走,目光却在沈烨的脸上定住了。 宇文扈的神色从好奇转变成了惊愕,最后变得异常凝重! 他深吸了口气,口中喃喃道:“我的天老爷,这位难道是” 此时,宇文扈似是有所察觉,转头望向了远方,他犯愁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些人还不算太傻。” 远处,一队骑兵正对着宇文扈的方向狂奔而来,为首的正是折返而来的钟校尉,只不过此时他的身后有三十余骑。 “吁~” 钟校尉带人来到树林前,他勒住战马,恶狠狠地盯着宇文扈道:“小爷差点中了你的计!” 宇文扈冷冷道:“我好意放过你们,你们还敢回来送死?” “哈哈哈。”钟校尉笑了起来,他狠声道:“我走后一直在疑惑,为何你肯放过我们?直到方才我才想通。” 宇文扈也笑了起来,他的脸上丝毫不见慌张:“方才想通?怕不是你是仗着有了支援,才想回来吧。” 宇文扈所猜不差,钟校尉几人一路狂奔,不到一会儿便遇见了来寻他们的骑兵,随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钟校尉逐渐冷静了下来,他一边庆幸着没有被追,一边回忆着方才的场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北府铁骑一向都是集体行动,再不济也是成队行动,怎么会只有一人出现在这里?再者说,那林中若有伏兵,早就冲杀过来了。 想通了这点,钟校尉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计,于是,他急忙带着众人折返了回来。 钟校尉被宇文扈戳穿也不恼,他看着宇文扈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直到现在还在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宇文扈向柳树树干走了几步。 一阵风吹来,柳枝摇曳地幅度有些大,柳叶上的露珠开始向着地面滴落,柳枝上的鸟儿不安地向四周张望起来。 钟校尉侧耳倾听,只听得一些风树萧萧之声,他放下心来,说道:“方才你若走了,或许我们寻你还要一些时间,我是没想到你居然还选择留在了这里。” 宇文扈低声道:“方才我就没想走,而现在。”宇文扈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沈烨,沉声道:“现在我就更不能离去了。” “什么意思?”钟校尉看着宇文扈的动作,他心中一紧,暗道:“莫不是此人知道了那独孤贼子的身份?” “你说呢?”宇文扈反问道。 钟校尉双眼微眯,知道再耽搁下去夜长梦多,他厉声道:“给我” “慢着!”宇文扈大吼一声,打断了钟校尉的命令,宇文扈看着钟校尉,大喝道:“你难道不怕我北府铁骑吗?” 钟校尉冷笑一声:“我承认,我们都惧怕北府铁骑,另外我也承认你很强,但现在你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三十几人,我们为何要怕?” 宇文扈摸着身旁垂落的柳枝,淡淡道:“比人多吗?” 钟校尉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宇文扈凭什么能够这么镇静,他很是不爽宇文扈此时的做派,讥讽道:“就是比人多。” 微风飒飒,树影摇摇,那柳枝上的几只鸟儿突然焦躁起来,它们在空中盘旋着几圈便向着远方飞去。 宇文扈抬头看着它们,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轻松之意。 “比人多吗?”宇文扈微微一笑,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 话音刚落,众人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微微地震动,林后传来了低沉的闷雷声,随后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点,随后这个黑点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变成了黑线,随后变成了一片乌云 地面在剧烈的震动,北府铁骑呼啸而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战俘 “快逃,将消息传给薛将军!” 眼见北府铁骑奔涌而至,九曲的士兵没有一丝抵抗的想法,立刻化作鸟兽,四散而逃。 宇文扈有些郁闷地挠了挠头,他还指望着对方反抗一会儿呢,不过从他们的对话,宇文扈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这些人只是一支先头部队,九曲的大部队离这还远着呢。 北府铁骑冲到林前,看着宇文扈站在这儿,众人不禁一愣。 宇文扈没好气吼道:“看什么呢?还不去追?” 队伍中分出一骑,士兵翻身下马,对宇文扈吃惊道:“将军,您怎么在这里?” 宇文扈反倒奇怪了,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亲兵问道:“你们不知道我离开了?” “什么时候的事?”亲兵反问道。 “想必是百世骧带头隐瞒了我离开的消息。”宇文扈突然觉得有些冷,他摆手道:“算了,我问你,我们的人全都追出来了?” 亲兵吃吃道:“大人,不是您下达的命令?” 宇文扈皱眉道:“让你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 亲兵咽了咽口水道:“我们接到斥候回报,在曹家庄附近有骑兵活跃,大人您当时。”亲兵看了宇文扈一眼,继续道:“您当机立断,立刻下达了从四周包围曹家庄的命令,务必不放跑一人。” 宇文扈点了点头,百世骧的命令还算及时,既如此,他也无须担心了。 “知道了,你归队吧。”宇文扈缓声道。 “大人,您要去哪?” 宇文扈犹豫了下道:“我抓了个逃兵,此人似乎有重要情报,我要亲自将他押回去审问。” “大人路上小心,属下告退。” “等下!”宇文扈叫住了他,低声问道:“我们营内还有多少人?” 亲兵迟疑道:“因为是临时搭建的营地,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辎重,所以现在应该只有百家主和寥寥几人在。” 宇文扈思考了下,道:“你带几个人,和我一起回去。” “喏。” 九曲的余下几个校尉虽然知道双方发生了误会,但对方大量的伤亡导致他们也不想停手了,他们深知两方人的仇怨已经结下,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还不如斩草除根,一干到底,所以他们索性对曹家庄进行了屠村。 曹家庄的庄客虽然一开始和九曲的人打得不相上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差距就逐渐显示了出来,再加上麻汗药的药效一过,场面立刻就呈现了一边倒的状态。 只是这里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北府铁骑就出现在了庄外。 看着一片狼藉的场面,北府骑兵还以为九曲的人在单纯地欺负潞州百姓,众将士怒发冲冠,口中嗷嗷地叫喊着,冲向了九曲阵营。 不出意外,就像曹家庄的人无法抵挡九曲的人一样,九曲的将士也无法抗衡独孤家的战争机器。 庄内,一名庄丁的刀被震得脱手,正闭着眼睛等死,忽然只觉脸上一热,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正看到了与自己搏杀的九曲士兵中箭倒下,劫后余生,这名庄丁发出一声怒吼:“我们的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的响声传遍全庄,让剩下的庄丁们喜出望外,而此刻曹家庄的曹戎等人却在跟着九曲的人向外跑去。 曹戎心头发麻,这些黑衣黑甲的人哪里是什么援兵,分明就是朝廷的军队,而且从身旁的九曲的士兵口中,他已经得知了这些人的身份是天下闻名的北府铁骑,此刻的他面如土色,他深知事后只要那北府铁骑的人随便一问,自己这些人想要谋反的事必然会败露,那时候自己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与他一起逃窜的还有自己的手下和那位孙校尉的副手,以及在他们前方奔跑的苏冘和童然。 苏冘和童然二人本来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九曲将士和曹家庄的内斗及时减轻了二人的压力。 苏冘仗着自己的实力和阳州双刃的名号,强行带着童然冲出了曹家庄,不过他的身体多处受伤,已是强弩之末,而一旁的童然更是好不到哪去,杨瓘的尸首虽然为沈烨吸引了注意力,但也拖累了他的速度,让他承受了诸多攻击,好在被他背在后方的杨瓘老人的尸首替他挡住了几道致命攻击,不知童然知晓后是会哭还是会笑。 说来也是巧合,曹戎几人正因为一开始就在一直追赶两人,所以几人直接跳出了北府铁骑的包围圈,不过由于曹家庄的外围都是平原,身后的北府骑兵还是发现了众人。 苏冘和童然都不知道后方追来的人是北府铁骑,孙校尉的副手和曹戎自然也不会解释给他们听,他们仍在向着外面奔逃。 狂奔的苏冘直接成为了北府铁骑的主要目标,一名北府骑兵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苏冘身上,他越过曹戎等人,挥舞着马刀直奔苏冘头颅。 苏冘听着身后的呼啸之声,情知无法再跑,遂一个原地翻身,险而又险地避过了马刀的攻击,此刻的他才注意到追逐自己的人并不是九曲的骑兵,而是朝廷的官军,他疾呼道:“自己人!” 那北府骑兵哪管这些,苏冘身上穿着的分明就是幽州的兵服。 看着攻击仍在继续,苏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衣着,他急中生智,抽出了腰间的阳州双刃,喝道:“阳州州府在此!” 马刀挥舞了一半,停在了半空中。 “大人,万万不可!”几个亲兵急忙拦住了宇文扈。 原来宇文扈是想和太子骑着同一匹马回去,哪知他刚抱起了沈烨,就遭到了手下的强烈反对。 “大人,这战俘就应该拖在马后,怎么能坐在战马上,而且,您怎么能让他坐在你的身后?万一此人醒了过来,对您不利就坏了。” 宇文扈黑着脸,目光不善地看着说话的手下,心道:“拖着太子走是吧?这些臭小子是纯想让我死。” “大人,你要是怕他在路上受伤,就把他给我们,与我们同乘一匹马如何?” 宇文扈可舍不得将太子给别人,万一太子出了三长两短,最后责任还要落在他的身上,他恼道:“都别管我!这人用处很大,交给你们我可不放心。” 周围人拗不过自家将军,只得由着他去,几人小心翼翼地盯着昏迷中的沈烨,以防他暴起伤人。 一路无话,宇文扈将太子带回营地时,百世骧正从大帐里走了出来。 看着百世骧以及他身后的那个胖子,宇文扈眸光一闪,将马背上的沈烨横了过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宇文扈的疑虑 宇文扈的眼中透露出了精光:“无论百家主问起什么来,尔等只做不知之状。” 手下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应了下来。 来到营前,百世骧一脸无奈地看着归来的宇文扈,叹道:“将军怎么如此儿戏,一军之主,不辞而别,乃是兵家大忌。” 宇文扈一脸无所谓地笑道:“百家主严重了,我只不过是随意走走,不碍事的。” 百世骧脸色一沉:“倘若此时九曲的主力前来,我北府铁骑群龙无首,该当如何?” 宇文扈有些悻悻然,摆手道:“停停停,百家主莫再教训,本将知道错了。” 百世骧也不想逼得太狠,不然双方都下不来台,他蹙眉道:“将军既然碰见了本部兵马,应该知晓了战况。” 宇文扈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我们去帐内详谈。”他拉着宇文扈的手就向营内走去。 “宇文将军,这人是?”百世骧身后的沈颂指着马背问道。 “噢,他是我回来时抓到的俘虏,已经昏迷了过去,顺路带了回来,看能不能翘出点话来。你们几个,把这人看管起来。”宇文扈对着几人使了使眼色。 手下会意,将沈烨抗在了肩上,并没有让百世骧和沈颂看到太子的容貌。 宇文扈接着对百世骧道:“幸好你命令下的及时,否则我还真不好脱身。” 宇文扈的话将百世骧的目光重新从沈烨重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宇文扈暗自一笑,向营内走去。 百世骧紧跟在他的身后,扬眉道:“莫非将军你也去了曹家庄?” 几人匆匆向大帐走去,唯独沈颂留在原地,看着沈烨的背影若有所思。 帐中入定,宇文扈直奔主题,他指着地图道:“这支出现在曹家庄的九曲前哨部队很是奇怪,这些人警惕性低得可怕,根本不像是山里出来的兵。” “我也正要说此事,将军你走后不久,我们在曹家庄的探子就发现了对方的踪迹,而后我们的斥候部队,对着四周扩大摸索,发现周围十几里的范围内并没有发现其他士兵得踪迹,我觉得战机不可延误,正好可以在九曲的大部队出现之前,将这股敌人吃下。” “所以,你就下令让我北府军全部出动,确保不让一人逃走。” “正是。” “家主决策没有问题,不过。” 说到这里,宇文扈抬眼看着百世骧,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能调得动这帮小子的。” 百世骧似乎没有看见宇文扈平静眼神下的杀意,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老夫人曾经对家父许诺过,若是宇文将军出现了什么意外,可由我代劳指挥。”他从腰间拿出了北府铁骑的兵符,递给了宇文扈:“这是老夫人手中的那块。” 宇文扈有些心惊独孤家那位老夫人对百家的信任,他将兵符还了回去,笑道:“原来有老夫人这块兵符在,我方才还寻思是你百家主名气太大,将我北府儿郎折服了呢。” “将军说笑了。”百世骧淡淡道。 宇文扈重回正题道:“回到方才所谈,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百世骧没有小觑这位狄人将领的战场嗅觉,他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宇文扈道:“这支队伍为何会出现在曹家庄附近,那里离最近的小路甚至都有半里路程,如果是我,我在什么时候都不会将军队扎在这种地方,这样根本不方便行动。” 百世骧思考了一会儿,表示赞同。 这时地面微微颤动,帐外传来喧嚣之声。二人知晓己方的北府铁骑已经陆续归来。与此同时,帐外传来兵士的禀告。 “将军,我们的人已得胜归来,此战共斩首九百二十三人,俘虏五百七十五人。” 宇文扈心中一跳,吃惊道:“怎么这么多人?” 不仅是他,就连百世骧也是惊讶了起来,他出声道:“我们的斥候不是汇报对方最多只有九百人?难道是斥候营的人误判?” 宇文扈皱了皱眉,若是如此,那斥候营的人该受重罚。 独孤家自府州发迹以来,一向注重情报所发挥的作用,所以独孤家的每支军队都有着最优秀的斥候营,斥候营里的人要么是最机灵的年轻人,要么就是对环境观察最细微、最富有经验的老兵,将领们会根据斥候营反馈的情报做出分析判断,下达命令。而也正因为对斥候营的依赖,以致于在幽州树林,九曲士兵夜间除掉了东大营的斥候后,直到第二天正午,东大营还未做出有效的指令。 “与斥候营无关,实属是当时出现了意外。” 百世骧和宇文扈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宇文扈站起身来,连忙问道:“莫非是九曲的支援到了?” 若是如此,那么百世骧也顾不得与太子见面了,己方和九曲叛军马上就要迎来决战。 “呃,将军勿惊,实际上是曹家庄和百夷诸部的问题。” “嗯?” 宇文扈呆了一下,随后脱口道:“什么玩意?” 随着士兵的诉说,宇文扈和百世骧都摇头苦笑了起来,二人没有想到,竟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件牵扯到百夷诸部和东大营的事情,百世骧随即修书一封,盖上了宇文扈的将印,打上北府军的火漆。对兵士道:“多派些人,将消息送往夷州城东大营本部。” 士兵将信收到怀里,接着道:“还有件事。” 宇文扈一愣,随即叫骂道:“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快讲!” 士兵缩了缩脖子,道:“我们在曹家庄外遇见了一个谎称阳州州府的人,那人操着两把奇怪的兵器,我们抓到他颇费了些功夫,现在就在帐外。” 百世骧离开幽州较早,并不知晓苏冘以及后面发生的事,他说道:“让他进来。” 士兵看了眼宇文扈,宇文扈点了点头。 在兵士的推搡下,浑身被捆住的苏冘走了进来。 看着苏冘的样子,百世骧和宇文扈都明白了为何手下说他是谎称阳州州府,阳州州府怎么可能会这么年轻? 还未等二人说话,苏冘抢先一步道:“你们抓到的俘虏请不要乱杀,这里面有世家的人。” “世家的人不跟在薛慕旁边,会在这里?”百世骧发出了质疑。 苏冘不知他是谁,为何知道薛慕,他沉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世家的绝大部分人已经死在了幽州城里,我说的那位是仅剩的大人物。” “什么?!”百世骧发出一声惊呼,直接站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阳州双刃的诱惑 苏冘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位中年男子。 宇文扈见状说道:“这位是百家家主百世骧。” 苏冘惊讶道:“怪不得在内城时没有看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纵是百世骧不怎么关心除了白家的其他世家的事,纵使他城府再深,此刻也是难掩震惊之色,百世骧个人曾分析过在幽州的这些世家人的下场,在他看来,只要乔杞等人还想重回中原,想得到这些世家的帮助,万万不可能将其得罪,他没想到薛慕下手竟如此果决狠辣?! 百世骧心中震动,他知道这些世家内部恐怕要洗牌了,整个庐州都要天翻地覆。 “不成!此事要尽快给父亲知晓。”百世骧脑中急转,这里能做得文章太多了,庐州是白家以及多个世家的大本营,也一直是百家势力插手不进的地方,此时正是良机。 见百世骧不理自己,苏冘转而望向了宇文扈。 宇文扈不知道他和太子的关系,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实情,宇文扈道:“这点你放心,我们北府不会乱杀战俘,等会我会派人带你去指认。” 苏冘安下心来,随即对宇文扈说起另外一事:“你们的人可在周围发现九曲的主力没有?” 宇文扈知道苏冘或许有些情报,他摇摇头,随后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苏冘低头皱眉道:“我有些头绪,但也只是胡乱猜测,我觉得九曲的人并没有走我们的走过的路线,他们似乎是要改路。” “改路?”百世骧回过神来,沉声道:“无缘无故,九曲的人为何会选择改变路线?” 宇文扈也说道:“如果对方当真要改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知道我们会在这里设伏。可九曲的人怎会知道我们的部署?” 百世骧接道:“再者,如果要改路,他们为何会派一支数量这么多的先遣骑兵来这,难道他们想靠这些人牵制我们不成?”话一说完,百世骧自己一愣,而后猛然站起身来。 一旁的宇文扈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向地图看去。 “怎样?”百世骧也走向了地图旁。 宇文扈抓了抓头发,脸色难看道:“如果真有家主说的那种可能,那么我猜他们选择的路线是这里。” 百世骧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神色也变了:“沙漠?” “这里是进入夷州山林最近的选择,也是最难走出的一条路,以至于在沙漠尽头的夷州那里根本就没有设防军队。”宇文扈有些颓然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有些敬佩九曲那些人的决策,居然在绝境中找了条活路,他心中感慨,要不是自己找到了太子,恐怕这一趟真的不好向老夫人交差了。 百世骧试探道:“我们现在去追的话?” “来不及。”宇文扈苦笑道:“虽然沙漠难行,但我们一来距离夷州的沙漠尽头更远,我们北府铁骑的乌云骓不善长途奔袭,二来我们已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双方距离已经被拉开,三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会选择从哪个方位出来。我们现在只能继续守在这里,以防对方是故作疑兵之计。” “至少我们要通知一下靖王那里,那里毕竟是东大营的地盘。”百世骧道。 宇文扈想了想,点头叹道:“只能如此了,百家主,劳烦你修书三封,一封交给夷州东大营,一封交给帝都将军府,一封交给北府老夫人处,将此事原委详细写出。” 一旁的苏冘插嘴道:“请家主不要将我的事写在上面!” 二人看向苏冘,宇文扈淡淡道:“你以为我们会信你是阳州州府?” “虽然他不是,但我想他应该与苏远有些关系。”百世骧看着苏冘旁边的兵士手中缴获的那两把兵刃。 “你认识家,州府大人?”苏冘看着他百世骧。 百世骧不会向一个年轻人解释什么,他看着苏冘道:“我知道你来自阳州,那么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他的军中弟子。”苏冘眼珠转了转,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 “军中弟子大老远的从帝国东南部跑到了幽州?”宇文扈丝毫不相信苏冘的话,他对着士兵伸出了手。 士兵会意,将阳州双刃递给了宇文扈。 宇文扈左手握着刀柄,右手将其中一把刀刃抽出,他挥舞了几下,轻蔑道:“这刀的弧度如此不协调,还这么轻巧,这真是那个让百夷诸部闻风丧胆的阳州双刃?” 百世骧看着苏冘脸上露出的嘲讽之意,对宇文扈道:“将军可对着桌案试试。” 宇文扈轻笑道:“就这么轻的兵刃能砍动桌案?”话虽如此,他还是用力挥了下去。 随后他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连下方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只见木制的桌案像是豆腐一样,轻松地便被切下,而由于宇文扈力度过大,他险些自己栽了过去。 “好快的刀!”宇文扈止住身形,惊出一身冷汗,他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刀锋,发现与其他刀具并没有什么不同,随即他目光转向了自己挂在一边的轻甲,直接划了过去,轻甲直接被切成两段。 “这是?这是什么材质?”宇文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套轻甲要想砍断,就算自己也要用很大力气,可刚刚他只是用这柄兵刃随意一划,虽然他的随意也比正常人力气要大,可这并不影响这宇文扈的判断力。 宇文扈看着手中这把刀,眼热无比,再抬头看向苏冘时,眼中一片贪婪之色。 苏冘知道宇文扈的意思,他曾经在无数人的眼中都看到了类似的目光,他说道:“将军莫要看我,我只是军中的一个小兵,哪里会知晓这兵刃的材质和锻造方法,况且苏远大人曾说过这种兵刃并不适合中原军队作战。” 宇文扈一愣,他思考了片刻,随即也反应过来,军队作战双方的冲击性较强,尤其是骑兵,这个兵刃重量太轻,交战时很容易被崩飞,而且巨大冲击力之下,极有可能会被其他重兵器崩断,再者挥舞起来也很难卸力,想到此处,宇文扈露出了遗憾的眼神。 “不过,用它来对付百夷诸部,简直是大杀器。”百世骧忍着心中激动,开口说道,他的眼底有着方才宇文扈一样的贪婪。 宇文扈疑惑地看着百世骧。 百世骧问道:“将军方才挥舞时,可曾听见声音?”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会面 宇文扈一愣,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这把兵刃,如此锋利,劈砍无声,怪不得阳州双刃会是百夷诸部人的噩梦。 “二位是否可以给我松绑了?”苏冘的声音传来。 谁知宇文扈摇了摇头:“你的身份虽然证实,但你还没有交代你为何会千里迢迢从阳州来到幽州。” 苏冘垂眼道:“我不想说。” “不想说,我就只能押你到帝都,等候朝廷发落。” 苏冘瞳孔紧缩,帝都是方相的地盘,自己到了那里只能是被灭口的下场。 见苏冘不为所动,宇文扈对着手下道:“你们几个带他去战俘那里将世家的人找出,然后把他关起来。” “喏。” “宇文将军似乎一点也不心急九曲人的逃窜。” 苏冘退去,百世骧看着宇文扈一脸悠哉之意,缓声道。 宇文扈一边把玩着手上的阳州双刃,一边心道:“老夫人之所以让我北府铁骑离开幽州主要还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现在太子已经找到了,我为啥着急?虽说没有和九曲的人交上手确实有些遗憾。” 想是这么想,说就不能这么说了,宇文扈虽是一介武人,但还是清楚有很多人并不想让太子活着,也许这些人里就有百家这对父子。 宇文扈回道:“抓不到他们还不是东大营的疏忽?再一个也怪你,要不是你说他们会经过这里,我们怎么会在这耽误这么长时间。” 百世骧瞪大了眼睛看着宇文扈,他想不到这个时候宇文大将军居然开始推卸起了责任。 百世骧气道:“要不是我,你连他们这支先头部队都查不到!” “谁说的?”宇文扈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起了无赖:“我早就预测到他们会走莫塔格沙漠。” 百世骧气急,走出了大帐。 看着百世骧离去,宇文扈笑了笑,他并不指望着自己这拙劣的演技能瞒过对方,只是想将对方支走罢了。 “来人。” “将军。” “派人将百家主看住,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他走动。” “啊?”手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啊什么啊?什么时候我的话要重复第二次了?”宇文扈表情很是不爽。 “遵命。” 兵士刚要出去,宇文扈又叫住了他:“慢着,你们再派几个人把百家主旁边的那个胖子也给我一并看住了。” “胖子?”兵士有些迷惑,但还是领命退了出去。 百世骧走向自己的帐中,他当然知道宇文扈在故意激怒他,只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百世骧掀开帐门并没有看到沈颂的身影,他心中奇怪,正要回身找他,就见十几名兵士向他走了过来。 百世骧心中微动,知道可能是出了事情。 “百家主,方才战俘中有人逃窜,为了家主安全,宇文将军特意嘱咐我等来保护家主。” “自己刚离开宇文扈一步就被禁足,宇文扈到底要做什么?”百世骧暗自思索,随后他心中一动:“莫非沈颂知道了什么,所以提前离开了?” 百世骧想到此处,计上心来,他面露不郁之色,指了指营中,问道:“我可以呆在营里,但里面我的那位胖仆人可否出来活动一下?” 胖仆人?那应该是将军所说的胖子了,正好他在营中,自己等人不用再去寻找了。 兵士们摇头道:“为了安全起见,现在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营帐。” 百世骧怒哼一声:“既如此,不要吵到我们!” 他返身进入了帐中,将兵士们隔在了帐外。 肩膀的伤口将沈烨从昏迷中痛醒。 “别动!刚给你包扎好,小心伤口又破裂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 沈烨目光转而清明,他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自己现在是在北府铁骑的军营吗?”沈烨趴在榻上,环顾着四周,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的味道。 “将军。” 帐外传来守卫的声音。 “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刚刚出营的军医回道:“刚刚苏醒,伤口也已经处理过了,并无大碍。” “你们守在帐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喏。” 帐帘掀开,一道阳光射在了沈烨的脸上,沈烨不禁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面前已经坐着一个魁梧的壮汉。 微卷的蓬松乱发,满脸的不修边幅的络腮胡须,立体感十足的五官,一副活脱脱的北狄人模样。 “北府的将军居然是北狄人?” 这是沈烨和北府名将宇文扈第一次正式的会面。 “你是来审问我的?”沈烨虚弱道。 宇文扈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好笑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我是庐州沈家的外门弟子。” “太子殿下一直用的这层身份吗?”宇文扈随即问道:“那你告诉我如今沈家的家主是谁?” 沈烨沉默了。 宇文扈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沈烨,随后跪在了地上低声道:“臣叩见太子殿下。” 沈烨没有回应他,反而说道:“将军是不是认错人了?” 宇文扈道:“殿下不必担心,臣是不会害殿下的。” 沈烨扭头看着他道:“你如何识得我的身份?” 宇文扈看着沈烨的面容,轻声道:“我和当今圣上跟在先帝身边多年,怎么可能连圣上的子嗣都认不出来?殿下和圣上容貌酷似,我怎么会认错,不过我现在倒是觉得,殿下似乎和先帝更像一些。” 沈烨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那你偷偷来见我是何用意?” 原来在沈烨的想法中,宇文扈如果认得自己,又是忠于自己这边的人,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大可名正言顺地公开自己的身份,有着北府铁骑的保护,就算是薛慕等人知晓自己的下落,也不敢来攻,可这位北府将军却将自己藏身这个阴暗的营中,所以沈烨才会对宇文扈有所提防。 宇文扈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他在心中暗赞一声太子的机警,解释道:“我是在配合殿下。” “配合我?” 宇文扈粗犷的脸上闪动着精明之色:“太子这一路上先是隐瞒行踪,而后又化身沈家弟子,所以我在想殿下是不是想和帝师引出什么人,比如。” “比如?” “比如东边的那位老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沈颂 沈烨知道宇文扈所说的那位老人指的是当今圣上的兄长,镇守在帝国东部的独孤靖。 沈烨疑惑道:“独孤靖应该是我的伯父,我为何要连他都要提防?” 宇文扈呆了一下,没想到太子竟然问了一个这么白痴的问题,这些东西大家都是心里明镜,从来没有向外说过,也没有人向沈烨这么直白地问过。 宇文扈看沈烨并不像伪装的样子,心中暗道:“难道太子殿下在深宫里的时候,圣上和帝师并没有教过他?” 让宇文扈这么一个粗人给太子讲阴谋的东西,宇文扈实在是不适应,况且他知道如果此事被有心人利用,或者引起太子的反感,说不定以后还要给他扣上一个离间皇族的罪名。 宇文扈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委婉道:“殿下,圣上只有您一个子嗣,如果您不在了,您觉得谁会受益?” “为了皇位吗?”沈烨心中有些凉意,自己身处困境时,连自己的血亲都不能相信吗? 似乎怕太子不重视自己的话,宇文扈决定将自己掌握的情报说出来。 “靖王那个老狐狸,年轻的时候就心高气傲,不说他一直从心底里看不起圣上,就连对先帝他都不太恭敬,先帝驾崩之后,靖王对于圣上的命令也一直都是阳奉阴违。” “嗯?” “圣上登基两年后,和帝师推行了裁军的政策,要求四大营除了北大营外其余三营都要将军队人数削至十万以下,可我得到的消息是,独孤靖非但没有裁军,反而还招纳了不少东夷壮士,交给了夷州若家,哼,谁都知道若家和独孤家的关系,要不是他姓独孤,本将早就带着铁骑踏平他的军营了。” 沈烨从宇文扈的言语中听出了他对独孤靖的不满,而且夷州若家?沈烨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家族,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特别的女孩。 “殿下,如果您不想隐瞒身份,我现在就将您带到我的大帐去,有北府铁骑在此镇守,您无需担心,您只需要好好修养,待您伤好,我们就护送您回到帝都。”宇文扈打断了沈烨的思绪。 沈烨摇摇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而且出于一些原因,他并不想回到帝都,他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我们现在驻扎在潞州和夷州的边境官道上。” 沈烨蹙眉道:“九曲的人?” “那支曹家庄的骑兵已经被我们” “我说的是九曲的大部队,按理说他们现在已经来到了这附近。” 宇文扈知道太子殿下之前一直隐藏在九曲的队伍中,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对方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心底里有些敬佩太子的胆略,宇文扈如实道:“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沈烨皱眉道:“什么意思?” 宇文扈解释道:“他们决定改道,这支先头部队应该是他们的弃子,为的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他们的真正路线横穿两州之间的莫塔格沙漠,直接进入夷州山林。” 沈烨急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何不去追?” 宇文扈叹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后知后觉,这里又距离沙漠太远,无论是时间,还是路程都已是来不及了,更何况我们北府的战马并不支持我们长途跋涉。” 沈烨的脑海中想到了宋诚,想到了柳清瑶,他强撑着坐了起来,看着宇文扈认真道:“那些世家的人,甚至柳家和昌家的家主还在里面!” 宇文扈摊了摊手,他奇道:“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何关系,只要殿下安全就好。” “你?!”沈烨气道,而后他的目光移到了宇文扈腰间的阳州双刃,一丝不妙的预感在沈烨心头升起,他颤声问道:“这两把兵刃你是从哪里来的?” 宇文扈低头看去,了然道:“啊,这是一个来自阳州军的人的兵器,叫做阳州双刃,怎么,殿下对这个感兴趣?” 沈烨道:“他人呢?” 宇文扈看着沈烨焦急的神色,诧异道:“他在曹家庄被我军所伏,殿下认识他?” 听闻苏冘无事,沈烨松了口气,他说道:“快放了他,他是我的人。” “他是殿下的人?”宇文扈讶然,随后心中恍然:“怪不得他不肯交代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原来是为了保护太子,那他所说要在俘虏中指认世家的人也是为了找出太子了?” “太子稍安勿躁,我马上叫人将他带过来。” 沈烨点了点头,看着宇文扈离去后,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这里貌似是专门放置伤员的地方,周围摆放的都是些药材。 叮。 沈烨不小心碰倒了自己身边的一个陶瓷小瓶,他将此瓶放正,突然目光一凝。 宇文扈走出营帐向着俘虏的方向走去,突然发现营中兵士有些忙乱,宇文扈脸色直接沉了下来,他低声喝道:“都乱跑什么?!” 周围人一看自家将军到此,纷纷行礼:“参见将军。” 宇文扈直接叫住一人,吩咐道:“去,那个阳州的人给我带过来!” 士兵们对视一眼,那人道:“大人,卑职等人正要禀告此事,那个阳州的人跑了。” “跑了?”宇文扈瞪大了眼睛。 “跑了?” 宇文扈满脸羞红,他刚不久在太子面前保证过这里如何安全,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沈烨道:“童然呢?” “童然是谁?” “他是杨家的人,是我的一个恩人。” 宇文扈脸色更加难看:“殿下所说的童然是不是穿着管家衣服的中年人?” “没错。” “他也跑了。”宇文扈跪下请罪道:“卑职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沈烨奇怪道:“军中森严,他们是怎么跑的?” 宇文扈咬牙道:“是百家主的一个胖子拿着百家主的令牌,强行将他们带走,走的时候还打伤了我的人。” “胖子?”沈烨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沈烨将宇文扈扶起,对宇文扈问道:“将军营中所用药材可来自庐州沈家?” 宇文扈呆道:“不曾用过沈家药材,而且我也从未听过庐州沈家还经营药材生意。” 沈烨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瓶,玉瓶上刻着一个红色的“沈”字,沈烨道:“这是在我昏迷时放在我身边的,应该也是你口中所说那个胖子的手笔。” 宇文扈吃惊道:“那胖子来过这里?!” “他是沈颂。” “沈颂?”宇文扈发出一声怪叫。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决定 沈烨有些惊异宇文扈的反应,看着这位异族将军大惊失色的模样,沈烨挑眉问道:“你认识沈颂叔父?” “那沈颂是北府的恩人,当年沈颂在帝都以一己之力将先帝从敌穴中救出,北府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等下,叔父?殿下你居然管那个背叛先帝的男人叫叔父?”宇文扈大声叫道。 “营救先帝?背叛先帝?”沈烨听着这信息量巨大的话,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扈定定地看了沈烨一会儿,脑中思考良久,摇头道:“这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见太子殿下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宇文扈尴尬道:“当年战事一起,我们几个北府的将领便与先帝分开了整整两年,沈颂背叛先帝也是这时候的事,我是真不知晓。” 沈烨被宇文扈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懵道:“你是说先帝先是被沈颂叔父所救,而后又被沈颂叔父背叛?” 宇文扈点头道:“我所了解的就是这样,与先帝重新汇合后,先帝对沈颂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沈颂这个名字。” 说到此处,宇文扈懊恼道:“沈颂怎么会是个胖子?早知道我之前就应该把他给扣住!” 沈烨被宇文扈转移了注意力,他奇道:“听你这意思,你以前没有见过沈颂叔父?” 宇文扈道:“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向来莫测,除了独孤家的那几位,我想北府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他的样子。” 宇文扈咬咬牙道:“这百世骧也是够可以的,竟然把那沈颂藏在了身边。” “百家主也在这?”沈烨恍然,看来是沈颂叔父和百家主将九曲人的目的地告诉了宇文扈,才让北府铁骑在此设防,可薛慕他们是怎么察觉这里有伏兵的呢?难道他们一开始就料到了百家主会向朝廷泄密? “应该是百世骧那里出现了问题。”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瀚海流沙,一抹苍黄之中,出现了一支艰难前行的队伍。 这里是潞州和夷州之间的莫塔格沙漠,莫塔格这个名字取自几百年前在这附近居住的北狄部落,意为“放逐之地”,是北狄人用来驱逐异族人的地方。 莫塔格沙漠虽然比不上北漠的无垠无际,但也日连白云,沙入流黄,任凭多好的千里明驼,或是追风良骥,不花个两三天的功夫,也休想走出这漠漠黄沙之外。 队伍中央,马背上的薛慕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老师的话。 在幽州城中,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人泄露了计划,那也只有百世骧有这种能力猜到他们的去向,薛慕有些后悔道:“学生应该将百世骧带在身边的。” “这不怪你。”乔杞安慰道:“那百世骧自作聪明,以为我等要去瑶山,就算是我,当时想的也是利用他来牵制朝廷大军,进入瑶山。” 薛慕叹道:“如果不是那位奇人,我等已是北府铁骑的刀下亡魂了。” 听到身旁传来乔峥不服气的哼声,乔杞老人眯起了眼睛:“我现在不安的是,那位老道长究竟要图谋我们什么?” 薛慕分析道:“兵员战力亦或是您的号召力,我们有的只有这两件东西,学生认为他是东夷的人。” “继续说。” “百夷诸部的势力错综复杂,据学生了解,独孤家根本就没有统一过百夷诸部,他们不过是扶持了一个当年有恩于他们的、相对较大的瑶山百里部族,配合东大营的军队强行镇压了百夷诸部的人,并将他们赶到了夷州东部的山林中,学生猜测,这些部落只是苦于实力不如官军,否则早就闹将起来,发动叛乱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位老道来自百夷诸部其中的一个部落,他的目的是想借助我们的力量图谋夷州?” “正是,而且学生想不出来,除了这层身份,还有谁能把百夷各部落的实力和位置标注的这么清楚。” 想着那张标注详细的地图,乔杞刚要点头,突然道:“不对,峥儿说过,那个老道曾是反林联盟的人,反林联盟存在的时候,百夷诸部尚在夷州,并没有遭到迫害,这老道若是出身东夷,为何会加入这个联盟?” 薛慕皱眉沉吟道:“若不是东夷的人,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是与独孤家和前朝皇族都有仇恨的人,他想要的就是两大家族统治下的帝国乱起来,可若是如此,那他的身份也太难猜了,所有与独孤家和林家有仇的人都有可能。” 乔杞沉默片刻,道:“罢了,我们还是专注于眼下。”他抬首看着天空,看着夕阳即将坠下金色海面,忧虑道:“我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路,没想到还要在沙漠中过夜。” 乔峥诧异道:“义父担心什么?我们在进入沙漠中已经备好了大量的食物和饮水,就连马匹用的草料都带了少许,根本就不会出现问题。” 乔杞摇头叹道:“行程匆忙,我们只带了食物,却忘了带衣物。” 乔峥感受着周围灼热的温度,奇怪道:“带衣物做什么?” “这沙漠气候不比山中以及中原,我年轻时踏入过漠北,那里白日里酷暑似夏,入夜时却凄寒如冬,我担心我们的将士夜里受了风寒。” 时过半夜,清风拂袂,冰盘似的皓月斜挂碧空,清辉撒在地面,映出一片银沙。 果如乔杞所说,夜晚的沙漠气温骤降,早已将辎重扔掉在幽州的九曲将士们冻得瑟瑟发抖,只得抱着战马取暖入睡。 乔杞和薛慕忧心忡忡地看着属下们的情况,薛慕庆幸道:“还好这沙漠尽头不会有朝廷的军队。” “但愿如此。”乔杞喃喃道。 “让我走!”烛光中,沈烨正色道。 “去哪?我的天,殿下不会还想着要拦住九曲的那些人吧?” 沈烨摇了摇自己的手臂和肩膀,感受着疼痛程度,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静如幽莲的女孩,沈烨低声道:“那些人里还有着我的恩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九曲的人进入夷州!”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态度转变的宇文扈 “殿下,你是不是疯了!”宇文扈瞪着一双眼睛,低吼道。 “我是认真的。”沈烨看着面前的黑脸将军,重复着自己的话:“和我一起去救人!” 宇文扈看着沈烨决然的神色,仿佛看到了先帝的影子,他头痛似的薅着自己的头发,语气坚定道:“不行!我不能看到殿下往死路走。” 沈烨声音清冷无比:“你要违抗我的命令?” 宇文扈跟在独孤离身边多年,哪会因为沈烨的冰冷语气就被吓到,可他毕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帝国唯一的继承人,宇文扈不能不考虑太子的感受,他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咬牙道:“这是送死!不说是殿下,就算现在说话的人是先帝和圣上,我也不坚决同意!” 沈烨静静地看着这位独孤家最忠心的家将,他心中叹了口气,决定打情感牌,沈烨拍了拍宇文扈的肩膀:“你,很好,我只是想” 还未说完,宇文扈似乎知道沈烨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直接打断道:“殿下乃国之根本,殿下要心里清楚,您的安危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其他人无论是谁,也不值得您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莫说是那些世家之人,就算是同为独孤之姓的皇族人,殿下也没有义务去救!” 沈烨看着眼前软硬不吃的黑脸将军,无奈道:“究竟我要怎么说你才肯让我走?” 宇文扈看着太子恳切的表情,他决定给太子剖析世家和皇室的矛盾,来打消太子救人的念头,他低声问道:“太子殿下,那里面究竟是哪家的家主让您这么想去营救?” 沈烨躺倒在榻上,思绪飘到了很远,他低声回道:“她是柳家的人。” “柳家?柳家现在的家主现在是谁来着?柳晚修还是柳晚霄?”宇文扈久居北府,对中原这些世家的了解还停留在十多年前,他压根不知道这兄弟俩谁继承的柳家家主之位,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柳家的看法。 “柳家的人不值得殿下你去冒险。”宇文扈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他想起了先帝曾经说过的话,缓缓道:“柳家的人比昌家做事更谨慎,他们就是朝堂上的商人,在利益面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忠心,一旦有一天发生什么有可能会损伤他们家族利益的事,他们会果断退出保存实力。” 沈烨听着这些话有些耳熟,才想起来在幽州城时,宋诚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年林氏皇族岌岌可危之时,就是柳家的人率先撤出了朝堂,让宦官势力行事更加肆无忌惮,他们美其名曰避其锋芒,实际上就是在保存实力,自私利己,殿下别看现在柳家的人效忠帝国,一旦将来王朝动荡,柳家的人也必将是最先选择旁观的家族,这样的人殿下何必去救?” 沈烨低声道:“当年的事你们各执一词,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也不知道你们谁的话是对的,我不予以评价,但这些都与此事毫无关系,我只知道在幽州城中,柳家的人多次相救与我,如果不是他们,如果不是她,我或许早已身亡,她当时并不知晓我的身份,但就是为了我这个与她莫不相干的人,她肯允许外人污蔑自己的名节,污蔑自己的声誉,来保护我,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我却要见死不救,我做不到”沈烨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 “名节?声誉?” 宇文扈本来还要继续劝说,可听着听着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宇文扈莫名地有些心慌,他心中兴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宇文扈咽了咽口水,吃吃问道:“殿下说的这人难道不是柳家家主?” 沈烨下意识回道:“我说得是柳晚修的女儿,一个很聪慧善良,温柔清秀的柳家姑娘。” “柳,柳家姑娘。”宇文扈额头的冷汗唰得一下就吓了出来,他张大了嘴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沈烨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支支吾吾掩饰道:“你别误会,柳家家主当然也要救,但他毕竟是过来人,而且身边有人照顾,呃,我的意思是长途跋涉,毕竟女孩会更让人担心。” “得嘞。”宇文扈见状哪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屁也不敢放,直接转身,走向了旁边挂着衣甲的支架。 听着脚步声远去,沈烨苦笑起来,自己对这糙汉解释这些干什么?他又不会因此放自己走。 看着帐顶的横梁,沈烨突然觉得双眼有些酸涩,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幽州内城时,这些世家的人因为帮助了他逃走,反而自己深陷困境,沈烨现在很后悔,他知道如果自己还在薛慕等人的手上,九曲的人想必根本就不会为难这些世家的人,更不会发生后来世家互相残杀的惨剧。世家之主杨瓘已经因为自己而死,想着老人临死前的嘱托,沈烨的心情很是沉重,自己或许真不该再度以身涉险,否则自己出了事,老人家的遗言怎么办? 可如果柳晚修和宋诚等人也死在夷州,想到这个自己不想看到的结果,沈烨的拳头紧握,手指深深地嵌入了肉里,他陷入了深深地矛盾之中,还有柳清瑶,想到这个女孩,沈烨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这时,躺在榻上的沈烨突然听到了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金属声音,他赶紧起身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油灯下,宇文扈正在猴急地往身上套着软甲。 “你在做什么?”沈烨诧异道。 宇文扈撺掇完贴身衣甲,回到沈烨沈边,利落地跪在了地上,只见他一脸凝重,正色道:“我想来想去,觉得殿下的想法很对,皇室和世家不能永远存在隔阂,现在正是殿下拉拢柳家人心的好机会,殿下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卑职鼠目寸光” 宇文扈很满意自己滴水不漏的回答,他将积攒了几十年的词汇一股脑地挤了出来。 “啊?”沈烨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吐沫横飞、滔滔不绝的宇文扈,看着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的黑脸将军,沈烨一时之间愣在了榻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月夜追击 营帐中,百世骧还在榻上纠结着沈颂为何会不辞而别。 “沈家向来不参与帝国军队的事,沈颂为何要去救那个阳州人,他要那个阳州双刃做什么?”百世骧有些不解。 在百世骧的猜测里,沈颂救苏冘多半是觊觎着阳州双刃的锻造技术和使用方法,毕竟这是针对百夷诸部的大杀器。 “不过听说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个世家的中年人。”百世骧更是不懂了,北府骑兵又不是九曲的人,又不会杀害世家之人,沈颂是抽了什么风,要冒着风险连他也一并带走。 呜~ 突然营外传来号角声,百世骧大惊失色,急忙起身。 “难道是九曲的人袭营?” 百世骧披着衣服冲出营外,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厮杀,只有士兵们在有条不紊地向营外跑去。 百世骧镇定下来,他整理好衣服,跟着兵士来到了营外。 天际密云散开,皓魄月光洒下,营外场景清晰可见。 辕门前,宇文扈一身戎装地站在最前方,沈烨扮成亲兵站在了他的身后。 “宇文将军,出了什么事?” 列队完毕,百世骧正好也找到了宇文扈。 宇文扈沉声道:“本将思前想后,决定率队连夜追击,赶到莫塔格沙漠边界。” 百世骧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劝道:“其实将军不必如此,现在去追只怕也是徒劳无功。” 宇文扈面无表情,内心却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吗?这不身后有个小祖宗吗?” “将军,本部战马也已集合完毕!”兵士上前汇报道。 在正规的骑兵队伍中,骑兵们一般都会有备用战马,一到三匹不等,作战或者赶路时轮流骑用,以防战马过于疲惫,可北府铁骑的情况不同,北府铁骑坐下的乌云骓,数量稀少,所以北府铁骑的备用战马只是一般耐力稍强的普通战马。 也正因如此,宇文扈和集合的士兵中大都穿着轻铠,并没有佩戴原先的重甲。 百世骧见状知道宇文扈去意已决,只是他的看法和宇文扈一致,认为此行是徒劳无功,他无奈问道:“将军为何深夜改变主意,还不与我提前商量一下。” 宇文扈心中骂娘:“你以为老子想动啊,老子也知道必不可能拦住对方,甚至连影都看不到,但是,唉,女人啊,又是女人!我可不想再看到独孤家的人因为女人再疯一次了。” 沈烨此时还不知道,真正让宇文扈改变主意的正是他不小心说出的柳清瑶。 当年的独孤离就是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扣在了帝都,所以才不顾一切,决然地进入敌人的地盘,如果不是沈颂当初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奇迹般地将他和他的女人救出,独孤离已经死在了皇宫之中。 独孤离逃出帝都后,就将那个女人送到了北府,自己留在了幽州,可谁知天意弄人,女人到了离京北府,没过几天就染病去世,为了怕刺激到独孤离,独孤离的生母,也就是宇文扈口中的老夫人,将消息瞒了下来。 只是仅仅了过了两个月,独孤离就察觉到了异常,当他回到北府时,二人已是阴阳两隔,那时的独孤离因为没有见到女人的最后一面而直接陷入了疯狂,他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后,便有了轻生的念头,如果不是宇文扈及时带人拦住了他,独孤离可能就孤身杀回了帝都。 而经此一事,老夫人也心灰意冷,发誓永远不出府州,无论是之后悔悟的独孤离,还是现在的圣上独孤齐都没有劝动这位老夫人,无奈之下,独孤离只得将自己手中最忠心的军队派到了老夫人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当然这都是题外话。 宇文扈是独孤离的心腹,独孤离的这些事情他了解的十分清楚,所以听到沈烨的话时,宇文扈条件反射地回想起了当年独孤离孤身进帝都的事,当年独孤离进入帝都之前,也是在宇文扈身边私下念叨过,在确定得不到他的支持后,独孤离才连夜奔向了帝都,这和方才沈烨的情况何其相似。 宇文扈可不想让太子进入夷州山林,要知道虽然当时的帝都也很危险,但那里毕竟还有制度,敌人不敢撕破脸皮,除此之外还有沈颂在,而这夷州山林的百夷诸部可不管什么制度,太子要落入他们手里,基本上是有死无生。 与其太子自己冒险,不如自己陪着他一起去,好歹还有个照应,所以宇文扈才毅然决然地转变了态度,陪着沈烨一起发疯,当然这里面的缘由宇文扈是不可能会和百世骧说的。 “和你提前商量?”宇文扈语气有些愤怒,“百家主你瞒着我把沈颂带到身边,不与我说,我凭什么要和你商量?他打伤我的兵,救了那两个人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百世骧哑然,随后他苦笑道:“对将军隐瞒沈兄是我的不对,可这是两码事,大军行动要慎重啊,如果我们前脚刚走,后面九曲的人从原来的路线出现,我们该怎么办?” 宇文扈知道百世骧会如此问,他早已考虑好了对策,既然自己和太子前行是不可能追得上九曲的骑兵,那此次追击就做做样子吧。 “我只带二百轻骑。” “二百轻骑?”百世骧疑惑道:“先不说将军能否追上对方,就算追上了,这二百轻骑岂不是送死?” 宇文扈心道:“要不是夷州那里较乱,我怕太子遇到危险,我连一个人都不想带。”他回道:“百家主放心,我这二百轻骑的目的只是为了拖住对方。” 宇文扈指着帝都方向道:“就算将军府的动作再慢,反应再迟钝,前几日也应该知道九曲骑兵的目的地了,想来幽州城外的那支东大营骑兵也在飞速往这里赶,我带着这二百轻骑先走,家主你带着大部队,缓缓向我们靠拢,如果九曲骑兵出现,你们便在原地设防就好,以我北府铁骑的战力,再加上随时会赶到的东大营骑兵,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而如果在独孤邵的东大营骑兵出现时,九曲骑兵还没有出现,你们就全速与我们汇合。”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甘的独孤靖 “殿下这驭马之术是在宫中所学?” “嗯。” 宇文扈佩服道:“我这几年在北府,听到关于殿下的多是负面消息,看来果然是有些人故意抹黑殿下。” “他们传的什么?”沈烨双眼直视前方,面无表情问道。 “人们在传圣上甚宠殿下,为了防止殿下受伤夭折,让殿下从小只熟习诗书,禁止殿下接触战马和兵器。” 沈烨笑了笑:“他人还都说,北府的将军是个莽汉,做事有勇无谋,不是也言不符实?” 宇文扈瞪大眼睛道:“啊?谁说的?我去拔了他的舌头!” 沈烨:“” 几声鸣镝在夜空中响起。 沈烨不禁神情一紧,急忙勒住了前行的战马。 “殿下稍安,这是夷州军驿的预警,是朝廷的人。” 夷州虽然没有像西北狄州那样遍布烽火台,但东大营还是在官道沿途设立了大量的驿站和暗哨,目的就是防止山林里的百夷诸部出来作乱。 不一会儿,前方迎面驰来几骑,为首之人看样子是位军官,他纵马来到宇文扈面前,皱眉问道:“你们是哪城的骑兵?可有行令?” 一个校尉当然不用宇文扈亲自回答,身旁亲兵道:“我们是北府铁骑,这位是我们宇文大将军。” “北府铁骑?大将军?”校尉吃了一惊,将火把照向了宇文扈。 “本将北府宇文扈,奉老夫人之命,来夷州执行秘密军事任务。”宇文扈淡淡道。 校尉眼神有些警惕:“北府铁骑?可我看你们的穿着可不像北府的军队,再者说执行任务,你们可有将军府或者我东大营的调令?” 宇文扈将自己的令牌扔了过去,皱眉道:“我们没时间和你废话,赶快让路。” 校尉接过沉甸甸的令牌,看到果然是北府的标志,不禁暗暗心惊,他小心翼翼地将令牌还了回去,道:“将军可需要我东大营相助?我东大营有一支游击锋营正在十里外驻扎。” “不必了。”宇文扈挥了挥手,军队继续向前前进。 “我们为什么不向那支锋营求援?”沈烨问道,他有些不解,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游击锋营的加入会让他们实力大增。 “东大营的人殿下还是远离较好。”宇文扈沉声道。 沈烨深吸一口气,微恼道:“难道和九曲的人比,独孤靖的人更危险?” 宇文扈一怔,听出了沈烨语气中的不满,他毫不在意道:“在我眼里,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就算独孤靖没有异心,我也不想和东大营打交道,因为我不相信他下面的那些人。” “你似乎对独孤靖有些芥蒂,你们之间难道有什么恩怨?” 宇文扈摇头道:“殿下误会了,我和他没有任何恩怨,只是他这些年做的事让我觉得此人很危险。” “独孤家的这几位兄弟中,先帝和圣上都是老夫人所生,性格比较相像,除了他二人,独孤家的人,一个是年纪稍小一些的独孤翎,另一个就是年纪最大的独孤靖。” “西大营中不是还有一位独孤英?”沈烨想到了反独孤联盟的那些人。 “独孤英不过是个娃娃,我就见过他一面,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宇文扈继续道:“不得不说独孤家的这几位都是天生的统兵帅才,而独孤靖除了在领兵方面有天赋外,他还有着一个强项,那就是相马。” “相马?”沈烨脑中浮现出了九皋的身影,自己这一走,九皋会如何选择,他会找机会逃出来寻找自己,还是跟着薛慕他们进人夷州山林。 宇文扈打断了沈烨的思绪:“独孤靖的相马和传统的相马还有所不同,他年轻时不仅会挑选良驹,还喜欢随意给战马配对,培育新的品种,而我们北府铁骑所骑乘的乌云骓就是由独孤靖培育出来的。” 沈烨微微有些吃惊,随即钦佩道:“那靖王岂不是立了大功?” “这也是问题所在。”宇文扈苦笑道:“独孤靖培育出了乌云骓,却没有装备自己的部下,而是将几千匹战马都献给了先帝,所以才有了我手里这支北府铁骑,可以说,帝国的建立和独孤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就因如此,他的封赏也就出现了问题。” 宇文扈叹道:“本来先帝将整个东直隶的军队指挥权赐给了独孤靖,他也没说什么,可随着功劳远不如他的胞弟独孤翎得到了南直隶,没有一丝战功的独孤英得到了西直隶,独孤靖就开始不满了,据我所知,他甚至给过老夫人写信,请老夫人替他邀功。” 沈烨奇怪道:“直隶东部四州的军事力量,这么大的权力还满足不了他?” 宇文扈沉声道:“他想向先帝讨要的是皇位。” 沈烨惊愕。 宇文扈缓缓道:“先帝的子先帝没有子嗣,帝国未来的归属那些年一直是各方探讨的话题,按军功和北府的威望来讲,独孤靖确实是不二人选,但当时先帝的意思是在您的父亲和下一代中摇摆,我当年听老夫人所说,先帝多少有些意动想将帝位传给独孤羽。” “独孤羽?” “独孤翎的长子,按年纪应该是殿下的堂兄。” 宇文扈神色突然有些怪异,他紧紧地盯着沈烨道:“后来的事殿下应该也知道了,先帝突然夜间死亡,随后嘱咐帝师将皇位传给了您的父亲。” 沈烨回应道:“你不要这么看我,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 宇文扈收回了目光,哀伤道:“民间都传是圣上和帝师联手害死了先帝。” 听着这位将军直接将此话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沈烨有些动容,看来宇文扈对独孤离有着特殊的感情,竟然在太子面前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圣上登基之后,几位独孤家的亲王虽心有不甘,但也无话可说,只有独孤靖,当时甚至公然借口练兵,率领着东大营十几万兵马陈兵崤山关,威慑帝都,我想从那时候起,这位王爷心中就有了谋逆篡位之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芥蒂 “在独孤靖眼中,独孤家也只有先帝的能力大于他,除了先帝之外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圣上登基后,他对很多帝都来的军令都阳奉阴违,东直隶的军队也都只认东大营不认将军府。” “我记得你说过,东大营没有响应将军府的裁军军令,可朝廷发的军饷就这么多,靖王拿什么稳定军心?” “两个办法,一个打,一个抢。” “抢?从哪里抢?”沈烨错愕道,他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宇文扈言语中对独孤靖的行为很是不屑:“夷州山林中多是异族,军饷自然由这些部落出,倘若这些部落不从,独孤靖就会以叛逆为名,公然进行武力抢夺。” “这和山匪有什么区别?”沈烨不可思议道。 宇文扈冷笑一声:“不然百夷诸部为何从来不消停,隔个几年就有人造反。” 沈烨暗暗心惊,西边的独孤英为了军功杀戮成性,东边的独孤靖为了军饷逼人造反,这就是独孤家治理的天下? “那这打是什么意思?” 宇文扈目光有些寒冷:“独孤靖这几年脾气愈加暴躁,可能是为了发泄心中不满,靖王经常无缘无故杖罚士兵,去年东大营中甚至发生了兵变,他麾下的一名将领竟然带头发动叛乱。” “竟有此事?” “不过没闹出多大动静就是了,听说最后那营参与叛乱的人马都被处死了。” 沈烨哑然。 队伍仍在快速行进,出于对外界的不了解和好奇,再加上宇文扈知无不答,沈烨趁着赶路的时间,尽可能地问着问题。 “独孤靖是不是有个儿子?” 宇文扈点头道:“他叫独孤邵,那小子打仗是把好手,但在夷州的名声却是不太好,估计是受到了靖王的影响,那脾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东直隶的百姓给他起了个混世小魔王的外号。” 沈烨深有感触,他在醉幽居时就领略到了独孤邵的无赖。 提到独孤邵,宇文扈想起了一事,他问道:“殿下,您此次从帝都出来之事,除了帝师之外还有谁知道?” “这不关你的事。” “是属下冒犯了,不过我想告诉殿下的是,早在您动身出发的时候,东大营就已经派人去了幽州。” 沈烨点了点头,自己在幽州城里遇见的独孤邵、君邛,以及后面遇到的若芷月众人都是来自夷州。 沈烨有些奇怪,扭头看着宇文扈:“你怎么知晓东大营派了人?” 宇文扈解释道:“我部刚到幽州城外巡逻时,正巧碰到了若家和东大营的人从幽州城内逃出。” 宇文扈有些厌恶地回想起了那队浑身散发恶臭的人。 “不过我问过他们,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您的存在,如果他们所说属实,那么独孤靖派人去幽州就只有一种可能。” “九曲十三环。”沈烨说道,随后他皱着眉头问道:“听你的意思,当时你就知道我在幽州城里?” “是百家主亲口所说。” “百家的人。”沈烨心中了然。 宇文扈生怕沈烨责怪自己泄露了他的行踪,连忙补充道:“殿下放心,我在审问完那些人后,已经派人将他们灭了口,所以当时您的事情并没有从他们口中宣扬出去。” 沈烨惊叫道:“你把东大营的人杀了?你就不怕他们来找你算账?” 宇文扈一脸无所谓道:“我们的人动手怎会让人找到把柄,而且他们的尸体被我的人扔进了庄稼地里,谁会闲得无聊从庄稼地里走?” “女儿,你确定那些是我们的人?”若凌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妹妹,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一旁的独孤邵开口道。 回到父亲身边的若芷月换上了一身紧身戎装,风姿飒爽,一头齐耳短发,眉目秀丽如画。 若芷月听见独孤邵的话,翻了个白眼,哼道:“我若家招的人我会看错?” 独孤邵撇了撇嘴:“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若芷月脸上有些挂不住:“人家好不容易回来,都没来得及和父亲好好说会儿话,又要跟着你们赶路,累都累死了,哪还想着说这些事。” “月儿,你是说他们死在了城东外?” “嗯,女儿是从城东田野里穿行回来时发现的他们的尸体。”看着若凌紧锁的眉头,若芷月轻声问道:“父亲,这事严重吗?” 若凌深吸口气,沉声道:“九曲的人根本就没有在那里出现过,对我们人动手的不是他们。” “那会是谁?”若芷月歪着脑袋问道。 独孤邵这时候明白了若凌所指,他从地上跳了起来,叫道:“您是说是北府铁骑的人杀死了他们?” 周围休息的士兵闻声望向了独孤邵这边。 “你小点声!舅父都说过你多少次了,你还不长记性?”若芷月用力踢了独孤邵一脚。 独孤邵吃痛,刚要和若芷月继续吵嘴,只听若芷月也发出了一声怪叫,独孤邵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若芷月吐了吐小舌头,带着些不可置信地目光低声道:“是北府铁骑动的手?” 独孤邵看着若芷月一惊一乍的样子,没好气道:“城东方向只有北府铁骑在那,我们那么多人,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将我们的人全部杀死?”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谈了。”若凌的声音传来。 独孤邵和若芷月不解地看向若凌,若凌沉声道:“我们没有证据,不得胡乱猜测,动摇军心。” 独孤邵反驳道:“可如果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若芷月脑中急转,立刻明白了父亲是暂时不想与北府铁骑撕破脸,她用力拍了下独孤邵的脑袋,娇斥道:“邵哥,你真是笨!” 独孤邵揉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若芷月道:“你想啊,北府铁骑以前一直呆在府州,我们东大营也从来不与北府铁骑打交道,无缘无故,为什么北府铁骑的人会突然对我们动手?” 独孤邵拍手道:“有人栽赃!” “哥,你还不算太蠢。”若芷月露出了孺子可教的表情。 若凌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内心却异常沉重。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真假假 两日的行进,沈烨等人已经靠近了莫塔格沙漠。 宇文扈有意拖延时间,他已不惊动对方为借口,将己方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并在前一天晚上,让队伍好好地睡了一觉。 沈烨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如果队伍以疲态出现在对方面前,只有全军覆没的结果,他便没有出言反对。 “殿下稍等片刻,我已经派出了探子散到四周打探情况。” 宇文扈暗自得意,自己昨夜已经提前吩咐好了属下,等会他们随便转一圈就会回来向自己汇报有少股敌人出现在四周,然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队伍速度放得更慢。 沈烨看着周围,他的双眼有些失神,树林、溪水、山谷、灌木丛,这里的地貌和瑶山何等相似,有那么一瞬间,沈烨以为自己回到了瑶山。 宇文扈还以为沈烨心中不满自己的安排,他解释道:“殿下,这里荒郊野岭,一旦对方发现了我们,在某个地方设伏,消灭我们这点人简直轻而易举,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沈烨回过神来,点头道:“一切听将军安排。” 二人正说着,宇文扈派出去的几个探子跑了回来。 只不过几人神色极其怪异。 “启禀将军,前方发现有多股骑兵出没。” 宇文扈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他面无表情问道:“你们可瞧得清楚?” “属下们怕惊动对方,没敢太过靠近,不过他们应该是九曲派出来的斥候,身上穿的都是幽州兵的衣服。” 身旁的沈烨大喜,他急问道:“可曾见到他们的大部队?” 兵士们知道这个年轻公子是宇文扈的贵客,他们摇头道:“未曾见到。” 沈烨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宇文扈担心道:“您怎么了?可是肩上的伤口” 沈烨摇头低声道:“我突然想到世家的人中多是些年轻子弟,那沙漠条件艰险,我担心如果他们路途中缺乏食物,薛慕等人会放弃他们。” 兵士们闻声,神色古怪道:“公子不必太过悲观。” 宇文扈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可没有让兵士随意插嘴,这要是太子详细问起,自己的安排穿帮了可怎么办。他赶紧挥挥手,让兵士离去。 沈烨急忙叫住了他们,奇道:“你们可是见到了他们?” 宇文扈脸色一沉,目光不善地看着手下,叫你们多嘴!看我事后怎么收拾你们! 兵士们迎着宇文扈的目光,丝毫不怯,回道:“我们看到一队人马,里面有男有女,穿着的都是文士服饰,应该是公子提到的世家之人。” “嘿,这几个小子可以啊,居然猜到了里面有女子。”宇文扈暗中松了口气,对自己这几名手下有些刮目相看。 沈烨一怔,他扬眉质疑道:“方才你们不是说离得较远,如何看得出队伍里面有女子?” “坏了,太子殿下疑心这么重,这都让他抓住了破绽。”宇文扈的心又悬了起来。 兵士回道:“我们也是猜测,那队伍中只有两骑坐了两个人,而那两个前方之人穿着的都是浅色服饰,长发飘散,故此我们认为是女子。” “两个女子,那定是柳清瑶和她的婢女晏如,后面的人多半是宋诚和柳家主,他们还活着!”沈烨心中大定,追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兵士道:“这些人的行军方向很是奇怪,忽而向东,忽而向西,捉摸不定。” “高!实在是高!这几个小子行啊,这样一来我甚至都可以原地驻扎了。”宇文扈摸着脸上络腮胡,对几人的回答非常满意。 沈烨对九曲的人的行动有些不解,他转头看向了宇文扈。 宇文扈看着沈烨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他立刻换上了如临大敌的模样,宇文扈捏着下巴装作思考之状,而后沉声道:“我想敌人可能知道了我们的存在,这是疑兵之计。” “疑兵之计?” “不错。”宇文扈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离去,他对沈烨解释道:“他们故意放出了那几个世家的人让我们看到,引诱我们去追。” 沈烨想了下,认可了宇文扈的说法,不然无法解释宋诚他们为何会跟着小股骑兵移动,薛慕就这么放心他们不会逃跑? “我们当下还是原地休息,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宇文扈笑眯眯地目送太子殿下休息,转头看到自己的手下并没有远去,而是在身后不远处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宇文扈解决了太子安危,心情大好,他哈哈一笑,一边走向手下,一边心想:“这几个小子是来邀功了?自己奖励他们什么好呢?” 还未等他靠近,几名手下满脸焦急地已经迎了过来。 “将军,我们要怎么办?” 宇文扈一愣,不经意地扭头,并没有发现太子跟过来,他又好气又好笑,这几个人演戏演上瘾了? 他哼道:“你们说要怎么办?” 几名手下对视一眼,回道:“我立刻去临近城池调兵。” “我去沿原路返回,寻求我们主力支援。” “我去找那支东大营的锋营。” “行了,行了。”听着几人乱哄哄地吵着,宇文扈没好气道:“人离得这么远,演给谁看呢?” 几人对视一眼,知道将军果然没有相信自己等人,士兵们立刻下跪齐声道:“卑职所言句句属实,望将军早做决断!” 宇文扈的脸色唰得一下就变了,此刻的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沉声道:“你们是说,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正是!” 嘶。 宇文扈倒吸了口凉气,他瞪圆了双眼,心中吼道:“怎么回事?我在路上已经故意放慢了速度,怎么还是追上了九曲骑兵?他们在做什么?!” 沈烨刚靠在树干旁坐下休息,就见宇文扈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 “请殿下随我暂且撤退。” 沈烨疑惑道:“宇文将军方才不是还说原地待命吗?” 宇文扈脸上有些尴尬,他回道:“呃,刚有探子回报,有两队九曲的人骑兵似乎在向我们这个方向靠拢,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想我们还是先行后撤。” “真的?”沈烨将信将疑。 宇文扈点了点头,心中嘀咕道:“这次可是真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伏击 自从发现手下所言非虚后,宇文扈额头上的汗水就没有停过,他这下是真的紧张了,原因无他,太子在自己身边,一旦双方开战,自己这边人数太少,根本没有把握能护住太子。 宇文扈一边发布着号令,派出去了五十余位探子分布在前方各处,每人根据情况或追或撤,一边带着其余一百余人保护着太子缓缓后退。 “大人,有小股人出现在我们后方。” 宇文扈一惊,看着身旁树林,下令道:“先进树林躲避。” 林中空气似乎有些凝固,压抑的众人有些喘不过气,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宇文扈此时也是莫名心慌。 哒哒哒。 战马踩着地面,不断地发出树枝碎裂的声音。 宇文扈陡然警觉,他看着地面的断枝落叶,瞳孔猛然收缩。他抬头看向头顶,一双双冷酷的双眼赫然与他对视。 “殿下小心!” 宇文扈扑向沈烨,二人跌落在马下。 就在宇文扈发现对方的同时,无数根短箭从上方激射而下,随后远方传来呐喊,地面震动,林中窜出一众人影,一齐向北图铁骑卷去。 短箭乱射,战马发出一阵嘶鸣,应声而倒。 危急时刻,宇文扈发出一声大吼,怒目圆睁,脸上胡须劲直猬起,他一手拉住沈烨,两人向飞鸟版地速度倒退丈许,退出了对方短箭的射程范围。 “杀!”林中窜出的人影愈来愈多。 “撤!” 宇文扈深知己方不是对手,立刻对剩下的兵士发出指令。 “大人,我,我,啊!”身旁一名士兵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脸上之间受了箭伤,此时整个面部都变得漆黑无比,双眼也开始流出黑血。 “箭上有毒!”宇文扈看着手下的惨状,忍痛将其击杀,为其解脱。 众人向林外狂奔,面色苍白的沈烨后知后觉:“这些不是九曲的人!” “没错!”宇文扈咬牙道:“他们是百夷诸部!” 擅长攀爬作战,惯使毒药短箭,这是百夷诸部的作风。 随着身边兵士不断地发出惨叫,越来越多的兵士中毒倒地身亡。 宇文扈的心在滴血,自己的这支部队擅长的是平原作战,如若平时遇袭,凭借着包裹全身的重甲,根本不会慌,可现在自己一方轻装出行,根本发挥不出战斗力。 不多时,众人便冲了出来,沈烨回头看去,林中的百夷诸部似乎并没有跟出来。 “虽然我们没有了战马,但平原作战他们依然不是我们的对手,林中因为周围的各种障碍物,长兵器根本发挥不出作用,所以对方的短兵器能压制住我们,但到了外面就是长矛长枪的优势。”宇文扈解释道。 “将军,看前方!”手下绝望的声音喊来。 宇文扈顺着手下目光看去,浑身如坠冰窖,密密麻麻的人群从前方跑来,每个人都穿着怪异的衣服,手持短刃,宛若江涛滚滚地怒卷而至。 “快跑!”关键时刻,还是沈烨最先反应过来,返身狂奔。 宇文扈也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都散开跑!”他扯下了身上标志性的将军软甲,扔到地上,与此同时,他的一位亲兵将其捡起,套在了身上。 宇文扈虎目含泪,深深地看了亲兵一眼,跟着沈烨的方向逃去。 分散跑开的众人果然让百夷诸部的人分了一下神,随后有眼尖的人看到了穿着宇文扈盔甲的亲兵叫道:“那人是头,抓住他!” “好快!” 沈烨方向仅剩宇文扈一人和对方的几十名追兵,看着速度丝毫不见减慢的太子殿下,宇文扈暗暗心惊,自己一直自诩是草原上跑得最快的北狄人,如今竟是追不上太子,太子殿下绝对是他这辈子见到跑得最快的人。 “难道圣上在宫中还训练太子跑步?”宇文扈脑中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宇文扈如此想,后方追赶的百夷诸部的人更是像见了鬼一样,百夷诸部的人久居山林,并不善于长途奔袭,耐力远不如宇文扈和沈烨,眼看双方距离越拉越大,他们便放弃了追赶。 领头的人气喘吁吁道:“不追了!” “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他们给其他人报信怎么办?” 领头之人叫骂道:“追?你给我去追?你追的上吗?奶奶的,这两人跑得比兔子都快。”随后他面带冷笑:“就算他们去给官军报信又如何?现在整个夷州想必都乱成了一团,那独孤靖的东大营自顾不暇,还有能力照顾到这里?我们回去!那些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幽州军还等着我们去收拾呢。” 薛慕愤怒地踢开脚下的石头,自己第一次如此狼狈,不仅吃了大败仗,就连老师和乔峥也和他走散了。 九曲的人虽然在沙漠中耽误了不少时间,但也早在昨日就走了出来。 只是凡事就是这么巧合,他们刚出来时,正好碰见了筹备反叛几年之久的百夷诸部。 百夷诸部的人刚刚诈取了临近城池,这些人换上了夷州城防军的衣服,正打算趁机诈取下一座城,迎面就遇到了身心俱疲的九曲骑兵。 看着这队打着幽州旗号的骑兵部队,百夷诸部的人大惊失色,以为是朝廷早有了准备,找来了幽州援军,当即就上前与薛慕的军队拼命。 薛慕等人不知道曹家庄发生的事,不过就算他们知晓百夷诸部想要起兵的事,也毫无办法,因为百夷诸部的人根本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薛慕这边看到对方决然杀来,第一反应以为是自己一方的行踪暴露,双方就这么在误会中糊里糊涂地打了一仗。 如果是平时,不擅长长兵器作战的百夷诸部根本不可能是九曲骑兵的对手,可由于薛慕等人进沙漠之前准备太过仓促,导致大批的人得了风寒,再加上没日没夜的赶路,战斗力直线下降,九曲的骑兵很快便被百夷诸部的人分割吞噬,整个大部队也分成了无数支小股,向四周逃窜。 第一百六十章 破庙论事 追兵渐渐远去,沈烨再也坚持不住,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后方刚放松下来的宇文扈心头又是一紧,他连忙跑上前,这才注意到沈烨跑过的地面上有着滴血的痕迹。 宇文扈顿感不妙,他扶起太子,看见太子肩上伤口果然因为剧烈的奔跑而被撕裂。 周围荒郊野岭,自己又不懂药草,自己的战马方才又被射死在了林中,自己该去哪里寻药,宇文扈不禁犯了愁。 这时,他怀中的沈烨从袖间拿出了一个药瓶,虚弱道:“找个地方,帮我上药。” 宇文扈双眼一亮,他望向周围,而后横腰抱起太子,朝着远方一个小破庙缓缓走去。 本来宇文扈的选择有很多,只是因为百夷诸部的存在,树林是不可能再去的,官道也不安全,所以宇文扈选择了最偏僻的破庙方向。 破庙的周围是一片莽原,荒烟蔓草之间,拱起了些许坟头,凄然触目。 二人心头都有些沉重,宇文扈反复思忖当下情形,斟酌道:“殿下,我想九曲的人应该也遭到了百夷诸部的攻击。” 沈烨嗯了一声,道:“你是说我们打探到的那些小股部队,都是被百夷诸部打乱出来的。” “正是如此,百夷诸部有备而来,他们想必是将九曲的人认成了官军,不过就算百夷诸部的人知道薛慕他们来自九曲,想必也会发动攻击,前朝对他们做过的事可是比现在更加严重。” 一边说着,宇文扈来到破庙了近前,他用脚拨开门前乱草后,用力将庙门踹开。 庙门应声而碎,上面尘土唰唰下落。 待视野清晰后,宇文扈走了进去,他将沈烨放在了地面上,解开了沈烨的上衣,开始帮其敷药。 沈烨抬头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小型的阎王庙,门边的朱漆,及墙上石粉均以驳落不堪,而那座阎王爷的雕像上也布满了蛛网和尘土。 宇文扈简单地处理好了沈烨的伤口,想起方才逃跑之事,奇怪道:“殿下,您长年呆在宫中,为何奔跑速度如此之快?” 沈烨眼中闪动着莫名之色,苦笑道:“不瞒你说,我很怕死的,每次这种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怕死吗?谁又不怕呢?”宇文扈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既然太子不想说,他也不打算追问。 “我们现在去哪?”夷州发生兵变,此时想找到宋诚等人难上加难,于是沈烨问起了宇文扈的打算。 宇文扈站起身,望向外面道:“我们先等段时间,百夷诸部敢发动兵变虽然是谋划已久,但在平原上没有战马的加持,他们早晚会被东大营击溃,想来他们会在东大营反应过来时退回山林。” “你是说他们仅仅是为了掠夺?” “当然不是,我觉得他们现在四处弄事,应该在掩盖什么重要目的,其他殿下可还记得曹家庄的事?” 沈烨点头道:“我也正想提起此事,如果他们仅仅要抢完东西就撤回山林,那也用不着联系远在潞州的部落与其共事。” 宇文扈的神色有些凝重:“他们要乱,要让夷州乱,要让东大营的军队调动起来。” 沈烨明白了宇文扈的意思,他不可置信道:“百夷诸部在四处骚乱目的是为了分散东大营的兵力,他们难道要对东大营动手?” “百夷诸部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夷州山林,正是因为独孤靖的东大营的震慑,如果我是他们,想要重新回到夷州,必须要除掉独孤靖和夷州城若家。” “这和若家又有什么关系?”沈烨疑惑道。 “在他们眼中,以若家为首的投靠独孤家的夷族都是叛徒,他们想除掉若家也是情理之中。” 沈烨默然,而后仍是不可思议道:“他们真的有自信打下东大营?” “连远在潞州的曹家庄都参与了此次叛乱,如果我猜得不错,现在不仅夷州,甚至是潞州都已经发生了骚乱,独孤靖不派出大半军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再加上他们之前已经派出了一支骑兵在幽州,留在东大营总部的军队必然少之又少,此时对东大营动手,正是良机。”说到这里,宇文扈有些敬佩道:“我原以为百夷诸部的人只是一些住在树林里的野人,没想到他们还懂些谋略。” 沈烨想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若芷月,摇头道:“我可是从来不认为他们与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宇文扈知道沈烨的意思,他说道:“殿下,我并不是对他们有所偏见,只是现在像若家,像曹家庄的那些人已经称不上是真正的百夷诸部了,他们常年呆在中原,已经与中原人同化,真正在深林中的百夷诸部的人与我们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沈烨恍然,随后他不解道:“那如果独孤靖选择跟随军队平叛,百夷诸部的人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宇文扈叹道:“独孤靖已经老了,根本受不了战马的颠簸,要知道他是圣上和先帝这一辈中最年长的,就是和北府的老夫人也差不了几岁。” 沈烨想起了什么,脱口道:“那独孤邵为何如此年轻?” 宇文扈有些奇怪地看着沈烨:“云殿下,你们独孤家不都是如此,圣上他们哪个人不是老来得子?要不然殿下觉得为何圣上一直对您禁足,不然独孤靖为何宠溺那邵将军,疏于管教,以至于年纪轻轻就弄了个混世小魔王的绰号?” “独孤家的诅咒吗?”沈烨心中默念。 宇文扈说回了正题,皱眉道:“现在我担心的是百世骧的抉择。” 沈烨看着宇文扈,不知他为何提起了百世骧。 宇文扈继续道:“百家主是个聪明人,他同我们一样也知道曹家庄发生的事,当他了解到夷州当下的情况后,他很容易猜到百夷诸部的真实目的。” “那岂不是好事?有北府铁骑的强力支援,东大营肯定能化险为夷。” “他们是化险为夷了,那我们呢?”宇文扈苦着一张脸,指了指自己二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庙中相遇 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莽原上出现了一队人的身影。 队伍约莫六人,正向着破庙跑来。 声响很快引起了庙内二人的警觉,宇文扈藏在门后向外探头,他一边盯着对方的衣着,一边解开缠在腰间的东西。 “殿下拿着。”宇文扈将腰间的东西扔给沈烨。 沈烨下意识用右手接住,熟料直接牵扯到了肩上伤口,疼得沈烨一阵龇牙。 待他看清手中的东西,沈烨不禁一愣。 “这是?苏冘的阳州双刃?”沈烨惊讶道。 宇文扈头也未回道:“顺手带在身边的,殿下,你之前是不是说过薛慕的队伍里还有世家女子?” “有两个。”沈烨回道。 宇文扈眉头舒展,嘴角勾起:“殿下,我们的运气来了。” “快走!别磨蹭!”一个兵士粗鲁地推搡着面色苍白的中年人。 “你手脚轻一些!我家老爷风寒还未痊愈。”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孩急道。 兵士把手按在了刀柄上,脸色微寒道:“再敢废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婢女心中悚然,搀着身旁姑娘的手不禁紧了紧,她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晏如,不要激怒他们,不然我们会更危险。”一脸憔悴的柳清瑶低声虚弱道。 这两个姑娘赫然是晏如、柳清瑶,而晏如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柳家家主柳晚修,只是不知为何,宋诚并没有与他们走在一起。 三名九曲士兵押着柳晚修三人进入了庙中。 在得到了九曲兵士的允许下,柳晚修三人累得直接坐倒在地。 三名兵士见状,也放松了警惕,坐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我们现在去哪?”一名瘦瘦的士兵问道。 “薛将军曾说过,我们要进入夷州山林,不如我们继续向东走?”另一名士兵回道。 “你疯了?东边全是他们的人,你还要向东走?”瘦士兵瞪大了眼睛。 一直未说话的第三名士兵问道:“那你说我们现在该去哪?” “我,我哪都不想去。”瘦士兵低着头,闷声说道。 “你想抗命?”其余两名士兵似乎知道了瘦士兵的打算,齐声厉喝道。 瘦士兵的情绪也高亢了起来,他看着二人激动道:“你俩仔细想想,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山里跑了出来,现在难道还要再进入一个可能还不如山里的地方吗?!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 其余二人沉默了起来,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糟糕,有人来了!” 那名瘦士兵不经意地看向外面,正巧看到了远方有些人正在向这里赶。 “是我们的人还是他们的人?”其余两名士兵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了莽原。 正在这时,沈烨和宇文扈突然从他们身后窜出,二人将武器顶在了他们的腰间。 三位九曲士兵第一反应以为身后是那三个世家的人想反抗,沈烨前面的两位兵士正要转身,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不想死就放下武器。”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们二人腰间传来的痛感。 “不要杀我!” “我放!” 沈烨不知阳州双刃的锋利,他只是稍微一用力,阳州双刃就已经划伤了两名兵士的腰股,两名兵士吓破了胆,当即就将手中的长刀扔到了地上。 与长刀落地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扭断脖子的声音。 宇文扈松开了捧住瘦兵士脑袋的双手,瘦兵士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事发突然,柳清瑶等人现在才反应过来,纵是这段时间见惯了死人,柳清瑶和晏如还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独孤云?!” 柳晚修惊异地看着沈烨的侧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救自己的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太子殿下! 瘦士兵的死让另外两位九曲兵士直接丧失了反抗的意志,二人连忙求饶了起来。 “闭嘴!” 宇文扈看着庙外愈来愈近的人影,情知此刻没有说话的时间,他将瘦兵士的尸体扛起,随后示意沈烨尽快将二人杀死。 沈烨心中有些不忍,他挣扎片刻,低声道:“我给你们最后的机会,想活命就低头跟我往后走!” 柳清瑶和晏如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都是一愣。 “清瑶,晏如,拿着他们的刀,跟着过去!”柳晚修知道现在耽搁不得,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两名九曲士兵惶恐地问道。 “我们?” 沈烨的目光与柳清瑶相碰,看着眼前姑娘清澈的双眸,他微笑道:“我们是北府铁骑。” “你们几个在外面候着,眼睛放亮点,发现周围有人,速来禀告!” 这第三批人正是循着九曲人踪迹而追来的百夷诸部的人。 “我说大哥,别人都在认真做事,我们这样偷闲真的好吗?” “哼,老子追得腿都要跑断了,歇一下怎么了?老二快来给我捶捶腿。”东夷人躺在破庙的地上,舒服地哼哼了几声。 “要锤你自己锤,爷还累着呢。真是晦气,追了这么久都没追到,你真的看见他们往这个方向走了?” 躺在地上的东夷人闭目养神道:“走肯定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但是走的哪条路就不好说了。” “唉。” “怎么?”东夷人睁开双眼,坐了起来:“我说老二,你不会真得想去抓他们吧,你可醒醒吧,朝廷的官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赶来,我们要不抓紧时间走,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 东夷人话语一顿,他感觉自己拄地的手掌有些湿润,有些粘稠,他看向了手掌旁的地面,那里竟有着些许尚未干涸的血迹。 东夷人目光一凝,随后向后方看去,正巧看到了阎王像后有人露出来的鞋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扯了一下弟弟的衣服,对着不耐烦的兄弟使了使眼色后,二人缓缓地向阎王像后移动。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东夷的这对兄弟,一转角就发现了藏在阎王像后的几人。 东夷人目光阴冷,有些玩味的看着他们。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几人的反应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般慌张,反而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一丝幸灾乐祸。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夷州困境 东夷人感到背后投来了针刺似的目光,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一柄弯刀已经横在了他的肩上。 “不想死就噤声。” 宇文扈和沈烨一人一把阳州刃,控制住了东夷兄弟二人。 东夷人双腿发软,低声求饶道:“好汉饶命!”。 宇文扈哼了一声,缴了他手中武器,一旁的沈烨也接手了那东夷人兄弟的兵刃,将二人赶到了一起。 “庙外还有多少人?” 东夷兄弟蹲在地上,老实答道:“八个。” 宇文扈眉头一皱,单凭他和太子对付这眼前的四人已经很是吃力了,看来得杀了他们后,才好解决外面的人。 靠在墙边的九曲二人立刻注意到了宇文扈眼中的杀意。 “我愿投靠将军大人!” “我有重要情报要报与将军!” 东夷兄弟听见九曲的人说眼前这人是位将军,而且还不是和他们一边的,顿时明白了宇文扈的身份,他二人急忙道:“将军,我们也有重要情报!” 宇文扈和沈烨对视了一眼,沈烨低声道:“我们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先问明白也好。” 宇文扈有些犹豫。 沈烨附在宇文扈耳边:“我们此刻正缺人手,不如” “你们可以活。”听完沈烨的话,宇文扈对着几人缓声道。 忐忑的四人松了口气。 “不过,外面的人不行。”宇文扈冷冷道。 东夷兄弟心里一急,低声道:“将军,他们都是我的贴身仆人” 宇文扈没有理睬东夷兄弟的话,他对那边的九曲二人道:“你们两个,拿着你们的刀出去杀了他们,如果能活着,我不仅可以不杀你们,还可以让你们进入我北府铁骑。” 九曲的二人呼吸一窒,外面可是有八个人,他们两个怎么杀得过? 看着宇文扈逐渐冰冷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着决然,拿着宇文扈踢过来的刀就走了出去。 宇文扈并不担心他们会跑,也不担心他们会和百夷的人联手,毕竟他们双方这两天一直在厮杀。 “殿下,你看着他们,我跟过去帮他们处理一下。”宇文扈将手中的阳州刃交给了沈烨。 宇文扈前脚刚走,东夷兄弟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二人刚要有所动作,沈烨就将阳州双刃又架回到了他们的脖颈上。 “这是什么鬼兵器?!”二人有些懊恼,这两柄弯刀弧度惊人,正好卡住了自己二人的脖子,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咳咳。” 角落中一阵咳声适时传来。 “还有人在?!”东夷兄弟听到声音都是一惊,放弃了发难的想法。 庙外的东夷人没有任何防备,再加上宇文扈的加入,厮杀很快便结束了,不过毕竟东夷人数较多,九曲二人还是付出了一死一伤的代价。 看着宇文扈带着受伤的九曲士兵回到庙中,东夷兄弟彻底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当下危机解除,角落中一肚子问题的柳晚修也走了出来。 “沈公子,这位是?” “柳伯父,他是北府铁骑的宇文扈。” “原来是宇文将军!多谢相救!”柳晚修拱手称谢,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喜悦。 宇文扈擦着染血的刀柄,敷衍地抱了抱拳。 柳晚修知道北府的人对他们这些世家向来不太感冒,他没有在意,接着向沈烨问道:“您怎么孤身一人到了这里?” 宇文扈不满道:“什么叫孤身一人,老子不叫人吗?” 宇文扈心中有着无名之火,要不是为了救他们几个,自己和太子殿下也不至于落到这副境地。 沈烨歉意地对柳晚修笑笑:“我们本来带了些人马,谁知在林中了百夷诸部的埋伏,差点连我们也死在了里面。” 那个年长的东夷人缩了缩脖子,急忙解释道:“那些是公山部落的人!与我们无关。” “公山部落?” 宇文扈帮助九曲的士兵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他抬起头皱眉道:“公山部落不是已经被放逐到夷州山林最深处,他们怎么跑到了这里?” 东夷人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 宇文扈眼睛眯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没有与其废话,拿着长刀,对着两个东夷人就砍了下去。 “我说!我说!” “不要杀我!” 东夷两兄弟一左一右急忙闪躲,宇文扈一刀划在了石像的铁座上,擦出了阵阵火星。 二人一阵后怕,你一嘴我一嘴地将自己知道的情报都交代了出来。 “公山部落预谋发动叛乱已有三年之久。” “负责监视东山部落的另外两个部落其实一开始便是公山部落的盟友。” “整个夷州乃至潞州的夷族都收到了这几年都陆续收到了公山部落的起兵消息。” “公山部落在东大营有内应。” “应该说是东大营里有人想要借助公山部落除掉那独孤靖。” 沈烨几人越听越心惊,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宇文扈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看样子独孤靖似乎真的危险了。 “你们的消息是是从哪里来的?” 东夷兄弟对视一眼,二人低声说道:“我们父亲是东江城副城主。” 宇文扈倒吸口凉气,东江城是夷州仅次于夷州城的第二大城池,如果连东江城都已经沦陷,那么事情没有他和沈烨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了,百夷诸部恐怕是要夺取整个夷州! 似乎知道宇文扈心中所想,年纪稍大的东夷人解释道:“东江城并没有易主,只是暂时被我父围困了起来。” 宇文扈有些意外:“怎么回事?” 东夷兄弟面色有些尴尬:“我父亲在兵变前夕,不慎被东江城城主若樊发觉,不得已提前率部出了城。” “原来若樊成了东江城的城主。”宇文扈心中稍安,若樊是若家家主若凌的胞弟,宇文扈以前就与若樊打过交道,深知若樊的能力。 “殿下,如果整个夷州的百夷诸部都参与了叛乱,那么这里也不安全,我们要尽快进入朝廷控制的城池,或者尽快与我北府本部汇合。” “殿下?” 东夷兄弟看着宇文扈身边的沈烨,心中惊喜,这位难道是独孤家的皇子?如果将他擒住,自己二人岂不是大功一件? 二人正做着“美梦”,殊不知宇文扈的钢刀已经斩落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东江城 “清瑶姑娘,你。” 自从沈烨再一次看到柳清瑶后,柳清瑶就一直蒙着面纱。 “我没事,多谢殿下关心。” 不知是劫后余生的轻松还是看见了久违的太子,柳清瑶露在面纱外的大眼弯弯,带着一丝喜悦之色。 “殿下,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怎么蒙着脸?莫不是破了相?”宇文扈大咧咧道。 话一出后,立刻引来众人一阵不满。 小婢女晏如马上就忘了自己等人刚被宇文扈所救,她叉着腰娇斥道:“忒!你这大黑脸怎么说话呢?我家小姐是偶感风寒,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破相的了?” 宇文扈翻了个白眼:“这柳老头也是风寒,人家怎么不带?” “柳老头?” 晏如瞪圆了双眼:“谁是柳老头,老爷是我柳家家主!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客气!再说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吗?这能一样吗?!” 宇文扈被晏如叽叽喳喳地吵得头痛,他连忙带着九曲士兵往前走了几步。 一旁的沈烨也有些恼怒,自己是跟宇文扈说过担心柳清瑶,但这人怎么嘴不把门的,竟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了出来。 柳清瑶没想到太子一直惦记着自己,一丝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幸好有着黑纱遮面,叫人瞧不出来。 几人中只有柳晚修脸上一直在呵呵傻笑,柳家主心中说不出的快乐,“看来我柳家可能要出一个太子妃了。” 行至片刻,九曲的人兵士感觉神思恍惚。 “将军大人,我,我可能撑不到去东江城了。”九曲的兵士脸色苍白,虚弱道。 宇文扈心里知道现在夷州只有那些还在朝廷手中的城池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除此之外的官道和驿站,都极有可能被百夷诸部的人占领,自己等人过去就是自投罗网,所以东江城就成了宇文扈等人选择的目的地。 宇文扈料想,既然百夷诸部第一次没有抢占成功,没有攻城器械的他们是无法应对那东江城那高大的城墙的。 “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宇文扈回道。 扑通。 话音刚落,九曲兵士就昏倒在了地上,他的呼吸逐渐微弱。 宇文扈看着地上的兵士,心里挣扎了半晌,将他背在了身后,继续前行。 沈烨默默地看着宇文扈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概。 晏如则是好奇道:“人们都说为将者要心狠手辣,这个黑脸将军怎么连一个投降过来的士兵都要救?” 柳晚修叹了口气:“九曲的兵士大都来自帝都及附近州郡,只是出于无奈才会进入山中,大家同根同源,将军才会相救。”似乎是想到了一些柳家子弟,柳晚修的眼睛有些湿润。 沈烨知道宇文扈不是因为出于这个原因,这些九曲的兵士虽然确实都是中原人,但宇文扈来自北狄,他不会对这些人有什么民族认同感。 “既然当了我的兵,我就不可能见死不救,当然你要是死在了半路,就休要怪我了。”宇文扈心中默念。 几人行至不到一个时辰,东江城的轮廓就已经遥遥在目。 路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只不过人们大多在向外逃窜。 柳晚修拿了一块名贵玉石和十几两银子从一名农户手中买了一辆驴车,几人坐在驴车上,缓缓地向着东江城靠拢。 东江城并没有像那东夷兄弟所说,被他们的人团团围困,只是偶尔会有大股持着兵器的人在城外巡行,盘查周围的行人身份。 “这还叫围城?”宇文扈语气很是不屑,这和他想象中差得太远了。 “外面就这么点人,东江城的官兵为何不出来平叛?”沈烨问道。 宇文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东直隶四州的各城官军都被抽调了进入了东大营服役,剩下的官兵也大都出自百夷诸部,东江城的副城主谋反,已经拉出去了不少人,想必城中官兵关是守城就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沈烨这些逆行的人引起了外面百夷人的注意,很快就遭到了盘查。 好在宇文扈早有准备,他从身上掏出了从那对兄弟尸体中搜出的玉佩,谎称是受东江城副城主的公子所托,进城去办点私事。 百夷人问了几个问题,看宇文扈确实是见过自己公子,就放行了众人,就这样,宇文扈一路来到了东江城城门下。 “不要放箭!自己人!” 宇文扈几人的到来引起了城上兵士的警惕,纷纷拉着弓箭对着城下。 看着上面的兵士无动于衷,宇文扈生怕有人脱手伤了太子,他大吼道:“若樊那混蛋呢?让他出来见我!老子是他爹!” “城主的父亲?!” 兵士们吃了一惊,急忙收手,城主的暴脾气大家都知道,这要是误伤了人家父亲,岂不是寻死? “咱家城主的父亲不是听说去世了吗?” “你听谁说的?人家活得好好的,不过我记得那老人家在东夷城啊,怎么来了这里?” “难道夷州城被攻破了?” “别瞎猜了!快去禀告城主!” 东江城城主若樊此时正坐在望楼上惬意地喝着茶水,在他眼里,城下的这些夷族人不足为虑,所谓的叛乱也是极其可笑,只要东大营的骑兵一到,所有的叛乱势力自然瓦解。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信任多年的副城主居然会参与进来,要不是对方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将他们赶出城去。 “唉,看来这副城主的位子以后得换上我们若家的人喽。”若樊抻了个懒腰。 “报!城主!你爹来了!” 咕咚。 若樊摔到了地上,他跳起来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去,叫骂道:“混帐东西!你胡说什么呢?!” 士兵被打得眼冒金星,他赶紧道:“属下没说清楚,是城下有个人自称是您的父亲,想要进城。” 若樊有些惊疑,他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似乎是一脸的络腮胡子,他脾气很暴,一直叫骂着让我们开门!” 若樊心剧烈地跳着,他的老爹还真是留着胡子,而且脾气确实很暴躁,可他老人家一直住在夷州城里,怎么会来到这里? 若樊急问道:“人呢?” “还在城下!” “快带我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望楼交谈 若樊还未走到城墙边,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破口大骂。 “不是说是我父亲来了?怎么这声音听得这么像北边那家伙?莫不是他们走到了一起?”若樊有些奇怪。 “逆子啊!还不出来见我?!” 听见宇文扈在那叫骂,若樊鼻子都被气歪了,他明白了,敢情是这混球在下面冒充自己的老子。 看着周围将士忍笑的模样,若樊脸色铁青,他快速走到城墙边,对着下方破口大骂道:“你这混蛋,再不闭嘴,信不信老子拿石头把你砸扁!” 宇文扈听见这道久违的声音,瞬间眉开眼笑起来,他连忙抬头喊道:“好兄弟,快我把拉上去!我有重要情报!” 若樊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寒着脸对左右道:“把他们拉上来,仔细检查他们的身份。” 兵士们将箩筐一头用绳索固定在城楼上,将宇文扈几人分别拉了上来。 宇文扈跳出箩筐,满意地抖了抖身上灰尘,对着若樊张开双臂笑哈哈道:“老兄,好久未见!” “去一边的。”若樊没有给宇文扈好脸色,他冷冷道:“把你身上的武器交出来再靠近我。” 宇文扈哑然失笑,他将腰间的阳州双刃直接扔向了若樊,引起了若樊亲兵的一阵骚动。 若樊有些恼怒:“宇文扈,这里是夷州,不是北府,你要再这样嚣张,休怪我” “好了,好了。”宇文扈掏了掏耳朵,不以为然道:“你看清楚那是什么?” 若樊低头一看,眼中寒芒一闪,他将阳州双刃拿起,沉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鬼东西?” “说来话长,快带我们进城。” 若樊蹙眉看着宇文扈身后的沈烨几人,问道:“这几个是什么人?” 沈烨上来后,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若樊,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两鬓皆以生出了几丝白发,他的眉头一直紧蹙,目光锐利,不怒自威。 “在下庐州柳晚修,这二位少女是我柳家家眷,这位是庐州沈家公子,至于这位。”介绍到昏迷中的九曲兵士时,柳晚修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宇文扈。 宇文扈直截了当道:“这个人是九曲十三环的人,现在投靠了我,你赶紧派人给他治疗,此人有重大情报。” 若樊一肚子疑问,他摆了摆手,吩咐着手下将九曲十三环的士兵抬走,随后带着几人走到了望楼上。 柳清瑶和晏如观察着东江城的夷族守军,发现他们似乎和中原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家原是瑶山百里氏,旧居中原多年,习性早就被中原人同化,再加上从瑶山出来后,原有的差异就更加微小,而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夷族,多多少少也沾染了我们中原人的习性,你们要到山林中,才能看到真正的夷族人。”沈烨看出了二女的疑惑,解释道。 “你们守在外面。”若樊将几人带到望楼后,将手下屏退。 宇文扈有些不满:“你怎么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莫不是信不过我?” 若樊冷冷道:“和我朝夕相处的副城主都能叛变,我觉得我还能相信谁?” 宇文扈哂然道:“你独自一人在我面前,就不怕被我控制了?” 若樊哼了一声,他不经意地摸着衣袖道:“怎么?莫不是你认为你现在打得过我了?” 沈烨有些惊异,这若樊看着不像是武将模样,难道宇文扈还怕他不成? 宇文扈呸了一声:“收起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和我打一场,你敢不?” “行了,说要事,你不是在北府吗?怎么来了这里?你的北府铁骑呢?那九曲的士兵,还有这阳州双刃是怎么回事?”若樊说回了正题。 宇文扈被老夫人叮嘱过,自然不能将沈烨的身份供出,他回道:“有一支九曲士兵从西北边境一路到了这里,我奉老夫人之命率部围剿,哪知道在这边碰到了你们百夷诸部的人谋反,我和我的队伍走散了。” 若樊神色惊愕:“你是说九曲的人从北大营的防线一路到了这里?” “你不知道?”宇文扈反问道:“你家家主和独孤邵不是也率兵过去了?” 若樊眯着眼睛道:“原来他们是去了幽州,我还以为他们是练兵去了。”接着他拿起扬州双刃,问道:“这个是怎么回事?阳州军的武器怎会出现在你的手里?”若樊的目光很是警惕。 宇文扈摆手道:“你别紧张,这玩意我是从阳州的一个逃兵手里拿到的,那人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逃兵么?”若樊暗中松了口气,阳州虽然和东直隶其他三州一样被东大营抽掉了大量的兵力,但它却仍有着一支独特的步兵军队,这支军队的士兵都配备着阳州双刃,他们不仅是百夷诸部的天敌,也是他们这些归顺朝廷的百夷人一直提防的对象,对他们来说,阳州双刃的威胁远大于其他一切,所以若家一直禁止着阳州城防军走出阳州。 “该说说你们的事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觉整个东边都反了?” “我不清楚。”若樊神情严峻,眉间横着一道深刻的皱纹。 宇文扈神色一愣。 若樊解释道:“我能守住这东江城还要归功于副城主的家眷,前日他们在书房密谋时正好被他家的杂役听到了造反之事,那杂役怕起事不成,牵连到他,急忙连夜向我报信,我才提前做好了准备,只是我能用的人实在不多,加上时间紧迫,只得将他们诈出了城,死守城池。” “把他们诈出了城?”宇文扈有些感兴趣道。 若樊叹道:“我那副城主生性胆小谨慎,为了抢时间,我只是带着我的亲兵将他的府上包围,可他却以为我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做好了万全之策,吓得如惊弓之鸟般带人逃窜了出去,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将城门紧闭了起来。” “你就不怕城内有人和他里应外合?” “城内的军官都已经被我控制,四面城墙的守城兵士也被我打乱,重新分配了到了各处,暂时不会出现什么乱子,只是有些人还是逃了出去,你们所乘坐上来的的那些箩筐便是叛军们逃走时所用的工具。” 说到这里,若樊又问起了宇文扈:“你们是从外面而来,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宇文扈苦笑道:“我还指望从你这得到些消息,你却反而又问起了我来。”话虽如此,宇文扈还是如实答道:“乱,外面很乱,到处是你们百夷诸部的人,不过从我掌握的消息来看,发动这次叛乱的是公山部落。” “公山煜?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他就不怕靖王的报复?”若樊似乎很了解公山族。 宇文扈和沈烨几人对视一眼,沉声道:“如果我们推测无误,公山族的目标就是东大营,或者说就是独孤靖。” 若樊有些震惊,随后他眼珠转了转,哈哈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就他那点兵力,敢打东大营?” 宇文扈淡淡道:“我在幽州时碰见过你家家主,他曾对我说过,楚丘和车门两个部落在一月前在夷州闹事,东大营已经派人追进了山林,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靖王是派了两个游击锋营过去。” “东大营的编制是十万人,本部七万人加上六个游击锋营,若凌和独孤邵带走了两万,我们在潞州边境遇到了一支游击锋营,景州和阳州应该也各有一支锋营坐镇,这么来看东大营中现在只有五万人加上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游击锋营,我说的可对?” 若樊脸色有些难看:“你说这些做什么?”他看着沈烨几人,沉声道:“你可知这些机密不能对外人讲?” 宇文扈没有理睬若樊,自顾自地继续道:“公山部落联合分布在夷州甚至潞州的百夷诸部起兵,单单从东江城附近的叛军规模来看,整个夷州参与叛乱的数目不会小于三万人,这些人东大营必会派兵处理,那你觉得独孤靖会派多少人平叛?” 若樊沉默了起来。 宇文扈继续道:“你我都知道独孤靖狠辣的性格,他是不会容忍这些叛军继续作乱,所以我保守估计此时东大营的守军不足两万人。” 若樊挑眉看着宇文扈:“你是说,公山部落现在已经?” “不错!”宇文扈一脸自信道:“如果我是公山部落的族长,我现在已经陈兵东大营附近,只等着东大营调兵离开,便发动攻击。” 若樊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就算东大营守军不足两万,凭借着那里的防御工事,也不是公山部的人能迅速打下来的。” “如果东大营有公山部的内应呢?再者说,你敢确定只有公山部这一个大部落参与了谋反?” 若樊倒吸了口冷气,他定定地看着宇文扈,喃喃道:“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 宇文扈一脸得意道:“全靠你家副城主的两位公子。” “原来如此。”若樊眼中闪动着异芒,他立即站起身来,沉声道:“我马上派人去给东大营传递消息!” 若樊火急火燎地走下望楼。 “这人还是这么急的性子。”宇文扈无奈道,而后他反应过来,对远处大喊道:“你倒是让我们先进城啊,在这呆着算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处决 “宇文将军,有些不对。”沈烨隐约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沈烨几人在望楼处呆了快半个时辰,桌上的茶水也都变得冰凉,却仍不见若樊归来,期间风寒尚未痊愈的柳晚修多次表示要人带他下去休息,都被周围的士兵无情拒绝。 宇文扈眼睛眯了起来,事实上,此刻的他也觉得若樊有些问题,只是传递个消息,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吗? “若樊!给老子出来!”宇文扈不想再耽搁时间,直接喊了起来。 “大胆!” “休要直呼我家城主名讳!” 周围士兵怒目而视。 宇文扈破口大骂:“我和若樊相交多年,我直呼他名字怎么了?你们要是觉得不爽,就将他叫回来,问他有没有意见?” 兵士们左右看看,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下方。 宇文扈眼中寒芒一闪,冷冷道:“若樊,你要在下面,就给我滚上来!” “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那般暴脾气。”若樊无奈的声音从望楼下方传来。 沈烨看着若樊重新出现在望楼口处,心中警惕了起来:“难道若城主方才一直在旁边,他为什么不上来?” “你在下面搞什么名堂?”宇文扈沉声道。 “我是在思考,要如何处理后面的事。” 宇文扈紧紧地盯着若樊:“这有什么好思考的?外面的围城太过儿戏,对方根本没有几个骑兵,你完全可以派人冲出去报信,而且就算你通知不到东大营,也完全可以通知附近还在东大营手上的夷州各城。” “你在说什么?”若樊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瞪大了眼睛,说道:“我为什么要去通知东大营?为什么要去通知其他各城?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岂不功亏一篑了?” 沈烨几人蓦然睁大了双眼,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连对战事懵懂的晏如此时也明白了过来,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你,为什么?”宇文扈咬着牙狠声道,此刻的他仍不愿相信自己的这位老友居然站到了东大营的对立面。 若樊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独孤靖这几年做的事天怒人怨,我不过是顺应民意,放心,我对图谋中原没有野心,只要独孤靖死了,整个东直隶会变回到它该有的样子。” “你就不怕事后朝廷来收拾你吗?”柳晚修沉声道。 “朝廷?哈哈哈哈哈哈。”若樊狂笑起来。 “原来这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沈烨突然明白了什么。 若樊停止了笑声,他看着沈烨,赞许道:“沈家公子果然聪慧。” “一场戏?”宇文扈疑惑道。 若樊看着宇文扈道:“我的宇文大将军,你不会真以为我和副城主之间的事情是真的吧?” 宇文扈此时也明白了若樊的意思,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若樊笑道:“公山族联合夷州诸部,越过夷州山林侵犯东大营,我东江城副城主参与谋反,幸好本将及时发觉,将其驱赶出城,可由于不明城外虚实,此时只得守城,直到等待援军为止。” “你打的一手好算盘!”宇文扈寒声道:“如果公山族事成,独孤靖身死,事后朝廷平叛后,守住了东江城的你必然会受到朝廷重用,如果公山族失败,有着副城主围城这层借口,独孤靖也不会对你有所处置,反而也会嘉奖与你,可我有些好奇,无论成功与否,副城主都会成为弃子,他会这么甘心做你的嫁衣?” “这就不劳烦宇文将军你操心了。”若樊一脸从容。 “若家其他人也参与了此事?”沈烨出声问道。 宇文扈心中一惊,如果若凌他们也参与了此事,那么此刻整个夷州的大部分城池岂不是都已陷落?宇文扈又想到了若凌和独孤邵的那支东大营军队,独孤邵是若凌的血亲,若凌断不至于对他下手,可如果若凌也参与了此事,那么这支两万多人的生力军想必也指望不上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若樊耸了耸肩,“家主他们如何想的,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只要我继续按兵不动,无论公山族成功与否,我都会得到我想要的。” 宇文扈知晓了若樊的想法,一边暗自捏紧了拳头,一边给沈烨几人打着眼色,可他看向几人时,宇文扈不禁傻了眼,只见此时沈烨几人都东倒西歪地晕倒在了墙边,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宇文扈瞬间反应过来,茶水被下了药!若樊之所以在外面等待,就是在等药力的发作时间。 “你这莽夫,也不想想你们在哪里?这城上都是我的人,你还想用蛮力?”若樊讥讽道。 “你要杀了我们?”宇文扈绝望道。 “我都和你们说了这么多,如果你们还活着,将来我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宇文扈凭着脑中的最后一丝意识,低声道:“至少,请你不要碰他,否则你将来必定会后悔。”宇文扈指了指沈烨所在的方向,随后失去了意识。 “不要碰他?”若樊看着沈烨的面容,若有所思。 “君梁,百里射。”若樊对外喊道。 “城主。” 若樊身后走来两人,二人年纪皆是三十左右,名为君梁的人身高七尺有余,容貌和当时独孤邵旁边的君邛很像,另一名名为百里射的人,身材矮胖,则是若樊的族弟,当年百里氏有一部分族人并不愿改姓若氏,故此仍保留着以前的姓氏。 君梁和百里射看着晕倒的几人,二人脸上皆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百里射开口道:“好在宇文扈和北府铁骑失去了联系,不然真有些麻烦,大哥,我这就把他们杀了!” 身旁的君梁翻了个白眼:“你这么急做什么?城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要杀也不急于一时。” 百里射立刻拔出了腰间匕首,喝道:“君梁你什么意思?莫不是你想反悔了?” 君梁气急败坏道:“你个猪脑子!” “给我收起来!君梁说得对,你若在这里把他们杀了,城上的兵士都知道我们杀了几个来投奔我们的人,事后万一朝廷派人来查宇文扈的下落,很容易出事。”若樊对百里射喝道。 百里射哼了一声,收起了匕首。 君梁道:“大人,不妨对外宣称这几人是公山族的奸细,让百里射带他们进军牢里,到了那里再把他们解决掉,你看如何?” 若樊点了点头,对百里射道:“没听见君梁的话吗?还不快去?!” 看着一旁一脸得意的君梁,百里射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拳打过去。 “来人!” 百里射吼道:“将这几个公山族的奸细带走!” 眼见沈烨也要被抬走,若樊心中响起了宇文扈的话,他突然有些不安,他急声道:“慢着,把此人留下来。” 百里射和君梁都奇怪地看了看若樊,若樊解释道:“这人是沈家的人,我还有些私事要问他。”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百里射行将出去,看着君梁还站在原地,催促道。 “我和城主大人还有事要谈,你不会连杀几个人都要我来帮吧?”君梁揶揄道。 “我呸!”百里射骂了一句,转身离去。 “真是个不长脑子的蠢货。”君梁心中还了一句脏话,随后摆出一副苦笑的样子道:“百里射好像对我意见很大。” “你来这没几个月就和他获得了一样的职位,他心有不满在所难免,你不用在意。”若樊淡淡道。 “还要多谢大人的提拔。”君梁躬身道。 “我们之间客套话就不要多说了,方相那里可还有什么指示?”若樊问道。 君梁起身摇头道:“夷州乱起,驿站的线路都已被中断,方相那边的消息暂时也传不过来,不过,我想只要我们一直按兵不动就没有问题。” “方相难道不担心北府铁骑搅乱局势?” 君梁皱眉道:“北府铁骑确实是我们事先没有考虑到的,可以大人东江城的兵力,就算我们想做什么,也没有办法。” 若樊哼了一声道:“不管如何,记住你们的承诺。” 君梁笑道:“大人放心,这夷州城城主之位必是您的。” 若樊道:“你且退下吧,我还有事要问这个沈家公子。” 看着君梁没有走的意思,若樊有些不满:“怎么,难道我的私事你也要过问?” 若樊犹豫了下,道:“大人事后可莫要忘了处理此人。” 若樊不耐烦道:“我不是百里射,做事还轮不到你教。” 君梁躬身道:“那卑职告退。” 沈烨睁开了双眼,而后猛然起身。 “你不要看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若樊坐在沈烨的对面,淡淡道。 沈烨忐忑地看着若樊,颤声道:“宇文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就在此时,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从远处扑面而来,浑身是血的百里射兴冲冲地跑回了望楼,他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沈烨一眼,而后对着若樊大声道:“大哥,他们都已经被我解决了!” 沈烨双眼一黑,倒在了原地。 第一百六十六章 私生子 “你杀了他们?!”沈烨惊恐道,他挣扎着想站起身,却发觉浑身酸软无力。 看着靠在墙边大口喘息的沈烨,百里射嘿嘿一笑:“怎么,你想替他们报仇?” 沈烨死死地盯着百里射,目光中充满了压抑的仇恨。 “我不是吩咐过,所有人不得靠近?你回来做什么?”若樊蹙眉问道。 百里射收敛了笑容,附在若樊耳边道:“果然如大人所料,去军牢的路上,有人在跟着我,而且那人在我离开牢房之后,偷偷溜了进去。” “不要惊动他,此人我留着还有用,那宇文扈你确定处理掉了?” 百里射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兴奋之色,道:“哈哈哈,那宇文扈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如此死法。”似乎是故意要说给沈烨听见,百里射放大了声音。 沈烨的呼吸逐渐急促,他握紧了双拳。 “你不是宇文将军的朋友?为什么还要杀他?”沈烨恨声道,他的目光转向了若樊。 百里射哼了一声:“谁说我家大人是宇文扈的朋友?那只是宇文扈那厮一厢情愿罢了。” “下去!” 若樊情绪突然有些暴躁。 百里射讷讷道:“兄长,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滚下去!” 若樊将茶杯扔到地上,茶水四溅,吓得百里射直接跑了出去。 “哎呦。” 百里射冲下望楼,正好撞倒了不知何时到此的君梁。 “你怎么在这?”百里射吓了一跳。 君梁从地上爬起,没好气道:“你能回来,我就不能回来?” 百里射挑眉道:“我回来是汇报宇文扈的情况,你回来做什么?” 君梁揉了揉被撞的发红的鼻子:“我怕大人单独见那沈家公子会出事,而且你就不好奇那个沈家公子的来头?” 百里射拉着君梁往下走道:“行了,那沈家人喝了我若家自制的脱力散,根本不足为虑,再一个我兄长正在气头上,他的私事,我们就别管了。” 君梁有些遗憾地看了上方一眼,心道:“庐州沈家向来神秘,若樊一直呆在东江城,二者怎么会产生交集?可惜,要不是这厮在这碍事,我就能一探究竟。” “你是什么人?”外面的动静消失良久,若樊才开口问道。 沈烨闭上眼睛,并没有说话,他要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宇文扈一个北府将军,十几年未曾离开府州,也从来不与世家人打交道,他怎么会和你们走在一起?” 见沈烨不答,若樊继续道:“宇文扈和我说你是沈家公子,在我看来,这又是何其可笑!” “你不相信我的身份?”沈烨这时睁开了双眼,他有些疑惑,若樊是怎么看出自己的身份有问题? 若樊嘴角微翘道:“我了解宇文扈这个人,别人生死他一般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世家公子?你可知方才我那族弟对我说了什么?” 若樊仔细地观察着沈烨的神色,缓缓道:“宇文扈临死前还在惦记着你的安危,他对我那族弟大喊,若我们动了你,将来事情败露,就是独孤靖也护不了我们。” 沈烨想着宇文扈当时的样子,神色变得痛苦万分。 若樊心中确信了自己的猜测,眼前的这个公子根本就不是沈家的人:“所以你究竟是谁?!” 沈烨冷声道:“你侧耳过来。” 若樊站起身来,走了过去,他边走边笑道:“年轻人,你们喝的茶水里是一种散力的草药,至少要一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力气,你如果打着趁机擒住我的心思,我劝你还是放弃。”说是如此,若樊还是谨慎地在沈烨面前一丈处停下了脚步。 “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说时迟,那时快,沈烨双手奋力一扬,一捧白色粉末从他手中洒向了若樊。 若樊虽然一直提防着沈烨犯难,却料不到沈烨会扬尘。他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防备粉尘进入自己的气管。 “咳,咳,咳。” 感受着如此熟悉的气味,若樊反应过来,他惊怒道:“你怎么会有我若家的独门秘药?!你是独孤靖的私生子?!”电光火石之间,若樊想到了一种可能。 自家的秘制迷药除了家族核心的人拥有外,也只有独孤邵和独孤靖有能力拿到,眼前的人肯定不是独孤邵,再加上宇文扈说独孤靖都救不了自己,这一切都将沈烨的身份导向了独孤靖私生子的这一可能。 沈烨手中所扬的正是若芷月和他在幽州分别时所赠的防身药粉,他却不知若樊因此做了错误的判断,不过这也阴差阳错地救了他自己一命。 此时的沈烨已经扑了过来,他一把扣住了若樊的脖子,将若樊按倒在地。 若樊急吼道:“来人!” 他却忘了,为了防止二人的对话被他人听见,他早已经将手下赶到了远处,这也是为何方才君梁敢在下面偷听的原因。 “你要做什么?!” 若樊瞬间冷静了下来,这个沈家公子没有第一时间杀死自己,证明了他并不是因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而进行不择手段的报复。 沈烨浑身被汗水浸湿,他虚弱道:“放,放我走”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昏迷的沈烨,若樊松了口气。 原来沈烨担心若樊叫来守卫,所以在药粉还未在空中散去时,他人便冲了过来,以至于沈烨自己也吸入了不少。 若樊吃力地将沈烨从自己的身上挪走,咬着牙扶着墙边站了起来,他想了想,将茶杯从往望楼上扔了下去。 “快上去!” 果然,下方士兵唯恐望楼里出了什么事,冒着抗命的风险跑了上来。 看见扶在墙边的城主大人和倒在地上的沈烨,士兵们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几个人拿着兵刃就对着沈烨刺了过去。 “住手!” 若樊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道:“不要伤他,把他关起来,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见他!”说完,若樊双眼一翻,也跟着陷入了昏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壶中天(完) “什么人?”沈烨还没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便听见了附近那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黑衣,面蒙黑布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百里射?”沈烨咬牙道,语气中充满了仇恨。 正在给牢房开锁的黑衣人动作一僵,他将脸上黑布扯下,惊讶道:“你是怎么认出的我?” “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出你。” 沈烨声音冰冷得让百里射直接打了个寒颤。 百里射打开牢房的大门,急匆匆地走到了沈烨的面前。 沈烨浑身绷紧,双拳紧握,随时准备暴起。 “杀了我,若樊也不会放过你,你可知我是谁?”沈烨以为百里射是来准备杀掉自己,急急思索着对策。 百里射看到沈烨眼中无穷的恨意和敌意,知道有些事情不解释清楚会很麻烦。 “放松!我不是敌人!”百里射连忙摆手道。 沈烨怎么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他向后退了几步,将头靠在牢窗旁,就要张口呼救。 百里射连忙向前锁住了沈烨的喉咙,沉声道:“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这么愚蠢,你难道不想活着见到宇文扈了吗?” 沈烨听完此话,浑身一个激灵:“你说什么?”沈烨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了。 百里射没有继续解释,他在沈烨面前蹲了下去,开始解开他脚上的锁链。 沈烨惊疑不定地看着身下的百里射,声音微颤:“宇文扈没死?” “没死,不仅是他,与你同行的人都没死,我在牢里砍死的是几个死刑犯。”百里射简短的解释后站起身来,拉着沈烨就往牢外外走。 沈烨还是有些警惕:“我们要去哪里?”他心中一动:“莫非你要带我去见他们?” 百里射当然知道沈烨口中所说的他们是谁,他摇头道:“现在还不是你们见面的时候,我可以放你走,但我不能放任他们离去,不过你放心,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都会很安全。” “那一天?” “噤声。”二人躲在营帐后,惊险地躲过了一队士兵的巡查。 之后百里射拉着沈烨在营中兜兜转转,来到了百里射的营帐中。 “速度换上衣服,和我从正面出去。”百里射递给了沈烨一套东江城的兵服。 “谢谢,不过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救我?因为宇文扈?”沈烨目光灼灼地盯着百里射。 百里射身形一顿,随即道:“我不认识他。” “难道这是若城主的安排?” 百里射冷笑一声:“你觉得如果若樊要放走你,我何必大费周章趁着夜色来救你?” “你和若城主?”沈烨迟疑道。 百里射沉声道:“几年前靖王和家主早就看出若樊心有反意,故特派我来进行监视,这几年我本以为是家主和大帅多虑了,没成想若樊果然造了反,而且隐藏如此之深。” “你是东大营的人?”沈烨讶然,随后他担心道:“你救了我,倘若若樊第二天追查下去,你岂不是?” 百里射跺脚道:“好了,世子现在还尚未脱离险境,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 沈烨眼中精芒一闪,随后恢复如常。 东江城的军营就设在城门不远处,百里射带着沈烨很快便出了营门,来到了街上。 百里射将沈烨送到一个胡同里,缓声道:“先随便找个地方过夜,明日一早,东城门会开放一段时间,许出不许进,你可以跟着流民混出去。” 沈烨低声问道:“有没有战马?” “万万不可!”百里射警告道:“城外的百夷诸部下意识地都会根据战马来分辨敌我,你若骑乘战马而去,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对了,你把这个也带上。”百里射将一个包裹递到了沈烨怀中。 沈烨默默地接过包裹,抱拳道:“后会有期!” 看着百里射的身影远去,沈烨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夷州的局势比他想得要复杂的多,远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在沈烨看来,百里射救出自己,根本就不是像他所说,是他的决定,这多半是出自若樊的命令。 原因就是百里射在和他交谈时,他不小心说漏了嘴,称呼自己为世子,这是只有白天刚和自己交谈的若樊才会说出来的称呼,百里射当时根本不在现场,他无缘无故地怎么会猜到自己的身份。 沈烨打开了百里射递给自己的包裹,包裹里除了一些盘缠外,还有着当时若樊从宇文扈那里收走的阳州双刃,阳州双刃一直在若樊手里,百里射怎么可能拿得到,这更证实了沈烨心中的猜想。 “百里射是若樊的人,可如果这是若樊的授意,他为何要扣住宇文将军几人,为何又遮遮掩掩地让百里射夜间送自己离去?直接光明正大地放自己走不行吗?难道?”沈烨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眯起了眼睛:“百里射所负责监视的根本不是若樊,而是另有其人!” “换一种说法,若樊和百里射的身边有不明势力的人,他们在演戏给那个势力的人看,莫非是那个叫君梁的人?” 九曲骑兵,曹家庄,公山族,东江城,东大营,若家 沈烨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能提前做出这种决策的人想必就是我那个大名鼎鼎的伯父了,这样看来,夷州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岂不是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沈烨此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一次东大营,去见一见独孤靖。 “不过,如果独孤靖真是这么高瞻远瞩的人,他怎么会有那样头脑简单的儿子?” “啊欠!” 小将独孤邵打了个喷嚏,他低声咒骂一声,挥起马鞭继续向前疾行。 夷州官道上,骑兵们呼啸着向东前行,激扬的马蹄扬起了漫天尘土,烟尘滚滚,犹如刮起了一阵旋风,队伍正前方,一面大旗迎风烈烈,上书“独孤”。 壶中天,完。 第一卷,主要讲的是幽州事变,通过沈烨引出错综复杂的诸多势力,沈烨的身份也由暗到明,而到了夷州,沈烨的身份又将从明处转到暗处。 北府名将的下落,百夷诸部的纷争,东夷少女和沈烨的情感纠葛,九曲众人以及苏冘身在何处?阳州双刃的秘密,东大营内部的叛乱,独孤家真正的诅咒,独孤靖以及东大营究竟是敌是友? 所有的一切敬请期待第二卷,少年游。 第一章 东行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柳永,少年游,以为题记) 夷州处在帝国最东部,说是一州之地,实际占地面积比幽州大上四倍不止,只不过大半地域都是山林,不在帝国的实际统治范围之内,真正掌握在帝国统治者手中的仅仅是范围大概一州之地的夷州平原。 “都说患难见真情,落难见人心,老夫雇佣的那些庄丁平时也没少受我恩惠,没成想这一仗打起来,竟是没人愿意管我一下,跑得是一个比一个快。”驴车上,一个老汉发着牢骚道。 “您啊,可能是想错了,或许他们是给您找马车去了。” “你甭替他们说好话,找马车先和我说一声不行?嘿,幸好我的孙子恰好过来看我,又遇见了你,不然我可能就要被烧死在庄里,对了,年轻人,我还没问你,你是哪个部落的?” “好教老丈知晓,我不是夷州百姓,我是中原人。” “中原人?” 老丈神色一愣,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随即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想到,关键时刻,本族的人还没有中原人靠得住。” 年轻人笑了笑,在遇见老人之前的一路上,本来有很多人都有意来借坐驴车,可一听到他是中原人,立刻变了嘴脸,纷纷敬而远之,年轻人看着老人的伤腿,他心里知道,要不是老人走路实在是不便,他或许此刻已经下了驴车。 这位年轻人正是从东江城出来的沈烨,沈烨从城里时,花了笔重金买了辆驴车赶路,途径一个村落时,正好看到一个少年央求自己帮忙,沈烨本不想多管,可那少年声泪俱下,让沈烨还是心软了下来,就这样三人一起上了路。 此时正值晌午,那少年自告奋勇,去周边搞食物去了,留下了沈烨和老丈在一个亭子旁等候。 二人周围还有十余个赶路的夷州人也在亭子里休息,听见沈烨是中原人,众人立刻投射来不善的目光。 老丈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他生怕这些人会对沈烨动手,于是大声道:“不管你是哪里人,你帮了我,就是我南荣部落的客人。” 众人听到南荣部落都是神色一变,纷纷将头扭了回去,只有一个身着皮袍,环眉豹眼的中年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烨。 沈烨虽然不了解百夷诸部的情况,但看到众人的反应和老丈高傲的神色,也知道这个南荣部落势力不可小觑。 沈烨故作惊讶道:“您是南荣部落的人?” “不错。”老丈得意道:“我那犬子如今正是南荣部落大长老的护卫首领。” 那穿着皮袍的中年人神色变得古怪起来,目光也从沈烨转到了老丈身上。 老丈瞪了回去:“看什么?你不信?” 中年人连忙摆摆手,将头扭了过去。 沈烨心中一动,他对老丈低声问道:“您对公山部落可有了解?” 老丈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你提他们做什么?” 沈烨斟酌片刻道:“我在路上,曾听人说这次夷州叛乱,就是由公山族挑起来的。” 老丈张大了嘴巴,喃喃道:“怪不得。”随后他又嘀咕道:“不对啊,公山族不是被赶到东边了吗?” 见沈烨还在看着自己,老丈蹙眉道:“我对公山部落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时候的公山族实力在百夷诸部中算是最强的,加上他们的族长和长老当时也极其不安分,逐渐就滋生了扩张的野心,有了征服我们百夷诸部的心思,老夫年少在部落里呆着的时候,我们的部落就经常受到他们的侵犯,不过后来,更加强大的百里部落迁徙到了这里,双方大战了一场,公山部落元气大伤,被百里氏赶到了山林中,这十几年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老丈咧了咧嘴,忧心道:“公山部落一直对百里部落心存怨恨,他们蛰伏了这么多年,如果真是他们搞的鬼,那这场战争怕是要打好久。” 老丈说到这里,有些口渴,顿时想到了他那自告奋勇去找食物的孙子,他心慌道:“博儿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似乎是回应他的话,一群骑着马的人大呼小叫的从远方冲了过来。 “该死的,是流匪!” “坏了,我们怎么这么倒霉?” “抄家伙,和他们拼了!” 无论是什么战争,都会有一些贪婪之人聚在一起为非作歹,化身强盗,到处劫掠百姓,这样的人一般称之为流匪。 而对于他们这些人单势孤的流民,此刻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流匪,因为流匪一般劫掠后都不会留下活口。 “博儿,博儿在他们手上!”老丈绝望地喊道。 沈烨这才注意到,那个和自己走了一路的少年此时浑身被麻绳捆着,趴在了其中一个流匪的马背上。 这群流匪围着亭子转了几圈,看着里面的人人手一把武器,为首的流匪感到有些棘手,他吼道:“交出钱财,爷爷饶你们不死!” “交出钱财!” “饶你们不死!” 流匪的呼喊声音在马匹的呼啸声中显得格外震撼,亭中的人心中逐渐产生了屈服的念头。 “各位爷!我们把东西都给你们,把我的孩儿放了吧。”老丈颤颤巍巍地从驴车上下来,对着流匪们沙哑喊道。 流匪头抬起了手,众匪见状勒住了坐下马匹。 “老头,这少年是你的什么人?” “是老朽的孙子。” “这样啊。”流匪头捏着下巴看着他身后的驴车以及驴车上的包裹,道:“你拿二百两银子出来,我马上放人!” “二百两?!”老丈差点没昏过去,他老眼含泪,央求道:“老朽此次出来匆忙,全身家当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十两,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流匪头脸色一沉:“通融?你当我是商人吗?还和我讨价还价!老头,我告诉你,你这孙子之前对我恶语相向,不杀他已经算我很仁慈了,你要是交不出银子,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吧!” 话一说完,流匪头便对着手下使了使眼色,手下见状,将被捆的少年从马上扯到了地上。 “呜呜呜。”少年发出一阵痛呼。 老丈这才发现自己的孙子嘴巴被流匪用麻布堵住了。 “住手!”亭子的众人有些看不过去了。 “二百两我们凑,你放了这孩子!” 老丈大喜,直接跪在了地上,哽咽道:“谢谢诸位。” “不行!”流匪头戏谑的声音响起:“你们喜欢出头当好人是吧,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一千两!” “你!”亭内众人心中大怒,却又无可奈何,一千两的数目怎么可能是他们这些人能凑出来的。他们这时候也明白了,这伙流匪根本就不想放人,他们纯是在拿老丈当乐子耍。 “怎样?拿不出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流匪头哈哈笑道,眼中露出了残忍的目光。 “我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沈烨从老丈的身后走了出来。 第二章 特殊的囚犯 “你说什么?”流匪头目有些迷惑。 “阁下刚才不是说我们只要交出一千两,就放了这个孩子?” “你有一千两?”流匪头目从上到下打量着沈烨的衣着,他怎么看也不觉得沈烨是能拿得出一千两银子的富家子弟。 沈烨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沓纸。 “银票?” 流匪头目眉头一挑,他驱马来到沈烨面前,接过了沈烨手中的东西。 “这是?”流匪头目瞳孔微缩。 沈烨低声道:“放了那孩子,这些东西都给你,我再欠你个人情。” 头目气笑道:“人情?你以为你是谁?凭这些不知哪来的搞来的假货,我就会信你?” 沈烨淡淡道:“这上面盖的可是货真价实的东江城城主若樊的印章,如果你不想要,可以还给我。”沈烨伸手就要拿走。 头目拨开了沈烨伸过来的手:“你是若家人?”他的眼底有些忌惮。 沈烨心中一动,他本来还想搬出东大营和北府铁骑的名号,如此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 头目右手捏着沈烨递过的纸张,轻轻拍打着左手,他看了沈烨半晌,思忖片刻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放人!” 后面的流匪听见此话炸开了窝。 “老大?这人真给了你一千两银票?”流匪们都凑了过来,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头目本来不想多说,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手下们眼中的渴望,他的心中瞬间提高了警惕,自己的这些手下都是亡命之徒,如果他们以为自己要独吞一千两银子,会做出什么事? 为了保险起见,他将沈烨送他的东西直接递给了他们。 流匪们兴奋地看去,而后脸上的喜悦之情瞬间消失。 “老大,这是什么玩意?这根本不是银票,他在耍你?” “不是耍。” 头目沉声道:“这个东西对我们来说比钱更重要,不仅能让我们今后发财,还能救我们的命,你们快把那孩子给放了。” 流匪们虽然不解,但还是将少年放了回去。 老丈解开南荣博身上的绳索,爷孙两相拥而泣。 “恩人!” 老丈紧紧地抱着沈烨的腿,感激道:“恩人为了博儿所做,我们爷孙没齿难忘!恩人放心,这一千两银两我们一定悉数奉还!” 旁边的流匪头目笑眯眯道:“既然几位朋友是若家和南荣家的人,我们当然不会为难,你们走吧。” 看着南荣博带着怨恨之色看着这些流匪,沈烨连忙遮住了少年的眼睛,生怕惹得流匪恼怒改变主意。 “站住!我让他们走,可没说让你们几个走。” 流匪头目举起刀,对着亭内想动身的其他人冷声说道。 亭内众人对视一眼,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 沈烨见状急道:“你们有了这些东西难道还不够吗?” 流匪头目哼了一声:“若家的朋友,你要知道,做我们这行,断人财路等于断人活路,放你们三个走是看在若家和南荣部的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们赶紧在我面前消失!” 老丈的脸色涨红,此刻的他心情十分矛盾,为了自己的孙子,他恨不得拉着沈烨立刻逃走,可方才亭内的人确实有帮自己的意思,自己不能坐视不管。 “不想死的就把武器都放下!说你呢,听见没有!”流匪头目突然发现,有个中年人持着刀在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中年人浓眉朗目,穿着一身皮袍,脸上挂着极易让人亲近的憨笑。 看着流匪们将自己包围,中年人丝毫不在意,他把佩刀扔到地上,学着沈烨的样子,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张纸,而后对着流匪头目呵呵笑道:“这个给你。” “你在搞什么鬼名堂?这是什么”头目瞪大眼睛问道。 “银票。”中年人老老实实回道。 “银票?”流匪头目好奇接过,待看清上面的图案时,他尖叫一声,仿佛手被蛰了一样,瞬间将纸扔了出去。 中年人脸色一变,浑身杀意凛然,待他看到图案落到了沈烨怀里,神态又回了原样。 沈烨拿起纸张定睛一看,纸上画着一个骷髅白骨,骷髅的头上系着一个红色的系带,沈烨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什么东西?” 老丈凑过来,惊喜道:“这是我们夷族圣堂的标志,他是我们我们南荣部圣堂的战士!” 沈烨脸色古怪道:“你们圣堂的人都喜欢用这种纸画表明身份吗?” 老丈苦笑道:“恩人有所不知,我们部落还没有掌握锻造技术,所以我们没有你们中原人所谓的令牌。” “可这也?”沈烨斟酌了一下措辞:“也太过儿戏了,随便画一个图不就能冒充你口中的战士了?” 老丈摇头道:“恩人不知,不说其他人能否将圣堂的标志刻画的如此相像,这圣堂是我们埋葬我们夷族祖先的地方,里面的守卫战士都是从几个大部落精挑细选出的勇士,并且要求是最纯洁的灵魂,冒充圣堂守卫就是亵渎我们的祖辈,一旦被发现,连同冒充者的直系亲属都会被逐出部落,永世不得祭拜圣堂。” 老丈解释完,有些奇怪道:“圣堂战士怎么跑到了这里?” “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来到此处。”流匪头目浑身哆嗦地下了马,跪到了地上。 沈烨惊讶问道:“这圣堂战士有这么可怕?” “当然!” 老丈自豪道:“我们的圣堂战士各个都是刀枪不入,以一敌百的存在。” “刀枪不入?以一敌百?”沈烨瞬间明白了,看来百夷诸部的统治者为了强调圣堂守卫的战斗力,已经在民间将这所谓的圣堂战士神化了。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中年人温和道。 “当然,您请走,不不不,我们滚,您在这里休息。”流匪头目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向后退去。 “等一下。” 流匪头目艰难地回过头来,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还有什么吩咐?” 中年人微笑道:“你走之前,可以把刚才那年轻人给你的东西让我看看吗?” “给您,全都给您,我们不要了。兄弟们快撤!”流匪头目将沈烨送他的“礼物”递给了中年人后,仓惶地逃走。 “拜见圣堂守卫!” 流匪走后,亭内众人除了沈烨齐声下跪喊道。 中年人愣了一下,温柔道:“各位请起。” 沈烨旁边的老丈兴奋地从地上爬起,走到中年人面前,他将代表圣堂守卫的那张画还给了中年人,问道:“大人,这图案上的系带是红色的,您,您是我们南荣部的人?” “对的,我除了是圣堂守卫外,也是南荣族大长老的护卫头领。” 中年人说完,摸了摸头,对着一脸尴尬的老丈笑了笑:“不过,我可不是您的儿子。” 第三章 南荣兵寨 看着沈投来的目光。 老人神色尴尬道:“这不是为了怕那些人为难恩人嘛,没成想正主恰好就在这里。” “那您的儿子?” “哦,他是部落里的一名工匠。” “……” 中年人对沈烨冷冷道:“你很不错,不过公子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是什么?”中年人挥了挥手中的那沓纸。 沈烨神色一凛,他从中年人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寒意。 “这不是银票吗?”老人好奇地接了过去。 这沓纸是百里射送给沈烨的十几张通关路引,上面盖的是东江城的战时紧急用章,由于当时比较匆忙,百里射并没有在路引上方写上沈烨的名字。 “这是比银票贵重百倍的东西。”中年人淡淡道。 “贵重百倍?”沈烨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未等他有所表示,中年人那原本和善的双眼陡然寒芒四射,他的双手直奔沈烨面门。 沈烨心呼不妙,向后疾退,一来他肩伤尚未痊愈,二来中年人的发难太过突然,刹那之间,沈烨便被其锁住了喉咙。 “好快,好强!。”沈烨心中暗道。 “您这是?”老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不如实招来,我就立刻捏碎你的脖子。”中年人低声道。 沈烨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不明白面前的人为何要对他动手。 “第一个问题,谁派你来的?” “我听不懂你的话。”沈烨皱眉道。 中年人双眼微眯,掐着沈烨的手微微用力:“那你可以去死了。” “放开沈大哥!”南荣博眼见沈烨要窒息,奋力地冲向中年人。 “不要闹。” 老人及时拦住了自己的孙子,他看向中年人,求情道:“大人,我不知道恩人犯了什么事,但看在他救了我们爷俩的事情上,请您手下留情!” 老人带着自己的孙子跪了下去。 “他是救了你们两个人,但可能会害了我们全族!”中年人寒声道。 “这从何说起?”老人失声道。 中年人看着沈烨冷冷道:“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 老人赶紧看向了手里的纸张:“这些不是官府发的用来出入关卡的路引吗?” “为什么上面没有名字?” 老人明白了中年人的意思,可沈烨毕竟是为了救他们才拿出的路引,老人支支吾吾地辩解道:“这些东西给流匪也没多大事。” “这些路引交给那些流匪确实不严重,顶多只是让他们逃避掉官府的通缉,但倘若他们把东西卖给东边的那些势力,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老人和沈烨都是猝然一惊。 “我没想那么多。”沈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当时确实是没有多想,只是尽力救人而已。 中年人嘴角微翘,他看了看沈烨的衣着,刚要出言嘲讽,突然瞳孔微缩,他死死地盯着沈烨面庞,几息之后后,他松开了手。 “咳咳。”沈烨双手拄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沈大哥,你没事吧。”南荣博赶紧扶起了沈烨。 沈烨站起身,看着中年人恼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了?” 中年人脸上又露出了方才和善的笑容:“因为我方才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作伪之色。” 沈烨讥讽道:“这也是你们所谓圣堂护卫的能力?” 任谁被人突然莫名其妙地针对都会有火气,虽然此刻沈烨已经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事情。 中年人不可置否地微笑道:“那为了表达我的歉意,公子可否移驾到我南荣部落,我们会摆上宴席为公子赔罪。” 还未等沈烨说话,一旁的南荣博已经欢呼了起来。 老人和他的孙子南荣博都很欣喜,老人道:“恩人正好可以领略下我南荣部落的风土人情。” 沈烨犹豫道:“老丈,实不相瞒,我此次东行是要去夷州城有要事要办。” 中年人目光一闪,随即恢复如常,他微笑道:“无妨,我南荣部有一小支部落的驻地正在东大营不远处,公子顺路呆一会儿便是。” 眼见盛情难却,沈烨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 沈烨几人赶着驴车一路东行,由于亭内那些人奔走四方,将中年人的圣堂守卫身份传开,导致路上不断地有流民过来拜访,虽然略微有些耽误行程,但好处是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们一直没有受到任何百夷诸部的叛军或者流匪的骚扰。 用老丈的说法,这就是圣堂守卫的威慑力。 “沈大哥快看!前面是我们部落的旗帜,我们快到了。”南荣博指着前方飘扬的红色锦旗,兴高采烈道。 通过这爷孙二人的介绍,沈烨了解到百夷诸部的几个大部落都有独自的颜色作为自己部落的标志,比如南荣部,就以红色为主,而作为百夷诸部名义上的统治者,若家则已绿色为标志。 沈烨等人一靠近那面红色的旗帜,立刻便有几人从远处跑了过来,这些人身上的穿着和中原的兵士很像,唯一有很大不同的则是他们腰间都缠了一条红色丝带。 “什么人?站住!” “是我。” “见过首领!” 沈烨心中提了几分小心,他问道:“你是圣堂守卫的首领?” 中年人解释道:“夷州大乱,我奉族长命令前来支援东大营,这些人是从我部抽调的精壮,并不是圣堂守卫。”中年人说罢将几个人叫到耳边,低声问道:“族长可在里面?” “在,不过族长他马上就要出发了。” “出发?去哪?” “方才东大营来了命令,让族长带人去支援附近几个城池。” “无论如何先别让族长离开,我要大事要与族长说。” “是!” 中年人吩咐完,转过头来,正好听到了沈烨这边的谈话。 “恩人去东大营是做什么?” 中年人耳朵竖了起来。 “这个,去处理一些私事。”沈烨敷衍道。 中年人好奇接道:“看来公子是非常人,不但和若家关系密切,还与独孤家的人有关系?” 沈烨笑笑没有说话。 中年人也不在意,只是眼底寒意更胜。 第四章 意想不到的两个人 “你可看得清楚?” “我不会看错,那沈公子的腰间别着的正是阳州双刃。”中年人一脸凝重道。 “南荣复,你做得很好,看住他,但不要让他起疑心。” 南荣复皱眉道:“不动用武力就想留住他很难,那沈公子执意要去东大营。” “他去那边做什么?他是独孤家的人?” “我不清楚。” 南荣部的老族长沉思片刻:“带着我们的人,和他一同去。” 南荣复呆道:“就这么放他到独孤靖那里去?如果真的如我们所想,他是独孤靖用来打压我们的关键……” 老族长笑道:“你出去几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情况,我告诉你,就在方才,我们的探子已经探查不到东大营的情况了。” 南荣复听懂了老族长的话中之意,他吃了一惊:“公山部还真要对独孤靖动手?到底是谁给了公山部这么大的胆量?” 老族长摇头道:“东边的事,谁能了解?不过按照夷州现在的乱象,我猜至少有五个部落参与了其中,否则东大营也不会撇开脸面,来寻求我们的帮助。” “东大营驻扎在夷州城附近的交通要道上,这样还观察不到对方的动静,说明连带着夷州城,整片外围区域都已经处在了公山部等人的控制中。”南荣复心中思索半晌,他迟疑道:“族长,我们不去支援东大营?” 族长静静地看着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支援,东大营给我的命令是去周围城镇平叛。” 南荣复知道老族长的想法,他有些忧虑道:“我知道您很不喜欢独孤靖和东大营,也不想管他们的死活,可是在我看来,那独孤靖平时就算再令人生厌,那也不是公山部所能比的,公山部带来的只有杀戮。” 老族长淡淡一笑:“你看这个。” 老族长递给了南荣复一封信。 南荣复疑惑地接过,拆开一看,登时就变了脸色:“这,这……我们南荣部也参与了叛乱?!” 老族长眉头一挑:“你不要瞎说。” 南荣复拿着信的手有些颤抖:“可您现在不正是在避战?您相信他们的话?” 这信上署名公山渚,正是公山部落如今的族长,信中大意为奉劝南荣部不要参与战争当中,独孤靖的命他们势在必得,只要南荣部不动,事后公山部会与南荣部共治夷州。 “我不信,因为就算他能杀掉独孤靖,朝廷也不会让夷州这块肥肉落到他公山部的嘴里,东大营只不过会换一个统帅罢了。”老族长淡淡一笑。 南荣复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困惑道:“老族长您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可万一独孤靖最后赢了,他事后追查下来,责怪到我们头上……” 老族长缓声道:“他不会,因为他给我的命令是去周围城池平叛,此刻的我已经率领族中勇士离开了这里,我们也从来没有派人去东边探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东大营现在的情况。”老族长说完,看了南荣复一眼:“要不是你突然叫人无论如何也要拦住我,此刻的我确实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 老族长戴好头盔,拍了拍南荣复的肩膀:“你放心,不管最后是独孤靖赢了还是公山部获得了胜利,他们都不会为难我南荣部,更不会侵犯我南荣部的土地。” “圣堂。”南荣复苦涩道。 “你知道就好,不多说了,夷州毕竟生活地都是我百夷诸部的百姓,我不能放任公山几个部落的人对这些普通人乱来,东大营交给我的平叛任务还是要去做的。”老族长转身离开了营帐,消失在了南荣复的眼前。 南荣复神色复杂地看着天边:“老族长或许会带着部落的士兵跑到最远的地方吧,跑到一个事后就算接到军令也来不及支援东大营的地方。” …… “实在是不凑巧,就在刚刚,我家族长接到了东大营的军令,带着寨中的部落勇士离开了这里。”南荣复一脸遗憾:“不然我想族长他老人家一定会对你感兴趣。” 沈烨没有什么感觉,老丈却是受宠若惊道:“老族长事务繁忙,哪有亲自接待我们的说法?” 南荣复笑了笑,对老丈道:“现在路上都很不安全,你和这孩子就暂时留在这里,等着和其他人一起回到部落,不然万一你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对你的儿子交代。” 老丈想到不久后祖孙三人便能重逢,眉开眼笑道:“听大人的。” 沈烨好奇道:“老丈,为何以前您自己要出来住?” 南荣复也有些不解:“部落里的老人在族里过得都不错,您有儿有孙,这么大年纪,腿脚还不好,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 老丈看了南荣复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那儿子几年前在圣堂守卫的选拔中落了选,我怒其不争,与他吵了一架,那孩子性格有些偏激,我担心他会离族出走,在外遇到危险,于是我自己先跑了出来。” 沈烨:“……” 南荣复:“……” …… 天边夕阳摇摇欲坠,沈烨等人在寨中用了餐后,便在南荣复一队人的保护下,向着东大营进发,而老丈爷孙二人选择留在了寨里。 沈烨虽一开始有心拒绝南荣复的好意,但在老丈的反复劝说下,还是同意了南荣复亲自护卫的请求。 而队伍行进不到一里地的时候,沈烨就有些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此刻的他们已经被一个百人队伍团团包围,对方的衣着显然不是东大营的服饰,南荣复此时正在前方和对方的头领交涉。 “沈公子,出事情了,我们恐怕要立刻回返。”南荣复一脸凝重地走了回来。 沈烨看着眼前的情形也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正在此时,一支十余人左右的队伍从他们来时的道路走了过来,队伍中正押解着一人,沈烨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多日不见的苏冘。 “这个人公子认识?”南荣复注意到了沈烨的目光。 沈烨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又有一支百人队伍从另一个方向,擦着沈烨这边走了过去,这个队伍押解了更多的俘虏,当沈烨看到其中一个人时,不由得惊愕得叫了出来:“怎么是他?!” 第五章 入营 得知了南荣复等人是南荣部落的人后,早已得到消息的公山部落士兵并没有难为他们,沈烨几人得以安全回返。 “看来公山部落抓了很多战俘。” “并不全是,还有很多平民被当作了苦力。”沈烨看着远去的苏冘。 “公子是说你的那位朋友。” 沈烨目光闪动,他转头看向南荣复:“您可否帮我个忙?” 南荣复知道沈烨的意思,他带着歉意回道:“族长不在,这种事情我们南荣部落不好出手。” “难道你的圣堂守卫身份也不行?” 南荣复淡淡道:“圣堂守卫不会插手任何凡间事物。” 沈烨冷笑一声,心中却打定了主意。 南荣复不以为意,众人沿着原路返回到寨中。 老丈爷两看着去而复返的沈烨很是欣喜,二人安慰了一下闷闷不乐的沈烨后,各自休息去了。 …… 入夜。 公山部落营外,突然响起一阵锣声,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大帐里的公山族头领很快便得到了警报,他急忙披挂着衣服带人冲出了营外。只见营帐门口,几十把弩箭正对准着一个年轻人,而他旁边的地上正放着一面锣。 “你是什么人?”公山族头领厉声问道。 “小人有重要情报来汇报将军。”沈烨喊道,为了防止自己没有见到对方首领就被暗处的人误杀,沈烨从南荣复那边偷了一面锣,离着老远就开始敲打,虽说举动过于胆大,却也真的让对方没有对其动手。 “将军?你是中原人?” 沈烨暗叹自己言语的不谨慎,他扬声道:“正是,我有紧急军情!” 公山族头领皱了皱眉,对左右道:“仔细搜身,缴了他的武器,给他绑起来送到我的营帐中。” 沈烨来时已将身上的阳州双刃埋在了不远处的一个树下,没过多久就被人押着来到了公山族头领面前。 这个营寨地处外围,主要负责的是警戒和征兵的作用,所以负责管理这片营寨的头领十分年轻,看样子并不比沈烨大上多少。 年轻头领披着一件单衣,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沈烨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情报?” 沈烨早已想好了措辞,急声道:“我是潞州曹家庄人士,我奉我家老爷子之令告诉将军,有一支东大营的轻骑正在赶往这里。” 年轻头领对潞州曹家庄的这一分支的事情还是听说过一些,他皱眉道:“小子,既然你是本族人就不要学中原人喊我将军,叫我头领。” “好的,将军。” 年轻头领翻了个白眼,他问道:“你方才所说有一支轻骑?你们如何确认那是东大营的骑兵?” 沈烨回道:“因为骑兵队伍的旗帜上写了独孤二字。” 年轻头领无奈道:“你的消息能再慢一点吗?他们早就被我们击溃了。” “真的?” 沈烨一脸欣喜之状,内心却沉了下来:“之前自己果然没有看错,那第二支队伍俘虏的人里其中一人就是独孤邵!” “还有军情没?” “没了。” 年轻头领捂着额头,心中恼道:“老子本来睡得好好的。”他看着沈烨气不打一处来,他对着身旁的一个兵头道:“你去带他找个地方休息,明天一早把他和那些战俘送到前线。” 此举正合沈烨的意,他装作一脸惶恐的样子跟着兵头退了出去。 兵头给沈烨松了绑,带着他来到了一个营帐前,对他道:“进去自己找个合适的衣服和武器。”说完他打了哈欠就要离开。 沈烨连忙叫住他道:“这就行了?我睡哪?” 兵头翻了个白眼:“你想睡哪睡哪!大晚上的,随便进个营帐睡不就得了?” 沈烨躬了躬身子,走进了营帐中。 看着营帐里杂乱的衣服和在边缘摆放的的乱七八糟的兵器,沈烨不可置信地道:“就是这种军队打败的东大营?” …… 走出营帐,看着营地里寥寥无几的巡逻士兵,沈烨一阵苦笑,早知道对方军纪这么松散,自己就偷偷进来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不过好在也因此确认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独孤邵也被关在了这里。 沈烨却不知,公山族在东大营外围一共前前后后安插了十余座大寨,二十余座小寨,将东大营和夷州城团团包围,真正的部落精英都在大寨中,像他所在的这个小寨的人基本都是临时拿来充数和延缓援军的牺牲品,这些人丝毫没有作战经验。 由于这些营帐排得杂乱无章,沈烨寻了半天也没有寻到关押苏冘和独孤邵的地方,不得已他叫醒了一个打瞌睡的站岗士兵。 “喂,兄弟。” 那兵士被吵醒,他还以为是上司来查岗,立马站了起来,等他看清楚是一个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小兵时,他不禁骂道:“大晚上的要吓死人吗?!” 沈烨不好意思道:“兄弟我方才梦游,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能帮个忙不?” 兵士有些惊疑地看着他:“梦游?找不到路?你刚来的?” 沈烨点点头:“今天刚调到这里。” 兵士恍然,他没好气道:“你哪个营的?” 沈烨挠挠头:“我记不得了,不过我是和那些战俘睡在一起的。” 兵士哼了一下,他拉着沈烨指着后方道:“看我指的那里,往后穿过四个营帐,有守卫并排的那两个就是了。” “多谢。” “快滚,影响老子睡觉。” 沈烨来到两个战俘营前,关押战俘的营帐防守明显要比其他地方严密,此刻两个帐外四周站着接近二十余名兵士,让沈烨顿时感到有些棘手。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办法,沈烨干脆径直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的?”兵士们竖起长矛对着沈烨。 沈烨低笑道:“各位大哥,小的刚来,头领让我过来休息。” “休息?在这?” 沈烨点头道:“是啊,要不你们去找头领问问,这可是他亲口说的。” 几个守卫面面相觑,大晚上因为这种事情将头领吵醒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这么一个可疑的人突然出现,问还是要问的,几个守卫一合计,决定找带沈烨拿衣服的那个兵头问个清楚。 那兵头刚刚和衣躺下,就又被吵醒,听闻守卫来意,还未等守卫说完,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在哪睡不是睡?休要再烦老子!” 第六章 逃避 营帐内漆黑一片,苏冘躺在地铺上的最边缘,突然一阵冷风吹入帐中,异动引起了他的警觉,苏冘阖眼倾听,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在帐内响起。 “查营?”苏冘心中奇怪。 脚步声忽远忽近,那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直到脚步声靠近苏冘这边,停了下来。 苏冘提高了警惕,还未多想,那人居然在他的身边躺了下去。 “新来的俘虏?”苏冘蓦然睁开双眼,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嘘。” 沈烨看着吃惊的苏冘,眨了眨眼,轻声道:“不要把其他人吵醒。” “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也被俘了?”苏冘吃惊地看着沈烨。 “你被押送的时候,被我看见了,于是我投奔了公山族,来打独孤靖。”沈烨说完感觉有些有趣,轻笑了一声。 看着面前穿着公山族士兵服饰的太子,苏冘的心情有些异样。 “您真的很不一样。” 沈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苏冘为什么说出了这种话。 “云殿下,有时候您根本不像是一个皇子,正常的太子哪里会为了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犯险。”苏冘的语气带着些许感动。 沈烨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独孤家自夺得大宝以来,到我这里,不过二世,我们骨子里仍旧保留着一些北方人的任性和随性,这么说你可明白?” 苏冘明白沈烨的意思,但这种回答显然不能让他信服,苏冘看着沈烨,认真问道:“那您能告诉我,当您已经脱困的时候,您还不知道我被抓,那时候您为什么不回帝都,反而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道路,向东行进?您是不是在逃避什么?” “逃避?”沈烨浑身一震,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当时是真的因为在意那几个世家的人才选择东进的吗? 沈烨的心有些凌乱,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着无限的倦意,语气中也充满了很明显的无奈:“最危险?不,在我看来这才是最安全的方向,你不清楚,帝都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暗红色长袍搭在了椅后,一个满头银发、面上皱纹纵横的人从太师椅上站起,他的手中拿的是前方最新的战报。 “夷州不早不晚,刚好在这个时候乱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响起。 “方相,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将军府明日就会收到这些消息。” “怎么办?”方岳额头上挤出了愤怒和痛苦的皱纹,他压抑着内心的愠怒,道:“北府铁骑,东大营,北大营再加上宣州附近的官军,这么多人居然让一个乔杞给跑了?治罪!他们都得治罪!” 方相对面,身着常服的官员苦笑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乔杞能钻到夷州去,然后正好赶上夷州大乱,让东大营无法顾及到他。”说着,他心中一惊:“方相,您说,这会不会是那乔杞老儿早就计划好的?” 方相冷笑一声:“乔杞出来的事情,是我们和九曲山里合谋的,那老儿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越过我们的眼线和远在天边的夷州人接触?” 官员道:“好在这次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经过此事,北大营和幽州都要大清洗,而我们只损失了高博一人。” 方相放下手中的战报,坐回了椅子上,他闭着眼睛沉思良久,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军府保不住了。” 官员失声道:“将军府?您是说老将军?” 方相双眼有些疲惫:“太子殿下下落不明,多半已是身亡,圣上这脉就此断绝,一个幽州加上北大营不足以平息圣上的怒火,如今乔杞在重重包围下逃走,东直隶那里又是一团糟,负责调度的将军府将是首当其冲。” “这么多年,我们和帝师之间最大的优势就是老将军的将军府站在我们这边,这样一来我们的损失是不是太大了?”官员声音苦涩道。 “给秦老将军传口信,明天让他主动请罪,辞去将军府总督的职务,这样兴许圣上会念及旧情,让老将军推荐下任将军府总督的人选。”方相身旁的管家领命而去。 方相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感到很多事情都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已经好些年没有体会到了。 “想来是他们二人中的一环出现了问题。”方相很快就确认了自己计划的疏漏,他有些后悔,自己或许不该将他们二人卷入到这件事情之中,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那两个人中为何有人要相救乔杞,这对他或者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想到这里,方相又想起一事,他对下方官员问道:“那位唐姑娘的下落可打探清楚?” 官员摇头道:“我们在幽州的人根本就没有发现姓唐的姑娘,方相,您是不是猜错了,那‘天下三奇’之一怎么会是一个唐姓女子?” 方岳披着衣服,踱步走到了院中,官员紧随其后。 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泻,整个院落一片银白。 方岳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宁静,他神色间带着一丝惆怅:“如果连唐姑娘都配不上‘天下三奇’的名号,我想不到还有谁会有资格?独孤靖?沈颂?百世骧?在我眼里,他们甚至都没有资格和唐姑娘相提并论。” 官员神色有些惊讶,在他眼中,方岳提到的这三个人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居然都没有资格和那位唐姑娘相提并论? 他正要继续询问,这时院外传来了急匆匆地脚步声。 方才离去的管家匆匆回返,他神色郑重地对着二人说道:“方相,景尚书,事情有些棘手,老将军府邸外围到处是官兵和暗哨,我派出去的几个人都被对方解决了,我们的消息根本传不进去。” 景尚书吃了一惊:“可看清楚对面是什么人?” “巡查司。” 听见巡查司三字,方相浑浊黯淡的双眼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他缓缓道:“帝师,我还是小看了你啊。” 一片阴云飘过,遮住了天上皎洁的圆盘,方相和官员的心也沉入了谷底,这一刻,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一方最大的助力,将军府的秦老将军已经完了。 第七章 访客 新朝历二十三年,这一年是后世史学家最为津津乐道的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影响未来的重大事件。 前朝尚书突破九曲防线深入中原,太子遇袭,幽州事变…… 在这众多令当世及后世震惊的事件中,一个人的罢免反而显得微不足道,然而后世的史学家在反复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才逐渐发现,历经两朝的将军府总督秦川的退隐,才是对后世影响最关键的因素,从此之后,帝师的势力开始从幕后走向台前,方相与帝师十年之争正式拉开了帷幕,整个帝国的绝大部分人都将作为二人相争的棋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时间回到当下,在圣上罢免秦川老将军的时候,东直隶的乱象还在继续,东大营仍处在公山部落的层层包围之中。 沈烨找到了苏冘之后,二人便商议起了如何离开这里,二人产生了分歧。 “殿下为何执意要去东大营?” “怎么?连你也认为独孤靖很危险?还是说你的那位唐姑娘曾经对你说过?” 苏冘苦笑道:“殿下,我只是不明白,就算您觉得帝都有危险,那您还有很多路可以选择,为何偏偏要去东大营,还赶在这个要命的时候。” 沈烨缓缓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明白。” “恩?” 黑夜中,沈烨直勾勾地盯着苏冘,看着苏冘有些发毛:“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孤身出现在幽州?” “您是说瑶山的事?” 沈烨神色一厉,他不可置信地抓住苏冘的衣服,大声喝道:“你怎么知道?” “谁啊?吵死了!” “哪个不开眼的,大晚上找死是吗?!” 帐篷里有人不满地嚷嚷道。 沈烨见状,便要将苏冘拉到角落处问个清楚,然而他却发现苏冘身体重的可怕。 “你起来跟我去那边。”沈烨皱眉低声道。 “殿下,我恐怕做不到。”苏冘微喘,身体开始冒汗。 沈烨感到了不对,他迟疑道:“你被人下了药?” “不止是我,这里面所有的战俘都服用了公山部落的药粉,我们使不上力气,所以他们才放心将我们集中在这里。”苏冘解释道。 沈烨瞬间心乱如麻,看来想救苏冘离开这里并不简单。 “瑶山的事也是唐姑娘跟我说的。”苏冘说回了方才的话题。 沈烨双眼眯了起来,脑中急急思索:“当日的瑶山已经处在一片火海之中,难道除了自己还有别人活了下来,被那唐姑娘所救?还是说唐姑娘参与到了这件事情之中?” “殿下,您的意思是这件事中独孤靖有动手的嫌疑?” 沈烨缓过神来,他轻声道:“独孤靖之子独孤邵当时几乎是与我同时进的幽州,他们不远万里从夷州来到幽州绝对是收到了什么情报,也许是因为九曲,但也可能和我有关,我要问个清楚。” 苏冘沉默了,半晌后,他央求道:“可是您不能等这阵风波过了再去找他吗?” “独孤靖死了怎么办?” 苏冘哑然。 沈烨声音低沉:“如果独孤靖死在了公山部落的手中,我就永远也不知道东大营究竟知道些什么。而且于公他是我独孤家的臣子,于私他是我的伯父,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敌手,所以。”沈烨看着苏冘:“我需要你的帮助。” 苏冘想也未想直接拒绝道:“殿下,我虽然受唐姑娘所托保护你的安全,但我不想白白地去送死,况且我的兵器还在宇文扈手中。” “阳州双刃被我带来了,就在营外的树下埋着。” 苏冘双眼一亮,随后又黯淡了下来:“我们这些人都被服了散力的药物,浑身绵软无力,莫说帮助太子,就是独自活动都成问题。” 沈烨思考片刻,轻声道:“先休息,我明早想办法。” …… 东方拂晓,天际微白。 营中已经开始嚷嚷起来。 心中有事的二人很快便被吵醒。 “我去外面看看,你且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 沈烨走出了营帐,正好和营外的守卫撞了个满怀。 “你是什么人?”沈烨的中原人相貌登时让几名守卫惊出了一身汗。 沈烨摊手道:“我是昨夜的那个小兵啊。” 守卫们将信将疑,昨夜他们瞧得不清楚,根本没有发现沈烨是中原人。 正在此时,营外传来号角声。 沈烨疑惑地看向那边,问道:“打仗了?” “这是欢迎的仪式,有客人来访。”一名守卫下意识回道,随后发现是沈烨发问,他赶紧闭上了嘴。 沈烨讨了个没趣,懒懒散散地向营前走去。 可疑!实在是可疑! 守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不约而同地将沈烨包围了起来。 沈烨不悦道:“你们做什么?” 一名守卫道:“你隶属于哪个营的?你的小队队长是谁?” 沈烨呆住了,昨夜那位公山族的年轻头领的意思是打算今天将沈烨和那些战俘直接扔到前线,根本没有收编他的意思,所以什么东西也没和他说,沈烨根本不知道自己隶属于哪个小队。 “将他带到头领那去,如果他真是敌人的探子,我们这算是立功。”几人二话不说,将沈烨缴了械,押送往主帐。 …… 公山部落的年轻头领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帐中,他正准备接见一位南荣部落的客人,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代表公山族接见客人,心情不免有些紧张,他压根不知道南荣族的人为何要来,而且是拜访他这么一个小人物,不过南荣族毕竟是夷州第二大族,自己的部落和若家开战,对南荣族自然是拉拢优先,于是年轻部落穿上了自己最正式的服饰。 “头领。”帐外传来唤声。 “可是南荣部落的客人到了?”公山族的头领心中一惊,他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该出帐迎接?他暗道一声罪过,未等手下回复,直接冲出了帐门。 “哈哈哈,远来是客,呃。”看着被押送过来的沈烨,年轻头领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第八章 前来救人的南荣复 公山族的这位年轻首领疑惑道:“怎么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押着沈烨的公山族守卫十分机灵,他立刻就明白沈烨之前所说不假,他赶紧松开了沈烨,跑到首领耳边小声道:“大人,不是要接见南荣族的客人吗?我怕大人第一次过于紧张,所以把这个中原人带过来帮助大人。” 头领脸色难看起来:“你是说我不知礼节?” 守卫慌忙道:“小的没有这个意思,小的只是觉得大人事务繁忙,会想不到一些东西,所以才把这个人带过来,让大人处理事情更应手一些。” 头领想了想,觉得有个人在也好,他哼了一下:“让他留下来,我告诉你,这人可不是什么中原人,他是我公山部落在潞州的一个分支,下去吧。” “是。” 沈烨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他也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处罚,此刻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营外,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南荣复。 “他来这里做什么?”沈烨心中嘀咕道。 “你过来!”头领对着沈烨招手道。 沈烨镇静地走到头领身边,只听头领道:“南荣部落来了客人,一会,你就坐在我的身后,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轻咳一声。” “啊?” 年轻头领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支支吾吾道:“你在中原呆了这么久,对礼节这些东西肯定懂得比我多。所以……” 沈烨恍然,敢情这人是怕在客人面前丢脸,出了丑相,让我提醒,可一个会客而已,这有什么好注意的? “跟我进来。”头领将沈烨拉进帐中,他对着沈烨道:“你就在我座位后的帏布后藏着,一旦我言语有什么不对,你就轻咳就好,我自会改正。” 沈烨有些奇怪:“我方才所见那些客人已经到了营外,头领为何还不去迎接?” 年轻头领冷笑:“他们在南荣部是什么职位我都不知道,就让我去迎接,如果是个小人物,岂不丢了我公山部落的面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沈烨心中暗道:“南荣复没有说明他的身份?” “头领,南荣氏的客人已经到了。”帐外传来通报。 年轻头领赶紧将沈烨推到幕后,然后自己坐在了座位上:“进来。” 南荣复带着两个护卫走到帐中,他看着前方端坐的公山部头领,眉头微微一皱,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头领,居然架子这般大,看来这些年公山族实力的确增强了许多,这心态也跟着膨胀了不少。 他却不知眼前的这个小头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大场面,这是他第一次代表部落接见外客。 南荣复虽然心中有些不喜,但他此次毕竟有求于人家,所以他还是露出了微笑:“见过公山头领。” 南荣复的退让让年轻头领心中一定,年轻头领暗道:“果然是个小人物,就是不知他来找我是何用意?”他指着旁边的座位笑道:“南荣部的朋友请落座。” “咳咳咳。” 身后的声音让年轻头领脸色一僵,他立刻板起了脸:“不许坐!” “呃。”帷幕后的沈烨吃了一惊,南荣复是圣堂守卫,料想身份比这个公山族的小头领尊贵的多,方才这年轻头领没有亲自迎接也就罢了,此时还不起身迎他落座,沈烨感觉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沈烨才轻咳一声提醒他态度恭敬一些,可他没想到这小头领的态度反倒更差了。 南荣复本来屁股都要沾到座位上,听见年轻头领一惊一乍的声音,南荣复还以为座位上有什么毒物之类的东西,他立马跳了起来,惊疑地检查着身下,却并没有任何端倪,随即他将目光看向小头领,等着他的解释。 小头领此时也察觉到了自己做的有些过火,就算是双方地位再悬殊,对方作为客人,也应该有落座的权力,“莫非是自己那个‘请’字用得不妥当?是了,我没事加个敬语做什么?”小头领自以为明白了沈烨的意思。 小头领挥挥手,示意道:“坐坐坐。” 南荣复一脸莫名其妙地坐了下去,心中古怪万分。 南荣复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顺从让小头领更加相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几人就是南荣部的普通人。小头领斜眼看着南荣复,冷漠问道:“几位来我营寨所为何事?莫非是要借道回你们南荣部?” 南荣复看着这位公山部的小头领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心中也嘀咕了起来:“难道他知道了沈公子的阳州双刃?他明白了我的来意?这下事情不好办了。” 南荣复自从看到了沈烨手中的阳州双刃,就一直将他当作一块宝,阳州双刃是他们百夷诸部的克星,如果他们能招揽沈烨,获得阳州双刃的锻造和操练方法,那南荣部必将威慑整个百夷,于是南荣复想通过各种示好,意图将沈烨留在南荣部中。 可他没有想到沈烨如此急迫地要去东大营,好在东大营已经被公山部落团团围困,沈烨没有通过公山部防线的机会。 本来南荣复以为此事就此作罢,谁知沈烨竟然趁夜离开了,这天一早南荣复接到消息,当即就想到了沈烨非常有可能是去了白天看到的那个营寨,去营救他的那位被俘的朋友。 南荣复心中焦急万分,沈烨那两柄阳州双刃那么明显的放在腰间,倘若被公山族的人认出,后果简直无法想象,以公山族的野心和侵略性,到时不仅仅是东大营的灾难,那将是整个百夷诸部的末日。 南荣复心中斟酌片刻,他不确定公山族是否已经知道了阳州双刃的事,所以他决定从侧面入手,南荣复试探道:“头领营中可是有一些中原人?” 小头领没想到对方居然问起了他问题,他疑惑道:“怎么?难道这里面有你们南荣部在中原的人?” 帷幕后的沈烨心中一动:“莫非南荣复是来救我的?” 南荣复双眼一亮,小头领这话正好称了他的意,他顺着他的话茬接着道:“实不相瞒,我身旁有一个族人在昨夜走丢,所以我想来大人寨中看一下,是否被您的部下给误当了东大营的探子抓了起来。” (本章完) 第九章 南荣复的手段 “南荣部落的人?”公山族头领皱眉。 “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他有着中原人的口音。” 小头领一怔,他现在身后的沈烨完全符合南荣复所说可他不是曹家庄的人吗?等一下,难道南荣部的人想窃取情报?毕竟从那位“曹家人”的话可以看出,曹家庄的人知晓那支东大营骑兵的动向,虽然这支骑兵已经已经被他们所击溃。 小头领心中提高了警惕,南荣部虽然和自己的部落私下表示过不会参与双方的战争中,可毕竟南荣部在东大营的眼皮下经营多年,南荣部落和东大营的关系肯定比与自己的部落更亲密,有些时候不得不防。 “没有。” “没有?” 南荣复看到小头领的神色,就知道沈烨来过这里,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不想承认。 对方的反应让南荣复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来想,南荣部莫非是发现了阳州双刃?! 南荣复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那位年轻人前几日便一直和我在一起,夷州境内的很多百姓都应该看到过我们,甚至很多部落都可以为我作证。” 小头领嘴角微翘,他身体靠后,眼神中略带微讽之色:“都可以为你作证?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那头领是承认他来过这里了?” 小头领呼吸一窒,恼羞成怒道:“混帐!你居然套我的话!” “大胆!”南荣复身边的两个护卫见自家的圣堂守卫被辱,齐声怒喝。 “你是什么人?”小头领愣住了,他不是傻瓜,这两位南荣部落的人敢在自己的地盘和自己顶撞,说明了自己面前的这位根本不是普通人。 南荣复不再掩饰,拿出了那张画。 看着那个只在传闻中听到的图案,小头领腾地一下站起身,他吃惊道:“圣堂!” 他的眼中惊疑不定,此人居然是圣堂的人,圣堂的人居然亲自来向自己要人,那自己就更不能交了,那位“曹家人”身上肯定有着大秘密! “现在头领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小头领陪笑道:“当然,圣堂的人怎么会骗人?方才我不知大人的身份,请您见谅。” “来人!” 小头领对着进来的手下吼道:“把昨晚那个人带,不,把他请过来。” 手下疑惑地看着小头领,他之前分明看着沈烨进了营帐,他刚要发问,小头领忙对着他使了下眼色,同时喝道:“还不快去?拿那人带给这位圣堂的人。” “圣堂?”手下心里一惊,他明白了大概,瞄了一眼南荣复后,急忙退了出去。 小头领笑道:“您稍等片刻。”他的眼神不经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后,他心中很奇怪,沈烨完全可以从后面走出来与南荣复相见,却自始至终没有动静,难道他在害怕?难道他真正的身份是圣堂的叛徒? 小头领心中有些兴奋,圣堂对所有的夷族人来说都是最神秘的地方,尤其是被赶到东边山野的他们,小头领从小就经常从部落的老人听到圣堂的伟大和恐怖,他对圣堂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在小头领迫不及待地想审问沈烨之时,帷幕后的沈烨也陷入了抉择之中,在最开始小头领没有选择将他暴露的时候,他就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主动走出来。 在他想来,南荣复应该是受南荣家那爷俩所托,或者是因为出于好心,才来找的自己,以南荣复的圣堂守卫身份,带他离开这里应该不难,可一旦离开这里,想着前方还有这么多的公山部落的营寨,沈烨觉得自己会很难再接近东大营。 可如果自己坚持留在这里,待南荣复走后,自己如何对这个小头领解释。他很清楚经过这件事后,小头领必会认为自己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或者掌握着什么重要的情报,到时自己该用什么方法脱身,沈烨陷入了沉思。 知晓南荣复的身份后,小头领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美酒水果也都端了上来。 “我听说圣堂的人一般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圣堂,您这是?”小头领言语试探道。 南荣复淡淡一笑:“这是圣堂的事,我不方便透露。” “是我越界了。”小头领脸上微笑,心中却有些暗恼:“好狂妄!” 帐中气氛有些僵硬,直到那名士兵去而复返。 “头领,不好了,那个人不见了!” “什么?!”未等南荣复反应过来,小头领率先跳了起来,他厉声问道:“怎么会不见?你休要骗我!这可是圣堂要的人!” 士兵额头流着汗,颤声道:“方才我问遍了各个营寨,所有人都说没有看见那个中原人,我想他可能是昨晚就逃走了。” “这。”小头领心中暗喜,自己这位手下果然机灵,看来他已经和各个营寨都打好了招呼,小头领看着南荣复,自责道:“圣堂大人,我原本就不会治军,也不懂什么军纪,出现这种情况都怪我管制不严,您看,您要不要去周围找一找?” 从那士兵进来说话开始,南荣复就眯着眼睛,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圣堂大人?”小头领又一次出声。 沉默。 帐中的寂静让士兵有些不安。 终于,南荣复开口了,他缓缓道:“我自小就进入了圣堂,习得了圣堂几位长老亲自传授的诸多秘术,其中一项就是能识破他人的谎言。”他将那个圣堂的纸画展开,随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上面红的地方滴了几滴鲜血:“现在,我将唤出你们公山部落在圣堂安息的灵魂,士兵,抬眼看着我!。” 那个士兵脸色唰得一下就变了,他咽了口唾沫,伏在地上颤声道:“我,我没有欺骗大人。” “看着我!” 士兵艰难地抬起头,和南荣复的双眼对视。 “现在在你的先祖灵魂面前,我重新问你,那个中原人是不是跑了?!” 在南荣复的心里暗示下,士兵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威压从南荣复身上散发出来,压迫地自己喘不过气,他带着哭腔道:“我……” “你的先祖在看着你!” 士兵崩溃了,他说道:“他没走,他就在……” “够了!”小头领脸色苍白地打断了士兵的话:“滚出去!” 瘫软在地的士兵惊恐地看了南荣复一眼,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营帐。 第十章 识破 小头领在部落中长大,在族中长辈的影响下,对于圣堂的手段也同样很是忌惮,当他看到南荣复的手段信以为真时,帷幕后的沈烨出了声。 “好低级的手段。” 短短一句话让面色苍白的小头领瞬间回过神来,他急忙打断了手下的话,将其赶了出去。 南荣复眼看被打断也不急,他笑吟吟地看着脸色难看的小头领:“头领可否将我的人请出?” “你的人?”小头领此时也不再伪装:“你说的那个人分明是我公山部落在中原的一个支脉,何时变成了你的人?” 南荣复以为小头领在狡辩,他此时已经失去了耐心,皱眉道:“到了这个时候,头领还不肯交人吗?” 小头领拍拍手道:“你出来吧。” 在南荣复惊讶的眼神中,沈烨从小头领的身后的帷幕中走了出来。 “沈公子,你一直都在这里?” 沈烨脸上带着歉意,看着南荣复道:“抱歉守卫大人,我欺骗了你,头领的话没错,我其实是潞州曹家庄的人,我是奉我们庄主之命来本族报信的。” 南荣复压根就不相信沈烨的话,曹家庄的人会配有阳州双刃?这其中绝对有隐情,南荣复脑中急急思索。 小头领放下心来,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南荣的客人不会想强夺我公山的族人吧?”小头领特意将南荣族说得很大声,提醒着南荣复他不仅是圣堂的人,还是南荣部落的人。 哪知小头领的话反而点醒了南荣复,南荣复沉声道:“沈公子,你不要担心自己的处境,现在和我离开,这些人拦不住我们。” 小头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南荣复看着沈烨,只见沈烨微微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东大营的方向,他在提醒南荣复,自己之所以这样是要去东大营, 南荣复却是会错了意,他心中顿时想起了沈烨被俘的那个“朋友”,沈烨不就是因为此人才来的此处吗?南荣复心中懊悔自己此时才想明白,他向前一步对小头领问道:“公山族的俘虏被关在哪?” 小头领不明白南荣复怎么又将话题扯到了俘虏身上,他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南荣复摇摇头,决定用武力解决,他挥舞着拳头冲了上去。 小头领怎么也没想到南荣复会突然发难,还是在他的地盘上,眼看南荣复冲来,小头领不敢怠慢,急急向后退去,同时拔出了腰间匕首,在身前一顿乱划。 一个前冲,一个后撤,南荣复优势尽显,他丝毫没有在意眼前的匕首,直接用双臂迎了上去。 嘶~ 锋利的匕首划开了南荣复的衣衫,露出了里面的软甲,眼见匕首没用,小头领果断将其放弃,同时从袖间甩出了一把药粉。 同是百夷诸部的人,南荣复早有预料小头领的行为,他将头埋在衣袖间,整个人向前撞了过去。 咚! 二人冲破帷幕倒在了地上,南荣复将小头领压在了身下。 “你们是想和公山部落开战吗?!”小头领色厉内荏地叫道。 南荣复一手扣住小头领的脖子,淡淡道:“我想就算我此刻把你杀了,贵部也不可能会因为你一个人而对我们开战,更何况是对我们圣堂开战。” 小头领态度软了下去,他求饶道:“放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 南荣复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头领,心中暗道:“公山族是无人可用了吗,居然派这么小的族人来管营寨。” 南荣复将小头领从地上提起,他指着一旁的沈烨道:“这个人我要带走。”说完他目光一凝,他发现沈烨腰间的阳州双刃不见了! 小头领此时哪有不同意的勇气,他急忙答应道:“好!” “把他的武器也还给他。”南荣复在小头领的耳边森然道。 “什么武器?”小头领呆了下。 南荣复掐着小头领的那只手一紧,小头领吃痛之下只得急忙道:“我给,我给。” 一旁的沈烨身体僵在了原地,他虽然没有听到南荣复的话,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小头领的那句疑问。 武器?阳州双刃?南荣复知道阳州双刃? 在这一刻,沈烨完全明白了,他明白了当时为什么自己犯下了那么大的错,南荣复不仅放过了自己,还突然对自己以礼相待,此时还冒着风险来营救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南荣复的目标是阳州双刃。 沈烨一阵后怕,还好自己提前将阳州双刃藏了起来,不然自己根本不可能察觉到南荣复的意图。 “不行,我不能跟南荣复走,以他的能力,倘若撕破脸皮,我根本无法逃脱,现在该怎么办?”沈烨心中焦急:“这小头领还没有意识到我的武器是什么,方才应该是为了活命,敷衍地回答,如果他二人将阳州双刃的事拿到台面上说,被自己听见,南荣复做事就会毫无顾忌了,至少现在要让南荣复知道自己并不知情他的目的,要让南荣复继续伪装,自己才有可能抽身。” “守卫大人!快帮我救人,然后陪我去个地方,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藏在了那里。”沈烨出声道。 “很重要的东西?”南荣复一下就联想到了阳州双刃,他对沈烨微笑道:“好。” 看着南荣复脸上憨憨的和善笑容,沈烨不禁毛骨悚然。 南荣复叩着小头领走出了营帐,一下就引起了营内骚乱。 “放开头领!”公山部落的众兵士将几人围了起来,只是细细观察,这些人目光中都带着些恐惧。 南荣复暗自一笑,方才的士兵果然将自己的身份在营内传开了,现在自己做事更加方便。他大吼道:“圣堂守卫在此!所有人退让!”身旁的护卫配合地扬起手中的那张纸画。 营内士兵都已经知道了圣堂守卫的存在,看见那幅画后,所有人都丧失了斗志,给沈烨几人让开了一条路。 一旁的沈烨暗暗心惊,圣堂的威慑力如此之大,将来必成祸患。 “带我们去俘虏营。” “我知道在哪。”沈烨一马当先,向那两处营寨走去。 第十一章 各怀心机 苏冘和其他的俘虏正在营内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公山部落的安排。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几个士兵匆匆地走进帐中,对着众人吼道:“所有人都出来!” “要将我们送到前方去了吗?” 苏冘心里清楚,在战争时候,像他们这种战俘要么会留在营内做杂活,要么会被派送到前方充当炮灰的角色。 然而走出营帐的苏冘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一个相貌寻常的中年人手中叩着一个穿着明显是公山部落将领的人,而沈烨正站在他们身旁,他们四周围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苏冘一下就明白了沈烨做了什么,他有些感动,又有些紧张:“太子殿下怎么每次都这么喜欢冒险?” “沈公子,哪位是你的朋友?”南荣复低声问道。 “对对对,哪位是,我会立刻放了他。”小头领附和道,他眼底的愤恨之色一闪而过。 “把他们全放了。”沈烨的目光并没有在苏冘身上停留太久。 “啊?”小头领吃惊道。 南荣复嘴角微翘,心底暗赞一声,随后喝道:“听见没有,把他们都放了!” 小头领心有不甘,这些人如果都放了,再想全部抓住可就困难了,可他现在在人家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头领只得无奈喊道:“放人!” 南荣复此时想到了什么,加了一句:“把解药也给他们。” “解药?”沈烨吃了一惊,难道苏冘他们中了毒? “沈公子不知,我们百夷诸部为了防止俘虏逃窜,会在食物中加入一些脱力的药粉。”南荣复轻轻捏了下小头领的脖子。 “什么意思?这个沈公子不是南荣部落的人?”小头领发现了端倪。随后他说道:“我们没有下药。”感受着南荣复手中加大的力度,小头领急忙道:“这批人本来今日就要送到前方战线,我们今早并没有用药,昨日的药效此时也已经过了。” 看着小头领焦急的神情,沈烨点头道:“我相信他。” 俘虏们一个个被解开了身上的锁链后,疑惑地看着沈烨几人。 “沈公子,我们带着他们一起走吧。” “且慢,我记得这里还有一营俘虏。”沈烨指着旁边的营寨说道。 小头领心中一紧,方才放过的俘虏大都是路上逮到的非本族的百姓和流民,但另一营里的可就不同了,这里面是从外面战场上抓到的战俘,里面多数是正规的士兵。 “那就劳请头领将他们也放了。”南荣复顺势道,反正今日已经将公山部落得罪了,顺手再放些人也好,待会逃跑时还能搅乱对方的视线,以免自己等人被他们跟踪。 与方才苏冘所在的大营不同,这个营中走出了大量还穿着铠甲的战俘,通过服饰可以看出,这里面有夷州、潞州的城防士兵,还有着东大营的游击锋营的骑兵。 南荣复有些奇怪:“你们连他们的铠甲都不卸下吗?” 小头领沮丧道:“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本来打算的是根据他们的衣着逐一审问,再缴了他们的铠甲的。”小头领顿了顿后道:“你真的要我放了他们?南荣部落的朋友,你要想清楚,你这可是算是参与到了我们和独孤靖的战争之中了。” 南荣复皱着眉头,小头领说的没错,方才的那一营俘虏放了也就放了,对战争局势没有太大影响,可这一营的人就不同了,自己将他们放走,公山部落算是损失了一大批情报,此刻的他也有些犹豫了。 沈烨心里也明白南荣复的顾及,可独孤邵就在这个营中,自己的这位兄弟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他转头看向南荣复,沉声道:“守卫大人,放他们走,我欠你们南荣部一个人情,今后我会答应你们我能做到的任何事。” 沈烨心中笃定,只要南荣复的目的是阳州双刃,他就断然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果然,听见沈烨的话,南荣复双眼一亮,他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对着小头领喝道:“放人!” “你就不怕我们的报复?” “开战又如何?”南荣复傲然道,在他眼里,只要能拥有阳州双刃的锻造和使用方法,别说公山部落了,就算是与东大营和若家开战,他都可以考虑。 “守卫大人,这些人如果放了,我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小头领求饶道。 “难道比死亡更可怕?”南荣复冷冷道。 小头领呼吸一窒,颓然一叹:“把他们放了!” 一个个战俘被解开身上的绳索后,和方才那一营的人一样,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沈烨几人,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众人之中,有一个穿着东大营小兵衣服的人,在死死地看着沈烨。 此人正是独孤邵,他的周围站着的都是悄悄靠过来的东大营士兵。 “少将军,你认识那个人?”一个士兵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独孤邵瞪着一双大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各位!”南荣复清了清嗓子喊道:“受这位沈烨沈公子所托,你们自由了!” 沈烨知道南荣复是想将此事尽可能全算在自己身上,公山部落或许没有胆量对南荣部落开战,但对他这个人可就没有太多顾及了,自己之后可能会受到公山部落狂风暴雨般的报复,而自己想要活命,只能更加依赖他们南荣部落。 沈烨没有在意小头领投过来的仇恨目光,他丝毫不惧地走上前道:“各位,东大营和夷州城已经被公山部落的人包围地水泄不通,我们出去后只能向西才能确保安全……” 独孤邵等人在人群中静静地倾听,他们不知道这是沈烨在有意地向他们通报军情。 在沈烨的诉说下,独孤邵等人越听越心惊,他们此时才知晓原来东大营的形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少将军,我们怎么办?要往东冲过去吗?” 独孤邵摇头道:“不妥!我们这点人,想绕过对方的防线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我们听沈烨的,向西走。” 第十二章 夷州的第一场秋雨 “我们跟着这个人?” 独孤邵看着沈烨,神色复杂,他已经从若芷月那里得知沈烨就是自己的那位太子兄长,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独孤邵心里想着,父亲现在兵困东大营,解救父亲才是当务之急。 “不,出去之后我们找机会甩开其他人。”独孤邵缓声道。 想着自己该说得也说了,只要独孤邵不是傻子,他就不会向东自投罗网,沈烨转头对着南荣复点了点头。 南荣复会意,他低声对小头领道:“不会我们刚把你放了,你就派人来追杀我们吧?” 小头领连忙摇头,乖巧道:“不会。” 南荣复淡淡一笑,扬声道:“各位,你们跟着我们离开吧!” 说罢,南荣复带着小头领率先向营外走去。 “你不放了我?”小头领惊恐道。 “急什么,至少等我们安全了再说。” 上百人的战俘跟在沈烨等人的身后,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围过来的公山部落士兵,一边缓缓地后退。 “少将军你看!” 东大营的一名兵士指着远处飘来的阴云。 独孤邵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舒了一口气:“待会听我的命令,尽全力向着西边跑去,把其余人甩掉。” 夷州多秋雨,而秋雨大多滂沱,这即将而来的秋雨不仅可以帮助自己等人不用担心身后公山部落的追击,还阻止了正在进攻东大营和夷州城的公山部落主力,大大地为自己等人拖延了时间。 眼见队伍全部出了营寨,南荣复放开了小头领,他还未说话,沈烨已经呼喊了起来:“各位,你们自由了,冲啊!” “冲啊!”与此同时,独孤邵也是一声令下,二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众人一听,纷纷化作鸟兽四散而逃。 获得自由的小头领还没放出狠话,就被身后的人推倒在地,俘虏们踏着他的身体奔向了西方。 独孤邵本意是出营后立刻带着人跑,让其他人成为公山部落追兵的目标,可他使出浑身力气跑了一会儿就傻了眼,自己一方非但没有甩开别人,反而被别人甩在了身后,而自己后方就是紧追而来的公山部落士兵。 “卸甲!”独孤邵眼看自己等人又要成为俘虏,迅速下了命令。 趁着混乱,苏冘很自然地跟随众人跑到沈烨旁边, 沈烨边跑边目视前方,低声道:“阳州双刃被我埋在了右边杨树林第三棵树下,等会儿你拿到兵器后在远处跟着我,随时掩护我逃跑。”他余光看着接近过来的南荣复,补充道:“切记不可太近,我身边的那个人实力强得可怕。” 苏冘点了点头,离开了沈烨,朝着树林方向跑去。 “沈公子,你的朋友呢?”南荣复追上了沈烨,由于沈烨掩饰得极好,南荣复并没有发现苏冘的存在。 “他离开就好,并不需要和我汇合。”沈烨解释道。 “那我们现在回我南荣部落的营寨。”南荣复说道,此刻的他有些迫不及待。 “我们绕道吧,那小头领应该能猜到我们会径直朝着南荣营寨跑,我们很容易被追上。” “追上又如何?”南荣复冷笑道:“他们那些人我还没放在眼里。” “守卫大人确实武技超群,可在下没有丝毫作战的能力,我不想受伤。”沈烨很直白地说道。 南荣复皱了皱眉,他没有多想,便同意了沈烨的请求,几人寻了个远路跑去。 这边,小头领被追上来的公山部落士兵扶起,他揉着被踩得肩膀,痛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给我追!”小头领抄起身旁一个士兵的长枪,恨声道。 “头领,这么多人,我们追哪个?” 小头领骂道:“还能是哪个,把穿铠甲的和那几个南荣部落的人都给我抓回来,还有,你们几个,去后面其他几个营寨求援,就说南荣部落背信弃义,对我们发动进攻了!” “是!” 嘀嗒,嘀嗒。 几滴雨滴落在了小头领的手上,小头领愣了一下,而后看向了天空,他大怒道:“贼老天,连你也要妨碍我!” 小头领怒发冲冠,他摘掉头盔,脱下身上的软甲,扔到了地上,喝道:“跟我追!”因为小头领心中忌惮南荣复,他并没有要求手下和他一样脱掉战甲。 小头领带着人朝着南荣部落的营寨追去,他要趁着秋雨未大之时,将沈烨等人抓回来。 …… 秋雨来势汹汹,很快天外就传来殷殷风雷之声,紧接着狂风呼啸而来。 独孤邵等东大营的人深知夷州秋雨的厉害,他们摆脱了大部队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 “少将军,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独孤邵看着地面上激起的水雾,又看了看东方,他心中下了决定:“不,我们回去!” “回去?!”手下吃了一惊:“方才那个年轻人不是说,整个东边已经被包围了吗?” “对啊,少将军,我们现在还是先找到一支我们的骑兵,整顿一下再攻回去吧。”另一名手下劝道。 独孤邵摇摇头:“现在这场大雨,地面上视野能见度极低,一般人寸步难行,此时正是我们偷偷过去的良机!” 说罢,独孤邵看到村子里居然有一家店铺,他不禁大喜,带着人跑了过去。 “掌柜的,拿二十件蓑衣。”独孤邵冲进店铺,疯狂地甩着身上的衣服,溅得雨水到处都是。 店铺的老掌柜正低头打着算盘,他瞥了一眼独孤邵后,心中愠怒,老掌柜头也不抬道:“二两一件。” “草,你怎么不去抢?”独孤邵跳起来骂道:“傻子才买,我们走!” 独孤邵带着人恨恨得走出店铺。 过了一会儿。 独孤邵带着人狼狈地跑了回来,他气急败坏道::“二两是吧,给我们来二十件。” “五两。” 独孤邵:“……” 大雨倾斜如注,公山族的士兵穿的都是皮袍皮甲,被雨淋湿沉重无比,严重影响了他们的追击速度。 溯冷迷蒙的雨雾扑面而来,看着四周激起的浓雾,小头领不得不含恨而返。 同一时间,南荣复看着身后不知何时消失的沈烨,脸色阴沉无比。 第十三章 公山族的老掌柜 “你们居然连一个人都看不住!你们这两个废物!”南荣复在雨中吼道。 “大人,我们就只是一回头的功夫,那沈公子就不见了。” “大人,放心,公山部落的那些追兵应该还追不到这里,我看顶多是那些俘虏中有人作怪。” 南荣复看着四周激起的水雾,冷冷道:“我不管抓走沈公子的人是公山部落还是那些俘虏,总之,你们去把人给我找回来,如果找不到,你们今后也别再想回来了!” “大人!”两名手下惶恐道。 “还不快去?!” 南荣复看着两名手下消失,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现在有些怀疑,沈烨并不是被人带走的,而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意图,主动选择离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南荣复眯着双眼,朝着西方走去。 …… 大雨中,沈烨和苏冘在向西狂奔。 “殿下,我们现在要去哪?” “去找独孤邵,他应该是往这个方向去了。”沈烨知道独孤邵肯定有办法接近东大营,毕竟夷州是他们的地盘。 风在咆哮,秋雨被狂风折磨成了陆地的“巨浪”,一层层的雨幕朝着二人袭来。 此时别提奔跑,就是单纯地走路都让沈烨和苏冘感觉到了异常吃力。 “殿下,我们先去避避雨吧。”苏冘喊道,大雨拍击着苏冘的身体,让他有些睁不开双眼。 沈烨虽有心继续奔跑,但他的右肩隐隐作痛,大雨让他的伤口又流出了血,这让沈烨不得不放弃。 沈烨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村落道:“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 不到三里地的路程,让二人费劲了力气。 二人来到村前,在村头看见了一个店铺标志,沈烨喜道:“我们去这里,顺便买副雨具。” 沈烨用力推开店铺大门,狂风顺势吹了进来,将店铺架子上的东西吹得七零八落。 “我的货!”店铺角落里传来一道古怪的声音。 沈烨二人急忙将店门倚上,沈烨带着歉意对着角落那边道:“实在抱歉,您有什么损失我们会赔偿。” “里们彭得起吗?” 沈烨听着声音有些怪异,他下意识看了过去,不禁被这位咬字不清的店铺掌柜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满脸淤青,嘴角还留着鲜血的老掌柜正坐在柜台后,他的面前摆放着草药和麻布。 “掌柜的,难道店里来了劫匪?”苏冘看着面前这位老掌柜的惨样,出声问道。 听见苏冘发问,掌柜悲从中来:“天杀的,那是一群军营里的强盗,他们抢了我的东西,不仅不给钱,还将我打了一顿,等雨停了,我要带着我们村里的人去东大营讨个说法!” “东大营?”沈烨没有听明白老掌柜的话,他疑惑道:“强盗抢了您的东西,关东大营什么事?不应该去附近官府报案吗?” 老掌柜气愤道:“老夫留了心眼,听见了那帮人的谈话,那伙人称他们的头为少将军,这不明显说明他们是军营里的人吗?” “少将军?”沈烨心中一动:“那些人是不是身上穿着盔甲?” 老掌柜嘿了一声,不小心牵动了嘴上的伤口,他龇牙咧嘴道:“他们抢东西要是还穿着盔甲,岂不太明目张胆了吗?” “殿下,我看是外面下着大雨,他们是将身上的盔甲脱下来了。” 沈烨点点头,随后问道:“老掌柜,您可知他们离开这里后去了哪里?” 老掌柜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不对,你们认识他们?”老掌柜立刻向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二人。 沈烨和苏冘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老掌柜竟然惧怕成这样,眼见独孤邵犯下如此恶劣的行径,沈烨心中有些愧于承认,他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安慰道:“老掌柜,您将这钱收好,如果这还不够……” 老掌柜看到银子,双眼一亮,他急忙将银子抢到了手中,眉开眼笑道:“够了,够了,恩?如果不够你待怎样?” 沈烨苦笑道:“我身上现在就这么多银子了,如果还不够的话,待我去了银子再来与你。” 老掌柜上下打量了沈烨的衣着,道:“他的那份倒是够了,可你们进来时,将我架子上的东西弄到了地上,可是需要赔偿的。” 苏冘从地上捡起那些小玩意儿,诧异道:“老掌柜,你这些东西我看也没啥磨损,怎么就坏了呢?” “你懂什么?”老掌柜翻了翻白眼:“这是我公山族祖先传下来的宝贝,个个都是绝世之宝。” “公山族?”苏冘吃了一惊,他急忙将手中的几个木制小玩意扔下,拔出了阳州双刃:“你是公山族的人?” 老掌柜吓得面如土色,他身体靠在墙边,结巴道:“你要做什么?” 沈烨拦住了步步逼近的苏冘,他沉声问道:“老掌柜,这里是公山族的村庄?” 老掌柜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不不不,我这里其实叫作曹家庄。” 沈烨心中了意,他冷冷道:“你瞒不过我,你这曹家还不是公山族的分支?” 老掌柜没想到沈烨居然知道他们的底细,他吓得双腿发软:“二位,我们虽然祖辈是公山族,但现在早就和公山族脱离了关系,二位要想找他们算账,不要牵连到我们啊!” 沈烨看着老掌柜战战兢兢的样子,问道:“你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老掌柜这时也不管脸上的伤口了:“族里的人一个月前曾派人到过这里,他们暗中试探过我们的心思,只不过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战争,所以我们并没有响应他们的号召。” 老掌柜紧接着道:“公山部落以前是夷州第一大族,在整个东直隶有着大量的分支,这里面有很多像我们一样喜好和平的人,二位总不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叛贼吧。” “你也不要说的那般无辜,如果你们真的喜欢和平,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给东大营?你们现在倒是和平,可外面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苏冘无情地打击道。 第十四章 雨中激战 天色逐渐阴沉,秋雨却丝毫不见变小。 沈烨坐在店铺的墙边,听着秋雨打在窗纸噼噼啪啪的声音,脸上泛起了愁容。 苏冘看出沈烨心中的忧虑,安慰道:“殿下,这是好事,雨下得越久,对于防守方的东大营就越有优势。” 沈烨苦笑道:“我不是担心东大营,我是在担心我们。” 苏冘神色诧异:“我们现在不是很安全?” 沈烨摇头:“在没和独孤邵汇合之前,我们还称不上安全。” 苏冘已经从沈烨那里知道了圣堂守卫的事,他心中有些不岔:“那个南荣复真就这么可怕?” “至少我在他面前不是一合之敌。” 几道雷声从天边传来,仿佛一只野兽在门外低吼,紧接着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光芒照在了门外,映出了一个人影, 沈烨和苏冘二人汗毛乍起,二人惊得从地上直接跳了起来。 苏冘拔出了阳州双刃,喝道:“什么人在门外鬼鬼祟祟?!” “沈公子,你让我找得好久。” 听到这个自己最忌惮的声音,沈烨脸色难看起来:“南荣复!” 浑身湿透的南荣复缓缓走进了店中。 “你在门外站了多久?”苏冘喝道。 南荣复看了一眼苏冘,有些奇怪为何阳州双刃在这个人手中,随后对沈烨道:“我有些不懂,我自认为隐藏得很完美,沈公子为何要躲着我?你是如何发现我的目的是阳州双刃的?” 沈烨见南荣部不再隐藏,他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幻想,沈烨深吸一口气回道:“是那公山族的头领,你们在争执时他说出了武器二字。” 南荣复眉头一挑:“仅凭这个?” 沈烨面无表情道:“一个人手里若有他人觊觎的宝物,他会很敏感。” 南荣复点头:“有道理,那么你们现在要怎么做?乖乖地跟我走?” “当然是杀了你!”苏冘冷声道。 阳州双刃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封锁着南荣复前进的路线。 “这么看,你才是阳州双刃真正的主人?”南荣复看着苏冘眼热道。 沈烨忽然想起一事,他对身前的苏冘道:“想办法拉到外面打。” 苏冘不知道沈烨的用意,但还是听从沈烨的建议,他的攻势骤然凶猛,连进三步。 沈烨趁势从旁边冲到了外面,苏冘紧随其后。 南荣复从店内缓缓走出,他一眼就看穿了沈烨的用意:“沈公子是在担心我用药粉吗?” “百夷诸部的技俩天下皆知。” 苏冘恍然,暗赞一声沈烨的细心,他将阳州双刃交叉与胸前,提防着南荣复。 南荣复看着苏冘双手持着刀柄在上,那夸张弧度的刀刃朝下,拱在身前,不禁赞叹一声:“原来这才是阳州双刃的使用方法。” 阳州双刃不同于其他的武器,它的弧度异常惊人,类似于圆月弯刀,而它的刃尖又细又长,一般人像苏冘那般挥舞很容易扎到自己,所以需要极高的熟练度,而且人们看到这把武器也不会想到居然要反着拿。 “这里不是山林,你手中的阳州双刃发挥不出它应有的威力,在我看来还不如我手中的这把铁剑。”南荣复手持短剑指向苏冘。 苏冘冲向了南荣复,二人缠斗在了一起。 南荣复手中短箭宛如毒蛇一般刺出,顿时在雨中激起一阵水花,几息之间苏冘的身上就多出了几道伤口。 “圣堂守卫的人也是会使剑的吗?”苏冘后退几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南荣复淡淡一笑:“圣堂的人会的东西多着呢。”他不想与苏冘废话,一个箭步又冲了过来。 苏冘神色凝重起来,他手中右刃拨开剑锋,身体顺势压了过去,右刃和剑锋擦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向前挥舞,左刃直逼南荣复的脖颈。 南荣复双眼发亮:“好招式!”他身体微沉,双手握紧短剑,大喝一声,竟是用蛮力将苏冘的右刃硬是顶到了左边。 眼看左刃的刃尖要扎进自己的右臂,苏冘不得不及时泄力,无功而返,二人再度分开。 “这不是中原的剑!”中原的剑剑身细长也经不起横向用力,而南荣复方才的举动分明是将他手中的剑当作刀用了。 “圣堂的兵刃岂是你们中原的俗物能比?”南荣复傲然道。 苏冘感受着身体的颤抖,他今日一直没有进食,再加上了在雨中走了半天的路,饥寒交迫,此时已是体力不支。 “殿下,借着大雨你找机会先走。” “那你呢?南荣复现在的目标肯定是你。”沈烨担心地看着苏冘。 苏冘看着迎面缓缓走来的南荣复:“我承认自己确实不如此人,可您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 “好!”沈烨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身就像远处跑去。 “现在跑怕是晚了!”南荣复大喝一声,追了过来。 苏冘下意识双臂交叉,两柄兵刃挡在南荣复身前。 南荣复冷笑一声,用力劈了下去。 锃! 苏冘痛苦得跪在地上,巨力之下,阳州双刃反而刺入了他自己的手臂。 沈烨余光就看到了苏冘倒在地上,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你方才在隐藏实力?”沈烨在旁看得真切,之前二人虽谈不上打得有来有回,但苏冘也是勉强能撑住,此时竟不是一合之敌。 南荣复看着沈烨不再逃跑,他也不急,南荣复微笑道:“与阳州双刃交手的机会可不多。” “你在偷学?!”沈烨沉声道。 南荣复不可置否,他淡淡道:“阳州双刃一直号称是我百夷诸部的天敌,是针对我们的大杀器,今日有幸观摩此兵器的招式路数,我当然要珍惜,直接击败他岂不太过无趣?” 沈烨还要说话,只见那边的苏冘居然扔掉了兵器,这让沈烨心中不禁一惊,急忙跑了回去。 南荣复正待打趣,突然他察觉到了什么,他扭头看着前方,脸色阴晴不定。 “你怎么样?”沈烨来到苏冘面前关切道。 苏冘喘着气一脸苦笑,只是一味地摇头。 此刻的二人看着踱步走来的南荣复,已经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勇气。 “沈公子,我相信我们今后还会见面的。”南荣复丢下这句话,消失在了雨幕中。 沈烨扶着浑身是血的苏冘站在雨中,二人正觉莫名其妙,忽然听到了远方的叫嚷声。 “今天不把那坑货打残,本将军就不姓独孤!” 独孤邵恨恨的声音传来。 第十五章 兄弟 “真是一个奸商,我今天非把他……”独孤邵愣住了。 “什么人?”东大营的士兵挡在独孤邵的身前。 沈烨扶着苏冘,神色轻松道:“庐州沈烨。” “让开!”独孤邵不耐烦地推开手下,他来到沈烨面前,看了一眼伤势严重的苏冘,对沈烨问道:“谁伤得你们?” “说来话长,我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店里去。”独孤邵转身吩咐道:“你们几个,扶着他们跟着我。” 沈烨将苏冘交给了东大营的士兵,自己则跟在独孤邵的身后走着。 让东大营士兵有些惊奇的是,一路上骂骂咧咧的独孤邵此时变得出奇的沉默。 “幽州城的事。” “幽州的事已经过去了,而且那时候我不知你的身份。”独孤邵闷声道。 沈烨心中了然:“难怪独孤邵没有像在幽州那般暴躁,原来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是谁告诉他的?若姑娘吗?”想到若芷月,沈烨突然心中一惊,他追了上去,急忙问道:“你们怎么成了战俘?若姑娘呢?” 独孤邵眼角一抽,脸黑黑的:“我们中了公山部落的埋伏,你放心,表妹没有事。” “她现在在哪?” 独孤邵终于忍不住了,自己最近一直把战败的事当作自己这十几年来的耻辱,手下们对此都不敢在他面前谈战败之事,沈烨是在揭他的伤疤,偏偏他又是太子,自己又不能将他怎样,独孤邵忍着怒气道:“你烦不烦,别以为你是太子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沈烨没想到独孤邵的脾气突然就爆发了,他有些暗恼:“你怎么回事?” 独孤邵恨得牙痒痒,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了下心情:“进去再说。” 独孤邵带着人来到店铺面前,他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将怒火都转移到了那位老掌柜身上,他的表情变得狂躁起来,他对着店门就来了一脚。 “你在干什么?!”沈烨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拉住了独孤邵。 独孤邵一把推开沈烨:“让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开,老子要砸了他的店!” “独孤邵!”沈烨很是不喜欢独孤邵的作派,他怒声道:“你在战场上失败就算了,现在还要将怒火转到普通百姓身上吗?欺负百姓算什么?” 身后的士兵面面相觑,这碰到的人究竟是谁,和自家少将军认识不说,还敢直呼他的名字? 独孤邵厌恶道:“你懂什么?” “你抢了人家的东西,打了他的人还不够,现在还要砸他的店吗?” 独孤邵气笑道:“这是那奸商和你说的?” “奸商?”沈烨冷静了下来,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所了解的那样。 “不是奸商还能是什么?”独孤邵一把扯下身上已经破烂的蓑衣,冷冷道:“那老不死的漫天要价,一个普通的雨具居然卖了十倍价格,你再看他卖的这些东西,这才多久,我们整个队伍就只能凑出来一件勉强能穿的雨具。” 沈烨默然,看着独孤邵愤怒的样子,知道自己应该是被那老掌柜给骗了。 见沈烨不再阻拦自己,独孤邵哼了一下,闯进了店里。 货店里,后方的窗户在风中摇摆,那位老掌柜不见了踪影,分明是已经从后面翻窗跑了出去。 “算你跑得快!”独孤邵恨恨道。 独孤邵关上窗户,回头对着下属吩咐道:“去拿几件雨具穿上,守在外面,一旦有人靠近,立刻来报。” “是!” “苏冘还在外面。” “其他事等我们谈完了再说,他死不了的。”独孤邵皱眉道。 沈烨饱含歉意地看了门外的苏冘一眼,苏冘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视。 “东宫三卫的人?” 沈烨嗯了一声,阳州双刃的诱惑太大,他不想将苏冘的身份告诉他人,以免出什么变数。 店门紧闭,房内只剩下沈烨二人。 独孤邵脸色变幻片刻后,叹了口气,半俯身拜道:“参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多礼。” 听见兄弟二字,独孤邵内心有些触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看着沈烨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同:“云,云兄,你现在的身份。” 沈烨知道他的意思,轻声道:“暂时还是叫我沈烨。” 独孤邵好奇道:“你真的在瑶山中了埋伏?” 沈烨点头道:“我在幽州内城里说的都是真的,有人想对我赶尽杀绝。” “你是说朝中有人故意泄露了消息,他们借了九曲的刀来杀你?” 沈烨闭上了双眼,回忆着自己掌握的情报,沉声道:“我是这样想的,但整件事情疑点颇多,以后我会亲自去查。” 说罢,他看向独孤邵:“先不要谈我的事,你们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独孤邵耸了耸肩:“还能是怎样,夷州这边的百夷诸部一直不安分,今天这个部落‘起义’,刚镇压下去,另一个部落又闹了起来,始终不得安宁。不过,我确实没有想到,十几年未动的公山部落居然从东边杀了回来。” “你的人马?” 独孤邵脸色又沉了下来,不过他这次没有发火,他撅了撅嘴:“公山部落的人比以前的那些部落有经验的多,他们控制了夷州境内的驿站,封锁了夷州叛乱的消息,舅父和我们一心只想着那些九曲骑兵的下落,根本没有防范周围的村民。” “你们是被村民打败的?”沈烨讶然。 独孤邵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愤愤道:“那些人给我们送上了美食,我们一直赶路,本来就饥肠辘辘,怎么会拒绝这种好事,再说舅父带的多是若家人,我们留了心眼,饭菜里根本就没毒。” “那你们是怎么败的?” 独孤邵没好气道:“饭菜没毒,反倒让我们放松了警惕,对方埋伏了半天,有备而来,我们又刚吃饱,行动不便,一下就被对方打散了。” 他继续道:“本来我和舅父、妹妹等人还在一起的,可自从到了夷州边境,不断有小股的叛军过来骚扰,我们也就走散了,又因为我一直穿着东大营的衣服,所以对方很针对我,几番交战之后,我就被擒住,然后送到了这里。” (本章完) 第十六章 归来 “这么说你现在不清楚附近哪些城池是可靠的?”沈烨蹙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 沈烨简短解释道:“我去过东江城,若樊已经反了。” “不可能!”独孤邵立刻反驳道:“若樊是若家的族人,他没有理由反我东大营。” 沈烨没有与他争吵,而是问道:“你认不认识百里射?” “百里射是谁?”独孤邵诧异道。 “他是若樊的族弟,他暗中与我说,他是靖王放在若樊身边的一颗暗棋。” “难道父王早就知晓了若樊会反?”独孤邵有些惊疑。 沈烨交代道:“我和宇文扈等人曾在东江城被若樊所困,幸好这百里射暗中相救,偷偷放了我们,我本来要去往东大营报信,结果路上遇到了南荣部的人,那人自称是圣堂守卫。” “什么圣堂守卫?不过是一群守墓的侍卫。”独孤邵语气有些不屑,随后他关切道:“南荣部的人怎么说?他们有没有出兵?” 沈烨回忆道:“他们没有去救援东大营,反而去了南部的几个城池平叛,似乎是接到了东大营的命令。” 独孤邵点头道:“只要南荣部没有跟着反就是好消息。”随后他反应过来:“今日在公山部营中,与你同来的那位就是你说的那个……?” “不错,他就是我口中的那位圣堂守卫,也是他方才将我们打伤,要不是你突然赶到,我想此刻我们已经被他抓了回去。” 独孤邵不解道:“他为何要抓你们?难道他知道了你的太子身份?” “这。”沈烨犹豫了起来,一时之间他想不到什么借口。 好在独孤邵见沈烨不想说,也没有继续过问,他说道:“算了,南荣部的事以后再说,倒是太子殿下你打算现在怎么办?如今夷州兵荒马乱,东大营那边我怎么说也要过去看看,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兵力送你安全回到帝都。” “我不打算回去。”沈烨摇了摇头。 “不回去?”独孤邵扬眉:“你要和我去东大营?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沈烨正色道:“我要见靖王,我心中有很多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关于幽州的事?”独孤邵心中一动,试探道。 “少将军,我们的人在村中弄到了一幅他们手绘的夷州地图,您要不要看下?”门外传来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独孤邵闻言大喜道:“快送进来!” 士兵奉上地图后退回到了门外。 独孤邵将地图在桌上展开,沈烨凑了过去,问道:“你现在打算去哪搬救兵?” 独孤邵沉声道:“我东大营除了本部在夷州城旁边,在东直隶各地还有六个游击锋营,负责守护四州,这其中我和舅父带了一支去了幽州,更早之前有两支锋营去了东边山林剿匪,不知现在回来没有,而剩下的三支一支在景州,一支在阳州,我要找的就是这最后一支驻扎在潞州和夷州边境的那支游击锋营。” 沈烨想起了自己之前听到过这支锋营的消息,它大概位于夷州和潞州交界的不远处,只是…… “只是。”独孤邵皱着眉头:“东大营出了乱子,这支锋营想必早已离开了驻地,前去支援去了,我们有极大可能会扑空。” 沈烨听到这里,突然双眼一亮:“其实这里可能还有一支更强的军队。” 独孤邵不满道:“这里是夷州,除了我东大营,还有哪支军队敢说比我们还强?” 沈烨微笑地吐出四个字:“北府铁骑。” …… “我们附近的那支游击锋营已经不见了踪影,官道上驿站的人也都消失了,要么是跟着那支锋营返回了东大营,要么就是已经被百夷诸部的人除掉了。” “宇文将军呢?还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我们的人还在附近搜寻,去往其他城池打探消息的人暂时也没有回来。” 百世骧坐在营中,若有所思地听着北府将士的汇报,他沉声道:“继续派人,我不仅要清楚知道宇文将军去了哪里,还要知晓夷州现在还有哪里没有沦陷。” 他身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将士忧心道:“百家主,我担心宇文将军已经……” 百世骧嘴角抽了抽,他身边说话的这个人是宇文扈麾下的一个副将,此人有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丧得厉害,悲观情绪达到了极致,自从宇文扈和太子失踪后,这位副将就一直念叨着宇文扈遭到了不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诅咒宇文扈。 百世骧没有理他,他对着营中众将士道:“我们再等一日,如果还找不到宇文将军的下落,我们就动身去东大营看看,兴许宇文将军已经到了那里。” “不可能的,东大营距离此地还有很远的路程,宇文将军那么点人,路上很容易遭到伏击的。” 百世骧咧咧嘴,他实在想不明白,宇文扈怎么会提拔此人当作副将,这天天在身边说着丧气的话,听着不烦吗? “百家主,营外有一队人马求见!” “什么人?” “如果在下没有看错,里面好像有之前跟随宇文将军一起离开的那位公子。” 百世骧已经从沈颂那里得知了沈烨的事,听见此话,百世骧猝然一惊,猛地站起身来。 …… 晨光洒在大地上,沈烨几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营外。 沈烨的脸上有些喜色,他没想到北府铁骑居然还驻扎在这里,不枉他们连夜赶路,就是不知道宇文扈回来没有。 而一旁的独孤邵脸色却阴沉得可怕,在他看来,北府铁骑在得知东大营被困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应该去营救,而不是停留在这里保存实力。 百世骧在得到消息后,立刻率着众将士来到了营外。 “您让我们找得好苦。” 沈烨在众人之中没有看到宇文扈,有些失落,而后他看着百世骧身旁的副将一脸悲伤的样子,不禁心中一突。 “宇文将军没和你在一起?”沈烨和百世骧同时问道,二人说完都是一愣。 “宇文扈没回来?那他去了哪里?难道他去了东大营?”百世骧和沈烨心中又同时疑惑了起来。 (本章完) 第十七章 通关路引 “一切事情等会路上再说,百家主,你们现在手里有多少人?”独孤邵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回少将军,我们从幽州赶来,只带了北府铁骑,除却宇文将军之前带走的近二百人,余下还有共两千七百余人,而我们的座骑除了乌云骓外,还有四百余匹普通战马。” “足够了,以北府铁骑的实力,冲杀进去想必不难,百家主,请你立刻点兵,我们马上出发。” “好。”百世骧也知情况紧急,很干脆地答应了独孤邵的请求,随后他看向沈烨,迟疑道:“你要和我们同去?” “我要带他见父王。”独孤邵未等沈烨开口,抢先说道。 百世骧眉头一挑,知道独孤邵也知道了沈烨的太子身份,百世骧看了一眼沈烨身后的苏冘,随后对身旁的手下吩咐道:“击鼓聚兵!” 身披重甲的北府骑兵,在泥泞的土地上行进,沉重的声音宛如闷雷。 北府铁骑的四周,奔驰着近百人的轻骑,警戒着四周。 独孤邵骑着普通的战马,看着身边那群无人骑乘的乌云骓,十分眼热。 这些是和宇文扈一起去拦截薛慕他们的骑兵的坐骑,有些人没有回来,他们的坐骑也就空了出来。 “少将军,实在不是我有意要阻拦你,乌云骓性子太烈,又是认主的马,你贸然骑上去很容易受伤。”百世骧说道。 独孤邵有些遗憾,他哼了一声:“这些事我当然知道,我回头找宇文将军要一匹就是。” “圣上会同意东大营重新拥有乌云骓?别做梦了。”百世骧张了张嘴,想了一下,没有将到嘴的话说给独孤邵。 “百家主,沈颂叔父在哪?”沈烨出声问道,他找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沈颂的影子。 独孤邵在旁边竖起了耳朵,他对沈家人一直比较忌惮,尤其是沈颂。 百世骧叹了口气:“他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沈烨心中有些失落,同时又有些迷茫。 百世骧神色有些惆怅:“他担心和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的安危,昨日便向我告辞了,见过一面才发现他和传闻相差太多。” “什么传闻?”沈烨问道。 百世骧目光看着前方:“传闻中沈颂十几年前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浪子,哪知道现在变成了一个胖子,并且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娃娃,要不是他担心留在回春堂那个叫司司的小姑娘,此时不可能会离开。” 沈烨低着头,脑海中想到了在幽州时孟峰对自己说的话,孟州府曾说司司姑娘是北大营林邺之女,只是林邺之女为何会在沈颂叔父这里,沈叔父为何又这么在意那个女孩? 队伍行进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遇到了阻碍,不断有小股的公山族士兵对着北府铁骑进行骚扰,虽然这些夷族的冷箭并不会伤到北府的骑兵,但他们的叫喊和谩骂声多少还是影响了北府骑兵的心态。 独孤邵更是气愤不已:“要不是我们有事在身,我一定把下令把他们踏碎!” 随着队伍越来越靠近夷州城,前行的路也变得愈加艰难,最外围的公山族军队已经获悉了沈烨等人的动向,不过他们并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在路上放置了大量的拒马、鹿角、暗刺、铁钉之类的东西,严重地影响了北府铁骑前进的步伐,百世骧不得不将四周的轻骑抽调出来打扫前方的道路。 沈烨有意领着队伍向自己和苏冘被擒时那片营寨方向前行,可到了地方,沈烨却失望了,原本的营寨早已经空了出来,那部分公山族的人也都不见了踪影。 队伍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最后不得不完全停了下来。 因为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已经被“开垦”地不成样子,横七竖八的壕沟映入了众人的眼帘,整个平原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此时的独孤邵终于有些慌了,他意识到了公山族此次和这些年其他部族的反叛完全不同,对方确是有备而来,为了防止朝廷大军支援,居然挖了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壕沟。 沈烨下了战马,看着眼前身达六七丈深的壕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些防御工事别说是战马,就是人来翻越都要费好大的力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随后他细细观察,发现壕沟下的土地上隐隐有东西在反光。 沈烨心中一寒:“这下面还埋了尖刺?” “少将军,我们不能在走了。”百世骧沉声道,他的神色也有些凝重,他本来和独孤邵一样,并没有在意夷州的这次叛乱,可看到了这些比较成熟的防御工事后,他也认真了起来。 “我们的战马过不去了,周围也没有足够多的树木允许我们搭建一条路。” 独孤邵也知道让北府铁骑的人下马前行是不太现实的,他迟疑道:“我们绕过去?” 百世骧摇头道:“对方既然在东面挖了这么多的工事,其他地方应该也是一样,不然这边还有什么用?” 独孤邵愁眉苦脸道:“那我们要怎么办?都已经到了这里,难道要退走吗?” 百世骧正思考着如何劝独孤邵放弃支援的念头,沈烨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自己过去。” “啊?”独孤邵没有反应过来。 沈烨看着独孤邵认真道:“我们两个人身上没有重甲,这种壕沟,只要我们路上小心一些,还是可以跳过去的。” 百世骧不赞同道:“就算你们过去又能怎样?北府铁骑过不去,你们就只有两个人,对面可是有一个甚至几个部落的人,你们过去就是送死。” “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仅不会难为我们,还会邀我们为座上宾。”沈烨自信道。 “你有什么办法?”独孤邵有些不相信沈烨的话。 在独孤邵和百世骧的注视下,沈烨从身上拿出了一沓皱皱巴巴的纸。 “这是什么?”独孤邵奇道。 “通关路引。” “路引?”独孤邵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气笑道:“你在开玩笑嘛?凭着这几张路引就能安然无恙?” “准确来说,这是东江城开的路引。”沈烨眼中带着深意,一个想法在脑海中生成。 (本章完) 第十八章 “乌鸦嘴”将军 百世骧不明所以,独孤邵却听明白了沈烨的意思。 “你是说?” “我们去伪装成东江城的信使。” “可既然是信使,你总要有些情报。”独孤邵看着沈烨。 沈烨问向百世骧:“百家主可有想法?” 百世骧笑了笑:“编造情报还不容易?只是公山部落的大营必是防备森严,二位真要进这龙潭虎穴吗?二位进去后,再要出来可就难得多了。” 沈烨和独孤邵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先进去再说。” “不是二位,是三位。”苏冘走了过来。 沈烨担心地看着苏冘:“你的伤?” “无妨。” 独孤邵赞赏道:“好一个男儿。” 百世骧有些不愿苏冘带着那两把阳州双刃深入敌营,可他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他斟酌了一下,说道:“既然多一个人,不妨再多一个,项将军。”百世骧回头呼唤道。 项皓是宇文扈身边的裨将,也是当时在百世骧身边一直说丧气话的那位将军。 他听见百世骧的声音,走上前去问道:“百家主,何事?” “这几位都是身份极其尊贵的人物,我命你扮成他们的护卫,保护他们的安全。” 项皓吃了一惊:“我一个将军当护卫?他们要去哪?” “对面的公山大寨。” 项皓双腿一软,险些栽倒,他惶恐道:“这不明显是去送死?” 独孤邵眉头一皱,很是不喜此人的话:“算了,百家主,多谢你的好意,我……” “多谢少将军。” 独孤邵本意是不想带项皓,但他的话被打断,独孤邵倔脾气立刻上了来:“你必须跟着我们!” 项皓眼角抽了一下,发狠道:“少将军,你是东大营的人,我是北府铁骑的人,你管不到我!” “的确,少将军管不到你,可我应该有权利管你。”百世骧掏出了老夫人赐下的兵符。 项皓态度立刻软了下去,求饶道:“少将军,你们去就去,带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做什么?我就是一个只会说话的废物,根本不会打架的。” 堂堂北府铁骑的将军会是一个没有战力的废物?反正独孤邵是不信,他不耐烦道:“给我闭上嘴!” 项皓差点哭了出来,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同僚,说道:“你们倒是说几句话啊。” 北府铁骑的将士互相看看,齐声道:“愿项将军一路大展神威,保少将军安全!” 看着项皓跟着沈烨几人离去,百世骧摇了摇头,嘀咕道:“也不知道宇文扈怎么选拔的将领,这种懦弱的人居然能当上副将?” 身边的人听见了百世骧的话,有人笑着回道:“百家主有所不知,这项将军原本就是个书生,后来他被一伙流寇虏进了山林被供成了‘狗头军师’,宇文将军剿匪时,看他有趣就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也不知怎地,一来二去,他就被提拔成了裨将。” 百世骧张大了嘴巴呆在了原地,他这才知道原来项皓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 “少将军,如果公山族的人看出了破绽怎么办?” “他们又不认识我们,我们自己不说,他们怎么知道?” “少将军,如果他们将俘虏的东大营士兵送到我们面前,让他们指认,我们该怎么办,这些人应该有人是见过你的。” “……” “少将军,如果东大营有将军这类的人投靠了公山族,岂不是会被他一眼看出你的身份?” “……” “少将军,如果……” “如果你再说话,我就把你的嘴封上!”独孤邵气恼道,要不是看项皓是北府铁骑的人,还是个将军,他早就动手打人了。 一路上,项皓发挥了他的“特长”,各种丧气话说个不停,让本来丝毫不担心的三人不禁都打起了退堂鼓。 沈烨有些无奈道:“看来,让项将军跟过来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独孤邵此时也有些后悔,他哼道:“谁让他打断我的话。”独孤邵现在只得自己安慰自己,这位北府铁骑的将军再不济也可以充当一下自己的侍卫。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四人沿着壕沟的边缘,一路蹦蹦跳跳向着前方行进,很快便看到了对面公山部落的营寨,而孤零零的四人也很快被公山部落的探子发现,对方集合了二三十人的弓箭手早早地就瞄准着沈烨四人。 沈烨三人丝毫没有慌张,亦步亦趋地向前方靠近,只有项皓口中在不断嘀咕对方失手了这类的话。 公山部落的士兵见沈烨几人的举动知道他们不像是敌人,一个士兵走向几人,打量着几人的穿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苏冘穿着百世骧送给他的白袍,走上前去道:“带我们见头领,我们有要事禀告。” 兵士将信将疑道:“什么要事?” “混帐!重要军情岂是你一个小兵能知道的?你再耽搁时间,误了大事,你可知后果?!”苏冘厉声道。 小兵慌张道:“诸位稍等,我马上去禀告。” 小兵走后,独孤邵在后面竖起了大拇指,赞赏道:“你叫苏冘是吧,可有意愿以后跟着我?” 苏冘还未说话,沈烨先叹气道:“我说,你怎么还敢挖我东宫三卫的人?” 独孤邵这才想起苏冘的身份,他尴尬道:“我就是问问。”随后他看着身边面如土色的项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的项将军,你又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项皓颤声道:“我在想,如果东江城已经派来过人该怎么办?” 沈烨几人面色一变,独孤邵气恼道:“我就不该让你说话!” 不多时,那位通报的士兵就跑了回来,恭敬道:“几位,几个头领里面请。” “几个头领?”沈烨和独孤邵对视一眼,难道眼前的这个营寨就是公山族的大本营? 靠近营帐,沈烨立刻就感到了与当时在那小头领营中不同的氛围,这个营中充满了压抑的气息,营外每隔几丈就是一座望楼和箭楼,而营前的栅栏后站着一排的弓箭手,要知道这里背靠着东大营的方向,属于后营,面对的是后方很难翻越的壕沟地带,连这里都防守的如此严密,那前营该是什么样子? (本章完) 第十九章 公山大帐 沈烨几人经过木栅、土砌墙后,正式进入了公山族大营,巡逻的士兵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盘问,便领着他们向着帅帐前去。 “他们不用搜身的吗?”苏冘有些庆幸。 “百夷诸部各部的习惯都不同,在公山部落这里,他们认为对自己人搜身是一种侮辱的行为,只有对那些有嫌疑的外人或者俘虏,他们才会搜身。” “难道他们就不怕被族人刺杀?” “公山族的大人物无论是议事还是会宴都会随身带着兵器,而且一般情况他们的侍卫都会形影不离,再加上他们也都自幼习武,所以他们根本不担心这点。” 几人来到一处大营,外面站满了衣着各式各样的人。 “看样子我们来的确实是公山部落的主营,这里面的公山头领可不会少。”独孤邵嘴上说着轻松,心里已经紧张了起来。 …… 公山部落是百夷诸部人口最多的一个部落,被赶到东边后,没有了东大营的制约,他们的势力反而更加强大,在相继夺取了几个原驻部落的地盘后,公山部落就开始了休养生息,为此时的叛乱做着准备,十几年间,他们由原来的四个支脉扩展成了八支,外界称呼为公山八脉。 大营中,除了那位不喜争斗,隐居潞州的公山曹氏外,其余七支的头领皆聚于此。 “你们两部的人真是废物,那东大营已经被我部打得半残,就这样还打不下来?”左手方首位上,一个赤裸着上身的胖子冷笑着嘲讽道。 “我呸,公山洛,你还好意思说你把他们打得半残?”胖子对面,一个大胡子摔起了酒杯。 “呵呵呵,公山洛,如果在外面叫营算是攻营的话,那你们的人确实是出力不少。”大胡子身旁,一位脸上抹着绿色颜料的老妪阴阳怪气道。 公山洛丝毫没有生气,他笑眯眯道:“他们不敢出营是因为他们畏惧我麾下的勇士,这能怪我吗?” “是真的畏惧你们,还是你们私下和他们达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协议?”老妪阴恻恻地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公山婆,话可不能乱说!”公山洛肥大的肚子一耸一耸的,预示着他动了真火。 “好了,都不要吵了,各位,要知道再过几日,我们的粮草可就不够了。”眼见气氛有些不对,公山洛身旁的一个中年人赶忙转移了话题。 公山洛哼道:“怕什么?我和你们说,就按照他们两部的打法继续来,我敢保证不出三日,我们的粮草反而绰绰有余。” “你什么意思?!”大胡子拍案而起,上前就要动手。 “够了!” 大帐正前方的主座上,一个身披软甲、鬓发皆白的老人怒喝道。 眼见老族长发火,场面立刻安静下来,大胡子也悻悻然地坐回了原位。 老人深深皱着眉头,缓声道:“独孤靖是只老狐狸,面对公山洛,他一直避而不战,就是想看到我们互相猜忌,公山婆,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老族长智慧过人,看穿了那恶人的伎俩,要是换做某人指挥,说不得我们自己人就要先打起来。”公山洛示威地看着老妪。 老妪撇了撇嘴。 老族长继续道:“这两日天降大雨,对于进攻方的我们的确是加大了难度,他们两部有所伤亡在所难免。” 老人安稳了众人后,问向右手边另一位头上插着树叶的中年男子道:“若家现在怎么样?” 中年男子沉声道:“还是老样子,夷州城安静得很,没有出来援救的意思。” 老人遗憾的叹了口气,他们特意在夷州城外设立了大量的伏兵,可惜对方压根不上当,似乎丝毫不在意东大营的死活。 “若凌不在,夷州城还能如此谨慎,不知守城的人究竟是谁?”老人心中暗道。 “老族长不必担心,现在整个东直隶除了阳州都乱了起来,外面的官军自顾不暇,而东直隶以外的军队,因为我们封锁了消息,没有半个月的时间,也根本到达不了这里,东大营没有援军,支持不了几天。”公山洛安慰道。 “报!” 帐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众人将目光转向来人。 “老族长,各位头领,帐外来了几人,自称有重要军情禀告。” “难道外面出了事?”老族长心中咯噔一下,随后道:“让他们进来。” “是。” 苏冘走在最前方,沈烨和独孤邵紧随苏冘,满脸苍白的项皓低着头走在最后。 沈烨从一进入大营就打量起了四周,他的左右手分别坐着三位穿着打扮各异、不同年龄的人,他们的身后都站了三到四位持着短刀的护卫,想必是公山族的头领而他的正前方坐着一位发须皆白的老人,应该就是独孤邵所说的那位公山族族长公山渚。 几人打量着公山族的头领,这些头领也在打量着他们,其中那位头上插着树叶的中年人在几人进来后,就死死盯着独孤邵,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冘几人站定,未等公山族长发问,苏冘率先开口道:“我们自东江城而来,有重大军情禀告族长!” “东江城?”在座的几个头领面面相觑。 公山洛疑惑道:“东江城的人不是昨日才来禀告说无事发生,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出了事?” “这几个人怕不是官军派来的奸细吧?”老妪冷冷道。 苏冘四人心中都是微微一惊,东江城来过人了? 独孤邵斜了一眼身后的项皓,没想到还真让这乌鸦嘴说中了。 好在因为当时项皓“预测”过此事后,沈烨几人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考虑好了说辞。 苏冘不慌不忙道:“昨日之前确实是无事发生,可昨天发生了大事,所以若樊大人立刻派我们来了这里。” 见几人知道东江城和若樊的事,老族长心中先是信了几分,他沉声道:“你们可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苏冘呈上准备好的路引道:“这是城主给我们的通行证明,上面盖的是东江城的战时印章。” 老族长还未接过路引,只听旁边传来一声大喝:“好大的胆子,独孤家的人,竟敢来到此处?!”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当假设都成为了现实 “独孤家的人竟敢来到此处?!” 众人纷纷向声音来源处看去,说话之人正是一直盯着他的那位头插树叶的中年男子。 而沈烨这边,苏冘心中微紧,沈烨握紧了双拳,项皓将军的头垂得更低,而独孤邵脸色却是出奇的丝毫未变。 “公山煜,你说谁是独孤家的人?”老族长沉声道。 名为公山煜的头领冷冷道:“你还要装下去吗?独孤邵将军。” “独孤邵?独孤靖的儿子?”场上的人大吃一惊。 苏冘站了出来:“头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姓独孤。” “没说你。”公山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愧是独孤家的人,小小年纪如此沉稳,要我亲自指认你吗?” 独孤邵见公山煜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心中暗暗叫苦,只是此时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不然他们几个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独孤邵的目光迎了上去:“头领一直看着我,是在说我吗?” 见公山煜冷笑不止,沈烨道:“头领,这位是我的兄弟沈浪,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的兄弟?”公山煜哼道。 “是呀,您看我们长得是不是很像?” “你们过来让我瞧瞧。”另一边的公山洛叫嚷道。 沈烨急忙拉着独孤邵来到这个胖子身边。 “嗯。”公山洛一手拍着大肚子,一手捏着下巴端详了起来:“你还别说,你们真挺像的。” “对啊,我们兄弟二人一直在为若樊城主做事,怎么可能会是那位素未蒙面的少将军呢?头领大人,您坐在这么靠前的位置上,一定是方才那位头领的头领吧,您帮我们管管您的属下,让他不要在冤枉我的弟兄了。” 公山洛被沈烨这甜言蜜语哄得那是心花怒放,他哈哈笑了起来:“好说好说。”他呵呵笑道:“公山煜啊,我看你这几天是眼疾复发了吧,你一定是认错了。” 那边的公山煜脸听见沈烨的话,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他头上的树叶一抖一抖的,仿佛要飘落下来:“你这个小儿,想死吗?本头领可不受制于这胖子!” 公山洛拍了拍肚皮: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么生气做什么,我问你,你可听说独孤靖有两个孩子?” “这……”公山煜迟疑了起来。 “这不就得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独孤靖只有一子,如果他是独孤邵,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位又是谁?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是我公山族大营啊!那小子以为自己是谁?敢孤身到这里来?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在夷州城外埋伏,没有仗打,想立功,可你也不能拿我们盟友的人邀功啊?” “你!谁说我是为了立功?”公山煜本就不善言辞,被这胖子气得是双眼发黑。 胖子的话点醒了一直观察沈烨二人的老族长,他这个时候开了口:“公山煜,若樊是我公山族的盟友,你能否确认这位一定是独孤家的那位小将吗?” 公山洛加了一句:“以圣堂的先辈起誓。” 公山煜皱眉道:“我六年前在东大营呆过……” “呵呵呵。”那位老妪此时也嘲讽了起来:“六年前的事情,你这人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独孤家的那小子今年估计也就二十出头,六年前还是个娃子,你能认出他来?”公山洛摇了摇头。 沈烨这边是彻底松了口气,几人心中暗道:“原来这几位头领都互相不对付,果然在哪里都是一样,势力一多了,就会有利益冲突。” 在胖子的影响下,其余几位头领都以为是公山煜是急于立功,几人都露出了不屑的眼神。 公山煜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呼吸急促了起来,沙哑着声音叫道:“我,公山煜!以圣堂的先辈起誓,此人绝对是独孤邵!” 话音一落,营中立刻安静了起来。 沈烨几人虽不知这个誓言的分量,但也能看出自己这方的形势又变得危险了起来。 老族长沉声道:“公山煜,你是认真的?” 公山煜没有答话,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话,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划开了手指,将血抹在了自己脖子上。 场上几位头领倒吸一口气,众人再看向独孤邵的眼光可就不同了。 沈烨心中一急,再度看向了公山洛,公山洛抬手道:“我帮不了你们了,那小子不知发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疯,居然敢以圣堂的祖辈起誓,还将自己的头领位置都押了上去。”他心中同时说道:“真是怪了,难道独孤靖还有个私生子吗?” 苏冘此时站了出来:“各位头领,难道要仅凭他一人的胡言乱语,就断定若樊城主亲信的生死吗?” “坏了!”苏冘说完话,沈烨心中大呼不妙。 果然,在场几人听见苏冘的话,脸色都冷了下来,就连那个帮几人说话的胖子公山洛此时脸色也是变得异常难看。 “哈哈哈哈,胡言乱语?你们根本就不是若家的人,连我百夷诸部的圣堂誓言都不清楚,还说你们不是细作?!”公山煜喝道。 苏冘狡辩道:“谁说若樊大人的手下就一定要是若家人?” “强词夺理,来人!给我拿下!” “我等奉城主之命百里加急为诸位示警,没想到你们自己身在危险之中的时候,还要加害盟友!”苏冘叫道。 “慢着。”老族长阻止了公山煜,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樊要你们示警什么?” 苏冘道:“告诉你们后,你们要保证我们的安全。” 一旁的大胡子头领哼道:“你在和我们讲条件?” 公山煜眼中露出残忍的目光:“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说话。” “诸位,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胖子公山洛突然说道。 众人齐齐看向了他,公山洛阴阴一笑:“我们这里不是有一位东大营投靠过来的将军吗?他不可能不认识那位少将军吧?” 老族长双眼一亮,他也不想让盟友的人受到诬陷,他立刻吩咐道:“速将石将军请来!” 东大营有降将?! 沈烨几人都愣住了,随即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项皓,项皓正紧张得额头直冒虚汗,看着几人举动,他莫名其妙道:“看我干嘛?” 独孤邵咬牙道:“你的嘴能再准一点吗?” 项皓这才发现,自己之前所说的东西居然都一一应验了。 当假设都变成了现实,乌鸦嘴将军也就变成了神算将军,可此时项皓几人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石逸将军 沈烨走近独孤邵,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独孤邵警惕地看着四周:“还能怎么办,准备突围了。” “你们疯了,这可是敌人的大本营!”项皓脸色难看道。 沈烨问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你认得那位石将军吗?” 独孤邵叹气道:“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死心吧,东大营中只有一位姓石的将军,他是我父亲的心腹,更为致命的是他和我很熟。” “独孤邵,你死在这里不要紧,不能让殿下为你陪葬。”苏冘寒声道。 独孤邵恼道:“你以为我想害他吗?要不然你过去和他们解释,说帝国太子殿下在这里,看他们会不会放了太子?” 苏冘眯着眼睛:“就算是这样,也比你所说的武力突围要靠谱。” “小子,你们在讨论遗言吗?”公山煜看着窃窃私语的几人冷笑道。 独孤邵怒视着他一眼,咬牙道:“没想到公山族的人居然在几年前混进了东大营,等会我先拿他做质!” 公山煜似乎感觉到了独孤邵的杀气,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 与此同时,帐外冲进来一队公山族的士兵,将几人团团围住,让正准备发难的独孤邵瞬间感到了一丝无力。 “各位头领,难道你们真要背信弃义,与我东江城开战吗?”苏冘正色道。 “此话差矣,我等不过是安全起见,诸位放心,只要等到石将军过来,他确认此人不是那位少将军后,我等不仅会将人立马撤走,还会让这位绿叶头领亲自为你等敬酒赔罪,你们看如何?”公山洛脸上挂着微笑,眼中却异常阴冷,看不出一丝笑意。 “你们居然抓到了少将军,哈哈哈,正是苍天有眼,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独孤靖老儿,你刚愎自用,活该你老年丧子!哈哈哈……”一阵怨毒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石逸。” 独孤邵轻轻道出了石将军的名字,他的神色很复杂,石逸将军是跟在他父亲身边多年的老将,没想到居然真的反了,自己离开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东大营到底发生了什么?石逸将军为何有这么大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怨恨? 帐门被掀开,独孤邵苦笑着低下了头。 “有些不对,你们东大营的石将军是个残疾人吗?你看一下,这人会不会是冒充的?”沈烨凑到独孤邵的耳边低声道。 “残疾?”独孤邵眉头一挑。 他带着希冀的目光抬起头,看到了石将军的背影,独孤邵不禁瞳孔紧缩。 只见这位刚进来的石将军走路一晃一晃的,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脖子后方有着几道明显的疤痕,而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肩膀右侧是空荡荡的袖管。 独孤邵心头震惊无比,一月未见,石将军不仅背叛了父亲,竟然还断了一臂? 石逸自打进入帐中,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几位头领,都在认真的观察着石逸的神色。 只是石逸或许是因为失去右臂重心不稳,亦或是尚未痊愈的缘故,他一直在低着头看着地面走路。 “石将军,身体好些了吗?”公山族的老族长关切问道。 石逸站定,抬起头看着老人道:“回族长的话,已经好多了,只是不知您说的独孤邵人在哪?” “石将军,回头你就看到了。”公山煜亢奋道,他看着独孤邵,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哦?”石逸回过身来,他的目光扫向了沈烨几人。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苏冘等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然而让众人意外的是,石逸只是看了独孤邵一眼,又将目光转向了其他人的脸上,他皱着眉头说道:“人在哪?” 公山煜呆了一下,他指着独孤邵道:“石将军,看这里。” 石逸看了一眼独孤邵后,挑了挑眉:“我问的是独孤邵在哪?” 公山煜失笑道:“这位不就是?”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抓到了少将军?”石逸的声音尖锐了起来,而后他看向老族长,抱拳道:“老族长,请把这几位冒充少将军的人拉出去斩首!” “等等,你说冒充?”公山煜眼睛都直了。 不只是他,连独孤邵和沈烨几人也都愣住了。 “有戏!”苏冘呼吸急促了起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该不会这位石将军是失忆了吧。”项皓在心中恶意的猜测道。 公山族的几个头领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寂静。 石逸自顾自地摇头叹道:“我还以为真的抓住了独孤邵,害得我白白高兴一场。” “这,这,这怎么可能是假的?石将军,你再仔细看看?”公山煜吃吃道。 石逸哼了一声:“我看得很清楚,不仅你指的那位,那后面几位我也都看了,这里面根本就没有独孤邵。” 公山煜早已立下誓言,押上了自己的头领之位,此时也顾不得其它,他急道:“石将军,你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怎么,你难道还在怀疑我是诈降?还是说你觉得” 公山洛在旁边打圆场道:“欸,二位打住,石将军别动怒,没有人怀疑你的忠诚,当日你被独孤靖砍去一臂,之后又帮了我们灭掉了东大营的两个锋营,斩首了对方的两个参将,如此大功,我们怎么会怀疑你的忠诚?” 听见公山洛的话,独孤邵浑身一震,他握紧了双拳,满眼的不可置信。 另一边,看着神色不甘的公山煜,想到他发过的誓言,老族长皱眉道:“事关重大,石将军你可确定?” 老族长发话,石逸不敢太造次,他无奈道:“老族长,我在东大营多年,那独孤靖父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在下斗胆问一句,你们是根据什么怀疑的他的身份?” “这几个是东江城的若樊那边来报信的人,我们的煜头领硬要说此人是那位少将军。”一旁的大胡子幸灾乐祸地说道,他的眼中满是喜悦,因为如果公山煜卸去了头领之位,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职位会由他的人接任。 “若樊反了?”石逸内心有些惊讶。 “胡子,你的话有些多了。”公山洛皱眉打断道。 大胡子反应过来,他看着老族长责怪的目光,自知失言,立刻闭上了嘴巴。 石逸叹道:“还好老族长叫我来确认了一下,不然要是被独孤靖看到我们拿了一个陌生人来要挟他,岂不是让他看了笑话?”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来自东江城的情报 公山煜脸色苍白地坐到了地上。 老族长看着公山煜落魄的样子,心中有些戚戚然,他叹了口气:“公山煜,你发过誓言,我……” 公山煜低落道:“我知道,我马上就会交出头领之位。”随后他看着石逸将军,恨声道:“石将军,但愿你没有骗我们。” 石逸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公山煜打了一个寒战,他这才想起石将军已经是本族的贵人,不是现在身为普通人的自己所能威胁的。他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就要离开。 “慢着!” 公山煜回头看着说话的胖子:“公山洛,你还想做什么?” 胖子面无表情道:“看你刚失去头领之位,我就不追究你对本头领的不敬,不过你要记住,没有下次。” 公山煜眼角抽了抽,忍着气道:“多谢洛头领的宽容,请问你还有什么事?” 胖子淡淡一笑,指着沈烨几人:“我方才可是对他们保证过,如果我们冤枉了他们,你要敬酒赔罪。” 公山煜怒道:“要敬你敬,我可没答应!” “如果若樊知道他的亲兵在我们这里遭到了这等不公正的待遇,他会不会……”公山洛摇头晃脑道。 老族长受公山洛点醒,出言道:“公山煜,这件事确实是你的不对。” “老族长,我!好!”公山煜恨恨地拿起身旁的酒杯,走到独孤邵身边,将酒杯递到了独孤邵身旁。 看着公山煜气急败坏的样子,独孤邵心中暗爽不已,他直接闭上了眼,根本不予理睬。 “一个小兵,竟敢对我如此不敬!”公山煜此时恨不得一刀将独孤邵砍死。 “既然东江城的朋友不想喝你的酒,你就退下吧,省得在这里惹人家心烦。”公山洛的声音传来。 公山煜咬破了嘴唇,他的心在滴血。 “等着,你们给我等着,今日的羞辱来日我必将奉还。”公山煜在心中发誓。 公山煜离开后,一直低着头的项皓终于抬起了头:“什么人这是?明明我们是受害者,他反倒是一脸苦大仇深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样子。” 公山洛挥了挥手,将包围几人的士兵清了出去,说道:“刁难你们的这位也是一时气上心头,叫几位见笑了。” 项皓耸了耸肩:“就怕不是一时呦,看他那神情,明显是把恨都算到了我们头上,头领大人,你可要小心,我看他刚才离开时,看你的眼神也不太对。” 公山洛双眼微眯,一丝杀意从眼底划过:“他会想明白的,来,既然该走的人已经走了,几位正好也告诉我们一下,若樊城主要通知我们什么事。” “有军情?” 站在前方的石逸见状告辞道:“既然诸位有要事相商,那在下先行告退。” “石将军是哪里话,你可是我们自己人,来人啊,为石将军看座!”老族长微笑道。 “老族长都发了话,那在下就厚着脸皮旁听了。”石逸笑了笑,坐到了公山煜的位置上。 “咳。”苏冘清了一下嗓子,拉回了一直盯着石逸发呆的独孤邵的思绪。 苏冘道:“我家大人想问诸位头领,在三日之内,到底能不能将这场战争结束?” “三日?开什么玩笑?”老妪怪叫道,这几天她的人可损失了不少,要是想三日拿下东大营,不知还要再死多少人。 “既然不能,那就请各位头领提前做好准备,对方的援军要来了。” 众头领对视了一眼,大胡子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回去告诉你们城主,若凌和那位邵将军的那支游击锋营早就被我们打散了,其余的锋营也都在我们的控制之内,哪还有什么援军了?” “那么北府铁骑呢?” 帐中众人神色一变,都处在了震惊之中。 石逸见左右无人说话,率先开口道:“不可能!几位头领不清楚,我可是知道很多事情,北府铁骑在帝国建立之后就变成了那位老夫人的专属护卫,而且被严令禁止离开府州,他们怎么可能会南下来到夷州?” “不是南下,是东行。”苏冘回道。 老族长沉声道:“仔细说。” 苏冘向前走了一步:“各位头领已经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知道了若凌和独孤邵那支锋营的踪迹,那么是否知晓他们为何之前要离开?” “听说是去景州练兵去了。”公山洛皱眉道。 “不是景州,是幽州,而且不是练兵,是去围剿前朝的叛军,九曲十三环的骑兵。” 大胡子瞪圆了眼睛:“九曲十三环?那边不是有北大营守着?” “各位不是也有东大营守着,这不也出来了?”项皓在后面插嘴道。 几个头领面面相觑。 苏冘接着说道:“北府铁骑本来是陈列幽州边境,防止九曲的骑兵杀入府州,没想到对方竟是趁着夜色突围,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杀向了这里,北府铁骑也就跟着他们一路追到了夷州。” “等一下,我们已经控制了各大官道上的驿站,为何我们没有收到九曲骑兵进入夷州的消息?”公山洛疑惑道。 “根据我家城主的推测,九曲骑兵是从莫塔干沙漠进来的。” 在场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嘭! 大胡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这帮混蛋,偏偏要来我夷州,这是祸水东引,给我们添乱!” 老族长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也不完全是坏消息。”公山洛对着苏冘正色道:“那些九曲骑兵在哪,若樊城主可有和他们联系?” 大胡子双眼一亮:“你是说?” 公山洛点头道:“既然北府铁骑是他们引来的,那就由他们解决,现在夷州大部分城池都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只要给他们提供一切能给到的援助,让他们拖住北府铁骑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恐怕不行。”苏冘苦笑道:“诸位不知,那些九曲的骑兵已经被贵族的勇士击溃了。” “啊?”公山洛傻眼了。 苏冘解释道:“九曲的人来到夷州时,正好赶上贵族的人在各处聚众起义,他们以为九曲的骑兵是官兵,所以趁着他们疲惫之时,对其进行了突袭。” “怎么会这样?”公山洛懊恼地拍着额头。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苏冘的目的 “负责那边的人是谁?”老妪不满道。 大胡子面色有些难看:“是我的人,应该是东江城附近的人。” “我一猜就是你。”老妪撇了撇嘴。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山洛庆幸道:“万幸我们提前在外围挖了工事,对方就算来到此处,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问题是多出来的这一支北府铁骑,我们该怎么办?”老族长阻止了几人的争吵。 老妪皱眉道:“我部现在在打东大营,已经抽不出多少人了。” 大胡子见状急忙道:“我部也是,我看就由洛兄的人负责吧。” 公山洛眉头一挑,正要反驳。 只听老族长缓缓道:“公山洛,现在能动的就只有你这一脉的人,此时关乎我族生死存亡,你就莫要推辞了。” 公山洛苦笑一声,说道:“既如此,我愿去带人抵挡,不过也请二位头领尽快攻取东大营。” “那是自然。”大胡子和公山婆一脸“决然”,似乎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拼死一搏,然而他们心中实际想的却是尽可能的拖下去来消耗掉公山洛的实力。 “既然各位头领商议完毕,那么我们也就回去复命了。”苏冘在这时开口道,紧接着他就转身离去。 “回去?”独孤邵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擦肩而过的苏冘,独孤邵刚要有所动作,苏冘突然又停住了脚步。 “各位头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公山煜交出了头领之位,公山洛又被派去抵挡北府铁骑,大胡子的心情畅快了许多,他笑吟吟道:“我的朋友,你尽管说。” 苏冘道:“现在夷州兵荒马乱,实话说,我们刚来的时候,遇到了不止一股势力的盘查,这其中还有贵族的人马。” 大胡子诧异道:“怎么?听你这意思,我们的人还会刁难你们?” 苏冘无奈道:“头领,你们是知道东江城的事的,可下面的人不清楚啊。我就怕我们回去会更加麻烦,所以我们想请头领赐我们过关的凭证,证明我们是贵族的朋友。” 一旁的公山洛眸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着苏冘几人。 独孤邵心道:“原来苏冘的主意落到了这里,此计甚妙!有了他们的通行证,我等可绕过这里,穿过公山族的其他营地进入东大营。” “嗐!我当是什么,这点好说!我现在就命人……” “不急。”另一边的公山洛笑眯眯地打断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劳顿,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且在营中歇息一日,来日再走如何?” “这……”苏冘皱了皱眉。 “难道各位还怕我们会对诸位不利?” “公山洛,你这是什么话?”大胡子不满道,他还要说话,一旁的老妪却突然在旁边怼了怼他。 大胡子愣了一下,随后看到了台上的老族长对他摇了摇头,大胡子虽然心中满是不解,但还是闭上了嘴。 公山洛见大胡子不再出声后,对着沈烨几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道:“诸位放心,我们的通关行令明日会一并送予各位,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好好安歇。” “也好,那就听头领们安排。”苏冘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急躁,以免引起怀疑。 一旁的石逸见状,也起身道:“各位,没什么事,那我也先撤了。” 在石逸和沈烨几人被公山族的仆从带下之后,大胡子诧异道:“公山洛,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公山洛此时早已收敛起了笑容,他冷冷道:“你个白痴!” “你说什么?!”大胡子暴怒道:“公山洛!不要仗着你那一脉的实力强大就为所欲为,要知道这族里还轮不到你当老大!” 老祖长知道公山洛不会无缘无故地公开对人辱骂,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头领,他沉声问道:“公山洛,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公山洛对着老族长恭敬地点了点头,有些对方才自己在老人面前出言不敬来赔罪的意思。 随后公山洛缓缓道:“各位,你们对公山煜头领怎么看?” 大胡子失笑道:“怎么提起他了?该不会你是要为他求情吧?” 公山洛翻了翻白眼:“动动你的脑子,你觉得平时的公山煜是像今天这么冲动的人吗?” 老妪一怔,摸着自己满是皱纹的下巴,道:“确实如此,今天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居然敢对圣堂发誓,还押上了自己头领之位。” 大胡子心中也觉得奇怪,但仍是嘴硬道:“是人都有愤怒的时候,我说,他都已经发过誓了,公山洛,你就算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当这个头领了。” 公山洛心中这个气啊,自己身边的头领都是鼠目寸光,有几个是能做大事的? “公山煜的头领之位是他自己放弃的,没人会为他说情!” 他忍着大骂大胡子的冲动,继续冷声道:“我是想说公山煜究竟是为什么敢做出这样的决定。” 老族长率先反应过来:“你是说?” 公山洛点头道:“从他的角度来看,我在想那位年轻人会不会真的是东大营的那位少将军?” 大胡子硒笑道:“怎么可能?石逸将军不都已经确认过了那人的身份?” “如果是石逸将军有意为之呢?” 大胡子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坐在对面的公山洛:“你在怀疑石逸将军?哈哈哈哈,我看你才是蠢货!” 老族长眼中也带着责备之意:“公山洛,以后这种想法不要再有,你要知道石逸将军为我们立下了多大的功劳?要是让他知道,会寒了人家的心。” 公山洛淡淡道:“老族长,我并不是怀疑石逸将军是诈降。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石逸将军是反了东大营,可他只是怨恨独孤靖,而并没有怨恨独孤邵呢?按照他的说法,独孤邵是他看着长大的,或许……” …… 沈烨几人被安置在一个营帐后,独孤邵立刻对石逸将军故意不指认自己的行为,表示了不解。 “或许,在石逸将军心中,他对你还存在着一些莫名的感情呢?”沈烨沉默了片刻,如是说道。 第二十四章 协议 “不成,有些事情我要问个明白!”独孤邵思前想后,终是忍耐不住。 “你要做什么?”沈烨问道。 “我要去见石逸!”独孤邵沉声道。 “你发什么疯?”苏冘拦住了他,面色微寒道:“殿下好不容易脱离了险境,你要去问也成,等我们安全离开后,你自己再去找他。” “你们说的殿下是?”一旁的项皓紧张问道。 独孤邵指了指沈烨,哼道:“你眼前的这位是帝国太子,独孤云殿下。” 项皓张大了嘴巴,随即反应过来,就要行礼。 沈烨见状一把拦住了项皓。 另一边,苏冘看着独孤邵责怪道:“这里耳目众多,你说话小点声。” 独孤邵不满道:“你管我?” “好了!”沈烨眼看二人要起争执,急忙打断了二人:“我们当务之急是考虑明日的事情,我们拿到通行凭证后,要从哪个地方走?北面、南面还是更远的西面?” “我建议饶道从北面入手。”独孤邵道。 “理由?” 独孤邵分析道:“凭我们这几个人,就算进入东大营也影响不了战局,我想的是不如我们先进夷州城,带夷州城里的军队杀进去。” “夷州城如果有解救东大营的能力,不是早就动了?你怎么能确定夷州城还有生力军?”苏冘反驳道。 独孤邵恼道:“那你说怎么办?” 苏冘道:“绕道西边无论是距离还是时间都来不及,我的建议是我们从南边走,顺便在还在东大营手中的城池和其他百夷诸部的部落中招募一些兵士。” 独孤邵冷笑道:“南边?南边是南荣族的地盘,你敢去?” “可去。”沈烨出声道。 独孤邵见二人站在一起反对自己,气急反笑道:“好啊,你们要去送死就去,我无所谓。” 沈烨摇头道:“现在情况不同之前,我们要带着北府铁骑一起去,我想南荣族胆子再怎么大也不会敢对北府铁骑动手,而且不是还有你在?” 独孤邵想了想,认可了沈烨的决断。 沈烨接着道:“就我所得到的情况,南荣族的族长已经带了部落的主力去了南方,以你的号召力,可否调动得起剩余的人?” 独孤邵眼前一亮:“南荣族群龙无首,我只要表达的足够强势,他们想来不敢违抗我,而南部诸族向来又以南荣族马首是瞻……” …… 石逸来到自己的营帐前,见公山煜正在等着自己。 “他来找我做什么?”石逸心中微微一动,上前迎了过去。 “头领大人,可是在等我?”石逸挥了挥手,示意左右退下。 公山煜嘴角一抽,随即长叹一声:“将军今后不必再称呼我为头领了。” “嗐,一个誓言而已,头领何必当真呢?” 公山煜苦笑道:“我东夷的习俗和中原不同,就像你们尊崇你们的皇帝一样,我们对圣堂发的誓言看得比命都要重要。” “头领难道忘了,我已经背叛了独孤家?”石逸淡淡道。 公山煜拍了拍额头:“看我这记性,将军见谅。” 二人走进营帐,公山煜看着营中陈列的各式盔甲,羡慕道:“中原人的冶炼技术不知我们何时才能掌握。” 石逸笑了笑,开门见山问道:“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公山煜看了看四周无人,低声说道:“将军投靠过来时带的两千人马现在还有多少?” 石逸扬眉道:“我部只在夷州山谷一战损失了五百余人,怎么?你要借兵?” 公山煜苦涩道:“正是,请将军借我五百人马,护送我回到山林。” 石逸眸光微闪:“你要走?有人要害你?” 公山煜道:“我的确要走,不过并不是担心被人谋害,只是保护我的安全罢了。” “正值关键时候,阁下为何有了退却之意?” 公山煜正色道:“将军,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真的觉得这场仗我们能赢吗?” 石逸情绪有些波动:“为什么不能赢?东大营的几个锋营要么已经被我们解决,要么被我们拖住,东大营内部空虚,肯定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句话我在几天前就已经听过了,人们都说,夷州城的若家被吓破了胆,东大营的粮草消耗殆尽,营中都是老弱病残,两处被攻破是迟早的事,但现在呢?东大营还不是牢牢地掌握在独孤靖手中?夷州城仍是岿然不动,我现在有种不好的预感,独孤靖似乎是在故意和我们拖时间,我们都中了他的计,石将军,我知道你对独孤靖怨恨极深,可我在这场战斗中看不到赢的希望。” 石逸沉默不语。 公山煜接着道:“再者,你真的觉得我部是能统治夷州的部落吗?不是我高看自己,我公山族的这几个头领,除了我和公山洛,其余的都是什么人?各个鼠目寸光,有勇无谋,就是公山洛也是只要能够壮大自己的实力而不择手段,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了部落的未来着想。” “所以,你认为你们会败?” 公山煜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我们会赢,但我想朝廷绝不会肯善罢甘休,我们之后还是会被打回去,所以我要提前回去,为今后做打算,请将军助我!” 石逸盯着他:“你要夺权?” 公山煜沉声道:“如果我部是拿下了东大营再撤回,那我不会动,如果真让我不幸猜中,我部大败,那么就证明这些头领无法带领我公山族走向强大,他们就需要为此负责。” “你不是已经辞去了头领之位,而我又会有什么好处?” 公山煜见石逸意动,欣喜道:“将军放心,我头领之位被撤之事还未传开,我今夜就会带着亲信离开,有着将军兵马护卫,只要我安全回到我部,我会立刻联合其他不得志的头领,坐等公山洛等人战败归来,一旦事成,将军将是我公山部的首位外姓长老,和我共掌公山大权!” “好!” 公山煜话音刚落,石逸立刻站起身来,他深深地看着公山煜,眼中带着贪婪:“我予你一千人马,任你指挥!” 第二十五章 有问题的通行证 公山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石逸的营帐。 石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随即召唤了麾下亲兵,低声吩咐了起来。 “大人,这,万一他人怀疑起来?” 石逸淡淡道:“无需过问,照办就是。” “是!” 处理完当下事务,石逸看向了西侧的营寨,那里正安顿着独孤邵等人。 石逸眯起了眼睛,仅存的左手有节奏地敲打着座位。 独孤邵能出现在这里,说明若凌的那支锋营已经被打散,看来除了东江城的若樊外,公山部落确实准备了不少手段,另外,北府铁骑? 石逸看着自己的断臂,喃喃道:“但愿宇文扈不要搅乱我的计划。” …… 翌日一早,苏冘便带着沈烨几人来向公山部落的几个头领辞行。 让他们安心的是,几位头领并没有刁难他们,四人带着公山洛交给他们的通行证,向南方走去。 “看来项将军你的话也不是都能应验的嘛。”独孤邵嘴里嚼着草根,揶揄道。 昨晚,项皓这个众人眼中的乌鸦嘴又开始了悲观的想法,他认为公山族之所以要留下众人过夜,就是因为识破了太子或者独孤邵的身份。 项皓讨好似地嘿嘿笑道:“邵将军,我这也是提醒大家,防患于未然,不过……” “打住!赶快打住!”独孤邵拔出嘴里的草根就往项皓脸上甩。 沈烨笑道:“无妨,我们这不已经出来了?通行证也到手了,我倒想听听项将军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一旁的苏冘接着道:“还别说,我还挺期待他说出什么东西来。” 独孤邵哼了一句:“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他松开了捂住项皓的那只手。 项皓直了直腰板:“也没什么严重的,我只是感觉,那个胖子头领送我们离开时,看我们的眼神怪怪怪的,我想是不是我们索要通行证的意图被识破了。” 沈烨摇头轻笑道:“不可能的。” 独孤邵撇撇嘴:“之前我们可是也说不可能,之后怎么着?” 沈烨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皱眉道:“他们给了我们通行证,又在通行证上做手脚?这是何道理?” 项皓猜测道:“或许他们也只是怀疑我们?一旦我们做出了非常规的举动,再将我们擒下?” 沈烨和苏冘对视一眼,如若是以前也就罢了,沈烨几人不会把项皓的话当回事,但项皓之前的“猜测”都接二连三的变成现实后,沈烨几人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一个时辰后,几人沿着官道行至一个明显是公山族临时搭建的哨所。 “怎么办?想继续走就只能过这个关卡。”沈烨征询其他几人的意见。 独孤邵打量着身前排着队的人群,待看到一个身影后,他缓缓道:“我有个办法,你们在这等我。” …… 一支五十余人的公山族小队,在官道中央搭建了一个临时营帐,拦住了往来的人群。 “你是我公山族的人?”士兵疑惑道。 “正是,我是来应召参军的。”公山族的小伙子,好奇问道:“我说兄弟,现在打得怎么样了?” 士兵皱眉道:“少打听,既然是参军的,去旁边登个记,等到晚上跟着我们的人走。” “好嘞。” “下一个,你是什么人?” “兵爷,小的是附近的农户,我想去附近的城里买些麻布。” “你是哪族的人?” “南荣族。” “去去去!南荣族的人一律不能过!” “啊?兵爷,可是我南荣族和东大营发生了误会?”农户还以为眼前的是东大营的人。 公山族的士兵不耐烦道:“此路不通,赶紧滚!下一个!” 士兵打发走了农户,看着紧接着走过来一位大摇大摆的乞丐,士兵问都没问,直接喝道:“你也滚!” 乞丐有些怯场,下意识地就想走,可他转而想起了方才那位年轻人对自己说的话,他攥紧了手中的通行证,直接叫道:“你和谁说话呢?” 士兵抹了抹对方喷在自己脸上的吐沫星子,怒道:“你找死吗?来人,给我把他,这是什么?” 看着乞丐手里展示的通行证,士兵瞪着眼睛问道。 乞丐重复着独孤邵对自己说过的话:“看清楚了,我是公山族的贵客,还不快放行?” “贵客?”士兵拿过通行证,细看之下不由得浑身一震。 “怎样?”乞丐原本心中还在忐忑,看到士兵的反应就知道独孤邵所言非虚,乞丐美滋滋地心道:“哈哈,老子走了鸿运了,居然拿到了此等宝贝。” 不远处的树后,沈烨四人正在观望着这边。 项皓道:“邵将军,你和那乞丐说了啥?他居然同意帮我们的忙?” 独孤邵摸着下巴道:“我对他说我曾经救了公山族的一个头领,那头领为表达恩情给了我几张信物,凭借这东西可以让他在公山族中横着走。” 苏冘不可置信道:“这乞丐就这么信了?” 独孤邵得意道:“我在他旁边和他炫耀,他当然不信,我就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非要他信,这乞丐也是心里带着小聪明,看我有点上头,就想占我的便宜,他故意激我让他去拿着‘信物’尝试一下,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地给了他一张。” 苏冘眼神奇怪地看着独孤邵:“没想到啊,你也不怎么傻啊。” “我当然不,欸?你怎么说话呢?”独孤邵恨得牙痒痒。 “独孤邵可不是蠢人。”沈烨心中默念了一句。 “你们看,好像没什么事?”项皓指着关卡那边,在乞丐交出通行证后,那名士兵似乎显得很慌乱,像是相信了乞丐的说法,急忙叫来了身边的人。 独孤邵兴奋道:“看来这几张通行证不仅没有问题,似乎权限还很高呢!我们有了这些,岂不是可以在这些外围地方横着走了?” 独孤邵话音刚落,异变突生,乞丐身边随后赶到的士兵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对其恭敬有加,而是纷纷拔出了长刀,指向了乞丐。 “这是,什,什么情况?”独孤邵吃吃道。 沈烨三人面色发白地看着远处,随后机械般的转过身子,像是看着神仙一样看着同样面色惨白的项皓。 第二十六章 重逢 一天前,公山大帐中。 公山族老族长蹙紧眉头,对着公山洛道:“我们贸然将若樊的人扣留,如果他们并不如你所讲,我们可是将若樊和石逸将军一起给得罪了。” 公山洛神秘道:“老族长误会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要软禁那几人。” 老族长奇道:“你有何计?” 公山洛淡淡一笑:“我们明日正常送他们出营,只是在这通行凭证的问题上我们要做点手脚。” 对座的大胡子懵道:“在一张纸上能做什么?” 公山洛道:“不是在通行证上,而是在检查通行证的关卡处,我们要提前知会各地重要营寨以及关卡,不过命令有所不同,通向东江城方向的一路,我们会令其放行,而其他要地一旦发现持有此东西的人,直接拿下,格杀勿论!” 大胡子恍然道:“所以你要留他们一夜?” “不错,这一夜的时间,足矣通知到我们的人早做准备,而且。”公山洛舔了舔嘴唇,阴阴一笑:“我们还要多给他们几张,兴许可以抓到更多的人!” …… “兵爷,我都说了多少遍,这通行凭证真不是我的!”乞丐在兵头面前苦苦哀求道。 兵头手里拿着乞丐的通行证,这上面标志与字迹和昨晚本族传令兵描述的是一模一样,兵头心中愈发紧张,他对着左右沉声道:“你们几个速去禀告头领,剩下的人去周围搜查,看看有没有符合此人说的那个年轻人,都给我提高警惕,一旦发现,若生擒不成,直接斩杀!” 在异变发生之时,沈烨几人只犹豫了刹那功夫后,便立刻沿着原路退去。 “该死的,他们是怎么发现的我们?”独孤邵气急败坏道。 沈烨摇了摇头,忧心道:“我们还是先找到北府铁骑的位置,也不知百家主带着人去了哪里?” 沈烨几人是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的公山族大营,可他们回到那布满密密麻麻战壕的地方时,却没有发现北府铁骑的影子,所以几人才尝试着先往南边走走。 独孤邵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道:“是我的疏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忘记了那沟壑之地不是安营的好地方。” 项皓提建议道:“我们应沿着附近的河流找。” 独孤邵叹道:“你有所不知,这周围河流众多,我们要从何找起。” 沈烨道:“南边既然不通,也证明了百家主没有向南走,不如我们向西?” 独孤邵想了想,同意道:“只能如此了,我们向西去碰碰运气,实在找不到,也能去西边的潞州搬救兵。” 相比于几天前的茫然无措,现在夷州的人们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路上赶路的人也没有了当时的慌乱。 看着行人镇定的面庞,苏冘诧异道:“看来你们东大营很不得民心啊。” 独孤邵翻了个白眼,他突然发现自己旁边的这三个人都和自己犯冲,项皓将军是乌鸦嘴,苏冘是一开口就挖苦自己,而沈烨…… 独孤邵心中一震,顿时回想起了在幽州的时候,那位老道给自己卜的卦。 “该不会,我这位太子哥哥真是我的命中克星吧。”独孤邵神色古怪地看着沈烨。 沈烨被独孤邵看地有些不自在,他还以为独孤邵在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管教手下,沈烨开口道:“我想,是夷州的百姓认为公山族根本赢不了,所以才不担心,况且就算是公山族,也不可能敢纵容本部去欺辱其他部落的百姓,毕竟他们也是百夷诸部的一员。” “是这道理。”独孤邵回过神来,说道:“说白了现在只是我东大营、若家与公山部落的战争,百姓们知道了没有本族的参与,也就开始了看戏的态度。” 一旁的项皓道:“不过。” 项皓这两个字一开口,独孤邵心中一阵发怵。 “我们还是要小心,没有了官府和官军,这夷州的马匪可要开始横行了,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做事可是肆无忌惮的,我当初在府州的时候……” 项皓话未说完,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 “快跑啊,马匪来了!” “快进林子里!” 百姓们纷纷向着旁边的树林奔去。 沈烨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场景,一时间都忘了跑,项皓更是直接抽了自己一巴掌,随后他咽了咽吐沫:“其实,有一种可能。” “闭嘴!”沈烨三人异口同声喝道。 项皓委屈地心中接道:“这马匪有可能是自己人。” …… “头,前面好像是项将军他们!”骑兵前方,一人拿着马鞭指着远处。 “快追过去!” 独孤邵三人抽出了兵器,将沈烨围在中央,独孤邵眯着眼睛数道:“来的只有五骑,我看他们是给我们送马来了。” 苏冘双手持刃,问道:“他们要是直接冲过来怎么办?” 独孤邵呆了一下,恼道:“你怎么也长了一张乌鸦嘴?” “等一下。”项皓突然惊喜道。 独孤邵怒道:“这个时候你还要说话?嫌我们麻烦不多吗?” 项皓却哈哈笑了起来:“是我们北府的人!”说完,他直接迎了上去。 北府的人?独孤邵松了口气,随即回身注意到了苏冘手里的兵刃,独孤邵好奇道:“这什么东西?” “要你管?”苏冘毫不客气地回道。 “卑职参见项将军,参见邵将军!”几名骑兵见果然时项皓几人,当即下了马,兴奋道。 项皓扶起几人,诧异了起来:“你们怎么穿成了这个样子?” 难怪百姓们会误会,眼前的这几位北府士兵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手里拿的武器也是什么都有,像极了马匪。 一位士兵解释道:“将军你们离开后,百家主觉得那地方不宜久留,于是便带着我们在附近寻了个村落驻扎,顺便清理了几波马匪,因为百家主担心各位的安危,又怕北府铁骑的身份引起公山族的警惕,就令我们的人穿上了马匪的衣服来寻找各位。” 沈烨听见此话,心中一动,他看着几名士兵身上的马匪衣服,有些出神。 苏冘觉察到了沈烨的异状,低声问道:“殿下发现了何事?” 沈烨神色有些莫名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我有一计 沈烨几人跟随着接应的士兵来到了北府铁骑驻扎的村庄。 看着北府的士兵在四周紧张地修筑防御工事,沈烨和独孤邵顿感意外,百世骧难道要长驻于此? 众人来到村前,百世骧已经得到了禀告,带着人迎了过来。 “百世骧,你什么意思?我父困在东大营,你居然在此地修筑起了工事?你想见死不救吗?”独孤邵寒声喝道。 百世骧没有在意独孤邵的不敬,他摇了摇头:“邵将军,稍安勿躁,几位请随我来。” 百世骧领着几人来到了村后的高坡。 “这是?”独孤邵震惊地看着前方。 放眼望去,平原之上尘土飞扬,无数的骑兵呼啸着来来往往,看声势竟不下千余人。 “什么时候叛军有了自己的骑兵?” “就在刚刚。”百世骧淡淡道:“不过这些并不是公山族的人。” 沈烨盯了许久,沉声道:“马匪?” 百世骧点点头:“准确的来说,是东直隶几乎所有的马匪。” 几人心中一寒。 一旁的苏冘疑惑道:“北府铁骑不是号称马战无敌,为什么不清了他们?” 后面的项皓闻言解释道:“我北府铁骑强的是冲阵冲营,或者像曹家庄那样的围剿,也可以说我们的优势是正面对拼,真刀真枪的对决,可若是对面利用机动性的优势一直拉扯着你,我们也没办法。” 百世骧道:“正如项将军所言,我们的人已经追出去了几次,但除了砍了十几个人外,没有任何收获,反而是我们的战马被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几位去了公山部落的大营,想必已经告诉了他们北府铁骑的存在,这应该就是对方的手段,不求和我们硬拼,只来牵制我们的注意力。” 沈烨几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极其凝重,北府铁骑是他们目前手中最大的助力,公山部落居然真有办法来应对。 “公山大营的外围都设立了层层战壕,我们的战马根本发挥不出作用,下马作战更是极为不智,我本打算在平原处扎营,可马匪们不断地在旁骚扰,加上人数也越来越多,我只得带人撤到这里。这里已经是我能在附近找到的最好的扎营地点了。” 独孤邵沉默了,他的神色有些郁郁。 “殿下,你们在公山大营可有收获?” 沈烨拿出了公山族给他们的通行凭证,苦笑道:“不但没有收获,我们几个还差点搭在了里面。”沈烨将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百世骧。 百世骧将其接过,他认真地听完沈烨所说,心中陷入了沉思。 沈烨说完,不见百世骧回应,脑中又重新思考起了自己之前想的事。 沉闷的气氛在蔓延,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 独孤邵一屁股坐在了坡上,担心起了自家的那位老头子,他拿起地上的石子,一边扔向远方,一边咒骂着远处的马匪。 苏冘看着独孤邵落寞的神情,不禁想起了自己被害的父亲,他轻轻一叹,坐到了独孤邵的身边,安慰道:“我有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过,奸诈的人一般都能活到最后,你不要担心。” 独孤邵嘴角抽了抽:“你一直都是这么安慰人的?” “我说的只是我朋友的原话。” 独孤邵想了一下,哼道:“你那朋友说得对,老头子这一辈子狡诈的很,他一定会为自己留条后路的。”独孤邵心情略有好转,他斜眼看着苏冘腰间的兵刃,好奇道:“你们东宫三卫的人都用这种兵器?这玩意怎么和长枪长矛打?” 似乎是有些心怜,苏冘这回没有不再搭理独孤邵,他抚摸着自己的阳州双刃,眼中带着怀念:“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原来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怪不得。” 独孤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低声道:“抱歉。” 苏冘愣了一下,独孤邵居然会道歉?这还是恶名传遍东直隶的邵将军吗?看来传闻也不尽是属实。 项皓蹲在了二人身后,轻声道:“邵将军不必忧心,靖王怎么会死在那些公山族的宵小之辈手中。” 独孤邵轻笑一声:“项将军,我是第一次这么喜欢听你说话,有你这句话,我真的放松了不少。” 项皓得意道:“我说的是事实啊,像靖王这么厉害的人,就是死肯定也是死在天下三奇的手里。” 独孤邵脸上笑容一僵,他恨恨道:“你还是闭嘴吧!” 项皓自讨个没趣,回头看着陷入沉思的沈烨和百世骧,疑惑道:“这二位大人在想什么呢?” “兴许是他们想到了办法。”苏冘道。 独孤邵揉了揉额头:“不管他们有无对策,我也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苏冘奇道:“你要走?去哪?” 独孤邵站起身,肃容道:“我在夷州和潞州的边境受到了埋伏,我和若家家主以及妹妹在那时走散了,我相信以他们的能力,不会这么轻易死的,我打算去潞州找他们。” 苏冘跟着站了起来:“找到又如何?”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收拢了残部,更甚者他们已经联系到了潞州各城的官军,我要去和他们汇合。” 如果沈烨此时听到独孤邵的话想必也会十分赞同,并且与独孤邵同去,他心底其实一直有些牵挂那位若家的女孩,不过此时的沈烨一直在纠结着某些事情。 “马匪,北府铁骑,公山,联合……”沈烨口中默默地念着,他眉头紧锁,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独孤邵走到沈烨身边,看着自己的这位兄长,轻轻一叹,独孤邵示意苏冘不要出声,让自己悄悄地离开。 只不过独孤邵没走几步,便被人拉住了衣角。 独孤邵回头看去,只见沈烨已经舒展了眉头,他的脸上挂着微笑:“我有一计,可解兄弟之愁。” 而在此时,一旁闭目沉思的百世骧也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沈烨的话,不禁有些意外,随后他对着沈烨笑道:“巧的很,在下此刻也有一计,兴许可助殿下。” 第二十八章 姓唐的马匪 “嘿!头你看,那几个鬼鬼祟祟地在嘀咕什么呢?” 刀疤脸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树上看着远方,闻言不满道:“都给我正经点,我们现在可是在执行军事任务!” 他的手下听乐了:“头,你也太严肃了,我们不就是过来骚扰骚扰那队骑兵吗?” 刀疤脸得意道:“你们懂什么?现在公山那边和东大营打得正焦灼,根本抽不出来一兵一卒,要不是有我们在这牵制对面村子里的骑兵,公山族早就完蛋了。” “这么说我们是大功啊!” “当然!”刀疤脸哼道:“公山那边可是许诺过我,待他们攻下东大营后,那边的粮草军械我们可以带走整整五车!” “十车货?!” “嘘,你小点声!” “嗯?”刀疤脸的耳朵竖了起来,他和树下的手下齐齐向着说话之人看去,当马匪多年,他可是心明十车货意味着什么。 见说话之人正是之前低声嘀咕的那几个小辈,刀疤脸阴阴一笑,从树下跳了下来。 用麻布遮住一只眼睛的独孤邵见情报泄露,四周的马匪们都露出了贪婪的目光,他的面色难看起来,独孤邵对着身边的苏冘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混账,不让你小声点吗!” “我说独眼小兄弟,你刚才说什么呢?” 刀疤脸带着自己的十几个弟兄靠了过来。 “没,没什么。”独孤邵支支吾吾道。 刀疤脸打量了一下独孤邵和他旁边的几人,笑道:“小兄弟,你刚才说看到了十车货,我没听错吧?” 独孤邵一脸恼意,瞪了一眼身后的苏冘。 刀疤脸心中了然,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一块去发财?” 独孤邵咬了咬牙:“我没说过!” 刀疤脸冷冷道:“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睁大眼睛看看老子是谁?” “哎呦!刀疤兄,你不带人去那村边转悠,怎么反而跑到我这休息来了?” 另一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光头骑着马带着十几人慢悠悠地靠了过来。 刀疤脸心中暗骂一声,绝对是方才光头的手下也听到了消息,跑去告诉了他。 光头的实力远远比他强大,看来今个这货自己是拿不到了。 看到刀疤心有不甘的样子,光头笑道:“刀疤,你也不甭想着找借口蒙我了,我明话告诉你,这十车货我要定了,你可以走了。” 一旁的独孤邵涨红了脸:“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我的人先发现的!” 光头闻言轻笑了起来:“小子,你是刚当上马匪吧?你知道我们这的规矩不?” “规矩?” 光头收起了笑容,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在这里,谁的人多,谁更狠,谁就是老大!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是谁的手下,总之到了我夷州,你就得乖乖地听我的!”光头说着,用力地拍了几下独孤邵的右脸。 独孤邵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这下是真的生气了,独孤邵悄悄握紧了双拳,眼睛里冒出了寒光。 光头突然感受到了面前的杀意,他的心中不禁一凛。 独孤邵身后的苏冘见独孤邵有发作的预兆,赶紧出来打圆场道:“我家少当家第一次出来历练,各位莫怪,这样,我们带着诸位一起去,有钱一起赚,如何?” “和我们一起发财?”光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狂笑了起来,而后冷冷地看着苏冘,讥诮道:“少当家?” 苏冘低头道:“我家主人姓唐,这位是他的幼子。” 唐?姓唐的马匪? 众人脸色一变。 光头说不出话来了,他心中有些吃惊:“难道是阳州那边的人?怪不得杀意如此之重!” 光头看着独孤邵的样子,脸上阴晴不定起来,他有些不敢确定苏冘话语的真假。而就在此时,他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了苏冘腰间的那两把武器,光头瞳孔微缩,随即笑道:“既然是阳州的朋友,那我们就一起发财!哈哈。” 独孤邵面色古怪地看向苏冘,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声问道:“那姓唐的是谁?你还去过阳州?” 苏冘收回了放在腰间的双手,淡淡道:“你管得着?” 独孤邵见苏冘又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他恨恨地咬着嘴唇,将闷气都发泄在了其他人身上,他对着刚走不远的刀疤脸几人吼道:“你们几个回来!” 光头知道了独孤邵的意思,他的心中有些不满,一共就十车货,他们这些人再加上刀疤脸的人这一分,也就没多少了,不过想到这独眼年轻人的身份,光头也有些无可奈何。 刀疤脸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回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对着独孤邵阴沉着脸:“吼爷爷回来做什么?” 独孤邵单眼冷漠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道:“叫上你的人,我们一起去。” 刀疤被独孤邵看地有些发毛,他听见独孤邵的话后,眉头一挑,有些疑惑地看着一边的光头。 光头不快道:“没听见吗?叫上你的人,我们一起发财!” 刀疤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发财还是让他比较开心的,他嘿嘿一笑:“等着!”刀疤脸吹着口哨,慢悠悠地往自己手下休息的地方走去。他却不知,正是因为贪婪要了他的性命。 苏冘心中暗叹一声,怪就怪你们之前得罪了邵将军,现在谁也跑不掉。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独孤邵和苏冘几人带着贪婪的众马匪,来到了一个树林处,早已埋伏好的北府铁骑从林中杀出,全歼了独孤邵引过来的马匪,而独孤邵更是亲手解决了刀疤脸和光头,砍掉了他们的头颅。 沈烨几人从人群中走出,他对着身旁的项皓点了点头。 项皓下令道:“所有人动作快一点,将衣服换上!” 独孤邵一把将包裹眼睛的麻布扯了下来,扔到了地上,他气呼呼地问道:“还要继续不?” 沈烨估摸着地上的尸体数量,沉声道:“差不多了,再多反而要引起怀疑,我们现在只等百家主的消息,一切就绪后,我们立即出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