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官运》 第一章重生 宾馆封闭的房间里。 “陈重生,请把你的手机交出来。” 陈重生哆哆嗦嗦掏出了手机。 “还有其它通讯工具吗?” 陈重生摇摇头。 督办组的同志和陈重生的约谈,就这样开始了。 他们似乎很有耐心,给了陈重生三管圆珠笔和一大摞材料纸,让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他的犯罪事实。 起初,他避重就轻地写了两张纸,多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诸如辜负了组织对他的培养,对自己放松了要求等等。显然,这样的悔过书,并不是督办组所需要的,给他打回重写。 “犯罪事实!犯罪事实!这种东西,你到监狱里去悔过吧。” 这一呆,就是一个半月之久,他还是心存侥幸,闭口不谈实质性的,只轻描淡写地写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督办组的同志明确告之他,即便是他拒不交代,哪怕是零口供,也难逃法律的严厉地制裁,在大量确凿无疑的证据面前,想抵赖、隐瞒都是无济于事的,所以他就竹筒倒豆子全部承认并一一写了下来。 他以为这下可轻松了,只等法律的审判,想着往后的余生,他将在监狱里孤独、悔恨中悲惨的度过,就有点不寒而栗。 “陈重生,你被逮捕了,请在上面签字。” 很快就开始走司法程序,当他双手戴上手铐的那一刹那,他还是接受不了,他一个堂堂的市长,居然有这一天。 他顿时血往脑门上直窜,两眼发黑,高血压发作,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便昏迷了过去…… 他醒来时,居然重生在上世纪七十年末,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与他同名同姓的陈重生身上。也好,年轻人之后路很长,倘若年轻的陈重生将来也像他一样为官,至少他可以作为反面教材,时时给陈重生敲敲边鼓,别把路走岔啰。 他宁愿相信这是真实的,不是一场梦。 虽说那个年代,原主陈重生的日子也不好过,但他毕竟解脱了,他还庆幸再也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审,不用受囹圄之苦了。 1978年的年末岁尾的寒冬,外面飘着的白茫茫的飞雪,宛若蒲公英吐的花蕊,风舞翩跹。 陈重生慢悠悠踱到门口,极目远眺,他不知自己未来的路在何方?他眼里噙着泪水,他慨叹自己命运多舛,亦或是屋里的烟熏火燎。 他朝屋里瞥了一眼,他的几个同事埋着头,就着一个硕大树蔸儿烤火,树蔸一半红通通的,一半黑黢黢,噼里啪啦,炸裂着火星四溅,不大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他们原本是金安小学的老师,他们今天接到通知,金安小学撤销,学生、老师全部并入到瓦池乡小学,翻过年来就将付诸实施。 陈重生是今年暑假村里经过考试选拔的,但他的民办老师的认证,镇上还没有批下来,所以这半年来,他在金安小学也只能算是个临时工。 自然,陈重生这次不在并入瓦池乡小学老师的名单中,他的满腔热情和美好的希冀,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他沮丧极了,心态也完全崩了。 陈重生伤心无语,大家也跟着伤心缄默。本来,金安小学并入瓦池乡小学,路途远了不说,进入一个新的学校,彼此不甚熟悉,大家的关系肯定不如在金安小学这么融洽。 校长王林比他们几个年长十多岁,显得老成持重些,但他愿意把自己打扮得更年轻些,每天都要往脸上涂抹一层厚厚的雪花膏,倒是遮掩住眼角的鱼尾纹,年轻是年轻,可是煞白的脸上却没有了血色。 按照王林的说法,他是想和大家打成一片,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他这么精心倒饬,实际上是为了祖玲。 祖玲也是金安小学的唯一一个女老师,她私下里,在王林不在场时候,不止一次的跟大家说过,她嫌王林太老,要是他再年轻十岁,她或许就跟了他,当然她还补充说,这是她爸妈的意思。 王林一半的工资都花在买雪花膏上,没有天遂人愿,却事与愿违。王林找媒人上祖玲家去提过亲,确实如祖玲所说,她爸妈真有这层意思。 然而,真实的情况,王林也略知一二,其实祖玲早就心有所属。在她读初中时,青春懵懵懂懂之时,她就喜欢上了住在家里的一个知青魏军。虽说,那个魏军也和王林差不多大,而且长相也不如王林精致,甚至可以说其貌不扬,但祖玲就是喜欢魏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来自都市岚城。 祖玲和陈重生一样,在恢复高考的那一年,没有考取大学,或许可以通过另外的途径,来达成她的心愿,也不失为一种更好的选择。 祖玲凭着她一张俊俏的脸,顾盼生辉的双眸,凹凸有型的身材,在村里可算是独一无二的美人儿,很容易就俘获住了魏军的心,当然还有她的主动。 王林想,凭着他的一校之长,只要祖玲在他的视线里,在他的身边,他总会逮住机会,所谓先下手为强,何况那个知青早已回城,天高皇帝远。 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王林不知所措,关键是金安小学并入瓦池乡小学,他这个校长也将名存实亡,瓦池乡小学上千名的学生,好几十的老师,哪是金安小学区区几个老师所能比拟的。王林在金安小学那是万人之上的绝对权威,他可以肆意妄为。但到了瓦池乡小学,他和祖玲接触的机会,必将少之又少,还得顾及其影响。 王林想到这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和陈重生相比,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重生,你发什么呆?” 王林走过去,把陈重生拽进了屋。 大家围坐在火堆边,依旧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祖玲站起来,说:“陈重生,我把名额让给你。” 祖玲语惊四座,大家怔怔地看着她,还未等陈重生反应过来,王林旋即也站了起来,瞪着祖玲,说:“祖玲,你说什么呢?这是能让的事吗?名单是乡里下发的,上面点明道姓了的。” “有什么不可以?陈重生当老师就是比我强,再说,就算是我去瓦池乡小学,也未必待得很久,还不如陈重生现在就替换了我。” 祖玲这么说,倒是让陈重生有些感动,虽然她是事出有因,但人家这么掏心窝子,在为他的前途考虑,他抬起头瞅了一眼祖玲,眼眶就湿润了。 “绝对不行!” 王林差不多是在断喝,声音明显高了八度。 “陈重生,你们不用担心,他高中才毕业,学的东西还是热的,在家复习复习,明年还可以参加高考,说不定就……” 王林虽是对祖玲说的,陈重生听到,却是醍醐灌顶,猛然醒悟了,他还是有出路的。 大家一致觉得王林给陈重生出的主意,是在给他指明方向,连连附和。 “是的,陈重生,你不用伤心了,你再去考一次,考取了,就跳出了龙门。” “将来你比我们都有前途。” “……” 第二章文曲星下凡 陈重生在茫茫飞雪里一路狂奔,只要有了家的方向,他断然不会迷路。 照理,他应该感谢祖玲,更应该感谢王林。尽管王林只是在劝慰祖玲时,希望祖玲和他们在一起,当然主要是跟他在一起,随口扯的一个理由。但就是这一个理由,宛若黑暗里,给陈重生点亮了一盏明灯,让他失去了民办老师的职业,却有了更加坚定努力的方向。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脖子上,即刻化了,陈重生全身上下,蒸腾出滚滚热气。 他推门而入,只有他爸陈中福独自一人坐在冷火秋烟、寒风凌冽的堂屋里,吧嗒着叶子烟,满屋氤氲着浓重的烟味。 陈中福抽不起卷烟,他又有烟瘾,只得在自家院里种上一巴掌小块叶子烟,等它长大割下,经过烈日的暴晒到焦枯,用陈重生写过字的作业本纸一卷,那就是他的最爱了。 偶尔,他也会像打牙祭似的,花上一毛钱买上一包最便宜的大公鸡牌的香烟。卷烟自然比叶子烟好抽,更主要的是,儿子陈重生喜欢卷烟的烟盒。 七十年代,乡下的孩子喜欢烟盒,甚至超过他们的书包。谁家大人要上街,孩子们并不是希冀大人们买什么玩具或吃的东西,要是能从街上拾掇几张烟盒回来,他们就会高兴得蹦跶起来。 那个时候,孩子们崇尚一种瘪瘪游戏,就是用烟盒折成一个小三角形,通过划头家,三娘娘管金叉,现在时兴的石头剪刀布的大约源于此。赢了的人,就用他的烟盒往地上一拍,倘若对方的烟盒翻了个个,对方的烟盒便属于你的了。估计很多大人的赌博意识就是从小时候萌发的,至少陈重生上辈子的赌博瘾也是这么来的。 当然,孩子们放在赌面上的烟盒,多是一些低廉的像大公鸡烟,倘若谁拥有大前门、游泳之类的名贵烟盒,是断然不会拿来赌的,那是用来炫耀的,这很像古玩之人,对自己价值不菲的瓷器,会藏在家里把玩一样。 陈中福对他这个宝贝儿子陈重生,可以说是极尽照顾之能事,没有什么不可以满足他的,莫说是一包烟的烟盒,当然前提是他要有这个能力。 陈重生上面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解放前,陈中福上过半年的私塾,在他们村里算是最有文化的人,早年就做过村里的扫盲先生,可是划成份,他们家是富农,在村里自然不受待见。陈中福就想卖弄一下他的学问,给他的四个孩子依次取名陈重四、陈重海、陈重一、陈重家,他还到处吹嘘,这叫“四海一家”,是有寓意的。 话传到大队长那里,大队长觉得这事还得了,美帝国主义跟咱们是一家吗?国民党反动派跟咱们是一家吗?这陈中福没有半点阶级立场,还是有什么狼子野心?反右那会遂把他定为反革命,五花大绑,游乡示众。 陈中福一脸苦笑,还极力跟大队长解释,他给孩子们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们将来无论是在哪里,都要相亲相爱,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他们这是欲加之罪。 村里只要一有活动,定然是把陈中福拉出来批斗一次,直到他的四个孩子相继夭折,大队里再没有纠缠陈中福。 那个年代,饥荒、疾病肆虐,乡下谁家的孩子,没有几个活下来,活下来的算是烧高香了。 陈中福的孩子接连死去,他倒也没有觉出什么,只是他的独子陈重一死的时候,他真正悲痛欲绝过。 陈重一从小天赋异禀,聪明好学,在他们那个村的方园几十里,就出了他一个,初中就考取县一中一二十人的小班,这无异于明清时期的状元及第。 那天,陈中福背着一小袋大米去县城给陈重一送粮食,行至县城堤下,想喘口气,正好坐在黄瞎子的门口。 黄瞎子,陈中福早有耳闻,他能根据你的生辰八字,算出你的前世一百年,后世一百年的运势、婚姻、寿命、灾难等等。 陈中福就掏出一毛钱,反正也是歇息,坐着人家的椅子,就找黄瞎子给陈重一算了算。 黄瞎子煞有介事,按着手指头,满脸堆笑,“你家娃儿不得了,文曲星下凡。” 陈中福是读过书的人,文曲星,他也是略略知晓,是主管文运的星宿,文章写得好而被朝廷录用为大官的人是文曲星下凡,诸如范中淹、包拯便是。 陈中福听罢,欣喜异常。 随后,黄瞎子眉头一皱,“你家娃儿今年有一劫,他命里水多,克命,勿戏水,千万,万万!” 陈中福没有细问,毕竟他只算了一毛钱的命,黄瞎子言简意赅,他的话中之话,是要靠你去领悟的。 陈中福作揖谢过黄瞎子之后,一路到县一中,心里无比的喜悦,他已清楚他的儿子陈重一是文曲星下凡,将来他会享不尽儿子的洪福。 乐极往往生悲,他一见到陈重一的刘老师,便知道了陈重一终究没有躲过他今年的一劫,头天晚上伙同班上的一个学生去堤边的护城河戏水溺亡。 陈中福当时就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刘老师给陈中福借了一辆板车,也没有人陪同,他拉着陈重一的尸体回到了家,悄没声息地在屋后挖了个坑,埋了。 陈中福坐在儿子的坟前,不停地自责,他怎么就不能提前一天去找黄瞎子,去县一中给儿子送粮食吧?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趋吉避凶。他叨,叨了大半宿,像祥林嫂似的。 第三章一语成谶 “你怎么才回家?” 那个年代,陈家没有时钟,更没有手表一类报时的贵重之物,他们靠的是日入日出的太阳,要是遇到雨天或雪天,他们多是根据身体的感受,肚子饿了,便是吃饭的时间。 现在陈中福就有隐隐觉得肚子有点饿,吃过晚饭到现在,他等着儿子归来,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他推测的话,现在应该到午夜时分。 陈重生一进屋,抖落掉身上的雪花,说:“爸,我想明年再考一次。” “好啊。”陈中福立即站了起来。 陈重生出生的那一年那一天,正好是陈重一的三七,但陈中福没有忘记黄瞎子的话,他们陈家应该有一个文曲星下凡,他便把希望寄托在陈重生身上,于是陈重生便有陈重一的重生之意,当然,陈中福更希望陈重一就是重生在陈重生身上,以期完成陈重一未完成的宏图大业。 陈重生满月之时,陈中福再一次去找了黄瞎子,当然黄瞎子记不住他,黄瞎子仅仅凭生辰八字,告诉他,“你这娃儿了不得啦,将来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陈中福这次花了五毛钱算命,他对陈重生将来的每一年都进行细问,有没有什么天灾人祸会降临到他头上,他绝允许再出现陈重一那种情况,必有的放矢地进行防范,其目的就是让陈重生顺风顺水的成长,来实现陈重一的未竟事业,光耀陈家的门楣。 黄瞎子哈哈大笑,“你娃儿一生坦途,万事无忧。” 陈中福这么多年了,黄瞎子的话一直盘桓在他心里,他相信一语成谶。现在陈重生渐渐的长大,该是实现他的抱负的时候,可是儿子现在这么个情况,陈中福便觉得希望是那么的渺茫。 陈重生说要再考一次,陈中福一下恍然大悟,儿子的机会来了,这是他唯一走出去的机会,只有通过高考,别无出路。 “爸,全力支持你,你一定行的,肯定能考上大学,肯定的,肯定的。” 陈重生看他爸说得这么笃定,他也相信了。 他搀扶着陈中福,“爸,你坐。”陈重生犹豫不定,片刻之后,他还是告诉了他爸,“我的老师怕是当不成了。” 陈中福根本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儿子连老师也当不成了,或许因祸得福,这样反而把儿子逼到那条路上去,尽管高考改变命运这条路,是千万人过独木桥,但他就是相信儿子这种选择是对的。 “当不成就不当,一个民办老师有多大的出息,你就好好的在家学习。” “爸,我也是这么想的。” 父子俩的心有灵犀,这让陈中福内心充溢着満满的期许,他一把攥着儿子的手,紧紧的,他这是在给儿子过电,给儿子力量。 陈中福就想给儿子做点什么,以体现他确实在支持儿子,“重生,饿吗?爸给你下碗面。” 一说到下面,陈重生确实感觉饥肠辘辘,“我妈呢?” “你妈早就睡了。” 陈重生知道,他爸在家唯我独尊惯了,什么时候见他下过厨房,从来都是老爷似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今天半夜天有异象要出太阳了,还要亲自为他下面,这让陈重生着实感动不已。 “爸,算了。” 陈中福没有理会儿子,走到案台边,借着煤油灯的火,点燃了另一只煤油灯,端在手里,佝偻着去了厨房。 过了会,陈重生也跟了过去,他爸已点燃土灶里棉花桔梗,浓烟滚滚,摇曳的灯火忽明忽暗,他爸眯缝着眼,在往两个碗里小心翼翼放盐、酱调料。 陈重生坐在灶台边,拿着火钳往灶里一边添着柴火,一边拔弄着,很快他也因烟熏火燎带呛的,眼里的泪水就淌了出来。 “重生,你快回堂屋去,这哪是你干的活呀。” 陈重生用手臂眼眶一抹,“爸,我没事。” 面捞在碗里,陈重生和他爸一人端了一碗,一前一后来到堂屋,伏在小方桌上狼吞虎咽起来。 俩人都没有说话,只顾着吧唧吧唧吮吸着面条,待碗里最后一口汤计倒进嘴里,陈重生和他爸倒扣着碗亮了一下,彼此相视笑了。 这件事,过了许久,即便是在他上辈子当了市长,被人请至高档酒店,面对满桌的饕餮盛宴,陈重生每每想起,雪夜里他和他爸一起吃面条的情景,他都倍感温暖和温馨,也会感慨万千。 “爸,今晚您和我一起睡吧,” 陈中福瞅了一眼儿子,就直接进了儿子单独的房间。 陈重生现在既是家中的长子也是独子,在家中的优待可见一斑。他的三个妹妹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挤在一张床上。 陈中福先去睡了,他先于儿子上床,其实是为了给儿子去捂热冰冷的被窝。 陈重生端着煤油灯,也进了自己的房间。窗户的缝隙里,呼呼灌着寒风,连贴在窗户上的旧报纸,也鼓鼓地掀起了角。他再瞅他爸,全身上下蜷缩在被褥里,他笑了。 陈重生从床底下拖出一旧的木箱,上面油漆斑驳,这里面装着他的一些书籍和在瓦池中学读书时手抄本的小说,以及模仿的一些花花绿绿的小报。 陈重生读中学的那个时候,受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张铁生交白卷的荼毒太深,学习成了他们好玩儿的事,办办小报就算是与学习沾些边了,接受工农兵的再教育却成了他们头等重要之事。 他们一年的时间,一多半是在田间地头度过的,插秧、割稻、捡棉花等的农活,他们样样熟练,除了肩膀稚嫩,其它不亚于农民伯伯。 他们餐风露宿,以地为床,天作被。 陈重生他们这样的学习状况,恢复高考,他们考不取大学,那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老师不上课,学生不学习,课本倒是每学期开学照发,几年下来,陈重生的小木箱差不多快装满。 陈重生抹了把木箱,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他打开木箱时,忽然发现,半年的时间,里面的书少了好多。 既然决定了明年再试一次,那就必须把高中的课本找出来复习,不管看不看得懂,总得有书才行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陈重生找了半天,却只找了两本数学书,他一着急,就朝床上的爸嚷了起来。 “爸,我的书呢?” 陈中福把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不是在里面的嘛。” “我高中的语文、物理、化学都没有了。” “那你去问你妈。” 问了也是白问,陈重生知道,他的这些书,不外乎他妈做了三个用途,厕所用纸,发火,卷烟。所以他爸一说问他妈,陈重生心里就有了底。 第四章疯女人 陈重生还信誓旦旦,准备为明年的高考冲刺一下,现在倒好,书当手纸擦屁股了,卷烟烧了,陈重生气不打一处来,憋屈死了。 这也不怪他家里人,那个时候,谁拿书当知识,那有知识的怎么就成了臭老九呢。 其实陈重生早就敏感的意识到了,知识会成为生产力,有知识的人将来都是他爸口里的文曲星下凡,不然国家干嘛重启高考,来选拔人才送到大学去深造呢,而且选拔的条件之苛刻,只有参加过高考的人才深有体会。 现在书没了,难不住陈重生,他可以去找她,瓦池中学他的同班同学吕衣甘蓝。 她的书应该还在,她曾向他表露过她的心迹,她肯定是要参加一次高考的。 陈重生脑海里冒出吕衣甘蓝四个字,心里就怦怦直跳,慌得很,再一想到她的姣美、白皙的脸,仿佛吹弹可破,特别是她嫣然一笑,双眸里流露出妩媚、魅惑之色,仿佛就是遗落在乡村里的一颗明珠,这种杀伤力对陈重生来说,单纯地想一想,都足以让他心潮澎湃,魂牵梦萦。吕衣甘蓝微笑之后,便会蹙起眉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之情,这更是让陈重生揪心,痛。 陈重生解释不清,他对吕衣甘蓝怎么会有这种复杂的情愫,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青涩的初恋吧,准确地说,这应该是陈重生的暗恋,人家吕衣甘蓝未必像他一样。 第二天一早,陈重生醒来时,他妈告诉他,他爸背着半袋红薯和一些家里备的过年用的红辣椒和干豆角,上县城去了。 陈重生在家里吃过早饭,就去找吕衣甘蓝。 雪,还在纷纷扬扬。 陈重生住在金安村的最东头,吕衣甘蓝住在金安村的最西头,虽说隔得不是太远,但陈重生就从来没有去过她家,这里面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陈重生害怕,也可以认为是恐惧,他害怕见到吕衣甘蓝时,自己脸红心跳,语无伦次,但他更恐惧的是,吕衣甘蓝有一个疯了的妈。 陈重生就是想破脑壳,也想不出一个疯了的妈怎么会给她的姑娘取出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 陈重生带着这样的疑问,问过他爸。 “少打听这些事。”陈中福横了他一眼。 陈重生自然不好意思说他喜欢吕衣甘蓝,但他会耍赖皮。 “爸,您不说,我就不上学。” 这是陈重生的杀手锏,用不上学来威胁就狠了,无论他提什么要求,总能得到满足,屡试不爽。 陈中福拗不过陈重生,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这对吕衣甘蓝的妈来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陈中福之所以不肯说,也是不想让单纯的儿子心里,蒙上一层阴翳。 早年,吕衣甘蓝的爸,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金安大队有名的“三只手”。在金安,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没把他怎么着。一次他在县城行窃时,被当场捉住,后来就判了刑。在村民的习惯思维里,吕家自然也不干净,防火防盗防吕家。 吕家男人不在身边,吕家的女人,也就是吕衣甘蓝的妈,花花就形同不是寡妇的寡妇。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花花还有几分姿色,细皮嫩肉的,再加上用她男人偷回家的头饰、纱巾,这么一打扮,在村里就有点鹤立鸡群,很是吸引大家的眼球。 那个时候,金安不叫金安村,称为金安大队。大队长胡龙很早就觊觎花花的美色,每次在路边见到花花,他就会流哈喇子,贼眉鼠眼盯着花花前凸后翘的地方,那目光恨不得要钻进花花的衣服里面去。花花走了老远,胡龙还会蹲在路边胡思乱想。 花花的男人被抓了,胡龙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灌了一壶酒,醺醺醉地摸进花花的窗户底下。他哪知道,读初中的吕衣甘蓝和她妈睡一个床上,深更半夜,吕衣甘蓝起来方便,瞅见一个黑影,一声尖叫,划破夜的寂静。那一次胡龙偷腥不成,反而头上挨了花花一榔头,额头上隆起鸡蛋大的包,从此胡龙便怀恨在心。 一次,吕家女人花花在路边扯了公家的几株黄豆梗,想回家给女儿炒一碗新鲜的黄豆米,就被胡龙对花花布下的眼线发现,立马报告给了胡龙,胡龙带着一帮人明目张胆上了花花家,把人给逮住了。 胡龙完全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他有个前提,必须让花花陪他玩玩,他就可以放她一马。 花花即便是扯了公家的几株黄豆,她也根本就没当回事,特别对胡大队提出的肮脏的交易,她哪受得这般羞辱,有着刚烈个性的花花自然是宁死不从。 谁也不知,那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花花被剃了个阴阳头,就像现在马路上的斑马线,脖子上挂上了“盗窃犯破鞋”的牌子,五花大绑,还在她的背上插上了黄豆桔梗,和花花脚上的一只布鞋。胡龙和他的几个手下,戴着红袖标,敲着锣,带着花花游乡示众,走遍村里的田间地头,真正做到了家喻户晓,尽人皆知。 在那个丧失人性、人权的年代,多数人都是明哲保身,自求多福,哪还有谁敢站出来,指责和劝阻胡龙一帮人的劣行,只是冷眼旁观,回家当成一种谈资笑料罢了。 不久,花花就疯了。 疯了的花花,披头散发,脖子上挂着自己的一双布鞋,赤着脚在阡陌纵横的田埂上忽儿蹲下,忽儿又跑了起来。 村里人,随便哪一个见到了,无不惋惜地摇了摇头,也不无遗憾地叹息一声。 于是就有人开始诅咒那个该死的胡龙,听说他在金安呆不下去了,跑到外地去做上门女婿了。 还有人说,在夜里,见到过花花一丝不挂,仰天大笑…… 第五章吕衣甘蓝 陈重生知道吕衣甘蓝家是这么一个情况之后,他对他深深爱着的女人又多了一份怜惜之心。他没有办法,更没有能力去帮助她,保护她,改变她的现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为她默默地祈祷。 吕衣甘蓝高中没有毕业,早陈重生他们一年离开了学校,当然也就没能同陈重生他们一起参加高考,金安村小学招考老师,她也没有参加,这一切,陈重生大致上就清楚了,吕衣甘蓝是因为家里有一个疯了的妈要照顾。 这对吕衣甘蓝是不公平的,她一个花季的姑娘,就这么过早地承担了生活的重压。陈重生想到自己,有爸妈的呵护,有三个妹妹的簇拥,自己之于吕衣甘蓝是幸运的,好到天上去了。 陈重生这一次要不是因为他的高中课本被他妈和他爸另作它用,他似乎也下不了这么大的决心。 他来到吕衣甘蓝家门口,二间破旧的茅草屋,大门虚掩着。他从窗口往里瞅了一眼,床上被子隆起,瞧不见人。 “吕衣甘蓝,吕衣甘蓝。” 陈重生叫了两声,被子里未见动静,床上的人应该不是吕衣甘蓝,或许是她那个疯了的妈。 陈重生打了个寒颤,他不停地搓着双手,给自己身上添一点热量,也是为了让瑟瑟发抖的身体镇定自若一些。 他信步到了吕衣甘蓝她们家的屋后,不远处,有个女人蹲在地上在薅球白。那应该就是吕衣甘蓝。陈重怯怯地朝她走了过去。 嘎吱嘎吱的踏雪声,惊动了吕衣甘蓝,她一扭头,惊诧地看着陈重生,“是你!” 陈重生笑了一下,“是我。” 吕衣甘蓝仰着头,粲然一笑,脸上白里透红,口里氤氲着的热气,朦朦胧胧的娇羞之态,陈重生的心,宛如雪花落在脸上,霎那间就融化了。 吕衣甘蓝并不像陈重生之前所想的那样,被生活的磨难打压,像脚下雪地里枯萎的野草,蔫头巴脑地趴在地上,没有半点生机。 陈重生很欣慰,吕衣甘蓝坚强地挺过来了。 吕衣甘蓝站了起来,装着几兜球白的筐子夹在腋下,仰天望了一下,“走吧,去家里。” 陈重生一路上跟着吕衣甘蓝,半天憋出了一句话,“你妈还好吗?” “还那样。” 吕衣甘蓝说得平淡,没有唉声叹气的的伤感,或许是她认了,习惯了,不在乎了。在这过去近两年里,吕衣甘蓝经历了什么,陈重生没办法想像。 他俩从后门,走进吕衣甘蓝的家里。 “你快坐。“ 吕衣甘蓝一边招呼陈重生,一边把火盆搬到陈重生面前,直接用手拔开火盆里堆积的死灰,立刻现出藏在里面的星星点点快涅灭的炭火。 吕衣甘蓝拍打着手,问:“陈重生,你今天是来找我有啥事吧?” 陈重生轻轻地点点头。 “啥事?” 吕衣甘蓝还狐疑,居然还有人找她有事,她们一家,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陈重生不知道该从哪里跟她说起,那一次在路上遇见她,说到了高考的事,吕衣甘蓝似乎不甘心,要不是因为她妈,她至少是可以参加高考的,不管考不考得取,总得试一下,也好让她死了这份心思。 陈重生鼓起勇气说:“吕衣甘蓝,明年我想和你一起去参加高考。” 吕衣甘蓝眼睛闪烁着一丝亮光,又是嫣然一笑,“你和我……高考?” “是啊。”陈重生这一次,是坚定地点着头,似乎是在告诉吕衣甘蓝,毋庸置疑。 吕衣甘蓝苦笑了一下,这件事,她当初在路上跟陈重生说她不甘心,也就是表达一下情绪。她没有想到,陈重生还当真了,她明显感觉陈重生对她有点那个,到底是哪个,她也一时琢磨不透。 “你高中的书都还在吧?” 吕衣甘蓝犹豫片刻,“在,应该还在。” “找出来,我们一起复习。” 陈重生嘴里一直挂着“我们”,这让吕衣甘蓝缱绻不已,加上她心思细腻,她更加确信陈重生对她是有意思的。 吕衣甘蓝早把高考之事忘到九霄云外,再说她对高考打心底就没有抱半点希望,现在陈重生诚心邀请她一起参与,她说不上是不是庆幸,但至少还有人在想着她,对她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行吗?”吕衣甘蓝对自己还是不太自信。 “你当然行啦,你这么聪明。”陈重生也就是随口一说,但他语气诚恳,让吕衣甘蓝听起来就像是真的。 “好,我听你的,不过,陈重生,我不懂的,你要教我呀。” 吕衣甘蓝娇柔地说着,陈重生也是心花怒放。 “你跟我来。” 陈重生跟着吕衣甘蓝进了她妈的房间,陈重生瞥了一眼床上,吕衣甘蓝的妈花花醒了,披头散发,两眼冷冷地盯着他,他下意识地躲在吕衣甘蓝的身边。 吕衣甘蓝打开一个破旧衣柜,她把上面的被褥抱到一边,柜子底上摆放整整齐齐的一排书籍。 “都在这,你看哪些是有用的,就找出来。” 陈重生蹲下来,把高一到高三的书,一骨脑儿全抱到客厅。 陈重生自认为他的数理化在行些,就拿着数理化的书,在吕衣甘蓝面前洋洋自得充当起老师,“这些,我都可以教你。” 吕衣甘蓝向陈重生凑近了一步,像是太兴奋,欲有拥抱亲热的表示,但立刻就醒过神来,止步不前。 “吕衣甘蓝。”陈重生欲语还休。 “嗯。”吕衣甘蓝甜蜜的应着。 陈重生回身朝她妈屋瞧了一眼,他想着吕衣甘蓝要是复习备考,不会影响她照顾她妈吧。 吕衣甘蓝何等冰雪聪明,马上就意会到了,“不碍事。” “那就好。我们就从今天开始,你说,是在你家里,还是去我家复习?” 吕衣甘蓝脱口而出,“就在我家里吧。” 第六章纠结 陈重生在吕衣甘蓝家里呆在一整天,他俩从高一的课本开始自学,举案齐眉,可以说是陈重生过得最充实的一天。 午饭也是在吕衣甘蓝家对付的,吕衣甘蓝亲自为他煮了一碗乔面疙瘩,吃得那个香呀,陈重生上辈子,便当成了思念母亲的味道。 陈重生回去时,吕衣甘蓝执意要送他,俩人依依不舍走了好远的路。 “你回去吧,外面冷。”陈重生心疼的劝她。 “我愿意陪你。”吕衣甘蓝含情脉脉。 陈重生双手缩在袖筒里,不时扭头瞥一眼含羞的吕衣甘蓝,凭心而论,陈重生不愿吕衣甘蓝在冽厉的寒风里送他,可他又多么希望有吕衣甘蓝陪着。 吕衣甘蓝站在陈重生的面前,欲语还休,“你明天还来吗?” “肯定来呀,为什么不?” “那我回去,把你跟我布置的作业都做了,不一定都做得对呀。” “没事,我明天一来就给你看一看。” 吕衣甘蓝妩媚一笑,“说定了,咱们拉勾。” 说着,吕衣甘蓝就伸出莲花手指,陈重生有点迫不及待,俩个年轻人的手轻轻触碰在了一起,一股暖流瞬间在彼此的身体里流淌,吕衣甘蓝羞赧地低下了头。 陈重生刚到家门口,他的大妹和三妹噔噔地跑了出来,一左一右拥着他。 大妹扮着鬼脸,咯咯笑着,“哥,有个姐姐在家里等了你老半天,你去哪里呀?” 陈重生没有回答大妹的问话,径直到了屋里,一瞅是祖玲,跟他妈坐在火堆旁聊得正开心。 “祖老师,你找我有事?” 祖玲站了起来,眉头一挑,“陈重生,你这话说的,我不来找你,还不能看看我伯母呀。伯母,你说是吧?” 陈重生妈一皱眉,就骂上了陈重生,“混账东西,客套话都不会说。”转回头,向祖玲赔笑,““闺女,坐。” 祖玲很会来事,“伯母,您去忙您的,我跟重生开玩笑呢。” 祖玲朝陈重生撇了下嘴,陈重生就带祖玲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祖玲往床上一坐,嗔怪起来,“陈重生,你是不是傻呀?“ 祖玲长陈重生两三岁,在他面前总是以姐自居,私下陈重生也一般称她玲姐。祖玲大大咧咧的性格,外加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作派,对陈重生倒是呵护有加,陈重生心想,他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姐姐该多好。 “玲姐,我怎么啦?” “还怎么啦?姐把名额让给你,你干嘛不接受?” “王校长说,上面不是指明道姓了吗?” “你听他胡扯,上面只说,接受金安的五个老师,根本就没有说姓甚名谁。” 陈重生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受了欺骗,亦或是受到了愚弄。也难怪,自己进金安小学才半年,也不会在王林面前柳媚莲开,没有他的名额也是情理之中。倒是祖玲在为他的命运担扰,今天又专程上门来劝说,要不是陈重生有了新的打算,他真的对祖玲有些感激涕零。 “姐,你费心啦。” “陈重生,姐是真心帮你。” 陈重生泪眼婆娑,“姐,我知道。我还是想明年参加高考,我已经决定了。” 祖玲瞪着他,“我看你就是个榆木脑袋,你当老师,又不妨碍你高考,考取了,你走你的,万一考不取,你还当你的老师,民办老师也是个铁饭碗。” 祖玲说得在理,况且陈重生就算是明年高考,未必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万一考不取,不是还有后路可退。陈重生有点动心了,思想上开始摇摆不定。 “姐,那你咋办?” “我,你甭管。我们家那位,正在跟我办农转非户口,等他户口办好了,我就去岚城和他结婚。” 祖玲说的时候,眉飞色舞,还情不自禁抚摸着自己稍稍隆起的小肚子。 陈重生那个时候还小,自然不懂什么是未婚先孕,自然也没有看出祖玲摸肚子的意思。 “姐,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这么好的肥缺,浪费了多可惜。” 祖玲看陈重生应允了,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像大姐似地摸了一把陈重生的头。 “明早,你在家等我,我们一起去学校。听说,乡里明天来人到学校了解情况。” 陈重生连连点头,“好嘞。” 陈重生妈留祖玲在家里吃晚饭,祖玲婉拒了,陈重生他们一家送祖玲出门。 祖玲一走,陈重生顿时就感觉哪里不对劲。他不是答应了吕衣甘蓝的吗?他一想起吕衣甘蓝和他的约定,自己怎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况且,和吕衣甘蓝在一块,那种浓情蜜意,甜到嗓子眼的时光,他又如何能割舍。 陈重生想追上去,远处祖玲的身影已模糊,只有白茫茫雪天一色。 陈重生很纠结,这该如何是好。 晚上吃饭时,他也不想说话,只顾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米饭。 陈重生妈在嘴里叨唠,“老头子,咋还没回来?” 陈重生抬起头,“妈,爸干什么去了?” “上县城了。” “没说啥事?这么大的雪。” “还不是为你。” “为我?” “等你爸回来,你自己去问他。” 陈重生正和他妈聊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陈中福顶着一个草帽,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满脸笑呵呵的。 陈重生迎了上去,瞅他爸两手空空,这不像是去县城办年货的样,陈重生心里直犯滴咕,难道真像他妈所说,是为了他?为他去买书了? 第七章贵人 陈中福确实为了他儿子陈重生,冒着漫天风雪跑了一趟县城。陈重生说他想再考一次,陈中福想这恐怕就是儿子走出这穷乡僻壤的绝佳机会,他得全力以赴地帮他。 他们陈家真能出一个文曲星下凡,那他大半辈子的含辛茹苦、委屈求全也值了。虽说,他对黄瞎子的话半信半疑,但他心中总是有一个声音,像是在告诉他,万一黄瞎子的话一语成谶了呢。 在那个吃饱肚子都非常困难的年代,似乎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梦想,陈中福自然也不例外,他就指望他们家能出一个文曲星,让他和他们陈家扬眉吐气,他们也是被那个时代压抑得太久了。 陈中福本来指着陈重一的,可天不佑他,陈中福不得已才把他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陈重生身上,他给他取重生之名,其意也是在于此。 陈重生自出生,十八年了,陈中福日日盼,夜夜盼,一直在等着陈重生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今年陈重生本来参加了一次高考,结果让陈中福失望了,但整个瓦池乡无人考取大学,陈中福也就释然了。 陈中福清楚,横在陈重生面前这道坎过高,难以跃过,不是有一句老话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现在陈中福瞧出来了,他儿子应该就是那种有心人。 陈忠福听黄瞎子说过,陈重生的八字上是命带庚午之人,一生之中会行官运,也会有贵人相助,而庚的贵人,就是马和虎,马就是午,午就是陈重生的贵人。 而这个午在哪里呢? 陈中福把他所认识的人捋了个遍,虽然身边也有属马的,但这些人多是跟他一样田里劳作的,似乎指望不上,他便想到了陈重一的老师,刘老师或许就是。 陈中福今天早上到了县一中门口,在门房一打听,硬是把他给拦住了。 “您找的这个刘老师,他全名叫什么呀?我们这里姓刘的老师好几个呢。” 陈中福只知他姓刘,再说十八年过去了,哪还记得住呀。 “刘老师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男的,多大……年纪嘛?”陈中福掐指一算,“比我小一些。” “那您老贵庚?” “我,今年虚五十五。” 门房似明白过来,他翻着登记薄,确实有这么一个刘老师,“有,有,刘子明,四二年生人。” 陈中福顿时一阵窃喜,四二年不正好属马嘛,刘老师毫无疑问就是他儿子的贵人,这或许就是天意。 陈中福讨好地问:“麻烦您啦。我还想问一下,他现在还当老师吗?” “人家当官了,副校长,早不教书了。您跟刘校长什么关系?” “我,我……”陈中福一时语塞。 门房总算让他进了校园,他还得遇人便打听,在哪里才可以找得到刘子明校长。 陈中福瞧见有个四五十岁的人朝他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过来。 “请问下您,刘子明在哪里办公?” 来人却反而问他:“你找刘子明干什么?” “一点小事。” “他认识你吗?” 陈中福觉得来人不可理喻,他只不过就打听一下刘子明在哪里,这人却问东问西,陈中福不禁笑了。 “应该认识吧。” 来人却木着脸,“我怎么不认识你?你谁呀?” 陈中福一下子意识到来人就是刘子明,他把肩上的包裹往地上一扔,伸出双手,“您就是刘老师呀,哎呀,总算见到您啦。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陈重一的爸。” 刘子明没有理会陈中福伸过来的双手,思忖了片刻,似乎对陈中福所说的这个陈重一还有些记忆碎片,“陈重一?十几年在护城河……” “是,是。” 刘子明立刻脸上绽开笑容,“您是陈重一的爸,走,走,到我办公室坐一会。” 到了刘子明办公室,“刘老师,我跟您带了些乡下的东西。” “坐,您太客气啦。陈重一爸,您是找我有事吧?” 陈中福便把陈重生的事跟刘子明说了。 刘子明想到十八年前的事,陈中福没有追究学校,更没有追究他刘子明的管理不严、疏忽之责,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更何况陈重一在当时是全校数一数二的优等生。老实说,他是有愧疚的,这么多年,心里也一直惴惴不安。 现在陈中福找到他,为他儿子复读求上他,刘子明没有推托,爽快地答应了,他一来是为了还愿,二来也是因为陈重一这么优秀,由此推己及人,陈中福的小儿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陈重一爸,你叫你儿子明天就来吧,参加寒假补习班。” 陈中福感激涕零,再一次伸出手去,握住了刘子明的手,“谢谢,太谢谢您啦,我儿子真的是遇到贵人啦。” 陈中福终于为陈重生找到了贵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他着急地赶回家,就是想快一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重生。 陈中福往桌边一坐,“快给爸添碗饭来,爸饿得够呛。” 二妹和三妹见爸上县城都没有给她们带点什么她们心仪的东西回来,心里就不爽,只顾埋着头吃着自己的饭。 还是大妹有眼头,拿着碗就跑去了厨房。 陈中福拍着旁边的空椅子,“重生,来,坐在爸旁边。” 陈重生怯怯地坐了过去,还思忖着他爸今天对自己格外不同,不知道他爸上县城到底为他做了什么,两手空空的,也没有跟他买一些备考的书藉回来,这也可能是陈重生最需要的。 陈中福接过大妹盛来的饭,连扒几大口,把腮帮子鼓得像含了个乒乓球似的,一边嚼着,一边嘟囔,“重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全家人都注视着陈中福,陈中福也不急着往下说,还卖个关子。 陈重生催道,“爸,你说嘛。” 陈中福把口里的饭囫囵吞了下去,慢悠悠地说,“你明天就可以上县一中了去复读了,爸跟你说好了。” 陈重生顿时懵了。 按道理来讲,这确实对他的高考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县一中的师资,还有浓厚的学习氛围,没有任何地方可比拟的。问题是,大家一天的时间里把陈重生推到了他人生的十字路口,他与吕衣甘蓝有亲密的约定,对祖玲也有承诺,现在他爸又给他带回来县一中的橄榄枝,他完全不知如何去选择。 大妹正在瓦池乡读高一,听到她哥要上所有学生都梦寐以求的一中去读书,那种荣耀,她感觉像是自己去一样,兴奋不已,“哥,天上掉馅饼了,大学在向你招手了。” 陈重生倏然站了起来,打开后门,向雪地里跑了出去。 第八章难以取舍 陈重生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任雪花飘落,不大一会儿,宛如一尊雪雕似的。 现在陈重生面临着两难选择,虽说祖玲和他爸都是为了他好,而且理由又是那么的充分并充满爱意,仅仅就这两样,他就难以取舍,更何况还有吕衣甘蓝,他好不容易取得人家女孩子的信任,并且答应了人家,那是他心底一份沉甸甸的爱。 陈重生自己没有办法作出选择,或许祖玲和他爸可以,但他可以猜得到,他们都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断然不会顾及他内心的感受。 “哥,爸叫你回家去。” 大妹跑到陈重生面前,来传达他爸的旨意,陈重生知道他爸的用心良苦,肯定是不会允许他自作主张的。 大妹连拉带拽,把陈重生推回到了屋里。 陈重生只淡然瞧了一眼陈中福,他爸的脸色已经不像刚从县城回来那般喜气洋洋了,脸阴沉沉的。 陈中福还不知道儿子又遇到了什么难事,仅仅一天的时间,陈重生像是又改变了态度,不然,他听到这么大的好消息,不是欣喜若狂,反而表现出异常冷静,无法面对的状况,居然跑了出去。 “你怎么回事?” 陈重生毕恭毕敬立在陈中福面前,面对他爸的问话,低着头,缄默不言。 陈中福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便一再追问陈重生,“你说呀,在你爸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重生依旧不语,陈中福急眼了。 “你别一个闷葫芦,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陈中福站了起来,父子俩面对面杵着。 陈重生妈见这个架势立即给陈中福提供一个信息,“重生他们小学今天下午来人了。” 陈中福直通通问:“学校是不是又要让你回去呀?我跟你说,就算是要你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也用不着回去了。你跟我老老实实去一中复读。别指望当一辈子民办老师,混个肚子饱。” 陈重生抬起头来,“当老师,又不影响我高考,万一我考不取呢……” 陈重生可不想和他爸一样,将来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青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啪! 陈中福一巴掌唬了过去,扇在陈重生的脸上,陈重生下意识捂起了脸。陈重生长这么大,这是他爸第一次动手打他。他也没有说什么忤逆他爸的话,他爸居然发这么脾气,陈重生就有点胆战心惊。 陈中福吼道:“不准说这种混账话,什么考不取,自己都没有信心,你什么事干得成。你是我们家的文曲星下凡,我们都指望你呢,你还想当个缩头乌龟,是怎么着?” 陈中福一顿劈头盖脸,陈重生也没明白其中的含义。既然祖玲的提议,他爸都已经给全盘否定,更莫说他想去帮吕衣甘蓝了,他爸要是知道他跟吕衣甘蓝来往,难说不会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陈重生想探听一下他爸的虚实,就在嘴里嗫嚅道,“我是大人了,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 “去一中复读,没得商量,至于其它什么的,没人会干涉你。” 他爸把话已经说这个份上,陈重生的心完全冰凉了。 陈重生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合衣往床上一躺,连鞋子也没有脱,拉过被子就把自己的头蒙上了。 陈重生心里苦,眼泪禁不住簌簌滴落下来。 过了一会,陈中福走进陈重生的房间,坐在床沿上,他拍了一下被子,“唉,唉。” 陈重生在被子里,擦干眼泪,他不希望他爸一撩被子,见到他这个大男人哭哭啼啼。 陈中福先狐假虎威了一阵,静下心来一想,自己刚才也是太过冲动,儿子都这么大了,行棍棒底下出孝子之法恐怕也不可取,还是应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爸刚才也是着急了,对不起呀。爸跟你找人算过命了的,我今天去县一中找的这个刘校长,是你的贵人,他会助你考上大学的,你相信爸。” 陈重生差一点又从被子里钻出来,怼上他爸,万一考不取呢?他没敢再说这种话,以免他爸又发起火来。现在他爸心情平缓了,话说得语重心长,陈重生听着也像是冬天里喝了碗滚烫的开水,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他爸所说的算命,陈重生压根就不信,一个人的命运,是受多方面的因素制约的,绝不是算命先生所说的是命中注定的,要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还要人努力干什么,坐等祥云飘过来呗。 陈重生背对着他爸,“您少信那些算命的,都是胡言乱语。” “嗯……这个东西,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反正陈中福是信,自从黄瞎子给陈重一算过之后,他相信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都安排好的。 天命难违。 陈重生将是文曲星下凡,陈中福相信这也是天命。 陈重生想不明白,他爸对他能考取大学,那么有信心,这种信心难道也是基于算命先生的话? 既然如此,刘校长是他陈重生的贵人,索性让贵人再帮一把,让他同吕衣甘蓝一起去县一中复读。有陈重生一口饭吃,就有吕衣甘蓝的。 陈重生翻身坐了起来,“爸,我想带一伴去县一中。” “你说什么?”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想带她一起去。” 陈中福没有追问陈重生喜欢的是个什么人,“恐怕不行。” “为什么呀?” 这个原因太过复杂,陈中福一时也跟他解释不清楚。 “那我也不去,我们说好了一起复习的。” 陈中福腾地站了起来,“谁呀?” “吕衣甘蓝。” “谁?” 第九章他抱住了心上人 陈中福目瞪口呆,惊诧得说不出话。吕衣甘蓝是那个疯女人的闺女,自己的儿子居然因为她,和他的亲生父亲讲条件,摊牌。 他是不是疯了,还是被疯女人的闺女迷住了? 这真的是儿大不由娘,也由不得爹。 陈中福心绪烦乱,陈重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不好,偏偏喜欢上疯女人的闺女,这无异于往陈中福心上扎针,更是在陈重生绚烂人生的起点掺杂一丝不和谐之音。 陈中福自认为,他现在在陈重生翅膀还没有太硬的时候,还是有一定权威的,至少他的话,陈重生还不能随意糊弄、打板子。 “陈重生,你是不是想把自己毁了?” “我喜欢吕衣甘蓝,跟她妈有什么关系?再说,她妈疯了,是她妈的责任吗?” “陈重生,你最好趁早和她断了。” 陈重生皱了皱眉,“凭什么?” 陈中福一声高过一声,“凭我现在还是你爸。” “我要不呢?”陈重生又开始试探他爸的底线。 陈中福信奉对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惜他的孩子多是闺女,实施的时候少,对独子陈重生又过分溺爱,他并没有真正的对孩子们动过手。现在陈重生偏要跟他犟嘴,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陈中福顺手抓起枕头,扔向陈重生,大声吼道:“你敢!” 不啻是晴天响了个霹雳,陈重生猛然身子一颤,惊吓得六神无主。 外屋的他妈和他几个妹子也被他爸的怒吼惊住,屏声息气地立在那里。他妈担心这父子俩,一句话不对劲又杠上了,赶紧到了陈重生的房门口,几个妹子也跟在他妈身后,怯生生的朝里瞄着。这几人哪敢进去,万一是陈中福在行家法,弄不好还会遭误伤。 陈重生现在面对他爸凶神恶煞般的,他不单是恐惧,还感到窒息。 他要逃出去! 陈重生突然绕过陈中福,急匆匆地冲了出去,差一点三妹就被他撞倒在地。 陈中福一看事情并没有解决,儿子又跑了,他也急不可耐地追了出来,等到了大门口,早已不见陈重生的人影。 “这是要翻天啦。” 陈中福骂骂咧咧起来,显得那么无奈。 陈重生妈过来小声问了句,“又怎么啦?你跟儿子就不能好生地说嘛。” “这个混账东西!居然喜欢上了那个疯婆娘的闺女。家门不幸啦。” “喜欢就喜欢呗,又不是明媒正娶回来,你才是真管得宽咧。” 陈中福狠狠地瞪了老伴一眼,“你知道什么嘛,他因为这个女人,不想去县一中读了。” 陈重生的大妹,插了句,“爸,哥不去,我去。” “滚!”陈中福睥睨了她一眼。在陈中福的头脑里,本来就有着男尊女卑的思想,成大事者都应该是男的,哪有女娃子什么事。 陈重生妈对他们家的这个独子也是像他爸一样,偏爱有加,她还是担心儿子,“这么大雪,重生不会出啥事吧?你们快去把找他找回来。” 老伴一提醒,陈中福觉得还真是,赶忙招呼几个闺女,“来,来,一起出去找。“ 全家人兵分几路,一个个冲进了白雪皑皑的冰天雪地。 陈重生漫无目的在雪地里一路狂奔。 地上的积雪厚厚一层,他深一脚、浅一脚,趔趔趄趄,乏力了,摔倒了,他索性四肢八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任风雪飘落在他的脸上、身上,雪越堆越厚,身上的热气渐渐的消散,他瑟瑟发抖,才费力地爬了起来。 陈重生想找人倾诉他心中的烦闷、苦楚,他想到吕衣甘蓝,或许只有她,才能慰藉他的心灵,才能解决他目前遇到的诸多难题。 他到吕衣甘蓝的家门口,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他往里瞟了一眼,吕衣甘蓝正伏在桌上,就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恬静、安然地看着书,那画面让他心驰神往,之前的所有烦绪顷刻间消弥殆尽。 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既紧张又欣喜。 咚,咚,陈重生轻轻地敲了下门。 “谁呀?” 他眼睛没有离开门缝,见吕衣甘温文尔雅缓缓起身,他退后了几步。 吕衣甘蓝先是从门缝隙往外瞟了一眼,借着微光,见是陈重生,她才慌乱地打开了门。 “你怎么来啦?” 陈重生顾不上回吕衣甘蓝的话,像饿虎扑羊似的,倏然抱住了吕衣甘蓝。 太突然了,吕衣甘蓝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垂着,任凭陈重生这样,她明显感觉陈重生身体在微微发抖,把她抱得死死的,仿佛害怕她跑了似的。 起初,吕衣甘蓝还很不适应陈重生突然的亲昵举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和哪个男人这么抱在一起,更别说有肌肤之亲了。 吕衣甘蓝看出来了,陈重生对她有意思,当然她不知道陈重生对她暗恋很久了。老实说,有个人喜欢自己,就算是不喜欢,但愿意接近她,吕衣甘蓝就不再那么孤独,就很心满意足,所以她对陈重生现在依旧抱着她,没有任何躲开的意思,反而心里酥酥的。 陈重生冰冷的脸蹭到吕衣甘蓝滚烫的脸上,她感觉舒服、惬意极了。 两个年轻人彼此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爱意的徜徉。 陈重生终于和心心恋恋的女人在一起,算是得偿所愿,他不知这种美好的时光还能不能延续,面对他爸的横眉冷对、恶意阻拦,他有没有冲破这个樊蓠的勇气。陈重生还想,要是他们早出生在红卫兵那个年代,到处窜联,吃住不愁的日子,陈重生一定会带吕衣甘蓝私奔。 陈重生黯然神伤,眼泪就下来了,伴随着细微的呜呜咽咽哭声。 吕衣甘蓝像母亲哄孩子似的,用手轻轻拍打着陈重生的后背, “陈重生,你怎么啦?” 陈重生哭的声音更响了,泪如泉涌。 第十章豁然开朗 吕衣甘蓝好不容易把陈重生哄好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再哭泣。她用手臂替他擦干了泪痕,陈重生一把抓住吕衣甘蓝的手,更噎地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呀?” 吕衣甘蓝站在陈重生的背后,双手搭在他的胸前,和他十指紧紧地扣着。 “你说嘛,看我能不能帮你?” “我爸让我去县一中复读。” “好事呀。” 吕衣甘蓝嘴上说得轻松,手却从陈重生手里抽了出来。 陈重生扭头朝后,看了眼吕衣甘蓝,只见她眉头细蹙,有点不太高兴。 “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我都没还答应我爸。” “说好了?” “什么?” “你爸跟一中的人说好了?” 陈重生点点头。 对他们这些般般大的孩子,对县一中的向往,一点也亚于对北京天安门的向往。 吕衣甘蓝马上就明白了,她能说吗巴陈重生你留下来吧,陪着我到永远。我吕衣甘蓝是他陈重生什么人,陈重生会听她的吗?况且,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的交往,也就今天一天,她对陈重生有那么大吸引力,还是她委身于人家了,什么都没有,仅仅就是彼此牵了一下手而已。 所以,吕衣甘蓝不会也不能说出那种话。陈重生去县一中复读,考取大学的机会就更有把握一些,肯定不是在家里自学,甚至还得时不时地辅导她所能比的。即便是陈重生留了下来,她有了陪伴,她的学习也有了进步,那耽误了陈重生,万一他没有考取大学,他不会责怪自己吗?还不如由他自己去做选择,不管将来结果如何,她也不会背上太大的心理负担。 “陈重生,你自己怎么打算的呢?” “我头都大了,你觉得呢?” “陈重生,这次机会这么难得,这是改变你命运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的抓住。” 陈重生遇到的重大难题,在吕衣甘蓝看来,就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哪用得着费力巴劲的去想。吕衣甘蓝很轻松地说着,像是在叮嘱他。 陈重生顿时茅塞顿开,之前像蛛网一样缠身的问题立刻烟消云散,心中一片豁然开朗,不过,他还是有一些顾虑。 “那你呢?” “你甭管我。你将来上了大学,还记得我,记得给我写信,我就心满意足了!。” 吕衣甘蓝说得有点伤感,陈重生心里也不好受。他想,要是吕衣甘蓝不是哀求,哪怕只是随口说一句,你留下来吧,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留下来陪着她,即便是和他爸,和家里闹翻,他也会在所不惜。 “你不会恨我吧?” “陈重生,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恨你呢?” 为了表示诚意,表示真心,吕衣甘蓝就笑了,陈重生见吕衣甘蓝笑了,不是以前见到的那种狐媚的笑容,而是一种友好的、云淡风轻似的笑,他也笑了,看来吕衣甘蓝真的不会记恨他,他心里的疙瘩也就化开了。 陈重生感谢吕衣甘蓝的理解和支撑,他张开双手,想再一次抱抱她,被吕衣甘蓝推开了,不过吕衣甘蓝还是伸出她纤瘦的小手,牵起了陈重生。 “吕衣甘蓝,你真好!” “你心里有数就行。” 陈重生又说起祖玲,他也想听听吕衣甘蓝怎么说,是不是也和祖玲想的不谋而合。 “金安小学有一个女老师,她想把去瓦池乡小学的名额让给我,让我一边教书一边备考。” 吕衣甘蓝没有生气,笑呵呵的,“不会是人家喜欢上你了吧?” “哪里?她和一个知青好上了,准备到岚城去结婚。” “陈重生,你命真好,总会有人愿意帮你。” 陈重生傻傻地笑着,“吕衣甘蓝,你也一样,有人会帮你的,还会爱你的。” “爱”字太扎心,那个年代的一个稀罕东西,只可意会,陈重生竟然大胆地说了出来,吕衣甘蓝抿嘴一笑,羞涩地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润。 陈重生说的“有人”,并不是泛指,也不是简单的一句祝福,而是说的就是他自己的心声。 “其实,那个女老师今天还专门去我家了。” “为了什么?” “她想劝我,也是为了我考虑,万一我考不上大学,还有条后路,你觉得呢?” “陈重生,你不要瞻前顾后,一门心思去考你的大学。” “吕衣甘蓝,你怎么说起话来的口气,跟我爸似的。” “本来就是嘛,即便是将来考不取,到时候再说嘛,谁能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是咋样。” 应该说,吕衣甘蓝的话,陈重生也有同感,也很受用。 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又是谁呀?” 吕衣甘蓝嘟囔着去开门,自打陈重生今天一早进了她们家的门,她们家一改往日的死寂,变得热闹起来。 吕衣甘蓝吓了一跳,“您找谁?” 陈中福耷拉着脸,杵在门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里的陈重生,他就知道陈重生不会到哪里去,只可能到陈重生所说的他喜欢的吕衣甘蓝这里,这就是知子莫如父之说吧。 陈中福再回过头来,打量着吕衣甘蓝,确实是一个眉清目秀、白白净净、标标致致的女孩,她完全继承她那个疯了的妈优点,儿子痴迷于她也情有可原,当然要不是因为她那个妈,亦或是儿子要准备高考,他断不会阻止陈重生同她的交往。 吕衣甘蓝见陈中福瞅着自己,心里发毛,又问:“大伯,您找哪个?” 陈中福手一指,冷冷地说:“你问他。” 陈重生见他爸找到这里来了,愣在那里,看来他在他爸面前,什么都瞒不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吕衣甘蓝走到陈重生面前,低声问:“你爸?” “嗯。” 陈重生和吕衣甘蓝俩人怔怔地看着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的陈中福,两个年轻人茫然无措。 过了会,吕衣甘蓝醒过神来,把陈重生往门口推,“跟你爸回去吧。” 陈重生慢悠悠地向他爸走去,一步三回头,回望着吕衣甘蓝,依依不舍。 陈中福攥住陈重生的衣袖,父子俩踏进纷飞的雪中。 吕衣甘蓝目送着,许久,她的心一阵隐隐作痛,一种望洋兴叹、无可奈何的悲怆心情油然而生。 第十一章重返校园 陈重生在吕衣甘蓝那里得到了支持,遂答应了他爸,一门心思去县一中去复读。 第二天,陈中福早早地起来了,为陈重生收拾行李,一只麻布袋装了一床被子,里面塞进去几件陈重生的换洗衣服。另外准备了二十来斤大米,陈中福想,儿子在县一中搭伙肯定是要交粮食的,当然交钱更方便,可他们这么大一家子人,钱不多,粮食还是富足的。 陈中福忙前忙后,兴高采烈的,他乐意为儿子也是为他自己忙碌。 父子俩吃过早饭后就上路了。 陈中福抢在儿子之前,担起了担子,一头是被子轻,一头是大米重,他把扁担搁在肩上,很难保持平衡,不得已装大米的一头靠在背上,另一头依旧很轻,往上翘着,样子看上去就有点滑稽。 陈中福佝偻着腰,屁颠屁颠的在前面走着,陈重生跟在后面,瞅着他爸的背影,心里就有些酸酸的,他便加快了步伐。 雪,已经停了,到处银装素裹,晃眼。 到了路口,陈重生赶上了他爸,“爸,您歇会。” 陈中福满不在乎,以为是儿子心疼他,“不碍事,爸身子骨硬朗着嘞。” “不是,您在这里歇着,我要等一个人。” “等谁呀?” “等金安小学的一个老师,昨天到咱们家里去了的。” 陈中福把担子卸下,“把去瓦池乡小学的名额让给你的那个老师?” “嗯。我要走了,总得跟人家说一声吧。” “对,对,是要谢谢人家。” 陈中福频频点头,儿子的处事还是值得称道的。 父子俩一边闲聊着,一边等着祖玲。 祖玲来到他们跟前时,陈重生亲热地叫了一声,“姐。” 祖玲问:“陈重生,你这是?” “姐,我决定了,还是去复读。” “想清楚了?也好,破釜沉舟。” “姐,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你的好意。” “你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这?” “嗯。” “那走吧。” 陈重生当着祖玲的面,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爸一人担着担子了,他把一袋米往肩上一甩,扛起就随祖玲向前走去。 祖玲叮嘱陈重生,“陈重生,你就是我们金安,乃至整个瓦池乡的希望,好好努力,为我们争光,为你爸妈争光。姐是不行了。” “姐,我会的。” “考取了,记得告诉姐一声,我要为你贺喜。” “谢谢姐。” 祖玲回过头,朝陈中福说:“大伯,您这个儿子就是与众不同,您老,将来就等着享他的清福吧。” 陈中福咧着嘴笑道:“是,是。闺女,你说话就是中听。” “大伯,陈重生是个蛮有主意的孩子。” “是,是。” 陈重生听祖玲在他爸面前,把自己一顿猛夸,心里就有些惭愧,他哪有什么主意,之前还不是左右摇摆不定,得亏吕衣甘蓝的一番话,他才下了这个决心的。 “姐,你尽说好听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啦。” 祖玲虽说还没有走出去,但她从知青魏军那里定是知道了外面世界的好多事情,自然眼界就比旁人高出一筹。 “陈重生,相信姐,你上大学指日可待。” 陈重生和祖玲分手后,一路赶往县一中。 陈中福昨天来过了,跟门房打了声哈哈就让进了。 他们到了刘子明的办公室,刘子明打量着陈重生,“你叫什么?” “陈重生。” 刘子明又对陈中福说:“陈重生爸,有一个情况,我得先跟您说一声。” 陈中福拱手道谢,“刘校长,您只管说。” “是这样,陈重生这种情况,属于中途插班,农村班上可能进不去了,我把他安排在城市班里,城市班里属于走读性质的,您还得跟他在学校附近找个住的地方。” 陈中福听罢,心里就凉了一大截。他也不知城市班和农村班是个啥情况,关键是让陈重生在外面住,这可一下子难住他了。 陈中福脸绷着,沉默不语。 刘子明也看出了陈中福的为难,他一时也没有办法,他也是按照学校规定办事。 县一中从下面镇上、乡村招收了四个班,称为农村班,吃住在学校,属于封闭式管理;又在县城关招收了一个城里孩子的班,称为城市班,吃住在家里。不论是农村班,还是城市班,都是过了几道筛子,留在县一中应该都是出类拔萃的。像陈重生这样,未经过考试筛选,而且还是中途插班,刘子明在这个上面已经是破了先例,也可以说是以权谋私了,当然他这个“私”是一笔不得不还的人情债。 刘子明走到陈中福面前,掏出十块钱,“陈重生爸,您先安排陈重生在旅馆住下,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这个钱还可以管个十天半月,您拿着,救救急。” 刘子明把钱硬塞进了陈中福的荷包,陈中福望着刘子明,心里好生感动,“谢谢您。” 刘子明又问站在一旁的陈重生,““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陈重生没有脸说出那个分数,但校长问到,他又不能不说,“一百五十多分。” 刘子明摸了下陈重生的头,“那你还得使把劲。” 陈重生怯生生地问:“老师,要多少分才能读大学呢?” 刘子明说:“至少三百分以上,才有希望。” “啊?” 陈重生忽然感到头上泼了一瓢冰凉的水,把他满腔的热情浇了个透凉,他睁大眼睛望着校长,他不敢想像,要在半年多的时间,提高一倍多的成绩,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陈重生现在有点后悔了,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还得无功而返,别人笑话不说,还得回老家,跟他一样和稀泥巴。 他就应该听祖玲的,给自己留条后路,盲目自信,害人害己。 他想打退堂鼓,只怕也不行了。 晚了! 完蛋了! 随后,刘子明带他们去找了城市班的班主任吴老师。 陈重生在吴老师那里领了课本和其它的复习资料,随吴老师进了班。 陈中福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才走出校门,去为儿子寻找便宜的小旅馆。 第十二章借宿 陈中福在县一中周边,逐个逐个旅馆打听住宿的价钱,条件好一点住一晚两三块,差一点的也要一块,照陈中福看来,都相差无几,关键是都有电灯,比乡下所用的煤油灯不知亮堂多少倍,就这陈中福就很满意,至于房间大小、床的大小等其它的,他觉得都无所谓,于是他就选了家一块的小旅馆。 陈中福见一高一矮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扯白聊天,他还想杀杀价,也不知道谁是老板,问:“大哥,我想住店。” 矮个子男人满脸堆笑站了起来,“好嘞。” “住一晚多少钱?” 矮个子男人往墙上一努嘴,陈中福见墙上用毛笔写的价目表,单间一块,双人间一块五。 “我儿子读一中,我为他定一单间。” “好嘞。” “是长住,老板,价钱能便宜点吗?” 老板摆了摆头,高个子也站了起来,帮腔道:“同志,他们这是国营店,明码实价的,您老就不消跟他费口舌了。” 陈中福见高个子男人一脸络腮胡,说话文诌诌,又多瞧了他几眼,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高个子男人却一下子先认出了他,惊喜地叫道:“中福兄,是您。金安的啦?” 陈中福目瞪口呆,“您老认识我?” 高个子男人一拍大腿,“嗨,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我是瓦池的,我一个外甥女找的就是你堂兄的一个儿子,我们在一起喝过喜酒的,想起来了吗?” 陈中福是有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但不清晰,也只好喏喏附和,“是,是,说起来,我们还真是亲戚。” 高个子男人一把拽着陈中福出了旅馆,在路上,显得神神叨叨地说:“你儿子进了一中,可以呀。” 陈中福微微一笑,有点志得意满。 “中福兄,住什么旅馆啰,费那钱。让你儿子住我那里去呀。” “大哥,您在……” 高个子男人手一指,“就在前面,一中正对门,县政府里。” 陈中福停住了脚步,一脸错愕,敢情他陈家还有亲戚在县政府做官,以前咋不晓得攀附一下。这真是人走运时,弯腰就拾得金元宝。这两天,陈中福也是太顺了,儿子进了一中,刚才还为住宿伤脑筋呢,马上就遇贵人找上门来。 高个子男人知道他,他还不知道对方尊姓大名呢,面带愧色,“老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就叫我大胡子,反正别人也是这么叫的。” “胡子大哥,真是太谢谢您啦。” 到了一中大门口,大胡子说:“差不多也到吃中饭的点,你去把你儿子叫来,记得把行李也带过来。” 陈中福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嘞。” 陈中福进了一中,在教学楼底下等到了陈重生。 陈重生心情依旧沉重,他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按校长说,高考要三百多分才有希望。三百多分,他不敢想象,他这是要流多少血多少汗才能完成。他不怕流血流汗,为了自己的将来,他愿意去付出,所谓苦尽甘来嘛。 陈中福问:“今天在这里上课,感觉如何?” “老师讲的,听是听得懂,但下来做题还有点困难。” “慢慢来。” “我们原来根本就没有学过。” “爸知道,你们那个时候,不是不兴学习嘛。慢慢来,别着急。” 陈重生想跟他爸反悔,但那样的话确实说不出口,要是他爸为他找不到住的地方,他再提出反悔,或许就顺理成章了。 “爸,我住哪里?” “爸今天运气好,找到了咱家的一个亲戚,就在一中对面的县政府里。” “真的?什么亲戚?叫什么?” 陈重生甩出一连串的提问,他现在感觉只要他一遇到问题,他爸总能迎刃而解。 “你就叫他胡子大伯,人家在县政府做官,多多学学大伯的为官之道,说不定对你将来有益。” “爸,你是不是想得有点远。” “凡事想得远一点,有什么不好吗?所谓下棋看三步。” 陈重生为他爸的深虑远计,不禁暗地里庆幸,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打退堂鼓呢,努把力再说吧。 在校门口,陈中福指着大胡子,对陈重生说:“这就是你胡子大伯。” 陈重生甜甜地叫了一声。 陈重生也是好奇心作祟,“胡子大伯,您在政府里做什么官?” 陈中福虽没有做过官,但他看过描写官场的古书,知道为官者最忌讳别人问他们当什么官,这有一点类似于陈重生上辈子,问女孩子的年龄一般,是很不礼貌的。 陈中福瞪了陈重生一眼。 大胡子爽朗地哈哈大笑,“小侄儿,你看我像什么官?” 陈重生眨巴眼,“凭您的年纪,最起码也是个局长吧。” 大胡子又是一阵大声笑着,“我就是一尿灌(官)。” 本来大胡子一句自我解嘲的话,陈重生还不依不饶,“什么官?尿官?干什么的?“ “小侄儿,你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县政府的一厕所,大胡子嘴一噘,“我就是这里的管理员,官大不大?小侄儿,我管理着政府好几十号人的拉撒,连县长都在我的管辖下。” 陈重生和陈中福相互看了一眼,陈中福满以为遇到另一个贵人,陈重生也信以为真,两人差一篾片闹出天大的笑语。好在父子俩并不想傍上一个大官为升迁或是捞点油水,他们只是为了找一个住处。 父子俩随大胡子进了厕所,两边男女厕所,中间是一洗手间,男女共用,洗手间后面,确实有一间房,里面放着一张宽大的床。 大胡子对陈重生说:“这么大的床,我们爷俩可睡吧。” 陈中福连声答道:“可以,可以。” 有住地,陈重生再无后顾之忧了。 陈重生见脚底下,铺着一层木板,下面应该是化粪池,木板缝隙里散出难闻的臭味,陈重生便捂住了鼻子。 陈中福见状,趁大胡子不注意,拍了下陈重生的胳膊,示意他把手放下,农民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农家肥是庄稼的宝,也是农民的宝,臭一点算什么,只有资产阶级才会受不了。 陈重生应该是领会了他爸的意思,连忙松了开手。 本来,陈重生对臭味也并不是太在乎,反正有个睡觉的地,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未来的日子,他将在这里和教室里挑灯夜战,悬梁刺骨,备战高考。 既来之,则安之。 第十三章幽默的大胡子 那天中午,胡子大伯招待了陈中福父子俩。 “小侄子,瞧瞧我的后花园。” 胡子大伯打开房间的后门,那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皑皑白雪覆盖之下的几株傲雪的梅花,冬梅开出星星点点的小红花,格外醒目,春梅也露出嫩尖,似乎在传达春的讯息。 胡子大伯把煤油炉放在雪地里,他从小布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针,挑出煤油炉里的灯芯,然后点燃,红红的火焰一下腾起老高。 使用这种煤油炉做饭,比乡下烧柴强一篾片,但比城里使用的蜂窝煤炉又差那么一丁点。对城市里人来说,煤是特供的,不光是要钱,还是要票的,就像买肉、买米、买油都是政府定量发票,当然对于物质极度匮乏的那个年代,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举措,所以乡下人即便是有钱,但没有资格领煤票,也没办法使用蜂窝煤炉。胡子大伯在县政府里也只能用这种煤油炉了。 陈重生好奇胡子大伯的针线袋里到底还有些啥,他妈就有这个玩意,这不是女人所用的东西吗?怎么胡子大伯也会用上?陈重生拿着鼓囊囊的针线袋,打开一看,也就是些针头线脑、小扣子之类。这种针线袋,无论是乡下人,还是城里人,都会视为家里最宝贝的东西,特别是对于女人来说,这有点像陈春生上辈子人手一部手机似的。 但凡家里子女众多的,父母为老大做一件新衣,老大下面的老二、老三、老四……会依次捡旧,所以说一件衣服,要穿好几个人,穿好长时间,难免会褪色,更会裂口子,就免不了要缝补,这就离不开针线袋了。 陈重生惊叹胡子大伯,看上去比他爸的年纪都大,面对这样的环境,活得那么敞亮,还特别乐观,还有人少见的幽默特质,出口就是笑话。 饭菜做好了,菜也就一碗球白,球白上横着三片肥肉,还有一小碟花生米,这应该就是高规格招待客人了。因为吃上猪肉,或是素菜荤炒,也只有大过年的,乡下人才有这个口福。 胡子大伯还摆上两个小酒盅,斟满了两杯,“中福兄,来。” 胡子大伯就和陈中福开心地对饮起来。对乡下的男人来说,一碟黄豆,或是花生,就着一杯烧酒,那就是最向往的生活。 胡子大伯呷了口酒,说:“小侄子,长身体,学习也蛮费脑的,要吃点好的。这可不是猪头肉啊。” 陈重生埋头吃饭,胡子大伯便把三片肉夹到他碗里。 “中福兄,你瞧你这个儿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 陈中福再次听到陈重生是文曲星下凡这样的话,心里便乐开了花,“老哥哥,抬举。” “我说的不是醉话,能考到一中来,那都是这个。一中不会那么好考的,小侄子不简单啦。”胡子大伯向陈重生竖起大拇指。 陈中福没有纠正胡子大伯,陈重生不是考到一中的,是他托关系进的,这种掉味的话,他不会同外人说,也有一点虚荣的成分在里面。 “老哥,你过奖了?。” “我跟你讲,进了一中,一只脚就算是踏进了大学校门,我等着喝我侄儿的喜酒呢。” “那是,那是。” 陈重生在旁听着,总感觉他们是在旁敲侧击,当然也是这些人对他的殷殷期许。 但他不喜欢他爸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对校长是这样,对胡子大伯也是这样。 “中福兄,你儿子考上了大学,那在瓦池乡就是放了一颗卫星,那家伙,你们陈家就不得了啦。” 陈中福笑容满面,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他拍了下陈重生的肩膀,“陈重生,听见没?” 陈重生嘟囔一句,“我知道,爸,我会努力的。” 胡子大伯胀红着脸,“年轻人,要有一股子拼劲。” 陈重生心里就卯着一股劲,他既然走到这一步,他就不会退缩了,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尽管他基础薄弱,高考只考一百多分,怎么着也要死马当作活马医呗。 陈重生朝胡子大伯的房间瞥了一眼,他将在这待上半年,睡梦中与臭味相伴,与一个陌生的老人相拥在一床被子里,开始了他艰难的复习备考。 许多年以后,陈重生都在想,他怎么那么快就适应了住在厕所里,睡在粪池之上的生活,或许就是因为心中有了一个目标吧。 一连几天,陈重生在城市班里听老师讲课,确实感觉自己与其他同学的差距太大,他需要补习的知识盲区、漏洞太多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时间贵如油,太不够用了。 自然,他的心里也装不下别的,即便是吕衣甘蓝,陈重生也没有心思想她了。 十多天的县一中的寒假补习结束了,腊月二十九的下午,陈重生返回家去过年,在迈入金安村的地界时,他才想起了吕衣甘蓝。 想到吕衣甘蓝,陈重生就有点急不可耐的想去见吕衣甘蓝,她的音容笑貌,便浮现在的眼前…… 第十四章从悲伤中走出 陈重生在临近吕衣甘蓝家时,就听见凄切的哀哭声传来,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有个大叔从他身边过时,陈重生拽住他,问道:“大叔,吕家出什么事了吗?” “嗨,那个疯女人半夜里跑出门,跑到塘里,淹死了。” “他咋会跑到塘里呢?” “谁知道呢。命苦呀。” 陈重生心里很难受,步伐沉重,慢了下来。吕衣甘蓝的妈在,多少对她是个陪伴,现在的吕衣甘蓝孤零零,她今后的日子该咋过呀。 他可以想象得到,现在的吕衣甘蓝该是多么的悲痛欲绝,痛不欲生。 可他又能为心爱的女人做些什么呢,似乎他什么忙也帮不了。本来,陈重生这次回来,还带回了不少的复习资料,他现在就是给吕衣甘蓝送去的,吕衣甘蓝的妈死了,她怎么还会有心情学习,那这些东西现在给她,就显得多么不和适宜。 陈重生生怕踩死蚂蚁似的,不长的一截路走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才到吕衣甘蓝家门口。 她妈躺在堂屋的一床凉席上,身上湿漉漉的,应该是是刚从塘里打捞上来的。吕衣甘蓝跪在她身边,泪如泉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妈,你咋走了呢,你走了,我咋办呀。” 两三个帮忙的人,屋里屋外穿进穿出。 陈重生悄悄地走到吕衣甘蓝身后,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陈重生清楚,吕衣甘蓝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副有力肩膀依靠,任何劝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陈重生蹲了下来,吕衣甘蓝扭头泪眼朦胧看了一眼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抱住了他,泣不成声。 陈重生明显感觉到吕衣甘蓝柔弱、瘦小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他心疼,眼泪止不住也流了出来。 一个五十来的男人,应该是村里过来帮忙的,走到吕衣甘蓝身旁,低声问道:“姑娘,坑挖好了,是现在埋了,还是……” 吕衣甘蓝松开了陈重生,双手着地,给说话的男人连磕了三个头,更咽着说:“谢谢伯伯,谢谢伯伯。” 男人还等着吕衣甘蓝吩咐,“你还有什么亲戚要通知的吗?” 吕衣甘蓝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打她爸判了刑,她爸的一些三姑四姨六婆,相当于和她娘俩断绝关系,再也没有来往。至于她妈娘家,在外县,远隔千山万水,在她妈刚疯那会,娘家来人看望过,现在去通知,应该是不可能了。 “伯伯,您说。”吕衣甘蓝哀求道。 “那就埋了。” 吕衣甘蓝顿时失声大哭,“妈……妈……” 男人到了屋后,过了一会,进来四个村里的人,一人攥着凉席的一个角,把吕衣甘蓝的妈给抬了出去。 先前那个男人问陈重生,“你是她什么人?” 陈重生说:“我是她朋友。” “那你照顾好姑娘,不让她去了。” 吕衣甘蓝不依,疯了似的要陪着她妈去。 “妈,妈,你不能扔下我呀,妈……” 陈重生照男人的吩咐,拉腰抱住了吕衣甘蓝,留在屋里。 吕衣甘蓝的妈,没有凭吊、追悼、守夜、出殡,就这么草草地埋了,埋在离她们家不远处的地里。 村里的人尽心,把坟垒得高高的,完了就径直回家了。 陈重生把吕衣甘蓝抱到里屋的床上,让她躺了下来。 吕衣甘蓝已经不再哭泣,脸惨白得像一张白纸,一脸泪痕,眼睛红通通的,空洞洞地望着屋顶。 陈重生走了出去,到村里的小卖部给吕衣甘蓝买了些香和纸钱。 吕衣甘蓝缓了过来,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她还得生活,她试着从悲伤中走出来,不因为别的,因为陈重生,她不能让陈重生瞧不起,不能让陈重生觉得她是依附父母,依附男人的女人。 吕衣甘蓝正在切菜,见到陈重生,“你去哪啦?” 陈重生亮了下手里的东西,“等会,我陪你到你妈的坟上去。” “谢谢你呀。” 陈重生见吕衣甘蓝,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现在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的情绪,有的是那种倔强倨傲的状态。 陈重生为吕衣甘蓝那么快就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心里涌出一丝欣喜和庆幸。 “重生,你什么时候从县一中回家的?” 陈重生笑了笑,“我还没有回家呢,我本来是想先来看看你的,没想到……” “谢谢你哦。” 陈重生忽然发现,吕衣甘蓝与她之前有一些变化,吕衣甘蓝对他似乎更为客气,而显出距离感来。陈重生从包里拿出一摞复习资料,“这是我从县一中给你带回来的,希望对你有帮助。” 吕衣甘蓝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特别的惊喜,“陈重生,你拿回去吧。” “为什么呀?” “我得先要活下去。” 陈重生有点凉凉的,,他满心跟她带回来的东西,她不领情拒之于干里,这让陈重生感觉像碰了一鼻子灰。 这不是陈重生心目中的吕衣甘蓝,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吕衣甘蓝的妈死了,对她刺激过重,她不会像她妈一样吧……陈重生脑子里冒出一种可怕的想法。 陈重生把复习资料放在桌上,走到了吕衣甘蓝的背后,一把抱着她的腰。 吕衣甘蓝恨恨地说:“陈重生,我们俩是不可能的,你回家去吧。” 陈重生霎那间愣住了,“为什么呀?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我心的话?” 吕衣甘蓝扭过身子,和陈重生面对面站着,“陈重生,你将来是大学生,留在城里,我一个无爹无娘,孤零零的一个乡下女人,我们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怎么不能?只要我们心里有彼此,我们就能在一起。” 吕衣甘蓝苦涩地冷笑一声,然后端起桌上的球白菜进了厨房。陈重生跟了过去。 吕衣甘蓝一转身,差不多是用哀求的口吻,说:“陈重生,你回去吧。” 陈重生也来了犟脾气,“我不回去,我要陪陪你。” 陈重生是想真心陪着吕衣甘蓝,她的妈不在了,她现在是最为脆弱的时候,他担心她。 吕衣甘蓝没有办法,道理都跟陈重生说了,可他还要坚持,那也只能随他便。 吕衣甘蓝从心里来说,是愿意陈重生陪着她的。自从陈重生去了县一中,可以说,吕衣甘蓝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她对他的那种朦朦胧胧的爱愈发清晰,她喜欢上了他。 可陈重生的爸来找过她之后,跟她讲了很多的道理,吕衣甘蓝才跟陈重生说的话,就是他爸的意思。 吕衣甘蓝想,陈重生的爸说的也有道理,陈重生成了大学生,城里该是有多少漂亮的女孩子求之不得,哪还轮得上她一个乡下的,将来他们确实是没可能的。即便是陈重生不听他爸的,对她的爱还是那么执着,但他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他们会幸福吗? 第十五章热被窝 晚上,陈重生陪吕衣甘蓝去她妈的坟上插香、烧纸、上亮。 雪还下着,夜很冷。 坟上,皑皑白雪覆盖。 吕衣甘蓝跪在她妈前坟前,眼里噙着眼泪,更咽了几声,“妈,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世上,我怎么活呀?“ 陈重生冷不丁的答腔,“伯母,您放心上路吧,吕衣甘蓝有我呢。” 这应该算是陈重生对吕衣甘蓝最郑重的承诺了。 陈重生慢慢地搀扶她起来,回到了家。 煤油灯的灯火摇曳,屋里显得有些黯淡。 吕衣甘蓝坐在床上,陈重生靠着她坐在椅子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吕衣甘蓝看他时,他马上低下了头,陈重生看她时,她也是马上低下头,俩人的目光交汇时间很短,好像都在躲着对方似的。 这种沉默令陈重生感到难受,甚至窒息,他突然一把抓住吕衣甘蓝的手,“答应我,别这样。” 吕衣甘蓝还是那种冷若冰霜,“哪样?” 陈重生目不转睛的盯着吕衣甘蓝,“难道你不清楚我心里咋想的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虫,我咋知道你咋想的。” 陈重生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之间这种距离感越来越强烈,而且吕衣甘蓝的话里,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和抵触情绪。 其实吕衣甘表面上冷冷的,实际上她的心里是热乎的,有陈重生陪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那么孤独,甚至是恐惧。怎么说,她妈溺水身亡的那个样子,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来,还是特别害怕的。 吕衣甘蓝之所以这个样子,也是因为她心里纠结不清,她不知道她到底应该如何对待陈重生才是合适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陈重生现在很烦闷,也像是和她一样。 陈重生沉默不语,吕衣甘蓝就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他俩握住的双手上,也是在告诉陈重生,她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陈重生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不用说话,静等时光流逝。 吕衣甘蓝还是没有耐得住性子,一直保持缄默无言,“陈重生,在一中的学习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那你现在这样陪着我,不是在浪费光阴吗?” 这倒是提醒了陈重生,他起身松开了吕衣甘蓝的手,到外屋取来复习资料,他从里找出两张卷子,“吕衣甘蓝,你做一做看吧。” 吕衣甘蓝瞟了一眼卷子,推开了,“还是你自己做吧,我哪里会做。” “你不会做,我可以讲给你听啦。不过,前提是我会做才行啊。” “那你去外面把桌子搬进来吧,过堂风太厉害了,很冷。” 陈重生又把桌子搬了进来,吕衣甘蓝在桌上加了盏煤油灯,俩人趴在小方桌上搞起了学习。 陈重生做了会题,抬起头,“你现在也可以跟我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复习备考了。” “我考了也是白考,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拎得清的。” “你干嘛这么悲观呢?当初不是你鼓励我去一中复读,我还下不了这个决心呢。现在是我鼓励你的时候,你只要努力了,试过了,至于最终考没考取,你也不会遗憾。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吕衣甘蓝试做了一张数学卷,把几个选择题勾了一下,便再也做不去了,“算了,算了,我真的不是这块料。” 吕衣甘蓝往床上一躺。 陈重生瞅着吕衣甘蓝忽儿这忽儿那,像个变色龙似的,他都有点泄气了。 陈重生起身,走到床边,“你咋回事嘛?” 吕衣甘蓝腾地坐了起来,“陈重生,今天不早了,你快回家去吧,免得你爸妈担心。” “他们也不知道我今天回来了呀。” “那你更应该快点回去。” “我走了,你咋办?你不害怕吗?” “我害怕也不能耽误你呀。” “那我不走。”陈重生说得很果断。 “反正,你爸找来,别怪罪到我的头上。” “我爸之前找过你吗?” “找过呀。” “他找你干什么?” “劝我不要纠缠你呗,不要误你的前程。” “他真这么说。” “是啊。不过你爸说的也有道理啊,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的。” “怎么就没有可能?你听他胡扯。我爸跟我保证过,只要我去一中复读,其他的他一概不会干涉的。” “那你考取大学之后呢?你还会要我吗?” “就算是我考取了大学,走到天涯海角,我对你的爱,也是不会变的。” 陈重生情深款款的话语,像涓涓清泉,流淌在吕衣甘蓝的心里。 过了子夜,俩人都有了倦容,来了睡意,吕衣甘蓝说:“我想睡了。” “你睡吧。” 陈重生继续做他的试卷,他早已打算就这么陪吕衣甘蓝一宿,天亮再回家。 吕衣甘倒了盆热水,“你要洗吗?” “你洗吧。” 吕衣甘蓝把毛巾润湿,拧干,走到陈重生身边,“擦把脸吧。” “你自己用。” 吕衣甘蓝把热气腾腾的毛巾,贴在陈重生脸上,温柔地抹了几下。陈重生仰起头,见吕衣甘蓝甜甜的微笑,他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吕衣甘洗了把脸,又把脚放在热水里,泡了一会,背着陈重生脱下外面的棉袄、棉裤就上了床,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个头,静静地瞅着陈重生灯下学习的模样。 吕衣甘蓝心里平静了许多,她感觉现在真好,她幻想着,这样的时光,这样的情境,天天都是这样。 南方的冬天也冷,却不像北方有火炕,全靠厚厚的棉被取暖。 早先,吕衣甘蓝有她妈,母女俩挤在一起,抱团取暖,被窝很快就暖和了。 现在她一个人,半天被窝还是凉的,她尽量蜷缩着身子。 吕衣甘蓝娇滴滴叫了声,“陈重生。” 陈重生扭过头来,“怎么啦?” “我好冷。” 陈重生停下笔,茫然无措,他一时不知如何来解决吕衣甘蓝的问题。 “你们家里还有被子吗?” 吕衣甘蓝摇摇头。 那咋办呢? 其实吕衣甘蓝是有心机的,她是想让陈重生陪她一起睡,那个时候的陈重生,心里还是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堂屋里的公鸡,扑棱棱,咯咯地打起了鸣。 “重生,天不早了,你也睡一会吧。” 陈重生确实有点困,两眼皮打起架来。他心想,我去哪儿睡? 陈重生趴在床沿,埋下头,吕衣甘蓝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上来吧。” 吕衣甘蓝是担心这样,陈重生会冻坏的。 吕衣甘蓝一个劲地把陈重生往床上拽,陈重生也确实冷得发抖,对吕衣甘蓝的热被窝,就像肚子饿极了见到满桌的美味佳肴似的,急巴巴想得到。 “真的可以,真的?” 吕衣甘蓝心想,陈重生你就是个傻子,我主动的,你还犹豫不定。 “你上来吧。” 吕衣甘蓝再恳求时,陈重生就钻进吕衣甘蓝的热被窝。 第十六章团年 78年腊月二十九的那一晚,他和吕衣甘蓝抱着睡了一夜,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多年以后,就算是陈重生结了婚,他也没有想明白,难道就是因为像水一样清澈的初恋吗?纯洁得令男女双方,在青春萌动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至少对陈重生是如此。 那一晚,陈重生抱着吕衣甘蓝睡得踏实,一觉就睡到大中午。 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已是团年的时辰了。 “你快回去吧,你爸妈在家里盼着呢。” 吕衣甘蓝娇嗔地把陈重生往屋外推。 “你呢?” “哎呀,你甭管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上我们家过年吧。” 吕衣甘蓝轻蹙细眉,“陈重生,你是不是傻呀?我去你家算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的陈重生没有什么清规戒律,他也不懂。他只是觉得吕衣甘蓝一个人,孤零零的,跟他一起回去吃口好的,他爸妈应该在家里面准备了丰盛的团年饭,也可以感受一下家的、过年的喜气洋洋的氛围。 “你走,快走。” 吕衣甘催他,陈重生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陈重生回到家,仿佛战场上得胜而归的英雄似的,受到全家人热烈的夹道欢迎。 三个小妹呼啦啦地拥到陈重生面前,争抢着要礼物。这是陈重生的失误,他忘了,准确地说,是因为他的归心似箭,或是囊中羞涩。 哼!三个小妹怄气跑开了。 陈重生走到他爸陈中福面前,“爸,妈。” 陈重生把他爸拉到一边,“爸,吕衣甘蓝的妈死了,你知道吗?” 陈中福略有些惊讶,“你听谁说?” “我回来时,从那里路过。” 陈重生不敢跟他爸说实话,要是他说,昨晚在吕衣甘蓝那里过了一夜,他们家还不鸡飞狗跳。 陈中福不动声色,“死了就死了,也好。” 陈重生就觉得,他爸太冷漠了,没有一点同情心,“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陈中福理直气壮,“这不是明摆做的吗?她一个疯婆娘,活着也没啥意思,对家里人也是个拖累。早死早脱生。” 陈重生觉得他爸说得也不无道理,“爸。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爸,你看啊,吕衣甘蓝的妈死了,她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好可怜,要不,我们把她接到就我们家团个年吧。” 陈中福狠狠地瞪了一眼,近乎吼了起来,“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不行,绝对不行!“ “爸,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吗?” “同情心?也是要看对象的,跟她没有。” “爸,您说过,只要我到一中去复读,您什么都会答应我的。” “这件事除外。” “凭什么呀了?您说话完全不算数。” 父子俩一声高过一声,就惊动厨房里整菜的陈重生他妈。 “老头子,你就不能消停一些吗?儿子今天回来,你就跟他吵,这个年你还想不想过?女娃妈死了,喊过来吃一餐饭,有什么嘛。” 陈重生他妈的一顿数落,陈中福哑口无言。这也蛮正常,吃饭的问题,他爸向来不动手,显然就没得资格说三道四。 “去,去,把女娃叫来。” 陈重生他妈就是他的救星,他给他妈竖起大拇指,“谢谢妈。” 陈重生得到了指令,眉开眼笑,就向屋里喊道:“大妹、二妹、三妹。” 三个小妹站在门口,之前没有得到礼物,心里还埋怨着,就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 陈重生招呼她们,“跟哥走呀。” 大妹问:“小气鬼,谁跟你去。” 陈重生从兜里掏一小沓零钱,举得高高的,“压岁钱,要不要?要,就跟我来。” 陈重生向前跑去,三个小妹一窝蜂,嘻嘻哈哈跟了上来。 到了吕衣甘蓝的家,一下子这么多人涌进她家里,她有些慌神,盯着陈重生像是在寻求答案。 陈重生说:“走,去我家。” 大妹向来心眼活泛,“蓝姐姐,我哥叫我们来,请你去我们家过年的。” 吕衣甘蓝嘟囔一句,“不好吧。” 大妹说:“有什么不好,嫂子。” 陈重生推了下大妹,嫌她说话没分寸,这哪跟哪,他们还没到那一步。他再看吕衣甘蓝时,她脸上早已红通通,羞答答地低下头。 陈重生一噘嘴,大妹和二妹就拽住吕衣甘蓝的胳膊,连拉带扯,就把吕衣甘蓝带到陈家。 陈中福见吕衣甘蓝来了,扭头就进了堂屋去收拾桌子,他心里虽说有些不快,但架不住他们全家对吕衣甘蓝的热情,他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因为吕衣甘蓝的到来,78年陈家的团年饭,比往年更热闹,更有人情味。 第十七章初吻 吕衣甘蓝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很有心机。她是这样想的,倘若将来嫁到陈家,那么她初次登门,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陈家的每一个人,来赢得他们的好感。 吃过团圆饭,她便帮陈重生的妈收拾桌子,清洗碗筷。陈重生妈看到吕衣甘蓝这么勤快,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娃。 随后,她又为陈重生的大妹、二妹、三妹逐个梳理麻花辫,她很细心,把她们的每一根长发都辫在辫子里,待她们挤到挂衣柜门上镜子前,一瞧就是觉得与以前大不一样,她们也就喜欢上了这个姐姐,毋宁说是未来的嫂子。 吕衣甘蓝对陈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未语先笑,笑靥如花。 吕衣甘蓝在做这一切时,陈重生不离左右。 陈中福也是看在眼里,知道儿子对这个女孩子动了心,也不好再责难陈重生,还是因为陈重生要参加高考,不能影响他的情绪。 陈中福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躲在一边去吧答他的叶子烟去了。 陈重生牵着吕衣甘蓝的手,在屋后找到陈中福。 “爸,我想陪她两个晚上。初二我就走了。” 陈中福疑惑地瞅着陈重生,“怎么陪?” 他爸的一句话把陈重生噎住了,怎么陪,总不能说是去陪吕衣甘蓝睡觉吧,可事实上就是去陪吕衣甘蓝睡觉。这样的话陈重生说不出口,也怕他爸起什么疑心。 “我就在她家待两晚上。” 今天陈中福的几个孩子,全部出动,大摇大摆地把那个疯女人的闺女请到家里来,村里人肯定是见到了,他们还不嚼舌根子。他一想到这,就觉得面子全失。不过,村里人要是问起来,他还可以以善良之名,来搪塞或堵住对方的嘴。 要是儿子住在吕衣甘蓝的家里,日夜不归,这不是向村里人昭示,他陈中福的儿子和那个疯女人的闺女搞上了,那种污秽之语,陈中福是难以接受的。 陈中福断然拒绝,“那不行!” “爸,怎么又不行呢?” 陈中福反问,“你说呢?” 陈重生没有想这么多,他和吕衣甘蓝的交往,干干净净,清澈见底。 “您要我说,是吧?完全可以呀。她一个女孩子,又是一个人在家,会很害怕的。” 陈中福也不完全是不懂儿子的心思,只是觉得儿子那样做了,会败坏陈家的家风不说,关键是会给陈重生他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将来他是要做官的,这就是污点,那他的官运会长久吗? 儿子这样坚持要陪吕衣甘蓝,是因为她孤单、害怕的话,而不是有什么坏心眼,那就好办,可以想别的辙嘛。 陈中福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极尽待客之道,“这样,小吕,这几天,你一个住你家里,也确实有点……那个,你就住我们家里吧,你和重生他妈睡。” 陈重生确实没有坏心眼,更没有想把吕衣甘蓝搞了的那种肮脏的想法,只是单纯地陪陪吕衣甘蓝。他爸的这个想法,可以说出奇制胜,正合陈重生的心意。 “好呀,太好啦,你就我们家里,把这个年高高兴兴过完。” 陈重生兴奋地对吕衣甘蓝说,吕衣甘蓝颌首低眉,“嗯”了一声。 这对吕衣甘蓝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她现在和陈家人处的很好,已经没有刚来时的尴尬。在陈家她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和温暖。除了陈重生爸,看她的眼神,有一点轻视,但已经不像上次去她家那么恶狠狠的了。 吕衣甘蓝还想,今晚陈重生还陪她睡的话,她肯定要为他付出一点,昨晚也是因为心力交瘁,她没有那个心思。陈重生对她这么好,她无以为报,只有她这个人,她不付出一点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过去。 陈重生拉着吕衣甘蓝的手,往雪地里飞跑起来。 陈中福回屋里,为守岁燃起了一个硕大的树蔸。那个年代,没有电视、手机,全家人就围在火红的树蔸烤火,扯些闲话,倒也其乐融融。 陈重生回来时,就和吕衣甘蓝俩人关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初次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与温暖,俩人都没了冬天的寒冷,有的是无法克制的冲动,紧紧地抱在一起。 吕衣甘蓝仰起头,正好嘴碰到陈重生的下巴,她就噘起了红润嘴唇,闭上双眼,眉目含情,清纯而妩媚。 陈重生嗅到了来自于她身体的淡淡的香气,瞬间一阵悸动,不由自主地吻了吕衣甘蓝。他含着吕衣甘蓝温润的薄唇,感受她像鱼儿似的滑动的舌尖,一种没法言说的惬意。 吕衣甘蓝是理智的,她就是要为陈重生付出,哪怕是她的身体,而陈重生却是情不自禁的。 这是他们彼此的初吻,献给彼此爱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们愿意时间凝固,俩人这样亲吻着,永远不分开。吕衣甘蓝身子有些发软,陈重生就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 尽管俩个年轻人的内心躁动不安,但都还克制着,因为这个场合不允许他们肆意妄为。 咚,咚,门敲响了。 “哥,爸叫你们出来烤火。“ 陈重生听见大妹叫他,这才松开了吕衣甘蓝。他附在吕衣甘蓝的耳边,小声柔柔的说:“我还想……” 吕衣甘蓝面色红润,躲闪着陈重生的目光,低下了头。 陈重生牵着吕衣甘蓝,出来和全家人一起坐在火堆边。他丝毫不顾及几个小妹的注视,始终没有放开吕衣甘蓝的手。 大妹调皮地说:“哥,你和嫂子,是不是躲在房里做坏事?” 陈重生说:“哪有,你别瞎说。” 陈中福听见大姑娘叫嫂子,他就觉得有点刺耳,批评起来,“什么嫂子,乱叫。” 大妹还犟嘴,“本来就是嘛,现在不是,将来还不是,我说错了嘛。” 陈重生妈站出来劝慰:“你们几个都叫姐姐,听起来,亲。” 陈中福说:“你们妈说得到,要叫就叫姐。” 无论大家说什么,吕衣甘蓝只是微微笑着,哪怕是陈重生爸这样,她也不生气,这样热热闹闹家里氛围,她何曾有过,她感到满足。 外面又想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那是村里人送走了1978年,又迎来了1979年。 第十八章欲火 1979年对陈重生来说,是意义非凡的一年,他顺理成章的考取了大都市岚城的师范院校。 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从金安村到瓦池乡,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 陈忠福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老泪纵横,这就是天意,天遂人愿。这一天对于陈中福来说,自打陈重生出生到现在,他整整盼了、等了十八年了。 黄瞎子的话还真是一语成谶。 尽管陈中福相信陈重生会是文曲星下凡,但那毕竟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现在陈重生考取了大学,他才算是真正的确定了。 乡里、村里的人都在奔走相告。 陈中福忙着张罗,要在家里办一场盛大的喜宴,宴请亲朋好友,各方来客。 消息传回来了,陈重生人还未见着,这可是急煞了陈中福。 “老伴,他人呢?” “你急个啥,你还怕重儿不回家。” 陈中福一想,也是的,难不成陈重生爸妈都不要了,直接去岚城了。 陈重生自然是要回家的,上学的日子远着呢,不过他现在最想见的不是他的爸妈,而是吕衣甘蓝,他心心恋恋的爱人,他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她,让她和他一起分享他的喜悦。 陈重生是跑到吕衣甘蓝家的,屋里没人,他到了屋后,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棉花苗。 他喘着粗气,拉长声音,大声嚷着:“吕……衣……甘……蓝……” 棉花地里冒出一个人头,戴着一顶草帽,是吕衣甘蓝。 “我在这里。” 陈重生穿行在半人高的棉花苗中,惊喜地跑了过去。 “吕衣甘蓝,我考取了。” 吕衣甘蓝半年多的时间里,没有见到陈重生,日思夜想,内心郁积着浓稠的情思,现在突然见到考取大学的陈重生,顿时欣喜若狂,她抓住陈重生的手,高兴得蹦跶起来。 “真的?我就知道,你肯定行的。” “吕衣甘蓝,我真的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不会有今天。” 陈重生感谢的方式很特别,他抱着吕衣甘蓝本想在地上转个圈,让吕衣甘蓝双腿悬浮起来划过棉花苗,结果陈重生使的力不够,吕衣甘蓝的腿绊在棉花梗上,俩人就摔在地上。 陈重生整个人压在吕衣甘蓝的身上,他尴尬极了,赶紧两手撑地欲爬起来,却被吕衣甘蓝一把抓住,俩人就亲上了。 陈重生不像上次在他家里,那么拘谨,可以说是被动的完成了初吻。现在他就大不同了,考取了大学,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不说,内心却充满强烈的征服欲和唯我独尊的自豪感,以及藐视一切的无所谓,他发疯似吻着吕衣甘蓝。 陈重生抱着吕衣甘蓝,一边亲吻,一边在地上打着滚,一小片棉花苗伏在地上。 那是个夏日炎炎的正午,太阳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两个年轻人,很快他俩身上大汗淋漓,仿佛水洗过似的。 陈重生注视着满脸妩媚、欲仙欲死的吕衣甘蓝,一身湿衣紧贴在她身上,尽显婀娜、丰盈,他眼睛腾起一股火,欲念像奔腾的野马在身体内横冲直撞,他已无法控制自己,他开始对她随心所欲…… “重生,我是你的人啦。”吕衣甘蓝娇声地说着。 “嗯,我知道。”陈重生还在喘着粗气。 “你要对我负责。” “嗯,我知道。” 虽说那个时候的陈重生,还没有负责任的概念,也还不清楚负责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喜欢吕衣甘蓝,爱吕衣甘蓝。 陈重生不能给吕衣甘蓝一个承诺,他对自己的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他的头脑里没有可借鉴的模板。 吕衣甘蓝就不同了,她很清楚,既然她现在是他的人了,陈重生跳出了龙门,去到大都市读书,将来也会生活在大都市,那个时候她也会到大都市去,和陈重生生活在一起,陈重生在外工作赚钱,她就在家抚养孩子。 陈中福在家整整大摆了三天的酒席,村里沾亲带故的,哪怕是只有点头之交,都请到了场。 这三天可以说是陈重生他爸的高光时刻,风头完全盖过陈重生。陈重生也只是偶尔在酒席上露个脸,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偷偷地跑到吕衣甘蓝家,和她耳鬓厮磨,如胶似漆,还会行那事。 陈重生离开金安村前一晚,他在吕衣甘蓝那里待到半夜。 “蓝,你等我四年,我一毕业就来接你,好吗?” “嗯。” 吕衣甘蓝头一次在陈重生面前哭了,哭得很伤心,泪流满面。 “我会跟你写信的。” “嗯。” “寒暑假,我会回来看你,你要想我的话,就去岚城找我。” “嗯。” 第十九章室长 陈重生走的时候,全家人,还有吕衣甘蓝,都坚持要送他。从他内心来说,只想吕衣甘蓝一人作陪。可他爸陈中福显然是不依的,这一路上县城,是他露脸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天刚冒出鱼肚白,陈中福就给儿子整理被褥行李,还有一口陈重生床底下装书用的陈旧的小木箱。被子是陈重生他妈叠的,方方正正,用一根细麻绳像缠粽子似地缠了好几圈,因为里面包着一些钱;木箱是空的,是陈重生他爸让他去大学用的。 陈中福担着这些东西,像八戒一样走在前头,陈重生反而成了不披袈裟的唐僧,被几个妹妹和吕衣甘蓝簇拥着就上了路,一路上欢声笑语。 他们这一家子,吸引不少村里人羡慕地注目。 到了村口,陈重生妈喘着气走不动了,招呼三个闺女回去。 大妹噘着嘴,她是想趁着这个机会逛一逛县城,“妈,您回去吧。二妹、三妹,你们跟妈回去。” 二妹三妹不同意,也要跟姐一同前往,于是陈重生妈只好一个人折返了。 走了十多里地,二妹、三妹也走不动了,陈重生就安抚她俩,在路边歇息一会儿。 “大妹,你带她们俩个回去。” “哥,不嘛。” “乖,回去吧,赶明日,我带来上岚城。县城,有什么好逛的。” “哥,说定了,你可不要反悔。” 陈重生爸在前面已走老远,现在路上只剩下陈重生和吕衣甘蓝俩个人,吕衣甘蓝低着头,呵呵笑了出声,她看出了陈重生的小心思。 “你笑什么?” 吕衣甘蓝就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笑你呗。” “笑我什么?” “笑你舍不得人家呗。” 陈重生脸倏然红了,忍俊不禁的随着吕衣甘蓝呵呵笑了起来。 陈重生瞧着吕衣甘蓝,细嫩的脸上黑里透红,额头沁出晶莹的汗珠,愈加妩媚动人。他一想到,前些日子和她亲亲我我,心里就有种甜到嗓子眼的感觉,这种感觉常令他不自觉地流下口水。 陈中福在前面歇息,等着儿子。陈重生见状,也停下来,他是要和他爸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就是想和吕衣甘蓝单独在一起,好好享受属于他俩分别前短暂的时光。 “走啊,你怎么不走了?” “喏。”陈重生朝他爸望了一眼,吕衣甘蓝立马心领神会,又呵呵笑个不止。 吕衣甘蓝现在知道,她在陈重生心中的位置很重,他爱她至深,愿意和她待在一起,她心里就有了一种满足和得意。 “哎,你一个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别累着。” “我知道,你也一样。” “有什么事,找我大妹。” “哎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我不要这样的关心。” “那你要什么?” 吕衣甘蓝沉吟不语。 陈重生就催她,“说嘛。” “四年,太长了。”吕衣甘蓝欲语还休,“陈重生,你不会上对我变心吧?” “你尽说傻话,我是那样的人吗?” 吕衣甘蓝还是担心,古代的陈世美还不是他们陈家人,保不齐陈世美又重生了呢。 “那陈世美是你们陈家人吗?” 陈重生哈哈大笑,“我要是成了陈世美,你还不是可以找黑包公告状,把我铡了。” 但愿! 吕衣甘蓝可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到了县城,陈重生匆匆告别他爸和吕衣甘蓝,就上了到岚城的长途车。 在岚城一下车,“岚城师院欢迎你”跃入陈重生的眼帘,他随接待的人进了岚城师院的校园。 陈重生在校门口登了记,就去找宿舍。 偌大的校园,他真有点刘佬佬进大观园的感觉,摸头不是脑,不过,树上、墙上的人性化的温馨提示,新生住地从此进,仿佛鱼儿游曳似的艺术箭头,指引着陈重生来到三楼化学系的宿舍。 陈重生手提肩扛着行李,从门上贴的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宿舍,门敞着,三张上下铺,空无一人。他选了北边靠窗的下铺,把被子铺了上去,木箱塞到床底下,躺在床上。 一个老师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问:“同学,这个寝室就来了你一个吗?” 陈重生立即站了起来,点点头,“好像是吧。” “你叫什么?” “陈重生。” “陈重生,你就303的室长。” 陈重生就因为第一个到了寝室,他成寝室的室长,这大小是一个官,陈重生好生一阵激动,他自打读书,就与官无缘,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居然到了大学,刚来就当起了室长,这是不是预示着他未来官运亨通呢。 “老师,室长是做什么的?” “室长,负责寝室里的饮食、起居、卫生等,为同学们服务。” “哦。” “你不愿意?” “老师,我愿意。” 陈重生说着,就拾起门旯背的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浮尘。 第二十章室友 继陈重生之后,第二个来到303的是杨龙,身材高挑,至少一米八以上。 他一进门,就踹着凳子,见有陈重生先到,就有些窝火,朝擦窗户的陈重生嚷了起来,“唉,唉,你咋这么早就到了?” 陈重生回头瞥了一眼,这个同学是不是太奇怪,我抢了他的第一,难道他早就知道第一个先到就可以当室长。 “同学,我想更正你两个问题,其一,我不是叫唉,我是陈重生,门上有。其二,我没有想到,我咋就第一先到,当了室长,看见没,我这个室长,己经在你们服务了。” 杨龙也自报家门,哈哈大笑,“陈重生,你误会了。我只是慨叹我这个背时的命,在家排行老二,高考在班上考了个第二名,来寝室也是第二个,你看我……老子就不能来个天下第一。” 陈重生笑道:“孔老二,也差不到哪里去。” 杨龙立即纠正,“陈重生,你搞明白一点,你别把我扯到孔子身上,批林批孔还未完呢。” 原来如此,陈重生明白了,杨龙是不愿意当这个孔老二。 第三人周旭明到了,大嗓门的声音传进了303,带着满肚子的牢骚,“这里有没有电话?这也不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呀。” 陈重生一见,周旭明应该是和他一样,来自农村,只有农村的孩子才会有这种朴素的希冀,努力拼命地考上大学,很大程度上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同学,面包会有的,电话也会有的。”陈重生打趣道,他现在成了室长,话也比以前多了些。 周旭明说:“即便是这里有,有了也是白有,我还不知道往哪儿打呀。” 第四人吴为,戴着一副深度黑框近视镜,但难掩其清秀的面容。他走进寝室,朝大家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就开始整理床铺。 周旭明大声嚷道:“喂,城里人,你有没有礼貌,招呼都不打。” 吴为对周旭明冷冷地说,带着满口的京腔味:“同学,我不是喂,我是吴为。” 周旭明说:“那就是无所谓啰。” 吴为纠正他:“不是无所谓,是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的为。” 陈重生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门上的名单,还真是吴为。那吴为即无为又透出什么意思呢。无为,是无所作为,但凡父母都希望子女有所作为,吴为的父母用意何在呢。 陈重生走过去,小声问:“吴为,请教一下,无为,有什么深意吗?” 吴为横了一眼陈重生,轻蔑地说:“你是怎么考进岚城师院来?你古文也太差劲了吧。” 吴为的一顿冷嘲热讽,陈重生弄了一鼻子灰,当了室长喜庆的脸就耷了下来。 “同学,你叫什么?” “陈重生呀。” “陈重生,我想请问你,你重生,重谁的生,是陈胜吴广,还是陈世美?名字就是一个符号而已,用不着深究。你说一说,梁山的军师吴用,难道是无用之人,会妨碍他成为军师吗?” 这倒是,陈重生认可吴为所说。陈重生进大学的第一天,就见识了这么一个有学问的人,他就感到自己有多么的孤陋寡闻。 “那你怎么不去读历史,或是中文系呢?” “阴差阳错呗,谁知道这次化学考了个高分,我是喜欢历史,有时候天也是难遂人愿的。” 随后又进来两人,303寝室算是人到齐了。陈重生作为室长,便把这个情况报告了辅导员艾泉老师,也就是先来任命陈重生当室长的那位老师。 陈重生离开时,艾泉老师叮嘱他,负责晚上熄灯,不得在寝室大声喧闹,另外第二天早上6:30准时起来跑操,这是硬性规定,半军事化。 陈重生一回寝室,便传达艾泉的指示。 寝室里瞬间炸开了锅,首先周旭明发难,“我们己经不是中学生了,大学老师怎么还用中学生那一套,还跑操,什么嘛。” 吴为很理解,“你们不知道吧,现在的大学老师,好多都是右派平反回来的,他们都有深切体会,没有强健的体魄,早就把命丢在牛棚了。” 陈重生对他们所说的,知之甚少,他就像是个外星人似的,瞪大眼睛听他们在这里慷慨激昂。 第二十一章高智商酒鬼 那个时候国家百废待兴,依然拿出一大笔钱,优待大学生,不仅住校不要钱,每个月还给每个学生十五元的生活补助。 十五元钱是个什么概念呢,除了买一些生活用品之外,就是买饭票进餐,即便是你每餐都开荤,那月底也会余下几块钱。 对于大学生来说,特别是对农村来的大学生,这就是典型的富足生活。 周旭明问:“室长,我肚子饿了,什么时候有饭吃啊?” 肚子饿了,那就是吃饭的点,这是陈重生从他爸那里得来的时间观念,“那那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大家拿起了自备的碗筷,乒乒乓乓地敲打起来,就相约下了楼。 周旭明又问:“你们知道食堂在哪吗?” 陈重生到底是比他们年长一点,他是复读的,其他几个都是应届的,陈重生算是见过的世面多一些,也成熟一些。 他们进宿舍是靠箭头指引,那他们去食堂也应该有箭头指引,不然学校对新生的到来。考虑得就太不周到了。 陈重生仔细寻找,果然一拐弯,墙上就出现了,食堂由此的艺术体的箭头指引,“喏,喏。” 他们按三步一个箭头,很快且精准地找到食堂。 食堂里的人黑压压一片,摩肩擦踵,来来往往,人流涌动。七八个窗口,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一队起码也有一二十人,有的队都排到大门口。 陈重生他们挤进去,排在队伍后面,饥肠辘辘的,好不容易熬到了窗口。菜的品种繁多,主食有米饭、包子、馒子,想吃什么,完全由你自己选择。 周旭明惊叫起来,“有口福啦。” 吴为讥诮他一声,“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乡巴佬这三个字,陈重生就觉得特别的剌耳,很不中听,就有一些冒火,不过他尽力克制住了。 “算啦,别影响食欲。” 陈重生劝慰很隐晦,毕竟大家第一天在一起,生些嫌隙就不值当了,后面的日子还那么长。 陈重生主动绕到他们几个人的后面,等他们都打完饭菜,他才跟师傅说:“师傅,您那辛苦了,您就跟我随便来吧。” 一句平常感恩的话,换来师傅满勺的菜,在陈重生碗里堆起老高,他们几个瞅见,就生出些羡慕嫉妒恨来。 吴为问:“陈重生,师傅是你家亲戚?” 陈重生说:“我不认识呀。” “同样一张饭票,你的菜咋比饭多呢?”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陈重生确实不知道是咋回事,后来他想,或许是他跟师傅道了一声辛苦。 刚出食堂大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拎着一瓶白酒,踉踉跄跄往旁边的教工食堂走去。他那快摔倒的样子,令陈重生下意识的想上去扶一把。 陈重生停止脚步,注视着老人。 两个从教工食堂出来的中年老师,睥睨了老人一眼,小声议论着。 “十足的酒鬼。” “谁呀?” “化学系的一个老师。” 陈重生一听说是他们化学系的,便勾起了一些兴趣,悄悄地跟在两个老师的后面。 “怎么回事?” “他呀,以前是学术权威,打成右派后,老伴、家人都离开了他。前两年平反了,回到岚城师院,整日以酒浇愁。” “可惜啦。” “据说,他现在月头发了工资,上旬用壶打酒,中旬用瓶打酒,下旬就只能喝料酒了。” “咋回事?” “没钱了呗。” 两个老师说得哈哈大笑,陈重生却有点心酦酸的。 他快走几步,赶上了寝室里的几个人,把饭碗交给周旭明,“替我带上去,我有一点小事。” 陈重生转身往回跑,他也就是单纯的想,要是这位老人摔倒在地上,惹得大家一围观,还不闹出更大的笑话,这多少有些丢化学系的脸面。 陈重生在教工食堂门口,往里面瞄了一眼,白发老人打了饭菜出来,他赶紧迎了上去,双手搀扶起了老人的胳膊,“老师,我来帮您拿。” 陈重生接过白发老人的碗,还要替他拿酒瓶时,老人使劲甩了下手,生怕陈重生把他的酒夺了去。 白发老人用俄语问了句:“你是谁?” 陈重生不懂外语,没听明白,也听不明白,“什么?” 白发老人这才改成汉语,“你是哪一个?” “哦,我是才来的化学系新生,陈重生。” 白发老人叹了口气,“重生,好啊,可我是重生不了。” 第二十二章和尚班里来了个女施主 陈重生把白发老人送到他家。 家里凌乱不堪,寒酸致极,不过有一样,地上、书柜、桌上到处都是,那就是书籍,好多都是崭新的砖头厚的大部头。 白发老人一进屋,往一破旧的沙发上一歪,把酒瓶里的酒往口里咕噜咕噜灌着,一副忘我的状态。 陈重生知道了白发老人叫黄秋雁,是化学系物理化学科目的老师,还是化学系支部的委员。 陈重生帮他把书籍整齐摆好,又清扫屋里,这才在黄秋雁身边坐了下来。 “黄老师,您还代物理课?” 黄秋雁虽已微醺,似乎头脑还清楚,“我代的是物理化学,不是物理、化学。” “怎么还有这样的课?” “这你不懂了吧,各学科知识在逐渐融合,还有生物化学、地质化学,还有许多。” 陈重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黄老师,大学化学学习难吗?” “用心,就不难。” 黄秋雁倒是一语中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黄老师,您酒量?” “我呀,其实是沾酒即醉,好酒,无量。” 黄秋雁又吃了几口饭菜,就向门口走去,回头对陈重生说:“出门,记得随手关灯。” 说着,黄秋雁就拉熄了电灯,大门“哐”地一声就关上。 屋里顿时漆黑一片,陈重生坐在沙发上一阵发懵。 黄老师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声不响出门,猝不及防地熄灯关门,家里不是还有他在的吗?他难道忘了? 陈重生摸黑走出黄秋雁的房间,心里有种莫名的懊恼,他好心帮助一下黄老师,居然落下个视若无睹的待遇。 陈重生心想,早知黄老师是这么个人,他就不该发这份一钱不值的善心。 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黄老师良好的生活习惯,至少从“随手关灯”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那种自律,已经到了极致,这也不能不说是社会留给他的一种病态的表现。 陈重生沿着校园怡心湖走了一圈,回303,大家或躺或坐,正在闲聊。 那个年代,大学生的寝室生活,除了睡觉再无其它,可以说单调、枯燥极了,这也是另一种苦行僧生活。 好在大家还有话聊,天南海北,趣闻轶事,无一不可以充当谈资笑料。按说这一帮年轻人,应该最感兴趣的是女人,可他们接触不到女人,过过嘴瘾那也该是不为过的,恰恰是女人,谁都闭口不谈。 陈重生想,大家的忌惮一定是有原因的。 要是说到女人,陈重生应该是他们中最有发言权的,他不仅有过,爱过,还那个过。大家忌讳,他肯定不会把他心底的秘密说出来。 杨龙从外面回来,说:“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班里有一个女生。” 周旭明来了兴致,“漂亮吗?” 吴为不以为然,“我们就是一个和尚班,来了一个女施主,还不把你们这些人,撩得痒痒的。” 陈重生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假装看书,其实他是在侧耳细听。杨龙明显不满吴为这种带有攻击性的语言,“吴为,你说话,请注意一下你的措词。” 周旭明附和,“就是。” 吴为竭力辩解,“我说什么啦?我只是觉得,我们班只有一个女生,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理科班,女生少不是很正常的事的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周旭明就从上铺跳下来,走到陈重生床边,“室长,一室之长,你多少表下态呗。” 周旭明提醒了陈重生,陈重生就从床上下来,走到吴为身边,“吴为,大家好奇一下,人之常情嘛。你来自京城,不像我们这些来自乡下的孩子,没有见过世面。我们是室友,大家友好一些。你说话,不用夹枪带棒,老是针对大家,好不好?” 陈重生说得恳切,吴为自知理亏,过分了,就翻过身背对着陈重生。 陈重生问杨龙:“你刚才听谁说的。” 杨龙说:“隔壁寝室。” 周旭明又急急地问杨龙:“漂不漂亮?” 陈重生说:“明早跑操,你不就可以见到了。” 吴为在嘴里嘟囔,“猴急样。” 周旭明问:“学校怎么不多招一些女生?” 陈重生告诉他,“还要有女生愿意报化学系。你去问外语系、中文系,我敢保证,肯定是一半一半。” 吴为腾地坐了起来,他不想被冷落,恭维起陈重生,“室长就是室长,见解独到。” 陈重生说:“吴为,你会说好听的话嘛。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话不投机六月寒,是不是这个理?” 吴为还在为自己辩解,“你说得对,做得对,别人才有好话夸你嘛。我总不能无脑地奉承吧。” 陈重生说:“那是,是非曲直,总还是要有的。” 周旭明又问陈重生:“室长,为什么女生不愿意学理科,像化学?” 陈重生犹豫了一下,吴为就抢着为陈重生解答了,“为什么女生学理科的少?我来告诉你吧。据最新的科学研究表明,这与男女的脑容量有关,以及雄雌激素有关,男性多是灰质思考问题,而女性则是白质思考,这就注定了男人善逻辑思维,而女人善感性思维。理科中的数理化,靠的是很强的逻辑思维,女人正好这方面欠缺,所以说读理科的女生自然就少。” 陈重生听到吴为嘴里的许多新词,他顿觉自惭形秽,不过他还是有些疑问,“吴为,照你这么说,那居里夫人呢?” 吴为脱口而出,“特例。” 第二十三章羊群效应 陈重生早早起了床,洗漱完毕了,站在窗边等着太阳出来。红的云霞带着一缕光辉,来到窗口时,陈重生感觉到跑操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他便敲起了脸盆。 嘭嘭,嘭嘭。 “起床啰!起床啰!” 周旭明腾地从床上爬了下来,奔卫生间。 杨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责怪起来,“你干什么?清晨八早的。” 陈重生笑嘻嘻的,“跑操。” 还有人未醒,陈重生就把脸盆敲到了他的耳边。 陈重生想,你不醒或是装睡赖床,我就不停地敲,敲到你烦闷为止。 303的人跑出寝室时,其它寝室里还没有多大动静。 很显然,303是最先到达操场的,辅导员艾泉己等在那里,正在热身。 艾泉作为老三届,工农兵的红色孩子,未经考试,仅凭政审推荐来岚城师院的大学生,毕业后留校,重启高考后当了一名教师。 陈重生跑过去,“艾老师,我们没有迟到吧?” “早。”艾泉微笑着点点头,看来陈重生这个室长选对了,就生出了一些对陈重生的好感。 陈重生庆幸今日没有迟到,就给艾泉提了一个建议,“艾老师,早上起床,学校能不能敲个钟,或是用喇叭喊一下。” 艾泉笑了,“你们都没有手表?那你是……” 陈重生先是摇了摇头,“我看的太阳。” “哦。”艾泉说,“你们先活动一下。” 周旭明把陈重生拉到一边,悄悄地问:“唉,怎么不见?” “谁?” “我们班的女生呀。” “会来的。” 敢情周旭明今天早晨这么积极,是因为有想法,那其他的人呢。陈重生就盯着他,摆了摆头。陈重生是想告诉他,这种话放在心里,别说出来。不过,周旭明对他的信任,陈重生还是很欣慰的。 其他人见陈重生和周旭明说着悄悄话,好奇地凑了过来。 吴为问:“你们在说什么?” 陈重生说:“没说什么。走,走,跑步。” 陈重生就推着周旭明往前跑去。 身着蓝、白两色运动装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沿着椭圆形的操场跑着。 化学系其它寝室里的人陆续到了。艾泉指派个头较高的杨龙当了体育委员,按照高矮秩序排成方队。 “立正,向右看齐,稍息。” 杨龙一点都不紧张,喊得溜口,大抵在中学阶段就应该是体育委员。 其实艾泉指派班干部,并非随意,更不是指鹿为马,他也是看过学生档案的,谁、谁有什么兴趣和特长,他了然于胸。 艾泉讲话时,不少的人扭过头去,向后张望。大家心知肚明,都是在等班上那位带有神秘色彩的女生。 艾泉注意到大家的举动,声音高了一些,“你们来自全国各地,汇聚于此,这是我们的缘分……” 有一个女生,悄悄地站在了后排,后排的同学就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一排人机械似的歪着脑呆瞧上了。 艾泉突然话锋一转,招了下手,“苏玲玲,你过来。” 苏玲玲一身洁白运动装,齐耳短发,肤白貌美,笑盈盈走到艾泉面前。 霎那间方队不成型了,挤成了一团,大家一阵惊喜,底下还有啧啧惊叹。这位他们的女同学,还是位大美女,有点辣眼睛。周旭明甚至从中间挤到前排。 艾泉口气平和,对着面前的苏玲玲,亮给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你迟到了,知道吧。” 苏玲玲勉强微微笑了一下,落落大方地说:“老师,我不知道时间呀。” 艾泉沉吟片刻,“哦。” 艾泉觉得这是个问题,他通知的六点半操场集合,时间卡得这么死,学生们又没有手表,掌握不了时间,迟到是难免的,更何况苏玲玲一个人住在女生寝室。 艾泉打量了下苏玲玲的身高,就把她安排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间,随后他招呼杨龙,“重新排一下队,我们开始跑步吧。” 杨龙费了好大劲把队伍排整齐,一、二、一,沿着跑道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队伍又散了,前面的学生不时回过头来,想瞥一眼苏玲玲,脚步就放慢了,后面的又紧跟不掉队,不大功夫,苏玲玲就被大家簇拥在了中间。 苏玲玲也不生气,脸上依旧笑靥如花,她的腿根本迈不开,只能小碎步地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向前。 陈重生就给杨龙出了个主意,“你让苏玲玲到最前面去,也许可以保住队形。” 杨龙照办了,把苏玲玲安排到队伍的最前面,很快一切就正常了,而且苏玲玲在前面跑得快,后面的也跑得快,苏玲玲跑得慢,后面的自然脚步就慢下来了。 苏玲玲俨然成了化学系一班的指挥棒,她的权力和威望,很明显的就盖过了体育委员杨龙。 艾泉跟在队伍后面,看到这种羊群效应的情形,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给苏玲玲委以重任。 跑操一结束,艾泉就宣布,苏玲玲就任化学系一班的班长。 大学里的班长和中学里的估计也差不太多,不过就是代替老师传一些话,再就是上课时喊个“起立,坐下”而已,在同学中并不会特别受待见。 然而,在陈重生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失落。 还有不少人围着苏玲玲时,倒不是因为她当上了班长,而是她自身带着大家急于想知道的,诸如她怎么来化学系了,她是哪里人,农村还是城里人,等等,当然主要的她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女生。陈重生心里有他爱的人,所以他对苏玲玲兴趣不大,他也不屑于和其他同学一样去凑热闹,就独自去了食堂过早去了。 第二十四章馈赠 一连几天,化学系一班的寝室里几乎都在谈论苏玲玲。 这也难怪,大家没有什么稀奇事可说,总不会在寝室里讨论学习问题吧,高中的时候兴许有,但是到了大学,大家学习的劲头似乎不那么足了,有一种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感觉。 关于苏玲玲的话匣子一打开,八卦起来就有些离谱,甚至还有天马行空的想象。 苏玲玲那天在操场上说了一句话,大家就根据她的声音来推测她是哪里的人,杨龙和周旭明就争得面红耳赤。 周旭明说:“她说话的声音嗲声嗲气,太好听啦,听得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她摆明了就是上海人。” 杨龙说:“那不一定,苏州人说话也那样。” 当然,他们对于声音的判断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广播里的越剧和苏州评弹。 周旭明坚持,“就是上海人,不是上海人才怪呢。” “未必。你这是管中窥豹,以偏概全。” 吴为冷冷地说:“声音是可以变的,也是可以模仿的。像我们这些来自各地的,都有着浓重的乡音,几年之后,回去恐怕爸妈都认不出我们了。” 周旭明不解,“为什么呀?” “声音变了呗。”吴为提供了一个新信息,“那天,艾泉老师交代她一个事,她就说,中。中,这是来自河南的口头语。要我说,她八成就是河南人。” 杨龙嗤之以鼻,“怎么可能?瞧她的气质,应该是大城里人。” 吴为也学杨的口气,“未必吧。” 没有谁可以说服谁。 陈重生躺在床上看书,他也不插言,而且他们所说的一些,基本上在他的知识盲区。所以他宁愿不说,担心说了,别人笑话。有时周旭明要拉他作为支持者,他也只是淡淡的笑而不语。 “陈重生,陈重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显然是有人从另一边找过来的,关键还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寝室里的人顿时屏声静气,一个个下床伫立在床前,仿佛部队里突然接到集合号令似的。 陈重生赶紧忙不迭地答应,“这里,这里。” 大家目瞪口呆,303门口站着的居然是苏玲玲。 陈重生心里直犯嘀咕,这个苏玲玲居然跑到男生宿舍来了,她也太大胆了。 学校虽然没有明文规定,男生不准进女生寝室,自然女生也是不准到男生寝室的,这应该是最起码的常识。 陈重生一脸愕然,“苏玲玲,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苏玲玲大摇大摆地在303转了一圈,“这有什么嘛?” 周旭明鼓起勇气,凑上前去问了一声,“苏玲玲,你哪里人?” 苏玲玲含笑不语,走到陈重生面前,“你是陈重生?” 陈重生点点头。 “黄老师找你。” 陈重生一时茫然,“哪个黄老师?” “化学系的黄老师,一头白发。” 陈重生马上明白过来,“哦,你说的是黄秋雁。” “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大概是的吧。” “说了什么事吗?” “叫你现在就去。” “好的。谢谢你呀。” 苏玲玲传话的任务完成,走向门口,回头嫣然一笑,“你们想知道我是哪里人,是吧?你们猜。” 还是猜,这相当于苏玲玲给他们留了一下伏笔,他们还得要发挥自已的想象。 陈重生陪苏玲玲下楼,苏玲玲也是好奇心驱使,“你怎么认识那个黄老师?你们是亲戚?” 陈重生同样给苏玲玲留了个悬念,笑而不语。 陈重生到了黄秋雁家。 “陈重生,来,坐。” 陈重生见到黄秋雁,完全不像上次见到的那般颓靡模样,现在的黄秋雁衣冠楚楚,在凳子上正襟危坐,一副学究派头。 陈重生疑惑地走到黄秋雁身边。 “黄老师,您找我?” “嗯。”黄秋雁一笑,脸上透出很深的皱纹来,“上次,你来帮我收拾屋子,我还把你一人关在屋里,对不起呀。人老了,忘事。” 嗨,是这事,陈重生早就不在乎了,黄老师今天专门请他来,是要跟道歉,他反而觉得黄老师有点迂腐,芝麻点的事,犯得着还跟自己的学生这样客气。 陈重生连连摆手,“黄老师,不用,不用。” 黄秋雁拍着桌上厚厚一摞印刷体的活页书,“这是我编的几本教材,送给你。” 陈重生瞟了一眼,上面黄秋雁的署名赫然在目。 陈重生有些为难,“黄老师,这是您的心血,我不敢……” “陈重生,你还年轻,将来你学业有成,把这些整理整理,是可以出书的。” 陈重生没有为黄秋雁做什么,这么贵重的馈赠,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黄老师,您自己留下吧,我绝对不可以。” 十多年以后,黄秋雁去世了,陈重生帮黄秋雁完成了他这些手稿的出版,署名依然只有黄秋雁,并且陈重生把全部稿费捐给了儿童基金会。 第二十五章黑旋风 吃过晚饭,寝室里的人都出去逛街去了,陈重生才趴在寝室的小书桌上,一只手遮掩着,给吕衣甘蓝写信。 亲爱的蓝:你还好吗?我们已分别了十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也想我吗?我想,你一定也会想我,是不是?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在岚城师院一切都很顺利,勿挂念…… 陈重生写到这,背后猛然有人问道:“陈重生,在写什么呢?” 陈重生慌乱的用胳膊肘压住了信笺,心里一阵怦怦直跳,生怕别人看见了他写的信,那可是写给他心爱的人的,那是他心底深处的秘密,绝不可让外人知晓的。 陈重生扭头,见是杨龙,“没写什么。我……我……” 陈重生支支吾吾,他确实编不出什么谎话来搪塞杨龙。 杨龙见陈重生满脸胀得通红,故意伸手去抓信笺,陈重生赶紧站了起来,挡在杨龙的面前,双手在背后把信笺折拢,不自然地嘻嘻笑着。 “搞得神神秘秘的。” 陈重生冷静下来,“我给爸妈写封信。” “哦,那你先写吧,写完了,我找你有事。” 杨龙拿着表格到隔壁寝室去了。 陈重生惊吓出一身冷汗,看来寝室也不安全,教室里就更不消说了,以后只能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来给远方的爱人诉说自己的心声。 陈重生又重新展开信笺,惶惶不安的匆匆完成了信的结尾,装进信封,急急地下楼,把信投进了楼下的邮筒,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陈重生上楼来,在他们一班的几个寝室门口往里瞄上一眼,杨龙说找他有事的。 陈重生在308找到了杨龙。 杨龙正在为即将举行的全校秋季运动会逐个报名填表。 “陈重生,你选两个项目。” 陈重生接过杨龙递过来的报名表,瞟了一下,几十个田赛径赛的项目。老实说,这上面的比赛项目,他一个也不会。他在中学阶段,学校压根就没有举办过什么运动会,就连上体育课,也就是跑跑步,然后做一做游戏。 陈重生有点为难,“杨龙,我都不会呀。” 这作为杨龙份内的工作,杨龙脸立刻就拉长了,“胡扯!两条腿的,跑步不会呀?” 陈重生有点勉为其难,“跑步?会是会,可我没有参加过比赛。” 杨龙厉声说:“会,就报呗。说,报哪几个?” 陈重生又看了下项目,长跑1500、3000、10000,那是要耐力的,他明显不擅长,“一定要报?” 杨龙完全不留情面,直接嗔怪起来,“你怎么像个老太婆似的,啰里八嗦。” “好,好,我报,100、200吧。” 杨龙在报名表上登记完陈重生生的,又催308的几个人,甚至带有强制性,你不报,杨龙他会跟你没完似的。 等308的都报了,扬龙和陈重生回303时,扬龙说:“这是为了咱们一班的荣誉。为荣誉而战,大家肯定会拼尽全力的。” 陈重生觉得,艾泉指派杨龙当体育委员,还真是眼光独到。杨龙在这上面非常尽责,而且流露出很强的班级荣誉感。相比较,陈重生自愧弗如。 “艾老师说了,这个礼拜六、礼拜天我们一起训练,有老师指导的。” 陈重生见杨龙都这样说了,自己不表示一下态度,就显得自己多么漠视班集体的荣誉,“我们一起尽力吧。” 陈重生从杨龙手里把报名表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大家似乎同他一样,都只报了个短跑。长跑和田赛项目只有零星几个。 “杨龙,我觉得还是应该尽其所能。” “怎么讲?” “比如说,身体强壮的,可以让他们报一下铁饼、铅球之类,瘦高个的,可以报一下跳高、跳远。”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际结果就未必了。等周末训练完了,再作调整。” 星期六,杨龙把报名参赛的人拉到运动场,艾泉和体育系的于老师早就等在那。 因为100、200项目报名的人多,需要选拔,于老师握着秒表,两人一组测试,测试结果,陈重生、吴为、杨龙排在前三,还有301的小个子董红明排第四,这样一来,陈重生、吴为、杨龙、董红明就成了100、200,以及4x100的当然首选。于老师建议,他们四人训练一下跨栏,四人照于老师的示范,训练了几趟,很快就领会了动作要领。 下午,陈重生他们四人又训练了4x100,末了,于老师对艾泉说,他们这几个人很有运动天赋,应该可以在全校拿名次。 陈重生他们四人歇息喝水时,杨龙对陈重生说:“你还说你都不会,看不出来,深藏不露呀。” 陈重生说:“我也是瞎跑。” 陈重生以前在乡下,习惯于跑步上学,放学了又跑回家吃饭,有什么急事更是撒开腿跑,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居然成了他的特长,得到了同学们的夸赞。 周旭明在一旁观战,见陈重生他们四人跑起来,虎虎生风,像一股黑旋风。 周旭明凑到他们跟前,向他们竖大拇指,“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是岚城师院的黑旋风。” 黑旋风成了陈重生他们四人的代名词,也可以说是他们绰号。黑旋风有两板斧,陈重生他们有两下子。 第二十六章运动场 陈重生通过训练测试,发现自己比别人都跑得快,完全碾压全班同学,他着实兴奋了几日。 不过,他还是心有余悸,尽管在班上排第一,但在全校的运动会上,那么多运动员,保不齐强中还有强中手。 倘若在比赛中拿不到名次,这不光是自己丢面,更是会让化学系一班整体蒙羞。 他绝不能成为由同学们夸赞的对象一跃成为同学的的鄙夷不屑的人,于是,他暗暗的给自己较劲,暗暗的利用一切空余时间在操场上拼了命似的刻苦训练。 每每深夜回寝室,大家都睡了,他悄没声息的,生怕闹出一点动静,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他洗都不敢去洗,就这么带着满身的汗臭味,合衣而睡。 当然,他晚上不在寝室,一连几天,别人自然怀疑,免不了会打听。 早上杨龙就问他,“陈重生,你这几个晚上干什么去啦?” 陈重生不是一个太会说谎的人,即便是说了,往往难以自圆其说,对陈重生而言,他宁愿缄口不言。现在扬龙问他,他就犹豫不定,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杨龙,告诉了杨龙等于告诉了大家,而他又确实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或是谎言,来对付一下杨龙。 他最后还是说了。 杨龙听了,非常惊喜,“那我们一起吧。” “可以呀。” 之后,陈重生和杨龙、吴为、董红明开始自觉的强化训练。 运动会那天,阳光明媚,旌旗猎猎,广播里播放着铿锵有力的义勇进行曲,运动场的看台上坐满了人。 陈重生一走进运动场,顿时心潮澎湃。 最先开始比赛的项目是100米,陈重生他们四人分散在不同的组。发令枪一响,陈重生像脱缰的野马,在小组稳稳第一。每个小组的第一、二名共8人,参加决赛,决赛中陈重生、吴为、杨龙、周旭明就占了四席,简直就是化学系一班的半边天下。 比赛开始前,陈重生就见到苏玲玲站在前面,握着的小拳头,明显是在给他们加油。 有漂亮的女生在前面召唤,陈重生直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身体内汹涌。 嘭! 陈重生目光向前,心无旁骛,飞奔而去,他隐约听到,“陈重生,加油!”他一咬牙,冲过了终点。 陈重生返回到终点时,苏玲玲笑盈盈地冲到他面前,惊喜地大叫起来,“陈重生,n0丶1。” 苏玲玲把双手搭在陈重生的肩上,陈重生一激动,忘乎所以,就把苏玲玲拦腰抱起,像抱吕衣甘似的,在地上转了个圈。 广播里及时播报成绩,100米决赛,第一名陈重生,第二名吴为,第三名杨龙。 紧接着广播出一篇宣传稿,化学系一班陈重生、吴为、杨龙一举囊括100米的前三名,我们为他们骄傲。 陈重生、吴为、杨龙和苏玲玲四人抱成一团,庆祝他们的高光时刻。 艾泉老师走向他们,“陈重生,好样的,棒棒的!” 陈重生眼眶湿润了。 陈重生哪想过,自己跑了个运动会的第一名,得到了那么多注视的目光,那么多的喝彩。 随后,陈重生又顺理成章拿到200米和100米跨栏的冠军。在最后100x4的接力赛中,不仅化学系一班的同学全部从看台走进了赛场,聚集在400米的跑道边,还有不少外系的同学,大家等着最后的最精彩的时刻的到来。 发令枪一响,整个运动场霎时沸腾了,加油声此起彼伏,同学们不仅为自己班的同学加油鼓劲,也在为跑在前面的队伍加油,这种真挚、朴素的情感,在运动场那样氛围下,迅速完成了升华。 陈重生最后一棒,在第三棒稍稍落后的情况下,他奋勇直追,发了疯似的,大喊着向前跑去。 广播里出现了宏亮的加油声,“陈重生,加油!陈重生加油!” 陈重生飞一样,完成了最后一跃,第一个冲过终点。 自此,陈重生在岚城师院出了名,很多人都知道化学系有一个叫陈重生的人,都目睹了他在赛场上的飒爽英姿。 艾泉的一班在化学系的三个班中,总分第一,因此一班得了一个荣誉奖,他脸上也有了光。 艾泉知道,这个很大程度上在于陈重生在赛场上的非凡表现。 他对陈重生就多了一伤欣赏和庇护。 第二十七章选举中的小插曲 陈重生回到303,周旭明拉着他好奇地问:“我们的班长回来。刚才艾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陈重生低声答道:“没有说什么。” 吴为阴阳怪气地插了句,“陈重生,你今天晚上表现不错嘛。” 陈重生抬眼看着吴为。 吴为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你想怜香惜玉,可人家不领情。” 其实,陈重生心里委屈,他之所以那么说,不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苏玲玲当时不高兴的样子,也确实是心生怜惜,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陈重生把吴为拉到走廊上,“唉,苏玲玲是不是误会我了,她不会记恨我吧?” 吴为搂着陈重生的肩膀,他们多了一份亲近,这也是因为他们在赛场上携手拼过。 “陈重生,你也太卑微了吧。” “我怎么就卑微了?” “你说过了,做过了,就过去了,干嘛老是挂在心上,跟自己过不去了?” “我怎么觉得,我有点对不起苏玲玲呢。” “这又不是你的问题,你这个班长是大家选出来的,是大家公认的。” “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那我陪你去找苏玲玲。” 陈重生就抓住吴为的手,“那说定了,明天吃晚饭的时候,你帮我在苏玲玲面前多美言几句。” 吴为狡黠一笑,“行,有没有什么表示?” “晚餐,我的荤菜全部给你。” “成交。” 陈重生和吴为进303时,杨龙就不满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别另立山头,拉帮结派哦。” 吴为的帽子戴得有点吓人,在那个年代,这是令许多人都胆寒,心生畏惧的指责。陈重生连忙讨好并否认,“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周旭明说:“班长,你以后可得多照顾303。” “行。现在,我就先照顾照顾你。” 周旭明疑惑不解。 “我是班长,委任你做303的室长。怎么样?” “让我扫地、擦窗户,是吧?没问题呀。” 陈重生就拍了一下周旭明的后背,“挂个名。扫地、擦窗户,我们一起干。” 陈重生还是感觉303关系融洽,好说话,没有太多的忌讳。 陈重生说:“我不跟你们聊了,我要赶在熄灯前,给家里写封信。” 杨龙提醒他,“运动会前,你不是已经写过了吗?” “上次是……”陈重生差一点说漏嘴,打了个冷颤,“嗨,谢谢你们的抬举,让我当了班长,我得跟家里报个喜吧。” 周旭明附和,“那是,那是。” 陈重生便开始给他爸妈写信,这就用不着像上次给吕衣甘蓝写信那样偷偷摸摸的,他可以坦然地展开信笺了。 没有写几行字,就到了熄灯就寝的时间,陈重生只得作罢。 第二天下午上完课后,陈重生和吴为按照他俩的约定,在回寝室的路上拦住了苏玲玲。 苏玲玲一瞧陈重生笑嘻嘻的,吴为也是面带微笑,本来她一副自然、轻松的表情立刻褪去,沉了下来,冷冷地问:“干嘛?” 吴为说:“苏玲玲,昨天晚上,陈重生是真心的,或许选的场合和时机不太合适,请你别介意。” 苏玲玲昨晚确实觉得陈重生羞辱了她,陈重生以高票数当选班长,居然说出把班长让给她的话,即便是艾老师答应了,她也同意了,那她的这个班长岂不是成了同学们嘴里的笑语。 苏玲玲恶狠狠地说:“我能不介意吗?你当我是官迷,还是官痴?” 吴为连忙给陈重生使眼色,陈重生瞥了一眼余怒未消的苏玲玲,“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吴为也帮衬陈重生,“苏玲玲,你大人有大量,别太计较,大家都是同学。” 苏玲玲鼻子里“哼”了声,“还有吗?” 陈重生和吴为互相看了一眼,有点怔怔,不知道苏玲玲还想让他们怎样。 苏玲玲见他们无话可说,绕过他俩独自走了。 苏玲玲显然没有原谅陈重生的表示,陈重生就窝了一肚子火,责怪自己好心办了件蠢事。 他俩凝望着苏玲玲远去的背影,陈重生说:“她还生着气呢。” 吴为宽慰道:“反正咱们礼数到了。走吧,去吃饭。” 俩人悻悻然回303。 陈重生当了一个班长,心里还落下阴影。 不过,陈重生心里的阴影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几天后,艾泉在教室门口截住了陈重生,吩咐他通知苏玲玲一起到艾老师办公室。 一路上陈重生和苏玲玲都没有说话,他们的芥蒂还很深,当然主要是苏玲玲的有意为之。 陈重生走在前面,苏玲玲故意落在后面,陈重生停下,苏玲玲也停下,俩人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到了艾泉办公室。 艾泉说:“系里成立学生会,陈重生任学生会主席,苏玲玲任宣传部长,我先通知你们一声,过几天,系里会张榜公布。” 苏玲玲问:“艾老师,是您推荐的啵?” 陈重生斜睨了一眼苏玲玲,觉得她比自己还不如,这还用问吗,肯定是艾老师推荐的,系里的顾导知道谁跟谁呀。 艾老师点了点头。 陈重生给艾老师鞠了一躬,“谢谢艾老师。” 走出艾老师办公室,苏玲玲立马笑逐颜开,像换了个人似的。 苏玲玲笑呵呵的,似乎她和陈重生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重生,你真行。” 陈重生不禁有点喜欢苏玲玲大大咧咧的性格了。现在她是系学生会的干部,虽说还是在陈重生之下,但毕竟不同于班干部,所以她和陈重生之间的芥蒂,自然不值一提。 陈重生问:“你还生我气吗?” 苏玲玲粲然一笑,“我什么时候生过你气啦。” “真的不生气了?” “真的没有。” 第二十八章峰回路转 运动会之后,对于初次带班的艾泉来说,他的积极性更高了,对于班级管理也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无论是运动会上的比赛,还是提升学生学习成绩,首先就是要调动个人的积极性和自觉性,这样就会创造很多的无限可能。 陈重生就是一个典型的很有说服力的例子。 艾泉利用晚上的时间,召集全班同学,在阶梯教室开了一个短会。 他向同学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大家在运动会上的付出,特别是对陈重生的突出贡献提出了表扬。 他首次在岚城师院开了个先例,由同学们无记名投票,自由选举化学系一班的班干部。 艾泉让苏玲玲给每位同学发了一张火柴盒大小的白纸,选出自己满意的班干部。 在陈重生的印象中,班干部历来都是由老师根据学生的特长和表现指派的,鲜有由学生选举自已的班干部。倘若由学生自由选举,难免存在因为关系、人缘方面不公正的地方。 相邻坐在一起的同学就开始交头接耳。 有同学举手,向艾泉发难,说开学才一个月,彼此交集不多,除了同寝室的,其他都还不太熟悉,有的连名字也叫不上来,莫说了解他们的特长和能力,这叫他们如何选举出名副其实的干部。 艾泉面对刚才这个同学提出的问题,直截了当地说:“你可以弃权。” 验票,一个同学报名字,另一个同学在黑板上划“正”字,最后统计全部正字的笔划数即票数。 苏玲玲是艾泉之前指派的班长,现在她心里忐忑不安,她埋着头,不敢看黑板。 与苏玲玲相反的是陈重生,他目不转晴地盯着黑板。 本来陈重生并没有对当选班干部有很高的期待值,但当报名字的同学,拿一张选票,就报出了陈重生,而他的名字频频出现时,他心里就泛起了涟漪。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陈重生,41票,全班42人,很显然他是以全票当选班长。 全班同学的目光渐渐地聚集到陈重生的身上,陈重生既欣喜又有些难为情。 陈重生瞟了一眼苏玲玲,苏玲玲趴在桌上。 陈重生知道苏玲玲肯定非常失落,他心里就有些莫名的不安。从他的票数就可以推测出,苏玲玲是选了他的,对他是寄予了殷切的期望。 艾泉鼓起了掌,教室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陈重生又瞟了一眼苏玲玲,她依旧趴着,埋着头,两手慵懒地、不太情愿地拍着手。 这个时候,陈重生尽管是同学们选举出来的,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苏玲玲,她的班长是被他撸下来的。 艾泉站在前面,朝陈重生满意地笑着,“陈重生,上来讲两句。” 陈重生缓缓地站了起,腿似缚铅迈不开步子。 303他的室友,开始起劲地、有节奏地鼓噪,“陈重生,陈重生……上呀。” 陈重生走到艾泉面前,恳求道:“艾老师,班长还是让苏玲玲当吧,她比我有能力。” 苏玲玲倏地起身,嗔怪道:“陈重生,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陈重生还想辩解,“我,我……” 苏玲玲一甩手,生气地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时间,出现了片刻的静寂。 艾泉已经注意到了陈重生的尴尬,甚至有一点无地自容。艾泉觉得,这恰恰是陈重生的淳朴和善良,而绝不是鳄鱼的眼泪。 艾泉立即解散了大家。 “陈重生,你等会。” 303的室友离开时,每个人都拍了一下陈重生的肩膀,明显是在支持他。 “老师,我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吗?” 艾泉把手搭在陈重生的肩上,敞亮地笑了笑。 “没事,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当作一个小插曲吧。” “那苏玲玲呢?” “她应该不会太计较。不过,我还是准备委派她负责之艺这一块。” “谢谢您。” “谢谢我什么?是不是我在选举前,做了一点暗示?” “啊?” 这是陈重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艾泉之所以在选举之前,专门把陈重生一通表扬,其用意也在于此。 第二十九章幸福来得太突然 陈重生看苏玲玲眉飞色舞,他心想,就一个系学生会文艺部长,她就高兴成这个样。 陈重生也是间接的从苏玲玲身上,体会到了系学生会干部的荣耀。老实说,他对系文艺部长,甚或是他这个学生会主席,都是没有概念的,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衔?有多大权力?给他会带来什么?他都没有想过。 他压根就不想从中得到什么,哪怕是一点点的虚荣。他没想成为大家瞩目的中心。 运动会上,他也不是说要做出一个什么样子来给大家看看,当然他更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为了一个什么样的目标才这么去做的,只是他的骨子里,有一种信念,无论是做什么事,他都会全力以赴,做到极致。 他因此当上了班长,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他在教室里、路上,还是寝室的走廊上,他时时都感受到,许多的目光注视着他,这令他很不习惯,心里就很不舒服,有点难受。 他现在又成了系学生会的主席,他并不清楚,系学生会主席对他意味着什么,但有一点,他是明确的,那就不是他们一个班的同学在关注他了,应该是整个化学系的同学和老师关注的对象了。对于苏玲玲来说,这样的好事频频地降临在她的头上,她一定会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致于欣喜若狂,而陈重生感到的是,一丝丝恐惧和不安。 这也说得通,陈重生一个农村来的孩子,自己在中学阶段没有当过什么班干部,家族里面也没有谁有个一官半职,他自己进入了大学,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由室长到班长,再到学生会主席,这种跨跃式的提升,对他来说,就有一点不太适应,也是正常的。 他没有跟303的室友们,报告这一个对于室友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主要是他开不了口,他要是说了,我现在是化学系学生会的主席,这多少带有一点炫耀的成分。他担心别人接受不了,好事尽落在他一个人头上,会因此疏远他,漠视他,那样的同学关系是他很不愿意看到的。 陈重生吃过了晚饭,沿着怡心湖独自彳亍。 他走着走着,一抬眼遇见了黄秋雁,黄老师提着一瓶酒,应该是黄老师在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酒,打这里路过。 “黄老师。” “哦,是小陈。” 黄秋雁趔趔趄趄过来,陈重生迎上去,一把搀扶起黄秋雁的胳膊。 “小陈啊,要做系学生会主席了,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陈重生自然不敢耍一些小聪明,他强颜悦色,“黄老师,我没有呀,我高兴。”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陈重生也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般这种情况下,陈重生要么说没有,要么就干脆闭口不言。 陈重生只是奇怪,黄老师怎么对这些门清,“黄老师,您怎么知道,系学生会主席是我?” 黄秋雁边走,边笑着,“嗨,你有所不知,我就是负责学生会的。” 陈重生像个孩子似的蹦到了黄秋雁的面前,“太好,我愿意跟着您干。”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就要敢于挑担子。” 在别人的眼里,黄秋雁是一个酒鬼,而在陈重生的眼里,黄秋雁一生的起起伏伏,丰富的人生阅历,成就了他们这些人特有的睿智,他们看人看事,都有他们的独到之处。关键是他们这些人,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是被现实埋没的金子。单就黄秋雁屋里堆积如山的书籍,陈重生就深切地感受到,黄老师是他敬佩的人,是他一生的良师益友。 “小陈,我今天没喝酒,不用你陪,你去忙你的吧。” “好嘞。” 陈重生见黄秋雁离去,他跟随走了几步便停下,伫立在怡心湖边,夕阳余辉下,湖水波光潋滟。 陈重生放下心里的包袱,回到303,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给他爸的信。 陈重生跟他爸又有了新的话说,他可以想象得到,他爸看到他的信,指不定有多喜出望外。 【作者题外话】:亲,感谢你们关注到我的新书,无论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诚挚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多送银票哦!!! 第三十章她有了他们爱的结晶 吕衣甘蓝收到陈重生的来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浓情蜜意,让她一阵又一阵的激动不已,眼泪滴答滴答流了出来。 她妈在的时候,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她们家分了不到三亩的地。虽说田地不多,但该做的农话一样不少,吕衣甘蓝也是一天忙到晚,基本上还能对付。 陈重生离开的时候,正是秋收时节,吕衣甘蓝忙着收拾稻子,完了还要去拾棉花,她一大半的心思在地里。 吕衣甘蓝扳着指头算来算去,陈重生离开她去岚城有32天了。陈重生的来信,也正好触动了她心中的隐秘部分。 这一算不打紧,吕衣甘蓝自己吓了一大跳,脸当时就黑了。按以往,这段时间应该要来月月红了,可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还未见一丁点红。 她肚子里是不是有了陈重生的的种了,吕衣甘蓝既欣喜又紧张。 她在想,要不要赶紧给陈重生回信,把这件事告诉他,但她一想到陈重生在岚城上大学,这不是让他分心吗?再者说,他俩婚都没有结,这也说不过去,万一村里人知道了,落下骂名的还不是她,本来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最后跟她妈一样成了破鞋,她想想都觉得可怕。 陈重生要在岚城读四年的大学,这四年,陈重生绝无可能和她结婚。吕衣甘蓝可以等他四年,可她肚里的孩子是要一天天长大的呀。 不行! 吕衣甘蓝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告诉给他们陈家,她需要陈家的认可。 她不敢跟陈重生爸说,他爸陈中福曾经阻止过她,他一定会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他甚至会以为准是她勾引了他的儿子,还不恶语相向,把她赶出陈家。 陈重生的三个妹妹还小,这种事根本就懵懂无知,说了也是白说。 唯一可说的,只有陈重生妈了。他妈并不排斥她,还有一点喜欢她。 吕衣甘蓝摘了些地里的辣椒,用布袋一提就上了陈重生他们家。正好,只有他妈一人在家。 “伯母,我来看您。” “哎呀呀,闺女,你来了,还跟我带这么多辣椒。” “伯母,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呀。” “坐,坐。昨天有人搭信回来,说重儿来信了,他爸一早就去村委会取信了。重儿跟你来信了吗?” “伯母,早就来了。” 陈重生他妈喜滋滋的,两眼眯成一条线,“这就好,我重儿打小就懂事。我看得出来,他稀罕你。” “伯母……”吕衣甘蓝欲语还休,那种话真的说不出口。 “是不是我重儿在大学里,出了什么事啊?”陈重生妈一阵慌乱, “不是,不是。”吕衣甘蓝连连摆手。 “那没得事就好,重儿跟你来信,说了些啥?” 吕衣甘蓝抿嘴一笑,“没说啥,就是问好,说想……” “就是想你了呗。闺女,你还不好意思。” 吕衣甘蓝脸刷地就红了。 陈重生妈抓住吕衣甘蓝的手,“闺女,我们将来是一家子,你有什么为难的事,一定要跟伯母说。” 既然陈重生妈都这样说,吕衣甘蓝似得到了鼓励,嗫嚅道:“伯母,我……” “闺女,你今天是来找伯母有事的吧?” 吕衣甘蓝轻轻地点点头,“伯母,我……我有了陈重生的孩子。” 陈重生妈眼睛睁得老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啊?!”过了一会,“喜事呀,天大的喜事。” 在陈重生妈的心里,女人怀了孩子,肯定是要生的。儿子还没有结婚,在村里人的清规戒律里肯定是不允许未婚先孕的,不过在他妈这里,孩子是最大的,其它的都不算什么。 陈重生妈起身,寻了一个小篮框,就到鸡窝里给吕衣甘蓝去拾鸡蛋,拾好几十个,足足装了半篮框。 “闺女,拿回去,一天吃两三个,好好的养养身子。吃完了,再来,伯母跟你攒着。” 吕衣甘蓝不是来找陈家要这的,起初她还双手拦着拒绝,但他妈执意要给,她就收下了,“谢谢伯母。” 陈中福回来了,脸上笑容洋溢,手里揣着一封信。 “小吕来了。你来的正好,帮我念一下信。人老了,眼睛不中用了。” 吕衣甘蓝展开信笺,与陈重生跟她写的是同样的信纸。 “敬爱的爸妈:你们好。我在大学里一切都顺利……我现在当上了化学系学生会主席。” 陈中福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突然叫停,“小吕,他说他当了什么?” “化学系学生会主席。” “主席?是主席吗?” “是主席。” 陈中福有点恍惚,不是只有伟大的……才叫主席吗?怎么他儿子也成了主席。 “小吕,那别人叫他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该就是像叫某某县长、某某科长那样,叫陈主席吧。” 陈中福一脸惊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陈中福仿佛受了什么打击,独自穿过堂屋,到后院去了。为这事,陈中福第二天专门上了趟县城,找了大胡子,一问才知道,主席就是一个领导的职称,就是像小吕说的类似于县长、科长。不过,大胡子一顿猛夸,他早就说过陈中福的儿子有出息,将来指不定会坐到什么位置,省里、中央都是有可能的,陈中福就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跑。 其实吕衣甘蓝对学生会主席也没有什么概念,她想,或许就是学生里头的一个一官半职,应该在班长之上。 “伯母,那我先回去。” 陈重生妈把装着鸡蛋的篮子挎在吕衣甘蓝的手腕上,“还来呀。” “嗯。”吕衣甘蓝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叮嘱道:“伯母,那事,您先不要跟伯父说。” “闺女,知道,咱们女人的事,跟大老爷们说啥。” 吕衣甘蓝放心地回家去了。 【作者题外话】:亲,感谢你们关注到我的新书,无论新朋友,还是老朋友,诚挚地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支持,多多送银票哦!!! 第三十一章作茧自缚 吕衣甘蓝回到家,便开始给陈重生回信。 她伏在一盏孤灯之下,尽情地把她对陈重生的丝丝缕缕的思念,诉诸于笔端,洋洋洒洒,足足写了一万多字,整整五张半信笺。 其实陈重生在给吕衣甘蓝写一封信之后,就一直在等着她的回信。他差不多在一个星期之后,每天都要到学校收发室的门口的窗台上,翻找吕衣甘蓝的的回信。 陈重生捧起那鼓鼓囊囊的信封,顿时欣喜不已,他没有急于拆开信封,等到了怡心湖边,找了一个没人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起初还以为吕衣甘蓝给他寄来了什么信物,他一路抚捏着信封,里面软软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信封口撕开一个小口子,然后把食指伸进去,一划拉,打开了信封,取出折了又折的信笺,展开时,一纸娟秀婀娜的字体,如行云流水,跃入他的眼帘。 常听人说,字如其人。陈重生曾经在瓦池中学见过吕衣甘蓝手写的小报,落笔似云烟,就深深地吸引过他。他没有认真地想过,他那么喜欢吕衣甘蓝,是因为她的那一手漂亮字体,还是她妩媚的笑容,或许两者都有。 陈卓生现在再看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吕衣甘蓝的形象在他眼前若隐若现起来。 他开始读吕衣甘蓝的来信,读着读着,读到情深处,眼泪扑簌簌往下流,一会儿泪流满面。 “……重生,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从早上到晚上,从晚上到天亮。想得那么苦,想得那么疼。 不过现在好了,我己经有了,有了我和你的孩子。” 陈重生愣住了,他把信笺一折,怅然若失。 他想起来了,他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天,因为太兴奋,又加上久未见吕衣甘蓝,积压在内心对她的浓浓的情感汹涌而出,他没有克制住自己。 他曾努力回忆在棉花地里的那一次,因为发生的太突然,太快,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包括吕衣甘蓝的身体。 他并不后悔。 可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他们因此有了爱的结晶。他相信吕衣甘是不会骗他的,更不会拿这个事来要挟他。 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岚城,表面上是影响不了他。可毕竟是他俩的孩子,他不可能不闻不问,事不关己。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孩子,至少目前不能要,因为他还在上学,还是一个学生。 本来他们没有结婚,做那件事就己经突破了底线,现在再要有一个孩子,那更是大逆不道。 那个年代,男女之间哪怕是牵一下手,都被认为是道德败坏,何况他们俩这样。这要是让学校知道了,还有他陈重生的活路吗?肯定是要被学校开除的,他就将从哪里来,又滚回到哪里去。 他想到这些,脑袋里嗡嗡的,仿佛正坠落万丈深渊,浑身颤抖不止。 这如何是好?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吕衣甘蓝的的来信,又看了起来。 “重生,你放心吧。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的呵护她,把它生下来抚养长大,将来跟你一样……” 陈重生的眼泪,再一次静静地滚落下来, 尽管吕衣甘蓝这么说了,陈重生也舒了一口长气,但他依然觉得,这很不靠谱。先不说,吕衣甘蓝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是多么的艰辛。单就吕衣甘蓝孤零零一个女孩子,突然生出一个娃来,这还不在村里炸开了锅,流言蜚语还不把他给淹没了。 绝对不行! 他必须劝说吕衣甘蓝,放弃这个孩子。如果他们有爱,他们将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怎么个放弃法了?这让陈重生非常的头疼。他上中学时就没有开生物这门课,对女人那点事知之甚少,知道的一点也是道听途说。他想,吕衣甘蓝比他也强不到哪里去。 或许苏玲玲知道,城里女孩子嘛,懂事的早。 陈重生躺在床上,反复琢磨该怎么去跟苏玲玲开口,又不至于引起她的怀疑。 苏玲玲自从和他一起进了系学生会,两人的关系就近了许多。苏玲玲一天到晚眉开眼笑,像过节似,连走路都是蹦蹦跳跳。 系里集中上大课时,她比谁都先到,擦黑板、抹讲台,忙得不亦乐乎。 陈重生赶早来到阶梯教室,朝苏玲玲讨好地微微一笑。 “苏部长,早。” 苏玲玲呵呵笑着,银铃声似的,很有感染力,“主席也早。” “课上完了,我找你有点事。” “哦。” 陈重生见密密匝匝的座位上有一个放了一个蓝底小白花的布书包,他忖度那应该是苏玲玲的,他就在放书包的座位旁边坐了下来。 同学们也陆续到了。苏玲玲忙完一切,坐回自己座位,歪着头,小声问:“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老师上了讲台,陈重生把手指往嘴唇上一压,“嘘”了一声。 苏玲玲显然是一个心里不藏事的人,还是个急性子,又在作业本的后面写了一行字:“到底什么事?”递到陈重生面前。 陈重生便拿起笔,在她写的一行字上划了个x,他被叨得有点烦,本来是有事的,现在没事了。 下课铃声一响,苏玲玲起身往陈重生面前一杵,两眼直直地盯着他。 苏玲玲见过了陈重生运动场上矫健的身影,那是一种特有的魅力,对女孩子也是有很大杀伤力的。苏玲玲再瞧生活中陈重生,一米七几的个头,一张英俊、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头浓密的黑发,苏玲玲对他就有了许多好感,似有一点情窦初开。 “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重生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他窝在小小的半环形座位上。他要硬着头皮站起来,势必会把苏玲玲蹭到下面一个台阶上去。看来他不说,苏玲玲还不放过他了。 可是,那种话能在这里说吗?肯定是不能说的。 “去我们办公室吧。” 第三十二章心有灵犀 系学生会有一个单独的小办公室,在教学楼的楼梯拐角处。 他俩到了办公室,陈重生跟苏玲玲扯了个至少在他看来是无懈可击的一个谎话。 “苏玲玲,我问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 “你说呀!快说,快说。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磨叽的人。” “是这样,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和你喜欢的人有了那个……” “哪个?你说清楚一点。” 陈重生脸胀红了,“还有哪个。” “好,好,我知道了。” “你有了……” “我有什么了?” “我不是说了嘛,假如。” “你的意思就是说,假如我怀孕了,是不是?” “对,对,就是这个。你们又没有结婚,你是不是不会要这个孩子?” 苏玲玲顿了顿,“应该是吧。” “你会怎么做?” 苏玲玲挺了挺胸,脸上严肃起来,“这种事,根本不会在我身上发生。” “我不是说了嘛,假如。”“ “假如……那我会流了。” “什么流了?流什么?”陈重生终于绕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凝神静气,等着苏玲玲的建议。 苏玲玲狠狠地瞪了陈重生一眼,“陈重生,你是不是变态?流……流什么,流产。” 那时候,一般人连“爱”字都不敢大声说出口的,更别说这种话了,除非是专业的妇科医生。也只有苏玲玲,敢这么胆大包天,口无遮拦。 果真城里女孩知道得多,陈重生还是找对人了。不过,他对流产还是不太明白。 “流产,怎么个流法?” “我又不是医生,我又没有做过,我怎么知道?反正是到了医院,听说一会儿就完了。” 陈重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陈重生,你问这些女人的事干什么?” 苏玲玲一反问,陈重生立刻惊慌失色,话就说不利索了,“我,我就随便一问。” 这令苏玲玲更加狐疑,陈重生专门把她叫到办公室,问一些女人的那些事,反而勾起了苏玲玲的好奇心。 “唉,是不是你遇上了?” 陈重生哈哈一笑,这是他预先想到的,要是苏玲玲问起来,他就打趣苏玲玲。 “你是说我啊?我哪里会遇上这种好事,除非你和我。” 苏玲玲羞容满面,低下头,“滚,滚远点。” “好,好,滚,去吃午饭。” 陈重生算是在苏玲玲这里蒙混过关了,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就可以去劝说吕衣甘蓝如此效法了。 陈重生吃过午饭,一个人躲在系学生会办公室里,给他心爱的吕衣甘蓝写信。 “亲爱的蓝,我想你,好想好想你!却不能见到你……” 吕衣甘蓝刻意叮嘱了陈重生他妈,别把她的秘密告诉陈重生他爸,他妈的理由也还充分,言之凿凿,吕衣甘蓝就信了。 然而,陈家要添丁,而且添的是他们的大孙子,这种喜从天降的特大好消息,揣在陈重生妈的心里,好像吹大的气球似的,终于没有瞒住,等陈重生爸从县城回来,陈重生妈就一古脑儿跟他合盘托出了。 “老伴,你说的是真的?” 陈中福不相信,他儿子七月份从县一中回来,八月份就上了大学,也就个把月的时间,他和疯女人的姑娘就搞上了? 他本来就担心陈重生,偏偏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陈重生虽在千里之外,但他的后院起火,他当爸的,就不能不防了。 陈中福心情沉重地点燃叶子烟,埋着头不停地吧嗒着。 “老头子,你愁啥?这是好事呀。” 陈中福白了老伴一眼,低声吼道:“好?哪里好,好什么?妇人之见。” “我们要得大孙子,这是多大的好事。” “我看你是真傻。你儿子是文曲星下凡,他能找一个疯女人的姑娘吗?还大孙子?” “啥文曲星?” “重生将来是要当官的。” “当官就不娶媳妇啦?还是要娶媳妇,传宗接代。” “媳妇是要找,但肯定不是那个疯女人的姑娘,无爹无娘的。” “我看那闺女就不错,标标致致的。” 陈中福站起身,手指弹着老伴,非常不满意,鄙视老伴所说的一切。 第三十三章下药 陈中福双手反剪,吧嗒着叶子烟,往屋后他们自家的地里去了。他在田垄上踱来踱去,琢磨着怎么解决他儿子留下的这笔风流债。 他绝对不允许他的文曲星的儿子在乡下还挂着这么一个尾巴。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难事,不像陈重生在岚城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中福一个叔伯兄弟的闺女,小名叫娟儿,正好在村里卫生所当赤脚医生。娟儿应该有办法,这是她的拿手。 71年国家实行了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允许生育一个孩子。在农村,政策落实下来就比较困难。不像城市里,政府拿捏着城里人的命脉,轻者,停发全家的供应票,重者开除工职,端掉饭碗。农村就不同了,没有这些狠招,逼着一些年轻夫妻自觉自愿。可是政策下来了,村干部又不敢怠慢,只得采取一些强制性的笨拙的办法。谁家的媳妇生了第一胎,等娃儿满月喜宴一办,村干部就带着人蹲守在她家里,逼着她去医院结扎。万一遇到家大势大的,不买村干部的账,这个时候,陈中福的外甥女娟儿就出马,大显身手了。 她这个赤脚医生,除了开一些简单的感冒发烧的药,以及打针输液之外,她全部的工作和精力基本上都放在计划生育上。她有很多的防范措施,备有相应的套啊药啊之类,关键是娟儿还会熟练进行人流。 陈中福从田埂上走着走着,鬼使神差的,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村卫生所。 “大伯,你哪里不舒服?”娟儿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她把手背挨在陈中福的额头上,“还好。” “娟儿,大伯没病。” 本来这个事,陈中福老伴来应该更合适,无奈他老伴和陈中福想不到一处去。 陈中福跟他这个外甥女说这个事,多少有些尴尬,羞于启齿。 “那您找我有什么事?” 陈中福犹豫半天,“我找你拿点药。” “家里谁病了?” “不是,是女人怀孕的事。” 陈中福家里的情况,娟儿也都知道的,三个小妹都还小,重生哥也没有讨媳妇,“我婶又有了?” 娟儿这么一说,非常契合陈中福的心思,他忙不迭应道,“是,是。” “大伯,多长时间?” 陈中福沉吟一下,“个把月吧。” “那行。”娟儿就从药柜里的取出一盒流产的米非司酮,递给陈中福时,狡黠一笑,“记得,一天吃两颗呀。” 陈中福离开时,一再叮嘱娟儿,“娟儿,大伯今天这事,你千万别跟人说呀。一个老婆子,挺难为情的。” “我知道啦。” 秋末,地里的农活已近尾声。 吕衣甘蓝把从地里摘回来的棉花果子,堆在堂屋的簸箕里。她坐在一把椅子,悠闲地摘着棉花。 吕衣甘蓝一见陈重生爸伫立在门口,心想,陈重生妈八成出卖了她。也好,这件事他爸迟早是要知道的,他爸毕竟是一家之主嘛,陈家的大事免不了要他来定夺。 吕衣甘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爸这是来找她兴师问罪来了。不过,现在的吕衣甘蓝肚子怀有了陈重生的骨肉,不像之前见到陈重生爸战战兢兢,而是有了许多的底气。 甭管他爸是兴师问罪,还是千刀万剐,反正她和陈重生现在系在一条绳子上了。 “伯父,您来了。” 吕衣甘蓝装作费力地站起身,笑盈盈地给陈中福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 陈中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个眼睛不停地在吕衣甘蓝身上打量着,木无表情,“你也坐吧。” 吕衣甘蓝扭头瞧了一下,她身后有一把空椅子,她没有坐下去,她就站着,就要在他爸面前摆出这么一种迎接暴风雨的气势。 陈中福对吕衣甘蓝的称呼一直都很正式,“小吕,重生给你来信了吗?” 吕衣甘蓝嘴角一挑,“来了呀。” “哦。那就好。你喜欢我们家重生?” 看样子,陈重生爸并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吕衣甘蓝的气势自然就松懈了,“嗯。” 陈中福口气非常平和,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重生有承诺过你什么吗?” 吕衣甘蓝坐下,摇摇头。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吕衣甘蓝面带微笑起来,“伯父,这不碍事,只要我们心里有对方就好啦。” “说的是。”陈中福像是很满意地点点头。 他朝屋子里扫了几眼,几把椅子,一张小方木桌,方桌上一瓷壶,上面还有“人民公社”的字样。 “小吕,你去忙吧,我就坐会儿。” “我没事。晚饭,您就在这里吃吧。” 陈中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瓷壶上,就随便应了一声,“好,好。” “伯父,您坐会儿,我去园子里摘点菜。” “好,你去吧。” 陈重生他爸这是认可了他们俩,肯定是因为她肚里的孩子,吕衣甘蓝心里就乐开了花,挎上篮子出了后门。 吕衣甘蓝前脚一出门,陈中福立即站起身,走到小方桌边,拎开瓷壶盖,摇了摇瓷壶,又瞧了瞧里面,差不多还有半壶冷茶,陈中福凭着他的经验,这应该够她喝个两三天。他赶紧从裤兜里掏出娟儿给的药盒,倒在手上,他数了六粒,一把扔进了瓷壶里,盖上壶盖。 这是为他儿子陈重生的未来做的,陈中福不但没有罪恶感,还心安理得。 他回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吕衣甘蓝摘菜回来,陈中福就站了起来。 “闺女,我地里的棉梗还没收,就就不在你这里吃了。” “您吃了再去,我蛮快的。” “不了。下次,下次来了就不走了。” 吕衣甘蓝也没有再坚持,家里确实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来招待未来的公公。 她站在门口,目送着陈重生爸离去。 第三十四章阴差阳错 一连几天,吕衣甘蓝心情畅快淋漓,就仿佛口里含着碎末糖粒,甜到心窝子上。 过了三天,陈中福又上她家来了,还给他提了一篮子鸡蛋。 陈中福趁吕衣甘蓝不备,像上次一样如法炮制。 吕衣甘蓝没觉出异样,心里充溢着满满的幸福。 现在陈家的人都围着她,她清楚,完全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肚子的孩子,就成了她全部的希望。 她每天睡觉前,撩开上衣,反复瞅着自己圆圆的肚皮出神。 “宝宝,你快快长大,妈妈好想见你……”吕衣甘蓝喃喃自语。 吕衣甘蓝接到陈重生的第二封来信,她迫不及待拆开信笺,读着读着,泪流满面。 陈重生思念她,她能感同身受,她也跟他一样,深切地感觉到了那种思念之苦,像刀子剜心似的疼痛。 突然,她读不下去了,眼泪也停止了涌动。 “……亲爱的蓝,我俩有了我们爱情的见证,有了我们爱情的结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多兴奋。可是,我远在千里之外,不能陪在你身边,我于心不忍。 亲爱的蓝,再等我四年好吗?到那时,你也来到了岚城,我们组成了家庭,再要孩子也不迟,再说现在一个家庭都只能有一个孩子,我不想我们的孩子因为我而受苦。 亲爱的蓝,答应我,这个宝宝我们放弃吧。我打听过了,你去医院,一会儿就解决了,对你身体没有任何影响。 亲爱的蓝,也许你会很伤心,但很快会过去的。 亲爱的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喜欢你,爱你。 ……” 吕衣甘蓝读完了信,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她能切身感受到,陈重生的信里。字字带泪,句句噙血,他该是有多么的纠结、痛苦和无奈。 尽管吕衣甘蓝有千般的、万般的不舍,她还是会按陈重生的要求去做的。 她在想这件事,要不要跟陈重生的爸妈去说,他爸妈还指望着呢,指望着抱个大孙子。 但陈重生毕竟是这孩子的爸,孩子的亲生父亲,陈重生的话应该是一言九鼎,其他人的话,充其量也就是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在这件事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吕衣甘蓝虽然下了决心,但还是难以走出那一步。 孩子终究是她的心头肉,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夜里,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就像是在抚摸着他的宝宝。 “宝宝,不是妈妈狠心,是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时机不对。你重生吧,重生到我和你爸爸再有孩子的时候。” 吕衣甘蓝,嚎啕大哭,哭成了泪人儿。 第二天一早,吕衣甘蓝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故意放了一些菜。她打村卫生所门口过,看见有人躺在床上在输液,她没敢跨进门去。她在不远处的的一颗树下,很待了一会,返回时,卫生所里面还有外人,她也没敢进去。 过了一天,她心想,我晚上去乡卫生所,不会再有人了吧。她去的时候,在大门外朝里面瞄了几眼,卫生所确实没有人了。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吕衣甘蓝一回头,娟儿从外面回来了。 吕衣甘蓝支支吾吾,“我……我……” 娟儿知道,来卫生所的人,肯定都是来看病的。 “你哪里不舒服?” 娟儿让吕衣甘蓝坐下,抓起她的手,就开始把她的脉。 吕衣甘蓝怯怯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医生,我想做掉……” 娟儿马上就明白了,村里许多的女人一胎之后,要不结扎的话,很多都会怀上第二胎。娟儿处理了不少这种情况。 “我这次跟你做了,你记得一定要到医院去结扎,免得又怀上了。” 吕衣甘蓝听得莫名其妙。 “多久没有来了?” “什么?” “女人的好事呀。” “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姑娘,你男人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 吕衣甘蓝道出了实情,“我还没有结婚呢。” 娟儿多看了吕衣甘蓝几眼,又是一个偷食禁果的,“啊?没结婚你就敢……” 吕衣甘蓝羞赧地低下头,“我们就亲……了。” “没那事?” 吕衣甘蓝没有表示。 娟儿以为他们没做那事,那就不可能是怀孕了,女人有那么一两个月不来好事,有可能是身体上的原因造成月经紊乱。 “姑娘,你回去,没事,下个月还没来的话,我再给你检查,好不好?” “医生,你不跟我做?” “姑娘,你也可能不是因为怀孕了。这个要等一等,观察,好不好?” 吕衣甘蓝就这样悻悻然回去了。 第三十五章绯闻 陈重生迟迟没有收到吕衣甘蓝的回信,心里就很不踏实,她会不会按他所说的去做,能不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陈重生为这事愁眉不展,话也变得非常少,别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就是“嗯”“哈”一下。 最早注意到他这种状况的,自然是苏玲玲,因为每天上大课时,苏玲玲都会坐在他的旁边。 苏玲玲上课老是坐不住,像个猴子似的,安静不了三分钟,就想找人说话。于是,她环顾一周,也只和陈重生熟一些,她就用胳膊肘怼陈重生,陈重生专注于听课,根本不想理她。苏玲玲不在乎陈重生的冷漠,她把她要说的话,写在笔记本上上,然后搁在陈重生的桌面上。 “唉,你怎么啦?” 陈重生就在苏玲玲的笔记本上,划了个大大的“?”。 苏玲玲把笔记本拿回来,继续写,“我是差你钱不还吗?” 陈重生又回一个“?”。 “陈重生,你怎么这么讨厌。” 陈重生就画了一只鸟,张着大大嘴。陈重生当年在瓦池中学,常年办小报,练就出来了几笔就可以勾勒出花鸟的形似。 苏玲玲不明白,“什么意思?” 陈重生又画了好几只鸟,全张着大嘴。 苏玲玲“扑哧”笑出了声,就惹来了周围好奇且讨厌的目光,苏玲玲觉得很不好意思,便把头埋在了桌面上。 一下课,苏玲玲就把画满麻雀的笔记本,用手压在陈重生的面前,“陈主席,请教一下,啥意思?” 陈重生站起来,“上课时,在这里叽叽喳喳,你才讨厌呢。” 随后,陈重生离开座位。 “陈重生,你给我站住。” 苏玲玲厉声喝道,连她自己都吓到了,赶紧捂住了嘴,厚颜强笑。 陈重生转过身,见到苏玲玲淘气可爱的模样,完全被惊艳到了,这就是他最喜欢的模样,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入非非。 陈重生对苏玲玲若即若离,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有时候甚至是冷漠的状态,这反而激起了苏玲玲对他的浓厚兴趣。 这一段时间,去食堂吃饭时,苏玲玲总是拿着碗筷在路上等着陈重生,无话找话搭起讪来。 “陈重生,打了饭菜,到我们的办公室去吃吧。” “为什么?” 苏玲玲每次见陈重生的这种木讷,她都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窝火,人家女孩对他有意,他居然一点也察觉不出,真是春哥敲门一一蠢到家了。苏玲玲都怀疑,他是怎么考到岚城师院来的。 “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呀。一般打了饭菜,我们都是回寝室去吃的。” “那你回你寝室去吃吧。” 苏玲玲气冲冲走。 有时候,苏玲玲的邀约,陈重生也还配合。 “陈重生,今天晚自习,我们去图书馆吧?” “好啊。” 苏玲玲会在男生宿舍楼下,仰着头,等陈重生下来。苏玲玲等个两分钟,就不耐烦了。 苏玲玲扯起嗓门在楼下,大声嚷起来,“陈重生!陈重生!” 楼道走廊的栏杆上,出现一个、二个、三个……越来越多人趴在栏杆看热闹,瞧稀奇。 这样一来,外系的同学都知道了,化学系有一个漂亮的苏玲玲,还有一个陈重生。 大家常见他俩在校园里形影不离,并排走着,总是相隔一尺开外。 也有人见到他俩常出现在图书馆,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不过不是挨在一起,而是隔着桌子坐着。陈重生看的《无机化学》、《有机化学》一类专业书籍,而苏玲玲看的是小说,前苏联的《复活》、《安娜丶卡列尼娜》。 苏玲玲喜欢和陈重生在一起,甭管做什么事,陈重生也并不排斥,不过,陈重生总是选择有外人在的场合。 陈重生和苏玲玲接触频繁了,有那么一点绯闻的苗头,这就成了303晚上熄灯之后最大的谈资笑料。 陈重生一回到303,周旭明总是会充当包打听的角色,跳到他面前,率先发问,“主席,老实交代,晚上是不是和叮当在一起?” “叮当,谁呀?” 吴为往鼻梁上推一推他的黑框近视眼镜,摆出一副学究派头,“叮当嘛,铃声也,即为敲钟之声,但是现在,社会进步了,以前的人工敲钟变成电动打铃,你们细听,是不是铃铃……听出来吗?苏玲玲是也。” 寝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陈重生一听,就知是吴为给苏玲玲取的雅号。 陈重生高举拳头,轻轻地落在吴为肩膀上,一脸愠色,“咱们一班就一个女生,我们是不是该多一点怜香惜玉,你们还在这里跟她取外号,别的同学知道了,会说说我们一班的男生多没绅士风度。” 杨龙冒出一句,“你都抱得美人归了,你还在这里说俏皮话。我们的陈主席,你是不是太虚伪了?” 陈重生朝上铺的杨龙瞟了一眼,“滚,什么抱得美人归?我们接触多一点,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很显然,陈重生的解释苍白无力,他的话又惹来了大家的起哄,嘘声,后来就是一片笑声,弄得陈重生尴尬不已。 好在大家没有恶意,陈重生一般也不会计较,就陪着大家一起笑。 第三十六章将门之女 “吱”的一声,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停在阶梯教室门口。 正在教室里上课的化学系学生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 苏玲玲和艾泉老师、系主任,及学院的院长一干人等,早就候在那里。 这时从车里下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身着军装军帽,英气逼人。 苏玲玲上前去,挽起男人的胳膊上,甜甜地叫了声,“爸。” 院长主动伸出手,毕恭毕敬,“欢迎苏副司令,莅临岚城师院。” 苏副司令握住院长的手,“院长,不用这么正式,我也就是来看望一下小女。” 苏副司令朝苏玲玲看了一眼,苏玲玲撒娇的莞尔一笑。 苏玲玲跟苏副司令介绍,“爸,这是我们班辅导员艾老师,这位是我们化学系主任……” 苏副司令微笑着和大家一一握手。 苏玲玲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爸,你等会。” 苏玲玲撒开她爸,跑到阶段教室门口,朝里面上课的老师打了声招呼,“老师,我找陈重生。” 老师叫了声“陈重生”,陈重生见到苏玲玲在门口向她频频招手。 陈重生不知道啥事,懵懂地走出了教室。 苏玲玲用她的莲花指轻轻地捏着陈重生的衣襟,把陈重生带到苏副司令的面前,“爸,他就是陈重生,化学系学生会主席。” 苏副司令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重生,一脸淳朴、憨厚。苏副司令点点头,“不错。年轻人,好好努力,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陈重生不知苏玲玲爸是什么样的军官,他猜度的话,能配上专用吉普车的,而且学院大小领导前呼后拥,苏玲玲爸的官职定然不低。 苏玲玲爸应该是陈重生心目中高山仰止的人物。 陈重生本来就有一点木讷,此时,面对如此之多的大人物,心里怦怦直跳,茫然无措,根本不知如何应付,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陈重生的窘态被艾泉看在眼里,艾泉在他后面扯着他的衣服,陈重生一回头,艾泉赶紧用眼神示意他,快点离开。 陈重生立即意会,给苏副军长鞠了一躬,回到教室里面。 陈重生依然恍恍惚惚,刚才的一切,宛如梦中。 陈重生现在根本静不下心来听课,他不时的把目光移向窗外。 苏玲玲挽着他爸的胳膊,和学院、系里的领导,一起离开了。 苏玲玲在303,在化学系一班,本身就是谜一样的角色,大家对她的好奇,对她的兴趣,对她的关注更浓厚了,苏玲玲在他们心里更添了一份神秘色彩。 他们曾天马行空想象过,谁曾想到苏玲玲来自令国人崇敬的军人之家,将门之女。 陈重生回到303,大家七嘴八舌。 周旭明问:“陈重生,叮当的爸是干什么的?” 陈重生横了周旭明一眼,“还叮当啦。” 吴为到底来自京城,出口不凡,“还用问嘛,八成是将门之女。” 杨龙又开始打趣陈重生,笑嘻嘻地握起拳头,“陈重生,加油。” 杨龙总是在大家闲聊某个问题时,顾左右而言他,陈重生没有明白他话中之意,“加什么油?” 杨龙说:“陈重生,你真会装蒜。” “我真的不明白。” “嗨,加油,努力,早点成为苏家的乘龙快婿。” 陈重生叹口气,“杨龙,你别瞎说,哪跟哪?” 陈重生自此便觉得他和苏玲玲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 他独自在一边,暗暗地苦笑,之前他还在苏玲玲面前,趾高气扬的,自己才真是井底之蛙,太可笑了。 陈重生自觉矮了苏玲玲一截,便开始有意地躲着她。 他在楼上看见苏玲玲在路上等他时,他就请室友帮忙去食堂代劳。 他也也不敢提前去阶梯教室,总是踩着点,在上课铃声响过之后才进教室,在讲台前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 第三十七章秘密 遇到苏玲玲诚心,又那么执着的找他,陈重生怎么会每次都能躲过她呢。 陈重生吃过晚饭之后,独自又到学校收发室去了一趟,没有吕衣甘蓝的来信,他有点失落,心烦意乱,就沿着怡心湖漫步。 “嗨!” 突然,陈重生听到背后一声叫嚷,吓得一哆嗦。 陈重生一回头,见苏玲玲捂着嘴,得意的笑呵呵。 “陈重生,干嘛呢,还躲着我?我是鬼还是神,凶神恶煞?” 陈重生一时茫然无措,明显无底气,“哪有。” “你以为你躲过了十五,躲得过初一。” 陈重生嘿嘿傻笑。 苏玲玲性格多变,有时是个娇小的女孩,羞答答的;有时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耍点男孩子脾气。 苏玲玲朝陈重生的胳膊上,擂了一拳,“是不是因为我爸?” 苏玲玲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陈重生想什么,似乎她都知道,他再不承认,或是扯白撂谎,在冰雪聪明的苏玲玲面前,反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陈重生就点点头。 “你傻呀,我爸看中你啦。“ 陈重生眼前一亮,“你爸看中我了?” “我爸说了,你看上去憨憨的,其实是心有大志。” 陈重生腼腆笑了,“我怎么没有觉出,我有什么大志啊,你爸这都看得出来?” “反正我爸觉得你,将来必成大器。” 陈重生就有点忘乎所以,“真的?你爸还说我什么啦?” 苏玲玲细眉一蹙,“我爸是来看我的。” 苏玲玲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她爸怎么可能第一次遇见他,就没完没了地夸赞他呢。 “好,不说我了。唉,苏玲玲,你爸是干什么的?” 陈重生不光是自己好奇,也是替303室友问的。 苏玲玲嘴一撇,一字一顿,“不准问!” 在陈重生的词汇里,军事总有连缀“秘密“,军事秘密嘛,他知道这里面的分量,自然不敢继续问了。所以,在岚城师院的四年里,同学们只知道苏玲玲是将门之女,却对她的父亲以及她的家庭一概不知。 苏玲玲的家庭给陈重生带来神秘感,同时也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这无形之中,陈重生都有点害怕接近苏玲玲。 他俩默默地绕着怡心湖,差不多走了一整圈。 最后还是苏玲玲开口了,“陈重生,马上要放寒假了,你是留在岚城,还是回老家去过年?” 陈重生还没考虑这个问题,思忖片刻,”第一年,我还是想回去看看爸爸妈妈。你呢?” “我肯定回呀。我爸会派人来接我。” 陈重生忽然做了一个假设,也是想试探一下他在苏玲玲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要是我留在岚城,你会留下来吗?” 苏玲玲根本不加思索,断然地说:“我不会。” 陈重生不知道,苏玲玲在她爸妈那里本身就是一个乖乖女,她爸妈的话,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即便是她偶尔叛逆一下,但肯定不是在过年团聚这件事上,因为她爸绝不允许,全家团圆时候,自己唯一的女儿不回家,甚至是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要是真出现那种情况,他爸会带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绑也要绑回家。 陈重生有自知之明,他在苏玲玲那里希望渺茫。 苏玲玲对他的热情,亦或是还有点什么别的,陈重生觉得,他只不过是苏玲玲的一个附庸,或是一个傀儡。有了他,她在岚城师院不至于那么孤单;有了他,她的女性魅力才会更好地突显出来。陈重生是系学生会主席,又长得一表人才,苏玲玲才会选中他。 陈重生这么胡思乱想一通,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苏玲玲根本不是喜欢他,爱他,那他陈重生还对她抱有什么希望呢。 这之前,陈重生算是开了一次小差,对苏玲玲有一丝期许。还好,现在他可以死了这条心。 于是,陈重生给家里写了封信。告诉了他回家的日子。 陈重生他爸知道这个消息,自然高兴,更多的是不安,当即给念信的大妹下达了一项任务,“到时,你去县城的车站接你哥。” 两个小妹妹嚷着也要去。 “去,去,你们三姊妹一起去。” 陈中福一应允,三个姑娘拉着手就高兴地蹦跶起来。 等她们高兴完了,陈中福还对大妹耳提面命,“你跟我看好你哥,他到哪里去,你就跟到哪里去,一直把你哥带回家。” 大妹不知道他爸这是何意,还以她哥是大学生,是他们全家重点保护对象,也就欣然接受了。 陈中福对儿子实施这种保护,其实是另有原因。 自从他对那个疯女人的闺女做了那件极其卑劣,见不得人的事之后,他时不时的还以关切的名义去看望她。两、三个月之后,他让老伴去探听虚实,老伴带回的消息是,她的肚子未见隆起,陈中福知道,那是他下的药起了作用。 陈中福心安理得,他认为这是他为陈重生,也是为他们全家,解除的唯一的后顾之忧。 陈重生马上要回来过年,陈中福肯定要做好必要的防范,他绝不允他的儿子和那个疯女人的闺女再单独待在一起,重燃欲火,再有第二次。 第三十八章不曾改变 吕衣甘蓝哪里会想到,也确实想不到陈重生爸会对她下黑手。 吕衣甘蓝原本指望着她肚子的孩子,可以牵住陈重生的手,拢住他的心,两个月之后,这一切成了泡影,她的月月红又来了。 她弄不清楚这里面的原因,她和陈重生确实那个了,也确实头一个月没有来月月红,她怀了陈重生的孩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怎么她的孩子又没了呢? 她再一次是去找村卫生所的娟儿,娟儿也是再一次告诉他,女人有那么一两个月不来好事,也是很正常的。 她半信半疑,既然是月月红,怎么会不是每月都见红呢?在吕衣甘蓝这里就说不通。 但既已成事实,她确实没有怀上陈重生的孩子。 吕衣甘蓝非常的沮丧,还有深深的自责。 她将来面对陈重生时,该怎么跟他自圆其说呢? 陈重生会不会认为,这是她采用了一种卑劣的要挟他的手段,好攀附于他这个大学生,他爸口里的文曲星,来达到自己曲线进城的目的。 所以,吕衣甘蓝不敢给陈重生回信,更不敢告诉她认为的真相。 她也曾想过,给陈重生去一封信,告诉他,我吕衣甘蓝按他的要求把自己肚子的孩子做了,放弃了。这样的话,她吕衣甘蓝说不出来,这不光是她在欺骗她自己,更是在欺骗她心心念念的陈重生。 他们的爱很干净,容不得掺入这些污秽的东西。 这样的日子,吕衣甘蓝很煎熬,好在都已过去了,马上就要过年了,陈重生也应该要回来了。 吕衣甘蓝想,只要陈重生心没有变,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着她,她就会不顾一切的为他敞开怀抱,到那时,他们一定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爱情结晶,自己的孩子。 吕衣甘蓝想得太天真了,她可以有这种美好的遐想,但她却丝毫没有想过,陈重生根本不是以前陈重生在金安小学当老师时候的那个样子,而现在她依然是那个乡下女子,他俩有着天壤之别,完全不可以同日而语。 更主要的是,她根本就想不到有一双大大的黑手,正在阻拦,和试着把她和陈重生拉开。 大妹带着二妹、三妹清早就去了县城,在车站等了整整一天,中午就在街上一人吃了一个馒头,下午三四点时,她们才见到陈重生。 “哥。哥。”三个妹妹惊喜地叫个不停。 陈重生在岚城师院生活很节俭,学校发的补助费,除了吃以外,其他方面基本上没有什么开销,积攒了一些零钱。 他在岚城为三个小妹买了纱巾和扎头发的红毛线,他从包里掏出这些东西时,三个小妹高兴坏了,恨不得把她们的哥捧到天上去。 陈重生还带着她们下了次馆子,陈重生点了一条鳊鱼和一碗青椒肉丝,这对陈重生的三个妹妹来说,就算是过年也难开的洋荤了。陈重生没舍得吃,就注视着三个妹妹在那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他这个做哥哥的就有了一种自豪和满足。 “吃好了吗?” 三个妹妹几乎是异口同声,“吃好啦,谢谢哥。” 陈重生带着妹妹们回家,陈重生走在前面,三个小妹手牵着手,在后面跟着。 离家越来越近,陈重生就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当然这里面,更多的是他想急于见到朝思暮想的吕衣甘蓝。 他在从岚城返回的长途汽车上,心思就一直在吕衣甘蓝的身上。他有过好多种想象,要么吕衣甘蓝没听他的放弃孩子,挺着个大肚子,要么她听了他的,依然像以前一样,妩媚动人。 进入了金安村,陈重生心里开始激动起来。他停下,等着落在后面的三个妹妹。 大妹喘着气,哈着腰,“哥,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歇会吧。” 陈重生催促她们,“坚持一会,马上就到家了。” 到了岔路口,住东是回他们自己的家,往西走一截就可以到吕衣甘蓝家。 “大妹,你带她们先回去,我有一点事,跟爸妈说,我马上就回来。” 大妹问:“哥,你去哪里?” “你们回去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大妹她们今早出门,她爸就再三叮嘱,别把你哥跟丢了。大妹就劝二妹带三妹先回去。 陈重生就有点恼了,“你干什么?你跟她们一起回去。” 大妹撒起娇来,“不嘛,我就要跟着你。” 大妹说着就抓起了陈重生的衣袖,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 陈重生没有办法,只得很不情愿的让大妹跟着,走了一截路,陈重生想,他这是要去会吕衣甘蓝,算怎么一回事?他甩掉了大妹的手,有些不耐烦,“在乡里,你跟着我像个什么样子?回去。” 大妹眼睛望着别处,根本不照买。 陈重生又不能打骂他这个妹妹,完全没辙。 吕衣甘一见他们兄妹二人,当然主要是陈重生,喜出望外,一时手足无措,低低地说了句,“你回来啦。” 陈重生见到吕衣甘蓝同样是喜出望外,吕衣甘蓝虽然穿着宽松蓝布裤子,褪了色的旧袄子,但她凸凹有致、瘦弱的身材依然,未见肚子挺起来。 陈重生的心旋即放下了,吕衣甘蓝还是听了他的话,把他俩本不该有的做掉了,他也就再无顾虑。 他有一种对吕衣甘蓝的理解和感激的冲动,想扑上去,好好抱一抱心爱的人,一瞅吕衣甘蓝旁边站着他的大妹,便克制住了。 “蓝姐,你看见没,我哥一回来,说什么也要先来你家。” 吕衣甘蓝甜甜一笑,她从大妹的话里,清楚的知道了,陈重生没变,对她的爱没变。 她眼里充满了柔情,凝望着陈重生,像似在告诉他,我也还是你曾经的吕衣甘蓝。 “我跟你买了件毛衣。” 陈重生从包里掏出一件粉红的机织毛衣,吕衣甘蓝捧在手里,眼眶湿润了。 有大妹像警察一样盯着,陈重生还是吕衣甘蓝,纵有万语千言,也只能藏在心里,羞于说出口。 “要不,你试一下,看合不合身?“ 吕衣甘蓝羞涩地解开袄子的扣子,大妹就把她拽到里屋。 吕衣甘蓝出来时,上身只穿件毛衣,衬得吕衣甘蓝脸上红扑扑的,愈发动人。 吕衣甘蓝含情脉脉,柔柔的细语道,“好看吗?” 陈重生惊呆了,“真好看!像仙女。” 吕衣甘蓝羞答答地低下头。 “去我们家过年吧。” “明日才过年。” “那我明日来接你。” “嗯。” 第三十九章老谋深算 陈中福一直在门口等着,两个小的回来了,大的跟着陈重生,还算听话,他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就算他儿子再怎么混蛋,也不会当作他妹妹的面做出什么非分之事,至于他们亲亲嘴,抱一抱,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那就随他去吧。 “爸,我哥回来了。” 大妹隔老远就嚷上了,陈重生妈手里拿着个锅铲,还有二妹、三妹,全站在门口迎接,反倒是他爸背着个手进了堂屋。 “咳、咳”他妈干咳了两声,就拽着陈重生,好一顿前后左右打量,“没变,还是老样子。” 陈重生注意到了他妈的咳嗽,问:“妈,您是不是病了?明天我带您去看吧。” “不用,老毛病。” “妈,爸呢?” “刚才不是一直杵在门口,等着你们回来呢。” 陈重生走进堂屋,见他爸坐在椅子上,猴着个腰,不停的吧嗒着叶子烟,烟雾袅绕。 陈重生呛了一下,就从包里取出了两包大众牌卷烟,“爸,你少抽一点叶子烟。看,我给您买的。” 陈中福头也没抬,埋怨道,“你哪来的钱,买这买那的?” “国家跟我们补助的,我攒了一些。我心想着,出了一趟远门,怎么着也要跟您那们带一点东西回来。” 陈中福嘴一努烧香敬佛的柜子,“放那吧。” 陈重生还以为他爸对他冷冷的,应该是在责怪他,一回来就先去找了吕衣甘蓝。本来他爸对他和吕衣甘蓝的交往就一直不赞同,他爸对吕衣甘蓝也一直都没有好脸色,还总在他面前称呼吕衣甘蓝为疯女人的姑娘。 以前没有时间和精力,陈重生就想利用这个寒假的时间和他爸好好的聊一聊,他和吕衣甘蓝的事,这毕竟是他,也是他们家里的一件大事。他肯定是要征求父母的同意,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当然,陈重生有他的打算,他和吕衣甘蓝结婚的事应该是在他大学毕业工作之后,所以还有三年多的时间,他希望他的爸妈能够多多照顾吕衣甘蓝一些。 其实陈忠福表现出来对儿子的不冷不热,并不是陈重生想的那样,他只是害怕面对儿子,不管怎么说,他对陈重生还是做了多少有些害伤天害理的事,尽管他是出于保护儿子的角度。 晚上,陈重生帮他爸,搬了一个硕大的树蔸,架着棉花梗点燃,屋子里烟熏火燎。 三个小妹扎着陈重生给她们买的纱巾和红头绳,无忧无虑,在如水的月光下,欢快地跳着绳。 外面有了寒气,屋里的浓烟业已飘散,火红的树蔸燃了起来。 全家人围着树蔸坐着,你一句我一句,询问起陈重生在大学里的生活。 陈中福率先问道:“你这个学生会主席,到底是多大的一个官?” 陈重生说:“爸,学生会主席不是什么官,就是一个群团组织的负责人,是为学生服务的。” “既是负责人,那还是官。” “您这样理解,那就算吧。” 大妹问:“哥,你将来大学毕业了,是不是还要当更大的官?” 陈中福替陈重生说了,“肯定的呀。万丈高楼平地起,大官也是由小官一步步走上去的。” 陈重生就极力夸赞他爸,“爸,您说的太对了。我在岚城师院就是先由室长再到班长,最后才成为学生会主席的。爸就是与众不同。” 大妹也来了句,“老奸巨猾。” 陈重生马上纠正大妹说的,“大妹,爸这不叫老奸巨猾,应该是老谋深算。” 陈中福对儿子的褒奖,就有一点沾沾自喜。他在吕衣甘蓝的那件事上,未雨绸缪,完全给儿子将来的前途扫清了障碍,这应该算是他的老谋深算。 陈重生对他爸的一味奉承,其实是有用意的,“爸,过年,我们把吕衣甘蓝叫来吧。” 陈重生一提议,立即得到小妹们的拍手叫好,也得到了他妈的同意。 他妈轻咳一声,“这丫头,蛮可怜的。叫,叫,添一双筷子的事。” 陈中福是家里一家之主,还得他点头,陈重生就笑嘻嘻讨好地望着他爸。 陈中福虽说不太情愿,但把吕衣甘蓝叫来和他们一家一起过年,吕衣甘蓝在他的眼皮底下,也便于防范。 “好吧。”陈中福又吩咐大妹,“明天,你陪你哥去把她接来。” 陈重生车马劳顿,坐了上十个小时的长途车,从县城回来,又走三十多里的路,人很疲惫,早早就睡了。几个小的也睡了。 陈中福就叮嘱老伴,“千万不要跟重生说呀。” “什么?” “那……” 陈重生妈是依附他爸的,自然不会有二心。到他妈去世,她也没有跟陈重生露半点口风。那件事成了两老心底永远的秘密,这一切当然都是为了陈重生,为了他的前途。 第四十章又见妩媚 陈重生一出门,大妹就跟上了。 陈重生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他爸监视的对象。 虽然他没有办法改变他爸的想法,但他至少可以改变他大妹的,倘若,他连大妹都没有办法改变,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大学生,还能成为他爸口里的文曲下凡。 “大妹,哥对你好吗?” “还可以吧。” “大妹,要是我和爸同时让你去做一件事,你会听谁的?” “这还用问嘛,肯定是听爸的呀。你也得听爸的。” 大妹说得没错,陈重生肯定会听他爸的。即便是他成了大学生,或者说他将来做了大官,在陈家,他爸依然是绝对的权威。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爸叫你去做的是一件坏事,而我叫你去做的是一件好事,你会听谁的?” 大妹站住了,翻了陈重生一个白眼,“哥,你提的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谁的爸会叫他的孩子去做坏事呢?” 陈重生苦笑一下,“我不是说了嘛,如果……就是一种假设。” “你这个假设不成立。” 陈重生看看大妹在不长的时间里,进步这么快,思维活跃,逻辑缜密,而且伶牙俐齿。 “大妹,哥说不过你。走吧。” 陈重生本来想做一下大妹的思想工作,让她回去的,结果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被大妹怼了回来。看来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快到吕衣甘蓝家门口时,陈重生挡在大妹的面前,低眉顺眼,带着哀求的口气,“大妹,哥求你一件事呗。” 大妹还拿着他的话问:“那我要看是坏事还是好事?” “不好也不坏。” “哥,你先说说看?” “我进去就和你蓝姐说几句话,你能不能在门口别进去,等我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长?” 陈重生大拇指和食指一张开,想幽默一下,哄一哄大妹,“这么长,行吗?” 大妹不置可否。 陈重生只得打糖衣炮弹了,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这可是哥的全部家当啊。” “哥,我不能要,无功不受禄。” 陈重生把钱硬塞在大妹手里,大妹又把钱跟他放回他的荷包。 陈重生拽住大妹的两个胳膊,“好妹妹,就一会儿。” “哥,你去吧。” 陈重生扭头就进了吕衣甘蓝的家。 “吕衣甘蓝。” 陈重生故意大声叫唤,也是为了让大妹听见。 吕衣甘蓝刚从里屋出来,一见陈重生,欣喜不已。 昨天陈重生来看他,还专门给他买了毛衣,吕衣甘蓝心里就有数了,陈重生对的心没有变。她骗了他,他也没有丝毫责难的意思。 今天一早,她稍稍打扮一下,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梳好了头发,还特意在脸上、手上抹了雪花膏,等在家里,等着陈重生来接她。 陈重生把吕衣甘蓝推进里屋,用脚后跟关上门。他看了一下糊着报纸的前后窗关着,即便是他大妹偷瞄也瞄不着,他这才放下心来。 陈重生一把把吕衣甘蓝拉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期待这一个时刻的到来有半年了。 吕衣甘蓝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让他如痴如梦,完全不能自己。 陈重生疯了似地吻着她,恨不得把吕衣甘蓝一口吞了。他含着她的温润的薄唇,使劲吮吸着,就像小时候吸奶似的。 吕衣甘蓝起初还是被动的,任凭陈重生摆弄。渐渐的,她火热的激情在胸中汹涌,她心里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她要为他付出,付出她的爱,付出她的全部。 吕衣甘蓝慌乱地解开自己袄子的扣子,脱了下来,扔在地上,露出里面陈重生给她买的粉红毛衣。她撩起毛衣,正要从头上脱掉时,陈重生离开了她的嘴唇,一把抓住吕衣甘蓝的双手。 陈重生是冷静的,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我大妹在外面。” 吕衣甘蓝愣住了。 他俩都有点失望,就像腾腾的大火猛地倒了一盆冷水,嗞溜一声,虽还冒着烟,但已凉凉。 屋外传来大妹的叫声,“哥……哥……” 陈重生和吕衣甘蓝会意地相视一笑。 幸亏,他俩没有继续下去。 陈重生帮她穿好袄子,俩人你一颗,我一颗扣好扣子。陈重生轻轻把她额前的头发捋到一边,吕衣甘蓝笑了,陈重生又见到她妩媚的笑容,勾人魂魄的笑容。 陈重生和吕衣甘蓝牵着手走出房间。 大妹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她叫了声“蓝姐”,便对陈重生瞪起了眼,“哥,你有没有时间观念?说好一会儿,这都几个一会儿?” 陈重生抓起大妹的手,赔笑道:“走吧,走吧。” 吕衣甘蓝松开陈重生,绕到大妹的身边,牵起大妹的手,“怪我,怪蓝姐,是蓝姐拉着你哥说话的。对不起呀,大妹。” 大妹虽然夹在中间,受到了拥戴,似乎还余怒未消,嘟囔一句,“谁信呀。” 第四十一章叫饭 以往过大年,总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亲朋好友也很少走动,基本上宅在家里。 今年大年三十,艳阳高照,天气是出奇的好。 陈重生带着几个小妹,在门口噼里啪啦放了一阵鞭炮,这预示着陈家的团年饭即将开始了。 堂屋里高高的四方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珍馔佳馐,虽说也就是常见的肉鱼之类,鱼是才从河里捞的,肉是家里杀的年猪腌制的,但确实一年中能集中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二妹、三妹像猫追老鼠似的,嗖地一下蹿到长凳上坐下。 陈中福吼了一声,“下来。” 二妹、三妹乖乖地溜了下来。 陈中福正专心致志地摆放着一个个的碗,碗里盛了饭,热气腾腾,他把一双双筷子搁在碗上面,然后他往每一方的酒杯里倒了浅浅的一点白酒,并把一杯一盏的酒划了一个弧线洒在地上。 陈重生知道,这是他爸在团年饭上“叫饭”,召唤已故的先人回家团年吃饭。这种习俗在他们家好多年都没做过了,陈重生依稀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是有做过的。 今年三十有什么特殊的吗?他爸怎么想起又来做这个? 全家人伫立在旁边,静静的看着陈中福那么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叽里咕噜,在召唤先人们回家,祈盼先人们,保佑他们全家平平安安,特别是保佑陈重生一生顺遂无虞。 饭碗里的热气散去,大致是先人们已经吃饱喝足了,陈重生妈打开大门,让先人们回到天上去。 陈中福取下碗上的筷子,这才脸上堆起了笑容,“吃吧。” 陈中福和陈重生妈作为家中的长者,坐上了上位。陈重生牵着吕衣甘蓝坐在二老的旁边。 陈中福见了,眼一横,“大妹,你跟小吕换个位置。” 坐在下方的大妹立即起身,吕衣甘蓝也欲起身,被陈重生拽住。 “爸,为什么呀?” 陈中福语气重重的说:”这是规矩!” 陈重生差一点脱口说出,这是什么破规矩。当他瞅见他爸的目光,凶巴巴,他也只得无奈地松开了吕衣甘蓝。 吕衣甘蓝和大妹换了位置,吕衣甘蓝一个人坐在下方。 既然他爸的规矩不可破,他爸的意见不可违,陈重生就觉得特别的别扭。他再一瞅吕衣甘蓝孤零零坐在一边,心里就有些酸酸的。 可能是陈重生脸沉下来,又不动筷子,他妈就当起了和事佬,“重儿,闺女还没过门呢。” 陈重生终于明白了,这实际上是他爸给他敲的一个警钟,他和吕衣甘蓝没结婚之前,连吃饭都不能坐在一块,那别的什么亲热的举动,甚或是肌肤之亲就更不消说了,那不但是坏了规矩,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陈重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倒霉自己有这么一个爸。 陈中福独自喝着酒,看着陈重生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你记住这句话,一个家有一个家的规矩,一个社会有一个社会的规矩。我们每个人的行为都要循规蹈矩,不然的话就会出问题。” 他爸就像个哲学家似的,说的还是那么一回事。陈重生想,他爸只不过读了几年私塾,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以前他爸也常在他的面前,振振有词的教育过他。那是他还小,听不懂那些大道理,现在他上了大学,知识丰富了,并且有了自己的分析能力,他才弄清楚,他爸并非是夸夸其谈,应该是他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获得的一些经验教训。 陈重生说:“爸,你说的我知道。” 陈重生隔着大妹给吕衣甘蓝夹了自己面前几道菜,放在她的碗里。他跟他爸在席间胡吹海聊,可干万别冷落了吕衣甘蓝。 陈重生问他爸,“爸,今年过年有什么不同吗?您怎么想起来要叫饭了呢?” 陈中福猛灌了一口酒,脸上、脖子上已泛红光,“这不是因为你上了大学嘛。” “上大学是我努力的结果,跟先人有什么关系?” “努力是一方面,没有先人们的保佑,你会有今天?” 陈重生朝屋子里上下扫了一眼,“先人在哪里?您在这里搞得神乎其神的,您知不知道,您这是封建迷信。” 陈中福明显气愤了,用手指重重点着自己的心脏,“混账!先人在我们的这里,这里。你对先人没有敬重敬畏之心,你是摔跟头的。” 陈中生就笑了。 他觉得他爸说得有点玄乎。 “我们敬重我们的祖先,这哪里是什么封建迷信?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数不尽的精神财富。” 陈重生故意跟他爸唱反调,“那秦桧、魏忠贤、陈世美呢?” “你说的这些人,也可以作为反面教材,他们会告诉你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路不能走。” 陈中生感觉今年三十的团年饭,就是他爸给他们上的一堂思想政治教育课。 第四十二章田垄上的赛跑 陈重生心里有很多疑惑,就想找一个机会和吕衣甘蓝单独待在一起,好叙一叙。 可是他大妹,就像狗皮膏药似的贴着他们,他和吕衣甘蓝吃过团年饭,到屋后的树林子走走,大妹也是不离左右,还亲热的挽着他的胳膊,搞得陈重生头都大了,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生怕厚此薄彼。 大妹喜欢和陈重生在一起,这也并不是说她又接受了她爸的指令,来监视他们俩,实事求是的说,除了上两次是他爸下的指令,在陈重生家里,有那么多双眼睛,他爸根本无需作出这种过分并且愚蠢的指令。 在子女众多的家里,有一种奇怪的现象,不管是学习还是玩耍,大的和大的喜欢在一起,小的和小的喜欢在一起。 陈重生夹在他大妹和吕衣甘蓝之间,愁得跺脚,一点也不好受。大妹活蹦乱跳,叽叽喳喳,像一只小鸟;吕衣甘蓝呢,又沉默不语,像一只小绵羊。 陈重生想出一个鬼点子,“我们比赛跑步吧,看谁先从这里到达前面的田埂上,再返回来到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大妹说:“好呀,好呀。哥,赢了,有奖励吗?” 陈重生说:“当然有啊。” 陈中生掏出了五元钱,这还是他上午送个大妹,她没要的。 一望无边的光秃秃的田野,田垄上到处是大小不一的土坷垃,跑起来并不顺当,要不小心还容易绊脚摔倒。乡下孩子皮实,摔那么一两下,也不碍事。 大妹兴致蛮高,还挺当一回事,看来这五块钱,对她的诱惑还不小。 他们三人站成一排,陈重生一声令下,大妹第一个冲了出去。 陈重生和吕衣甘蓝一前一后跟在后面。陈重生故意放慢脚步,让吕衣甘蓝不至于落得太远。眨眼功夫,大妹就和他俩拉开一大段距离。等大妹到达田埂转头,他俩还只到了三分之二的地。 陈重生一看他的目的达到了,心里喜滋滋的,便回过头,一边等着吕衣甘蓝,一边慢慢地倒退着。 “你要跑不动了,我们就歇会儿,喘口气。” 吕衣甘蓝嗔怪一句。“陈重生,你这是什么坏主意?” “我这不是想把大妹支走嘛,好和你单独在一起。” 吕衣甘蓝含情脉脉一笑。 等他俩转头时,大妹早已到达终点,在那里跳着挥手。 陈重生索性不跑了,和吕衣甘并排慢悠悠地走着。 陈重生一直想亲口跟吕衣甘说一声,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他对她是有很多愧疚的。 “吕衣甘蓝,对不起哦。” 吕衣甘蓝扭头看着陈重生,一脸茫然,“对不起什么?” “你为了我,把孩子……对不起。” 吕衣甘蓝低头不语。 她想,既然陈重生都那么认为了,她就没有必要告诉他的真相了,那毕竟是带有欺骗性质的。吕衣甘蓝不知道,要是她告诉他真实情况之后,陈重生会不会恼火,离她而去。 索性将错就错,也好维护她在陈重生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陈重生牵起吕衣甘的手,“放心吧,我们将来还会有的,也许四年,也许五年,反正一定会有的。” 陈重生给她的希望,或者说是愿景,这让吕衣甘蓝特别的感动,也为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私心而羞愧。 “你一直不给我回信,是不是因为我太自私了?” 吕衣甘蓝依旧不语。 “你肯定还在恨我。” 吕衣甘蓝抬起头,看着远处,低声说:“没有,我都听你的。” 陈重生一把抱住了她,吕衣甘蓝眼里闪着泪光,轻轻地推开了他。 “你妹妹……” 吕衣甘蓝是因为大妹在前面看着呢,陈重生就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你真的不恨我啦?” “我恨你什么呀?有什么可恨的。” “吕衣甘蓝,那你跟我保证,我再跟你写信,你一定要回信。” “好,好,我保证。” 陈重生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就感觉神清气爽,畅快极了。 晚霞映红了大地,特别的美。陈重生牵着吕衣甘蓝的手,就开始跑了起来。 “今年暑假,我可能不回来了。” “为什么呀?” “我在岚城师院,己经玩了半年了,我要开始紧张的学习了。” “你要想我,就给我写信。” “嗯。你也一样。” 陈重生和吕衣甘蓝边说边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妹面前。 大妹噘起个嘴,“哥,你居心不良。” “来,来,你应得的。”陈重生把五元钱塞在大妹手上。 “我还不知道,你搞这么个赛跑,就是想把我支开,好跟蓝姐在一块。我碍你们眼了,是吧?好,我现在就走开。” 大妹生气要离开,吕衣甘蓝一把抓住大妹。 “好妹妹,对不起哦,是蓝姐跑不动了,你哥才停下来了的。” “哼!谁信呀。”大妹一甩手走了。 陈重生就笑了,聪明如他的大妹。 第四十三章大妹的心思 初一照例是走亲戚的日子,陈重生妈带着两个小的,一早回娘家去了。 家里做饭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吕衣甘蓝的身上,陈重生便在她的后面,脚跟脚,手跟手,屁颠屁颠的,他也乐得这样。 陈中福的子女大多未成人,没有什么亲家往来,几个叔伯兄弟的孩子以前过年侧是提着东西来看过他,现在他的儿子考取了大学,他们的孩子还在乡下抹泥巴玩,面子上过不去,不想攀高枝,也就不稀罕来了。 过了中午,都没有一个人上门,陈中福估计也不会有人来了。 他觉得是自己的礼数不到,赖不上别人。他便收拾几包糕点和瓶装的酒,就主动上几个叔伯家去了。 家里只剩下陈重生、吕衣甘蓝和大妹,三人在一块,虽不至于别扭,但头疼的无疑是陈重生了。 大妹可能觉得昨天赚了他哥五块钱,还嫌不够。 “哥,今天我们再比一下呗。” “比什么?” “昨天是你说的赛跑,今天是不是该按我说的。” “行啊,我还怕你这个黄毛丫头。比什么?就按你说的来。” “跳绳,看谁一口气跳的个数多。怎么样?” 大妹这是拿她的长处比陈重生的短处,明显是以他昨天的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派代表参加。”陈重生就拽了下吕衣甘蓝的衣袖,“你行,你跟她比。” 大妹说:“也行,输了的怎么办?” 陈重生明白了,这才是她大妹的目的。 陈重生只得抠抠搜搜又掏出五元钱,“谁赢归谁。” 大妹朝吕衣甘蓝使了个眼色,“嫂子,来吧。” 大妹一声“嫂子”,叫得亲热,一下子把她和吕衣甘蓝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她是在讨好吕衣甘蓝,吕衣甘蓝的心里也有数。 “嫂子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吕衣甘蓝笑吟吟的,“你先来吧。” “嫂子帮我数吧。” “就由你哥当裁判。” 大妹把一根细麻绳往手腕上一缠,就蹦跳起来,口里还在小声数着,“一、二、三……” 陈重生大声地数着,“三十七、三十八……二十九、三十……” 大妹跳着,嚷了起来,“哥,你耍赖,明明是三十九、四十……” 陈重生一打岔,至少少数了三个数,也值。 大妹一口气跳了九十七,实在坚持不了,大口喘着停了下来。 “嫂子,你来吧。” 跳绳、踢鸡毛毽子是乡下女孩子的专长。吕衣甘蓝也不赖,一口气也跳了九十四个。陈重生未见她大口喘气,显然她还可以轻松地跳下去。她是故意的,故意让大妹赢的。 “嫂子,承让了。” 大妹一把从陈重生手里抢走了五块钱。 吕衣甘蓝和陈重生就相视而笑。 陈重生说:“大妹,你不要总把聪明劲用在这上面,能不能用在学习上,像哥一样,也考取大学。” 大妹满不在乎地说:“哥,我就不是那块料。爸说了,女孩子,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就值。” “大妹,你可别这么想,我们理科班里就有一个女生,还别说中文系、外语系,女生多的去了。” 大妹惊愕不已,“真的?” 吕衣甘蓝也问:“你们班也有女生?” 陈重生回答:“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天煞黑的时候,陈重生妈带着二妹、三妹回来了。 或许他妈这一天的走了远路,累着了,咳嗽得更厉害。 他妈一回到家,就歪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妈,我带你去娟姐那里看一下吧。” 陈重生拽着他妈的胳膊,“吕衣甘蓝,你陪我去。” 吕衣甘蓝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刚才听到陈重生叫村卫生所的医生,娟姐,他们这是亲戚关系。要是她和陈重生在村卫生所同时出现,娟儿噼里啪啦一说,那她还不都露馅了。 吕衣甘蓝赶紧扯了个由头,“叫大妹陪你去吧,我在家里给你们准备饭菜。” 他妈坐直了身子,有气无力,“不用,我去看过了。” 二妹过来证实,“哥,我们回来时,妈找娟姐看过了,还开了药。” 二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张白纸包着的几粒药丸。 “妈,要不,我明天带您去县医院看看吧。” 他妈有些急了,“不用,不用,说了不用。” 他妈不愿去医院,花不起那个钱,关键是家里根本就没有钱可花。她和他爸一年上头在地里忙活,除了能糊弄几张嘴以外,也确实攒不了几个钱。 陈重生拿不出钱,自然也就帮不上什么忙。 陈重生把二妹拉到一边,“娟姐说了妈什么病了吗?” “说了。” “什么病?” “我忘了。” “你真笨。” 陈重生只得又问他妈,“您到底得的什么病?” “咳,能是什么病?不就是喉咙上的一点小毛病。” 陈重生怎么也不相信他妈说,是一点小毛病,看他妈的症状,没准是大病。 第四十四章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 “爸,我想去看一下在县政府看管厕所的那个胡子大伯。” “你是应该去看一下。你在县一中读了半年,吃住在他那里,他没亏待你吧。” “爸,我还不知道胡子大伯叫什么呢?” “他叫刘金山。” “爸,那我是叫他刘大爷,还是叫金山大伯?” “你爱咋叫就咋叫,只要是尊称就行。” 陈重生提前一天离开了家,顺便在县城看望一下刘金山,如果可能,就在他那里待上一晚,第二天再去岚城。 他在街上买了两瓶酒,老人就好这一口。 刘金山见到陈重生时,非常惊喜,满脸堆笑,“我是说呢,后花园的喜鹊怎么一直叽叽喳喳地叫,原来是大侄子要来。” “刘大爷。” “怎么不叫胡子大伯呀?” “您愿意听哪一个,那我就叫哪一个吧。” “都随便啦。” 刘金山把陈重生带到他所谓的“后花园”,也就是一片梅林里。 “坐,坐。大侄子,你现在不得了啦,在学校当了官了,我是不是也该跟你一样换一个叫法呢,我该叫你陈主席了。” 陈重生一边欠身,一边连连摆手,“您使不得,便不得呀。还是叫我大侄子吧。” 刘金山和陈重生面对面坐着,“大侄子,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我明天去学校报到,就顺便来看看你。” “那你还是专门来看我的喽。” “算是吧。” “那我们爷俩今晚又可以睡在一起了。” 陈重生笑了笑,“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你不嫌弃我这个老头,老酒鬼。” “哪能呢。我还想向您学习呢。” “向我学习?我身上有值得你学的东西?” “太多啦,您博古通今,乐观向上。” 刘金山捋了捋了胡子,“嗨,嗨,有点不着边了,我就算是你在夸我喽。” “胡子大伯,您过年也不放假吗?” “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我工作就是放假,放假也是工作。反正我也没有地去呀。” 陈重生停顿住了,他从老人的口里,大致可以猜到,老人一生未娶,身边无儿无女,属于孤寡老人。 陈重生更加惊奇来自于老人骨子的幽默风趣,乐观主义者的性格和生活态度。 “胡子大伯,您年轻时,怎么就没想讨一个女人呢?” 刘金山眉头皱了起来,过了会儿,眉头又舒展开来,“大侄子,我不怕你笑话,我就是半个太监。” 陈重生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快就低下头。他既希望老人说下去,又后悔不该捅到老人的伤心处。 刘金山进屋拿出了酒,和半碟花生米,自斟自饮起来。 “我这半个太监,可不是老佛爷弄的,是那狗日的美国佬。“ 陈重生马上明白了,老人不是参加抗日战争,也不是解放战争,应该是参加了抗美援朝。 “您去过朝鲜?” 老人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们整整一个连啦,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国了,虽说落下一些残疾,可我的那些战友们都把命丢在了那里。大侄子,你说我是不是幸运的?我该不该享受快乐的生活?” 陈重生鸡啄米似的,不停地点着头。老人的幽默、乐观应该就是从其中体味出来的。陈重生不禁感叹,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 “胡子大伯,您应该是英雄啊,国家就没有照顾您?怎么会让您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陈重生一时哑口无言。 “战争结束后,我回到了乡下老家,就是现在的瓦池。大炼钢铁那会,家里的锅碗瓢盆,只要是铁的全都收走了。家里开不了火,到人民公社吃大锅饭,又吃不饱,没有办法,我才又去找县民政部门,人家就给我安排到这里来了。” 老人掐指一算,“从59年到现在,今年是80年,我在这里干了整整二十来年。一想,时间还过得真快。” “胡子大伯,您还说您没有什么值得我学习?您在这里坚守了二十多年,默默无闻,这本身就值得我好好学习。” 老人哈哈大笑,幽默的劲头又冒了出来,“大侄子,我这里可不是默默无闻,可有得闻啰。” 陈重生听罢,就陪着老人一起乐了。 晚上,陈重生和老人睡在一个被窝,就仿佛是他爸睡在身边,感到特别的温暖。 “大侄子,大学毕业了,还会回到岚县来吗?” “应该会回到这里来吧。不过,我会响应国家的号召,分到哪里都一样。” “出来干什么呢?” “应该是当老师吧,这也说不准。” “你爸倒是希望你为官的。你现在就是学生会主席,估计将来会走这条道。我听县里的人议论,将来组织部门选拔干部,一是年轻化,二是知识化,我看你都具备,你是一个好苗子……” 老人说了半天,没了回应,只有大侄子轻微的鼾声。 陈重生早已睡着了,进入甜甜的梦乡。 第四十五章偶遇 “胡子大白。不需要您送,我都这么大人了。” “那不行,我一定要送送我的大侄子。” 陈重生在前面走一步,刘金山就跟一步。 这老头太倔,陈重生也没办法。所谓盛情难却嘛。 到了车站,陈重生买了车票,找到了去岚城的车。 “胡子大伯,您回去吧。” 陈重生正要上车,刘金山叫住了他,“大侄子。” 刘金山瞧着陈重生的灰布袄子,“你这个没荷包?” 陈重生拍拍袄子的外荷包,“有啊。” “我是说,袄子里面。” “里面也有。” 刘金山解开陈重生的颌口处两个扣子,“还真有,你妈想得真周到。” 袄子还真是他妈手工做的,陈重生不知道老人找他的内荷包有何用意。 刘金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把塞进陈重生袄子的内荷包里。 “胡子大伯,您这是?” 刘金山帮陈重生扣好扣子,拍拍他的胸脯,“你大伯的一点心意。” 陈重生马上就意识到了,就把手从两个扣子之间伸进了袄子里面,刘金山立即攥住陈重生的手。 “你给大伯送酒,大伯总得表示一下。大伯的钱也没地用,送给我大侄子作盘缠吧。” 陈重生知道了是刘金山给他送的钱,连连说,“胡子大伯,这不行,我绝对不要您的钱。” 刘金山脸一沉,“你再说这种话,大伯可要生气呀。” 陈重生不想伤老人的心,也只得先暂时收下,“那谢谢大伯。” 陈重生上了车,车启动了,他打开车窗,把头伸出窗外,瞅见老人,一头花白头发,七十来岁的人啦,身板依然挺得笔直,显得特别的伟岸。 “陈重生。” 突然,车厢的背后传来叫他的声音,他把头从车窗外缩回来,往后面瞥了一眼,未见熟悉的人。 “陈重生。” 再一次传来叫他的声音,陈重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过身,见一个秀气、玲珑小巧的标致姑娘伸着一双小手,朝他轻轻地挥动着。 陈重生有点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姓甚名谁。 姑娘也站了起来,淡淡的笑着。 陈重生和姑娘隔着好几排,车厢里本身又嘈杂喧闹,他就用手指点了下自己,像是在告诉姑娘,你认识我?是你在叫我? 姑娘明白了他的意思,羞涩地点点头。 既然有人认识他,又是一个姑娘,他不想冷落了人家,另外路途遥远,有个认识的人一路上说说话,也不至于孤独寂寞。陈重生从座位底下取出包,向姑娘走了过去。 陈重生跟姑娘旁边的一位大姐换了位置,长途汽车后边颠簸,大姐爽快答应了。 陈重生和姑娘坐下后,姑娘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 姑娘提示了他一下,“我们是同学,你不认识我了?” 陈重生努力的回忆,瓦池中学的同学他都认识的,那就只有县一中的,“你是县一中高三(5)班的?” 姑娘柔声细语,“嗯。我叫陈志霞。” 陈中生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姑娘,就把头低下了,“对不起呀。” 陈重生是插班进到高三(5)班的,大家认识他是很自然的。陈重生一天到晚埋头学习,无暇去认识大家也是很自然的。 现在陈重生感觉他和陈志霞之间,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生分、尴尬,他就想尽快的打破这种尴尬,尽快让彼此熟络起来。 “你也姓陈,说不定,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陈志霞掩面而笑。 “我说错了吗?” 陈志霞噗嗤笑出了声,“没有。” 陈重生又显出他那股憨憨的劲头,“你笑什么?” 陈志霞娇嗔地说:“我不笑,难道你要我去哭呀?” “不是,不是,我还以为是我说错话了,你笑话呢。” 陈志霞就觉得陈重生蛮好玩的。他们班只有三个考取了大学,其中就包括陈重生,她对他的印象就深一些。以前在班上,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没想到今天在车上偶遇,她就觉得他们是有些缘分的。 陈志霞问:“你这是去上学吗?” “嗯。你呢?” “我啊,也算是吧。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上的是中专。” 陈志霞读的这个中专,听她妈说,还是她爸费了好大的劲,才如她所愿的。 “中专也不错。” 比起吕衣甘蓝试都不敢去试,陈志霞确实在女孩子中,在县城的孩子集中的三(5)班来说,也算得上是翘楚了。 “你在岚城师院,学习还紧张吗?像高中一样。” “还好。” “礼拜六、礼拜天,休息吗?” “正常休息。” “那你在干什么呢?” “我呀?瞎混呗。有时上图书馆,有时和室友一起逛街。” “那我去找你,你带上我呗。” “进图书馆是要证的。” 陈重生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这是间接的拒绝人家姑娘的示好。或许人家只是想和他在一起玩玩,并不想学习的事,再者说礼拜六、礼拜天本身就是放松的时候。 陈重生马上补了句,“好啊,我们一起去逛街。” 陈重生扭头,偷瞟了一眼陈志霞,并没有嗔怒之色,反而眉开眼笑。还是自己过虑了。 “你们学校在哪里?我也可以去找你。” “你瞧得上?” “看你说的。我们是同学,就不要说这种话。再说,你是城里人,我还是乡下的。” 陈重生故意拉低自己身份的话,陈志霞听了就特别舒心。 陈志霞就告诉陈重生她们学校的名称、地址,以及她住的女生宿舍门牌号,陈重生也讲了他的。 说完这一切,他们之间好像把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就沉默了。 偶尔俩人的目光碰上,陈重生就很慌乱,赶紧把目光移向车窗外。 “你饿了吗?” 陈志霞从底下拉出一崭新的的黑包,鼓鼓囊囊的,她拉开拉链,取出用报纸包着几块面包。 “我也带来了。” 陈重生掏出来的是馒头,跟人家的面包比,就显得相形见绌。 陈志霞把面包伸到陈重生面前,见陈重生难为情的样子,就抓起他手里的馒头,“我喜欢吃这。” 陈重生也勉为其难地拎了一块面包。 陈志霞秀气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其实吃什么不重要,重要是心情,心情好,吃什么都是山珍海味,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还确实是这么个情况,不过,陈重生咬了口面包,细嚼慢咽起来,味道就是比馒头好吃。 这么大的岚县城关镇,恐怕找不出几家面包店,毕竟面包做工复杂,靠烤,就算是能买得起烤箱,也未必有懂配料的师傅,馒头做起来简单,放在蒸笼一蒸即可,二者的价钱可想而知了。 城里人就是城里人,乡下人就是乡下人,陈重生不得不承认这个差别。 好在陈志霞让他见识了,他至少得在言语上表示一下,“你说得太对啦,味由心生菜自香。” “真是这样的,还要看跟谁在一起吃……我现在吃这个馒头,就觉得特别的香。” 陈重生不是傻子,虽说表面憨一点,但他心里都明白,陈志霞的话外之音,是在进一步向他示好。 “你是说跟我吗?” 陈志霞羞涩地低下头,脸上现一丝愠色。 陈重生还真是傻,陈志霞当然说的是和他,这里也没有他们认识的别人。这种朦朦胧胧的爱意的表达,怎么可以说出来,是应该藏在心里的。 陈志霞吃完馒头,就不想和陈重生说话,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第四十六章不一样的情调 陈重生趁陈志霞瞌睡的时候,他才从袄子的内荷包里取出老人塞进去的东西,这是用一小块灰布包裹的钱,有十元、五元的,叠的整整齐齐。 陈重生清点了一下,九十五元,这在当时,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就是一笔巨款。 这也可以看出来,刘金山老人既是一个节俭又是一个舍得的人。他应该把他这二十多年来辛苦积攒的钱,倾囊送给了他。 这是一份很重的情义,或者说是一种希冀。 陈中生把钱叠好又放回内荷包里,老人这明显是怕他把钱弄丢了,或是担心他在路上被小偷偷了。 按理说,陈重生借住在刘金山老人那里小半年,他应该多多感谢老人才对,现在反过来了,他却得到了老人厚重的馈赠。 他多少有些心不安。 陈志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我睡着了吗?对不起呀。” 陈重生笑了笑,“没事。” “我是不是没心没肺?” “没什么。” “我睡了多长时间?你怎么不叫我?” “你睡得那么香,我怎么敢……” 陈志霞就撒娇似的拍了一下陈重生的胳膊。 到了岚城,陈重生帮陈志霞提着包下了车,陈志霞就跑到前面去叫了辆出租,然后向陈重生招手。 “上车吧,我先送你。” 当时出租还很少,价钱也相对比较贵。 陈重生说:“我还是坐公交吧。” “你这么死心眼,又不要你出钱。” 陈志霞说着就把陈重生往车里推。 这是陈重生生平第一次坐小车,与坐拥挤、喧闹的公交就大不一样,宽敞、舒服。 “师傅,到岚城师院。” 看陈志霞熟练劲,她应该没少坐出租。 “反正我爸妈给的钱,白用白不用。” 陈重生就很奇怪,她都读中专了,怎么还用爸妈的钱呢。“你们学校,国家没有补助吗?” “那么点钱,我吃都吃不够。” 陈重生就更加奇怪了,她是猪八戒吗,多大的肚皮,还吃都不够。陈重生下意识看了陈志霞一眼,形气羸弱,这也不像是每餐吃个肚圆的样。 陈重生哂笑一声,“怎么可能,我一个男生,每个月都有结余。” “我太瘦了,我爸交待我,每餐都要见荤。” 餐餐见荤,那确实有可能。 车到了岚城师院,陈志霞付了车钱,和陈重生一起下了车。 “你?” “我想到你们大学看一看,也好找到你住的地方,下次来的时候,就不需要问东问西了。” 陈重生有点为难,不过,表现得不太明显。虽说门房没有人盘问,可他带着一个外校的学生,还是一个漂亮的女生,要是让他班上的同学见到,又要逮住他问个没完。 “走啊,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帮我提一下。”陈志霞把包递给了陈重生,还反客为主了。 进入岚城师院,陈志霞就惊呼,“大学就是不同,真大,马路也宽。” 陈重生跟在他后面,畏手畏脚,低着头,也不敢应陈志霞的话,生怕熟人见到,以为他和陈志霞是什么关系。 可陈志霞不停地回过头,问这问那。 偏偏这个时候,陈重生遇上他班的同学,还是303的大嗓门周旭明。 隔老远,周旭明就打起招呼,“陈主席,你怎么才来?” 周旭明嘴往陈志霞一撇,狡黠地笑着,“谁呀?” 陈志霞立马转过身,自告奋勇地说:“我,陈重生的妹妹,陈志霞。” 陈重生忽然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周旭明也是见陈志霞眉清目秀,瓜子脸,太标致了,这哪是陈重生一个国字脸可比的。 “你是他妹?你哥跟我一个寝室,我叫周旭明。” 陈志霞嫣然一笑,向前走去,两个胳膊大幅度摆动着,仿佛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老实说,陈重生见到陈志霞活泼大方,又有点调皮的模样,心里也有一点悸动。他也是看惯了吕衣甘蓝唯唯诺诺的样子,已经没有了新鲜感。再见另一种美,另一种情调的陈志霞,产生怦然心动也就不足为怪了。 陈志霞回过头,大声叫着,“哥,你快点。” 看来陈志霞还假戏真做了,陈重生就有点佩服她的勇气。 到了男生宿舍门口,陈重生对陈志霞说,“我到了,303。” “我记住了,包给我吧。” 周旭明在旁边劝道:“你不叫你妹妹去寝室里坐一会?” 陈重生面有难色,“不好吧。” 陈志霞把包往背上一甩,“哥,我走了。” 陈重生站在楼梯口,还有点恋恋不舍。 第四十七章引路人 陈重生吃过晚饭后,就去了邮局。 他要跟刘金山把钱汇过去,这个是不能隔夜的。 他填好了汇款单,把九十五元钱交给了服务员。 然后,他找服务员要了一张纸,就趴在柜台上,当场给刘金山写了一封短信: “胡子大伯,请恕您大侄子不近人情,实在是因为这笔情意太重了。我爸一直教导我,无功不受禄,所以我不得不给您把这笔钱退回来。请你谅解。 您收留了我,让我在您那里吃住有半年之久,我目前还无能力回报你,但我会记住您的善良和厚道。 胡子大伯,您好好的保重您的身体,下次回岚县,我一定去看您。大侄子陈重生。” 陈重生做完这一切,他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走着。 他忽然想起了化学系的黄老师黄秋雁,差不多也是和胡子大伯一样,身边无儿无女无老伴,孤苦伶仃。不过,黄老师倒是有儿有有女有老伴,他们这些黄老师的至亲,却离他而去。应该说,他才是更悲催的人。 而且黄老师也不像胡子大伯那么乐观、幽默,心中郁积着很多辛酸、痛苦的往事,不得已才去借酒浇愁。 陈重生感觉像黄老师这样的人,是需要有更多人的关爱和照顾的。 咚!咚! 没有回应。陈重生往门缝里瞧了一眼,里面乌漆嘛黑。 他正要离开,门吱呀一声开了。 黄秋雁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睡眼迷离,他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好像不扶着就要摔倒似的。 “黄老师,我陈重生。来看您。” 陈重生顺手拉开门边的电灯开关,再把黄老师扶到沙发上坐下来。 屋里依旧凌乱不堪,充满浓重的酒味和烟味。 陈重生打开前后窗户,让清新带点凉意的春风吹拂进屋子里。他像上次一样,帮黄老师归整了一下东西,然后把地上垃圾清扫到门口,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簸箕,就用双手一捧又一捧的,把垃圾捧到楼梯转弯处的垃圾洞口里。 陈重生朝黄秋雁手一扬,显得很有成就感地说:“黄老师,您瞧!” 黄秋雁露出久违的笑容。 黄秋雁摇摇晃晃走到写字桌,坐了下来,拍着一大摞书稿,“陈重生,你来看。” 陈重生见到黄秋雁手下用方格纸书写的书稿,足有半尺高。 “黄老师,这是您过年期间写的?” 黄秋雁这些日子,一边喝酒一边写书,不分昼夜,孜孜不倦,似在完成他最后的心愿。 “我估计我的时间不多了,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完成物理化学的教程。” 陈重生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对黄老师的感佩,反观自己一个寒假,无所事事,只想和吕衣甘蓝行男女之事,还未成,就有点羞愧难当。 “陈重生,如果你有时间,就帮我把书稿校正一下。” “好的。老师您写完了吗?” “快了。” ”黄老师,那我是不是打扰您啦。” 黄秋雁摆了摆头,“有人来和我说一说话,我很高兴。” “黄老师,我帮您把胡子刮一下吧。” “你会?” “我不会。我可以跟您热敷,抹肥皂呀。在家里,我帮我爸就做过。” “那行,你去弄吧。” 陈重生取了一条毛巾,折成三指宽的长条,然后把开水淋在上面,拧干。陈重生让黄秋雁仰躺在沙发,把毛巾搭在黄秋雁的胡子上。 “您稍等片刻,把胡子根敷软就行了。” 黄秋雁瞅着陈重生,是打心眼喜欢这个孩子。 “唉,陈重生,你对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陈重生愣住了,他对自己的将来, 确实没有想过,“老师,我还没有想那么远。” “你至少要有一个目标嘛。” 陈重生两眼流露出期盼的神情,期盼黄老师能给他的将来制定一个目标,一个他努力就能实现的目标。 “我觉得你这个孩子的品质不错,而且上进,各方面都很突出,你完全可以申请加入党组织。” 加入党组织,这是很神圣的,“老师,我行吗?” “我看行,我来做你的介绍人。” 只要有引路人,陈重生当然愿意。 “你先写一份申情交给我,我来转交组织,然后决定是否把你作为组织培养、考察的对象。” “谢谢黄老师。” “你先不用谢我。你要多学觉史,真正从思想上深刻地认识我们党。每一个月给组织写一份思想汇报。” “老师,我听您的,认认真真的去做。” 黄秋雁摸了把毛巾,己经没了热度,“来,拿肥皂来,还有剃须刀和小方镜。” 陈重生因为高兴,跑着拿来东西。 “这个不用你弄,我自己来。” 黄秋雁胡子剃完后,他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岁,嘴角就扬了起来,得意的笑了。 第四十八章人身攻击 陈重生交了申请,知道组织会考察他,他就像上紧发条的钟一样,不停的忙碌起来。 上午化学系的大课,下午和整个晚上都泡在图书馆里,连进食堂都是跑着去的。 但他感到还是有一些缺憾,自己的学习是抓紧了,可作为学生会主席的他,却没有什么作为。 上学期他这个学生会主席,基本上就是挂了一个名,学生会也是摆了架子,名存实亡。他琢磨着今年一定要改变这种现状,不然化学系的领导会认为,他根本没有组织能力,根本不是当干部的料。 做一点什么活动,才应该是他们学生会牵头的呢? 于是,陈重生专门召集系学生会的全部成员开了一次会议。 陈重生说:“我先做个检讨,化学系学生会成立以来,也有半年多了,完全没有开展活动,责任在我。” 苏玲玲插了句,“陈重生,你还知道你是学生会主席啊?” 陈重生也不生气,“我知道啊,我刚才不是检讨了嘛,其原因就是,我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所以我今天开这样一次会议,就是想改变学生会的这种现状。大家出谋划策,集思广益,看我们今年学生会的工作应该开展一些什么样的活动为好。” 陈重生并没有通知大家预先准备一下,突然这么一说,大家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学生会副主席,二班的丁志明,站了起来,“那我就抛砖引玉,先说两句。我觉得学生会应该是服务于学生的,那么学生的诉求我们就应该作为重点考虑。现在有一个情况,物理系有不少人练起了气功,晚上熄灯后,还聚集在楼下训练,训练时为了配合发功动作,大声吼叫着,弄得大家都睡不了觉。主席,作为学生会,是不是应该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 陈重生补充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知道。我们化学系也有一些学生在跟风,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苏玲玲针对丁志明,发表了自己的不同看法,“他们练气功,也是为了强身健体,这怎么能算是歪风邪气呢?再说他们利用熄灯后的休息时间去训练,你们不但不鼓励,还要阻止?” 丁志明不服气,“苏玲玲,你搞明白一点,问题是他们扰民了,你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影响他人吧。” 苏玲玲非常气愤,“丁志明,你也搞明白一点,他们要训练,还没有到校园中,甚至到教工宿舍区。只是躲在自己宿舍楼下,他们还是有所顾忌的。” 丁志明直接上纲上线,“你这是是非不明,无视人民群众,思想意识有问题。” 苏玲玲瞪着眼睛,“你才是非不分明。丁志明,请你说话注意一下你的措辞!” 两人唇枪舌剑,谁也不服谁,已到剑拔弩张的程度。 陈重生连忙向大家压压手势,劝慰道:“好啦,好啦。讨论问题就讨论问题,别动不动就上升到政治层面,进行人身攻击。我不希望在我们学生会中再出现这种情况。” 陈重生陷入了沉思,丁志明和苏玲玲各执一词,都是站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 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 陈重生有一个新的想法,“大家听一听我的看法,我们搞一次化学系文明寝室的评选,我们主要针对寝室里的卫生,按时熄灯就寝的情况,进行摸排检查。大家看,我这个主意,会不会间接起到规范他们自己行为的作用?” 大家就附和陈重生,说主席就是主席,点子多,不妨就用这个办法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陈重生继续说:“我们坚持搞这么一两个月,一周检查2~3次,对于违反寝室守则的同学,记下他的名字。你们下到班上,每个寝室,先透一下风。我马上起草一个通知,争取明早就发到每个寝室。你们看,如何?” 丁志明说:“我同意主席说的。” 其他人也同意。 散会后,苏玲玲不肯走,留了下来。 苏玲玲噘着嘴,细眉轻蹙,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陈重生正在写通知,抬头问:“你还有事吗?” “陈重生,你太没意思了。” 陈重生停下笔,疑惑地盯着苏玲玲,“我又怎么了?” 苏玲玲咄咄逼人,“还怎么啦?刚才,我和丁志明争论的时候,你为我说话了吗?” “我批评丁志明了,不要随便给人上纲上线。” “你就蜻蜓点水了一下,我就没看出,你是在批评他。” “你们各说各有理,我要专门点名批评他,是不是显得有失公允?” “你就是个木头,没有感情。怎么说咱俩是一个班的,亏得我还喜欢……” 苏玲玲差一点把“你”字说出口,就停了下来,想让陈重生琢磨去。 “我怎么就是个木头啦?” 过年来了之后,苏玲玲几次主动接近陈重生,他都以各种理由回避,他俩之间又重新回到了苏玲玲爸来学校后的那段时间,陈重生总是刻意地躲着她。 苏玲玲真是搞不懂陈重生,她的爸是连院长都不敢怠慢的人,他们这样的军人之家,她又为将门之女,在他们大院,那么多英俊小伙,谁不是在她周围前呼后拥,差不多把她当神一棒供着。 居然陈重生待她不冷不热,弄得苏玲玲在心里责骂他,“陈重生,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臣服于我。” 陈重生越是对她冷淡,越是激发苏玲玲的斗志。 “你说呢?人家对你……”苏玲玲口气就缓了下来。 应该说,陈重生在苏玲玲面前是自卑的,缺乏应有的底气。曾经,陈重生对她确有一点非分之想,但他见到苏玲玲爸之后,就打消了这种臆想。 陈重生害怕苏玲玲跟他隐隐约约的示爱,遇到这种情况,他采取的方式,多半是赶紧逃走。 陈重生站起来,“去,去吃晚饭吧。” 苏玲玲一亮小小的女式坤表,“还早。” “那我先去上厕所。” 陈重生在厕所里徘徊,就是不肯出去。 第四十九章气功 陈重生从图书馆回来,寝室里的灯熄了。他悄悄地进了303,生怕吵醒了大家。 本来很安静的寝室,因为陈重生回来,大家立即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倏然寝室里热闹起来。 杨龙问:“我们的陈大主席,听说你们学生会,要搞文明寝室评选,有啥条件?” 陈重生说:“主要看卫生,还有没有迟到早退,再就是熄灯就寝情况。” 杨龙笑着说:“你是学生会主席,能不能照顾一下303,跟我们搞一个文明寝室。真的,陈重生,得了文明寝室,有没有什么奖励?” 吴为对杨龙说:“文明寝室,就是一种荣誉,再说学生会一个清水衙门,哪里有钱,搞什么奖励。陈重生,我说的是不是?” 陈重生说:“吴为,你说的有一部分道理。我们学生会通过定期检查和不定期抽查,然后进行量化评分,最后我们会张榜公布每个寝室的总分。你想一想,你所在寝室总分排在前面,你是不是有一种荣誉感。要是你所在寝室总分排在后面,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脸上无光。” 还有人问:“怎么个量化评分法?” 陈重生说:“我是这样考虑的,譬如说,地面清扫过积2分,窗户擦过积2分,床铺整洁积2分……等等,这就是量化积分。只有这样,才可以最大程度达到公平合理,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大家知道他们的问题所在,这样是不是可以最大程度督促大家,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呢。” 吴为赞叹道:“陈重生,看不出来,你还真是干领导的人才,把问题想得这么透彻。” 陈重生笑了笑,“多谢军师恭维,还望军师多给我谋划谋划。” 杨龙说:“按你说的,寝室熄灯后的情况也在检查之列,那我们在这里说得热之闹之,那是不是要扣分?” 陈重生说:“那是肯定的。一人讲话,扣1分,不按时就寝,缺一人也照样扣1分。” 吴为说:“越细化,越能体现出寝室里的文明程度。” 陈重生忽然坐在周旭明床上,“真的,周旭明呢?” 杨龙说:“他呀,楼下练气功呢。陈重生,你听,楼下好多驴撂蹶子呢。” 杨龙见陈重生疑惑地看着他,模仿了一下他们的喷气声,“噗,噗,像不像驴撂蹶子在叫?” 陈重生问:“你们有谁能劝一下他,能不能不要在寝室熄灯之后去练,这样会影响到303。他要练的话,可以选择下午,或熄灯之前。” 吴为说:“现在恐怕没有人能劝说得了他,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陈重生难以相信,“他真到了这种程度?” 杨龙就给陈重生出了个主意,“周旭明这小子,只服你,或许你能救得了他。” 陈重生现在知道了,303不但有人参与练气功的大部队,那化学系一班,乃至整个化学系,练气功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气功到底是什么?陈重生知之甚少。 陈重生第二天下午专门去图书馆查阅了一下有关气功的资料。 书上说,气功是透过以呼吸的调整、身体活动的调整和意识的调整为锻炼方法,来达到强身健体、健康身心、抗病延年、开发潜能等目的。气功的种类繁多,主要可分为动功和静功。动功是指以身体的活动为主的气功,如导引派以动功为主,特点是强调与意气相结合的肢体操作。而静功是指身体不动,只靠意识、呼吸的自我控制来进行的气功。传统气功强调练功要修心养性,即优化人的情绪、意志与性格等。这既是练功取得良好效果的前提,也是通过气功锻炼能逐渐得到的直接效益。实践告诉我们,人们在气功入静状态下,会体验到非常愉快和舒适,不仅有身体的舒适感,而且心情也非常舒畅,整个心身都沉浸在一种超脱的意境中。长期坚持气功锻炼,就能起到陶冶情操、开阔心胸、培养意志、塑造健全的人格、增强心理适应能力的作用。练功还可使人感到做事得心应手,效率增加,而且有利于改善人际关系,提高心理健康水平。 陈重生觉得,有多少人懂得气功的精髓。 大家这么热衷练气,这多少有点类似于陈重生上辈子风行的广场舞,他们都是以锻炼身体为名,赶的一种潮流,或是崇尚的一种时尚。 第五十章隔山打牛 陈重生和学生会的几人,在晚上熄灯之后,去男生宿舍楼后面,实地查看了一下,同学们训练气功的情况。 四十五人,无人领导,无人组织,全都是自发的,为了一个共同的爱好,相聚在一起。 他们脚下,原是一块菜地,他们这么一踩踏,菜秧子陷进泥土里,地上留下密密匝匝的深浅不一的脚印。 丁志明小声嘀咕,“你们千万别小看他们这种无组织无领导的行为,他们最初只有一两人,在短短的一两月内发展成这样,可见他们号召力之强,势头之猛,如果任其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形成一个庞大的无政府组织呢?” 丁志明这么一说,还真是吓住了陈重生。 陈重生在丁志明耳边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练气功的人听见不太好。 这时有人在陈重生的背后,嚷了起来,“同学,你们不要站在这里,小心遭到误伤。” 陈重生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身,从窗户上透出方格子微弱的光中,他看清了是周旭明。 “周旭明,我。你可以呀。” 周旭明惊讶道,“陈重生,真的是你呀。你是不是也想加入我们的队伍?” 陈春生老老实实说,“我只是来看一看。” 周旭明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让一让,站在边上去。” 周旭明一只手拿着一根腕口粗的小木棍,朝自己的肚子上使劲的捶打起来,口里有节奏地喷着气。 嗨,噗!嗨,噗! 你还别说,真像杨龙所形容的驴撂蹶子。 陈重生好奇地问:“周旭明,我想问你一下,你现在气功已经学到几成了?” 周旭明一边忘我地练着,一边应着陈重生的话,“我呀,也就练了个一两成,不过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学到七八成,到那时,我就可以隔山打牛啦。” 陈重生就觉得好笑。 苏玲玲独自一个女孩子,置身在这一群特殊的男人堆里,倒是一点也不尴尬,讪笑道,“你骗人的吧,还隔山打牛?打鬼吧。” 周旭明就把陈重生推到暗处,收起手里的木棍,神神秘秘地说, “我听说,物理系有一个叫李麒麟的小子,他可以通过意念从这里发气功,前面的女生寝室里就有人感受到……” 苏玲玲嗤之以鼻,“切!整得还邪乎些。” 学生会的几个人,包括陈重生,就像听他周旭明说天方夜谭似的。 苏玲玲虽说不相信,但还是有一丝丝的好奇,“你刚才说的这个人叫什么?真有你说的这么玄乎的话,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周旭明说:”我真的没有骗你们,你们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陈重生就跟周旭明开起玩笑说,“你学了这么久,你应该也有一些功力,要不试一试看,能不能打到我们?我们不用隔山打牛,我们就隔个10来米,让我亲身感受一下气功的威力和神奇。” 陈重生说着,走到离周旭明十几步远的地方,“周旭明,来,试一下。” 周旭明显得很为难样子,他自己也知道,陈重生试他,其实是在将他的军。 周旭明当然愿意自己有这种神奇的功力,那他至少可以在同学中炫耀炫耀。 可他没有,确实没有。他曾躲在暗处,对路上行走的同学试过,别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陈重生让他试一下,这不明显是让他出丑?他肯定不会去试,他还没傻到那个份上。 陈重生心里笃定,周旭明肯定不会试,因为他相信,像驴一样叫几声就能隔山打牛? 陈重生猜测,周旭明也许是听别人说了气功的神奇,就像陈重生听了他说的一样。不同的是,陈重生不信,而周旭明信了。 周旭明信了,就跟着玩气功的人一起练了。 很显然,周旭明就属于典型的跟风的一类人。 陈重生敢断定,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应该像周旭明似的,盲目进来的。 陈重生朝学生会的几个人招了一下手,他们一起离开了这里。 他们一起在怡心湖边停了下来,聚成一团,纷纷议论起刚才的情况。 第五十一章针锋相对 陈重生带领学生会的一帮人亲眼目睹了练气功的一群人之后,对于他们即将着手进行的文明寝室检查,就觉得刻不容缓,必须尽快实施。 陈重生先是报告给了负责学生会工作的黄秋雁老师,之后又给班上的辅导员艾泉老师通了气。 文明寝室检查评选的通知,写在一张大红纸上,下面附有相应的细则,就贴在化学系阶梯教室的门口,旁边还专门立了块黑板,用于每次检查公布各个项目的分数。 学生会这几天也很忙碌,陈重生组织学生会的人,特别是对于量化的细则,进行了反复、认真的讨论。 通知公布并且下发了,检查还没开始,二班的几个人一起找到学生会,指名道姓来找丁志明,一个个板着脸,讨要一个说法。 上次学生会开会,丁志明率先提出了,目前不少同学在熄灯就寝的时间里,还在练气功,严重影响了其他同学的休息,他主张要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 学生会不是铁板一块,更不是什么秘密机关,学生会开会的内容,以及谁说了些什么话,很快就传到了同学中间。 “丁志明,我们练练气功,碍你们学生会什么事?” “就是。”一起来的人附和。 丁志明对质问他的人,面呈微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冉国庆,你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丁志明走出来,双臂一伸,把他们几人拦在办公室门外。 冉国庆继续质问丁志明:“来,来,你说一下,我们听听,我们做什么了,就歪风邪气?” 丁志明声音高了些,“你们无组织无纪律,熄灯就寝了,还在楼底下鬼哭狼嚎的,难道不是吗?” 冉国庆愈加气愤,开始用手指弹着丁志明,“丁志明,你他妈的说话小心点,谁鬼哭狼嚎?你想存心恶心我们,是吧?亏得我们还是一个班的。我们心平气和的来找你,讨要一个说法,你居然出口伤人。你别以为,你进了学生会,当了个什么鸟官,在这里趾高气扬。” 其他几个人听丁志明说话也很不顺耳,就把冉国庆往前一推,冉国庆便撞到丁志明身上。 丁志明后退了几步,见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有更多的肢体接触,况且,他们一群练气功的人,真的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他,弄不好整出来一个内伤,那才叫一个冤呢。 冉国庆他们一起涌进学生会办公室,七嘴八舌,大呼小叫。 “你说,你们说,怎么不说了?” 陈重生和苏玲玲几人正讨论寝室检查的细节问题,这个时候也进行不下去了。 陈重生忙劝道,“同学,有什么话,好好说。” 冉国庆没拿正眼瞧他,手指着丁志明,“我们找丁志明,跟你没有关系。” 丁志明小声在陈重生耳边嘀咕说,“二班的,冉国庆。” 陈重生顺手拖过一把凳子,“冉国庆,别冲动,我们有话好好说。” 冉国庆他们几个见识过陈重生在运动场上的表现,对他还是蛮尊重的,“陈重生,我们知道你。我们今天只找丁志明,跟你没有关系,你也不用在这里充好人。” 陈重生说:“你们既然找到学生会,肯定是要学生会解决问题的嘛,丁志明是我们学生会的,我作为学生会主席,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你们说是不是?” 冉国庆本来对陈重生还是先礼后兵,听陈重生硬要把责任往自己身揽,也就把矛头转向了陈重生。 冉国庆说:“好,陈重生,你既然想当大尾巴狼,那你来告诉我们,我们练气功犯了哪条王法?” “谁说你们犯了法?” 冉国庆凶狠瞟了一眼丁志明,“他说的,他在学生会上大放厥词,你还批评过他,陈重生,你不会忘记的这么快吧?” “你们从哪里听来的?谁告诉你们的?”陈重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个学生会的人,知道是他们其中的某个人,把学生会开会的情况透露出去了,以讹传讹,可能是伤及了冉国庆几个人的自尊,才不得已找到学生会的。 冉国庆逼问陈重生,“既然我们没有犯法,那我们练气功,你们干嘛阻止?” 陈重生说:“学生会什么时候阻止过你们?你这不是冤枉我们吗?” 啪! 冉国庆猛然一拍旁边的办公桌,把在场的人都吓得一哆嗦,“陈重生,你还在这里装蒜。你们搞的文明寝室检查评选,不就是针对我们的吗?” 文明寝室检查评选,这个活动确实因为他们这些练气功的人而引起,但主要内容却并没有涉及练气功的人,而且只字未提气功。 陈重生在想,他们这些练气功的人,怎么就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或许是他们这些人过于敏感。 陈重生讨好地拽住冉国庆的手臂,“别激动。” 陈重生叫桌子另一边的苏玲玲,“你把我写的文明寝室评选的草稿找出来。” 苏玲玲打开抽屉,找了出来,递给了陈重生。 陈重生把草稿一张张亮在冉国庆的面前,“来,你告诉我,哪一句话针对了你们?” 冉国庆朝草稿纸瞧了瞧,内容基本上和贴在阶梯教室门口上的一样。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泄气,“熄灯了,不按时回寝室的,要扣分。陈重生你说,你这还不是针对我们这些人,骗鬼呢。” 陈重生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他好。那个时候,学习似乎也不是紧要事,没有谁还在挑灯夜读。另外男女交往还有诸多限制,也没有谁敢在校园里谈情说爱,夜不归宿。以此来看,冉国庆的判断还是有道理的。 陈重生咬住一点,“这上面,有一个字是点明了说你们了吗?没有吧。” 冉国庆吼了起来,“陈重生,你太水啦,敢做不敢当。” 陈重生被冉国庆一鄙视,这一下倒是激发了他的斗志,他本想赖一下,好言相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然冉国庆不依不挠,他就只得直言相告,“没错,我们搞文明寝室检查评选,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熄灯后,还在那里闹腾。你们自己说,你们有没有影响到别人休息?” 冉国庆说:“终于自己承认了吧。什么狗屁文明寝室检查评选,还不是针对我们。” 陈重生现在完全是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劲头,“就是针对你们啦,怎么着?” 啪! 冉国庆再一次拍了桌子,这次他使的力有点大,薄薄的桌面凹了下去。 “陈重生,你嚣张什么?你偷鸡摸狗的事,化学系谁也不知道。” 这已经不是完全平等的对话了,已经上升到了人身攻击,出言不逊。 陈重生气得咬牙切齿,“冉国庆,你说话干净点,谁偷鸡摸狗?” 陈重生和冉国庆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 第五十二章好男不与女斗 现在的陈重生像个好斗的公鸡似的,虎视眈眈。 别人可以议论他,甚至背后说一些他的不是,但当着他的面,指责他,关键是无中生有的事,他实在难以忍受。 “冉国庆,你今天不跟我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冉国庆自认为是练过气功的人,他不会虚任何人,所以他在陈重生面前根本不怯场。 “陈重生,你自己做过的事,你心里不清楚?你还想跟我没完,来,来,你动我试一下看看。” 陈重生横眉冷对,“你在这里信口雌黄,恶意中伤学生会干部,你们都跑不了。” “哼!”冉国庆蔑视一笑,“我说错了嘛?全化学系的人都知道了,你还在这里掩耳盗铃,装出可怜相。” “你说清楚。”陈重生推了一下冉国庆,“我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 “你非要我在这里说吗?” “你说,你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还怕你说。” “哼,你做的那些事,从我口里说出来,我都臊的慌。” “你别臊的慌。冉国庆,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说出来,别在这里打哑谜。” “说就说,我也怕你不成。陈重生,你和你们班的那个妖精,在图书馆、在怡心湖边,做的那些事,我敢说,不光是化学系,恐怕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你还在这里,理直气壮,你好好地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然后再管我们练气功的事。真是的!” 陈重生一时像被人扒光了衣服似的,无地自容。他和苏玲玲相处,在图书馆、在怡心湖边,确有其事,只不过是光明正大的,并非像冉国庆所说的是偷鸡摸狗,见不得的光。可是男女这种事,解释就是掩饰,越描越黑,说不定你解释了半天,别人反倒会认为是真的了。 陈重生明显气势蔫了下来,一时茫然无措。他就感觉有一只手把他推到了一边,是苏玲玲。 苏玲玲刚才听到冉国庆骂她“妖精”,愤懑腾的一下子上来,从后面凶了过来。 啪! “你说谁是妖精?” 苏玲玲一巴掌就扇到冉国庆脸上,冉国庆根本就是猝不及防,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在场的人全怔住了。 冉国庆带来的人,还有学生会的人,谁都想不到苏玲玲一个女孩,这么跋扈,还敢动手打男生。 冉国庆醒过神来,明显底气不足,躲闪着苏玲玲逼人的目光,“你干什么?” 苏玲玲说:“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是你口里的那个妖精,我和陈重生在图书馆、在怡心湖边,就说了两句话而已,我们连手都没有拉一下,你居然说我们偷鸡摸狗?” 冉国庆虽说挨了苏玲玲一巴掌,在同学中肯定也是成了笑话,但他自知好男不与女斗,更何况她是将门之女,是狠茬,是自己一个乡下孩子惹不起的。 冉国庆在嘴里低声嘟囔道:“别人都这么说。”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但是你在我面前这么说,就不行!” 冉国庆低下头。 “你现在必须跟我道歉,还有陈重生。” 陈重生侧身瞧着苏玲玲一身正气,自愧弗如,心中渐生一种对苏玲玲的敬意和好感。 陈重生觉得,苏玲玲既是为她自已,也是为他打抱不平。现在的陈重生看苏玲玲,也觉得她身上有太多值得他喜欢、喜爱的优点。 苏玲玲催促冉国庆,“你还想赖过去,门都没有。快点道歉!” 冉国庆带来的人中,就有一人站了出来,坏笑地说:“苏同学,我替他跟你道歉,行不行?” 苏玲玲没好气地说:“滚一边。冤有头债有主,不关你的事。” 冉国庆这才抬起头,低低地说了句,“苏同学,对不起。” 苏玲玲又朝陈重生努了下嘴,“还有他。” 冉国庆迟疑着,未置可否。 陈重生对道歉之事,向来不太认真,“冉国庆,算啦,算啦。” 冉国庆一伙人灰溜溜出了学生会办公室。 第五十三章间接的效果 “哎呀,我的妈,吓死我啦。” 冉国庆一离开,苏玲玲叫了声,捂住了嘴,噗嗤笑出了声。 苏玲玲刚才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旋即恢复了她本来的女孩子娇弱的样子。 学生会的人跟着苏玲玲也笑了。 陈重生说:“苏玲玲,谢谢你。” 苏玲玲细眉一挑,“谢我什么?” 陈重生说:“谢你刚才勇敢地站出来,为了我们学生会。” 丁志明也有些后怕,刚才冉国庆他们一帮人对他气势汹汹,他真的有点招架不住,他还真怕他们动起手来。 苏玲玲制服了他们,丁志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个女孩尚且如何此,他们这一帮男人,却畏畏缩缩,成了一帮看客。 丁志明对苏玲玲也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女子本弱,为爱则刚,佩服!” 苏玲玲当即反唇相讥,“丁志明,你说话,能不能靠点谱。为什么爱,你这话要是传出来,别个还真以为我们有什么呢。告诉你吧,我是为正义站出来的。” 陈重生连忙奉承道:“对,对,为了正义。” 这件事之后,陈重生对苏玲玲又有了新的认识,不仅有了喜欢,还多了一份敬意。自此,他在苏玲玲面前,总是恭恭敬敬,不像以前随心所欲,就是连说话,也是低眉顺眼。 文明寝室检查如期进行,学生会的五人和各班班长、团支书记,以及各寝室的室长,浩浩荡荡地进入各个寝室,进行检查评分。由于参与的人多,评分也相对公正且合理。 随后,分数公布在阶梯教室门口的黑板上,正分用红粉笔,扣分用白粉笔书写,特别醒目。 也因为学生会的检查,大张旗鼓地进行着,对跟风看热闹参与气功的一些人有了督促和震慑作用,有部分人放弃了熄灯之后的在宿舍楼下训练气功,还有部分痴迷气功的人转移到了运动场。 一个月之后,熄了灯,宿舍楼下便安静了。 陈重生很满意,第一次组织学生会的活动,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关键是间接地规范了练气功同学的一些行为。 同学们在底下,对他也是褒奖有加。 黄秋雁在路上碰见了陈重生,给他竖起大拇指,“小陈,表现不错。” 陈重生还能得到负责学生会的黄老师的首肯,就有点沾沾自喜。 陈重生忙完了这一阵,便闲了下来,就想到该给吕衣甘蓝写一封信了,虽说没有相思之苦,但诉说一下相思之苦,这也应该是他陈重生应该做的。 陈重生把写给吕衣甘蓝的信寄了出去,心里反倒有点空落落的。 星期六休息,他想约苏玲玲去逛街,或是去露天电影院看电影,但他马上就打消了这种想法,毕竟苏玲玲的狠劲在全化学系出了名,现在她的风头完全盖过了他,她在岚城师院的目标太大,她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成为同学们关注的对象,闲聊的谈资。 老实说,陈重生对苏玲玲,既爱且恨,心里很是纠结。 还不如去找他的“妹妹”陈志霞,她那娇小玲珑的样,很讨陈重生的喜,陈重生一想到陈志霞,禁不住在心里乐了。 现在又有一个问题,陈志霞的学校名,陈重生还记得,但学校地址他却忘了,他努力回忆,也没有想起来。他后悔当初,陈志霞告诉他的时候,他没有用笔记下来,还是因为当时周旭明打岔。 陈重生还记得,陈志霞曾说过,周末会到他们学校来找他的,可是这么长时间,也未见她来找他。陈重生慨叹,女人真是喜变。他想,或许女孩子面子薄,羞于来他们学校。这种事,本该男孩子先主动,之后才有会有相互往来。 于是,陈重生躲在图书馆,主动给陈志霞写信,为开头的称呼,陈重生颇费了一些脑力,直呼陈志霞其名,或是志霞,再就是加个亲爱的,显然都不太妥,最后干脆就叫“好妹妹”,整封信中流露出迫切想见她的意思。 陈重生估计,他和陈志霞同在岚城,信应该一两天就到了,那么下个周末,他们就可以相见了。 陈重生的估计没错,下周四他就收到了陈志霞的来信。陈志霞告诉他,她本来早就想来见他,只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她病了,在住院。 陈志霞还在信里说,这个周六上午,让他在他们学院门口等她,她一定会准时来。 陈重生喜不自胜,只是后悔没有早一点给她写信,那样说不定,他还可以去医院看她,甚或是在医院里照顾一下她,那他和陈志霞之间的关系,或许会更进一步。 第五十四章巧遇 周六,陈重生起得比往常都早,口里咀嚼着馒头,在校门口等着陈志霞的到来。 陈志霞的调皮活泼,顾盼生辉的双眸,娇小玲珑的身姿,也是令陈重生心猿意马过的。 他等待的时间越长,越是焦急,越是担心陈志霞失约。要真是陈志霞失约,他心里就有底了,他们走不到一起去,反而心里就塌实了。 陈重生在校门口踱来踱去,胡思乱想着。 “陈重生。”一声尖叫。 一辆出租停在陈重生的边上,车上下来的人正是陈志霞。 陈重生大喜过望,赶紧帮陈志霞打开车门,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陈志霞顺手一把抓住了他。 陈重生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全然无所顾及,这是在校门口,往来人众。 陈重生紧紧地攥着陈志霞的手,快步离去,拐进左侧一条狭长的小巷。 “陈重生,你跑什么跑?像个小偷似的。” 陈重生步子慢了下来,实话实说,“别人瞧见我们这样,影响不好。” 陈志霞使劲一拽,把陈重生拉到和她面对面,“影响什么?是影响你吧?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这样一个外校的中专生在一起,丢了你的面子?” 陈重生没想到陈志霞对她这个中专生这么敏感,他害怕误会加深,赶紧辩解,“不,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学期间,是不准谈恋爱的,何况我们俩人手牵在一起,要是让老师、同学瞧见,我是百口莫辩呀。” 陈志霞一脸满不在乎,“瞧见就瞧见,有什么嘛。我们光明正大。就算是有人问起,你就跟上次一样,说我是你妹妹,不就得了。” “有哪个哥哥和妹妹在街上,这么手牵着手?你怎么这么天真。” 陈重生说完,就松开了陈志霞的手,俩人并排在小巷里走着。 陈志霞嘟着嘴,神情怅然,“陈重生,你还是嫌人家……” 陈重生转过身,近乎是哀求,“我的好妹妹,我真没有。” “我就只能做你妹妹了吗?” “妹妹有啥不好,不是更亲嘛。” “我不想做妹妹……” “那你想做什么?” 陈重生有时在女孩面前,还真是傻,他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常常弄得彼此极为尴尬。 陈志霞低下头,便不再说话。 陈重生意识到,他又说错话了。 他俩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到巷子尽头,进入主街。 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逛街,实际上是大人哄小孩的。像陈重生他们这样的学生,逛街基本上也就是走马观花,从街的这头,走到那头,然后打道回府。 那时候的车还不太多,马路也不是太宽,并没有人车分流,马路上基本上是些行人。 陈重生和陈志霞并排在马路上姗姗而行。 陈重生说:“我们去吃东西吧。” 陈志霞说:“想吃什么,我请你。” “怎么好让你请呢,还是我请你吧。” “你那点国家补助,还是留下来买信封、邮票吧。” 既然陈志霞愿意请他,他也不好拂她的好意,“那好吧,我们去吃面。” 陈志霞手一指,欣喜道:“喏,前面一家悦来面馆,我们去那里吧。” “听你的。” 也是凑巧,陈重生和陈志霞刚到悦来面馆门口,迎面碰上苏玲玲和一个女同学出来。 “咦,陈重生?”苏玲玲叫了声。 陈重生带着陈志霞,遇上苏玲玲,他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霎那间他尴尬极了,不知如何应对。 苏玲玲瞧着陈重生身边一个漂亮的小女生,顿时,苏玲玲脸上掠过一丝惊愕之色。 陈志霞反应快,自我介绍说:“我是陈重生妹妹,我叫陈志霞。” 苏玲玲早就听说过陈重生有一个妹妹,今年开学之初还到过学校。她盯着陈志霞,怎么也看不出两兄妹有什么相似之处,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苏玲玲又问了句,“你真是他妹妹?” 陈志霞笑嘻嘻的,“这还有假。哥,你说是不是?” 陈重生这才抬头,恍然大悟,连连应道。“是,是。” 苏玲玲问陈重生,“你们也来吃面?” 陈重生依旧诺诺连声,“对,对。” 苏玲玲离开时,还不时回头,陈重生面带微笑,目送她远去。 陈志霞问:“谁呀?” 陈重生说:“化学系同学。” 陈重生故意不说是他班上的,也是担心陈志霞胡思乱想。 “我刚才表现还可以吧?没让你同学误会吧?” 陈重生眼里流露出喜悦之情。 第五十五章逛街 陈重生要了一碗素汤面,也是不想让陈志霞太过破费,荤的比素的贵一倍,他总觉得那样欠人家的情,还可以承受。 陈志霞去买票的时候还是买了带码子的汤面,既然要请人家,那就要用最好的,要不是陈重生执意要吃面,她定然会请他下馆子,七荤八素摆上。这是她的礼数。 师傅把面端到桌上时,陈重生看了一眼陈志霞,自己心里面的一点期待,还是被她洞察了。老实说,陈重生当然愿意吃荤的。 陈志霞没有动筷,瞅着陈重生吃得有滋有味,她心里也是蛮得意的。 陈志霞把自己碗里的面和码子赶了一多半到陈重生碗里,陈重生就笑了,恍惚之中就感觉像是母亲在伺候他似的。 “你怎么不吃啊?”陈重生抬了一下眼,问道。 “我看你吃得那么有味,就感觉饱了。”陈志霞说着,就用筷子夹了根面条,慢慢吮吸着。 陈重生见陈志霞的动作之优雅、轻盈,又特别善解人意,感觉城里人还是城里人,而城里的女孩子,更是乡下女孩难以比拟的。他对城里的女孩子又平添了一份憧憬。 陈重生把碗里的最后一点汤汁,倒进了口里,吧唧下嘴,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 人家女孩子盛情款待了他,他不回馈一下,也实在是过意不去。 “晚上,我们去看露天电影吧?” “好呀。露天电影讲的什么?” 陈重生也是听寝室的人闲扯,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场所,他也没有见识过。他没有想到,陈志霞一个城里人也没有见识过。 “露天电影指的是一个露天电影院,没有顶棚的,就是一块空地,就像电影下乡,农村放的那种。不是讲露天的电影。” 陈重生费力讲给陈志霞听,陈志霞娇嗔道,“你都把我绕晕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那星空之下的感觉,一定不是你在电影院能感受得到的。” 陈重生之所以把露天电影描绘的那么神秘,又充满魅力,也是想让陈志霞多一些期许,答应他一同前往。 “是晚上吧?” “嗯。当然。” 陈志霞面露为难之色,“那我晚上回去,是不是太迟了?” 陈重生脱口而出,“我送你回去。” “好呀。” 陈重生完全忘记了寝室里的禁令,虽说文明寝室检查评选已经结束了,但规矩立下了,他作为学生会主席也不好带头坏了规矩吧。 陈中生说完话就后悔了。 爱情常常使人冲昏头脑,陈重生也确实体验了一把。 等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陈重生和陈志霞不知道去往何处。 会女同学也好,谈恋爱也罢,却找不到一处,属于他们俩人的私密空间。 面馆也不能长久的待下去,时间长了,师傅可能要赶人了。 陈志霞知道陈重生有顾虑,害怕见到他的同学和老师,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现在他们是在岚城师院的边上。要是去她的学校那边,哪怕是进到她的学校里面,她不会像陈重生这样,她甚至敢牵着陈重生的手,招遥过市。 陈重生带着陈志霞在巷子里穿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少可以避人耳目,也还算是有一个去处。 他俩在一棵大树荫蔽下的凉茶摊点,停了下来。 陈重生见到那里一把空椅子,便买了一杯凉茶,这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请陈志霞坐下。 “你喝水。歇会吧。” 陈志霞坐下,她自然不敢什么好事都她一个人占了,“水你喝吧,我不渴。” 陈重生也不客气,咕噜咕噜把三匹观的凉茶喝了,也是因为那碗面油腻。 “陈重生。” “嗯?” “下周末,你去我那里玩吧。” “好呀。” 陈志霞甜甜一笑,脸上笑靥如花。 他俩在凉茶摊一直待到天黑,就为了去看一场露天电影。 静夜的星空,遥远、深邃,如果不是在电影院,是湖边,是山坡,你会感觉美极了,会有许多的遐想。 陈重生牵着陈志霞的手,摸黑找到一处石凳坐了下来。 陈志霞挨着陈重生,她把陈重生攥得紧紧的,生怕他跑了似的。 屏幕上放着《草原的儿女》的电影,其实放什么电影,对他俩来说,都无所谓,主要是他俩能待在一起。即便是不说话,也不用仰望美丽的星空,就这么静静的在一起,手拉着手,就能感觉彼此的怦怦心跳和浓情蜜意,这恐怕就是他俩度过的最美妙的时光。 电影散场,观影的人陆续离去,他俩依然手拉着手,坐在那里。清场的人来,他俩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电影院。 陈重生情深款款,“我送你回去。” 陈志霞同样情深款款地瞥了一眼陈重生,“有点远。” 陈重生愿意和她在一起,眼神坚定的告诉她,“我愿意……” 他俩在街边的树下,慢悠悠地走了一会。 陈志霞她们学校离这里有二十多里,就他们这个速度,起码也要三、四个小时,等陈重生把她送回学校,她难以进校门不说,再等陈重生返回来,只怕是第二天天都亮了。 “谢谢你送我,我搭车走了。” 陈重生还要坚持,“这才哪到哪?” “真的不用,太迟了。” 陈重生还想表明他的心迹,“我是诚心的。” “我知道你的心。” 陈重生看着陈志霞上了一辆出租,并把头伸出窗外,向他挥手,一直到出租车淹没在人流中, 陈重生才转身,一路狂奔回岚城师院。 第五十六章一反常态 陈重生这小子的命好,女人缘方面也是出奇的好。 陈重生刚和娇小玲珑的陈志霞眉来眼去、亲亲我我了一整天,回到岚城师院,还像欢快的鸟儿一样蹦跶着。 可有人就愁得不行。 苏玲玲在怡心湖边的一颗歪脖子柳树下,从天一煞黑就开始等着、盼着陈重生回来。 她坐在树下的椅子上,两眼就没有离开过不远处的一条马路,这是一条男生回宿舍必经的道路。 她眼睛虽说没有离开这条道路,但心思却跑得很远。 她喜欢上陈重生,应该是从上学期的运动会上就萌生了。或许是她的高傲,也或许是她缺乏小女人的温柔体贴,以致于她和陈重生之间总像隔着一层东西,若即若离。 她曾向陈重生表达过她喜欢他的这层意思,不知是陈重生真傻还是装傻,是他根本就没有接受到她爱的信息,还是刻意巧妙的回避了。 如果陈重生是真傻,那还好办,她就可以跟他表达得更明白一些;要是他装傻,面对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孩,退避三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心里早有了他喜欢的人。 苏玲玲今天在悦来面馆门口,遇见陈重生和他妹妹,她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他俩看成兄妹。 她推己及人,陈重生妹妹叫陈重生“哥”时,他妹妹眼里的那一种的娇羞之态,也只有恋人眼里才会有的,亲妹妹对亲哥哥断然不会出现这种神情。 哥哥妹妹之称呼,也不仅仅是只有血缘关系才这样,在一些少数民族,在好多地方,也是恋人的称呼。 如果陈重生心有所属他这个妹妹,那她苏玲玲只得哀叹自己命苦,只有寄希望于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了。 陈重生疾步带风的身影,刚出现在苏玲玲的视线里,苏玲玲顿时紧张起来,心里也是像兔子似的乱蹦乱跳。 苏玲玲慌乱地起身,跑了过去,“陈重生。” 陈重生一转身,见是苏玲玲,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镇定自若,“叫我?” 陈重生憨憨的,既可气又可笑,苏玲玲恨不得踢他一脚才解恨,她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找我有事?” 真是笨蛋,没事,我等你一晚上。可苏玲玲开口说话时,口气却是柔柔的,“没事就不能找你啦。@” 陈重生呵呵傻笑。 “你妹妹呢?” “回去了。” “你妹妹在做什么?” “在岚城读中专。” “你?今天陪你妹妹玩了一整天?” “嗯。” “你这个哥哥,做得不错。” “还行吧。” “我能找你妹妹去玩吗?” 陈重生犹豫了,陈志霞不是他亲妹妹,要是他亲妹妹,他当然愿意把妹妹介绍给苏玲玲。要是让苏玲玲接触陈志霞,凭着苏玲玲的秀外慧中,陈志霞还能不露馅。 “不好吧。” “陈重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你妹妹的朋友都不配?” 苏玲玲这句话太狠,陈重生根本没办法接。他凝望着苏玲玲,忽然觉得她,那么陌生,那么高高在上。苏玲玲敢扇冉国庆一巴掌,虽说她不会扇陈重生一巴掌,但陈重生依然悚她。他不仅悚她的狠劲,对她语言上的入木三分,他也是深有体会。 现在陈重生又遇到苏玲玲这种情况,一时张口结舌,“哪能……” “你把你妹妹的地址告诉我,我去找她。” “不好吧。她又不认识你。” “今天不是在面馆门口认识了?” 陈重生一次次词穷语尽,他真的想逃走,“随你的便。” “那你告诉我,你妹妹的地址。” 陈重生有点生气,“苏玲玲,我妹妹跟你不是一个档次的,我能不能请你,不要去打扰她。” “陈重生,你的思想观念就有问题,朋友之间有什么贵贱之分?哦,我读大学,你妹妹读中专,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你自己说,你思想观念,是不是存在很大的问题?” 陈重生恨不得向苏玲玲,求爹爹告奶奶,放过他。 要是他和苏玲玲继续聊下去,指不定,苏玲玲还会跟他戴上多大的高帽子。 陈重生一整天在陈志霞那里积攒的高兴劲,被苏玲玲几句不冷不热的话,冲刷得无影无踪。 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没想慢怠苏玲玲,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了,“我回寝室了。” 陈重生刚迈开步子,苏玲玲拽住了他。 “唉,唉,你走什么呀?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妹妹的地址呢。” 陈重生一甩手,“你干嘛老缠着我妹妹?” 陈重生气走了。 苏玲玲本想从陈重生那里套出一些他妹妹的真实情况,没想到陈重生一反常态,对她发起脾气来。 这是苏玲玲始料不及的,不过,她更加确信,陈重生和他的“妹妹”是有问题的,或者说,是有故事的。 第五十七章忐忑不安 陈重生悄没声息地走了,进了宿舍三楼,他俯在栏杆上,朝他和苏玲玲刚才待的地方,放眼望去,苏玲玲那么高傲的一个女孩,现在独自一人可怜兮兮的在那里盘桓。 陈重生心里就有点难受,刚才确实对苏玲玲有点过分。人家女孩肯定在路上等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就是想和他的妹妹交个朋友,可自己呢?还蹬鼻子上脸,不声不响地走了。 陈重生现在真想下楼去,可是迈不开腿。 这件事,成了陈重生心里的一个结。 陈重生一直想找机会,跟苏玲玲说声对不起。 可苏玲玲见到他,面无表情,好像陌生人似的,根本就当他是空气。 陈重生专门去了一趟陈志霞的学校,找到陈志霞,把苏玲玲这件事,讲给陈志霞听了。 他之所以要讲给陈志霞听,无外乎,一来可以减轻一下自己的负疚感,二来也是想告诉陈志霞,陈重生为了她,连他同学都得罪了。 陈志霞问:“你同学不会是知道了我们俩个……” 陈重生问:“知道了我们俩个什么?” 陈志霞拍了一下陈重生胳膊上,害羞地说:“还有什么,好上了呗。” 陈重生傻里傻气地笑了。 陈志霞问:“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陈重生脸上的笑容立刻褪去了,他真的还没有想到这一茬,万一苏玲玲向同学或是老师,添油加醋一说,他还真是说不清了。 “我就怕她乱猜疑,还把它当成事实说出去。” “那有什么嘛。” “要是别人问起来,我没办法跟人解释清楚。” “解释不清就不解释。” “那不是默认了。” 陈志霞巴不得陈重生默认,那他们俩的关系就确认了,那她和陈重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往,不用假装哥哥妹妹,更不用偷偷摸摸。 “就算别人知道了你有女朋友,这又不犯法,或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别人能把你怎么着?” 陈重生瞅了一眼陈志霞,觉得她说的在理,并且让他心里感到舒服。 陈重生就笑了,“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陈重生不管了,就仿佛扔掉了一件包袱似的,轻松了。 陈重生抓起陈志霞的手,带着她,跑出了她们学校。 他俩在街边很自在地走着。 陈重生现在完全不用像上次陈志霞去找他那样,提心吊胆似的。 陈重生说:“唉,马上要放暑假了,你有什么打算?” 陈志霞嫣然一笑,反问道:“你呢?” “我呀,打算留在师院,抓紧时间搞搞学习,多充实一下自己。另外,我们系一个教授,他写了几本书,想要我帮他校正一下,我正好可以利用暑假这段时间帮他完成。” 陈志霞没有任何犹豫,“你留在这里,那我也不回去了,我就在这里陪你。” “说定了?” “说定了。” “你来我们图书馆,我有借书证,你要看什么书,我帮你借。” ”好呀。”陈志霞顿了一下,“我怕我看书看不进去。”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 “为啥?” “因为你呗。” 陈重生没明白过来,还正儿八经的,“我不会影响你的,我埋头校书就是了。” 陈志霞娇嗔地打了下陈重生的胳膊。 她心想,陈重生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和你在一起,能心静如水吗? 不过,陈重生的傻样,她还是打心眼里蛮喜欢的,“傻啦吧唧样。” “说我吗?” “还能有谁?” 陈重生傻乐呵呵。 星期一上大课的间隙,老师跟陈重生说,下了课,去找一下系主任。 系主任从来没有单独找过他,现在系主任找上门来了,不会是苏玲玲告状了吧,陈重生一时忐忑不安。 要真是苏玲玲告了状,他该如何回答系主任是好呢?是坦然承认他和陈志霞的亲密关系,还是一问三不知,拒不承认呢? 苏玲玲,你给我记住!陈重生朝苏玲玲坐的地方望了一眼,苏玲玲正在专心听课,还不停地记着笔记。 最后一节课,陈重生完全没心思听下去了。 陈重生在系主任办公室门边来回踱步,踯躅不前。 豁出去了! “主任,您找我?” 系主任五十多岁,已是一头银发,弥勒佛式的笑脸,看上去并不显苍老。 系主任是化学系的最高长官,陈重生哪怕是学生会主席,平时也很难见到系主任。 系主任见陈重生进来,起身招呼,“你是陈重生?来,坐。” 陈重生怯怯地坐在沙发上,系主任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 系主任说:“学生会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不错。” 陈重生谦虚地说:“主任,我做得还很不够。” “暑期有什么安排?” 陈重生的心一直悬着,但看主任面带微笑,并非是拿你是问的样子。 “主任,暑假我准备帮黄秋雁黄老师把几本书校对一下。” 系主任眼睛一亮,“黄老师很信任你呀。” 陈重生习惯性憨憨一笑。 “陈重生,你恐怕要调整一下安排了。” 陈重生疑惑地望着系主任。 “是这样,团省委组织大学生搞一次社会调查活动,要求我们师院派一些人参加,化学系我们准备派你作为代表参加,你有什么意见?” 陈重生一看是这事,与苏玲玲无关,顿时喜出望外,兴奋地站了起来,“主任,我没有意见,我服从领导的安排。” “好,好。坐,坐。”系主任压压手,叮嘱道,“你们这次下去,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带着任务去的。你作为化学系的代表,回来是要拿出有份量的报告的。” 陈重生小声问了一句,“主任,我们去调查什么?” “你们这次下去,主要是调查农村联产承包的情况。有问题吗?” 陈重生使劲地摆着头,“主任,你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系主任站起来,拍了拍陈重生的肩,“我相信你。” 陈重生出了主任办公室,依旧激动不已,跑着下了楼。 第五十八章一封简短的信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陈重生急于想和他喜欢的姑娘陈志霞分享,苦于要走二十多里地,坐出租他又舍不得花那个钱,最好的选择,那就只有写信。 陈重生把他的喜悦融入了他要说的话里,至于陈志霞要两天后才能收到信,显然不能和他同步,他觉得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现在情况有变,他原本的规划又要重新制定。他本来打算利用暑假这一段时间,一边学习,一边帮黄老师的书稿校字的,看来无法顺利实施了。但他答应黄老师,就得不折不扣去完成,好在黄老师没有给他规定死时间,他花时稍长一些应该是不要紧的。 临近放暑假,陈重生只得利用这短短几天,抓紧一切可用的时间帮黄老师校正书稿。 因为他心里充溢着满满的喜悦,字也校得快一些。图书馆要关门了,他又转战到化学系学生会办公室。 他见办公室无人,正好可以给陈志霞写信了,当晚就发出,陈志霞就能早一点收到他的好消息。 “亲爱的陈霞: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作为化学系学生会主席,被团省委选中,在暑假期间进行社会调查话动。我们可能要暂时分别一段时间,实在对不起。” 信写得简短,信一写完,陈重生就从抽屉取出信封,麻利地把信装了进去,用浆糊糊上,贴了邮票,然后写上收信人的地址和收信人。 可能是因为他写信时,太过高兴,以致于忘乎所以,他既没有再读一遍信的内容,更没有逐个字校正一下,就把信连同他的喜悦一起扔进了邮筒。 可就是这样一封简短的信,给陈重生带来两年的痛苦折磨,而且他至始至终还不知道缘由。 清晨,一辆小面包车开进岚城师院。 陈重生因为头天晚上,给黄老师书稿校字,忙到深夜,翌日早上起来晚了些。 一个三十多岁团省委的年轻人,见陈重生匆匆赶来,问:“你是陈重生?” 陈重生点点头。 “大家都在等你。” “对不起。” “快上车吧。” 陈重生一上车,就惊呆了,第一排靠窗户边坐着的是苏玲玲。 陈重生张大嘴巴,满腹狐疑,“你?!” 苏玲玲木然地瞟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刻意的把身子侧向窗口。 后面上来的人一推搡,陈重生被挤到车尾。 陈重生坐定后,车启动了。 团省委的年轻人站在前面,拍了一下手,“各位同学,我是团省委的于枫,我会全程陪同大家一起前往岚县,进行农村联产承包情况的调查活动。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找我。” 车内出现了小小的骚动,相互之间开始交头接耳。 大家议论的内容,基本上集中在岚县在哪里,我们这一行人要去调查什么等问题上。很显然,大家都和陈重生一样,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活动。 陈重生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他现在想的是苏玲玲怎么来了,化学系不是只派了他一个人吗? 他盯住前面的苏玲玲,她侧身坐着,两眼注视着窗外,一动不动,似乎刚才团省委于枫的讲话、同学们的议论纷纷都与她无关。 苏玲玲把窗户上的玻璃拉开一条缝,小面包快速行驶带起的风,吹拂着她的齐耳短发飘飞起来,露出白白净净的脖颈。 陈重生坐在后面,能清晰地注意到,有好几人也像他一样,把目光停留在苏玲玲身上。 陈重生刚才上车时,苏玲玲对他冷若冰霜,他知道,苏玲玲还在生他的气,而且不单是一般的女孩子的乔气,似乎还有一些恨意。 倘若苏玲玲对他因爱生恨,这是陈重生最不愿意看到的。 本来,陈重生一直在找机会想给苏玲玲赔礼道歉,说声对不起,苏玲玲却好像一直在躲着他,未让他如愿。 这次苏玲玲也参与了他们,那他们俩肯定会有很多机会在一起。陈重生崇尚多个仇人不如多个朋友,即便是他俩走不到一起去,也不能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毕竟他俩还是有过一段美好、天真无邪的时光。 陈重生相信他能化解他和苏玲玲之间的不快。 大不了,他就告诉苏玲玲,陈志霞是他女朋友。 凭他对苏玲玲的了解,她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小气人。 “陈重生。” 旁边的同学用胳膊上肘碰了下陈重生,陈重生醒过神来,看到团省委的于枫盯着自己。 陈重生用手指指自己,于枫点了下头,说:“陈重生,你是岚县的吧?” 陈重生站起来,答道:“我是。” 于枫又问:“你老家是哪里?看我们这一次有没有机会去你老家看一看。” “老师,我是瓦池乡金安村的。” 于枫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打开,用手指在笔记本上滑动着,然后停住了,“真是巧了,我们正好有一站是瓦池乡。” “老师,到了瓦池,我请大家到我家里去吃饭。” “好啊。”于枫用手示意陈重生坐下。 陈重生坐下后,目光又移向了苏玲玲,这个时候,苏玲玲已扭过身来,下巴搁在椅子靠背上,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陈重生和苏玲玲目光交汇,这一次苏玲玲没有躲闪。 第五十九章途中 小面包开了一半路程,停在一个小加油站。 陈重生等苏玲玲下去方便时,他才慢悠悠下了车。他在茶水摊买了一碗茶,双手捧着,等着苏玲玲出来。 团省委的于枫注视陈重生有一会儿,走到陈重生边上,“买了茶,怎么不喝?敬天,还是敬地?” 陈重生一回头,尴尬地笑了一下。 正巧苏玲玲走过来,陈重生慌乱地把茶水捧到她面前,“喝水,我才跟你买的。” 苏玲玲目光停在茶水上,就是不伸手。 于枫问苏玲玲,“玲玲,你们认识?” 于枫叫“玲玲”的口吻很亲热,看来他和苏玲玲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但不像是那种恋人关系,也不像是亲戚关系。 陈重生一时琢磨不透,似乎又好像是明白了,苏玲玲是凭于枫的关系进来的。苏玲玲连团省委都有人脉,可见她的能量巨大 苏玲玲解释说:“我们是同班同学。” “哦。你们聊。”于枫转身走了。 陈重生和苏玲玲的目光齐齐的追随着于枫而去,俩人似有些尴尬,都害怕收回目光。 陈重生轻声说:“喝一点吧。上次,真的对不起。” 苏玲玲细眉一挑,“对不起什么?” 陈重生张口结舌,“我……我……” 然后一甩手,向小面包走去。 陈重生呆滞地站在那里,片晌之后,一仰头,把一碗茶水喝个精光,这才跑了过去。 车重新开动了,于枫提议,“我们来唱歌吧。” 于枫转向苏玲玲,“玲玲,你歌唱得好听,你给我们来一首。” 苏玲玲羞怯地说:“我会的也不多。” 大家就鼓起掌来。 陈重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站起身,扬起手来,使劲地拍着巴掌,“欢迎化学系学生会文艺部长来一首。” 苏玲玲站起来,转过身,盯着陈重生,就感觉他刚才的话并不是在捧她,而是带有起哄的味道。 苏玲玲面对大家注视的目光,落落大方地说:“既然大家这么热情,我就献丑了。我就唱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妹妹找哥泪花流》。” 妹妹找哥泪花流 不见哥哥心忧愁 心忧愁 望穿双眼盼亲人 花开花落几春秋 啊 苏玲玲高亢婉转的嗓音,一下子就把大家震住了,尤其是陈重生,痴痴的,两只手悬在空中,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 苏玲玲唱毕,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再来一首。” 大家齐声呼喊。 苏玲玲连连摆手,“献丑了,献丑了。” 苏玲玲转过身去坐了下来,陈重生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车直接开到岚县县委大院,团县委的三个年轻人,早就候在路边。 于枫一下车,团县委的人就上前握住于枫的手,“于书记,欢迎来岚县指导工作。” 于枫从人群中把陈重生拽到团县委的几个人面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你们岚县出的优秀人才,陈重生。” 于枫这么一介绍,陈重生颇有一点受宠若惊,不知该表达点什么,只得使用他惯常的杀手锏,憨憨一笑。 团县委中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主动握住陈重生的手,自我介绍,“沈金阳。” 陈重生猜沈金阳应该是团县委的头头。 于枫吩咐道:“老沈,你和小陈碰一下头,把我们的日程定一下。” “好,好。”沈金阳一边应着于枫,一边拍了下陈重生。 随后,大家一起上到二楼团县委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十多平,三张木质办公桌,很简陋。 十几人一下子涌进办公室,摩肩接踵,身子都转不过来。 于枫笑着开玩笑说:“看来,我们的人来多了。” 沈金阳挤到于枫身旁,“于书记,小地方,包涵一下。” 于枫就招呼大家,“岚城师院的同学们,麻烦到走廊上吹吹凉风。” 陈重生和大家一起鱼贯而出。 于枫和沈金阳聊了一会,然后沈金阳带着大家到县委大院边上的一家宾馆住下了。于枫和苏玲玲各自住的单间,其他人基本上安排的双人间。 陈重生和物理系学生会主席住一间,陈重生和他没什么交流。 陈重生现在一门心思在苏玲玲身上,他两个眼睛时不时瞟向苏玲玲的房间,他在瞅机会,想再一次跟苏玲玲道歉。 他就是这么一根筋,想去做的事,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做到。 在来的路上他跟苏玲玲道过歉,但苏玲玲佯装不理,应该就是没有接受他的道歉。陈重生不知道是他的礼性太小,还是他的态度不够诚恳。 既然一次不行,那就必须来第二次。 苏玲玲房门敞开着,陈重生料想她应该收拾停当了,这个时候他进去,时机应该合适。 陈重生刚出自己房间门,就见于枫走进苏玲玲房间,他慌里慌张地退了回来。 第六十章谁让你是我哥呢 于枫大苏玲玲十多岁,可以说是看着苏玲玲长大的。打小苏玲玲就活泼开朗,有那么一点男孩子气,而且古筝弹得好,歌也唱得好,就很讨于枫的喜欢。 苏玲玲下乡回来,于枫再见到她时,几乎认不出她来了。乌鸡变凤凰,苏玲玲成了大姑娘,出落得愈发漂亮美丽。 于枫曾试着接触她,找一些借口为她送高考复习资料,提供报考学校的信息等等。无奈,苏玲玲总是和他有意无意地保持着距离,虽说口里叫“枫哥”叫得亲热得不得了。 于枫的爸妈和苏玲玲爸妈住在同一大院。有一天于枫回家,碰到苏玲玲妈,就跟她说起了这次组织岚城师院的学生去农村搞调查活动。 “齐阿姨,我这次去岚城师院,您有什么要带给玲玲的吗?” 齐阿姨对于枫还是蛮认可的,人生得相貌堂堂,也算是一表人才,更主要的是他在团省委工作,前程不可限量,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他的年纪稍微偏大一些。 做妈的都会关心自己孩子的男婚女嫁,齐阿姨自然也不例外,多次侧面问过自己姑娘,苏玲玲就很不耐烦地说,“他是我枫哥。” 苏玲玲的言下之意,做妈的也能领会,说白了,就是他俩不合适呗。 苏玲玲考取了岚城师院,去了学校,她和于枫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俩人的关系也会渐渐的疏远。 做妈的想给自己姑娘多创造一些他俩接触的机会,也不成了。但于枫这一次组织的活动,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小枫呀,你这次下去,能不能把我们家玲玲也带上?” 于枫一听,正合他意,只不过多一个名额而已,这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问题。 “阿姨,没事,我带上她。” “这丫头,性子野,还是下乡那几年,我和她爸都没有管她,纵容成现在这个样子啦。” 齐阿姨话的意思,于枫一听就明白,就是让于枫多管管她,也就是多多照顾她。 “齐阿姨,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玲玲的。” 当然,他们这样的关系,陈重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陈重生也不屑去想,他只是想跟苏玲玲道一个歉而已,却被于枫捷足先登了,陈重生就有些懊恼。 于枫一走进苏玲玲的房间,苏玲玲就亲热地叫了一声,“枫哥。” “玲玲,还满意吗?” “房间里还蛮干净,还可以。” “那就好,我也就放心。要是你不满意,回去跟你妈一告状,我还不得挨你妈刮胡子。” “枫哥,我是大人了,你别老是拿小时候的事挤兑我。” “我开玩笑的。玲玲,你看一下,还缺什么,我帮你去买。” “枫哥,不缺什么,我都备了。” 苏玲玲抻抻床单,“枫哥,你坐。” 于枫看了一眼平平展展的床上,靠着床沿坐了下来。 “枫哥,我想单独去一下陈重生老家,你陪我去吧。” 于枫虽说是团省委的副书记,但在苏玲玲面前,却没有半点官架子,而且对苏玲玲的请求,也不好当面拒绝。 “我们不是有瓦池乡一站吗?” “我想先单独去,就看一看。” “要通知陈重生本人吗?” “不用。”苏玲玲说得肯定。 于枫本想问一下苏玲玲,为什么要单独去陈重生老家看一看,他旋即觉得这有吃醋的嫌疑,便止住了。 他看得出来陈重生这小子,一直在向苏玲玲献殷勤,苏玲玲唱歌,他撒开了鼓掌,苏玲玲中途下车休息,他讨好地送水,苏玲玲对此好像不理不睬。 这也难怪,一个乡下孩子要赢得高傲的苏玲玲芳心,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于枫看得出,陈重生这小子很执着。 或许苏玲玲已动芳心,不然,她干嘛要去一趟陈重生老家呢。 明天,他们一行人就要铺开,深入到农村去,于枫作为组织者和领导,他不会蹲守在哪个点,是有自由的,不过,他肯定也是要参与进去的,他会在他们几个点来回了解一下情况。 按照于枫和沈金阳的商量,苏玲玲一个女孩子蹲点不方便,就不用下到哪个点了,跟在于枫的身边即可。 所以于枫答应苏玲玲去一趟陈重生老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枫哥,好人做到底。” “还有什么事?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枫哥,小面包也借用一下呗。” 于枫就笑了。 这个聪明过人的苏玲玲,也有傻不拉叽的时候,他于书记去哪,车自然是会跟到哪。 “行吧,行吧。真拿你没办法。” 于枫装着为难地点了一下苏玲玲的鼻子,苏玲玲一脸娇羞,“谁让你是我哥呢。” “没事,我走了。” 陈重生在自己房间门口瞄着,心里七上八下,焦急地等着。于枫从苏玲玲房间一出来,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陈重生就蹑手蹑脚到了苏玲玲房门口。 哐当! 苏玲玲房门关上了。 门差一点碰到陈重生的鼻子,陈重生一激灵,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第六十一章生如夏花 苏玲玲和于枫驱车前往瓦池乡。苏玲玲下车,打听了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爷。 “大爷,请问您,陈重生家往哪里走?” 大爷耳朵有点背,“什么?” 苏玲玲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大爷一捋胡须,“陈重生?哦,这小子,不得了啦,文曲星下凡。” 苏玲玲想,连瓦池乡的老人都知道陈重生,可见陈重生在瓦池乡的名声在外。 这也不奇怪,整个瓦池乡,方圆十里,就出一个大学生,大家奔走相告,自然整个乡的人都知道了陈重生这个名字。 苏玲玲按老人的指路,跟小面包的司机一路指点,很快就到了陈重生的家门口。 两扇木门关着,上面挂了一把年代久远,锈迹斑斑的长方形铜锁。 苏玲玲兴致勃勃而来,居然陈重生家里空无一人。 于枫没有下车,苏玲玲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从门缝里瞟了一眼,屋里就几张床,几把椅子和一张方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苏玲玲围着三间茅草屋转了一圈出来,有些失落。 苏玲玲朝隔壁二十多米的一户人家走去,一位大娘坐在小板凳上正在往搓衣板上揉搓衣服。 苏玲玲猴着腰,问:“请问您一下,陈重生他们家里的人呢?” 大娘一边站起来,一边往衣服上擦着手,“姑娘,你找谁?” “我找陈重生的家里人。” “哦,重生他妈病了,他爸用板车拉着他妈去县里了。” “大娘,他妈得了什么病?” “听说是肺上出了问题,没几天了。” 苏玲玲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陈重生应该还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他肯定就不会下乡去了,肯定会跟于枫请假回来。他爸妈以为儿子在外地读书,肯定也是瞒着的。 苏玲玲是下过乡的,像陈重生这样的家庭情况,在农村比比皆是。 苏玲玲走到小面包跟前,不知如何是好。 于枫问:“怎么一回事?” “陈重生妈病了,他爸拉着他妈上县医院看病去了。” “那我们回吧。” 苏玲玲好不容易向于枫开了一次口,把人家书记拽到这里,结果一无所获,心里特别的沮丧。 苏玲玲不甘心,又走向挂着铜锁的大门口,下意识地又朝里望了一眼。 “您找谁?”背后清脆的一声。 苏玲玲立即转过身,是陈重生大妹中午放学回来了。 “我找陈重生。” “我哥上大学去了。” “你是?” “我是陈重生大妹,陈重如。” 苏玲玲如获至宝,欣喜地双手抓住陈重如的双肩。 “你是陈重生妹妹,太好啦。” “您找我哥什么事?” 苏玲玲顿了一下,“我们是团县委的,来了解一下你们家的情况。” “哦。” 陈重如跳起来,从上门框取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您请坐吧。” 苏玲玲拖了椅子坐下,“姑娘,你也坐吧。” 陈重如直直地伫立在苏玲玲面前,“您怎么称呼?” “你就叫我玲姐。” “玲姐,您想了解什么?” “你们家几口人?” ”我爸妈,我哥,我下面还有两个妹。” “你叫重如是吧?” “对。我大妹叫陈重夏,我小妹叫陈陈重花。” 苏玲玲一念叨陈重生他们几姊妹的名字的末字,生、如、夏、花,挺有意思的,“你们的名字,都谁取的?” “我爸。” 苏玲玲忽然觉得陈重生爸并非普通的农民,多少还是有些学问的人,那他爸对陈重生的影响肯定不小。苏玲玲他们刚进入瓦池乡,打听的白胡子老人口里的文曲星下凡,无疑也是出自他爸之口。 “重如,你现在在哪里读书。” “我在瓦池中学读高二。” 苏玲玲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陈重如肯定不会在她面前撒谎,她在悦来面馆见到的陈重生妹妹,自然就不是他的亲妹妹了。 苏玲玲大动干戈跑了这么一趟,就是为了弄清这样一个事实,现在事实清楚了,她心里反而酸酸的。 苏玲玲起身,步履沉沉的走向小面包。 陈重如在后面还在问:“玲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苏玲玲转过身来,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两百元钱,塞在陈重如的手上,“给你妈治病。” 苏玲玲快速地上了车,催促司机,“快走吧。” 小面包一溜烟离开了陈重生家。 于枫问:“玲玲,你怎么啦?” 苏玲玲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于枫一问,她反而镇定了,“没事。”便把脸侧向车窗外。 第六十二章下乡 苏玲玲回到宾馆,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她心里很难受,就想哭,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陈重生家境贫寒,跟她的家境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按照苏玲玲妈的说法,要找就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相好,很显然,陈重生的家庭是难以入她妈法眼的。 即便如此,陈重生也没有想攀附她们家的一言一行,而且苏玲玲一直在向他伸出橄榄枝,他却视而不见。 或许是农村家庭的孩子有那么一份自尊,抑或是自卑,阻碍了他们之间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既然陈重生心里有了他喜欢的人,苏玲玲对他就不会抱有更多的奢望了。但对苏玲玲来说,要放弃一段感情也是很难的。 苏玲玲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的家境,她本人的学历、相貌,哪一样拿出来不都是万里挑一? 就陈重生那个貌似妹妹,却不是妹妹的女朋友,她哪一样能和她苏玲玲相比?他们还煞有介事在她的面前唱这种双簧戏,是想笑话她,还是想愚弄她? 苏玲玲越想越气愤,就使劲的踢门,门踢得咚咚直响。她一时恍惚,不再踢门了,咚咚之声还是响个不停。 她一把拉开门,气势汹汹地大声尖叫,“你干什么?” 门口站着于枫,“玲玲,怎么啦?” 苏玲玲生气地跑到床边坐了下来,细眉微蹙,一脸烦躁。 苏玲玲突然一抬头,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于枫说:“哥,我要回去。” “回哪里去?” “回岚城。” 于枫脸一板,“不行!” “为什么呀?” “你是我们这一次活动的成员之一,无组织,无纪律。明天,跟我下乡去。” “哼!” 苏玲玲扭身往床上一趴。 翌日一早,于枫带着苏玲玲,还有团县委的沈金阳一同驱车前往太湖乡,那里正是陈重生和物理系的同学一组调查的地方。 于枫这么刻意安排,他就是想看一看苏玲玲和陈重生是个什么关系,又发展到了哪一步。 苏玲玲单独去了一趟陈重生的老家,就见了一下陈重生的妹妹,她整个人完全变了,忽儿烦躁,忽儿愤怒,忽儿又哀伤…… 于枫问她,苏玲玲又不肯说,无端生着闷气。 于枫多少为她担忧,他答应过她妈,把她带出来,会好好照顾她。要是苏玲玲现在这副状况回岚城,他又如何向她妈交待呢。 车到了太湖乡。 沈金阳去之前给太湖乡的团总支书小姚打了电话,于枫他们到时,乡长和小姚正在门口候着。 于枫和乡长未及寒暄,就开门见山问小姚:“陈重生他们呢?” 小姚是土生土长的太湖乡人,高中毕业后就托人进了乡政府。他见到了来自于团省委的于书记,这是他见到过的最大的官,心里多少有些发悚。 小姚怯生生地说:“陈重生他们俩个一清早就下乡去了。” 于枫再问:“他们说没说,今天到哪一个村?” “新华村。” 于枫又问:“他们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姚说:“天黑了才回来。” 沈金阳问:“于书记,我们要到乡下去吗?” “去。” 他们一行人上了车,小姚讨好地挨着于枫坐下。 于枫问:“太湖乡,实行联产承包,群众有什么反映?” 小姚侧着身子,大半个屁股悬空在面包车的过道里,“书记,群众热情高得很,觉得上面实行这种政策,完全是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 “有什么不同声音吗?” “不同声音嘛,”小姚顿了下,摇了摇头,“不过,有的村在分田时,反映有的村干部在给他们亲戚丈量土地时,有点松。” 于枫眉头一皱,“这是不正之风。” “这些情况,我都反映给了乡长。” “乡长怎么处理的?” “乡长下去,根据群众的反映,亲自去丈量了土地,多占用土地了人家都退了出来。” “那些弄虚作假的村干部,乡长处理没有?” “处理?不过,乡长警告了他们。乡长说,村里还要靠他们主持工作,就没有抓住他们不放。” “乡长这是护犊子,这可要不得。” “哦。”小姚手一指,“书记,前面就进入新华村。” 苏玲玲一直趴在窗口边,望着迅速掠过的绿油油的田野。于枫把她又带到陈重生这里,苏玲玲心里一直在纠结着,她该如何面对陈重生,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陈重生妈的情况,她要不要告诉陈重生,告诉的话,那他们去他家的事,陈重生肯定会知道,不告诉的话,这对陈重生就有点残忍。 苏玲玲看见田垄上十好几人,挤一成团,她朝于枫叫了一声,“哥,喏。” 小姚的目光霎时间聚集在苏玲玲的身上而不是田垄上的一堆人,原来于书记身边漂亮的女孩是他妹妹,小姚都没怎么跟她打招呼,多有慢怠。 于枫指示司机,“把车开到边上去。” 小姚这才把目光移向车外,在他的认知里,路上争吵多是交通问题,家里争吵多是邻里纠纷,田地里争吵那应该就是分田承包出了问题。 “书记,他们八成也是因为分田不公,闹起来了。” 于枫他们走了过去,陈重生正背着于枫他们在双方之间进行调停。 于枫就站在村民后边,没有挤进去,他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第六十三章深夜奔跑 陈重生回到宾馆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于枫和苏玲玲一直在宾馆房间里等着他。 陈重生下了车,一口气跑了上楼,气喘吁吁,“书记,您找我?” 陈重生见苏玲玲也在,咧着嘴笑了一下。 “你妈病了,你先放下手里的工作,回家一趟吧。” 陈重生他妈病了,他信,去年过年时,他妈就一直在咳嗽,但于书记怎么会知晓的。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问:“我妈病了,您怎么知道的?” 苏玲玲抢着说:“我们去过你家了。” 陈重生开始紧张起来,两眼死死地盯着苏玲玲,“你?” 苏玲玲有点恼火,“你,你什么?你快回去吧。” 于枫建议,“我让司机送你,这么晚了。” 陈重生说:“书记,不用,我一会儿就跑到了。” 陈重生转身出了于枫的房间,苏玲玲忽然想起了什么,追了出去,在走廊里大声叫嚷起来,“陈重生,你等等。” 于枫也走了出来,站在门边。 陈重生停了下来,回过头。 苏玲玲说:“你妈可能在县人民医院。” “在县人民医院?” “走,我陪你去吧。” 陈重生没有挪步,一时为难,“谢谢你。不用。天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玲玲推了一把陈重生,口气粗重,“你啰嗦什么,快走。” 陈重生和苏玲玲一路上没有说话。本来陈重生就一直想给苏玲玲道歉的,现在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县城里,又没有外人情况下。但是,现在的陈重生没有这个心情,他甚至连他妈病了,住在县人民医院,苏玲玲是怎么先于他知道的,他都没去问。 俩人匆匆赶到县人民医院,到服务台,只有一个女护士,趴在桌上睡觉。陈重生正要开口,被苏玲玲拦下了。 苏玲玲走到里间,拍了一下女护士的肩膀,然后朝陈重生努了一下嘴,陈重生赶紧问:“请问一下,肺病的住在什么地方?” 女护士伸了下懒腰,往后指了下,便又趴在桌上。 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又见一护士台,又是一女士趴在桌上睡觉。 陈重生想,这要是在他上辈子,大家都有手机,估计她们也不会无所事事了,只用睡觉才打发时光了。 这次,陈重生没有等苏玲玲照第一次的做法去做,就大声一喊:“喂,我找肺病科。” 女护士没有睡,只是在假寐,猛地站了起来,也大声叫着:“嚷什么嚷,哪有什么肺病科,只有呼吸科,四楼。” 苏玲玲连忙向护士赔笑,“对不起,我们着急。” 陈重生和苏玲玲噔噔跑上四楼,这里的护士没有趴在桌上睡觉,而是根本就不在,服务台空无一人。 陈重生环顾四周,没有见到穿白大褂的,就拿起桌上的一个住院记录单,他用手指逐个点下来,根本就没有他爸或是他妈的名字。 陈重生把记录单递给苏玲玲,苏玲玲瞟了眼又放下了,她又不知她爸妈的名字。 苏玲玲问:“没有?” 陈重生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 苏玲玲喃喃自语道:“不会呀,你爸用板车把你妈拉到县里来的。” 陈重生还是不放心,又在住院部来回逐个病房查看了一遍,这才失望地对苏玲玲说,“我妈可能只是来医院看了下病,没有住院。” 陈重生没有责怪苏玲玲的意思,但苏玲玲觉得自己误判,耽误了陈重生,“对不起呀,让你白跑一趟。” 陈重生苦笑一下。 陈重生内心还是挺感激苏玲玲的,毕竟人家女孩子深更半夜的陪他一起来医院,也不容易,也是急他所急。 “我先送你回宾馆。” “不用,你还是快点回家去吧。”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先把你送回宾馆再说。” 苏玲玲拗不过陈重生,只得让他送自己回去。他俩默默的在街边走着。 苏玲玲昧着良心说:“你也用太着急,幸许你妈的病情不那么严重,不需要住院。” “可能吧。” “要不,你今晚在宾馆过一夜,明早再赶回去吧。你今天忙了一整天,也够呛的。” “我还是要回去的。” 陈重生遇到事,心里就会装着这事,不弄清楚,不解决,很多的时候,他都难以心安,自然寝食难安。 陈重生把苏玲玲送回宾馆门口,“谢谢你啊。我回去了。你帮我跟于书记说一声,要是我妈没事,我明天一早就会赶回县里。” “那你回去,不用跑得那么急。” “我知道。” 第二天上午,于枫起来后,询问了一下苏玲玲,陈重生妈的情况,苏玲玲如实作了汇报。 “那没事就好。” “可是……”苏玲玲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 “可是他们村里人说他妈快不行了。” “啊?”于枫觉得要是那样的话,他要不要以组织的名义去看望一下,“你昨天给陈重生妹妹的钱,也是因为这,是吧?” “嗯。” 于枫和苏玲玲俩正聊着,陈重生冲进房间来,眉开眼笑,上气不接下气,兴奋地说:“于书记,我妈没有事。我今天是不是还要回太湖乡?” “你确定你妈没事?”于枫会意地朝苏玲玲瞥了一眼。 陈重生非常肯定地说:“是没事,我妈这是老毛病了。” 于枫说:“那行吧,你上午就回太湖去吧。” 陈重生走之前,把两百块钱,递到苏玲玲的手上,还特意给她鞠了一躬,“谢谢你,你这情义太重,我们不能收。” 陈重生离开了,苏玲玲捧着这二百块钱,呆在那里,一时茫然若失。 第六十四章父母善意的谎言 苏玲玲真的难以置信,陈重生他妈居然没事。 那他们村里人干嘛跟她说那样话, 除非他们邻里之间有龃龉,那也犯不着,对一个生人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这明显是在诅咒陈重生妈。 可陈重生并不是那种惹事生非的人,他爸妈也更不应该是这样人了。 苏玲玲相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重生他妈在瞒着他。 事实上,苏玲玲判断得一点也没有错。 陈中福拖着老伴,走得很慢,而且走一走,歇一歇。 因为老伴咳得厉害,洗得泛白的蓝布褂子上,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衣襟下摆被染得一片暗红。老伴还故意用手臂挡住,陈中福看在眼里,心如刀割。 “老伴,坚持住,马上就到县人民医院了。” “老头子,你不消劳神了。” “那怎么行呢?你还没有想到儿子的福呢。” “你和几个丫头享受就行了,我恐怕是盼不到那一天了。” “别说这种话,你这个病也不是什么大病,到了县医院,医生肯定是有办法的。” “咳咳……咳咳咳……” 到了医院,医生一验血,看了拍的x光片,给出了诊断结果:肺癌晚期。 医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医生,他的话,陈中福信,但肺癌晚期,他没有这个概念。 医生就把他叫到一边,摇了摇头。 陈中福坚持,说什么也要让老伴住进大医院,哪怕是只住几天,也要让老伴住进灯火通明的病房,享受几天。 主要是老伴上县城的次数少得可怜,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满足她的一点儿心愿,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虽说是在医院。 老伴一生为他们陈家生了八个孩子不说,田里活也没少做,家里的活,洗衣、做饭、喂鸡、喂猪,更是她一人全包了下来。 陈中福知道,老伴的病就是累的,还有老伴的病,也是这几年一直拖成这样的,因为她舍不得花那个钱,实在受不了了,就到村卫生所,找娟儿开一点药。 如果要陈中福为他老伴总结的话,他老伴一生为他们陈家,可以说是鞠躬尽瘁。 所以,尽管医生放弃了,他陈中福也不能放弃。他不能想象,要是他没有了老伴,他们陈家的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虽说陈重生上了大学,但下面三个小的丫子,该如何把他们养大成人? 架不住陈中福的软磨硬泡,苦苦哀求,医生感动了,给他老伴开了住院单。 “你先去交费吧。” 陈中福按医生的要求去缴费。 “三百。”窗口递过话来。 “好,好。” 陈中福解开一个大布包,把一大堆零票,少说也有两三寸厚,递进窗口。 这是他们家的全部家当,算是倾其所有,具体多少,他也没数过。 过了一会,窗口又递出话来,“大爷,您这不够呀,还差十七块八角四分。” 陈中福下意识摸了摸荷包,已是囊中如洗。 一大堆零钱又退了出来。 陈中福只得又去找那个老郎中,应该叫医生的,医生说:“你这钱不够,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陈中福哀求,“医生,我们能不能只住二百八十块钱的院?” 医生笑了,“老人家,这是医院,有规定的。” “规定不能破吗?” 医生摇了摇了头。 陈中福无奈,只得搀扶着老伴,回到了板车上。 “老伴,医生瞧过了,不碍事了。” 陈重生妈心里明白,老头子在宽她心,她也就顺着陈中福的话说:“老头子,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我是不是没事,老毛病啦。” 陈中福差一点哭出来,但他忍住了。他安顿好老伴,拖着板车,沉重地回家去。 一路上,陈中福再也说不出话,眼泪像涌泉似的不停地往外冒。 大的陈重如给两个妹妹一人下了一碗面疙瘩汤,吃完了,或许是爸妈不在家,都很乖,各做各的作业。 陈中福一回到家,三个丫头全跑了出来,问这问那。 陈重生妈死撑着从板车上下来,“丫头,妈没事,大医院里的医生都瞧过了。老头子,是不是?” 陈中福强颜欢笑,更咽着,“是,是。” 夜深了,陈重生妈尽量忍着压低声,依旧咳个不停。 陈中福就在她的床边放了一个木盆,老伴一要咳嗽,陈中福就赶紧端起木盆,接着老伴吐出的浓浓的鲜血。 陈中福见着木盆的通红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增多,他好几次头晕目眩,木盆差一点从手中脱落。 老伴一边咳着,一边还在嘱咐陈中福,“老头子,我的事,不要告诉重儿,他读大学,免得他分心。” “这我知道。” “还有,我走了,你去把吕丫头接过来,她多少还可以帮衬一下你。” 陈中福犹豫了,“老伴啦,这我不能答应你,那丫头会影响重生前途的。” “你随便了……咳咳咳……” 陈中福轻轻拍打低着头的老伴脖颈,“好,好,我把丫头接过来,成吧。” 咚,咚! “爸,妈,我是重生。”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老俩口都惊呆了,一时惊慌失措,陈重生妈用袖子擦了下嘴巴,小声地说:“是重儿,放暑假回来了。快,把这个放到床底去。” 陈中福就把木盆放在地上,用脚踢到床底深处,这才去给陈重生开门。 陈重生喘着粗气,推门而入,“爸,我妈呢?” “重儿,妈在这里。” 陈重生走到他妈的床边,急急地说:“妈,您不是去了县人民医院,医生怎么说?” 陈重生妈竭力忍住咳嗽,平淡地说:“医生瞧过了,说了,没事,老毛病。” 陈重生回过头,“爸,到底咋回事?” 陈中福怀疑儿子多半是跟以前一样,先跑到疯女人的姑娘那里去了,一直野到现在,要是他俩又发生那种事,该如何是好。 陈中福没有回答陈重生的问话,却责怪起他来,“你还知道回家?” “爸,我问您,医生到底咋说?” “你妈刚才不是说了嘛。” 陈重生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妈,您没事,我就塌实了。” 陈重生妈轻咳一声,“重儿,来,坐在妈边上,我看看你。” 陈重生妈用胳膊肘撑住身子,左右打量着儿子,“没变,就是晒黑了。” 陈重生说:“妈,您知道我是怎么黑的吗?我参加了团省委的调查农村承包的活动。” 陈中福诧异地问:“你说什么?参加省委……” “爸,不是省委,是团省委在咱们县搞的一次活动。我听说妈病了,专程从太湖连夜赶回来的。” 陈中福“哦”了一声,刚才错怪儿子,他的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陈中福带有命令的口气说:“你妈没事,你明天一早赶回太湖去。” 陈重生妈也叮咛道:“重儿,妈没事,听你爸的。” 陈重生自始至终居然没有发现他爸妈的一点破绽,也是因为他太相信他爸妈的话了。 第六十五章汇报 将近一个月的农村土地承包调查活动圆满结束,同学们陆续从各地返回到岚县宾馆。 团省委的于枫,召集大家,把最后这两天做了一个简单的安排。 第一天大家吃过早饭后,乘坐他们的小面包游览了一下岚县的风景名胜,特别是去看了一看这座滨江小城具有特殊意义的荆江分洪纪念碑。 大家在热热闹闹领略岚县的自然风光时,陈重生却没有多少心思来观看这些,他一直在琢磨怎么样来完成第二天要写的,农村土地承包的调查报告。 第二天,其他同学上午就写好了报告,两三张纸,下午誊抄了一份,往于枫一交就基本上大功告成了。 可是陈重生却像十月怀胎似的,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他在写这份报告时,不仅要考虑写哪些内容,还要字斟句酌其文字表述。 他写起来就刹不住车,写了一整天,洋洋洒洒,铺满了十七八张材料纸,厚厚一摞。 写完了,他放松了一下,又马不停蹄的开始誊抄,这一下子整整忙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把报告交上去。 于枫嘴里含着一支笔,正在房间里阅读大家写的报告,他边看边把大家好的点子划上记号。 “书记,我是不是交迟了?” 余枫接过陈重生递过去的报告,一看那么厚一摞,顺手翻了一下,未置可否。他遂放下了其它报告,捧着陈重生写的仔细地看了起来。 过了半晌,陈重生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于枫的面前。 于枫瞥了一眼陈重生,“你还有事?” 陈重生摇摇头。 “那你还站这里……” 陈重生这才醒过神来,出去了。 于枫一口气读完陈重生写的报告,于枫越看越兴奋,越看越欣喜, 这份报告几乎就是全体同学们的一个总结,其他同学看到的问题,陈重生也看到了,而且里面有很多他自己的真知灼见,还有对未来农村工作的一些想法。 这是一份非常有价值、有份量的报告。 于枫又把陈重生的报告抄写一份,一直到转钟,他依然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之中。 他需要向岚县当地的组织部门反映陈重生的情况,陈重生在这一次调查活动中确实表现不错,无论是他处理农民的纠纷还是写的报告,这些都足以令于枫颇为欣赏和满意。 当然于枫之所以这么做,或多或少也有一些他自己的私心。 余枫向当地的组织部门推荐陈重生,客观上是为了岚县组织部门储备优秀的人才,主观上是为了苏玲玲。 他心仪苏玲玲,可苏玲玲对他,就像对待大哥哥一样,缺乏应有的缠绵,而苏玲玲对陈重生,却表现出少有的兴趣,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宜觉察的爱意。 将来陈重生大学毕业了,由于岚县组织部门的介入,他肯定是要回到岚县,而苏玲玲呢?凭于枫对她爸妈的了解,肯定不会让她,随陈重生跑到那么僻远的岚县去,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苏玲玲留在岚城大都市。 那他和苏玲玲就有了重新的认识的机会,在同一个城市,加上频繁的接触,他不相信苏玲玲会是铁板一块。 苏玲玲之所以现在把他依旧当做大哥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重生的原因,倘若陈重生不在岚城了,他和苏玲玲的将来谁也未可知。 第三天,岚城师院的同学们坐车返回岚城走了,于枫独自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找到沈金阳,“金阳,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在走之前,我想见见你们的父母官。” “行啊,于书记。县委的江书记,早就跟我打过招呼,说来宾馆看望你们的。正巧碰上县里召开经济工作会议,就耽搁了。就这一两天,会议就要结束了。我来跟你联系他的秘书小茹。” 沈金阳拨打了江成河江书记秘书的电话,他们在电话里聊了一阵,沈金阳放下了电话。 “于书记,江书记下午会在他办公室等我们。” “太好啦。” 下午沈金阳陪同于枫,来到县委江成河的办公室。 秘书小茹敲了一下江成河的办公室门,里面就传来江成河热情洋溢的说话声,“快请进,快请进,怠慢了。” 江成河拉开门。 于枫第一眼见到江成河,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他还以为江成河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官老太爷,没有想到他却一个五十不到,浑身充满活力的中年人。 于枫赶紧上前握住了江书记的手,“早就想来拜见您了,只是您一直没有空。” 江成河爽朗地笑着,“小于,你在批评我啰。身在这个位置,没办法。来,快请坐。小茹,快给客人倒茶。” 于枫坐在沙发,“江书记,哪敢。您能在百忙中见我,还礼贤下士,我才是深感荣幸。” 于枫详细地汇报他们这次农村调查的情况,然后从包里取出陈重生的厚厚一摞报告,放在江书记面前的茶几上。 江成河很认真地把笔记本搁在沙发的扶手上记着。 于枫说:“江书记,岚县卧虎藏龙。” 江成河停下手中的笔,疑惑地望着于枫,“怎么讲?” 于枫指着茶几上的报告,“我刚才跟您汇报的,就是按照他写的,您看了,一切都明了了。” 江成河问:“谁写的?” “陈重生,就是您那们岚县的。” 沈金阳站在江成河旁边,小声说:“陈重生,瓦池乡,金安村的,现在在岚城师院上大学。” 江成河对于枫说:“他真有你说得这么厉害?” 于枫说:“江书记,等陈重生毕业了,您用他时,就知道了。” “好啊。” 于枫走了之后,江成河一口气读完陈重生写的报告,里面大量对农村工作的观点,几乎跟他想的不谋而合。 他情不自禁地一拍大腿,自言自语起来,“好啊,是个人才!” 随后,江成河给组织部部长张之洞打了电话,让他留意一下从岚县走出去的陈重生。 第六十六章啼笑皆非 苏玲玲上小面包时,车上只有陈重生一人,她便挨着陈重生坐了下来。 其他同学上车时,见到他俩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大家早已清楚,陈重生和苏玲玲都是化学系的,而且还在一个班里,他们走得近也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陈重生一点也不自然,还很不自在。 本来陈重生是靠过道坐着的,苏玲玲往他边上一站,面无表情。陈重生心想,他的前后左右都是空位,苏玲玲不去,偏要和他挤在一起。 存心的吧。 陈重生只得把头侧向车外。 苏玲玲就是存心的。自打陈重生把苏玲玲给他妹妹的二百块钱交到苏玲玲手上,苏玲玲就知道陈重生这是在跟她撇清关系,他们俩自此划上了句号。 苏玲玲还是不甘心,总想找个机会找个茬。 苏玲玲把她装满衣服的圆滚滚的黑皮包,往陈重生两腿上一扔,陈重生再无动于衷也说不过去,他只得把屁股挪到窗边,并把苏玲玲的黑皮包塞进座椅底下。 本来面包车里前后排座椅挨得就近,陈重生长长的两条腿伸展不开,才不得已把两条腿曲着并拢在一块。可是两条腿并不是木桩,一会儿它就自动地分开了,这时,陈重生的左腿就压在苏玲玲伸直的腿上,那情景莫说外人看了,就是陈重生自己见到了,都觉得难堪脸红。 这还不是他最难受的,他最难受的是他的左手。 他和苏玲玲挨在一起,他的左手以及胳膊就夹在两人的腰上。时值炎炎夏日,苏玲玲只穿了件的确良的白衬衣,衣服本来就薄如蝉翼,还带着透明,苏玲玲的丰满部位若隐若现。苏玲玲稍微一动,陈重生就会下意识瞟她一眼,这一瞟不打紧,陈重生就有点把持不住,心旌荡漾,夹在他俩之间陈重生的左手就不听使唤,这个时候,苏玲玲两个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的左手,就像盯住一个正在偷人家荷包的小偷似的。陈重生就嫌恶他的这只手,恨不得把它剁掉,剁掉了,他就不用再对这只手严加防范了。 陈重生赶紧抽出自己的左手,放在苏玲玲背后的靠背上。车一颠簸,按照物理学原理来说,陈重生的左手应该是往后滑落,可是他的左手居然反物理往前滑落下来,正好落进苏玲玲敞开的胸口里。陈重生像是触到炭火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苏玲玲一激灵,突然站了起来,充满鄙夷地看着陈重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重生纵有千张嘴,也难以自证清白。 “陈重生,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真不是有意的。” “陈重生,你不要以为我哥不在,你就可以冒犯我。” 苏玲玲一声高过一声,就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其他同学,大家一下子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陈重生脸胀得紫红,还在苍白无力的辩解,“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不是耍流氓,是吧?” 中文系的学生会主席,人高马大,一怒为红颜,就从自己座位上冲了过来,朝陈重生吼道:“陈重生,看不出来,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耍流氓!” 陈重生结结巴巴,“我……我……” 中文系学生会主席就把手伸向陈重生的领口。 这时,苏玲玲一反常态,仰在靠背上,哈哈大笑,“我刚才逗他玩的,你们看,陈重生的脸都吓白了。” 陈重生怅然若失,朝苏玲玲苦笑了一下。 中文系学生会主席缩回了手,一时啼笑皆非,也很难堪。 苏玲玲还褒奖了他一下,“谢谢你刚才的见义勇为啊。” 陈重生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是挺感激苏玲玲,又一次救了他。 要不是苏玲玲这么巧妙化解,还真难说会出现什么状况,保不齐大家蜂拥而上,把他揍趴下都有可能的。 上一次苏玲玲为救他,扇了人家一耳光,今天她自导自演,又骗过了车上的人。 陈重生心想,苏玲玲,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捉弄我? 陈重生在吕衣甘蓝面前可以肆意妄为,在陈志霞面前可以趾高气扬,唯独在苏玲玲面前,纯粹就是一个受气包。 第六十七章人间蒸发 啼笑皆非的一幕结束了,陈重生便不再和苏玲玲说话。 他再一次见识了苏玲玲的厉害劲,他算是对她臣服了,还有些惧怕。 这一次以后,苏玲玲至少给陈重生心里蒙上一层荫翳,女人就像是大海一般深不可测,还会时不时掀起惊涛骇浪,以致于他后来走上为官之道,但凡遇上女人,他总是抱着谨慎和防备之心。 现在,陈重生反而思念起温柔得像绵羊一样的吕衣甘蓝起来。 他那一次听说他妈病了,深夜赶回家一趟,早上又走得匆忙,都没有时间去看望一下吕衣甘蓝。 他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放暑假之前他给吕衣甘蓝写过信,也没有见到她的回信,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陈重生完全不知晓。 说他不挂念她,那是鬼话,特别是到了岚县,到了瓦池乡,到了金安村,那里有他们俩太多的回忆。 陈重生想好了,等这一次调查活动一结束,他就赶回去,见一见他心爱的吕衣甘蓝。可调查结束了,又忙着写报告,今天又要随同学们返回岚城,见吕衣甘蓝的希望又落空了。 陈重生自己也知道,他有一点不好,他要是离哪个人远了,哪怕是那个人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就会慢慢的淡忘曾经的过往。 吕衣甘蓝在他的生活中就是如此。 从这一点来看,陈重生他永远是向前看的,向前走的。 既然暂时见不到了吕衣甘蓝了,他还可以去见淘气可爱、善解人意的陈志霞。 陈志霞绝不会在他身上掀起惊涛骇浪,只会是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他感到舒心和温暖的那种。 回到岚城师院,陈重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收发室,寻找吕衣甘蓝和陈志霞的回信。 陈重生去岚县之前给陈志霞去过信,遗憾地告诉了她,暑假他俩会暂时分别一段时间,凭着陈志霞的善解人意,陈志霞断然不会生气,也会给他回信,还会让他放心。说不定陈志霞现在就待在自己的学校里,等着陈重生回来。 陈重生怀揣着这些美好的遐想,到了收发室。这里的信件堆积如山,或许是同学们放暑假回家去,也跟陈重山一样,没有及时收到对方的来信。 陈重生一封一封的仔细查找,他担心会错过,反而会耽误时间。 查找一半,他找到吕衣甘蓝的信,他欣喜的把信揣进裤兜里,又继续查找,这时他看信的速度加快,一直翻到最后一封,也没看到陈志霞的来信。他还在桌子四周看了看,会不会掉在地上了?没有,他很失望。 陈重生在回宿舍的路上,掏出吕衣甘蓝的信,“吕衣甘蓝收”几个大字赫然在目,这是他的习惯,他怕邮递员看不清,故意把收信人的名字写得特别大。 陈重生猛然醒悟了,不对呀,吕衣甘蓝收,这是他写给吕衣甘蓝的信,不是吕衣甘蓝的的回信。 陈重生把信翻过来翻过去,终于发现在寄信人地址上覆盖着不太清晰,留下淡淡的墨迹的几个字:查无此人。 青天白日见活鬼啦! 吕衣甘蓝在地球上突然之间人间蒸发了? 死了? 陈重生上次回家去,即便是他爸妈不告诉他,那满口“嫂子”叫得亲热的大妹,不可能不把这个情况告诉他。 陈重生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查无此人,吕衣甘蓝离得远,陈重生一时无法求证。 还有一个近在咫尺,却不回他的信,不过他们同在岚城,陈重生是可以尽快弄清楚的。 本来陈重生回来,是想早一点完成黄老师书稿校字的,这下可好,他现在心乱如麻,倘若他这种状志去为黄老师校字,难免不会出错。 第二天一早,陈重生跑步到了陈志霞的学校,岚城卫生职业技术学校,简称岚城卫校。 上一次陈重生到岚城卫校,陈志霞在校门口接的,这一次,陈重生还得一路打听,才找到了女生宿舍。 卫校本来女生就居多,因此女生的宿舍并排好几栋。 陈志霞住几栋几楼几号寝室,陈重生一无所知。 男女生寝室有别,女生到男生寝室,一般学校都没有禁忌,但男生到女生寝室,学校是有禁令的。陈重生他们岚城师院如此,他想,岚城卫校概莫能外。 陈重生现在不怕麻烦,只要允许,他可以上楼一个寝室一个寝室的去找。 事实上,这是他的痴心妄想。 陈重生往前走了几步,就见高高的围墙围住女生宿舍,有关着的铁栅栏门,有门房。 门房里有两个阿姨轮流值班,一个阿姨问:“你找谁?” “我找陈志霞。” 阿姨递过来一个登记簿,“把你的姓名、单位,找谁,都要写清楚。” 陈重生登记完了,正要往里进,阿姨双手一伸,拦住了他,“唉,唉,你往哪里闯,这是女生宿舍。” “我不是登过记了吗?” “登记了,你也不能往里面闯。我们会帮你去叫,她住几栋几楼几门?” 陈重生摇摇头。 “这我们就没有办法了。你先把她住的位置弄清楚了再来。” 陈重生瞠目结舌,阿姨的话,逻辑上貌似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有问题的是,阿姨说的这些他压根就不知道。 陈重生只得退出门房,站在栅栏门边,朝楼上望了望,走廊上有三两个女生走动。 陈重生急中生智,何不大声叫唤一下,说不定就有人听到,把话带给了陈志霞。 “陈……志……霞!” 第六十八章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志……霞!” 陈重生叫嚷得声嘶力竭了,楼上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阿姨出来劝他,“你这样叫有用吗?早回老家去了。” 陈重生一阵惊喜,“您认识陈志霞?” “我不认识呀。” “您不认识,怎么知道她回老家去了?” “放暑假了,不回老家,还能去哪?” 陈重生一时语塞。 陈重生想不通,他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整个暑假陈志霞都会陪着他的,怎么会她的人不在呢?她不应该在学校里等着他吗? 或许她一早出去办事去了,或许她还在睡懒觉,反正陈重生不甘心。 第二天,陈重生又来了。这次他没有进门房跟阿姨打招呼,就直接趴在铁栅栏门上,大声叫嚷:“陈……志……霞,陈…志…霞,陈志霞。” 陈重生的声音由长变短,最后有气无力了。 一个女生朝他走了过来,陈重生还在想,总算感动上苍了。女生走到铁栅栏边,站在他的对面,冷冷地问:“你是陈重生?” “我是。” “你不用在这里鬼哭狼嚎了。” 陈重生正想发作,批评一下这个女生的不礼貌,我怎么就鬼哭狼嚎了?我在叫我喜欢的女孩,你管我是大呼小叫,还是喃喃细语,你是不是有点管得宽了。 “她不想见你,你走吧。” “为什么呀?” 陈志霞怎么突然不想见他了,却又待在学校里,不回老家去,这让陈重生很是费解。 陈重生开始瞎猜,“她是不是生病了?” 女生恶狠狠的,“你才有病了。” 陈重生一听女孩的口气,就能想到,这个女生肯定和陈志霞同一个寝室,并且还是好朋友。 她来传陈志霞的话,态度也应该是陈志霞的态度,明显对他就是同仇敌忾。 陈重生已顾及不了别的,一把拽住女生的胳膊,“你总得要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发生。陈志霞要我告诉你,你以后不用来找她了,你们结束了。” 这个女生,就像法官似的宣布了陈重生的死刑,陈重生无力地松开了她的胳膊。 女生嘴里还在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还瞧不起人。” 陈重生没有明白女生的话外之音,因为,就是到现在,他了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如果他再读一遍,他写给陈志霞的信,他就一切都明白了。可惜,那封信,已经被陈志霞撕成碎屑,扔了。 “同学,麻烦你跟她说一声,就说我想见她一面,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的。” “随你的便。” 女生离开了,上了三楼,进了302。 陈重生是聪明的,他知道陈志霞就在302。 他跑进门房,跟阿姨说,“阿姨,我知道她住的地方了,302。求求您,帮我去叫一下陈志霞。” “你弄清楚了,她还在这里,没有回老家?” “肯定没错。” 陈重生向阿姨双手作揖。 “行,行,我帮你去叫。”阿姨坏笑着说,显然阿姨也是有过爱情故事的人。 陈重生见阿姨上了楼,进了302,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阿姨在三楼上就向陈重生摆头。 “阿姨,她说了什么?” 阿姨回来就劝陈重生,“你这个同学,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没用的。” “阿姨,不是这样的,我们……” 阿姨根本就不想听他解释了,很明显,阿姨从陈志霞那里得到了答案。 可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走吧,走吧。幸亏现在放暑假了,要不然,你在这里大吼大叫,早叫保卫室的人带走了。” 阿姨推了他一把,陈重生踉踉跄跄出了门房。现在他感觉自己进入一个深不可测的迷宫,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了。 陈重生的青葱岁月里,遇到的三个女人,一个人间蒸发,一个拒他于千里之外,还有一个可遇不可求。 他,糟糕透了。 第六十九章不对等的条件 本来陈重生对这个暑假,还有些期许的,可一一都落空了。 起初,那几天,陈重生还真有点痛苦不堪,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有点难受和焦虑。 吕衣甘蓝也好,陈志霞也罢,都只不过是他寂寞、枯燥的学习生活之中的点缀,也可以说是他无处安放那颗心的短暂停泊,他和她们都还没有到达刻骨铭心的程度。 所以,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也好,进入大学也玩了一年,该收收心了。 陈重生现在了无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在。这样,他就可以静下心来,全身心地投入专业课的学习之中。 同时,他还要兼顾学生会的工作,这样就免不了和苏玲玲有所接触。 “憨包儿,想起我来了,你不是不理我的吗?” 憨包儿,是苏玲玲给他取的雅号,当然这个雅号只在他们俩之间流行。 陈重生依旧憨憨一笑,“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真的没有一丁点别的意思?” “没有,没有。” “那我不参与。” 陈重生就拽住苏玲玲的胳膊,“我的好姐姐,有,有。” “有什么?” “我喜欢你,成了吧。” 苏玲玲仰头呵呵笑着,“这就算你向我表白了。” 陈重生脸胀得红一块白一块,“算,算。” “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院里各个系,特别是中文系、政治系,都在开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搞得如火如荼,我们虽说是理科班,但至少要响应一下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化学系由我们学生会出面,搞一期特刊吧。” “谁来写?你来写?” “你抬举我啦,我哪是什么思辩型人才,我写不出来。不过,你把稿子写出来了,我负责用毛笔字写好,贴在墙上。” ”你这不是大字报吗?” “大字报,也不见得都是不对吧,你看人家中文系、政治系,差不多过几天就换一期特刊,气氛就造出来了。” “那行吧,你主席下令了,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敢不执行。”苏玲玲说完,狡黠一笑,“陈重生,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一碗牛肉面,还是一份全荤的晚餐。” 苏玲玲瞪了陈重生一眼,“你当我是猪,吃、吃,我要的精神滋润。” “苏玲玲,本人才疏学浅,你能不能说得更直白一点。” “周末,你陪我看一场露天电影。” “苏玲玲,你想什么呢,现在可是数九寒冬,你是想把我冻死在露天电影院,还是怎么着?亏你想得出来。” “说你是憨包儿,还真是。你懂不懂,冬天里的浪漫那才是最纯洁的、最纯粹的。” 陈重生犹豫了一下。 “怎么样?不行就拉倒,小女子就此告辞。”苏玲玲转身就走。 “你等等,我答应你。不过,我这是舍命陪你,我也有一个条件。” “陈重生,哪有你这样的,跟女孩子也讲条件。” “那当然了,我是对事不对人。” “行,行,你说吧。” “今天是周四,周末看电影之前交稿。我看一看,出一期特刊,至少要六篇,你自己写,还是你去组稿,随便你。” “陈重生,你得寸进尺,我只能保证我自己拿出一篇稿子。” “那不行。我以冻死的风险,要你六篇稿子,怎么啦?” “陈重生,好。你不傻呀?” 陈重生洋洋自得,“苏玲玲,你知不知道,我这叫什么,大智若愚。开玩笑。” 随后他们俩人前往中文系的教学楼,偌大一面墙上,全是贴的大字报。他们俩观摩学习了一下人家办的特刊。 陈重生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玲玲一指墙上。 陈重生在嘴里小声念了出来: “1978年5月,《光明日报》发表本报特约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由此引发了一场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 检验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任何理论都要不断接受实践的检验。这是从根本理论上对“两个凡是”的否定。” “苏玲玲,你懂吗?” “还我懂吗?我当然懂。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因为懂得太多,才不敢读中文系、政治系的。” 陈重生不得不对苏玲玲高看一眼,“要不,我跟学习吧。” “可以呀。不过,要看你的表现。” 第七十章露天电影院 其实说心里话,这半年来,陈重生一头扎进书本里,一天到晚还算充实。但他多少有些孤寂,总觉得他生活中缺点什么,或许就是缺的像苏玲玲这样漂亮女孩对他的邀约。 陈重生表面上跟苏玲玲讲条件,实际上他早就在心里一百个应允她了。 苏玲玲想一出是一出,也是想给陈重生留下一点刻骨铭心的记忆,这也可以说的是苏玲玲使的美人计。 陈重生只是单纯的想一想,他俩在寒风刺骨的夜里,坐在冰凉的水泥长凳上,就觉得浑身瑟瑟发抖。 苏玲玲还美其名曰,这是纯洁的浪漫,在陈重生看来,这恐怕就是美丽动(冻)人吧。 周末吃过晚饭之后,苏玲玲交给陈重生六篇稿子。 “这都是你写的?" “你以为呢?” “你太厉害了!我得好好地拜读一下。”说着,陈重生就坐了下来,准备一五一十地学习。 苏玲玲急了,一把拽住了陈重生的衣襟,“陈重生,你什么意思?” 陈重望着她。 “怎么着,你想赖皮?” 陈重生忽然明白过来了,“哦,对了,陪你去看电影。” 他俩一前一后出了校门,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俩人并排走着,这才开始说起话来。 陈重生问:“苏玲玲,你怎么会想到拉我去看露天电影?” 陈重生本来是担心陈志霞的原因,苏玲玲故意将的他一军。 “安全呀。” 陈重生不明白,“安全?” “冬天里去露天电影院,人少。” 天不怕地不怕的苏玲玲只怕是,既想和陈重生在一起,又想避人耳目,看来苏玲玲是很忌讳男女关系的,还是很保守的。 校内,她敢和陈重生公然在一起,那是因为,她可以以工作之名搪塞,但校外,她和陈重生还在一起,肯定师出无名,那就有问题,苏玲玲似乎特别介意,所以他俩就只能偷偷摸摸的了。 这不能不说,苏玲玲还是挺有心机的。 陈重生和苏玲玲慢悠悠地走到露天电影院,天早已黑透。 苏玲玲抢在陈重生之前买了两张票,就进了电影院。 微弱的灯光下,只见一排排的水泥凳,里面稀疏几个黑影。还果真如苏玲玲所说,大冷天,没有几个傻了吧唧的人来这里欣赏电影,倒是像来这里找罪受的。 确实安全,至少不会碰见认识的人。 陈重生没有丝毫防备,问:“坐哪里?” 苏玲玲说:“最后面。” 即便是稀疏几人,苏玲玲都还在担心,陈重生就笑了。 苏玲玲,你心虚什么? “陈重生。”突然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从黑影中冒了出来。 陈重生一时恍惚,小声对苏玲玲说:“你叫我?” 苏玲玲在陈重生的后面,本来她就很警惕小心,她现在已察觉出,朝黑影一撇嘴,“喏。” 陈重生低着头,走近黑影,霎时惊呆了,“艾老师!” 艾泉说:“你们也来看电影。” 陈重生张口结舌,“哦……嗯。您……” 艾泉说:“我爱人喜欢看印度电影。” 还真是,陈重生确实进门时,见到大型电影海报,印度电影《大蓬车》,但他没在意,也不知苏玲玲买的什么电影票,他纯粹是陪苏玲玲来的。 苏玲玲听到陈重生叫艾老师,立刻意识到,他们碰见他们的辅导员了。 完了,完了! 苏玲玲侧着身子,背向着艾泉,掩耳盗铃似的,慌里慌张地挪动了步子,向后面走去。 陈重生跟艾泉交谈了几句,就到后面找苏玲玲,见苏玲玲缩着身子,也不知她是冻的,还是吓的。 陈重生“唉”了一声。 苏玲玲低声问:“艾老师,问到我没?” 陈重生挨着她坐了下来,“艾老师没问,二是我主动说的和你。” 苏玲玲猛地踢了陈重生一脚,“你有病吧。” 陈重生不以为然,“怎么啦?有什么嘛。” 苏玲玲便不再和他说话。 电影放完了,散场了,苏玲玲低着头,一动不动。 陈重生提醒她,人都走光了,艾老师也走了。 苏玲玲这才抬起头,偌大电影院早已是人去楼空,苏玲玲一个人生气的匆忙向门口走去。 说起来也怪,这件事之后,苏玲玲在陈重生面前,曾经的古灵精怪的举止也不见了,变得温婉动人。 他们俩人的关系也渐渐升温。 陈重生还疑惑苏玲玲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或许是她的逆反心理,也或许是她破罐子破摔。 有时,苏玲玲还当着好多人的面,说: “陈重生,晚上陪我去图书馆。” “陈重生,跟我把午饭带到办公室。” 苏玲玲完全不避嫌了,搞得陈重生反倒像个大姑娘,扭扭捏捏。 “苏玲玲,我们这样出双入对的,不太好吧?” 苏玲玲理直气壮,“有什么不好,我们是为了工作。” 陈重生就戏谑她,“对,对,为了工作。苏玲玲,陪我去看一场露天电影呗。” “不去。” 第七十一章欲哭无泪 1981年,一年一度寒假到了,这也是同学们最期盼的时候。 一大清早,长途汽车公司就把十几辆长途汽车开进了岚城师院,排成一长排等待在校门口。 陈重生和303的室友们,用他们积攒下的零花钱,给家里带了好多城里人过年的东西,有吃的也有玩的,手提肩扛着装得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就像过年似的兴高采烈,一路欢歌笑语来到校门口。 陈重生和大家或握手,或拥抱,或彼此朝对方胸口轻轻的擂上一拳。 “明年见。” “明年见。” 他们相互之间道别,没有惆怅,有的是对未来的美好期许,然后满怀喜悦的各自去找回家的车。 陈重生一上车,找了一个靠前靠窗的位置坐下,紧接着就上来一个四十左右的胖嘟嘟中年妇女,一屁股塌下去,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这下子就把陈重生锁在里面动弹不得。 本来为学生服务的专用车,当然老师和老师的家属,以及学院的职工也是可以坐这个车回家过年的。 陈重生很难受,也不好表现出来,更不可以对胖女人出言不逊。这个时候他就想起小巧玲珑的陈志霞来了。 要是陈志霞坐在他旁边,就显得很宽松,他也可以左右行动自如。 可是陈志霞不再理他了,宣布他们的关系结束了。 他一直想不清楚,他和陈志霞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是相好,还是同学。他们结束的肯定不是同学关系,因为那是既成的事实,结束的应该是相好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不再相好了。 既然他们还是同学,那陈志霞就不应该那样对他,他两次到她的宿舍楼下,她居然连面都不让他见一下。 他做错了什么? 他仔细回忆了,自从上次在来岚城的车上见到陈志霞之后的点点滴滴,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瞬间,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那都是非常快活、甜蜜的时光。 他从这里面找不出,哪怕是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动作有伤害到陈志霞的可能。 他没有做错什么,陈志霞无缘无故的这样对他,只能说明他还没有讨到女人欢心,或者是他还不够优秀。 这么想来,陈重生的心里的伤感就略微少了些,也好受了些。 到了岚县,他是步行回家的,一进入瓦池乡金安村,他便思念起吕衣甘蓝。 查无此人? 这么大一个活生生人会像烟云一样的消失掉吗? 他只要一回家,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可是他一到家,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几个妹妹不是像往常一样,兴奋地跑过来,前呼后拥着他,讨要礼物,而是躲开他的眼神,走到一边去了。 他爸陈中福从里屋走了出来,人憔悴衰老了许多,头发胡子已全白,这与他上次暑假回家见到的已是判若两人。 “爸。”陈重生叫了一声。 “你回来了。”陈中福走到陈重生面前,未语凝噎。 “爸,我妈呢?” 陈中福微微的侧着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进去看一看吧。” 陈重生快步冲向堂屋,正上方的供台上摆着盛有饭菜的筷碗,还有燃着的几柱香,淡淡的烟雾袅袅,地上还有烧过的香纸灰烬,随风在飘散。 陈重生回过头来,凝望着陈中福。 “你妈走了。” 陈重生再回过头去,突然泪水夺眶而出,卟嗵一声,他直直地跪在供台前,撕心裂肺大叫一声,“妈……” 三个妹妹慢慢地走到陈重生后面,手搭在他的肩上,跟着陈重生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陈中福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停地抹着眼泪。 过了许久,孩子们的哭声渐弱,陈中福站了起来,拨开围住陈重生的三个姑娘,直挺挺地立在陈重生的旁边,向他伸出一只手, 语气重重地说:“起来吧。” 陈重生用袖子抹了把脸,踉跄地站了起来,“爸,您为什么不通知我?” 大妹替他爸说:“妈临死时,叮嘱过了,叫我们不要告诉你,怕耽误你的学习。” 陈重生回过头看了一眼供台,他妈临死都在想着他,他却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听她最后一次唠叨,他的心似针扎在上面,一阵阵的疼。 陈重生的眼泪又止不住哗哗流了下来。 “爸,妈的坟在哪里?我想去看一看。” 陈重生作为唯一的儿子对他妈思念,想去他妈坟上添一柱香,送一点纸钱,跪拜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去吧,在屋后面。” 陈重生沉重的向屋后走去。 陈中福带着一摞黄草纸和几支香、火柴随后跟了过去。 屋后二十来米,新土堆起小土包,他妈就埋在下面,陈重生跌跌撞撞奔了过去。 在他妈的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陈中福看见他额头上沾上泥土,作为父亲能感同身受,陈重生的愧疚和诚心。 陈中福帮儿子插上香,点燃纸钱,然后把纸钱递到陈重生的手,“老伴,重儿回来看你来了,还跟你送来好多钱,要是你在那边生病了,记得一定要上大医院去看,千万不要拖着……” 陈重生坐在地上,把纸钱一张张对折后,放进火里,“爸,妈什么时候走的?” “你妈是阴历七月十六去的,是个吉日。” 陈重生简单的一推算,他妈走的时候,差不多就应该他们返回岚城的时候。 他后悔那时没有回家一趟,回家了说不定就可以见上他妈的最后一面,还可以为他妈披麻戴孝,尽儿子的最后一点本份。他妈一定是带着遗憾走的,陈重生现在追悔莫及了。 那上次于枫通知了他,苏玲玲告诉了他妈的病情,他妈之所以没有住进县人民医院,一定是他妈知道自己生命不久矣,才放弃的。 “爸,我上次回来,您和妈为什么要瞒着我?” 陈中福低下头,在老伴这件事情上,他是对不起儿子的,他也是有苦难言。 “爸,那个时候,是不是妈就不行了?” 陈中福抬起头,重重地点了一下。 “爸,您带妈去县人民医院,是不是妈知道自己的病情,主动放弃了?” 陈中福木然地望着儿子。 “爸,你为什么不坚持?” 陈重生对他爸硬生生的责怪,陈中福就感觉儿子是在用利刄剜他的心,很疼很疼。 陈中福本不想告诉儿子,但现在儿子对他产生了一些误会,他再藏在心里不说,他担心陈重生会疏远他,淡漠他,甚至于记恨他。 “我坚持了,可是……” “可是什么,爸?” “县人民医院的医生看了,说你妈不行了,你妈自己也知道不行了,是我在坚持,让你妈住进医院,可是我手里的钱不够,差十七块八毛四分钱……” 十七块八毛四分钱? 就因为这么一点钱,他妈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们。 陈重生欲哭无泪,心里在滴血。 不是他爸的问题,也不是医院冷酷,这一切都只归因于一个字: 穷! 第七十二章匪夷所思 陈重生在荒芜的田垄上一路狂奔。 他心里郁积着满满的苦楚,他需要找一个地,发泄出去。可是没有别的渠道,唯有通过奔跑,把自己跑累了,跑出汗了,跑得精疲力尽了。 他以为他的身体乏了,心就可以轻松了。 他一路走着,一路把脚下的土坷垃踢得乱飞,很显然,他的心并不轻松,似乎更沉重了。 他妈的病逝,对他的打击很大。 他妈因为差十七块八毛四分线,住不进医院,以致于得不到有效的治疗,过早地离开了。 他还曾经听他爸说过,他的上头还有四个哥哥姐姐,除了陈重一,另外三个估计跟他妈的情况差不离,都是因为家里贫穷,过早夭折了。 为什么乡下人的日子那么艰难? 暑假,他去调查了,虽然土地实行了承包,但乡下人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观,依然只能饱个肚子,要是遇上生老病死,天灾人祸,那这个家就完了。 如此糟糕的情况,现在就落在陈重生的家里。 他妈不在了,他们家肯定不会像以前了,以前日子虽说过得紧巴巴的,但一切还算顺顺当当,读书的读书,干活的干活,相安无事,过年过节,有一口热乎饭,还能见荤腥,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不能想象,他们家没有了妈的日子,会不会从此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这种切身之痛,让陈重生在心里暗暗发誓,他将来一定要回来,改变他们陈家,改变这里乡下人的生活。 他一路想着,琢磨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吕衣甘蓝家。 他一楞,顿觉鬼使神差,是不是吕衣甘蓝在召唤他。 但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吕衣甘蓝家门窗紧闭,大门上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查无此人。 吕衣甘蓝果真不在家了,消失不见了。 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能上哪儿去呢? 他心里又多了一份疑虑,就想找人说说。 他回到家,就着一碗咸萝卜干,吃了一口剩饭。 他问他爸,“爸,您知道,吕衣甘蓝去哪那?” 陈中福瞪了陈重生一眼,“陈重生,你怎么还想着那个疯女人的姑娘。” “我就随便问一下。”陈重生故作轻松。 陈重生就不明白,他爸怎么就那么看不起吕衣甘蓝。她妈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他爸嘴里还离不开疯女人。吕衣甘蓝的妈,到底是怎么疯的,难道他爸不清楚吗? “听说,她跟人跑了。跑了也好,你也可以省心啦。” “爸,她跟谁跑了,跑到哪里去了?” “鬼知道。” 陈重生总算知道吕衣甘蓝还活着,这就够了。吕衣甘蓝有手有脚,定然不会饿死。 陈重生这么关心吕衣甘蓝,多少还是因为他对不起人家。 虽说那次棉花地里,他们俩都是因为青春的冲动,但怎么说,吕衣甘蓝是自愿的把身子给了他,还为他怀上孩子,并且因为他的劝说,人家二话没说,忍痛又做掉了。 吕衣甘蓝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能不惦念她吗? 陈重生远在岚城,惦念她少一些,那还不是因为工作、学习繁忙,无暇顾及,现在他回到了老家,离她近了,对她的心思自然就多了些。 陈重生还想,要是他不劝吕衣甘蓝放弃孩子,依着吕衣甘蓝的,那他俩的孩子就快满周岁了,说不定会呀呀叫爸爸妈妈了。 吕衣甘蓝是爱他的,只有她心里有了爱,她才会对陈重生像个乖乖宝。 吕衣甘蓝爱他,可她又怎么狠得下心,把自己的骨肉扼杀在肚里呢? 或许只有替吕衣甘蓝做人流的医生才会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倘若吕衣甘蓝害怕别人知道这事,她肯定会到人生地不熟的县城里做,倘若她要向人间接的昭示她和考上大学的陈重生有那么一层关系,她就会在乡里做。 在乡里,自然是陈重生的表姐娟儿主刀,那娟儿对吕衣甘蓝的一切情况都应该是一清二白。 “娟儿姐。” “重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哪儿不舒服?” 陈重生就笑了,这是医生的职业病。但凡有人进卫生所,她都会以为人家是来瞧病的。 “娟儿姐,我很好。” 娟儿还有些惊讶,“那你来找我……” “我就不能来看看表姐你吗?” “你早就应该来,我还想沾治你这个大学生的光呢。” 陈重生笑了笑。 娟儿一边给病人换吊瓶,边说:“重生,姐忙,你先坐会儿,自己倒水喝。” “你忙你的。” 等娟儿忙完了,坐了下来,陈重生才转入正经事。 “娟儿姐,咱们村里曾经有个疯了的女人,你知道吗?” “知道呀,这个我太知道了。” “她有个姑娘,你知不知道?” “知道呀。重生,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随便打听一下,她跟我是瓦池中学的同学。” “她把你迷住了?” 陈重生脸红了,“娟儿姐,你说什么呢。” “重生,你最好离她远点。” “为什么呀?” ”她身上有一种媚,是男人无法抵挡的。真的,我不骗你。” “我怎么没觉得?” “那是因为你们在学校,要是你们单独在一边……” 陈重生觉得娟儿姐把吕衣甘蓝说得那么神秘,就笑了。 “我跟你讲一个事,玄乎得很,真的匪夷所思。还是去年十月份那个时候,她来卫生所找我看病,说她月月红断了,怀疑自己怀孕了。我问她,结婚多久了。她说她没有结婚,就跟她的相好亲了一下。你说奇不奇怪,亲一下怎么能怀孕呢,我是医生,我还不知道。” 娟儿姐煞有介事说着,陈重生心里一阵阵紧张不安,吕衣甘蓝口里的那个相好肯定指的就是他,他们不光亲了,还那个了,怀孕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嘛。 陈重生尽量装得若无其事,把娟儿姐讲的当作一个狐仙故事来听,不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还极力配合她,有探究谜底的极大愿望,“娟儿姐,后来呢?” “我跟她说,叫她一个之后再来看,你猜怎么着?” “她真的怀了?” “怀什么怀,她的月月红又来了。” “娟儿姐,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你说,这是不是匪夷所思?” “娟儿姐,”陈重生有些羞涩,“女人……不来那个,是不是就可以肯定怀孕了,是这样吗?” “当然。” 陈重生大致清楚了,吕衣甘蓝确实怀孕了,一个月之后,又无端地消失了,并不是通过人工流产,这真的如娟儿姐所说,匪夷所思。作为医生的娟儿姐都困惑,那陈重生自然百思难解。 第七十三章稚嫩的肩膀 陈重生坐在灶台边,往土灶里扔柴火,陪着他大妹做饭。 陈重如细心地切着土豆,厚一块,薄一块,好几次土豆从她手上滑落在地,动作略显笨拙。她随后把土豆放入冒烟的锅里,翻炒起来,再放入调料、水,娴熟地用锅铲挑一点汤汁,用舌头舔一舔,尝一尝咸淡,不小心嘴唇触碰上锅铲,烫得咧着嘴,吐着舌。 陈重生就笑了,笑完了他心里就酸酸的。 陈重如在她刚进入花季的青春,本该过着轻松、快乐,充满梦想的生活,却过早地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代替了母亲的角色。 在陈重生妈逝去的半年时间里,陈重如虽然继续上着学,但中午、下午一放学就急切地赶回家,给她爸和两个妹妹做菜做饭,第二天天一亮,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睡懒觉了,还得给一家人洗衣做饭。 她的心思一多半没在学习上,而是在家里,今天该吃点什么,田里的活,她爸应不应付得了。 陈重生瞅见他大妹头发蓬乱,面色憔悴,人也老了许多。乡下女孩子的一点点的爱美,也抛诸在脑后。 他好心疼陈重如。 “重如,谢谢你。” “哥,你谢我什么?” “谢你为爸,为两个妹妹,特别是为我所做的一切。” 他妈走了,本来这一切应该由他这个当哥的男子汉来担起这一切,却偏偏落在了大妹稚嫩的肩膀上。 “哥,你说什么呢?哥,你跟我不同,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家里的一些芝麻点事,本来也就是我们女人该做的事。” “瞎说。” “本来就是嘛。” “重如,你今年高考之后有什么打算?” 陈重如低下头,今年高考她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何况家里现在这个样子。 “哥,反正我也考不上,我想退学算了。” 陈重生站了起来,“不行!我不同意,就算是考不上也必须把高中念完。” “为什么呀?” 陈重如一屁股坐在放棉梗的土砖垒成的四四方方灶窝的边墙上,眉头紧皱,有点想不通。 “你听哥的,不会错。” “哥,你知不知道,我家里、学校两头跑,有多累?” “哥怎么会不知道呢。重如,再坚持半年,好不好?” “我本来就考不取,那还不是瞎耽误功夫。”陈重如一甩手,扔下一句,生着气出了厨房。 陈重生追到门口,“重如,锅里还炖着菜呢。” 陈重如又踅回来,把锅里的菜盛到锅里,再一次不声不响地出了门。 然后二妹、三妹拥进厨房,二妹陈重夏说:“哥,大姐叫我们来端菜。” 陈重生问:“重夏,你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陈重夏白了一眼陈重生,赖得理他,很明显,陈重如对她两个妹妹的呵护,己赢得了两个妹妹的心,三姐妹抱成了一团 三妹陈重花蹦到陈重生面前,笑呵呵问:“哥,菜是你做的吗?真香。” 陈重生说:“我哪有那本事,是你大姐做的。” 三妹说:“我猜就是。” 陈重生就轻轻地拍了下三妹的头,“就你聪明。” 陈中福照例像去年过大年一样,先给先人叫饭,唯一不同的是,给老伴敬香烧纸之后,在上方位给老伴放了满满一碗饭,还特意往碗里夹了些菜。 陈中福嘴里念念有词,“老伴,回来吃饭吧。以前是你照料我们,今天我们全家都来照料你。这可是你大丫头重如亲自为你做的……” 陈重如更咽地叫了一声,“妈……” 三姐妹就手拉着手,泣不成声。 陈重生眼眶也湿润了。 陈中福轻声吼道:“不要哭哭啼啼!你妈可不愿意看见你们这个样子。” 陈重如抹了一把眼泪,停住了啜泣,两个小妹还在抽抽搭搭哭泣。 叫完了饭,陈中福让几个小的上了桌。 81年的这个大年,陈家没有放鞭炮,悄悄地过了个年。 席间,陈中福对几个小的说:“你们的妈走了,你们都很伤心,我也很伤心,可是,你们再怎么哭,你们的妈回不来了。我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陈重生和三个妹妹,手里的筷子悬在空中,盯着陈中福。 陈中福继续说:“开过年了,你们该读书的读书,还要把书读好。重生,我们全家的希望全在你一人的身上,你不用担心家里。” 陈重生特别看得起他爸的一点,就是家里再苦再难,也要把他的孩子送入学校,甭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还不许他们半途而废。 陈重如站起身,“爸,我打算留下来帮你。” 陈中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混账!” 陈重如很不情愿地坐下了,嘀咕道:“反正我也考不上,费那个劲干什么?” 陈中福拿筷子指着陈重如,“你怎么知道你考不取,你不试一下你会怎么知道?你哥第一次没有考取,经过自己努力,复读考取了。你哥的榜样就在这里,你今年考不取,你还不是可以复读,像你哥一样。” “爸,我是个女娃。” “女娃怎么了?又不是在过去,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如今,男女都一样了。” 陈重生就觉得他爸的观念跟他不谋而合,“爸,您说的太对了。我也赞成她参加高考,不管考不考得取,总是一次历练吧。” 陈重如气鼓鼓的,斜睨着陈重生,“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陈重如的话一下子戳在陈重生的心上,这倒是实际情况,他们家承包的田地,他爸一个人即使是拼死拼活也拿不下来,更何况他爸一生就根本没有做过饭洗过衣。 陈重生不可能辍学来做这些事吧,即使他愿意,他爸肯定也不会同意。 这让陈重生觉得很无奈,陷入了两难之地,却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陈重如见陈重生这个样子,还刺激了他一下,”哥,你说呀,怎么不说了?” 陈重生埋着头,不停地往口里送着饭。 陈中福重重地说:“家里的事,用不着你们几个孩子操心。” 陈中福的话,陈重生妈在的时候,都不敢违背,更不用说几个孩子了。 第七十四章信念 这个年,陈重生过得痛楚、压抑,他就想提前几天返回岚城。 走之前,他找大妹陈重如在自家屋后,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 “重如,哥走了,家里就交给你了,辛苦你了,照顾好爸爸,照顾好两个妹妹。” 陈重如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凄切的说:“哥,我知道,你放心去吧。” “将来,哥一定会报答你的。” “哥,你不要说这种话。” 陈重生用手拭去陈重如眼角的泪水,带着满满的愧疚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陈重如。他知道,他说这种话也就是宽宽大妹的心,将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陈重如是大姑娘了,她很不习惯陈重生对他的这种亲昵的表示,便一把推开了他。 “哥,我去忙了。” 陈重生瞅着她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去,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和放心,陈重如是坚强的。 陈重生走的那一天,他爸带着他的二妹、三妹去送他,大妹陈重如没有去,躺在屋后,坐在她妈妈的坟前,默默的掉着眼泪。 “爸,您回去吧。” 到了村口,陈重生转过身,给他爸深深的鞠了一躬。 陈中福脸上带着信任的微笑,点了点头。 陈重生他很请楚,他给他爸鞠一躬,只是表达了对他的一种深深的歉意和无奈,他现在还没有能力来报答他父亲的养育之恩和谆谆教诲,更不可能让他父亲来享受他给予的清福。 他唯一能给予给他父亲的也就是那么一点精神愉悦,他是一个堂堂的大学生,他父亲可以在亲朋好友,在村里人面前,有那么一点点面子。 或许这些,对他父亲就足够了。 但陈重生作为儿子的,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陈重生这一次回到岚城,回到岚城师院,内心充满了笃定的信念和背负着沉重的使命感而来的。 他开始了修行般苦读,真正的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头扎进书本之中,不论是专业书籍,还是政治、经济、哲学,他的涉猎面很广,只要是他不知道的,他都愿意去学习。 陈重生就有这样的本事,他做任何一件事,都力求达到完美和极致,有时甚至是天花板。运动会一百、二百短跑他拿第一,那次下乡去调查,别人写的报告只有几张纸,他的却是厚厚一摞。就连他给黄秋雁校的书稿,黄老师复查了半个多小时,居然没有找到一处错误,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 “小陈呀,不错,”黄秋雁凝视着面前的陈重生,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黄老师对陈重生工作的细致和认真也是极为认可的。 陈重生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专业的学习,也是可以想得到的,事实上也是如此,除了大一之外,大二、大三,一直到大四结业,考试的成绩就像雨后的春笋,蹭蹭住上蹿,最后各科总分在他们一班妥妥第一,在化学系也是名列前茅。 也是因为他优秀的成绩和良好的品德,他加入了党组织,成了岚城师院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党员。 第一个来祝贺他的是苏玲玲,“恭喜啦!请客!” 苏玲玲很直接,想敲陈重生一笔。 “你听谁说的。” “你甭管我听谁说的,你就说,是不是事实?” “是,是的。” “那不就得了,说吧,怎么请我?” “来一根冰棍?” “陈重生,你也太小气了吧。” “不是,这事……”陈重生有些勉为其难,“加入党组织,是我很久的一个心愿。不能因为这个,你就要我大张旗鼓地请客吧?” “陈重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傻呀,你加入了党组织,就预示着你将来会走上为官之道,步入政坛。我就不同了,出去就是一名老师。” “苏玲玲,当老师也蛮好,人类灵魂工程师,阳光下最光辉的职业。” “虚伪。” “我怎么就虚伪了?我只不过是表达了一下大家的看法。” “陈重生,你还没当官呢,就开始满嘴的官话。” 苏玲玲的讥讽,陈重生也不反驳,就憨憨一笑。 “那我请你看一场电影。” 说到电影,那一次,她和陈重生看露天电影,被辅导员艾泉撞见,苏玲玲至今还心有余悸。 苏玲玲瞪了陈重生一眼,“不去。” “那我找别人去。” “你爱找谁找谁去。” 苏玲玲生气了,眉头一皱,脸色像就你五月的天气,突然阴了下来。 陈重生呵呵笑了,他喜欢看到苏玲玲生气的样子。 他一直在苏玲玲面前是个受气包,只有被她愚弄的份,现在他终于她面前趾高气扬了一回,一种强烈的征服欲占据在他心里。 陈重生走过去,抓起苏玲玲的手,“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呢。除了你,还有谁愿意跟我去看电影?” 苏玲玲抬起头,“你不怕被别人瞧见?” “我怕什么?我不怕。” 苏玲玲一想,马上就要毕业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去!” 苏玲玲从椅子上一站起来,陈重生就抱住了她。 将近四年了,两个年轻人,磕磕绊绊,终于走到今天,两个人此时的心都怦怦乱跳,彼此澈动不已。 如果不是在怡心湖边。有路过的同学侧目,陈重生真想捧起苏玲玲羞红的脸,好好地亲吻她。 第七十五章毕业分配 毕业前夕,大家关心的是自己的分配。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国家实行统一分配,原则上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你来自于哪个县、哪个市,自然也是回到那个县、那个市,个人选择的余地很小,对于师范生尤其如此。 也有例外,那就是学习成绩特别优秀的,或是在大学就入党的学生干部,就可以留在大都市。 陈重生就属于这种情况。 先是他的辅导员艾泉老师找到他,询问了一些他的想法。 “陈重生,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陈重生当时还不知道有什么例外的,也是实话实说,“艾老师,我能有什么打算,服从国家分配呗。” “你有没有想过,留校,留在岚城,留在省会。” 陈重生疑疑惑惑,“我可以自己作主?” “当然,因为你比较特殊,你既是大学生党员,又是学生干部,成绩也特别优秀。” 陈重生知道了,自己的努力上进,终于可以在毕业分配问题上,自己说了算。 ”艾老师,我想回岚县,可以吗?” “你是岚县的,是吧?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陈重生没有把他的私心说出来,因为回岚县,他就可以照顾到他家里。 他作为师范生,对口职业是教师,那他在岚城在省会当一名教师,与回到岚县当一名教师,在他的意识里,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艾老师,我是岚县出来的,我回到那里去,也是服从国家的分配。我要是留在岚城,是不是搞特殊化,在同学们中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那行吧,你去找一下系主任。” 本来艾泉来找他,是受系主任的指派,来探一下陈重生的口风。系主任想知道陈重生对分配的意向,也好答复用人单位。现在他桌子上就摆放着岚县组织部门,还有团省委的信函,他们点名要陈重生这个人。 另外学院需要化学系考虑一个留校的人选。化学系党总支开会研究时,黄秋雁率先发言,力推陈重生,认为陈重生各方面都很突出,特别是的专业课的成绩。其他老师也推举了另外一两个人,大家一时难以决断。还是黄秋雁,主张把陈重生和另外两个学生放在一起对比,陈重生不仅是学生会主席,还是大学生党员,就单凭这两点,其他学生就望尘莫及,更不用说学习成绩了,各门专业课的成绩远在他们两人之上。 黄秋雁这么一比较,大家便无话可说了,就这样,化学系决定最后推举陈重生留校。 留在自己所在的大学任教,对每一个学生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求之不得的,所以系里无需征求学生自己的意见,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但陈重生就不同了,因为还有别的单位要他,这就必须要征求他本人的意见。 艾泉找陈重生谈过话之后,马上就把陈重生的想法反馈给了系主任。 艾泉前脚刚走,陈重生后脚就来到了系主任办公室。 “主任,您找我?” “坐吧。”系主任起身,坐在了陈重生旁边的沙发上,“小陈啊,马上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陈重生一听系主任的问话和辅导员艾泉如出一辙,旋即就明白了,他们应该是通过气的。既然他跟艾泉已经说了,他也就没有必要跟系主任遮遮掩掩了,主动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主任,我想回岚县。” 系主任看陈重生说得这么笃定,猜他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系主任瞅陈重生这个孩子淳朴、上进,也有能力,他也是真心想把他留在岚城师院化学系。本来化学系党总支开会的内容是不宜向学生透露的,这个时候系主任也不得不透露给陈重生,以期用这个橄榄枝来换取陈重生的回心转意。 “小陈啊,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学院决定让你留下来。” 陈重生既然决定了回岚县,他也就是一根筋,他不会轻易的改变。主要的是他无法想象,他在岚城,而他的爸爸和妹妹在那个偏远的岚县,他这个做儿子的,做哥哥的,是不是辜负他们对他的期望呢。 “主任,对不起,我还是想回岚县。” 系主任也就没有办法了,“那行吧,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第七十六章理想之地 苏玲玲在食堂排着队,等着打饭,都快接近窗口了,她还时不时地转过身来,两个眼睛骨碌碌四处打转,寻找陈重生的人影。 陈重生走进食堂,扫了一眼几条队伍,选了一个稍短的队,排在后面。 苏玲玲打了饭菜,快步地来到他的跟前,“唉,我在门口等你。” 陈重生打了饭出来。 苏玲玲一把抓住他,到了一条人少的路上,脸上透露出欢快、欣喜的笑容,“陈重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陈重生今天听到的好消息太多了,可那些好消息都不是属于他的,想必苏玲玲所说的好消息,也无外乎关于分配的事,所以他的兴趣也不大。 “说吧,什么好消息?” 苏玲玲见陈重生没有出现惊喜的样子,就卖了个关子,“晚上,我告诉你。” 陈重生就看了苏玲玲两眼,心想,你爱说就说,你能知道什么好消息,不就是分配那点事嘛。 不过,陈重生也不想表现出对苏玲玲过分的冷淡,“听你的,晚上什么时候?在哪里?” “怡心湖那颗歪脖子柳树下。” 晚上,又遇毕业季,岚城师院异常热闹,差不多寝室里人都倾巢出动了。 路上人流涌动,大家正忙着从学校到繁华的市区,要么疯狂购物,要么疯狂的吃喝,似乎不把四年积攒的零花钱花光,就誓不罢休 怡心湖边就冷清多了,这里反而成了情侣、相好的最留恋往返的去处。 陈重生早早到了,占据了石条凳的位置。 苏玲玲姗姗来迟,这是女孩的特权。 苏玲玲远远地见到陈重生,兴奋地跑了过来。 “唉。” 苏玲玲毫无顾忌地两手挽起陈重生的脖子,把她的香唇印在陈重生的脸上,留下淡红的唇印。 苏玲玲松开手,娇羞地低下头。 陈重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抚摸一下自己滚烫的脸庞,傻傻的乐开了花。 高傲的苏玲玲,居然放下架子,主动的向他献吻,他心里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苏玲玲说告诉他好消息,不会她这一吻就是她的好消息吧。倘若是,他愿意再感受一次苏玲玲的好消息。 “唉,玲玲,你说告诉我好消息的。” 苏玲玲抬起头,“你要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你答应了,我才告诉你。” “好,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 “怎么还要发誓呢?” “你不发誓,我一腔心血不是白费了。” 陈重生被苏玲玲绕得有点晕了,也有些不耐烦了。 “玲玲,你一会要我答应。一会又要我发誓,到底是什么嘛?” “你先发誓。” 对陈重生来说,答应了可反悔,但发了誓,誓言如磐,那就是板上钉钉。 陈重生坐在石凳上,迟疑不决。 苏玲玲事先没有告诉陈重生,她之前回家了一趟,请她妈妈帮忙走走关系把陈重生留在岚城。苏玲玲把陈重生的情况,在她妈面前,大肆吹捧一番,也不完全是吹捧,只是在已有的事实基础之上夸大了一些。 “陈重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学。” “仅此而已?” “不一般的同学关系。” 也是因为陈重生本人过于优秀,苏玲玲妈才答应去试一下,这样通过于枫找了团省委,又去找了相关的组织部门。 苏玲玲妈今天上午打来的电话,告诉了苏玲玲,团省委有意向要陈重生了。 要是陈重生不领苏玲玲这个情,那她不是自作多情,枉费心机。 “陈重生,你好像不情愿?” 陈重生赶紧站了起来,把座位腾给了苏玲玲,“你来坐。我怎么会不情愿呢?” “你情愿,那你就不愿发誓呢?” “你说了,我再发誓也不迟。” “行,行,有你这句话就行。” “可以说了吧。” “我帮你留在了省会岚城,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陈重生猜测的没错,还是分配那点事。 “系主任找我谈过话了,学院想让我留校,原来是你在这里面使的力,谢谢你啦。” 苏玲玲惊愕住了,“什么,你留校了?” “不过,我没有答应。谢谢你为我作想,太谢谢啦。” “陈重生,你是不是傻呀,留校的名额是万里挑一,你干嘛不答应?” “我想回岚县。” “你是不是不想当老师?” “也不完全是。” 既然陈重生想回岚县,苏玲玲本不想告诉他团省委的事,但一想到陈重生连留校都放弃了,或许他真的不想当老师,那去团省委就应该是他最理想的去处了。 “我帮你的,不是留校。” “留校,不是你找的人?那是什么?” “我帮你找的地方是团省委。” “团省委?”陈重生多看了苏玲玲几眼,他这才真正见识了苏玲玲或是他们家的能量。 “相不到吧?你去团省委可以说是一举三得,一是你可以不当老师,二是你可以留在大都市,三是团省委,是后备干部的温床,你将来为官,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不能不说,苏玲玲为他考虑得还挺周到,陈重生确有一点动心。但陈重生很快就谢绝苏玲玲的好意。 “玲玲,恐怕我会让你失望了。” “怎么?陈重生,这你也不答应。你是不是有病!” 苏玲玲就差对他骂粗口了,她感觉陈重生真的有点不太正常,他已背离了普通人的思维逻辑。 这不是有病,还能是什么? “对不起……” 即便是陈重生诚恳地道歉了,苏玲玲还是一甩手,气愤地离开了。 第七十七章303 关于陈重生留校的传言在303寝室早已传开了,或羡慕,或妒忌,什么样都有。 吴为说:“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是陈重生应得的,他一头扎在图书馆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不是闭聊天,就是闲逛街。” 周旭明说:“陈重生就是命好,留校,那是多大的荣耀。我就不行,回广东老家去。” 杨龙针对周旭明埋怨道:“周旭明,你回广东,这是老天往你头上砸馅饼呢。你还看不清形势,广东是我们国家对外开放的窗口,将来最先富起来,就是你们这帮广东人。” 扬龙说“广东人”时还憋了几句粤语。 吴为也来凑热闹:“周旭明,要不,我跟你换。” 周旭明说:“好啊,我真的想去看一看天安门。只怕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杨龙说:“我看你们真是异想天开,你们自己想换就可以换,那还要国家分配干什么?” 大家正聊得火热时,陈重生回到了303,这时说话声戛然而止。杨龙爬上了上铺,吴为去整理书籍,周旭明干脆端着脸盆出去了。大家完全就把他当作空气似的,不理不睬。 这或许是他们在303,同室共寝的最后一晚,按说,大家会惜惜离别道珍重,可是听说陈重生留校,而他们将由哪里来回到那里去,心里就些微不平衡。 在化学系,在一班,陈重生和他们几个是最好的朋友,一来因为他们共处一室,二来他们几个还是运动场上携手奔跑的对手。 大家即将分别,各奔东西,现在大家这么漠然待他,陈重生心里特别难受。 周旭明光着膀子,穿着短裤进来,陈重生想破一下室内沉闷,和大家的少许尴尬,趁周旭明从他身边仰着头,目中无人通过时,故意扯下了他的短裤,露出赤条条的身体时,惹来了大家的哄堂大笑。 周旭明捞起裤子,嗔怪陈重生,“你干什么?” 陈重生夸张地哈哈笑着,弯着腰,给人感觉像是快岔气似的。 周旭明见陈重生这个样子,也抑制不住笑了。 陈重生对大家说:“哥几个,明天我请大家上馆子搓一顿。” 杨龙说:“陈重生,你本来就差我们一顿饭。” 陈重生不解,“什么意思?” 杨龙说:“你留校了,你是不是该请我们?” 陈重生说:“谁说我留校了?” 周旭明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我还在我们面前装蒜。陈重生,你太不够意思啦。” 陈重生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周旭明问:“其二是什么?我们都不是那别个。” 陈重生说:“其二就是我放弃了。” 杨龙说:“陈重生,这么好的肥缺,你放弃了,谁信?” 吴为说:“我信!” 吴为一言,让陈重生有些感动,毕竟四年的共同生活,还是有人理解他的。 周旭明说:“吴为,你又不是和陈重生穿同一条裤子,你凭什么信?” 吴为大声吼道:“我就信,凭陈重生的为人。” 说到陈重生的为人,其他人不清楚,303的人是有目共睹的。 尽管吴为相信陈重生说的是真的,但其中的缘由是什么,他还是想不通,“陈重生,留校,你知道有多少人削尖脑呆往里钻而不得,你却拱手相让,总得有一个原因吧?” 陈重生就卖了个关子,另外一个方面他心里的想法,确实也难以让人信服,“你们猜?” 周旭明想入非非,“我猜,你不愿留校,肯定是为某一个叫玲玲的女人。” 陈重生就踢了周旭明一脚,其实不是真踢,只是在空中做了个样子。 说到女人,大家的兴致一下子高涨了,这也难怪,他们这一拔人,早已进入情窦初开的年纪,却遇不到能让他们产生情窦的对象,好不容易他们班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哪知道掉下来的是一个将门之女,一个高傲得只能让他们敬而远之,充其量躲在被窝里遐想一番的漂亮女孩。 陈重生就不同,他对女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磁场,女人只要踏入他的磁场,就会被他深深的吸引住。 所以,303的人,对陈重生也是羡慕嫉妒恨的都有。 陈重生说:“周旭明,你别瞎说。” 周旭明说:“嗨,马上都要各奔东西了,说说也无妨吧。” 杨龙起哄,“陈重生,把你和苏美人的故事跟我们讲一讲,让我们也开心一下呗。” 陈重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时不时还带点感情色彩,“杨龙,亏你还是我们黑旋风的,这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我信,可是从你口里……没有的事,我们都是因工作在一起,你们听说的,纯粹是捕风捉影。” 陈重生自知说的有些不切实际,脸就红了,心里惶惶然,都不敢继续说下去,害伯自己说着说着就说露馅了,难以自圆其说。 303里的人太熟了,关系太近了,陈重生比他们都强,故事比他们都多,混的比他们都好,不拿他戏谑,还能拿谁开心一下。 “我是喜欢苏玲玲,周旭明、杨龙,你们不喜欢吗?漂亮的女孩谁不喜欢,是吧?” 周旭明点了点头,“陈重生,你这么说,我们就理解了。” 杨龙不同意,“什么嘛?周旭明,你这叫暗恋,陈重生那可是下毒手。” 周旭明问:“下什么毒手?陈重生,你想害人啦。” 杨龙说:“周旭明,你就是个白痴。陈重生,你老实交代,你和苏玲玲亲嘴没有?” 陈重生脸一沉,“说远了。” 大家哄堂大笑,“说呀,说呀,亲没?” 陈重生刻意撇清和苏玲玲的关系,反而让大家对他们的好奇心渐重。他要是不说点什么,来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他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亲啦。” 周旭明问:“什么味?” 吴为笑道,”什么味,红烧肉味呗。” 说到红烧肉味,第二天陈重生请大家下馆子,大家点了一大锅红烧肉,都想来体味一下。 他们吃着红烧肉,一个个满嘴流油,还喝了不少的酒,推杯换盏,己是半醺。 这个时候,苏玲玲木无表情,冷冷地走了进来。 周旭明赶紧歪歪斜斜地迎上去,“玲姐,我还怕你不来呢。” 苏玲玲是周旭明瞒着陈重生去请的,当然说的是陈重生专门请她,自己只是个传话的。 昨天陈重生没有答应苏玲玲留在岚城,苏玲玲费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成了空,她很伤心,回到寝室就哭了。 现在她过来,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陈重生有所回心转意,另外同学之邀,她也不好拂大家的好意。 陈重生旁边的杨龙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苏玲玲,来,坐这里。” 陈重生见苏玲玲来到这里,开始一愣,很快就镇定了,假意有点醉了,便趴在桌沿上。 他是觉得对不起苏玲玲,自己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他现在都有点害怕见到他。 苏玲玲坐下,主动招呼大家,“你们也坐。” 陈重生另一边坐着的吴为,就用胳膊肘怼他,低声说:“唉,唉,你的苏玲玲来了。” 苏玲玲难堪地笑了笑,“没事。” 陈重生本想以醉蒙混过去,但苏玲玲已坐在旁边,自己一直这么下去,就显得自己太过小气。 陈重生抬起头,醉眼迷离,结结巴巴说:“你来了。” 周旭明端起酒杯,“来,来,我们一起敬我们班的大美女干一杯。” 大家碰了下杯,只见苏玲玲站起身来,头一仰,半杯酒一饮而尽。 周旭明大声嚷道:“玲姐,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陈重生鹦鹉学舌,“佩服,佩服!” 不知是大家的夸赞,还是心里苦涩,苏玲玲又连灌两杯。 苏玲玲借着酒劲,指着陈重生,“陈重生,你……你……你就是个孬种。爱不敢爱,留校不敢留。团省委不敢去,你活着有个什么动。” 陈重生嗫嗫嚅嚅,“我……我……” 苏玲玲脸上胀红,翘着小嘴,“我,我什么?有本事,你敢亲我吗?敢吗?敢吗?” 陈重生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他盯着苏玲玲,苏玲玲眼里冒出挑衅的火焰,陈重生胆却了。 大家起哄,为陈重生鼓噪,“陈重生,亲一个,亲一个!” 303的全明白了,原来是苏玲玲在追陈重生,而陈重生怂了。 第七十八章第一位大学生村官 陈重生怀揣着岚城师院的派遣证,如期回到了岚县。 师范院校对口的接受单位是岚县教育局,陈重生和其它系的几个同学,在教育局人事科办公室,填写自己的相关资料,然后等着分配到不同的学校。 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同志,估计是人事科的干部,她接完了一个电话,喊道:“陈重生。” “到。”陈重生应了一声,走到女干部的身边,“您叫我?” “你是陈重生?” “是我。” 女干部仔细核实了表格上的照片和面前的陈重生,来回对比了几遍。 “老师,那是我年轻时的照片。” 高考之后,陈重生填报志愿时,为节省钱,没有重新照相,用的是从家里带来一张瓦池中学照的照片。那时自己也就十五六岁,所以黑白照片上他,憨包相,倒是青春年少。 “你现在老了?” 女干部一句问话,把陈重生噎得说不出话。 “你不用填写了。” “老师,他们都在填写。” “你在这里坐一会,等一会儿有人来接你。” “接我?” “你在县里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陈重生摇摇头,他有点懵了。 很快一个五十多的瘦削,挺精神的男人,出现在女干部面前。 女干部慌乱地站起身来,“张部长,您还亲自来了。” 随后女干部把陈重生介绍给了张之洞,“张部长,这就是陈重生。” 张之洞上下打量一下陈重生,立即伸出手,“你就是陈重生?” 陈重生站起来,糊里糊涂地握住了张之洞的手,应道:“老师,我是陈重生。” “带上你的行李,跟我走吧。” 陈重生磨磨蹭蹭随张之洞下了二楼,到教育局院子里,走近一辆半新不旧的凤凰自行车旁。 张之洞说:“是我骑,还是你来骑?” 能有自己的凤凰牌自行车,在陈重生的乡里,那绝对是身份的象征。陈重生立刻意识到来接他的人,来头不小。 陈重生有一点很好,对待长辈都比较谦逊,总是把自己摆在学生位置,“老师,我还不会骑车。” “哦。”张之洞说,“那你要早点学,这个不难。” “好,我听老师的。” “你两腿岔开,坐在后边。” 陈重生个人高,坐上去后,两脚踮地。张之洞把车向前推了几步,右腿往前一撩,自行车扭扭捏捏走了起来。 陈重生一回岚县,就得到了部长亲自骑自行车来接,这种高规格的待遇不是什么一般人能享受到的,陈重生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他坐在张之洞的车上,战战兢兢,不敢丝毫动弹,生怕自行车不稳,把部长摔了下来。 张之洞一直把他带到县委,这里他曾经来过,那还是团省委的于枫带他来的。 这里是岚县的首脑机关。 张之洞进了一间办公室,上面的牌子上赫然在目几个字:组织部。 陈重生刚才稀里糊涂地坐上的自行车,是县委组织部部长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天啦! 组织部的办公室很大,那不是团县委那间小办公室可比拟的,迎面墙上挂着木框镶嵌的一副书法作品,“笃行致远,惟实励新”几个字。 张之洞给陈重生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陈重生赶紧接了过去。 “小陈,你先坐。” “谢谢部长。”陈重生开始改口了。 张之洞坐在他面前,态度和蔼可亲,像拉家常似的,“小陈,回到岚县,有什么打算?” 这是陈重生第三次听到这句话,前两次,他回答得比较含糊,那是因为他还没有过多思考自己的未来。现在回岚县,他想了许多,可以说心里有了充分的准备。 “部长,我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 张之洞压压手,“好,好。我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陈重生略为思忖片刻,“部长,我想回到农村去,改变那里贫穷落后的现状。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张之洞点点头,打开了一个笔记本,往后翻了几页。 “小陈,你是瓦池乡的?” “我是。” “那好,你就回瓦池乡去吧。” 陈重生“啊”了一声,这一声,不是惊愕,而是惊喜,陈重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心想的就这么顺利的成了。 回瓦池乡,离他家越近,他就能更容易地照顾到他自己的家里。 他霎那间心里充溢着无法表达的兴奋和喜悦。 “部长,我去瓦池乡,具体做什么?” “你先去改变改变自己家乡的落后面貌。” 陈重生就傻笑了,自己刚才在部长面前是不是太高调了,部长的话里才有些讥诮的意思。 陈重生解嘲地说:“部长,我刚才是不是太不着调了?” 部长老谋深算地微微一笑,“年轻人嘛,有这种热情和志向,很好。” 陈重生得意地舒展了眉头。 “小陈呀,这次你作为我们岚县的第三梯队干部,下到基层,一定要做一点成绩出来。” 陈重生淑动地站了起来,“部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就这样,陈重生成为瓦池乡,乃至整个岚县,第一个大学生村官。 第七十八章走马上任 陈重生到瓦池乡赴任,坐的是县委的黑色红旗牌轿车来的。 轿车内还有组织部的张之洞部长和县委办公室主任。 轿车后紧跟着一辆大面包车,里面有分管瓦池乡的清河镇的镇长和相关部门的头头。 车队行至瓦池乡,招来许多路人的侧目和注视,这些乡下的农民,什么时候亲眼见过黑色汽车从自己身边经过。 三四里路之后,就到了瓦池乡政府所在地。两扇铁栅门边竖着瓦池乡委员会和乡政府的两块硕大的牌子。里面一个小院落,两幢简陋的平房。 乡里事先接到了通知,瓦池乡空缺几年的新乡长赴任。乡里的池清明书记今天也是破例没有喝早酒,精神抖擞站在铁栅栏边,他的身边还有一干乡政府的头头脑脑,办事人员。 黑色轿车驶进院子里,池清明猴着腰,跟着车屁股小跑几步,急忙迎了过去,帮忙拉开车门,却被里面一推,趔趄后退了几步。 站在池清明面前的陈重生,却是一个毛头小子。池清明压根就不会以为这个毛头小子是新任的乡长。 陈重生礼貌伸出的手,池清明却视而不见,他快步转到桥车的另一边,下来的是他认识张之洞部长和县委办公室主任。 “部长。”池清明热情地伸出了手,“您跟我派的乡长呢?” 张之洞瞪了池清明一眼,“你两眼晴长到脑壳上去了。” 池清明目光停在陈重生身上,忽然醒悟过来,又屁颠屁颠到陈重生面前,“欢迎,欢迎,刚才有眼不识泰山。” 陈重生淡然一笑。 张之洞给他们分别作了介绍,池清明这才了情不了愿的和陈重生握了一下手。 陈重生明显感觉来自于池请明对他的轻视,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陈重生接下来的工作定然会受到他的牵绊和阻拦。 镇长带着他的一帮人下了面包,也向张之洞走了过来。 镇长推住张之洞的手,有理有节地说:“谢谢部长,给我们输送新鲜血液。” 张之洞笑了笑,“老胡,我纠正你一句话,不是我给你们输送了新解血液,应该是组织上给你们输送了新鲜血液。” “对,对,是组织上……”胡镇长喏喏应道。 咚咚锵,咚咚锵。 一阵锣鼓声袭来,这是池清明安排治保主任搞的一个欢迎新乡长的到任仪式。 张之洞瞪了池清明一眼,厉声说道:“池清明,你这搞的什么乱七八糟?” 池清明赶紧向张之洞猴腰作揖,“我心想,部长您来,怎么着,我得表示一下。” 张之洞太了解池清明这个人了,他想保住自已在瓦池乡的这个“土皇帝”的宝座,挤走好几任乡长,为我独尊,成了瓦池乡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这次组织上派陈重生下来,就是张之洞力推的。张之洞一来是想考查一下陈重生的魄力,二来也是想改变一下瓦池乡党政平衡的现状。 “表示欢迎?池清明,你不要光做这些表面文章,多做一些实际工作。我把招呼跟你打在前面,小陈是你们瓦池人,你好好支持他。” “这我知道,他是乡长嘛,支持,支持,肯定支持。”池清明瞥了一眼陈重生,陈重生笑了笑。 陈重生打心里感激张之洞,部长面对面对池清明的预防针打得及时,这就相当于在池清明头上戴了一个紧箍咒,可以随时约束池清明的行为,这也为陈重生后面大胆工作铺平了道路。 看来下面这些干部的任用,张之洞作为****,是有很大的发言权的,那下面这些人应该对他是既尊重又有些忌惮。 县委办公室主任受张之洞的委托把陈重生的任命一念,并交给了池清明,陈重生就算正式成为了瓦池乡代理乡长,行使乡长的职权。 张之洞没有安排陈重生搞就职演说,定目标,表决心什么的,陈重生事先虽说做了一些准备的,打了腹稿,但没有用,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作者题外话】:亲爱的读者:《重生之官运》前面铺陈过多,节奏缓慢,而且大多集中在陈重生的感情方面,这是因为她们对他的成长,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影响。从本章开始,大家再看到的是有趣且激动人心的官场文。记得在更新章节末为作者多多投银票哦,作者会加油努力码字。 第八十章摇身一变 池清明送走部长和镇长,马上摇身一变,挺直了腰板,双手往背后一反剪,大踏步的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治保主任手里提一只铜锣,向池清明快步跑了过去,铜锣触碰到膝盖,发出“哐当”悠长的声响。 池清明陡地停下,转过身来。 “池书记,他们……”治保主任朝请来敲锣打鼓的村民望了一眼。 “一人五块钱,叫他们滚。” “好,好,我这就叫他们回去。” 池清明回到办公室,长舒一口气,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套一个的连环烟圈,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幕只是一出剧中的一个过场,他还是他,他还是瓦池乡的父母官。 你奈我何? 池清明一支烟抽完了,烟圈还在他头顶盘旋,渐渐的散去。他用拇指和食指一夹烟屁股,朝门口使劲一弹,正好落在了坐在门口的陈重生的脚下。 陈重生进到池清明办公室,见书记正悠哉悠哉吸着烟,正好门口一把椅子,他就悄悄地坐下了。 “小陈,不好意思,刚才没见你……”池清明差一点把烟屁股扔到陈重生身上,歉意地说。 陈重生捡起烟屁股扔到门外面,然后走到池清明办公桌边。 池清明依旧坐着,招呼陈重生,“坐。” 陈重生恭敬地、文绉绉地说:“池书记,我初来乍到,还望您不吝指点小辈。” 池清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当然。小陈啊,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虚二十三。” “你看,论年纪,我应该是您爷爷辈的人。”池清明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再一个,我在瓦池乡干了大半辈子,这里有几条路,几条河,谁家的媳好不老实半夜出去偷人,我都是一门清。” 池清明这就开始在他面前显摆,倚老卖老了,其言下之意,陈重生自然明白,在瓦池乡还是他池清明说了算,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诸事还得请教、请示他池清明。 “书记,您是老革命了,我会按您的要求去做。” 池清明见陈重生这个毛头小子态表得不错,顿时眉目舒展,“这就好,这样我们的工作才好开展嘛。” 池清明这才从座位上起身,走到陈重生边上,像长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门口走去。 池清明站在门口大声叫喊,“钱四,钱四!你过来。” 钱四跟陈重生般般年纪,小伙子朗眉星目,长身玉立。 他噔噔跑了过来,“书记,您有什么事?” “你去把那间堆杂物的房间清理一下,支一张床,给乡长用。”池清明又回头叫陈重生,“小陈,他是我办公室主任钱水平,他们兄弟多,记不住。他在家排行老四,我们都叫他钱四。你跟他去,安排一下你的办公室。乡里条件差,你将就一下。” 陈重生听到了池清明的说话,给他吃住、办公一间房,他是有一点不满意,好歹他是一乡之长。不过,对陈重生来说,这都无所谓,他现在考虑的是马上投入乡长的工作。 陈重生随钱四来到杂物间, “乡长,您等一会,我马上就跟您收拾完了。” “我来帮你。” “不用。您乡长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钱四把陈重生推到门外,陈重生就去院子里搬自己的行李。 钱四就把里面的杂物扔到了门外,然后拼凑了一张床,又拿了一把笤帚,把里面清扫了一遍。 “小钱,你帮我做一个乡长办公室的牌子,挂在门上。” “乡长,您不说,我也要帮您做。” ”好。小钱,我和你也差不多大,你不用您前您后,我听了不太习惯。” “乡长,悠怎么说怎么好。” “你看……” “我……习惯了。” 钱四自知难以一下子改口,这也是他在领导面前称呼习惯了。 “乡长,您看您还差一些什么,牙膏牙刷,毛巾脸盆,我跟您去买。” “你说的这些我都有,不用麻烦了。你陪我到乡下去看看。” “今天吗?” “今天算了,今天我要回家一趟。明天,明天吧。” “乡长,没问题,需要跟书记请示一下吗?” “等会我去说。” 陈重生铺好床,钱四也擦干净了办公桌和凳子。 钱四喘了口气,顺口说了句:“这里都搁了一年了。” 陈重生问:“你是说,这里本来就是一间办公室,是吧?” “这里本来就是乡长办公室,乡长走了,我们才把这里作为杂物间的。” “哦,是这样。那乡长办公室的牌子应该也在,你帮我找出来,钉上去就行了,不需要再换新的。” 钱四扫了一眼扔在门口的杂物,“恐怕不在了,多半是冬天烤火时烧了。我还是跟您做个新的吧。” 看来,池清明就没想让上面派一个乡长来,陈重生知道自己下乡来,就不应该答应部长来这个瓦池乡,随便哪个别的乡,恐怕待遇也比这里强。 钱四帮陈重生安排好了,就去向池清明汇报。 “都搞好了?” “嗯。书记,乡长说,要在门上挂个牌子。” “挂什么牌子?” “乡长办公室的牌子。” “多此一举。” 池清明心里很清楚,陈重生这个乡长估计也呆不长,再说瓦池乡他池清明老大,有他这个书记办公室牌子就足够了。村民要有什么事,还不得找他这个书记办理,有他这个乡长什么事,再说他这个毛头乡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谁会信他。 钱四没太明白书记口里的“多此一举”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没有必要做,还是做了没有多大作用,“书记,乡长办公室的牌子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池清明横了钱四一眼,“你说呢?” 要他自己掂量,钱四就摸不着头脑了,本来就是因为他不清楚才问的。 钱四感到在顾导手底下干活,真的太难了,没有一点小聪明,还真的不行,可他就缺乏这种聪明劲。 钱四悻悻然走了。 走了不多远,他才想起来,该向书记汇报,他明天要陪乡长下乡去。 但他一想到书记模棱两可的话,就一狠心,索性不问了。再说他这个主任,名义上就是乡政府办公室主任,本来就属于乡长管辖。 钱四来这里时间也不长,将近一年。他来时,前任乡长已经走了。书记分配给他工作,基本上是乡长的职责范围要处理的事,现在新的乡长到任了,那他应该也就轻松了。 第八十一章回到原点 陈重生就任瓦池乡乡长的消息很快传到金安村,传到村长那里。村长把别人前两天送的,养在脸盆里的两条鱼,用网兜一装,然后叫媳妇去自家地里摘了几个瓜。他提着这两样东西,又召集村委会的几个人,前往陈重生的家。 陈中福和大姑娘陈重如在棉花地里打农药。陈中福有点体力不支,回家来歇息一会,刚坐在椅子上,准备点一支叶子烟,门口好些人一同涌进家来。 村长走上前,把两条鱼和几个黄橙撜的八方瓜搁在小方桌上,鱼还在桌上活蹦乱跳,八方瓜到处乱滚,村长小心侍候半天,等它们老实了,他才走到陈中福跟前。“中福大哥,我们村委会来慰问一下您。一点小意思。” 陈中福抬起头,他们几个,他倒是认得,但陈中福和他们没有什么来往,而且他们这些人来他家里也是头一次,还带来些东西,陈中福就挺诧异,“慰问我?我吃得,喝得,睡得,有什么好慰问的。” 村长有点难堪,勉强笑了笑,“您这说的哪里话,您家里劳力不足,我们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两条腿还能动,就不劳你们领导费心啦。” 村长还挺有耐心,拖了把椅子干脆坐在陈中福面前,“老哥,以前呢,是我这个村长对您照顾不周,我检讨,检讨。您看,您家里有什么困难,我现场跟您解决。” 村长话说得诚恳,虽说还不至于打动人,但陈中福听了,心里还是很舒服的。只是,村干部对他突发善心,他有点想不明白。 陈中福把叶子烟刁在口里,正欲刮火柴,村长眼尖手快,从陈中福口里拨下叶子烟,朝身后的一个中年人说,“把你的烟拿来,给我老哥敬上。” 中年人抽出一支烟,村长连同一整包烟都夺了过去,塞到陈中福手上,另把一支烟伸进他的嘴上,并刮燃火柴。 “我要知道老哥您好这一口,我就该跟您带一条烟来。下次,下次,保准。” 村长好生殷勤,心想我对我爹也没有这样过。 陈中福也没拒绝,大口地抽着纸烟,心想,有人愿当孙子,他何乐而不为呢。管他安什么心,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陈重如背着喷雾器从屋后回来,脸上晒得黝黑,汗水浸透胸前背后,湿漉漉一大片,贴着身子,上身突出的部位更显突出。 她见屋里一大堆男人,羞涩地退了回去,站在树荫下,扯开上衣的领口,让热风灌进去吹干湿衣。 她屏息静气,专注地听他爸跟那些人在说些什么,断断续续,也没听出什么明堂。 待那些人走了,陈重如才进屋,“爸,刚才那些人,来干什么?” “嗨,村委会的,说来慰问我。” “慰问您什么?” “天知道慰问我什么。” 陈重如看见桌上的鱼和瓜,“这是他们送来的啵?无缘无故的,您怎么还收人家东西?” “他们硬要送,我也没得法。” “爸,您不打算退回去了,那我晚上就把鱼做了。” “做了,做了,你们几姐妹也有好久没见荤了。” 陈重如提着鱼就进了厨房。 二妹三妹一同放学回来,就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香味,二妹陈重夏兴奋地嚷了起来,“姐,姐,你在做什么?好香!” 二妹拉着三妹跑进了厨房。 陈重如笑着说:“哪来的两个狗鼻子。” 三妹朝锅里大吸一口,“嗯,真的香!” 陈重如用手一扇,把饱含香气的热气朝二妹、三妹脸上扇去,“闻饱没?闻饱了,快去做作业。” 二妹问:“姐,你今天做鱼,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三妹就猜,“哥要回来了?” 门外粗重一声,“谁在说我?” 二妹和三妹一听到陈重生的声音,就跑了出来,欣喜万分地叫上了,“哥。” 三妹就朝厨房里的陈重如说,“姐,我没猜错吧,是哥。” 陈重如提着锅铲出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哥,你回来了。” 陈重生喜滋滋地说:“重如,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还专门弄了鱼?” 二妹就卖弄道:“这叫兄妹连心,心有灵犀。” 陈重生扬起锅铲,催赶二妹三妹,“快去做作业,我不叫你们,不准出来。” 二妹做了个鬼脸,不满地嘟囔,“哼,比妈管得还多。” 陈重生随陈重如进了厨房,里面像锅炉房似的,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斗大的汗诛就从他额头滚落下来。 “重如,哥回来了,不走了,以后我就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家里的困难了。” 陈重如愣住了,“哥,你犯错误了?” “犯什么错误?哥回瓦池乡来工作了。” 陈重如扔掉锅铲,就跑到堂屋找她爸,不在,她又跑到屋后,急急地叫嚷起来,“爸,爸。” “你嚷什么!一惊一乍。” “爸,不得了,哥回瓦池乡来了。” 陈中福没听太清楚,“你哥回来了?” “嗯。” “他人呢?” ”在厨房。” 陈中福和陈重如就把陈重生堵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 “爸。” 陈中福拉长个脸,问:“陈重生,到底怎么回事?” 陈重生兴致勃勃地解释给他爸听,“爸,组织上任命我为瓦池乡乡长,今天县里的领导还陪着我一起来的。” 陈中福立刻就明白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村长,居然给他送鱼来了,原来如此。 陈重生任瓦池乡的乡长,并没有给家里带来惊喜和欢乐,反倒是令他爸愁眉不展。他爸不说话,几个小的也缄默无言。 有鱼的晚餐上,气氛沉闷。 陈重生夹了一块鱼,“爸,你们都怎么了?吃鱼,吃鱼。” 几个小的望着爸,没敢叽咕,也没有动筷。 陈重生回岚县,回瓦池乡,他没有事先征求他爸的意见,完全是自己做的决定。 陈中福心心念念,盼望已久,只希望儿子留在省会大都市,让村里人永远都是望尘莫及,可他哪里想得到儿子回来了,还回到瓦池乡来了。 儿子从瓦池乡走出去的,读了四年大学又回到瓦池乡,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他本以为儿子是文曲星下凡,结果还是回到老家摸泥巴,真是天不遂人愿。 陈忠富满心的希望就此落空,莫说吃不下饭,他连死的心都有。 过了许久,陈中福拿筷子敲了敲桌子,盯着陈重生说:“陈重生,你怎么想的?你是不是书读多了,读憨了?” 陈重生知道他爸不理解他的决定,但他还必须跟他爸耐心解释,他回岚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考虑他作为陈家的一家之主,他爸的年岁越来越大,三个小妹还没有长大成人,他理应挑起陈家的这一付担子。 他有知识有文化,他能够改变他们家里贫困落后的面貌,那他就一定能够改变广大农村的贫困落后的面貌。 他是有志向的。 至于他爸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反正他说了,而且他现在是瓦池乡的乡长,也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了。 第八十二章三拨人 陈重生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跟他爸说了,也算是苦口婆心,他爸依然不能理解,他也没有办法。 慢慢消化吧。 陈重生准备去吕衣甘蓝家看一看,看她人回来没有,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 出门没有走多远,陈重生就被第一拨人给半路堵了回来。 这第一波人是他瓦池中学的同学,还有同学的同学。大家四五年不见,陈重生对他们的面相还识得,但名字却叫不上来。这倒不是他贵人多忘事,而是彼此来往少,渐渐的疏远了。 “我,我,黄志强,黄结巴,坐在你后面的。” 自称黄自强的,说话有点结巴,陈重生在记忆中搜索,想起来了。 陈重生握住了他的手,“五年了,还那样。” 黄自强说:“还哪样?” 旁边有人打趣道:“还哪样,结巴呗。” 黄自强推了一把开玩笑的人,“他,周滨,一班的,我们二班的都叫他周扒皮。重生,你应该记得。” 陈重生又握住周滨的手,“记得,太记得了。” 陈重生望了一下他们这一拨人中还有一个女同学,似曾相识,这女同学见陈重生注意到了她,一点也不害羞,从后面挤到了前面。 黄自强扯了一下女同学的衣袖,“重生,一班的班……班花,刘凤英,还记得吗?” 刘凤英快人快语,“陈重生哪会记得我,他只记得菜花。” 黄自强不解,询问道:“菜花,是谁?陈重生,你隐藏得很深哦。” 陈重生勉强笑了笑,“没有的事。” 刘凤英就揭陈重生老底,“陈重生,你敢做不敢当。” 陈重生有点紧张,“刘凤英,你说谁?” “我说的菜花,还有哪个,不就是吕衣甘蓝嘛。” 陈重生脸霎那间就白了,幸好天已煞黑。 黄自强就来了兴趣,“陈重生,你跟吕衣甘蓝有一腿,我们读书时怎么没发现?” 陈重生就踹了一脚黄自强,“走,走,家里去坐。” 他们一拨人到了陈重生屋里,陈重生爸点了两盏煤油灯,几个小妹赶紧溜进房里。 黄自强从跟着的一个人手里接过两篮子鸭蛋,递给陈中福,“大伯,来看您,一点小意思。” 陈重生走过去,说:“黄自强,你这么做,就不太好了吧。” 周滨也走过来,劝道:“重生,你只管收下。你还不知道吧,他现在可是南乔村的养鸭专业户,他这点蛋,根本不算什么。” 陈重生问:“你家里的地呢?” 黄自强说:“我家里的地,包给别人了。” “你养了多少只鸭?” “一万多只吧。” “这么多。” 陈重生在心里简单算了一下,公母各一半的话,那一天就可产五千只鸭蛋,收入相当可观。这,陈重生赶明日要好好去学习一下。 陈重生对他爸说:“爸,您收下吧,我们是同学,不碍事的。” 这第一拨人走了之后,陈重生还很欣慰,他们只字未提他当乡长的事,可以想得到,他们并不是来有求于他这个乡长的,或许知道他当了瓦池乡的乡长,就是来沾治他的光,满足一下他们的虚荣心而已。 第一拨人一走,第二拨人就来了,那是他爸的亲戚,大伯、二伯,叔,婶,姨都有。以前,陈重生家与他们多少有些来往,过年过节,照例是要相互串门的。现在他们赶在这个节点来,无外乎是就是想攀攀亲,傍一下他这个乡长,从而提升自己在村民中的地位和身份。 他们和他爸聊得开心,但聊得最多的还是他们曾经对陈重生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如何看好他的将来。 陈重生大伯就说了,他小时候,他大伯就经常抱着他,在田间地头跑。他大伯还说,他上小学时,一次下暴雨,是他大伯去送的雨衣…… 其他亲戚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诉说他们曾经对陈重生的好。 陈重生坐在旁边,很认真地听,听完了就笑了。他爸就提醒他,“这都是我们的亲戚,你可要记得他们的好。” 陈重生不停点头,“爸,我知道。” 陈重生大伯就夸赞他,“重生,是有文化的人,他心里有数的。” 第二拨人一走,陈重生心里沉重起来。 虽说,他们都是他的至亲,倘若他之后的工作,没有照顾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会不会背上骂名,而且亲人反目成仇,自古有之,那将是对他最为沉重的打击。 第三拨人,来得最晚,从时间上推断,他们的行为和要说的话,可能是最见不得人的,不然,他们干嘛不早来呢,非要在深更半夜。 陈重生本来心里就不太痛快,再加上他又多了一份谨慎,所以陈重生见到他们时,表情冷漠,言语也不多。 第三拨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金安村的头头脑脑们。他们之前来过一次,没有见到陈重生本人,算是投石问路,现在听说陈重生回家了,无论如何都要来亲自拜访,聆听乡长的谆谆教诲,哪怕是耳提面命。 村长一进屋,就把一条烟递给陈重生爸,陈重生给他爸使了个眼色,他爸左推右挡,就是不接。 陈重生走过去,“村长,你干什么?你这种明目张胆拉拢腐蚀干部,不好吧。” 村长点头哈腰,皮笑肉不笑,“乡长,您说笑了,我孝敬我哥,跟你乡长没有什么关系吧。” 陈重生严厉地说:“村长,收起来。” 村长开局不顺,尬在那里。 陈重生说:“村长,要没有什么事,你们请回吧。” 第三拨人就这样无功而返了。 陈中福给儿子说了最后一句话:“重生,你既己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一定要行得正。” 陈重生觉得他爸开始有点理解他了。 第八十三章眼见为实 陈重生一早就赶到乡政府。 池清明书记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向陈重生招手,“小陈,你过来一下。” “池书记,你起得这么早。” “习惯了。你昨天回家去了?” “嗯。” “嗨,我忘记交待你了。你当了乡长,回家去这叫荣归故里,怎么着,乡政府也要派人陪你一起去,你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陈重生听了池清明的话,心里还特别舒畅。不过,这也要跟他打招呼,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谢谢书记的关心。我就回家看一看,没有必要搞那么大的排场。”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到底是瓦池乡堂堂的一个乡长,别人不会说你,会说我这个书记连乡长都没有照顾好。小陈啊,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事先跟我打声招呼。” “书记,我知道了。” 老实说,陈重生挑不出池清明话里的一点毛病,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似乎池清明对他,就像大人对孩子,总是高高在上。 “书记,我今天想到乡下去走一走。” “好啊。需要我陪你去吗?” “书记,您忙您的,我叫钱四陪我去就行了。” “也好。乡里有一辆自行车,你随便用。” “谢谢书记。” “小陈,你看钱四也还没到,你帮我把办公室收拾一下。” 陈重生起初一愣,自己好歹是一个乡长,不是他池清明的佣人,跟他收拾办公室?但转念一想,书记也是五十开外的人,腰酸背疼也是常有的,帮他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也是说得过去的。 “好,好。” 陈重生拿起扫把、抹布,就开始帮池清明收拾办公室。 池清明刁上一支烟,瞅着陈重生,眼里满是得意。 其实池清明他自己就可以收拾办公室,也可以要政府里的工作人员来收拾,但他没有那样做,他就是要让新来的乡长为他做,他要让新来的乡长知道,他在瓦池乡政府就有这样的绝对权威。 池清明还装模作样用手指尖,试一试桌子上、沙发上、窗户上是否还有灰尘。 “小陈啊,挺细心的,不错、不错。” 陈重生见到池清明这样,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了。池清明这不是在检查他的工作,夸他的工作,分明是在戏弄他。 陈重生毕竟是堂堂的本科大学生,大学生党员,他是有很强的自尊和优越感的,而且他在受制于别人时,又特别的敏感。 陈重生扔掉了手里的扫把,动作幅度不大,没能引起池清明的注意。 “小陈啊,帮我打两瓶开水来,顺便帮我泡一杯茶。茶叶,在我左边抽屉里。” 还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了,陈重生有点迟疑不定。 “快去呀,想什么呢。” 陈重生虽说很不情愿,但他也并不想就此和书记闹翻。 忍着。 后面日子还长,他们还要在一起工作。 陈重生打来开水,给池清明泡好茶,池清明咧着嘴笑,笑得陈重生捉摸不透。 钱四一来,陈重生就急忙拉着他下乡去。 钱四骑着自行车,驮着陈中生。 “乡长,我们去哪?” “去南乔村。” “我们要去做什么吗?” “就随便看看。小钱,你知道南乔村有一个养鸭专业户吗?” “这谁不知道呀,黄结巴子,他现在可以说是瓦池乡最富有的人。” “那我们先去他家。” 陈重生太清楚了,村里人口中的话,有很多夸大的成份,陈重生还是想眼见为实。 一幢两层的红砖小楼房,立在椭圆形湖边。湖中有一些荷叶,三两株荷花艳丽地开着。 湖边黑压压成群的鸭子,在觅食,“鸭、鸭”声一片。 “乡长,就是这里。” 陈重生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眼见这一切,心中有些莫明的激动。 “唉,陈重生,老……老同学。”黄自强从楼房出来,小跑了过来,“吃没?我马上叫媳妇杀一只鸭子,我们喝两口。” “吃了,吃了。黄自强,你真的让我大开眼界。” “是吧。能得到你乡长的夸奖,难得。” “我要把你的经验,向全乡推广。” “呵呵。”黄自强笑得合不拢嘴,“有啥经验呀?我这里只不过是得天独厚有一个湖。” “瓦池乡也有不少湖,怎么别人就没有想到养鸭子呢?” “重生,你知道我黄结巴,向来是敢说敢干,别人可能顾这顾那。” “还是。” 陈重生亲热地搂着黄自强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问:“你老实跟我说,你一个月赚多少?” 黄自强不怕露富,依旧呵呵笑着,说:“这没个准,平时主要靠卖鸭蛋,年底才卖鸭子,反正一年下来,四五千、五六千吧。” 陈重生瞠目结舌,天啦,这对陈重生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黄自强一年要抵陈重生干多少年。 “你的鸭子、鸭蛋都卖到哪里去了?” “有人来收,不需要我去卖。最初是我媳妇提到县城去卖的。” “你跟我说说,卖你的鸭子,卖你鸭蛋,也能赚钱吗?” “我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他们在我这里买一个鸭蛋,一毛钱,他们到市场上可卖到一毛五,你可不要小看这5分钱,他们一天就可以从我这里赚到两百多。你想一下,他们一个月抵得上我一年。” “走,走。”陈重生就把黄自强往他家里推。 陈重生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何不让他聪明的大妹来做这事呢。 我们不能责怪陈重生,思想境界有多高,本身他回岚县的初衷就是为他家里考虑的,所以他看到的商机,首先还是为他家里作想。 陈重生把黄自强推到里屋,把钱四晾在外面。陈重生和黄自强媳妇碰面,只是笑了下,都没有打招呼。 “黄自强,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我们是同学,你尽管说。” “我想跟你合作。” 黄自强呵呵笑了,“你堂堂乡长,想跟我一起养鸭子?” “不是。” 陈重生就把他家里的情况跟黄自强祥细说了,而且还透露出他回瓦池乡的目的,也有点是因为他家里的原因。 “这没问题,你叫你大妹来,我分她几百只、上干只鸭子,都没问题。” “不是,她养不了鸭子,但她可以卖鸭蛋,卖鸭子,她很有经济头脑的。” “那更没问题,我卖给别人是卖,卖给你大妹,我还占个人情。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价钱也好商量。” 陈重生紧紧地抱住了黄自强,“太谢谢你啦!” 第八十四章学骑车 从黄自强家出来,陈重生心情格外的舒畅,有一种想飞的感觉。 他从钱四的自行车上跳下来,一把拽住自行车后座,钱四摇晃了几下,也下了车。 “乡长,怎么不走了?” “小钱,你看路上没人,你教我学学骑车。” “您还不会骑车?” “这有什么奇怪,家里没钱买得起车,读大学也没机会接触车。” “那行,我教您,这个不难。” 钱四扶着自行车,陈重生两腿往自行车三角架上一岔,稳稳扶着龙头,车摇摇晃晃走了。 不费什么功夫,钱四就可以放手了。陈重生因为腿长,他可以随时撑住自行车,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连人带车摔倒在地,很快就学会了,并独立骑车行走。 陈重生在兴头上,“小钱,你坐上来。” 钱四犹豫不定,“乡长,您也太急了吧。” 钱四还是担心陈重生刚学会骑车就带人,但又不好败陈重生的兴,就勉强的把屁股靠在自行车后座上。 陈重生居然把他带着飞跑起来。 “乡长,您慢点,慢点。” “把你心放肚子里,不会摔倒你的。” 钱四就暗暗佩服乡长非凡的学习和领悟能力,难怪他能考取大学,自己却不能。 这就是差距。 陈重生车骑得累了,也骑得平缓了。 “小钱,瓦池乡还有哪些先富起的人,你跟我摸一下情况。” “我知道有几个。” “你尽量祥尽一点。” “我想把他们作为典型,在乡里树起来,好让大家从中取得些经验,开拓一下视野,发挥自己的潜能,寻找更多的致富门路。当然这里面也绝不是照搬,比仿养鸭子赚钱,让全村的人都去养鸭子,也不现实。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钱四在乡政府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见到的上上下下的干部也不少,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有人为老百姓着想。 他觉得陈重生身上有好多他要学的地方,他对这个年纪轻轻的乡长有了更多的好感和敬意。 “小钱,你注意到没有?” “乡长,注意什么?” “你看道路两边。” 钱四左右看了看道路两旁,一条浅浅小水沟,杂草丛生,没有什么异常。 “乡长,都是这样的。” “我们乡政府出面,在道路两边种一些树,又好看,过几年树还可以卖钱,这是不是一举两得?” “乡长,您这想法好,我回去就跟池书记汇报。” 钱四说完就后悔了,乡长的建议应由乡政府来做,没有什么必要都通过池书记。也是因为池清明管着乡里的一摊子事,什么都得请示池书记,钱四也习惯了。 “乡长,这件事可以由我们乡政府独立来办。” “这事就交给你。” 陈重生把钱四送到离他家不远的地方。 “小钱,自行车,我还想用一下。” “乡长,您用您的。” 陈重生把车骑回到了金安村,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吕衣甘蓝家,见到门上依旧一把锁,他没有停顿,又拐了一个大弯,返回他们家自留地。 他撑住自行车,往棉花地里大声喊:“陈重如。” 陈重如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肩上搭着一件旧衣服,陈重生猜她这身打扮,恐怕是怕把自己晒黑了。 陈重如因为家里的原因,没有参加高考就提前回到家里,担起了一家里的一切责任,屋里屋外忙碌不停。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完全丧失爱美、珍惜自己之心,从这一点上来说,陈重如并没有打算在农村干一辈的想法,没有参加高考只是她很小的一个遗憾,她的心应该在更远的地方。 陈重如从棉花地横冲出来,惊喜道:“哥,你买的车?” 陈重如从昨天晚上他们家的热热闹闹,见识到了他哥当了乡长,家里发生的一些改变。现在他哥回来了,她就有了依赖和靠山,所以她心里塌实多了。 “你什么眼神,哥能买一辆旧车吗?不过,哥要为你买一辆新车。” “哥,我又不会骑车。” “不会骑车,学呀。” 陈重如上午自己才学会骑车,下午就当起了老师,耐心教陈重如学骑车。 陈重如没有他的优势,所以她学得有点费劲。 吃过晚饭后,陈重生又逼着陈重如继续去学,二妹三妹也跟着看热闹。 叽叽喳喳。 嘻嘻哈哈。 “马儿哟,你快些跑……” 陈重生一抬头,见二妹陈重夏在前头调皮朝他们唱歌,声音高亢嘹亮。 陈重生大声问道:“重夏,你在哪里学的?” “在学校,老师教的。” 第八十五章初试锋芒 “爸,我们家里,要做些改变。” 陈中福猛吸一口叶子烟,瞅着陈重生,“改变啥?” “您看,您年纪大了,田里的活也快干不动了。” 陈中福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一捶瘦骨嶙峋的胸脯,“我怎么就干不动了,我还可以干五年、十年都不成问题。” 陈重如走到她爸身边,“爸,不是说您干不动活了,哥是想让您享清福。” 陈中福冷笑一声,“让我享清福?” 陈重生看出来了,他爸从心底就不大相信他会给他们家带来什么福音,让他们家率先在村里富起来,他爸就可以闲在家无事,数钱票子玩。 陈重生有一个庞大的设想,他想首先从他们家几十来的农耕模式开始改变,这也是现在社会的一种趁势。 他爸可能一时难以接受,陈重生也能理解,所以他并没有跟他爸把他的设想和计划和盘托出。 要改变他们家的状况,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是落在他大妹陈重如的身上。 陈重如读过高中,有一定文化知识水平,接受新思想、新观念,对她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关键是陈重如从小在钱的问题上,跟他不同,总是锱铢必较,很早就显示出她独有的经济头脑。 陈重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他把陈重如拉到门外。 “重如,你信哥吗?” 或许是之前陈重生教她学车,并答应给她买新车的缘故,陈重如脱口而出,“哥,我信呀,一百个信呀,你是我哥,我能不信吗?” “那好,哥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先去试一下,趁现在地里的活不多。如果赚到了钱,我们再做长远的规划。” 陈重如一听说有钱赚,便急不可耐,“哥,哪里,哪里?做什么?” “去县城卖鸭蛋。” “哪里有鸭蛋?” “昨天晚上给我们家里送鸭蛋那个人,他家里养了上万只的鸭子,鸭蛋有的是。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可以随便到他那里拿货。” 陈重如明显自信心不足,“哥,都在吃鸡蛋,谁买鸭蛋吃?鸭蛋也只能做做盐蛋、皮蛋一类。” “鸭蛋比鸡蛋便宜,怎么就没有人吃?正好家里有两篮子鸭蛋,我明天陪你去。” 陈重如勉强答应了。 “哥告诉你呀,你在别人那里拿的鸭蛋是一毛钱一个,到市场上去卖是一毛五一个,一个鸭蛋可以赚五分钱。” 陈重如惊讶道:“真的可以赚这么多钱。” “我都打听过了,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把这个鸭蛋卖出去。” 陈重如似乎来了兴致,“哥,这你甭管,我自有办法。” 陈重如飞快地跑进房里,从床底提着两篮子鸭蛋出来,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个鸭蛋摆放在地上,然后口里念念有词地放回一个数一个。 陈中福在旁责怪他俩,“闲得慌。” 陈重如惊喜地说:“整整六百三十二个。” 陈重生瞧着陈重如专注劲、财迷相,戏谑道:“你数错了吧,我怎么数的是六百四。” “明明是六百三十二,不会错的。”陈重如又开始把鸭蛋从篮子取出来,准备重新数一遍。 陈重生制止了她,“我刚才逗你,你怎么一点自信都没有。” “讨厌,滚。” 第二天鸡叫第二遍,陈重如就起了床,梳妆整齐,还换了新衬衣,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叫醒陈重生。 陈重生用自行车把她驮到县城护城河边,天刚刚亮,陈重生才返回。 你还别说,陈重生看她大妹的眼光就没错,陈重如确实有超出一般人的经济头脑。 她根本就没有把鸭蛋提到市场去卖,而是一进县城,就瞅着马路两旁的小馆子。 “阿姨,您餐馆要鸭蛋吗?” 一个慈眉善目的胖老板娘,见面前站着一个年纪轻轻的标致姑娘,很客气地说:“姑娘,我们只收鸡蛋,不收鸭蛋。” “阿姨,鸭蛋便宜。” “谁点菜会点鸭蛋呢。” “阿姨鸡蛋味和鸭蛋味实际上差别不大,您往鸭蛋里多放些葱花,我保准没有人吃得出来。” 胖老板娘似信非信。 “阿姨,您看,一个鸡蛋二毛多,我一个鸭蛋才一毛五,而且鸭蛋大呀,鸡蛋要三四个炒一盘,鸭蛋两三个就炒一大盘,您一碗炒蛋的成本是不是少了很多。” 胖老板娘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就有点动心了。 “那行吧,你跟我来三个。” 陈重如费那么大力,口舌都磨起了泡,人家才答应买三个,看来老板娘还是不放心,只是想试一试。 “阿姨,这样,我先放一百个在您这里,您要是卖不出去,我拿走。” 这样,老板娘不担心了,“行,行。” 陈重如后来如法炮制,出奇的顺利,鸭蛋都赊了出去。不过,钱虽然没有收到一分,这会儿陈重如却非常自信。 陈重如在市场里转悠,到处打听食品厂在哪里,打听清楚了,她还亲自到食品厂门口瞧了瞧。 天快黑时,她返回到赊了鸭蛋的几家小馆子,果然炒鸭蛋卖得不错,因为份量足嘛,人家老板二话没说,就把钱给了她,有两家还要向她再预定了一些。 陈重如首战告捷,一路上喜不自胜。 第八十六章一见钟情 陈重生下了班,就在进瓦池乡的桥头等着陈重如。 他们事先说好了的,陈重如卖完鸭蛋就回到乡政府找他。陈重生想要知道陈重如卖掉这些鸭蛋,大约用了多少时间,这样陈重生就能粗略推断陈重如的销售能力或强或弱。 他等的越焦急,对陈重如就越失望。 他怕陈重如提不动,只允许她带了一篮子,另加了些,也就四百个鸭蛋而己。陈重如居然卖了一整天,到现在天快黑了,还没有露面。 估计鸭蛋不好卖。 陈重如在捱时间,亦或是害怕见到陈重生,难以复命,那陈重如在他面前夸下的海口,就是打自己的脸。 “哥……” 老远,陈重如一路蹦跳,见到陈重生,疾步带风,跑了过来。 陈重如见她篮子是空的,一颗失落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些。 “卖了?” 陈重如双手一摊,“卖了。” “怎么才回来?” 陈重如就开始向陈重生表功,“哥,你就是想破脑壳也想不到,喝一口水的功夫,我就把一篮子鸭蛋卖完了。你猜猜看,我是怎么卖的?” 陈重生当然猜不到,他能猜到的就是,陈重如蹲在菜市场里,“你遇见一个大买家,他一口气全买了。” “不是。” “快跟你哥说说,你用了什么出奇制胜的妙招。” 陈重如洋洋得意地讲述了她卖鸭蛋的经过。 陈重生就多看了陈重如几眼,陈重如真是聪明如他,他们陈家的孩子个个都是人之龙凤。 看来,陈重生把他大妹推到这条路上去,绝对没有错。 他俩边走边说,到了乡政府。 “我跟你在我们食堂打了些饭菜,搁在我办公室,你先填一填肚子。” “我还要赶回家去,给爸做饭。” “今天就不用了,我跟爸打了招呼,要爸煮三碗面条,他们三个凑合一下。” 陈重如进了陈重生的办公室,大失所望,她原以为他哥一个堂堂的乡长,应该在窗明几净、敞亮的大房子办公。 “哥,你这也太寒酸了吧。你这墙上应该写两字……” “写什么字?” “陋室。” “怎么讲?” 陈重如摇头晃脑背诵起了课本中的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可以呀,语文学得不错。” 陈重如背书时,钱四倚在门边,端详了半天,发痴发呆。 如此俊俏的女孩,亭亭玉立,婀娜多姿,浑身散发出活泼、调皮的劲头。有那么一瞬间,钱四心驰神往。 “你杵在门口干什么?有事吗?” 钱四吞吞吐吐,“我……我……” 陈重生问话时,陈重如向钱四瞥了一眼,还有如此眉清目秀、丰神俊朗的男孩子,陈重如脸刷地就红了,羞怯地低下了头。 “我妹妹,陈重如。” 钱四怯生生地伸出手,“我钱水平,他们都叫我钱四。很高兴见到你。” 陈重如很紧张,背对着钱四,害怕转过身去。 陈重生见钱四手一直悬在空中,痴痴呆呆,“唉,唉。” 钱四才回过神来,递给陈重生一撂材料纸,“乡长,瓦池乡各村先富起来的一些人的事迹,我整理出来了。” “小钱,那好,在乡政府里的墙上,我们出一期特刊,把这些人的事迹贴在上面。” “好的,乡长。” 钱四出去时,一步三回头,目光中透露出缠绵不舍。 “重如,快吃饭,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陈重如也是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端起碗。 陈重生走到院子里,“小钱,自行车呢?” 钱四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乡长,您晚上要自行车干什么?” “送我妹妹回去。” “乡长,我帮您去送吧。” “你知道我家?” “您妹妹知道不就行了。” 这倒是,陈重生就答应了钱四。 陈重生想利用晚上的时间,把墙报做出来,不管意义有多大,这怎么也算是自己到瓦池做的第一件事。 钱四见到陈重如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 钱四驮着陈重如,很紧张,心里怦怦直跳,又很小心,不敢骑得太快,也不敢骑得太慢,乡村土路凸凹不平,加上天已黑透,只有朦朦胧胧的月色,稍有不慎,就会把后面的陈重如颠簸下来。 “陈重如,你现在做什么?” “你猜。” “看你样子,应该在读书吧。” “那你眼光不行呀。” 陈重如还是爱面子,不愿正面告诉钱四自己在务农。 “你呢?” “我在你哥手下工作。” “我哥咋样?” “我很佩服呀。你哥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待我很好。” 离陈重如家,还有十来米的地方,陈重如说:“我到了。” 钱四两腿撑住车子,瞅见低着头,温玉娇柔的陈重如,心中生出许多的缱绻旖旎来。 第八十七章第一次交锋 一大清早,池清明反背着手,摇头晃脑,走进乡政府院子,迎面墙上,花花绿绿一块,映入他的眼帘。 池清明眨巴眼,走近一瞧,墙报。 这种大字报的东西,他太熟悉了,他就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池清明一阵紧张,再进一步。 春江水暖鸭先知,写南乔村黄自强养鸭的,还有,满身雪白走将来,写大湖村养鸡的大户…… 还都是以诗为题,池清明一猜,只有毛头小子陈重生才有这个胆,也只有这个大学生乡长才有这样的才气。 可他都写了些什么,分明是在为他人歌功颂德,这些养鸡养鸭的有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宣传。 这个毛头小子思想很有问题。 “钱四,线四!” 池清明在院子里大声嚷嚷。 钱四赤膊,着一短裤,揉着眼睛就跑了过来。 “书记,怎么啦?” 池清明指着墙报,厉声说:“这是谁写的?” 钱四预感风雨欲来,“我……我……不是,陈乡长……” 钱四战战兢兢,文章是他写的,陈重生用毛笔誊抄的,池清明问是谁写的,钱四确实难以回答。 池清明亲自扯了掀起一角的一张,带有命令的口气,给钱四下达指令,“撕了,全部撕了。” 钱四站在那里,愣怔住了,这是他和陈重生两人辛辛苦苦忙到半夜,才完成的。 他们的心血呀。 池清明见钱四木桩般的立在那里,什么时候钱四敢公然无视他命令,这才几天,他就和那个毛头小子站一边了,穿一条裤子了。 “你跟我把那个毛头小子叫来。” “书记,您说谁?” “还有谁,你们的乡长。” 钱四扭扭捏捏去了,敲开陈重生的办公室。 陈重生迷迷糊糊的,“小钱,现在几点了?有什么事?” 钱四朝墙报的地方注视着,“书记他,他……” 陈重生一激灵,马上就意识到了,“他想干什么?走,走。” 陈重生快步走了过去,见墙报被撕扯了一个角,气不打一处来,“池书记,您怎么能这样?” 池清明用手指着墙报,“我的小陈乡长,你这都是写的什么?” “写的什么,您不是看了嘛。” 陈重生生硬的语气,以及他的侧面回答,一下子惹恼了池清明。 池清明依旧不紧不慢的语调,但言词中充满了严厉批评,“陈重生,你作为一名乡长,有没有政治立场?” 陈重生义正辞严,“我热爱党,热爱社会,我的政治立场坚定的很。” 陈重生一下子就把池清明的话堵死了,逼着池清明只得换一个角度找合适的词。 “那你大力宣传这些养鸡养鸭的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的目的,就写在这上面,不是您说的不可告人,恰恰是大张旗鼓地告之世人。” 池清明说一句,陈重生巧妙地回敬一句,弄得池清明自感理屈词穷。 “你不去宣传乡里的好人好事,倒是为这些先富起来的人摇旗呐喊,你还说你立场没有问题。” “池书记,我就不明白,您整日里呆在办公室喝茶看报,怎样就体会不到上面的精神。” 陈重生这几句话说得有点狠,池清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什么时候受到别人如此数落,何况是一个嘴上无毛的楞头青。 池清明暴跳如雷,“陈重生,你跟我说话小心点。” 池清明一激动,双手就趴在墙上,去抠鼓起的白纸。 陈重生一把攥着池清明的手,“池清明书记,这可是我和小钱大半夜的心血,你不分清红皂白,就要把它撕了,有你这样当书记的嘛。” 年轻人手劲大,池清明感觉硬碰硬,他肯定讨不到好处,另外他和陈重生交锋,陈重生明显是一个不知深浅的楞头青,面对面,也讨不到好处。 再者说,组织部的张之洞叮嘱过他,而且他也答应了,要大力支持乡长工作的。 倘若一直和这个毛头小子纠缠下去,于己无益,还会激化双手的矛盾。 要制服这个毛头小子,他有的是办法。 池清明可以忍一时,好在只有一个钱四在,没有外人,只是在这个毛头小子面前失了些面子,无碍。 池清明自我调侃,“好,好,小陈,你们年轻人可能看得远一些。” 池清明说完,就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直在一旁的钱四,瞅着书记和乡长针锋相对,他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反正是左右不是。 池清明一走,钱四顿时像飞出笼子里的鸟,走到陈重生身边,悄悄地伸了个大拇指。 陈重生和钱四俩人就笑了。 第八十八章当仁不让 陈重生很快又愁眉锁眼了。 他本想今天找机会和池书记商量一下,他来瓦池也有一些日子了,他想趁现在开一次乡、村干部大会,一来认识一下各村的大小干部,二来正好发动一次大规模的鼓励广大农民开种多种经营活动,提高广大农民的生活水平。 结果今天早上,他和池书记针尖对麦芒闹腾了一阵,他是有一点冲动,说话又有些硬邦邦。池书记肯定觉得很没面子,对他心生怨恨也是有的。 现在这种状况,他又去找池书记商量开会的事,池书记会不会给他面子,他心里完全没有底。 万一池书记反对,打他板子呢? 陈重生在想,要不要通过上级领导,比如组织部的张部长,或清河镇的镇长,来给池书记打声招呼,或是施点压。 哪一种更能促成这事呢? 陈重生拿不定主意,就在自己办公室里徘徊。 倘若找上级部门,跳过池清明,恐怕也说不过去,毕竟开乡村干部会议,还得由池清明这个第一书记点头的,从组织程序上来说,也是如此。 陈重生一跺脚,不管了。 就算池书记劈头盖脸地把他一顿训斥,他也认了,为了工作嘛。 陈重生低着头,走进池清明办公室。 屋里烟雾弥漫。 池清明显然气还没消,愁眉苦脸,不停地吸着烟。 陈重生恭敬地叫了声,“池书记。” 池清明眼都没有抬一下。 “池书记。”陈重生在池清明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刚才我有点冲动,冒犯您了,实在对不起,请您别介意。” 差不多有一根烟的功夫,池清明也没有搭理他,陈重生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着头缄默不言。 “你不是很有能耐的嘛?” 池清明终于开口了,陈重生憨憨一笑。 “说吧,还有什么事?” 陈重生不得不叹服池清明,姜还是老的辣,一眼就能洞察他的心思。 “池书记,您真厉害。” “我厉害个啥,你个小屁孩,把我怼得一愣一愣的。你赢了,你爽了。” “对不起,我们年轻人不知轻重,不知天高地厚。书记,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个小辈一次。” 池清明一扬手,“算啦,算啦。” 陈重生灵机一动,端起池清明的茶杯,去续开水,又恭敬地奉上。 “说吧,有什么事?” “书记,我来瓦池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以乡政府的名义,召开一次全乡干部大会。” “会议内容有哪些?” “我就想认识一下大家。” “恐怕你不单单是这些吧?” “书记,我是想,多鼓励农民致富,这也是上面的精神。” “那你做这些,有我什么事?” “您是书记,乡里的一把手,会议还得您来主持。” “我听明白了,你是想要我来主持这次会议?” “书记,您当仁不让。” “那行吧。” “书记,我没有组织过这种会议,还得麻烦您安排一下。” “行吧。” 池清明答应了,在这种重大场合,什么时候少了他池清明,陈重生说他当仁不让,其实他也不想拱手相让。 这种场合,池清明是特别愿意去的,不仅可以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地位和身份,更主要的是还可以在会上发号施令。 陈重生一离开,池清明就叫来钱四,拟一个通知,然后下发各村村长。 钱四问:“书记,会议地址选在那里?” “老地方,瓦池小学。” “参加对象呢?” “所有乡、村大小干部。” “时间?” “尽快。” “到底哪一天?” “你去问乡长。” “书记,我去了。” 钱四正欲转身,池清明叫住了他。 “钱四,最近和乡长下了几趟乡,跟乡长走得蛮近啰。” “书记,纯粹是为了工作。” “钱四,我对你怎么样?” 池清明一句话,把钱四说得怔了怔。 钱四高中未毕业,通过叔伯亲戚,也就是现任清河镇的镇长,进入瓦池乡政府。 他一进入瓦池乡政府,池清明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位置,乡政府办公室主任的职位,工作性质,就是给领导跑腿、打杂,不过,拿的薪水倒是按干部身份拿的。 按说,他年纪轻轻,应该很满足了,可时间一长,他越来越感到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当得无滋无味。 还有人在背后咒他,就是池清明的一个狗腿子,他听到了心里很难受。 有时候,他真想,两胳膊一甩,不干了。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回家里,摸泥巴。 他纠结不清的时候,新乡长来了,他就想等等看。见到陈重生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新乡长居然如此年轻,只比他稍稍大一点,而且陈重生身上散发的青春活力,让他心里莫明的激动不已。 “书记,您对我,很好呀。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得亏您。” “你记得就好。” 第八十九章招摇过市 陈重生、池清明以及乡政府的一干人到达瓦池小学时,学生正在上课。 陈重生立刻意识到这个开会的时间点,选的不是太好,应该放在周六或是周日学生休息的时候,这样他们在瓦池小学开会,才不至于影响学生上课。 如果开会的时间,让池清明来定的话,或许他会考虑到这一点,偏偏开会的时间,池清明推给陈重生来定。 陈重生也是急碰急,疏忽了这一点。 陈重生就跟旁边的池清明说:“池书记,我们在这里开会,不会影响到学生上课吧?” 池清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重生,好像在说,你还就是个毛头小子,“呵呵,我们借用学校的会议室,最好选在周末。已然这样了,就提醒参加会议的人,进出动作小点。” 突!突!突! 一辆250的双排气管摩托车驶进校园,摩托车还在操场上故意转了个半弧形,霎那间划破校园的宁静。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被吸引到摩托车上。 那个时候,自行车少得可怜,摩托车自然成了稀罕物。 陈重生小声问身边的钱四,“他谁呀?” 钱四踮起脚,附在陈重生耳边,“北湖村的养鸡专业户,叫缺巴子。您不是说,让他们几个也列席会议嘛,我就都通知了。” 池清明很不满意,嘟囔道:“招摇过市。” 池清明咳嗽一声。 钱四马上意会到,绕过陈重生,走到池清明身边,“书记,您?” 池清明问:“他哪个村的,叫什么?我怎么不认识?” “北湖村的,养鸡专业户,叫缺巴子。” 池清明嘴里嘀咕一声,“缺巴子,他没大名吗?怎么叫这个名字?” “北湖村里的人,都这么叫他,估计是缺个大门牙。” 池清明呵呵笑了,“是不是经常啃鸡骨头,磕掉了。” 一行人哄堂大笑。 缺巴子支住摩托车,见到乡里头头们都在这里,小跑过来,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净牙齿中间一个小黑洞,还果真名副其实。 缺巴子上前,主动握住池清明的手,恭敬地叫了一声,“池书记。” 池清明明显有些别扭,“我认识你吗?” “您是大书记,您不认识我很正常啊,但我不认识您,就说不过去了。” 池清明嘴角掠过一丝得意,“听说你家里养了不少的鸡,先富起来了。” “一般,马马虎虎。” 池清明手一背,立刻摆出领导的架势,“我可要批评你啊,你看见没有,学生都在上课,你骑个摩托车在这里瞎转悠。” 缺巴子依旧嘿嘿笑着,打躬作揖,“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缺巴子见到池清明后面的钱四,大声叫道,“钱四,乡长呢?他说要亲自见我的,怎么不见他人?” 陈重生看不惯在领导面前点头哈腰的人,尤其是自己兜里有些钱,对别人说话没有分寸,大口大气。 陈重生对这个叫缺巴子的人,第一印象不太好,冷冷地说:“我是。” 缺巴子先是一愣,立刻就换了个人似的,双手伸了过来,“您就是乡长。哎呀呀,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年轻有为。” 陈重生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是冷眼注视着他,看他这个缺巴子口里如何跑风。 “您说要亲自找我谈话的。钱四,是不是?” 陈重生没有接他的话,“我们先去开会。” 陈重生他们一行人,往会议室走去。 陈重生见到一个熟悉的人,王林,原金安小学的校长,倚在办公室门口,朝这边张望。 陈重生跟旁边的池清明打了声招呼,“书记,您先进去,我遇到一个熟人。” 王林见陈重生向他走了过来,旋即转身进了办公室。 当初金安小学撤销,王林没有留下陈重生,他多少有些对不住陈重生,现在陈重生大学毕业,回到瓦池乡当了乡长,他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因为王林当时的一点私心,反倒促成了今天的陈重生,所以,他有些害怕见到陈重生,心里又想要见到陈重生。 陈重生在办公宝门口叫了声,“王校长。” 王林突然转过身,“是重生呀。” 办公室有人小声议论,“他是不是新来的大学生乡长?” “听说他原来跟咱们一样,也是老师。” “同是老师,人家一跃出龙门,命运就发生了逆转。” 陈重生听到他们议论,心里涌出许多对王林的感激之情,要不是王林随口的一句话,让他去复读,他陈重生断不会有今天。 陈重生握住了王林的手,“王老师,在这里还习愦吧?” “还好。” “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说一声谢谢,今天算是碰巧啦,真的谢谢你啊。” 王林脸就红了,“不敢当。” “原来金安的几个老师,现在都还在吧?” “祖玲走了,其他都还在。” 祖玲也是陈重生最要感谢的人。 “她去哪那?” “去岚城了。” “哦,她总算实现了她的心愿。” 说起祖玲,无异于揭开王林心里的伤疤。陈重生知道,祖玲是王林最喜欢的女人,祖玲的离去,王林心里肯定是多么的痛苦和失落。 壬林这些年肯定也过得不好。 陈重生本想安慰他几句,钱四跑了过来,“乡长,大家都在等你。” 陈重生朝王林歉意笑了笑,“我去了。” 第九十章动员大会 陈重生走进会场时,坐在下面各村的村干部,三五人成堆,正在底下小声地扯白聊着。 池清明见陈重生进来,用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大家安静,安静,我们欢迎瓦池乡乡长陈重生。” 大家把目光聚集在陈重生身上,会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陈重生边走向主席台,边跟大家鞠躬致谢。 说到主席台,也就是两张课桌一拼,池清明占用了一张课桌,那另一张自然是陈重生的。 正面的大黑板上,“瓦池乡全体干部会议”几个字,陈重生朝上面瞥了一眼,走到黑板下,在干部和会议之间划了一个勾,重重地加了两字:动员。 陈重生走下来,跟池清明鞠了一躬,这一躬,他是真心感谢书记的抬桩。 池清明在这种庄重的场合,虽说对陈重生有点不满,他也不会特意的为难陈重生。 池清明做书记这么多年,知道这样场合,谁主谁次,他都会表现得恰到好处,给外人的感觉,他和乡长的关系还比较融洽。 如果是有上级部门的人在场,他还会刻意表现出和乡长的关系更为密切。一个单位的党政一把手,如果表现出关系不好,就会给人感觉,各自为政,这样出现一方调动和升迁,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影响。 池清明可谓是深谙此道。 陈重生给池清明鞠躬时,倘若在办公室,池清明可以没有任何反应,但现在,池清明立即站了起来,微微一低头,算是回应。 池清明率先鼓起了掌,“来,我们欢迎陈重生乡长给大家讲话。” 陈重生面向大家,扫了一眼会场,除了乡政府的一些人,只有两人他认识,一个是黄自强,另一个是刘凤英。 刘凤英在会场上显得特别出众,仿佛万红之中一点绿,不仅因为她人长得漂亮,还在于她穿着与众不同,白底蓝碎花的裙子,宛若黑夜里的繁星点点。尽管她是坐着的,还是能看出其窈窕身材。那天晚上,刘凤英随黄自强去他家,因为人多,陈重生未及细看刘凤英,现在陈重生一瞅,她还真不亏是他们二班的班花。 陈重生和刘凤英相视一笑,有那么一瞬间,陈重生走了一下神。 陈重生说:“大家早上好。你们可能还不认识我,我是瓦池金安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我太知道这一方水土,本就是地杰人灵,我能走出去就是一个例子。但我也知道,这里老百姓,生活有多苦。我不知道你们家里是什么情况,反正我家里,一年上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点荤腥,吃上一口肉。我家里喂鸡也喂猪,我们自己舍不得吃,哪怕是一个鸡蛋,我们就靠这些赚钱,贴补家用。自从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大家生产生活自由了,但生活水平并没有多大改善。我没说错吧?” 场内不少人点头称是。 “我来瓦池乡之前,我就有一个想法,我想改变我的家乡这种贫穷、落后的面貌。要实现我的心愿,就希望你们这些做父母官的大力支持。我相信,我的心愿也是你们大家的心愿,谁不想把日子过得好一些呢。” 大家又鼓起掌,有几人还鼓得特别起劲,不难看出,陈重生的一席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上,产生了共鸣。 陈重生受到了鼓舞,他就可以把他的一些设想说给大家听了。 “如何来改变我们的现状呢?我们在座的,多为老百姓想一些点子。我们不能老是局限于我们是农民,就只能和泥土打交道。我们试着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们要大力鼓励老百姓开展多种经营。来,黄自强,缺巴子,你们俩站起来一下。” 黄自强和缺巴子站了起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移到他俩身上。 “他们一个养鸡,一个养鸭,都富了起来。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缺巴子骑着摩托车来开会的,可我们呢,还在靠两个腿子走路,这是不是就产生了差距,说不定再过上一两年,他们都开着汽车满世界跑了,我们还在为买不起一辆自行车而发愁。” 陈重生让黄自强和缺巴子俩坐了下来。 “黄自强、缺巴子,你们这些先富起来的人,我们依旧要支持、保护你们,不过,你们也要回馈一下社会,帮扶一下你们周围还很贫困的人,也得要选福一方。 我们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你们是不是拿出一些钱,为村里的人干点实事呢?修一条通往县里的大路。 还有,我们向往的生活,不就是电灯电话嘛,我们瓦池乡是不是应该架线呢。 黄自强,你觉得呢?” 黄自强又站了起来,“你乡长都这样说了,我没有问题。” 陈重生又问:“缺巴子,你呢?” 缺巴子两腿伸开,斜躺在椅子上,“没问题呀。” 陈重生就带头鼓起了掌,“在座的村长,你们一定要记得,为他们这些人树碑立传,让后人永远记得他们功德。” 陈重生说完,侧身问池清明,“书记,您也说几句。” 池清明就站起来,“小陈乡长讲得非常好。我补充一点,你们这些村里的大小干部,也要发挥你们的先锋作用,各方面都要走在前面。” 池清明扫视全场,“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没有的话,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大家鱼贵而出会议室。 池清明客气地对陈重生说:“那我就先走了。” 陈重生朝池清明微笑一下,老实说,池清明今天对他自始至终也是非常的照顾,没有丝毫为难的意思。 缺巴子凶巴巴地走过来,“陈乡长,搞半天你把我骗过来,是来向我们要钱的。告诉你吧,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陈重生没想到缺巴子还有这么大情绪,一时不知如何来安抚他,“缺巴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刘凤英早已站在陈重生边上,瞅见他们太湖村的缺巴子这样对待陈重生,就批评了他几句,“缺巴子,你怎么说话呢,陈乡长是为你好。” “哼!”随后,缺巴子扬长而去。 刘凤英嘟囔一句,“他呀,在我们村,有名的小气鬼,自私自利。” 陈重生见刘凤英靠他很近,稍微往旁边挪动一下,“他是你们村的?你是……” 陈重生本想问一下刘凤英是哪个村的,任什么职,刘凤英居然知道了他的心思,“我是太湖的村长,群众选的。陈乡长,多去太湖走走。” 陈重生说:“当然。去,是肯定要去的。” 黄自强待会场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向陈重生走了过来,“重生,择日不如撞日,今天都到我那里去聚一聚。” 刘凤英说:“好呀,好呀。” 陈重生犹豫了片刻,“行吧。” 第九十一章喝酒的意义 陈重生本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宴请,这是张之洞部长提醒过的。张之洞部长跟他说,不少干部的腐败、堕落,都是从酒桌上开始的。 陈重生当了瓦池乡的乡长之后,他就告诫自己,这是一条红线,绝不可跃过的。 他之所以这次答应黄自强,一来他们是同学,二来他大妹的事,还得请他帮忙。 他也想了,黄自强养鸭,闯出了一条致富的门路,他应该没有什么事,可以求到他的身上来,让他做出违反原则的事。 陈重生叫住了钱四,“你有没有什么要紧事?” “乡长,我没事,您尽管吩咐。” “你骑车去,把陈重如带到他家里。” 陈重生指着前面站在一块的黄自强和刘凤英。 “哪一个?” “养鸭的。” “乡长,为什么要带您妹妹去呢?” 陈重生就瞪了他一眼,钱四自觉说漏了嘴,这是领导的私事。领导吩咐的事,自己就好好的去办,领导不想让你知道,切不可瞎打听。 这应该是下面人的铁律。 “乡长,好,好,我马上去。” “你去吧。” 钱四一跨上自行车,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刘凤英和黄自强等在前面,望着陈重生。 刘凤英说:“事完了?” 陈重生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刘凤英说:“没事。” 刘凤英挨着陈重生,快他一步,微微侧着身,脸上挂着嫣然的笑容。 陈重生偶尔朝刘凤英瞟一眼,他很不适应,刘凤英对他的过分亲近。 陈重生就故意放慢步子,等着落在后面的黄自强。 黄自强察觉到了他们两人的意思,当然,主要是刘凤英的意思,所以,黄自强就故意退到后面,让他俩尽情的表现,他也愿意看一出良辰美景知几许的好戏。 陈重生步伐的速度一慢,刘凤英侧身的幅度就越来越大。 “乡长,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 “你会喝酒吗?” “不会。” 刘凤英干跪转过身,挡在陈重生的前面,陈重生又不敢太过直视她,就把头低下来。 “陈重生,你堂堂一个乡长,不会喝酒怎么行呢?” “刘凤英,我下到瓦池乡,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喝酒的。” “对,你是来工作的,但你工作不应该跟方方面面搞好关系嘛,要搞好关系,那就得喝酒。” 陈重生抬起头,凝视着陈凤英,瞧她年纪不太,想必干村里的工作时间也不长,她就能深切体会,要搞好关系,就得喝酒这样一个道理。 恰恰陈凤英明白的道理,是与组织部张之洞部长告诫陈重生的相违背。陈重生应该作何种选择呢,按陈重生的理解,他宁可相信部长的,也不会相信乳臭未干的陈凤英。 “刘凤英,照你这么说,那我还搞不好工作了?” 刘凤英振振有词,“是啊。所以说,你要学会喝酒呀。” 刘凤英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其目的就在于提醒陈重生,等会到了黄自强的家里,他们三个同学在一起,一定要开怀畅饮,不可扭扭捏捏。 这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鸿门宴,陈重生还得去赴。 钱四到了陈重如家,一问坐在门口的陈中福,“大伯,重如呢?” 陈中福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钱四,小伙子眉清目秀,叫陈重如为重如,还挺亲热,陈重如爸就多了个心眼。 “你谁呀,找她干什么?” 这可真是难住了钱四,他确实不知道找陈重如干什么,因为陈重生压根就没有告诉他,他问了,陈重生还瞪了他一眼。 钱四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出几个字,“她哥找她。” 陈中福见钱四回答不利索,就随便说了句,“她出去了。” “去哪啦?” “不知道。” 这是乡长下达的任务,钱四是必须要完成的。 他干脆进屋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外,哪怕是等到明天,也要等到陈重如,并把她带到黄自强那里。 陈中福见钱四还不见外,猜他和陈重如关系肯定不一般,也把椅子拖到外面,坐在钱四的旁边。 “小伙子,你跟陈重如啥关系?” 钱四有点生气,就反问陈中福,“您跟陈重如什么关系?” “我是她爸。” 钱四旋即站了起来,一时手足无措,“大伯,有眼不识泰山。我跟重如是好朋友。” “好到什么程度?” 钱四嘴里念念叨叨,“好到什么程度,这……” 钱四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衡量他和陈重如的关系。 “你认识她哥?” 钱四连连作答,“认识,认识,我在她哥手底下工作。” 陈中福这才放下心来,“陈重如在后面棉花地里,我跟你去喊。” 钱四悄悄地跟在陈中福后面,在棉花地边上,停了下来。 “嗨!” 陈重如猛然从棉花地里钻了出来,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脖颈上缠着袖套。 钱四吓得后退几步,陈重如一掀帽子,他才认出来。 “你找我什么事?” “你哥找你。” “我哥人呢?” 陈重如迅速跑向屋里。 “我哥在哪里?”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你哥。” 第九十二章一层窗户纸 在农村,请客那是要坐四方桌的,按客人的尊贵,坐位都是有方位的。 陈重生他们到黄自强家却没有这些讲究。 黄自强算是先富起来的一拨人,各方面都在向城里人靠近,烧火做饭用上了蜂窝煤炉。 煤炉上,大铁锅炖着一只老鸭,香气氤氲。 夕阳己西下。 陈重生、刘凤英、黄自强三个围坐在煤炉子周围。 黄自强媳妇把洗好的配菜,黄瓜、豆角,搁在旁边,随时准备往大铁锅里下。 黄自强打开一壶荞麦酒。这是陈重生来了之后,他专门从他们村里专业酿酒的霍师傅那里打来的,是刚刚出锅的新鲜荞麦酒。 在霍师傅那里打酒是不用秤称的,他会用一只小葫芦瓢,钱以瓢数计。 霍师傅问黄自强,“你们几人?” “三人。” “什么关系?” “同学。” “他们酒量如何?” “不太清楚。” 霍师傅心里有了数,他从酒缸里打了十二三瓢。 “够了。酒宜半醺而不醉,这也是待客之道。” 黄自强把酒倒在刘凤英旁边小凳子上的大瓷碗里,满满一碗。 轮到给陈重生倒酒时,陈重生立即拿起碗,抱住怀里,“自强,我真的不会喝酒。” 黄自强提着酒壶,愣愣地呆在陈重生旁,说话就更结巴,“你,你,多少喝……喝一点。” 黄自强和陈重生两个人僵持不下。 “陈重生,你这样,就看不起我和黄自强啦。”刘凤英站起来,走到陈重生背后。 刘凤英长长的头发梢落在陈重生的脖子上。陈重生感觉丝丝滑滑,仰头望了一眼刘凤英,她细眉蹙起,生着气。 陈重生左右为难,喝,过了他自己的红线,不喝,刘凤英在瓦池小学就跟他打了预防针,再加上她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虽说陈重生不在乎她说了什么,但他对黄自强的盛情难却。 “好好,一点点。” 陈重生把碗伸过来,刘凤英一把夺了过去,捧着,让黄自强倒酒,结果也是倒了一满碗,搁在陈重生旁边的小凳上。 刘凤英端起酒碗,完全是以主人自居,“陈重生,我和黄自强一直关系都很好,来往比较多,你呢,算是初次见面,我先敬你一杯。” 刘凤英一仰头,一大碗酒已去一半。 陈重生本来喝酒偶尔为之,而且对这种荞麦酒,入口温和微甜,后劲够大,就有一点畏怯,小抿了一口。 “嗨,嗨,陈重生你一个堂堂乡长当起,喝酒像个娘们。在我们同学之间,你大可不必穷讲什么斯文。大口,大口。来,来,我赔你。” 刘凤英又是一仰脖子,一碗酒已见底,陈重生见状,暗暗佩服,刘凤英外表温婉的一个女孩,喝起酒来竟如此豪爽,骨子里透出许多的男人气概。 其实刘凤英这么做,她只是想让陈重生高看她一眼,因为别的方面也很难入陈重生的眼。 陈重生猛喝一大口,呛了一下。 黄自强在一边匿笑。 黄自强起身给刘凤英碗里斟满。 刘凤英说:“陈重生,我说实话,你今天在会上的讲话,太激动人心了。我们都要学黄自强,可这个是要有条件的,你比仿黄自强养鸭子,就有个水塘。” 黄自强插了句,“那可不一定啰,要是没有水塘,在岸上加一个围栏也是可以的。” 陈重生说:“你看,条件是要人创造的。” 黄自强受到陈重生的恭维,他端起酒碗,“陈重生,我们俩走一个。” 陈重生喝了一小口,“刘凤英,你们村的那个养鸡的,你回去,还是要多做做工作。” 刘凤英说:“我尽力,不然,我也对不住你这个乡长。” 黄自强在一边就有意见了,“唉,你们俩喝酒,别谈工作,行不行?” 刘凤英和陈重生俩人同时瞅着黄自强,相视笑了。 黄自强说:“重生,我问你个私人问题。” 陈重生说:“你说。” “真的,你和吕衣甘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起吕衣甘蓝,陈重生就有点黯然神伤,现在他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况且,他也不愿意和别人谈起他和吕衣甘蓝的过往。 刘凤英说:“这我知道,我听人说,她跟你们金安村的一个女孩子去了深圳,在那里的一家鞋厂打工。“ 陈重生突然听到吕衣甘蓝的消息,激动不已,“那个女孩叫什么?” 刘凤英说:“这谁知道。” 陈重生就高兴了三秒钟,旋即就像霜打的笳子。 刘凤英见陈重生垂头丧气,“走了就走了,赶明日,我跟你在我们太湖村再找一个,保准比吕衣甘蓝还漂亮。” 黄自强陡然哈哈大笑,“刘凤英,我发现你蛮搞笑,你自己都是个孤家寡人,还帮陈重生找一个。” 刘凤英嘴一撇,“怎么啦?我帮我乡长一个私人的忙,不可以呀。” 黄自强说:“刘凤英,你还帮什么忙啰,你不就是现存的。陈重生,怎么样?” 刘凤英埋下头,自顾自地喝酒。 陈重生也感到挺难为情,心想,黄自强你把我邀来,不会就是你们俩谋划好了吧。他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像,他们不是说到吕衣甘蓝,话赶话说到这里来的。 这一层窗户纸一捅破,彼此都很尴尬。 黄自强见势不妙,“来,来,喝酒。” 大家都沉默不语,各自喝着闷酒,喝着喝着,刘凤英和陈重生都不行了。 第九十三章养鸭养出了诗情画意 钱四带着陈重如赶到时,陈重如见她哥斜躺在椅子上,旁边还有一个女的。 陈重如不知是咋回事,慌乱地从陈四的自行车上溜了下来,跑过去摇了摇陈重生的肩膀,“哥,哥,你这是怎么啦?” 陈重生恍惚着,“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陈重生费力地坐直身子,头昏脑胀,又见刘凤英趴在椅背上,纹丝不动。 陈重生对陈重如说:“好,好,你等会。” 陈重生有气无力朝屋里叫嚷,“黄自强,你出来一下。” 黄自强急急忙忙从屋里跑出来,见到钱四和陈重如,“你,你们是…” 陈重如断续续续说:“我,我妹妹。” 黄自强对陈重如说:“哦,哦,你,是陈重如?” 陈重如说:“叔叔,是我。我哥说,我可以找您拿货。” “什么叔叔,你叫我强哥就行了。听你哥说,我上次送给你们家的鸭蛋,你都卖完了。” “强哥,这对我来说都是小意思。” “你这次想拿多少?” “强哥,您先跟我把鸭蛋存着,就这一两天,我给您回话。” “重如,你准备怎么去卖?” “强哥,这是商业机密,我恐怕不方便告诉您。” “嚯,小姑娘还有一套。” “那当然。” “难怪你哥夸你,很有经济头脑。” “我哥,真这么夸我。” “重如,你跟我来。” 黄自强带陈重如到鸭子的家去参观,钱四也跟了过去。 走了一二十米远,“鸭,鸭”声一片,成千上万的鸭子聚在一个围栏里,欢快的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凉爽的夏风里,享受属于它们的群居世界。 “哇!”陈重如哪见过如此多鸭子的场景,惊叹一声。 “还有更壮观的景象……” “哥,在哪里?” “明天早上,我把这些鸭子赶往河里,这里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白花花的鸭蛋,就像天上的繁星点点。” “真的?” 黄自强充满浓浓感情的描述,这些鸭子不光是带给他源源而来的财富,更让他感受了诗情画意的生活。 陈重如也受到一些感染,心中萌生了一种向往。 “强哥,我能养鸭吗?” “当然。谁都可以养。” “我家里没有你这么大的河塘。” “告诉你吧,旱养也是可以的。你知道旱鸭子的来历吧,不会戏水的鸭子,就叫旱鸭子。” “这个,我要跟我哥商量一下。” “走,回去。你哥刚才喝高了点。” “强哥,我哥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睡一觉就好了。” “强哥,你这么多鸭子也是要卖的吧?” “是啊。” “也交给我吧。” “你这也拿得下来?” “强哥,我不是吹的,只要是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我看你是吹的吧。” “你小看人。好,我一定会让你见识见识。不过,强哥,我有一个问题,这么多的鸭蛋,怎么运到县城里去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钱四突然冒出一句话,“重如,我有办法。” 陈重如转向钱四,讶异地问:“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是啊。我大哥就是开小面包跑运输的。” “太好啦,我一直没有动作,就是因为这个发愁呢。小四,运输就交给你了。” “小四?谁小四呀?” “你不是叫钱四吗?叫你小四,多亲热呀。小四,不如你也参加到我们的队伍里来吧。” 黄自强就笑了,而钱四却犯难了。 陈重生和刘凤英两人歪在椅子上,睡得正香甜,伴随轻微的鼾声。 黄自强“嘘”了一声,“重如,你们先回去,你哥在这里,你们放心。” “谢谢强哥。小四,我们走吧。” 钱四依旧驮着陈重如。 钱四骑得小心,在乡村的羊肠小道上,缓缓而行。他紧紧地攥着自行车的龙头,尽量不让车左右摇晃,以免陈重如从后面摔下来。 陈重如向:“小四,你到底想不想陪我去做生意嘛?” 这让钱四很为难,因为他进乡政府,他们家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他还得回去征求家里人的意见。 “重如,我,我……” “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陈重如生气了,生气就不跟钱四说话了。 夜色朦胧,田野里蛙声一片。 【作者题外话】:谢谢读者亲们的一路陪伴,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我将尽最大的努力加油码字更新,并不断完善作品,以期让亲们感受小说越来越好看了。 亲,记得也给作者多多在更新的章节后面投银票哦! 第九十四章睡在一个被窝里 黄自强媳妇见陈重生斜靠在椅子上,刘凤英趴在椅背上,心疼地说:“强子,你就这么待你同学?” 黄自强也很为难,“你叫我怎么办?我也不能动他们。” “他们这样睡觉,不舒服呀。” “我知道。” “屋里有一张凉床,搬出来,他们挤在一起睡,也比这样舒服啊。” 媳妇一提醒,黄自强才想起来,家里确是有一张凉床,他们一直没用,是因为蚊虫太多,不好架蚊帐。 黄自强和他媳妇把凉床抬了出来,他媳妇端来一盆水,用毛巾反复擦洗,然后清洗毛巾,拧干,又擦了一遍凉床。 “可以了。强子,你去把他俩弄来。” “你来帮我,我一个人恐怕弄不动他们。” 两口子走到陈重生边上,黄自强轻轻拍打了下陈重生的肩膀,没有丝毫的反应。 黄自强小声对媳妇说:“我抬他头,媳妇你抬他脚。” 黄自强把两只手伸进陈重生腋下,“媳妇,一、二,起。” 就这样黄自强两口子把陈重生挪到凉床上。 但对刘凤英,又是当着媳妇的面,黄自强畏畏缩缩,不知怎么办了。 他媳妇倒是不在意,“还是跟刚才一样,你抱她头,我抱她脚。” 刘凤英是侧身趴在椅背上的,黄自强试了下,不知道把手往她身体的哪里放,“媳妇,你来抱她头。” 他媳妇责怪起刘凤英,“凤英这姑娘也是的,平时没见她喝酒啊,今天她逞什么能。” “那要看有什么人在场。” 黄自强两口子把刘凤英连抱带抬,他媳妇没劲了,顺手就把刘凤英的头往凉床上一搁,正和陈重生一头。由于陈重生块头大,加上他四肢八开,占据凉床大半,他们两口子只得让刘凤英侧着身子,睡在陈重生的旁边。 “这男的谁呀?” “瓦池乡的乡长。” “啊?”在黄自强媳妇的意识里,乡长就应该是她所知道的最大的官了。 “强子,你蛮厉害啰,乡长都请到家里来了。不对,强子,你骗我的吧,哪有这么年轻的乡长?” “媳妇,我没有骗你,是真的。” 他媳妇心肠好,“外面蚊子一抓上把,还不把他俩给抬走啰。我去跟他俩找一床床单来,搭一下。” “媳妇,你想得真周到。” 他媳妇找来一床蓝布单,往他俩身上一盖,只露出个头。 然后两口子收拾锅碗,就去屋里睡了。 那一夜,外面微风吹拂,凉爽惬意,如水的月光静静地倾泻下来,那么的静谧和安宁。 如果不是陈重生和刘凤英,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俩人在美好的夜晚,说不一定就会发生一些事。 事没有发生,但故事却有了。 说故事的人,是一个清早去放牛犊子的老汉。 老汉路过黄自强门口时,见一对陌生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睡在一个被窝里。 老汉只是奇怪,这种事都不避人了嘛。 老汉把他的疑惑说给了村里人听,于是故事变得曲折离奇,面目全非。 故事以惊人的速度,传来书记池清明耳朵时,居然成了瓦池乡乡长把手底下太湖村的村长,一个漂亮的黄花闺女给搞了。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往大了说,这是强奸,刑事案件,往小了说,青年男女在一起,干柴烈火,也就那么回事。 池清明在官本位上,有些自以为事,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表现得异常的冷静。 他一听,就知道有人在恶意中伤新任乡长,所以,他也就没当一回事,关键是火没烧到他身上。 池清明对待流言的办法,就是不听,不问,不查,让它自生自灭。 当然流言四起时,当事人还蒙在鼓里。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应该是还蒙在被窝里。 陈重生醒来时,太阳已爬上树梢,晃眼。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瞧旁边的刘凤英,吓了一大跳,猛一激灵,翻身滚下凉床。 他使劲地捶打自己的脑壳,依旧恍恍惚惚,但他瞧着自己穿戴整齐,那颗紧张不安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黄自强出来时,陈重生逮住他就问:“这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陈重生手一指凉床上,依然穿戴整齐的刘凤英,“我和她……” 黄自强就解释给他听了,说他们躺在椅子上不舒服,就给他们弄了一张凉床,又怕蚊子咬他们,就给他们弄了一床床单盖上,仅此而已。 陈重生用手指不停地弹着黄自强,“你,你,知不知道你害了我呀。” 陈重生连一声感谢的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刘凤英醒来时,都快到中午,只有黄自强媳妇在家。 她问:“姐,我怎么睡到现在?” “你昨天喝多了。” “我醉了?” “醉没醉我不知道,反正是叫不醒。” “他们人呢?” “谁?我们家那个,放鸭子去了。” “不是,那个,乡长。” “哦,你说那个小伙子,回去了。” “他喝醉没有?” “跟你一样。” 第九十五章求人 陈重生差不多是逃离似地离开了黄自强家。 他一想起刚才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幸亏他们俩人都酒醉不醒,要真是发生点什么事,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说不定还会断送自己的政治生命。 还是张之洞部长说得对,喝酒误事,喝酒害人,醉酒那就更不消说了。 等他到了乡政府,陈重生一路上的自我反省和调节,心态基本恢复正常了。 钱四向他跑了过来,“乡长,昨晚没事吧?” 陈重生故意装得若无其事,两手一张开,“你看,有事吗?” 昨晚陈重生喝得醉醺醺的,语无伦次,钱四是见过了的。既然乡长酒醒了,那他可以跟他谈工作了。 “乡长,池书记找你,已经问了我两次了,看您回来没有。” “他说有什么事吗?” “没说。” “哦,我知道了。” 陈重生到他办公室拿了个笔记本,就进书记办公室, “来,小陈,快坐。” 池清明笑脸相迎,陈重生真有点受宠若惊。 陈重生往池清明面前一坐,笔记本展开,提笔望了望池清明,等着书记的指示。 “小陈啊,昨天会上的讲话,相当精彩,很有水平。” “书记,您过奖了。” “我是实话实说。特别是讲到改变农村的贫穷落后的面貌,很有政治意识和共产党人的责任感。另外你提到的为广大农民修路、架线拉灯,这两件事确实是摆在乡委员会和乡政府面前的头等大事。” 池清明对他的一顿猛夸,陈重生就有些飘飘然,找到北了,他丝毫没有怀疑池清明夸赞他的意图,只觉得自己就有池清明说得这么优秀。 他听入神了,笔下就写了修路、电灯四个字,这恰好让池清明觉得,这个毛头小子,还真不在意成绩,倒是对他提出的问题格外重视。 “书记,修路完全靠大家,我们可以通过捐款和集资来完成,但安装电灯,这应该是政府行为吧。” “小陈,你说得太对了,架线拉灯确实由政府解决,我们瓦池乡已经在两年前就把报告递上去了,到现在没有任何音信。” “书记,我们可以去催上面。” 池清明叹了口气,“唉。今天早上韩特派,来找我,说昨晚你们金安村一农户,把煤油灯弄倒了,引燃了房子,三间房烧了个精光……” 陈重生站起来,“书记,我们是不是该出面去慰问一下?” “我已跟金安村委员会打了招呼,由他们去办。” 昨晚,陈重生喝酒,还真是误事了。要是他昨晚在乡政府,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到金安去,不说亲自拨水救火,至少他这个一乡之长到场了,给出事的家庭多少是一种心理安慰。 “小陈,因为这件事,我很着急,我们作为他们的父母官,应该尽早尽快地解决他们的用电问题。” “书记,我同意。” “小陈啊,县电力局你有没有熟人?” 陈重生摇摇头。 “小陈啊,你去县里跑跑看,问一下,什么时候解决我们瓦池乡的问题,这件事,真的刻不容缓。” “书记,我们之前跑过吗?” “跑了好多次,每次都说,让我们等着,这要等到何年马月。小陈啊,这次你就吃点亏,再跑一下看看。你们年轻人点子多,路子广,幸许就搞成了。” “书记,您放心吧,我明天就去。” 陈重生在书记这里相当于是临危受命,其实他心里是没有什么底的。 他出任瓦池乡乡长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办过一件有意义的实事,而且是有求于上级主管部门的实事。 难怪昨天在瓦池小学操场上,刘凤英对他说的话,不会喝酒,怎么搞得好方方面面的关系呢。看来,无论是个人,还是一个单位,都存在有求于人或是有求于单位的事,这样就不可避免的和其他人或单位发生关系。 陈重生才从学校初入社会,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他感到,光有一腔热血去干工作还不行,还需腾出时间和精力去低声下气,求爹爹告奶奶。 他有些了解了做学生的单纯,步入社会的复杂。 陈重生把钱四叫到自己办公室。 “小钱,明天陪我去一趟县里。” “好。” 陈重生从裤兜掏出他所有的钱,扔在办公桌上,“你帮我清一下,多少,看够不够买辆自行车?” “乡长,您买自行车干什么?乡政府不是有嘛。” “我大妹陈重如要去跑生意,我答应送他一部新自行车的。今天拖到明天,明天拖到后天,我担心她都不信我了。够不够?” “乡长,您这里只有八十多块,肯定不够,凤凰要两百多,永久的也要一百多。” “有没有便宜一点的杂牌子的。” “应该有吧。您送您妹妹,杂牌子恐怕不太好吧。” “这……”陈重生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 钱四突然冒出一句,“乡长,我来跟重如买吧。” 陈重生大惊失色,“钱四,你说什么?” 钱四埋着头,低声说:“我来跟重如买。” 钱四跟他妹也没有接触几次,他就和陈重如好上了,都叫“重如”了,还主动承担花上这么一大笔钱为她买车,这关系是突飞猛进了。 陈重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陈重生盯住钱四,眼都不带眨的,把个钱四都快看毛了,心慌慌的。 陈重生瞅钱四眉清目秀,长相不错,人品嘛,了解得不多,还说得过去。 他得为陈重如好好把关,他当大哥,这是他的责任。 “小钱,这样,自行车,你就不用买了,你先借我点钱。” “您想借钱跟重如买车,我肯定不借您出钱,我出钱,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重如高兴就行。” 钱四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心心念念的恋人,陈重如拿到自行车,无论是谁送的,她应该都是打心底喜欢的。 成人之美,促成佳偶,陈重生觉得这也是他当大哥应该做的,“行,行,你买,你去买。” “好嘞。” 钱四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第九十六章牵线搭桥 钱四骑着自行车,进入岚县县城中心城区时,陈重生就从他后面溜了下来。 近两三年来,陈重生只要回到岚县县城,他有两个特别想去地方,一个是县政府胡子大伯的后花园,还有一个就是清风巷。 因为陈志霞就住在清风巷里,那还是他和陈志霞好的时候,陈志霞告诉他的。 虽然陈志霞不再理他了,他们之间完全结束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陈重生回到岚县还是会想起她,想起她的音容笑貌。 陈志霞个子不高,身材纤瘦,一头柔顺飘逸的长发,她笑起来很甜,像花儿一样,就像童话里的豌豆公主…… 陈重生想着想着,就会鬼使神差往清风巷走去。 他多么想再次见到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这恐怕就是爱情小说中的心心念念吧。 “乡长,您下车干什么?百货商场还没到呢。” “我想走一走。” 因为还走几步就到了清风巷口,陈重生不想错过。 钱四坐在自行车上,缓慢地踏了两圈,脚一撑地,就在前面等着他。 陈重生在清风巷口,踟蹰不前。 巷道笔直,百十来米深,带着古风的青石,映射着太阳的光辉, 陈重生可以一眼望到尽头,忽然,一个瘦弱、小巧玲珑的背影,在他眼里晃悠一下,拐弯不见了。 陈重生眨了眨眼睛,恍惚之间,好像见到了陈志霞。他下意识地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再定睛一看,巷子里稀稀疏疏几人,或提篮,或挎包,是清早赶菜市场的大爷大妈们。 陈重生每次来清风巷,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心情持别的沮丧,往回走时,步伐就有点沉沉的。 “小陈,陈重生。” 背后有人叫他,陈重生猛一回头,是张之洞部长,正从那辆破旧的凤凰自行车上下来。 “部长!” “真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陈重生张口结舌。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部长,还好。” “你今天来县城,是来办事的吧?” 陈重生就笑了,不亏是部长,就是能洞悉人心。 “部长,您真厉害。” 老实说,陈重生对部长的恭维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的虚头巴脑。 临出巷口时,陈重生又回头望了一眼,他没指望出现奇迹,只是有那么一点期许。 “部长,您住这条巷子里?” “是啊,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我在138号,有时间去家里坐坐。” “部长,我下次来一定登门拜访。” “那我上班去。” “部长,您骑车慢一点。” 钱四在巷口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拼命地向陈重生招着手,“乡长,乡长。这里。” 陈重生虽然没有见到陈志霞,但见到在岚县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现在他的心情就像中了大奖似的,又有了想飞的感觉。 他跑过马路,两腿岔开往钱四的自行车后座一蹦,稳稳地坐上,“走吧,买车去。” 陈重生陪钱四在百货商场买了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乡政府的旧车钱四扔给了陈重生。 在商场门口,陈重生脸阴着,“走,办正事去。” “乡长,还有什么事?” “求爹爹告奶奶的事。” 钱四也没多问,就跟着陈重生来到县政府。 他们在门口登了记,就把自行车锁了放在大门边。 “小钱,陪我去看一个人。” “好。” 他俩来到胡子大伯刘金山的后花园,胡子大伯正就着一碟花生米,悠闲地小酌。 陈重生大叫一声,“金山大伯。” 刘金山抬眼,“我正琢磨呢,今天的喜鹊又叽叽喳喳叫,果真有稀客临门。” 刘金山带有一点责怪的意思,陈重生马上开始道歉,“对不起金山大伯,毕业这段时间太忙,没来看望您。” 刘金山捋着花白、长长胡须,瞥了一眼钱四,陈重生明白了刘全山的意思,“胡子大伯,我分配到瓦池乡了,这位是我同事。” “去瓦池乡做乡长啵?” “您怎么知道的?” “你不来告诉我,还不许去打听打听。” 陈重生很感动,显然刘全山一直在关注他的去向。 “胡子大伯,对不起。” “大侄儿,你这点不好,不要把谢谢常挂嘴边,多记在心上。严正声明一下,不是说你大伯我啊,不然,我就太不要脸了。” 陈重生笑了笑,就觉得大伯话里的补丁,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你来县政府还有别的事吧?” “胡子大伯,您说对哦,我来找电力局的。您知道,好多地方都架线拉灯了,可我们瓦池乡呢,还在用煤油灯。我当了乡长,就想为乡里人做点实事吧。” 刘金山就给陈重生竖起大拇指,“好啊,心里装着老百姓,你将来的路会蛮顺的。真的,你准备找电力局的哪一位领导?” “我也不知道。” “急不急?不急的话,等我把这杯酒干掉哦。” 本来,陈重生很急,但装着不太急的样子,“不急,您慢慢喝。” “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你说不急就是急,走吧,走吧。” 陈重生又是憨憨一笑。 求人办事,有个熟人牵个线,事情就好办多了,至少在开口求人时不用那么尴尬。 他们随刘金山来到电力局办公地点。 刘金山走进去,很快就带出一个五十多岁,腆着大肚子,慈眉善目的老人。 “大侄儿,这是刘主任,我们本家,你有什么事,跟他说。” 陈重生连忙迎上去,“刘主任,麻烦您啦。” “老刘头,晚上我们杀两盘。” 刘金山跟刘主任招呼了一下,就离开,还像个孩子似的和陈重生挤眉弄眼。 陈重生完全明白胡子大伯的意思,师傅引进门,修行靠个人。接下来,就看陈重生的造化了。 陈重生和钱四进了电力局,里面的格局,中间一走廊,两边都是办公室,要不是办公室上的牌子,陈重生还以为进了医院。 他们进了刘主任办公室。 刘主任问:“你们是个什么情况?” 陈重生说:“刘主任,我们瓦池乡两年前把报告递上来了,至今没有一个人下去埋电线杆。” “我来看一看。”刘主任起身,打开一排木柜中的一个,抽出一个文件夹,用手滑拉着看了几页纸,回过头来,对陈重生说,“你们瓦池乡的报告早批了呀,己经转到施工队。” 陈重生赔着笑脸,“刘主任,帮帮忙,施工队,我们也不熟。” 刘主任迟疑片刻,“这,那我跟你们打个电话问一下。” 陈重生连连拱手,“刘主任,太谢谢您啦。” 刘主任就拨了个电话,“喂,癞头在不在?出去了。还有谁在家?哦,行,行。” 陈重生注视着刘主任,仔细聆听着,也没有听出个什么明堂。 “到施工队就好办了,你现在去施工队找赖队长,你们去交涉,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谢谢您,谢谢您。” 陈重生总算弄清楚了,只需要我到赖队长,他们再定个时间,就可以为瓦池乡架线拉灯了。 还算顺利。 陈重生先去跟刘金山辞行,然后和钱四赶往施工队。 第九十七章施工队在哪里 陈重生在路上买一包大前门的好烟和一包火柴,揣在兜里。 钱四疑惑地问:“乡长,您好像不抽烟的啦?” “我是不抽烟,保不齐那些施工的师傅抽烟。不是有一句谚语说,烟肉酒在手,办事才顺手嘛。” “乡长,您真是人才。” 他俩一路打听,才找到施工驻地,在江堤下面一幢平房里。 遇见一老人,陈重生抽出一支烟,敬上,“大爷,请问一下,您这里是电力施工队吗?” 大爷接过烟,看了陈重生一眼,“你们找谁?” “我们找赖队长。” “你们找癞头干什么?” 陈重生刮燃火柴,老人双手捧着火苗,吸上了。 “大爷,我们是瓦池乡的,来请赖队长帮我们乡去架线拉灯的。” “你们找错地了,他在电力局。” “啊?我们才从电力局来的,说他在施工队。” “癞头管施工队,他人在电力局办公。” 陈重生谢过大爷,无奈只得往回转。 在县政府门口,门房又要登记,陈重生一指登记薄,“我们上午登了的。” 门房大爷眼一瞪,嗓门极高,像吵架似的,“上午是上午,现在是现在。” 陈重生也有点烦躁,很不情愿地又在登记簿上写下单位、姓名、家庭住址,还有电话号码。 县政府机关,万一有人来搞破坏,总有一样可以找到他的人,复杂一些,应该说公安部门考虑得相当周到。 陈重生和钱四又来到电力局。正好一个女青年抱着一摞材料出门,陈重生就拦住她的去路。 “唉……” 陈重生一时没有想出来,该怎样来称呼她。 结果女青年像吃了枪药似的,出口就是一顿机关枪乱扫,“唉,唉什么。我没有名字吗?你哪个单位的?你有没有礼貌?” 陈重生哭笑不得,心想,我就想向你打听一下,你至于这样吗?况且,我怎么又知道你的芳名呢,我又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我……” “我,我什么?让开!” 陈重生侧过身子,在心里咒怨,谁要是找到这种女人当媳妇,活该他倒霉一辈子。 陈重生在她背后嘀咕一句,“你才没礼貌呢。” 陈重生憋着一肚子气,只得又去找办公室的刘主任。 陈重生掏出烟,刘主任摆摆手。 “你还没有找到癞头,哦,赖队长。” 陈重生摇了下头,“我们去了施工队,他人不在,施工队的人说,他在电力局。” 刘主任也怔住了,“他就在施工队。他是施工队的队长,他不在施工队,会在哪里?” 陈重生又说了一遍,“他们说他在电力局。” “是在电力局的施工队,就在东头。来,来。” 刘主任带他们来到电力局门口,往东一指。 钱四欣喜叫了起来,”乡长,这,这。” 陈重生出来一看,果然牌子上写着:岚县电力局施工队。 陈重生自嘲地笑了,这个文字上的歧义,真是作弄人。 “王主任,谢谢您。” 陈重生感觉自己已是精疲力竭,哈着腰,说话都是有气无力,“小钱,你去找吧。” 钱四兴冲冲地跑着施工队办公室,办公室两排办公桌,只有两人。 “请问,施工队的赖队长?” 一个人告诉钱四,“他去施工队了,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钱四说:“我们才从施工队回来,他不在那里。” “这不可能。你们再去看一下吧。” 钱四跑到依旧哈着腰的陈重生跟前,“乡长,我问了,他们说赖队长就在施工队。” 陈重生一听头就大了,眼冒金星。他需要冷静一下。 陈重生亲自到施工队办公室,给两人一人敬了一支烟,搁在桌上,特别恭敬地请问其中一人,“大哥,我们找赖队长有点要紧事,他去哪啦?” “他去施工队了。” “大哥,我想再问一句,他去的施工队,是江边的那个施工队吗?” 大哥就笑了。 “江边那是他们睡觉的地方。施工队在成河乡,正在那里架线。” 陈重生长舒一口气,“谢您,谢您。赖队长晚上会回到这里吗?” “说不准。他明天早上肯定会在这里。” 陈重生总算是弄请楚了。 第九十八章二选一 陈重生遇到了二选一,是留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赖队长归来,还是明天早晨再来会他。 陈重生被“施工队”绕得云里雾里,晕头转向,他现在对这种二选一,居然拿不定主意。 陈重生求救钱四,“小钱,你看我们,怎么办呢?” 钱四略一思忖,“乡长,我们要是在这里等,万一赖队长不回来呢?” “我们现在回乡政府,明天早上赶早来。走,回去。” ”乡长,万一明天赖队长又下施工队呢?” 陈重生本来思路就已经混乱不堪,被钱四这么一分析,他恨不得踹钱四几脚,“你是不是存心的,故意气我?那你的意思,我们二选零,是吧?” 钱四还不服气,“乡长,本来就是嘛,我们把各种不利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陈重生吼道:“滚,滚远一点。” 前一段时间,钱四见识了陈重生与池清明较量,陈重生显得格外冷静,没想到今天,陈重生被挑不上筷子的一点小事,弄得焦躁不安,还对他发起了脾气。 陈重生猛然一吼,着实把钱四吓得够呛。钱四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一句话说错了,惹恼了陈重生,翻脸不认人。 钱四一时手足无措,难堪极了。他现在也犯难了,也遇上二选一,是快点离开这里,让陈重生独自冷静冷静,还是在这里陪着他。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木然地僵在这里。 陈重生很快冷静下来,口气也缓和了些,“小钱,你先回乡政府,要是池书记问起,就说我正在和电力局磋商。你不要说别的。” “乡长,您不回去?” “我就在这里死等,等到明天。” 陈重生说得肯定,钱四就走了。 陈重生的一根筋的毛病又犯了,他还就不信了,还找不到一个人。他跟自己赌气,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逮住这个神出鬼没的赖队长。他不再做什么狗屁都不是的二选一的题,他就二选二。 这有一点像他之前考英语的时候,他连英语的“一”字都不会,做选择题时,四选一,他就四选四,abcd全选,他还傻傻地认为正确答案肯定在里面。 陈重生现在同样因为想出了二选二,头脑中出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有点沾沾自喜。 他找了颗大树,在荫蔽处一屁股坐了下来,双目紧闭,像和尚一样打起坐来。 反正现在横下一条心,死等。 之前的那个女青年,抱着一大摞资料又回来了,见陈重生在树下睡觉,就很好奇,叫了一声,“喂。” 陈重生只是闭目养神,根本没在睡觉,睁开眼,看见是她,就觉得好笑,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当时就“唉”了一声,被她莫名其妙的数落了半天,好,你现在“喂”我一声,我不回敬你一下,说不过去吧,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重生像个好斗的公鸡似的,“喂什么喂,我没名字吗?” 女青年一愣,“你……” “你什么你,你有没有一点礼貌?” 女青年不但不恼,还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还会记仇,小心眼。” 陈重生也笑了,他本来也不是记仇,更不是报复,只是回敬她一下。 女青年腾出一只手,伸了过来,“认识一下,赖红。” 陈重生一阵惊喜,赖红和赖队长,应该有一点关系。赖姓本来就少见,况且一个单位出现两个姓赖的,他们要不是一家人,至少沾点亲带点故吧。 陈重生轻轻地挨了下她的手,“陈重生。不打不相识。施工队的赖队长跟你……” 未等陈重生说完,赖红抢了句,“我哥。” 陈重生再一次双手伸过去,抓住了赖红的手,“太好啦,老天眷顾我。我就是专门来找你哥的。” “找我哥……找到了吗?” “你哥下乡去,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陈重生怕错过,“不用了,谢谢,我就在这里等。” “那行,有什么事去里边找我。” 陈重生点点头,总算化解了一段小小的恩怨,现在他的心情舒畅多了。 陈重生一直等到天快黑,下班的人陆续离去,施工队办公室的门也关上了。 他现在心又开始凉凉,不过,他还有一线希望,赖红还没出来。等不到她哥,等着他妹,也一样,顺着赖红这根藤,他不信就摸不着赖队长这个瓜。 “你怎么……我哥还没有回来吗?” 赖红一出来就问,陈重生沮丧地摇了摇头。 “去我家吧。” 陈重生等的就是赖红的这句话。 陈重生推着自行车,和赖红并排走着。 赖红问了问,找他哥有什么要紧事,怎么他有那么好的性子等一整天。 “你也太执着吧。” “我就是这么个人,想办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你这是为公家的事,犯得着嘛。” “我好歹是一个乡长,公家的事还不是我私人的事。” 赖红家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赖队长洗完澡出来,估计也是刚从工地回来。 赖红爸妈看姑娘带一个小伙子回家,又是倒水,又是切西瓜的。 “哥,找你的。” 赖队长自个往沙发上一坐,随便瞟了一眼陈重生,冷冷地问:“什么事?” 陈重生连忙掏出了烟,递上去一支,赖队长接了过来,噙在口里,陈重生又掏出火柴欲点火,赖队长摆了摆手。 陈重生说明了来意,赖队长两眼望着屋顶,一言不发。 赖红在房里放下包出来,坐在他哥身边,劝道:“哥,他是我朋友,你帮帮人家。他在电力局的门口,从早上一直等到天黑。” 赖队长显得很为难,看了一眼赖红,又看着陈重生,说:“你们瓦池的情况,很复杂。” 陈重生一直站着,也不敢插话,只是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赖队长。 “我不是不帮你,瓦池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无法架线。” 赖红替陈重生问了,“为什么呀?” “他们那里的住户,东一家西一家,不集中。” 陈重生一想,也是的,倘若每一户都拉线,那瓦池乡还不成了蜘蛛网。 陈重生怯生生问道:“赖队长,那怎么办呢?要是别的乡村都用上了电,唯独瓦池乡这样,老百姓会骂我们的。” “骂你们就对了。别的乡村早就按照上面的水利规划,挖渠引水,你们瓦池乡根本就没有动作。” 陈重生问:“赖队长,架线拉灯跟引水有什么关系?” 赖队长轻蔑地注视着陈重生,“你这个乡长当了不久吧。挖了渠,分散的居民一律住到渠道边,这样整齐划一,我们才可以架线。” 陈重生离开了赖队长家,推着自行车缓慢地走着,他的心情非常的沉重,从来没有过的沉重…… 第九十九章意外收获 陈重生不知道如何来跟池清明书记说这个事。 说电力局不给瓦池乡架线拉灯,是因为他们乡没有按照上面的规划挖渠引水,更没有组织村民移居到渠道上去,形成整齐化一的村落。 其责任直指他池清明书记,因为乡长职位空缺,是他池清明一直担着的。 池清明这种不作为,这种对老百姓不负责任的态度,导致了瓦池乡现在这种情况,架线拉灯根本无法实施。 陈重生要是说了,他和池清明势必会水火不容,形成两个对立的阵营,这也是上面组织极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倒还是次要的,主要的他作为乡长,该如何着手去完成挖渠、移居这么两件庞大的工程,没有上面组织和领导的支持,以及池清明的帮助,想要完成,恐怕比登天还难。 而且,就算有了他们的支持和帮助,陈重生有没有这个组织和管理能力,来顺利地实施和完成呢。 他现在确实需要背后有个坚强后盾,一个靠山。 按照组织程序,陈重生应把这些问题反映给他的上级主管部门和领导,也就是清河镇的镇长,然后由镇长反映给县政府和县长,可是这条线上,他一个人也不认识。 他唯一认识的就只有张之洞部长。 陈重生己是饥肠辘辘,随便在街边买了一个馒头,一边嚼着,一边推着自行车,来到清风巷口,停了下来。 他犹豫不决。 这事太大,无论如何都要向上面反映,绝不可以闷在心里。 陈重生推着自行车向清风巷深处走去。 138号,一个小院,门虚掩着。 陈重生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蹑手蹑脚进了院子。 张之洞躺在院子里的竹躺椅上,闭上眼,悠闲的上下摇晃着。 天己黑,马路上的昏暗灯光,透过不高的围墙撒进小院子里一棵树上,影影绰绰。 陈重生轻唤了一声,“部长。” 张之洞见是陈重生,就从躺椅上下来,“你?没吃饭吧?”张之洞又朝里屋的老伴喊道,“秀芬,来客人啦。下一碗面,卧两个鸡蛋。” “部长,我吃过了。” “你难得上家里来,我总得尽地主之谊吧。” 陈重生就不好再说什么。 秀芬站在门口瞥了一眼陈重生就进厨房了。 “去屋里坐。” 客厅里两套单人沙发并排放着,面前一茶几,其陈没和陈重生见到的部长办公室相差无几。 “坐。” 陈重生正要落座,见沙发上面的墙上,一排排的奖状和证书。他凑近一瞧,差点惊呼出声。每一张的上面都有“陈志霞”三个字,这种意外收获让他内心一时怦怦直跳,欣喜若狂。 “你坐呀。” 张之洞再次招呼时,陈重生才磨磨蹭蹭地坐了下来。 “你今天的事办完了吗?” “哦……”陈重生随口应了一声。 秀芬把一大碗面条搁在茶几上,把筷子递给了陈重生。 陈重生欠了下身子,“谢谢伯母。” “你冷一会再吃,烫。” “谢谢伯母。” 秀芬到院子里去了。 陈重生刚才馒头垫了一下,见到香气四溢的面条,端起碗来就开始狼吞虎咽。 陈重生口里含着一整个鸡蛋,问:“部长,我看上面奖状上的名字,陈志霞是您……” “我丫头。” “您丫头?怎么不跟您姓呢?” “哦,她跟她妈姓。” 陈重生哪里想得到,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居然是县委常委、****的女儿。 不过,他很快就产生了疑虑,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这个陈志霞不一定就是那个陈志霞。 陈重生面吃完了,人也镇定下来,“部长,我今天是来专门跟您反映,我们瓦池乡的问题来的……” 陈重生一口气把他今天找赖队长,以及赖队长的回复,还有他的一些思考,全说了。 张之洞听完,眉头紧皱。 “你说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一些。老池,在这个位上,也干不了几年了。瓦池乡的一摊子你要有准备,全部把它担起来。” “只要您信任我,我一定好好去干。” “是组织信任你。” 在陈重生的意识里,组织不是那么具体,似乎离他有点远,但组织内的人,却是他更为崇敬的,张之洞就是这样的人。 “小陈啊,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工作?” “部长,我有这样一个打算,等这个月的农忙结束了,我们就开始按县里的规划进行挖渠,同时组织村民搬到渠道上,形成新农村的格局。” “好,我们县里会大力支持你的,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们。” “谢谢部长。” 陈重生感觉到,只要听张之洞部长说说话,他就会豁然开朗,变得敞亮多了,内心也会涌起一股蓬勃的激情,跃跃欲试。 张之洞部长一直把陈重生送出巷口,陈重生跳上自行车,疾驰而去。 第100章送车 钱四离开陈重生时还有那么一点不舍,且走且回头,等他一出县政府的大院,仿佛放飞的鸟儿,骑着自行车一路欢腾。 他一进瓦池乡,立刻像一匹小马驹,疯狂地向陈重如家驶去。 他要把这辆崭新的自行车,快快地送到他心爱的女人手里。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钱四到了陈重如家门口,他不敢进屋,他有点怂陈重如她爸。 他支住自行车,扯起嗓子大叫一声,“陈重如。” 陈重如欢快地从房里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陈重夏和陈重花。 陈重如转身双手一伸,拦住她俩, “去,做作业去。” 陈重夏和陈重花挽着胳膊,站着不动,叽叽窃笑。 陈重如羞怯地走到钱四跟前,“你怎么来了?” “喏。”钱四朝崭新的自行车一努嘴。 陈重如突然一咋呼,“新的?!” “送你的。” 陈重如激动不己,跳了起来,在钱四脸上亲了一嘴。 陈重夏和陈重花呵呵笑出声。 陈重如羞赧地低下头,“我哥送的?” “不,我。”钱四特意把“我”说得像斗狠似的。 陈重如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浓情蜜意,脸上绽放出花一样的甜美笑容。 陈重如转过身,向陈重夏和陈重花说:“姐有车了。” 陈重夏跑过来,“姐,我也要学骑车。” 陈重花拽着陈重如,“姐,我也要。” 陈重如说:“行,行,等姐学会啰。车是小四哥送的,你们快谢小四哥。” “谢谢小四哥。” “谢谢小四哥。” 钱四面对三个可爱的女孩子,心中涌出一种从未有的自豪和幸福。 他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忒伟大而有成就感的事。 “小四,我想……” 钱四扶着自行车,陈重如坐了上去,歪歪斜斜骑走了,钱四跟着车一路小跑,两手下意识伸着,陈重如摔倒了,好像他能一把接住似的。 陈重如在前面喊道,”小四,你快来。” 钱四跑了过去。 陈重如很紧张的握住龙头,“我还可以吧。” “进步神速。” “那,上来,我带着你。” “你行不行?别把我带到河里去了。” “小瞧人。上来,放心吧。掉河里,有我陪着。” 钱四还是有点怯怯坐了上去,一手紧紧攥着车后座。 虽说自行车左右摇晃,但陈重如还能稳住。 “没事吧。” “重如,你往哪里骑?” “我送你回乡政府。” “不用,我可以走回去。” “少费话,我能让你走回去嘛。” 入秋,白天依旧燥热,夜晚凉风习习,陈重如长长的秀发时不时拂在钱四的脸上,钱四惬意极了。 钱四多么希望这样美妙的时光凝固,他就能永远沉浸在其中。 “小四,你怎么想到送我自行车呢?” “你喜欢啦。还有,你去跑生意,有一辆自行车,多方便呀。” “小四,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呀。你呢?” “我也喜欢。”陈重如咯咯笑着,“你不知道吧,我特别喜欢你的姓。” “你说什么?” “钱啦。” “你开玩笑的吧?” 陈重如咯咯笑个不停。 离乡政府不远,钱四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陈重如也跟着下了车。 “没问题吧?我是不是把你安全送了回来。” “还真不赖。” “谢谢你送我车。” “嗨,一俩车而已。” “把你的荷包掏空了吧。” “没事。钱在我这里也花不出去,有一个花的地,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太好啦!小四,那你就多为我花钱,你是不是就会更开心,开心到心花怒放……我开玩笑的。” “我可当真啰。” 陈重如把自行车调了头,腿一撩,骑上自行车,“回去了。” 钱四一把拽住自行车,“这么晚了,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钱四屁股往自行车后座上一靠,坐了上去。 “你太小瞧我,我陈重如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鬼也不怕的人。你下车吧。” ”那不行,你要有什么好歹,我没法跟你哥交代。” “你要送,随你。” 陈重如骑了很长一段路,她从车上跳了下来。 钱四疑惑地问:“重如,你停下来干什么?还没到家呢。” 陈重如又调转车头,“我还是送你回去。你送我车,我还让你走回去,我也太不知好歹,太不是人啦。” “我愿意。” ”你愿意,可我的心不安。” “既然你不开心了……好吧,你送我回去。” 他俩又向乡政府方向驶去。 陈重如骑了一小段路,钱四于心不忍,就跳了下来。 “不用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呀。” 钱四面朝陈重如,后退跑着,还不停地向陈重如招着手。 钱四人影渐渐的消失了,陈重如心里充溢着满满当当的幸福,这才调转车头回去。 第101章推销 陈重如有了自行车,按她自己的话说,就像理发的有了剃刀和推剪,木工有了锯子和刨子,她就可以跑她的生意了。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那天踩点了的食品厂,她要把黄自强的鸭蛋源源不断地送到食品厂,做成盐蛋、皮蛋。 第二天,陈重如起得特别早,在她的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上绑了两个筐子,就往黄自强家骑去,而不是直接上县城。 她是这么想的,去一趟县城也不容易,多少带一点东西去换一点钱。 她把这叫做不跑空,就像小偷似的,进了人家的屋,怎么都要顺手弄一点走。 我们不得不说陈重如,从小就有这种做生意的天赋异禀,以至于她后来缔造庞大的集团公司,绝不是她哥陈重生的以权谋私,向她输送的利益。 “强哥,我今天要八百个。” 黄自强叫他媳妇,“媳妇,跟重如数八百个,放她筐里。” “强哥,今天我可没本钱,记账。” 黄自强见陈重如大口大气,看她哥陈重生的面子,就笑了。 “重如,你可以呀,生意还没开始做,就鸟枪换大炮了,骑上这么好的车了。你哥买的吧?” “他一个穷光蛋,哪能买得起。” “我不信。” “你不信,你问我哥去。” 陈重如带着满满两筐鸭蛋,就上路了。 也就陈重如胆子大,要是换上别人,自行车都还没骑几天,谁敢驮这么多东西,还是一颠簸就碎,一翻车就完蛋的鸭蛋。 陈重如到了县城,还是仿照她第一次做的那样,上馆子去推销。 陈重如一开始做生意,起点就高,她不像一些菜农,提一二十个鸡蛋,蹲在菜市场里,隔一会买个两三个,做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生意。 她觉得那样,是在耗费大把的时间,不值当,时间应该比这些鸡蛋、鸭蛋值钱。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餐馆老板早就记住了她,所以,陈重如没费什么事就把两筐鸭蛋卖光了,这一次还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餐馆老扳愿意要陈重如的鸭蛋,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她送货上门,二一个,她的鸭蛋比别人一个便宜一两分钱。 八十年代,一分钱也是钱啦。 陈重如把车骑到一个人少的犄角旮旯,数了数旧布包里的钱,刨去成本,净赚三十一、二块。 三十一、二块钱是个什么概念呢,差不多相当于陈重生这个乡长的一个月薪水。 也就是说陈重如一天赚的钱,不,这不太准确,加上她的往返,应该有小半天,那就是陈重如小半天的收入抵得上陈重生一个月的。 陈重如喜滋滋的前往食品厂,他现在轻松多了,即便是跟食品厂谈不拢,也无所谓。 食品厂值班的大爷见小姑娘骑一凤凰牌自行车,还以为是什么大领导的闺女,问都没问,就放陈重如进厂了。 陈重如歇好车,上了锁,挎着装钱的旧布包,包里除了钱还有四个她留下的特大鸭蛋。 陈重如在厂区转了转,她特意在盐蛋、皮蛋两个车间,朝里瞟了几眼,里面两三个工人,稀稀拉拉,磨着洋工, 她按照办公室上的牌子,直接进了厂长办公室。 厂长正在和一个工人说着话,陈重如进去也不打招呼,就往木沙发上一坐。 工人高开后,厂长问:“姑娘,你找谁呀?” 陈重如站起身来,“您是厂长吧,我就找您。” 厂长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见小姑娘有点特别,就开起了玩笑,“你怎么就看出我是厂长?” “您这派头,说话的口气,就是一厂之长。” “嚯。”厂长咧嘴笑了,“你找我有事?” 陈重如从包里掏出四个鸭蛋,一只手两个,“厂长,您见过这么大鸭蛋没有?” 厂长掂了一个,拿在手里把玩两下,“确实有点大。” “大吧。您厂里收的鸭蛋肯定不如这个,我大批量跟您送到厂里来,价钱跟您原来的一样。” 厂长呵呵一笑,“哦,我明白了,你是卖鸭蛋的,是吧?” “我就是卖鸭蛋,您下乡去收鸭蛋,人工、路费不说,个头也不如我的,我这优惠,您上哪去找。” “好啊。明年,我跟你合作。” “干嘛等明年,就现在。” “小姑娘,我们今年的货源早备齐了。” “哦。” 陈重如瞬间像泄气的皮球,蔫头耷脑。 “那行吧,咱们说定了,明年。厂长,我能记下您办公室的电话吗?” “可以,墙上有。” 陈重如把四个鸭蛋递到厂长,“都送您啦。” 然后,她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本,记下电话号码。 陈重如走到门口,突然她产生想留在食品厂的想法,亲自去参加盐蛋、皮蛋的制作。她转过身来,“厂长,您的盐蛋、皮蛋车间还要人吗?” “要啊。” “您看我可以吗?” “你?你不卖鸭蛋了?” “您都不要了,我还卖什么。” “我这里一天一块五,钱不多。” “厂长,一块五不少了,一个月就是四五十,我哥一个乡长,一个月也才三十多块。” 厂长留下了陈重如,陈重如也达成了她的心愿。 第102章三把火 昨天晚上钱四和陈重如你送我来我送你,闹腾半夜,今天一清早他就起来了。 “乡长,今天还要不要去县里找那个赖队长?” “我昨天找到他了。” “那就是说,今天不用去了?” “你说呢?” 既然今天不用去县城,钱四又可以去睡回笼觉了。 可陈重生睡不了回笼觉,他还得整理一下脑子里的东西,就算池清明不问他昨天跑电力局的情况,他也是要主动向他复命的。 张之洞部长对他寄予厚望,又委以重任,所以接下来瓦池乡的三大工作,挖渠、移居、拉线,陈重生都必须精心布置,扎实推进,把管理落实到每个环节,每个细节。 这就需要多方面支持和协调,其中池清明这里显然不可或缺。池清明在瓦池乡稳扎稳打了十几年,根深蒂固,下面好多的村干部都是他一手培养和提拔的,他和他们的关系肯定也是盘根错节。 而且,陈重生今天说话还得慎之又慎,虽说电力局暂时不给瓦池乡架线拉灯,其主要原因的领导层面在他池清明身上,陈重生无论如何还不能批评和指责池清明,还得巧妙避免问责的问题。 张之洞部长不是跟他说了嘛,池清明马上要退了,将来瓦池乡的担子会落在他陈重生一人肩上。 在这最后关头,陈重生还得和池清明搞好关系,借池清明之力打好这三场战役,他要把它们视为他这个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俗话说,工作好不好,关键看领导。陈重生相信,只要他和池清明携手,那瓦池乡的三大工作应该可以顺利完成。 陈重生就在自己办公室等着,只要池清明一上班露面,他立马找他。 “池书记,您早。” 池清明仰头望了下天,东边的天上刚现鱼肚白。 “小陈,昨天辛苦了。我看下班你和钱四都还没回来,应该跑了一整天吧。情况怎样?” “有点眉目。” “去我办公室谈吧。” 陈重如主动跟池清明泡好茶,递到他手上。 池清明品了一口,淡淡一笑,“有点淡,淡而无味。小陈啊,这泡茶,是一门大学问,你还得专研专研。” 陈重生一听,池清明这话里有话,是在跟他暗示什么,具体暗示什么,陈重生一时琢磨不透。 “池书记,您在这方面是高人,我还得跟您好好讨教。” 陈重生想,你池清明打哑谜,我也会,我还会双关语,晦涩难懂,你自己想去吧。 “说说吧,电力局是什么意见,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跟瓦池乡架线拉灯?” “他们说,会尽快。” “小陈啊,他们真这么说?” “就是这么说的。” “小陈啊,那完了,他们这是在应付你,跟你打哈哈。” 陈重生一脸疑窦,池清明怎么会有这样的认识和理解,或许他就是曾经这样待人的,才能因此推已及人。 陈重生就撒了个谎,“池书记,他们领导说,今年年底,无论如何都要解决瓦池乡的问题。” 池清明仰着的身体,立刻坐直了,眼里放着光,“他们这么说了?” 陈重生重重点了下头。 池清明喃喃自语,“有希望,有希望了。” 陈重生话锋一转,“池书记,不过他们有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什么条件?” “书记,是这样,瓦池乡的村民住得比较散,他们希望我们让村民分片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怎么住在一起?” “集中住在一起,便于他们架线。” “电力局的人,也不是个东西,他们纯粹是为了图了撇。” “池书记,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他们总不能东一家拉根线,西一家拉根线,田里埋的全部是电线杆吧。电是很危险的东西,容易死人的,他们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池清明迟疑了片刻,“那行吧,就按电力局的去办。那村民集中住在哪?” 陈重生想,池清明应该是知道这一切的,挖渠引水,村民集中,这不是哪个领导兴之所至,这是县里统一的指示和规划。池清明以为他只不过是个新来的大学生乡长,就故意在他面前装聋作哑。 陈重生虽然很讨厌池清明,但为大局着想,他也就当他确实不知情。 “池书记,我是这么想的,我们瓦池乡原来不是规划了八个等距离的横渠吗?我们就让村民住在渠边,这不是又集中又整齐了吗?” “渠在哪?” “等农忙一结束,我们就组织村民去挖,挖渠引水,是为了村民的自身利益,我相信他们会很积极的。” 池清明终于点了点头,“那行吧,这两个工程庞大,你们乡政府要好好计划。” “这我知道。书记,我觉得还是要再开一次村干部会议,把精神传达下来,让各村事先做好准备,另外各村也要制定相应的措施。” “好,这个交给我,我跟他们打预防针。” “书记,您跟下面的人一说,事情就好办的。” 应该说,陈重生和池清明的谈话非常成功,完全是按陈重生想的剧本进行的。 当然这里面,陈重生的欲擒故纵之法,应用得非常到位,而最重要的是,瓦池乡之前留下的烂摊子,陈重生只字未提,更不消说去指责池清明的不是,恰恰是这件,才使得他们的谈话顺利进行下来。 要不然,池清明说不定早就拍桌子摔板凳,蹬鼻子上脸了。 第103章半路上的谈判 陈重如在食品厂的盐蛋、皮蛋车间干了大半天的活,凭着她的聪明劲头,以及逢人便叫“哥呀,姐呀,叔呀,婶呀”的乖巧,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摸清了盐蛋、皮蛋的制作工艺。 这也太简单了吧。 他们凭什么这么一捣鼓,把一个盐蛋、一个皮蛋不到一毛钱的成本就能卖到五毛以上。 这里面的利润不得了,商机无限。 陈重如就想,我何不也试一试。 她就偷偷地从车间里揣了一个盐蛋、一个皮蛋在裤兜里。那个年头也是没有摄影头之类的监控设备,也没有搜身的盘查机制,陈重如从厂里带出点东西,也是轻而易举。 她骑着她的凤凰牌自行车,辗转菜市场,称了一斤多肉,还买了两条鱼。 陈重如也是赶上好时候,粮票、肉票之类都取消了,退出历史舞台。只要手里有钱,啥都可以买到,想买多少就可以买多少,当然大家手里缺的不是什么粮票、肉票之类,恰恰缺的是钱。 陈重如一路上骑着车,唱起了歌,“马儿,你慢些走……”她唱了几句觉得不过瘾,就把词改了,“马上,你快些走……” 唱着唱着,她自已都乐了。 陈重如把车骑到乡政府,她要向她哥报告她的重大发现和她异想天开的设想。 陈重生正和钱四就一村一横渠的图纸,商讨相关的细节。 “嗨!”陈重如一下子蹦到他俩面前。 陈重生瞪了她一眼,“陈重如,你神出鬼没的,干什么呢?” 陈重如做了个猴子抓脸的动作,“我像不像孙悟空?” 钱四就夸了句,“像,像猴子。” 陈重如就踹了一脚钱四,“你才像猴子。” 陈重生从图纸上移开目光,直起腰,对陈重如说:“小心我念你的紧箍咒。还孙怪空呢,来,来,陈重如,你变一个我看看。一天到晚到处野,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也不回家给爸和二妹、三妹做饭。” 陈重如柳眉一蹙,嘴唇一嘟,生起气来,不过三秒,她立刻眉开眼笑。 “我买了鱼、肉,”陈重如变魔法似的,一手一个盐蛋,一手一个皮蛋,“看见没?哥,走,回家去,小四你也去,我做给你们吃。” 陈重生说:“你快回家去,我们还要工作。” 陈重如把桌上的图纸一抓,“什么工作,比我的伟大计划还要重要?” 钱四跟陈重如讨好地问:“唉,重如,你什么伟大的计划,说来听听。” 陈重生板起脸,伸着手,“陈重如,你别把图纸弄坏了,拿来。” 陈重如高举着图纸,“回不回去?不回去,我就不给。” 陈重生求饶道:“好,好,你狠。小钱,你去推自行车。” 陈重如想,我悟空转世,我还治服不了你们一个个的。 钱四驮着陈重生,两辆自行车并行着。 陈重生瞅着陈重如蹬车的劲头十足样,就想撩一撩她,“重如,骑着凤凰,是不是特别带劲?” 陈重如目视前方,头也不回,“那当然。” “重如,能不能把你的伟大计划跟哥透露一下?” “可以呀。哥,你知道我今天进城去干什么?” “那还用说,肯定去卖鸭蛋了,不然,你哪有钱买肉又买鱼的。” “哥,你只说对了一丁点。我去食品厂打工啦。” “打工?” “对呀。我去偷学食品厂制作盐蛋、皮蛋的技术了。” “你想弄盐蛋、皮蛋?” “是啊。” “重如,你怎么这么傻?你难道不知道你哥是学什么的吗?你哥是学化学的,这种制作盐蛋、皮蛋的工艺,对你哥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滋! 陈重如一把刹住自行车,两脚尖点地,勉强撑住自行车,“哥,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好,我们搞一个合作社,你出技术,小四,你出钱,我们就专门生产盐蛋、皮蛋。” 陈重生纠正陈重如,“重如,你这个不叫合作社,应该叫股份制公司,大家一起出钱出力,赚的钱一起按比例分成。你还得好好学习。” “哥,就按你说的什么股份制公司,你就说,行不行呀?” “行啊,我这个乡长会大力支持你们的。要真是搞成了,你这可是我们瓦池乡第一家。” 至于陈重生说的这些新名词,陈重如确实不懂,她想得很简单,就是把盐蛋、皮蛋生产出来,做成这件事就行。至于占多少股份,分多少钱,她没有考虑那么多。 既然她哥懂这项技术,那她明天也不需要再上食品厂了,那一块五的工资就算是捐给食品厂了。 “哥,做这个需要多少钱呢?” “你有多少钱?” “我手里五六十块。” “问题不大,我手里还有一点,找爸借一点。鸭蛋可找黄自强去赊,也没有什么问题。” 钱四说:“重如,我也要参加。” 陈重生问:“你还有钱?” “我找我哥去借。” 陈重如说:“我同意你加入了。” 半路上的一场谈判、合作会议就这样圆满落幕。 第104章出岔子 陈重如按她哥陈重生写在条子上的化学药品名称,纯碱、食盐、生石灰,在县城全部一一采购回来,又从黄自强那里赊了一万多个鸭蛋,然后按她哥说的操作程序,以及她在县食品厂看到的就开始试做皮蛋、盐蛋了。 你还别说,聪明人做事,做什么像什么。 陈重如捋起袖子,喊来他爸、二妹和三妹,坐在小板凳上,给鸭蛋抹上配有化学药品的稀泥巴。 三妹的两只小手糊着黏呼呼的稀泥,嫌脏似的吐着舌头,“姐,这什么嘛?” 二妹也有同感,“就是。” 陈重如一边认真地抹着,一边耐心地解释,“我们跟鸭蛋穿上美丽的新衣,一个月之后,笨鸭蛋就变成美味可口的皮蛋啦。” 二妹说,“姐,是真的吗?这么神奇。” 陈重如笑了笑,“当然是真的。” 一直在默默往鸭蛋上抹稀泥的陈中福,突然停下来问:“重如,你哥呢?他好像好久没回家了吧?” 陈重如看了她爸一眼,知道他爸又惦念起她哥来,而且这段时间她爸时不时都要问到她哥,这在以前陈重如很少见她爸这样。 “他这段时间在忙乡里的大事,现在可能在和我们村里的领导商量什么事吧。” “重如,碰到你哥,就说爸找他。” “爸,您有什么事?” “事,没什么事。” 陈重生带着乡政府的一拨人逐个村逐个村地检查落实各村的准备工作。 原订国庆日,全乡各个村正式开工挖渠。有些村的干部工作做得细致、扎实,已有村民开始动工了。 今天陈重生他们检查金安村时,就遇到一些麻烦。 有些村民见到陈重生他们一行人来,半路上就拽住他们,问个不休,“陈乡长,乡里这么挖渠,占用了我们的田,村里如何还田给我们?” “村里没有承诺,那我们肯定不会动锹。” 陈重生一听就很着急,池清明在全乡干部会议上不是讲得明明白白,用挖出来土填湖填塘,再还田给村民。 全安村的村长刘金海怎么做的,不会又是一个嫌麻烦、不作为的干部吧。 陈重生匆匆赶往村委会。 金安村的几名干部,村长、治保主任、妇女主任等,也在为村民反映的问题而发愁。 陈重生一来,几个村干部全部站了起来,刘金海更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赔笑而着急地说:“小陈乡长,你来得正好,你要不来,我正准备去乡政府找你去的。” 陈重生为挖渠、移居可能出现的问题,在乡政府小会议室开了不下十次小会,集思广益,制定了相应的措施,这些措施乡政府己形文发给各村。 陈重生脸上一丝愠怒,说话的语气很重,“刘村长,你们金安到现在,工作还没有什么进展,你这个村长,有没有把池书记和我的话放在心上。” 妇产主任连忙为村长说话,“乡长,刘村长和我们,每天都在忙着一家家走访摸情况,签合约,只是有几家的情况比较特殊。” 陈重生望着妇女主任,“有什么特殊情况,是我们乡政府考虑到的?” “黄自强,乡长你是认识的,他家门口的那个塘,本来是村里的,但之前他跟村里签了个十年使用的合约。他那个塘,我们去问过了,他说什么都不同意填。他那个塘有十多亩,如果利用挖渠把它填了,完全可以返还挖渠占用村民的地。” 陈重生盯着刘金海村长,“刘村长,你们跟黄自强签的这个合约,是什么时候的事?” 村长说:“就去年。我们还不是因为他养鸭子白用村里那个塘,就让他出点钱。” 陈重生神情凝重,“你们做这样的事,跟乡政府报备了吗?” 村长说:“我们跟池书记打了招呼的。” 陈重生问:“你们收的钱呢?作什么用了?” 村长说:“我们用着村委会的办公经费了。” 陈重生问:“你们的经费,乡财政没拨给你们吗?” 村长说:“拨了,但不是太宽余。” 陈重生了解了这些情况,扫了几个村干部一眼,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刘村长,关于黄自强,你们准备怎么解决?” 刘金海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这就相当于找一个地缝钻了进去。显然他已是无计可施。 陈重生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所以也不能给他们几个村干部任何承诺。 陈重生说:“这样,这个事,我们乡政府先商量一下。” 陈重生跟乡政府的几人交代了一下,“你们先回去,就金安村的这种情况,你们先私下议论一下,看有没有好的解决办法。我就先不回去,我得去找找这个黄自强。” 钱四在陈重生旁边小声问:“乡长,黄自强不是您同学吗?” “同学是同学,可碰到切身利益,恐怕……” 陈重生明显底气不足。 第105章高压之下 从村委会到黄自强的家,也就四五里路程,陈重生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 他步履蹒跚,像个老人似的。 陈重生远远的看见黄自强戴一顶草帽,坐在水塘边。 “强子。” 黄自强见陈重生来了,两手撑地,迅速地站了起来,把口里含着的一根不知名的青草吐了出来。 黄自强一脸惊喜,“你咋来了?” “找你来啦。” “找我?”黄自强顷刻警觉起来。 陈重生一屁股坐在水塘边的枯草地上,“坐会。强子,你也坐。” 黄自强盯着陈重生,瑟瑟缩缩,不肯坐下。 “瞧你,紧张什么?我不是来当说客的,也不是来下命令的。” 黄自强隔着陈重生一米多远,勉强坐了下来。 陈重生刻意挪动了一下屁股,挨着黄自强。 陈重生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帮助我妹妹。” 此时,黄自强才放松下来,“我也没帮什么,倒是你妹妹帮了我。再说,我们是好同学,说谢谢就见外了。” “好,不说,不说,记心里了。” 深秋的阳光璀璨,风轻云淡。 微风乍起,水面上波光粼粼。 成群的鸭子,嘎嘎欢叫着,在水塘里游弋、嬉闹。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现在虽说是秋天,依然很美。可惜了……” 黄自强扭过身,问:“重生,你们还是要填这个水塘?” “这个水塘肯定是要填的……” 陈重生话还未说完,黄自强陡然站起来,“陈……陈重生,你……你们,还……还是要填?” 黄自强因气愤,脸胀得酱紫色,脖子上青筋突出,结结巴巴吼道。 陈重生哆嗦一下,也站了起来,冷静地说:“强子,你别激动,你慢慢听我说。” 黄自强一甩胳膊,“你……你说个屁,你……我早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陈重生把手搭在黄自强的肩上,示意他息怒,又被黄自强一甩,陈重生现出难堪之色。 双方沉默片刻。 黄自强嘴里嘟囔道:“我不管他们是明的,还是暗的,谁敢动老子一只鸭子,老子跟他拚命。” 陈重生听出来,刘金海他们肯定在黄自强面前撂过狠话,不然他也不会有这么过激的反应。 陈重生再一次把手搭在黄自强肩上时,黄自强没有了反抗,只是哀声叹着气。 “强子,有问题,我们来解决。” 黄自强推开陈重生的手,“你少在这……这里假惺惺,我还……还不知道,你……你们官官相卫。” “官官相卫,那要看是什么情况,如果他是错误的,我们是绝不会支持的。强子,他们怎么你了?” “他妈的蔡……蔡瞎子,还要下药,毒死老子的鸭子,你叫他试……试一下,看谁死在前面。” “蔡瞎子,是谁?” “治保主任。” 陈重生马上就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刘金海他们没有耐心细致做黄自强的工作,而是采取简单粗暴,甚至恐吓的办法,以期想让黄自强就犯。可他们不清楚黄自强对他精心呵护的鸭子,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些鸭子不仅仅是他的生财之源,更是他生活的一种寄托。 “他们没动手吧?” “他们一个个,拿着棒子,还有镰刀,冲进我屋里,要不是我媳妇挡着……” “谁领头?” “蔡瞎子。” 陈重生知道,蔡瞎子一个治保主任,还有他手下的几个人,谅他们也没有这么大胆子,毫无疑问,他们是受了刘金海的唆使。 刘金海可能因为卡在了黄自强这里,工作没有办法继续推进,才采取了这种不合规不合法的鲁莽举动。 他也是担心乡里问责下来。 池清明在全乡干部会议上把话挑明了,又说得狠,谁要是在挖渠、移居的问题上出了岔子,他不但要拿他是问,还会翻脸不认人。 下面的村干部,谁也不敢消极怠工。 高压之下,他们也会什么法子都使得出来。 陈重生既赞同池清明的做法,也有点忧虑。 现在金安村黄自强的问题还真是挺麻烦的。 黄自强有合约在手,况且他还交了钱,而挖渠工作是乡里的统一布署,刻不容缓。 陈重生也是难以决断。 “强子,我先回去了。” “重生,晚上就在我这里吃一口,咱俩喝一点。” 陈重生一听喝酒,还心有余悸,“不了,不了。” 陈重生一回到家,陈重如就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哥,爸天天念叨你。” “为啥?” 陈重如摇摇头。 陈重生走进他爸陈中福的房间,陈中福坐在床沿上抽着卷烟,自从陈重如开始做起了鸭蛋生意,他就扔掉了叶子烟杆。 陈中福满腹心事,声音低沉,“重生,回来了,坐。” 陈重生站在陈中福面前,“爸,您有什么事吗?” “重生,你现在做的这个事啊,爸知道,是造福子孙的大事,做成了,功高盖世,整个瓦池乡的老百姓都会记住你……” 他爸说着说着,陈重生眼眶就湿润了,泪水默默淌了下来。 “这事很难吧?” 陈重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重生觉得他爸太理解他的儿子了,他爸到底是过来人。 “难,也要挺过去。” 陈中福一字一顿,虽然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 “爸,我知道。” 第106章再次交锋 啪! 陈重生刚走到池清明办公室门口,就看见池清明一拍桌子。 池清明愤愤然,说:“无法无天!没有王法了,敢跟国家跟政府对抗!” 钱四坐在池清明的桌子对面,应该是在跟他汇报金安村的工作。 陈重生听话音,池清明的高帽子应该是往在黄志强的头上扣。 陈重生站在门口,停住了。 池清明向陈重生招手,“小陈,来,来。” 陈重生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池清明站了起来,“金安的那个黄……黄什么?” 钱四提醒道:“黄结巴,黄自强。” 池清明继续说:“黄结巴,你看,把我快弄成结巴了。小陈,你了解的这黄自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书记,黄自强的情况,钱四跟您说了吧。责任在金安村委会,不在黄自强身上。” “陈重生,你有没有立场,你应该站在乡政府这边。” “池书记,我尊重事实。金安村委会和黄自强签定了十年的合约,黄自强有水塘的使用权,现在他才使用了一年,钱也交了,村委会要毁约,您说,责任是不是在村委会?” 池清明眼睛一瞪,“狗屁!政府的水塘,想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再者说了,挖渠、移居是乡政府的统一行动,其他的一切都要让路。” “池书记,您这么说好像不太对吧,人民群众利益永远是高于一切的。” “陈重生,你想跟我顶嘴,是吧?这次行动是你提议的、主张的,我这是在帮你。” “池书记,谢谢您帮我。但我们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就黄志强这事,金安村委会是不是应该考虑作一定的赔偿?” 池清明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了。黄志强是你同学吧?你在为他说话,想为他捞一点好处。” “池书记,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堂堂的国家干部,瓦池乡的乡长,我能做这种徇私舞弊的事吗?我只不过在想,他们双方僵在哪里,将会影响乡政府的统一行动。” 池清明哈哈一笑,“你倒很会为自己辩解。”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陈重生,你搞清楚一点。要是按照你说的去做,我们村、乡两级政府,还要跟他一个黄结巴去低声下气的求情。”池清明拍打着自己的脸,“你把我们这些人的脸往哪里搁?我们在老百姓的面前还有没有威严?” 池清明说的这个事实,陈重生一时无法反驳,但他总觉得池清明把自己总是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冷冷地俯视下面,这不应该是一个党的干部的所为。党的干部就应该和群众站在一起,急从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 这算是陈重生和池清明的第二次交锋。 池清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意见,陈重生真的很苦恼,也很无奈。 陈重生小声问了下钱四,“小钱,昨天你们回来,讨论了没有?” 钱四回答道:“我们一起议论了一阵,没有什么结果。” “哦。”陈重生彻底没辙了。 池清明像是看穿了陈重生的心思,对陈重生既有安抚又有决断地说:“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钱四问:“书记,那十月一日的挖渠引水,还正常进行吗?” 池清明这一次对挖渠引水、移居、架线拉灯,之所以还响应和大力支持,也是缘于上一任乡长的得过且过,受到上级组织的公开批评,以及找他个别的谈话。 这一次重启,他也是想表现一下。对这种大型活动,他在位不多的时间里,恐难再遇上了。 本来他不想再折腾,平安着陆,退休算了。可是金安村失火,对他多少有些触动。他让陈重生到县里跑了跑,也不知这个毛头小子找了些什么人,肯定也会触动了上面。 他想收手恐怕也不可能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只得硬着头皮做下去。要是这几件事做成了,没准在他的余生还会留下最后光彩的一笔。 池清明果断地说:“十一,正常进行。” 第107章行凶 池清明这段时间常跑金安村,他给村委会的指示,强行填塘,如果黄自强阻拦,就把人绑了,出了什么问题,他担着。 金安村委会的干部吃了定心丸,就不再考虑黄自强的事了,工作就开展往下一步推进。 挖渠,在金安村也是跟土地承包一样,按家庭人口多少分配任务,每一家挖多长,都是反复核算过了的,深度和宽度固定,这个有人专门验收。当然相邻的可以合作进行。 村委会在考虑陈重生家的情况时,有些犯难,原因是他爸年岁过高,家里只有三个闺女。陈重生考取大学后,户口就转走了,也就是说他己经不是金安村的人了。 实际上,陈重生家没有男劳力来完成这项任务,村委会就有人提议,由几个村干部分担陈重生家的任务。 由于金安村的遗留问题比较突出,十月一日又临近,陈重生往金安村委会跑的次数相对也多了些。 陈重生问刘金海:“刘村长,黄自强的事,处理得怎样了?” 刘金海喜笑颜开,“陈乡长,您就不消操心了,我们都解决好了。” “其它工作呢?” “进展非常顺利。” 陈重生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睡眠严重不足。既然刘金海说黄自强的问题解决了,他也就没有再细问。 刘金海因为帮陈重生家解决了问题,自然要在陈重生面前讨好一番,“乡长,你们家的挖渠任务,我也解决了。” “我们家的……怎么解决的了?” “分摊在几个村干部身上了,我也有份。” “那怎么行呢?” “乡长,你们家情况特殊,你爸年纪大了,底下几个妹妹……” “不是还有我的吗?” “你是乡长,还得主持全乡的工作,哪有时间呀。” “那绝对不行!正因为我是乡长,更要以身作则,不能搞特殊化。” 十月一日这天,乡政府的人倾巢出动,每个人基本上都有任务,全部下到村负责组织、协调,陈重生虽然是统揽全局,但实际上没他没什么事,因为他的前期工作做得细致、扎实。 陈重生扛着锹,担着筐,带着他大妹陈重如就上了工地。 工地上热闹非凡。 挖渠本身就是个体力话,没什么技术含量,也就是把渠道的泥士挖出来,放进筐里,然后挑到黄自强家门口的水塘边上。 大家欢声笑语,干得热火朝天。 陈重生需要把划了石灰线的框内面上的泥土挖一层出来,挖出来的泥土就没有送走,等他跟陈重如换了手,担着泥土前往的时候,黄自强家门前的水塘边围满了人。 陈重生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刘金海跟他说,黄自强的问题解决了,事实上并没有完全解决。 陈重生扔下担子,飞跑过去,拨开人群,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鸭子扑腾着翅膀,四处逃逸,惊慌的嘎嘎之声,不绝于耳。 黄自强仰面朝天,手里握着一把板斧,躺在水塘边的新土上,泥土在往水塘中滑落,他的人都快滚入水中。 旁边站着池清明书记,以及金安村的大小干部。乡政府的特派员(即乡村中的警察)腰里别着短枪,手里拿着手铐,正在走向黄自强。 陈重生冲过去,“等等,等等。” 特派员严肃地说:“陈乡长,请靠边,我在执行公务。” 这就是一起简单的纠纷,况且黄自强也并没有犯法,这么对他,显然不妥,陈重生就拦在特派员的前面。 “乡长,请你让开,黄自强对国家干部行凶,我们要对他实施逮捕。” 特派员一脸凶悍,加上他人高马大,身体块头大,陈重生也是第一次见公安抓人,而且他也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什么,心里有点发悚,就让开了。 特派员正准备靠近黄自强时,黄自强爬了起来,脚陷在松软的泥土里,身子不稳,倒在水塘里,咕噜咕噜喝了几口水,才爬上岸边。斧头己落入水中不见了。 特派员走过去,像拎小鸡似的把黄自强拎了上来,给他双手戴上手铐。 特派员还踹了他一脚,“走。” 黄自强身上滴着水,从陈重生面前走过时,看了他一眼,带着怨恨和不服。 陈重生忽然醒悟过来,跑到池清明面前,“书记,这……” 池清明面无表情,既不说情况,也不说原因,似乎还有点志得意满,“我说过了的,这事我来处理。” 陈重生哀求道:“书记,能不能不把人带走?” 陈重生说这话时,特派员拽住黄自强的手臂,停下了,似乎在等池清明的指令。 池清明冷冷地说:“带走。” 池清明也没再理陈重生,和特派员,以及金安村的干部,一大队人扬长而去。 剩下陈重生一人孤零零地立在水塘边。 他忽然感到自已一个堂堂的乡长,也不过如此,特别是池清明在场的情况下,他的话更是无足轻重。 黄自强媳妇带着刘凤英赶来了。她当时害怕极了,才去搬人,她也不认识什么当官的人,只认识黄自强的同学,太湖村的村长刘凤英,她满心指望刘凤英可以跟上面的人来求求情,不要为难她丈夫。 黄自强媳妇满脸泪痕,“乡长,强子呢?” “带走了。” 黄自强媳妇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刘凤英问,“重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陈重生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我也是才来,不太清楚。” “他们把黄自强绑到哪里去?” “铐走的,不清楚到哪里,晚上我去打听。” “铐走的?公安来人了?他伤到人了?” “我来时,好像没见到。” 刘凤英手搭在黄自强媳妇的肩上,安慰她说:“只要没伤到人,这事问题不大。放心吧,嫂子,说不定晚上,黄自强就放回来了。” “哥,哥……” 陈重如老远就叫上了。 陈重生问:“你跑来干什么?” 陈重如喘着气,“哥,我还以为你掉河里了。” 陈重生跟刘凤英说:“我还要去挖渠,晚上我来找你。” 刘凤英说:“你在挖渠?” 陈重生说:“我也不能例外。” 第108章人微言轻 陈重生头有点懵,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也是小瞧了池清明在瓦池乡的能量,同时也高看了他自己在瓦池乡的份量。 没有人在意他这个乡长,他的阻拦、请求,特派员不在意,池清明更不在意,连金安村的大大小小的干部,还有包括送土填塘的群众都没有人站出来,声援他一下。 说穿了,他在瓦池乡就不是一个发号施令的角色,只是一个跑腿干活的人。 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弱小、卑微。 他特别的沮丧而又无奈。 他在想,自已堂堂一个瓦池乡的乡长,瓦池乡的大事小情,不应该是他说了算吗? 或许他身上的书生气太重,温文尔雅,又或许是他缺少一种我行我素的魄力,亦或许是他来瓦池乡的时间不长,还不能服众,没有威望。 总之,问题一定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哪还有什么心情干活,挑着泥土慢悠悠地走着,思虑来,思虑去。 总算捱到收工,他向陈重如借了自行车,到黄自强家安慰了他媳好几句,就带上刘凤英前往金安村委会。 在路上,刘凤英责怪起来,“陈重生,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你有没有为黄志强考虑过?” 陈重生有苦难言,“我就是因为站在黄志强的角度,向池清明申辩过,因此惹恼了池清明,他才不让我管这事了。我也不知道最后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他媳妇没有跟你说吗?” “他媳妇在我那里哭哭啼啼的,就说黄自强拿着斧子,在水塘边阻止村民把土倒进水塘。后来就来了好多人,把黄自强围了起来,黄自强乱砍,特派员就拨出枪。她一看慌了,才跑到我那里去的。” “黄自强,怎么这么不理智,这是全村的统一行动,他能阻止吗?” “陈重生,你为什么说出这样话?不是金安村没有跟他解决问题嘛。” “那他也不能硬碰硬。”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准备怎么去解决?” “我也不知道。” “那你带我去哪?在路上溜达,溜达。” “先去金安村委会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到金安村委会门口,刘金海正倚在门边,悠然抽着烟,享受凉风吹拂。 他一见陈重生骑着自行车过来,赶紧扔掉烟,迎了上来,“乡长。” 陈重生稳住车,刘凤英下了车。 刘金海突然眼里放光,“哦,刘大美女乡长,什么风把你吹了过来?” 刘凤英急切地问:“少费话,黄自强呢?” 刘金海瞅瞅刘凤英,又瞅瞅陈重生,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敢情外面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们俩确实有一腿,现在还同骑一辆车,虚张声势,招摇过市。 刘金海马上换了一副嘴脸,“不知道。” 陈重生板起脸,吼道:“刘金海,我看见你们一起走的,你说你不知道?” 刘金海犹豫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哦,去乡政府了吧。” 陈重生调转自行车车头准备离开,刘凤英说,“你等等。” 刘金海笑盈盈的盯着刘凤英,“刘大美女乡长,你难得来一趟金安,你看,正赶上饭点,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不然,别人还说我们金安村的领导不懂礼性。” 刘凤英说:“刘乡长,吃饭就免了,我只想问你,黄自强的问题,你们村委会有错在先,为什么不跟他解决?” “我们有解决,可他不听呀。” “你们解决了什么?” “我们早就通知他了,今天开工,不要把鸭子赶到水塘里去,免得埋了,我们做得多周到呀。” 陈重生顿时火冒三丈,旋即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自行车掀倒在地,指着刘金海的鼻子,“刘金海,你这也算解决?” 刘金海自认为有理,“算啊。难道还要我们低声下气地去求他?” “你们有错在先,为什么不?” 刘金海仰天大笑,“哈哈,我的陈乡长哦,你去呀。” 刘凤英劝陈重生,“你跟他说不清,没文化。我们走。” 刘金海一把抓住刘凤英的衣袖,“你跟说我清楚,谁没文化?哦,你有文化,你傍上大学生,你就有文化了。笑死我了。” 陈重生一手劈下来,打掉刘金海的手,“你不要像一只疯狗,到处咬。” 刘金海说:“是你们在这里汪汪的。” 陈重生感到今天黄自强被抓走后,连刘金海也变得跟他这个乡子说话也这么横,这么嚣张。倘若再纠缠下去,他和刘凤英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刘凤英,我们走。” 第109章扣押 陈重生推着自行车,和刘凤英默默地走了不长的一段路,陈重生停下,说:“我送你回去。” “我陪你去乡政府。” 陈重生看见刚才刘金海那诡异的目光,他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自己带着一个漂亮的村长,四处乱跑,难免会惹别人说闲话。 “不用。” “那你送我去哪里?” “我先送你回黄自强家。” “也好,我陪陪他媳妇。你今晚还回来吗?” “看情况。” 陈重生赶往乡政府的路上,他一直思考如何去说服池清明或者是特派员,放了黄自强。 是苦苦哀求,还是逞强发标? 如果他们两人不允,他又将如何应对,要不要请上级组织部门出面? 他必须把这些考虑得清清楚楚,不然出现了意外,手足无措,像傻子一样的窘在那里。 陈重生到了乡政府,直接去找池清明,居然天黑了,池清明还没有下班。 “小陈,来,我正在等你。” 池清明好像知道他要回来找他似的,这就让陈重生非常诧异。 陈重生恭敬地叫了一声,“书记。” “小陈啊,白天我没有答应你,你不要介意呀。” 陈重生不太明白,现在他看池清明,怎么那么和蔼可亲,知书识礼。 人,真是善变。 “你是没有看见,黄自强那个凶啊。我要不把他带走,那就会影响金安的工程进度。” 应该说,池清明的话无可挑剔,说的也是那个理,黄自强真要在那里挥舞斧子,村民肯定不敢靠近,土就会到处乱扔,留下一大堆麻烦。 陈重生只得退而求其次,先软下来,静观池清明下一步的动作,“书记,我怎么会介意呢,您考虑得周全,您做得对。”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池清明收拾办公桌上的烟、火柴,起身,“我也该回家了。” “书记,黄自强呢?” “哦,人在你办公室。” “在我办公室?” “小陈,你可不能放他回去,等挖渠的工程结束了,再放他回去,免得横生枝节。” 陈重生勉强笑了笑。 陈重生快步走向自己办公室,果然黄自强躺在他床上,依旧戴着手铐。 陈重生不得不佩服池清明的老谋深算,他这是把黄自强这个麻烦又扔回给他,还让陈重生欠他池清明一份人情。 这是何等的智慧。 高! 但他对黄自强还是有愧疚的,所以他害怕走进办公室,害怕见到黄自强,他就在办公室门口徘徊。 逃避不是办法,迟早是要面对的,陈重生这么一想,就走进了办公室。 黄自强见陈重生回来,翻身下床。 “重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了,吃了吗?” “吃了,老跟着你的那个小钱帮忙打的饭菜。” 陈重生本想责怪他几句,但事已发生了,再责怪毫无意义,便克制住了。 黄自强亮着自己手上的手铐,“重生,他们想把我怎样?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陈重生只得实话实说,“黄自强,你恐怕还得在我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为什么呀?” “他们担心你回去闹事,只得把你扣押在这里。你就放心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那我的鸭子呢?” “你媳妇会弄好的,放心吧。” “我的鸭子下不了水了,肯定会很不习惯的。” 陈重生凝视着黄自强,这人都怎么了,自己铐在这里,还在惦念自己的鸭子,下不下得了水,担忧它们不习惯。 陈重生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我媳妇还好吧?她胆小,这次吓得肯定不轻。” “还好,她把刘凤英找来了。今晚,刘凤英会陪着你媳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刘凤英,这个人真的很好,她帮了我不少的忙,人很仗义。重生,你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你现在单身,她也单身,你说考虑什么?” 陈重生就有点不太高兴,“黄自强,我警告你,你少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刘凤英人长得标致,又是村长,你哪里看不上人家?” 陈重生也赞成黄自强对刘凤英的评价,但他和刘凤英在一起,没有那种怦然心动,或许是他心里有吕衣甘蓝,有陈志霞,也还有苏玲玲的牵绊。 “黄自强,这不是我看不看得上的问题,是我们没有那个缘分。谢谢你,我个人的问题,你不用操心。” 第110章施工队来了 陈重生这一段时间,白天在工地上拼命的挖土、担土,他把自己当作两个人甚至三个人使,就有人问他,你这么费劲巴力的为啥呀? 他笑着跟人说,我这一身的劲没地方使,岂不是就浪费了。 晚上他还得赶回乡政府,还得了解全乡的工程进展情况,还得关心躺在他办公室里的黄自强。 他找池清明书记,跟他拍着胸口保证,只要书记放黄自强回去,黄自强再敢拿斧头吓唬人,阻拦村民填塘,他陈重生当场辞职,而且陈重生还真的把辞职书写好了,就揣在上衣荷包里。 池清明不知是信了他,还是有什么别的考虑,答应陈重生两天后放了黄自强,不过池清明有一个条件,他作了双保险,黄自强还得写下深刻的悔过书和一份保证书,保证不再追究金安村干部的责任,保证以后不在金安村寻衅滋事。 他又回去,苦心婆心地劝说黄自强,“黄自强,这两天,你想清楚没有,他们为什么把你扣在这里?” “我……我不该拿斧子……” “你认识到了你的问题,你就得有一个态度,我才好跟书记和特派员求情,放了你。” “他们真的可以提前放了我?” “我向你保证。” “你说,要什么态度?” “写一个保证……” “我写。” 黄自强说得干脆,或许是他这两天扣押在这里孤独寂寞,也或许他太想他媳妇和他的宝贝鸭子了。 两天后,黄自强回家了。 陈重生虽说年轻,但每天都处于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的劳作,几乎是到了崩溃的临界状态。还好,他挺过来了。 半个月之后瓦池乡的挖渠工作基本完成。 陈重生回到乡政府他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好好的休息一下,睡他个三天三夜不起,睡他个昏天黑地。 当然,这只是陈重生的一厢情愿。 咚咚!咚咚! 陈重生办公室的门敲得山响,他还只睡了一夜,还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 “乡长,电话!” “小钱,哪里来的电话?” “电力局。” 瓦池乡政府只有一部电话,安放在池清明办公室。 陈重生踉踉跄跄走过去,池清明把电话递给陈重生。 “喂。” “我,赖红。陈重生,你的电话没打爆吗?” 陈重生还真的挪开电话仔细看了看,“还好。” “我看你就是是猪脑子。” 陈重生早就见识过赖红的厉害,她是那种心直口快,管你张三王麻子,她看不顺眼,就会怼你一顿的小辣妹。 “我哥叫我通知你,他们施工队的车队己在来瓦池乡的路上了。你赶紧招集一二十人帮帮他们。” 陈重生这才如梦初醒,“好,好。谢谢你,赖红,下次来县城,我一定请你吃饭。” 陈重生挂掉电话,激动得眉飞色舞,“池书记,施工队来了。” 池清明问:“架线的?” 陈重生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这也是池清明盼望己久的。 池清明双手握住陈重生的手,不停地摇动着,“太好啦,太好啦。谢谢你,小陈。” 钱四在旁边拍着手,“瓦池乡的好日子来了。” 池清明从陈重生手里抽出一只手,一把抓起钱四的手。池清明握住两个年轻人的手,情不自禁,一下子老泪纵横。 陈重生对池清明说:“书记,他们施工队还需一二十人帮忙。” 池清明更咽地问“他们做什么?” “我不知道。” “没问题,我们乡政府的人全部出动。” 陈重生真正体会到了只要是为了广大人民辟众的利益,为了达成广大人民群众的迫切的愿望,每一个领导者,都会全身心地做,去努力。 毫无疑问,池清明也是这样的人。只要不蔑视他在瓦池乡的权威,其它的,他大体上还过得去。 赖队长带着他的电力施工队,浩浩荡荡开进了瓦池乡。 池清明带着瓦池乡党政两级干部候在马路边,等着他们的到来。 赖队长一下面包车,陈重生就直奔过去,池清明带着人也围了上来。 “赖队长,辛苦了。” 陈重生和赖队长握着手,像两个久别的故友,有点难舍难分。 陈重生说:“赖队长,你不是说,等我们移居完了才来的?” 赖队长弹着食指,“陈重生,有你的。你还叫上面给我们施压,限我们今年年底,家家户户都要通上电。” 陈重生说:“我哪有这么大本事,给你们施压。” “你上次不是来县里找过人吗?” “我是找过,找的不是你嘛。” “好,好,我不跟你计较。” 陈重生侧了下身,就把池清明介绍给赖队长,“这是池书记。” 赖队长带着一些鄙夷不屑的神情,“哦,听说过。” 池清明咧着嘴笑着,本来想伸出手,表示一下谢意,见赖队长对他有点冷漠,便缩回了手。 陈重生问:“我听你妹妹说,你还要找我们要一二十个人,做什么?” 赖队长说:“我们人手不够,你们不得帮帮忙啊?” “那肯定得帮啊。你们为我们瓦池乡的老百姓谋福利,我们当然全力支持啊。我们的人都在这里,你安排吧。” 池清明在赖队长面前受到冷遇,特别是陈重生抢了他的风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拉长个脸,悄悄地离开了。 赖队长把大家一分配,测量的测量,挖坑的挖坑,埋电线杆的埋电线杆。 只剩下陈重生时,赖队长在陈重生耳边低声说,“你们书记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他一听说你们要来,都快高兴得蹦了起来。” 第111章意外 “赖队长,第一个坑挖好了。” 施工队的人来报告,赖队长把陈重生的肩一搂,“陈乡长,去培一锹土吧。” “什么?”陈重生不太清楚。 “这是一种仪式。我们在乡里埋第一根电线杆,都要请乡里领导亲临现场,培上一锹土。” “那行吧,我去请书记。” 乡政府空无一人,陈重生走进池清明办公室。 池清明坐在那里抽闷烟,无聊地吐着烟圈,闷闷不乐,莫名的失落和孤独感笼罩着他。 “书记,赖队长他们要搞个仪式,请您参加。” “什么仪式?” “说是埋第一根电线杆,需要乡里的领导到场,培培土。” 池清明回答很干脆,“不去。” “您不去,怎么行呢?架线拉灯,是瓦池乡的头等大事,您又是瓦池乡的一把手。” 池清明担心又遇到赖队长的不冷不热,把他晾在一边,他索性不去,免得讨个无趣。但陈重生把他实实在在当成瓦池乡的一把手,说得那么诚恳,他又有点心动了。 “必须去吗?” “书记,还是去一下吧,算是给他们一个面子。” 陈重生近乎哀求,池清明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行吧。那我们也表示一下。” “您想表示什么?” “把瓦池乡的锣鼓队叫来,热闹一下。” 陈重生一听,喜不自胜,“书记,您想得太周到了,是该热闹一下,这样也更显隆重。” 池清明就给瓦池乡瓦池村的治保主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十几人的锣鼓队,敲锣打鼓,一路锣鼓喧天过来了。 到了现场,池清明扬起了手,劲抖抖地指挥着,锣鼓敲打得更猛更响,都有点震耳欲聋了。 电线杆一头扎着红纱巾,三根拇指粗的麻绳系着,另一头搁在土坑里。 赖队长吹了声哨子,每根麻绳的另一头都站三四人,依次拽着麻绳,扛在肩上。 “一、二、三,起!” 赖队长扯起嗓子指挥着,两根麻绳拉直了,电线杆缓缓升起。另外一根麻绳上有两人稳住电线杆,升起的电线杆扯得他们俩人左右摇晃,站立不稳。 陈重生见状,迅速跑了过去,加入了那两人的队伍。 30度,40度,50度……电线杆一头抬得越来越高,电线杆摇摆起来,幅度越来越大。 赖队长跑到陈重生边上,大声叫道:“陈重生,你们使劲稳住,稳住,快稳住!” 陈重生站在那两个人的前面,手死死的攥着绳索,脚尖着地,整个人被绳索带着左右大幅度摆动,像荡秋千似的。 赖队长吼了起来,“陈重生,危险,松手,快松手!” 陈重生隐隐约约听见“松手”,他下意识地松开双手,人被甩出五六米远,仰面倒在马路边上,头磕在碗口大的水泥石块上,鲜红的血从后脑勺流了出来。 陈重生昏迷了过去。 赖队长也慌了,赶紧叫停,“停,停,那边快停!慢慢放。” 电线杆被放下。 赖队长跑到陈重生边上,蹲了下来,大声呼喊,”陈重生!陈重生!快来人,找一块门板来。” 池清明停了锣鼓,听见赖队长叫喊,赶紧吩咐敲锣打鼓的人,在附近借来一板薄门板。 施工队的几个人跑了过来,抬起陈重生,把他轻轻地放在门板上,快速地移送到货车的车箱里。 货车风驰电掣般的向县城驶去。 赖队长走到池清明面前,满怀歉意,声音低沉地说“对不起,书记,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出现了疏漏。” 池清明也很理解,“这是意外,也不完全是你的责任。” “您不用安慰我,出了事故,责任肯定在我们身上。我也不知道,陈重生怎么跑到工地上去的。书记,我不是推卸责任,我要弄清楚事故的原因。” “事故的原因,我们慢慢去调查,你们的工程可不能停下来。” “书记,您放心,工程我们肯定不会停下来。书记,要不要通知陈重生的家里人?” “这个先不要慌,我们先到医院去看看情况吧。” “行,我马上把工作安排好了,和您一起去。” 【作者题外话】:亲爱的读者大大,巜重生之官运》涉及上百个有名有姓人物,倘若某个人名让你感到了不舒服,请别介意,它只是一部小说而已,并非有什么深意。 请你们一如既往地支持我,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加油码字更新。 谢谢你们的厚爱! 第112章莫名其妙的信 陈志霞岚城卫校毕业后,顺利地进入了县人民医院。 本来一般卫校毕业生出来后都是护士,但陈志霞那个时候读的是省会城市的卫校,毕业后就在县人民医院神经内科当了一名实习医生,一年后转正,成了正儿八经的医生。 当然这里面也不完全是爸的作用,也有她自己的一份努力。 临近中午,陈志霞在医院食堂打了盒饭,坐在医院门前的花坛边,边吃饭边休息。 陈志霞一抬眼,瞅见四个戴着绿色钢盔,着绿色制服的四个工人,抬着一块门扳,门板上年轻人的头下的鲜血氧化成了酱紫色。 陈志霞一惊,扔下饭盒就跟了上来。 “怎么回事?” 工人们扭头见来人穿着白大褂,停下,回话道:“在工地不小心摔倒了。” 陈志霞挤到病人跟前,突然大惊失色。 陈重生一身尘土,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陈志霞说了句,“快,快送二楼神内。” 工人听到的是二楼,他们抬着陈重生顺楼梯爬上二楼。神内指的是什么,他们不明白,就停了下来。 “医生……” 陈志霞心里怦怦直跳,她很紧张,又有一种惊喜,急急上前去,催促道:“快跟我来。” 陈重生送进手术室,陈志霞把几个工人挡在门外。 陈志霞在门口,大喊了一声,“小玲,小玲。” 小玲带着几个护士,跑了过来。护士们开始了紧张地忙碌,她们给陈重生清洗脑部血迹,给他试压,输氧,完成了一连贯的抢救动作。 陈志霞给陈重生脑部缝了八针,她屏住呼吸,每一针下去拉线时,手都颤抖得厉害。 小玲一边给陈志霞拭去额头细小的汗珠,一边递上剪刀,她从来没有见到陈医生如此紧张不安,颤颤巍巍,小声问:“陈医生,您不舒服?” 陈志霞努力镇定下来,“没事,还好。” 赖队长开着车,带着池清明,赶到医院时,陈重生正在手术室进行抢救。 他们也只能在手术室外干等着。 赖队长趁机在医院,给他妹妹打了个电话,让赖红来医院照看一下陈重生。 手术完了,赖队长和池清明询问了一下,知道陈重生的生命无碍,便放下心来。 陈重生依旧昏迷不醒,他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待,因为乡里的架线工作还在进行,就先行离开了。 陈志霞没有叫门口的工人进来,也没有指令护士,她连手套都没有摘,就亲自推着陈重生到了病房。 陈志霞让几个工人把陈重生移到病床上,“你们慢点,慢点!轻点,轻点!” 陈志霞有那么一丝丝的责怪,责怪工人们的动作幅度过大。 陈志霞这个时候才静下心来,仔细地端详起陈重生,几年不见,还那个样,英俊的面容,有一点憨憨相,他虽是昏迷,但看上去却像是神态自若,气定神闲。 小玲推着小车过来,给陈重生挂上吊瓶。 陈志霞问工人:“你们是?” “我们是电力局施工队的。” “那他呢?” 几个工人摇摇头。 “他是怎么回事?” “我们埋电线杆时,他不知道怎么参与进来了,后来他被甩了出来,摔在了一块水泥石头上。” “他不是你们一起的?” “不是。” 有一个工人不太确定嘀咕了一句,“我听见,有人叫他乡长。” 陈志霞问:“哪个乡?” “我们在瓦池乡施工,可能是瓦池乡的。” “你们通知了他家里人吗?” 几个工人又摇摇头。 “你们留下一个人在这里照护。”陈志霞说完了,就回到她的神经内科的办公室。 她现在悲感交集,她哪里想到,还能在岚县,在岚县人民医院见到他。 陈志霞对陈重生是有怨恨的,那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过了这几年,早己烟消雾散。这期间,她还时常翻出陈重生给她的信,读一读,眼眶就湿润了,她还有对他的一点点思念。 起因就是那封信,陈重生连她的名字都写错了,“亲爱的陈霞”,可偏偏漏掉了一个志气的“志”。 她当时气愤致极,你陈重生有什么了不起,不就考了个大学嘛,我一个女生,能考取中专的也是寥寥无几,我怎么就没有志气、没有志向了? 他陈重生还不明说,还故意这么暗示我。 难道我的名字中缺了一个“志”字,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陈重生到岚城卫校去找了她两次,陈志霞当时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当这事没有发生一样,怎么可能死乞白赖的去恭迎他。本来过了几天,陈志霞气消得差不多了,还指望陈重生第三次来找她,事不过三嘛,她己经决定去见他了,可从此再也不见陈重生的身影。 后来,陈志霞又陆陆续续收到了陈重生的三封信,信的开头全部是“亲爱的陈志霞”。陈志霞想,或许那封信,是陈重生的一时疏忽,把她的名字写漏了一个字,并没有别的深意,是自己多心了。也或许是陈重生遭受到了陈志霞的拒绝,心生悔意,在之后的信中又改了过来。 无论是那一种情况,陈志霞都还是放不下他,陈重生还是值得交往的。于是,她扔掉自己的尊严,去了一趟岚城师院找陈重生。 陈重生的室友告诉她,陈重生在怡心湖边。陈志霞去了,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见到了陈重生和一个气质高雅、非常漂亮的女生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说说笑笑。 陈志霞明白了,陈重生有了新欢,便舍弃了她这个旧爱,居然在她的名字上去做文章。 “卑鄙!无耻!小人!” 她流着泪,伤心欲绝,在心里大骂陈重生。 她彻底失望了,放弃了。 可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让她又遇见陈重生。 这难道是冥冥之中,上苍在眷顾她,把她曾经喜欢的人,又送回到了她身边,而且是以一个病患的身份。 可我偏偏是一位医生,上苍是不是还要让她借上帝之手,惩罚一下他呢? 陈志霞很苦恼,也很茫然。 【作者题外话】:我们只能这么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曾经的错过,终将有一天会重新遇到。 感谢读者大大们的一路陪伴,我才有足够的信心和激情一路坚持下来。 谢谢你们!!! 笫113章换班 “陈重生,陈重生。” 赖红一上二楼,就在走廊上,叫唤着。 陈志霞听见叫陈重生,一个女声娇柔的声音,她立即走了出来,也没有过问赖红,就默默地用手指了下陈重生的病房。 赖红匆匆走进病房,走向陈重生的床位。 陈志霞也是想弄清楚这个女人到底跟陈重生是什么关系,就随后进了病房。 赖红把一网兜苹果放在桌头柜上,像是特别熟络似的往床沿上一坐,瞧着陈重生。 “唉,唉。” 赖红宛若姐姐似的,用手轻轻拍着陈重生的脸。 “陈重生,醒来,醒来,甭在这里装死。” 陈志霞在门口,目睹赖红的一举一动,心里马上就有了个初步的判断,她显然不是陈重生的恋人或情人之类。她见过太多的恋人,在医院里突然见到另一方时的哭泣、眼泪,或是伫立在旁边,默不作声。 陈志霞走向赖红,拍了下赖红的胳膊上,“病人昏迷,你不要动他。” “哦。医生,他什么时候醒来?” “醒来时自然就醒了。” 赖红见陈志霞冷冷的,眉头皱了起来,盯着陈志霞,尽力控制着情绪没有让脾气发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医生,或许赖红就会跟她杠上了。 陈志霞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 赖红犹豫了,这还真不好说,女朋友,谈不上,亲戚更不是,是她哥打电话叫她带上钱来医院的,"你想呢?″ 陈志霞对赖红做作的玩笑没有什么兴趣,话语明显硬了起来,"是我在问你。你如果是他家属,请马上去交费。″ 交费没有问题,她还怕陈重生不还她,赖红喃喃自语:"他不会不醒来吧?″ 陈志霞不乐意了,"你说的什么话?有你这样来看病人的吗?″ 赖红自知刚才说错话了,赶紧交费去了。 陈志霞倒是放心了,这个女孩应该只是和陈重生一般的认识关系,稍微近一点的关系也不至于说出那种话。 陈志霞回到办公室,再次拿起了陈重生的脑部ct片,看了看,并没出现脑颅损伤、出血等症状,应该问题不大。但她还是不放心,又把片子拿到科主任那里,请科主任看了看,得到的结果跟她的一样,陈志霞这才落下心来。 那他过一段时间肯定就会醒来,陈志霞希望陈重生睁开眼的一霎那,见到的笫一个人,是她陈志霞。 到了晚上,陈重生依然没有酲来,陈志霞就有点着急了。她就跟晚上值班的一个男医生打了个商量,由她来替他值今晚的夜班。 男医生只是当作换一个夜班,也没在意,就答应了。 吃过晚饭,陈志霞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因为她爸,她们家里很早就有电话。 电话是陈志霞妈接的,"霞霞,你怎么还没有下班?″ "妈,我今天可能要加夜班。" "你不是后天值夜班的吗?″ 陈志霞就扯了谎,"人家跟我换了。″ "你再跟别人换一下,马上回家。″ "妈,怎么了?″ "我的傻丫头,你忘了?妈两天前就跟你说了,沈金阳现在就坐在家里。″ 陈志霞怎么会忘呢。 沈金阳是团县委书记,今天晚上来她们家里吃饭,是她妈特意安排的。她妈的意思,陈志霞再清楚不过,就是想撮合他俩。 沈金阳,她是见过的,除了人稍胖一点,笑起来一脸弥勒佛,慈眉善目。 他常来家里找她爸汇报工作,偶尔他们俩会单独聊上一会。他知识渊博,也算是一个青年才俊。可她对沈金阳没有感觉,远不像笫一次在长途车上见到陈重生那样激动、紧张。 "妈,今晚肯定不行。别人都下班了,我也再找不到人换了。″ "你是不是存心的?″ "妈,哪能呢。″ 陈志霞搁下电话,就到了陈重生的病房门口,向陈重生瞟了一眼, 陈重生还没醒。 赖红拿着一张报纸,随意翻看着,屁股下椅子的两只腿撑地,上下摇晃。 第114章查房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陈重生病房里的几床病人和家属都已进入睡眠状态。 陈重生依旧没醒,赖红趴在床沿上,明显体力不支。 陈志霞在陈重生的床边,待了一会儿。 这时,陈重生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病人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逃不过医生的眼睛。陈志霞见到了,惊喜地俯下身子,翻了下陈重生的眼帘。 陈重生眼皮眨巴几下,缓缓地睁开了。 他的头疼痛难耐,意识有点模糊,面对这样陌生的环境,近乎耳语般地低声问:"这是在哪里?″ 陈志霞告诉他,"这是医院。″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摔破了头,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陈重生右手一抬,抓住了陈志霞的纤纤玉手。 陈重生看不清陈志霞的人。 本来陈志霞的脸就瘦小,口罩一戴,就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宛若柳叶的细眉,白如凝脂的脖子。 那玉手,那身型,那带有岚县口音的声音,陈重生眼前浮现出,他心心念念的陈志霞。 "陈志霞,你……″ 陈志霞笑而不语。 赖红醒来,见陈重生一把抓住女医生的手,"唉,陈重生,你一醒来,就不老实,你抓的是谁?医生的手。″ 陈重生触电麻到似的,立刻松开了手,"对不起。″ 赖红嗔怪道:"陈重生,我发现你们男人,真的不要脸耶。″ 陈重生只瞟了一眼赖红,目光又移向陈志霞,柔情似水。 "唉,唉,朝哪里看呢。″赖红就把陈重生的脸搬了过来。 陈志霞心里甜甜的,离开了。凭她一个女孩子的细腻感觉,陈重生对她,还是一往情深。 陈重生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从他刚才的表现,他似乎并沒有完全认出她来,或许只是他的一种幻觉。 但这并不妨碍陈志霞对他的喜欢,还有曾经对他的爱意,在心里又死灰复燃了。 陈志霞趴在办公室上,甜蜜睡了。 小玲早上来上班,往医生办公室瞥视一眼,见陈医生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就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陈医生,你昨晚在值夜班?" "是啊,怎么了?″ "你不是后天值夜班?″ "我跟别人换了,不,不,是别人跟我换的。″ 小玲偷笑,"陈医生,你是为了那个人吧?″ "谁?″ "还谁,不就是昨天上午来的那个人。″ 陈志霞睥睨小玲-眼,就你鬼,小屁孩。 她还是没藏住,连小玲都看出来了。 小玲问:"那个人醒了吧?″ "醒了。″ "你在这里守了一夜,那个人还不知道吧?" "滚。快去换衣服,我们去查房。″ "好嘞。″小玲喜滋滋地跑了。 陈重生坐了起来,靠在床背了,吃着油条,赖红啃着馒头。 陈志霞走进病房,快步到陈重生床前,-把抓走他里的油条,生气地责怪道:"你在干什么?刚醒来,别吃这种油腻的东西,喝点稀饭就可以了。″ 陈重生一时目瞪口呆。 "小玲,跟他挂上吊瓶。″ 小玲把小车推了过来,对赖红客气地说:"请您让一下。″ 赖红退了出来, 小玲给陈重生挂上吊瓶,见陈重生目不转晴地注视着陈医生,"你快躺下来。你这样,我怎么跟你扎针输液?″ 陈重生老实地躺了下来。 陈志霞问:"头还疼吗?″ 陈重生说:"好多了。医生,我今天输完液,能出院吗?″ 小玲嗔怪道:"你急得不同,你家房子失火了,还是怎么着?不要以为我们愿意侍候你,你现在要走,我马上给你抽针。″ 陈志霞瞪了眼小玲,"小玲!″ 陈重生求情道:"医生,我真……没事了。你不知道,乡里好多事等着我呢。″ 陈志霞严厉地说:"不行!我要对病人负责。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出院,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陈重生身子一缩,想坐起来,"医生,我真的有好多的事。″ 小玲也在一旁帮腔,"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陈医生会害了你吗?″ 陈重生突然坐直了,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陈志霞,"你是……是陈……陈医生?″ 陈志霞依旧笑而不语。 陈重生沒有在陈志霞那里得到答案,又转向小玲,"护士小姐,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志霞的医生?″ 陈志霞反应快,赶紧给小玲摆了下头,小玲明白了,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重生说:"我就随便问一下。″ 小玲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陈志霞又见到了陈重生那憨憨一笑,"小玲,我们走,去别的病房看一看。″ 陈志霞和小玲一离开,赖红坐在陈重生边上,"唉,你女朋友在这里?″ "我原来一个同学,也姓陈,就随便一问。″ "哦。现在医生、护士都这么凶吗?″ "他们也是为病人好。″ “这是为病人好吗?” “你也陪了我一夜,辛苦了,谢谢你。回家去休息吧,赶明儿我请你吃饭。” 赖红把包往背上一甩,“走了。” 小玲在走廊上,问陈志霞:"陈医生,你刚才为啥要阻止我?″ "有些事不让他知道为好。″ "为什么呀?是不是你们之间有很多的故事,很多的秘密。说说呗。″ "少儿不宜。″ 陈志霞扔下小玲,进了另一间病房。 小玲噘着嘴,咕噜道:"谁是少儿,我 也是大姑娘,好不好。″ 第115章领导的说话艺术 “护士!护士!” 赖红一走,陈重生就大声地叫嚷开了。 旁边床上的人就劝他,“护士去查房了,你等会儿再叫吧。” 陈重生越想越觉得,刚才的陈医生就是陈志霞,他需要向那个叫小玲的护士问清楚。 小玲陪陈志霞查完房,回到了办公室。 “小玲,我下班先走了,帮我个忙,好好照顾一下他。” 小玲怪笑着,“你回去吧。陈医生,我知道怎么做。” “你可要跟我看好,别让他跑了。” “你放心吧,我把他拴在我的裤腰带上,可以了吧。” “滚!你羞不羞。” 陈志霞刚下到楼梯转弯处,迎面碰上了她爸爸他们一行人。 “爸,您这是去哪儿?” 张之洞就对旁边的县委书记江成河说,“霞霞,这是你江伯伯。” “江伯伯好。” “老张,你丫头啊?在哪里工作?” “江伯伯,我在县人民医院神经内科工作。” 陈志霞小小声问她爸,“您这是去看谁?” “陈重生,一个年轻小伙子,在不在你们科?” “就在我们科,我带您们去。” 陈志霞走在前面,到了病房门口,用手一指,“喏,那就是陈重生。” 陈重生突然见到了摘掉口罩的陈志霞,惊喜地叫一声,“陈志霞!” 陈重生欣喜若狂,翻身下床,胳膊上的输液管带了他一下,他站住了。 陈志霞一时惊慌失措,连忙扭过头去,躲进了走廊里。 陈重生见张之洞一行人过来,镇定了一些,“部长,您来了。” 张之洞部长笑着点了点头,又介绍江成河,“小陈,县委江书记。” 这么多大领导来看他,陈重生一时受宠若惊,“江书记,您……” 江成河握住陈重生,“喔,你就是陈重生?” 陈重生傻笑着。 江成河说:“臭小子,不错,有两下子。一到瓦池乡,就把工作开展起来了。” 陈重生说:“书记,我还做得很不够。” 江成河说:“还是要注意安全。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陈重生一下子就明白了江书记说的什么,这是在含蓄地批评他,在施工队逞能,导致自己躺在了医院里。 陈重生已感受到了,江成河书记的不怒自威,他低下了头,“书记,我知道错了。” 江成河颔首微笑,这个陈重生看起来木讷,心里亮堂着呢,是个可造的好苗子。 江成河坐在床上,“小陈,你坐。” 陈重生怯生生靠在床沿上。 “农村工作难吗?” “书记,还好。只要是为老百姓办事,工作做起来就相对容易一些。” “有没有阻碍?” 陈重生马上意识到了,江书记这是在了解他和池清明的关系,“池书记很支持我的工作。” “那就好。有什么问题,就来找张部长,也可以找我。” “谢谢书记,谢谢部长。我知道。” 江成河拍了拍陈重生的肩膀,“好好休息。” 江书记和张部长走后,陈重生还沉浸在无比的激动和喜悦之中。 过了许久,陈重生才想起来,刚才在门口露面的陈志霞。 双喜临门,陈重生心里乐开了花。 “护士!护士!” 陈重生一看吊瓶里的液体不多了,又开始不停地叫唤。 小玲过来,“你叫唤什么?” “护士妹妹,看见陈医生没有?” “哪个陈医生?” “陈志霞医生。” “你们认识?” “我们何止认识,还是……” “还是什么?” “少儿不宜。”陈重生当然不愿意把他和陈志霞倆人的关系告诉外人。 “你们俩个还真是……一个鼻孔出气。” “你说谁呀?你到底看见她没有?” “下班了,回家去了。你在这里慢慢等着,别想跑了,陈医生来了看不见你的人,会找我算账的。” 第116章重修旧好 陈重生摔了一跤,阴差阳错,还成就了他璀璨的时刻。 江书记最后的话,似乎是给了他一把尚方宝剑,他再回到瓦池乡,工作就可以更大胆了,无需顾及这顾及那,反正出了问题有人担着。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慢慢等,等着陈志霞的到来,等着和陈志霞重修旧好,重续前缘。 他还要搞清楚陈志霞当时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再理他。虽说他不是小心眼,不会一味的纠缠过往,但他就是想弄清楚,是不是因为他的过错,倘若是因为他的过错,他必须要跟人家诚恳的说一声对不起。 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爸从小教育他的。 护士小玲抽针的时候,陈重生又拉着人家姑娘问东问西。 “护士妹妹,陈医生有没有男朋友?” 小玲眉毛一挑,“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们陈医生有什么想法?” “当然有想法呀。” “你不会是因为人家的爸吧?” “她爸怎么了?” “她爸是县里的大领导。” “不会。我认识她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爸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县一中的同学,后来我们又一同到岚城去读书。” “原来是这样。不对呀,那她看见你,为你做手术,手一直在发抖,怎么那么紧张啊?” “真的?” 陈重生的心里一阵阵的针扎般的疼。 “什么真的假的,昨晚陈医生本不该她值班,但她却在医院守了你一夜。” 陈重生的心里一阵阵的激动不已。 “护士妹妹,帮帮我呗。” “怎么帮你?” “你帮我带一个话给她,就说,我还是原来的陈重生,一点也没有变。” “就这?” “就这。谢谢你啊。” 护士小玲见到陈志霞,把她拉到一边,陈志霞问:“你神神秘秘的,干嘛?” “陈医生,有人带话给你。” “谁呀?” “还装呢,还能有谁?” “你说的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哪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陈志霞就踢了小玲一脚,“你说清楚点,要不然,我真的踢你了。” “好,好,那个人说了,他还是原来的他,一点也没有变。” “什么意思嘛?” “你们俩人的默契,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们什么默契?” “哼。我好奇问一下,你们都跟我说,少儿不宜,少儿不宜,我是少儿嘛?” 陈志霞就乐了。 陈志霞到陈重生的病房门口,往里瞟了一眼,陈重生正盯着门口。 四目相对。 陈重生迅速向门口跑去。 俩人就像捉迷藏一样,陈志霞快速走向走廊的另一头,还不时回一下头,故意引导陈重生去她的方向。 陈重生来到住院部大楼三楼的平台上。 陈志霞靠在栏杆,极目远眺。 陈重生放慢脚步,心里既紧张又忐忑,到了陈志霞的背后,轻声招呼,“哎。” 陈志霞转过身来,嫣然一笑,“哎。” 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重生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不计前嫌,为我做了手术。” “你还知道你有错呀。” 陈重生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他停顿了一下,眼神迷茫,似乎在向陈志霞求解。 陈志霞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带着一丝幽怨,“人家是不如你,你也没有必要改人家的名字吧?” “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我会冤枉你吗?” “你们男人就这样,错了还不承认。” “我真的不知道错在哪里了?” “好,我跟你提个醒。你给人家写的信,称呼我什么?” 陈重生努力搜索他的记忆,他给陈志霞的信,称呼都是“亲爱的陈志霞”,怎么会想改她的名字呢? “我称呼你亲爱的呀。” “后面呢?” “后面不是你的名字吗?” “还不承认,只有陈霞两个字。你把我的名字中的“志”去掉,是不是想告诉我,我没有志气,没有志向,配不上你?” “信,还在吗?” “撕了。” 陈重生是一个讲证据的人,现在的话不需要那个证据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疏忽漏掉了,难怪他当时去卫校找了她两次,她都不肯见他。 这种伤害对陈志霞来说,太恶毒了。 陈重生无法原谅自己。 陈重生不知道怎么样来向陈志霞表达悔意,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就从背后一下抱住了陈志霞,“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是我的粗心。原谅我,好吗?” 陈志霞也不是说,硬要揪着那件事不放。其实在陈志霞的心里,时过境迁,那件事早已是过往云烟。 既然陈重生说了对不起,请求原谅,她也就释然了。 陈志霞转过身来,抓住陈重生的两手,十指相扣,踮起脚尖,主动亲吻起了陈重生。 那一刻,陈重生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只觉得血脉贲张,长久的思念,在内心汹涌澎湃,他发疯似的吻着陈志霞…… 天上云淡风轻,暮秋的晚霞格外的美丽。 陈重生搂住她柔软的细腰,含着她湿润的薄唇,许久不肯放手,他多么希望这种惬意的、甜蜜的感觉一直延续下去。 陈重生说:“我爱你。” 陈志霞满脸娇羞,“我也是……”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也是……” 第117章一针见血 陈志霞在陈重生那里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内心充溢着满满的幸福和甜蜜,回到家,就特别想跟家里人分享她的喜悦。 她妈在厨房里做饭,陈志霞就和她爸在客厅里聊上了。 陈志霞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爸,您今天上午去看的那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张之洞看着报纸,没有抬头,随便应了一声,“一个年轻的乡长。” “怎么惊动了县里那么多人,连江伯伯都去了?” “他是江伯伯看好的人。” “那您也认识啰?” 张之洞放下报纸,瞥了陈志霞一眼,“你问他干什么?你们认识?” “我就是好奇。” “哦。”张之洞又拿起来报纸。 陈志霞不动声色,坐在了她爸坐的沙发的扶手上,讨好地说:“爸,您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张之洞再一次看着陈志霞,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一些,“你们早就认识吧,怎么没有听你跟我们说过这个人?” 张之洞一反问,陈志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很明显,她爸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们是同学。” “你看,还在你爸面前,欲盖弥彰。” “爸,他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了?” 张之洞很有深意的笑了笑,“你们…” 陈志霞就点了点头。 “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吗?” 陈志霞很肯定的说:“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难道他不会调查你的社会关系吗?”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脸憨憨的,根本就不是那种有心计的人。” 张之洞可以说,通过他们的几次接触,还算是比较了解陈重生的。他之所以有这样的疑问,还是担心现在的年轻人心术不正,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成长,而是通过像婚姻这种形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陈重生虽说品行端正,也保不齐会有这种念头。 秀芬做好了饭菜,在餐厅里叫上了,"喂,吃饭啰。″ 父女俩显然还没有完成他们的谈话。 秀芬见俩人没有动静,来到客厅,她看见姑娘倚靠在她爸的肩上,一副亲热劲,这是陈志霞上班以后非常少有的举动。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 陈志霞起身,"妈,我在跟爸聊工作呢。″ 秀芬压根就不相信姑娘所说的,"骗鬼呢,说谎不打草稿。" 陈志霞找她爸作挡箭牌,"还不信呢?那你问我爸。" 秀芬问:"是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之洞老实说:"随便聊点个人私事。″ 秀芬催促道:"吃饭去。″ 三人坐上了桌。 在厨房、餐厅这种地方,应该是秀芬的属地,说话是有绝对权威的。 说到个人私事,父女俩能谈的无外乎姑娘的个人问题,这恰好是她这个做妈的颇感兴趣的。 她曾不只一次的跟丈夫谈起姑娘的个人问题,觉得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今年满二十二了,做父母的也该操点心。 在秀芬视野里,不少的小伙子中,她最为相中的还是团县委的沈金阳。 沈金阳每次来她们家,总是伯母前伯母后的叫得亲热,秀芬就有点喜欢上了他。 而且沈金阳在看她姑娘时,目光躲闪,似有爱慕之意。 秀芬还在不经意间问过沈金阳,觉得她姑娘怎么样,沈金阳也不避讳,脱口而出,我喜欢,她人漂亮,工作又好。 秀芬唯一不满足的一点,就是沈金阳稍微胖了点,其它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无人可望其项背。 他已经是团县委书记,加上他叔叔在地委,可以说是前程似锦。他现在还年轻,将来说不定做的官比她丈夫还大。 秀芬也侧面问过她姑娘,对沈金阳的看法,陈志霞总是说,她才到县人民医院不久,立足未稳,不想过早的谈及个人问题。 这种婚姻之事,`早已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做妈的也不好強迫,只能是拖着。 既然父女俩谈起了,似乎是谈得还蛮开心,那她这个做妈的,理所当然的要参与进来。 秀芬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说:"霞霞,昨天沈金阳专门来家里找你,你避而不见,还故意调夜班,你什么意思?″ "妈,别人有事,找我换,我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扔掉工作来见他吧。爸,你说是不是?″ 秀芬的声音大了些,"你少扯你爸。″ 张之洞就劝说秀芬,"工作还是应该放第一位的嘛,霞霞没做错。″ 秀芬恼火了,"老张,少在这里和稀泥。我说了工作不重要吗?昨天本来不该她当班,她偏要,把她妈的话当耳旁风,算怎么回事?″ "妈,我沒有把您的话当耳旁风。″ "去,妈还不知道你咋想的,你是在存心气你妈。″ "我没有,真的。" "霞霞,妈也是为你好。沈金阳真的是少有的青年才俊,他现在就是团县委书记,他将来的发展前景……老张,你说说,会不会超过你?″ 张之洞说:"我就这样了,他兴许会超过我。″ "霞霞,你看,你爸都承认了。″ 陈志霞嗔怪她爸,"爸……" 秀芬说:"霞霞,听你妈的,不会错。这个周末,我再把沈金阳约在家里,你们在一起吃一顿饭,然后看一场电影,感情是要靠培养的嘛。″ 张之洞说:"秀芬啦,你能不能不乱点鸳鸯谱?″ 秀芬再把筷子往桌上使劲一拍,立即站起身,张之洞和陈志霞俩人都吓得一哆嗦。 "我懒得管你们啦!″ 秀芬气冲冲的出了门。 张之洞看了一眼姑娘,陈志霞立刻给她爸竖起大拇指,"爸,您太了不起了,一针见血。″ 第118章乡里来人 护士小玲推着小车走在前面,陈志霞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跟在后面。 陈重生躺在床上见到,腾地坐了起来。 陈志霞完全又成了医生的状态,“今天感觉怎样?” 陈重生嘿嘿笑着,“完全好了。陈医生,我什么时候出院?” 陈志霞走近陈重生,用手挨着他的额头,试了一下体温,“还好。” 陈重生偷摸着轻轻的攥着陈志霞的手,俩人会意一笑。 小玲见状,“哎,哎。” 陈志霞连忙挣脱了手,满脸羞涩。 小玲喃喃自语,“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志霞就横了她一眼,低声说道,“滚。” 小玲乐得清闲自在,就把针头递给陈志霞,“给你。” “滚,滚。” 陈志霞就给陈重生扎起了针,旁边的病号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 她的手法轻盈、娴熟,陈重生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真舒服。” 陈重生一说好,旁边的病人也要求陈志霞给他们扎针。 陈重生就郑重其事地说:“她是我女朋友,你们要扎针,还是请护士吧。” 病友们窃笑,“耶……” 陈重生这是在向大家公开他们的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她戴着口罩,陈志霞一定是羞得满脸通红。 陈志霞嗔怪道:“你别在这里瞎说,再瞎说,我不理你了。好好躺着。” “遵命。” 后来,钱四提着满满两兜水果、鸡蛋来看陈重生。 “乡长,没事了?” “我又不是灯草搞屁做的,能有什么事。” “乡长,我是代表瓦池乡来看您的。” “嚯,来头不小嘛。” 钱四撇着嘴,难为情地说:“乡长,池书记叫我这么说的。” “我是说呢。小钱,乡里的电线杆埋得怎么样?还顺利吧?” “已经埋到三横渠了,还蛮顺利。” “池书记呢?” “这回,池书记完全不同了,每天都到现场亲自督促。” 陈重生知道,人也是会变的,关键是看遇到什么事,跟自己的关系有多大。 “小钱,我的事,你没有跟我家里说吧?” “当然没有说,池书记交待过的。” “那就好,千万别说,我怕我爸担心。” 钱四在陈重生的耳边偷偷地说:“乡长,我刚才进医院的时候,看见一个熟人。” “谁呀?” “那个黄结巴,像是在等什么人。” 钱四话音刚落,黄自强和刘凤英走进病房,左右两边靠着陈重生坐下。 刘凤英上下打量着陈重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陈重生嘿嘿一笑,说:“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 “你还幸灾乐祸。” 陈重生就笑了,幸灾乐祸这个词,对他来说,太准确了,他要不是摔破脑袋,就来不了县人民医院,就见不到他心心念念的陈志霞。 陈重生看着黄自强说:“你来了,你的鸭子,怎么办?” 黄志强想起那件事,心里就酸酸的,当时和陈重如说的一句玩笑话,居然成了真的,只是苦了他的鸭子。 黄自强说:“还能怎么办,旱养呗。” 陈重生说:“旱养,不会影响鸭子下蛋吧?” “这不会。只是人辛苦些,要跟它们洒水,还得费一点谷子。” “那就没有问题,多一点成本而已。想想,不久通上电,夜如白昼,是不是值得?” “是的,是的。” 陈重生又转向刘凤英,“刘村长,现在村里工作还顺利吧?” 刘凤英说:“就那么回事。大家都各干各的,我们也没有多少工作可做。”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大小是一个村长,还是得多想想村里的事。” “重生,你看你还没当乡长多久,我怎么听你说话,官味十足了。” “我哪有。” “你凭自强说,看到底有没有?” 黄自强咧着嘴,笑了笑,“有那么一点点。” 陈重生就向黄自强和刘凤英一拱手,“我检讨,检讨。” 刘凤英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出院,我们来接你。” 陈重生说:“不必,这个真不必。” 陈重生要不是再一次遇见了陈志霞,按他的脾气,早就从医院跑掉了。 他身体康复了,还要住在医院输液观察,老实说,他很难受。 现在陈志霞把他看得紧,即便是她的人不在医院,但她把话放在这里,陈重生也不敢违抗。 陈重生在医院住一个星期,他的软磨硬泡,陈志霞虽说答应了,但她也是有要求有条件的,回家可以,不得剧烈运动,否则后果自负。 “好,好,我听你的,还不成嘛。” 陈志霞这才帮陈重生抽掉他后脑勺上的线,相当于孙猴子取掉了头上的紧箍咒,陈重生立马不受管束。 陈重生把家乡来的人送的礼物全部交给陈志霞,就离开了医院。 陈志霞坚持要送他,陈重生当然巴不得。 这个时间点,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街上的人川流不息。 陈重生,步子迈得块,他急着赶回乡政府。在路上,和陈志霞就没说什么话。 到了护城河边,等着跟上来的陈志霞。 “你什么时候休息,去我们乡下玩玩,那里的风景很好,空气也很好。” “好啊。” “你来之前给我来一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我打一个的,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呢,我用自行车去接你。” “好啊。” 告别时,陈重生拥抱了陈志霞,还亲了她一下,然后撒腿就跑了。 笫119章趋之若鹜 过了阴历九、十月,谷子收割了,地里棉花卖了,乡下人进入了农闲阶段,闲得无聊。 乡下女人还可以鼓捣一下针线活,为家里人做几件棉衣、棉裤,或是编织花花绿绿毛衣、毛裤。她们有事做,便乐在其中。 乡下男人就可怜了,要么三五人聚一起吸烟咵白,要么就躺在屋里睡大觉,睡得鼾是鼾屁是屁。有媳妇的,就日媳妇玩,本来晚上那点事,全挪到了白天,这也好,还可以省点煤油钱。 不知是谁,从外面带回来一种游戏,摇骰子,乡下人叫摇框框。玩法极其简单,庄家把骰子放在一个倒扣在桌上的碗里,由玩家来猜骰子上的点数是大或是小,五点以下为小,五点以上为大(含五),猜中即为赢。 带点彩头,便有了吸引力。倘若你运气好,一把大的压下去,赢的钱比你跑几趟县城卖菜、卖瓜、卖鸡蛋都多。 于是,乡下人趋之若鹜,当然是乡下的那些无所事事的男人们。每天一大早,他们就聚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看热闹的女人们,就在男人们的屁股后面,踮起脚尖,远观。 赢了钱的人,就从里面挤出来,拉着自己的女人就跑,跑回家去。输了钱的人,就呆在里面,继续赌,赌得脸红脖子粗,赌得昏天黑地。 当然这些人中,最开心的人,并不是赢了一点小钱就跑的人,因为他还想赢,这种不劳而获的事,谁都愿意干,但保不齐笫=天再去,运气就不那么好了。而输了钱的人,他们也不甘心,之前在地里拼了命劳作,赚-点钱也很辛苦,所以他们就想翻本,结果输得越来越多,陷得越来越深。 玩得次数多了,大家渐渐明白,只有庄家才是永远的赢家。 庄家是何方神圣,是太湖村有名的癞子。癞子是他浑名,缘于他一脸疙瘩,坑坑洼洼。他的真名叫什么,除了他的父母,恐怕村里人也都说不出来。他的父母死得早,他算是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 由于无人看管,从小就游手好闲,打架斗狠,一两句话不得劲,就会抡拳头,动家伙。村里人对他是既恨且怕,看见他,绕道走。 癞子村里呆不下去了,就到处混,以捡破烂为生,走南闯北,箅是见过世面的人。 路上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看见别人摇框框来钱,就伙同几人回到村里。逢人就撒烟,说话还客气,乡下人大多记性不太好,便接纳了他。 谁知道,南郭先生和蛇的故事,在太湖村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演绎着。 不少输光了的人,眼瞅着今年过年都成了问题,还莫说移居搬新家了。他们就找村长刘凤英,刘凤英看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也不知怎么办,就找池清明汇报了这个情况。 陈重生从医院回到乡政府,本来是向书记报到并感谢书记派人去医院看他的,正遇上池清明招集各村的治保主任开会,讨论这事。 "小陈,回来了。″ 陈重生笑着跟池清明点了下头,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池清明跟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惰况,说:"小陈,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来看一看,这事怎么处理?″ 特派员钟平早已是愤愤不平,抢在陈重生前说:"书记,这事简单,我带些人去,把他们一抓,不就解决了。″ 陈重生思忖片刻,"这事,还得报镇派出所,或县公安局,由他们去办。有些事还是要讲规矩的。″ 钟平就觉得陈重生话里有话,显然是有所指的,指的就是上次他铐黄自強没有买他陈重生的账,陈重生还记恨着。 钟平本就是瓦池乡的人,转业后进了公安系统,被派到瓦池乡来,实际上是池清明要来的。钟平感恩戴德,自然就成了池清明的人。 而且他就只听池清明的话,任何其他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当回事。 现在陈重生将了他一军,钟平就觉得很没面子,腾地站起身来,盯着陈重生,"陈重生,你什么意思?屁大点事,还用报告上面?″ "小钟,″池清明压压手,"就按乡长说的。″ 钟平气难消,"书记,那我不管了。″ 陈重生说:"书记,我先跟刘乡长下去摸下情况,再说。″ 池清明说:"也好,凡事都要有调查研究嘛。这事虽说发生在太湖村,其它村的也要密切关注,坚决杜绝在本村中出现类似的这种情况。我先在这里跟大家提个醒,如果有谁当耳边风,别说我翻脸不认人。散会。″ 池清明瞅着钟平还闷闷不乐的,"你有什么可烦的?″ "他……″钟平生着陈重生的气。 "他住了几天的医院,闲得慌,你让他去折腾。要是他搞砸了,你再去收拾,不更显得你有能力嘛。″ 钟平一听,就是这么个理,心里畅快多了。 池清明每次布置任务时,总是要说上几句斗狠的话,来显示他的威严,大家也慢慢的习惯了,至少在陈重生看来,池清明这样多少有些狐假虎威,远不像江书记、张部长他们那样,话说得不温不火,却是不怒自威。 这也难怪,农村的这些小干部,文化不高,他们更在乎的是领导的气势,而不是领导的睿智。 陈重生带刘凤英到了他办公室,"凤英,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澡,住了几天的医院,一身的来苏水气味。" "这有什么嘛。″ "我怕别人把我当成神经病人。″ "还别说,你这个样子,蓬头垢面的,还真像精神病院垮墙了跑出来的。″ 第120章误会 太湖村地处瓦池乡的最南边,大小湖泊星罗棋布,属于四不管地带,治安状况一直不太好。 陈重生用自行车带着刘凤英,经过瓦池乡的八个横渠。 陈重生正好可以看一看,他来瓦池乡为老百姓做的第一件事,挖渠引水,形成了四通八达水流循环。 他还要看一看,在他住院的这一段时间里,电线杆都埋到哪里了。 这笫二件事,虽然说是政府出面做的,但是他的努力促成了尽早实施。 陈重生看到这些,心中涌出一种莫明的成就感和自豪感。他很清楚,老百姓在享受这些福趾时,并不会感谢他,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为他们默默地付出,他们要感谢的是国家,是政府。 "凤英,你这次还亲自到乡里来反映问题,不简单啊。" "就是太远了,我走了半天。" "这是个问题。我在考虑,正好利用这次架线拉灯,给各村安部电话。″ "要不要我们村里拿钱?″ "这个乡政府解决。″ "重生,你这次去太湖村,有什么打箅?″ "我没有什么打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看见你在乡政府,就是想送你回家,顺便去太湖村看一看。就这么简单。″ 刘凤英是有一点喜欢陈重生,这一点也不假,她曾不只一次的在黄自強面前表露过,黄自强也试探过陈重生几次,陈重生似乎没有那种意思。 本来男女之事,理当你情我愿,但陈重生对她不冷不热,刘凤英又是个内敛含蓄的女人,只得在心里惦念而已。 现在陈重生对她如此表白,刘凤英心里又泛起了涟漪。她抓住自行车后座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轻轻地攥紧了陈重生上衣下摆,渐渐的,她的手往陈重生的胸口移动,最后搂住了他的腰。 陈重生低眼瞧了一下自己肚子上刘凤英的手,就把自行车停住了。 "凤英,我们休息一会吧。" 陈重生独自一人走到光秃秃的田野。他现在有点后悔,大不该单独陪她去太湖,让她产生了误会。 虽说他刚才跟她说的,确实是真心话,当时在乡政府就是这么想的。 陈重生的那么一点善意,不仅让刘凤英产生了误会,而他们俩的一路骑行,让目赌到他们的村民也产生误会。 他可是有女朋友的,这要是让陈志霞再产生误会,那才真是冤死了。 把她扔在这里,陈重生做不出来,可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没办法,还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重生,你不舒服?″ 刘凤英就伸手去摸陈重生的后脑勺。 "我很好。″陈重生摇了下脑袋,他赶紧转移话题,"凤英,你们村里的摇框框赌博,输赢大吗?″ "大呀,有几个人把今年一年的收成全败光了。″ "这样下去,肯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是这样。″ "是啊,关键是会影响全村的移居搬家,他们哪还有钱做新房子。″ "你说得太对了。″ "重生,那你打箅怎么做?″ "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刹住,否则后患无穷。按乡政府的规划,今年年底全村各户都必须搬到渠道上,看来你们太湖,问题蛮严重。″ "重生,你这次来,一定要多帮我。″ 进入太湖村地界,陈重生两腿一伸,支住自行车。 "你怎么不走了?" "凤英,你告诉我,他们一些人常在什么地方活动,我一个人去。″ "那不行。万一你跟他们发生点什么,你再出一点什么事,我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你这纯粹是杞人之忧,我怎么会跟他们硬碰硬呢。″ "那你也得去我家吃了饭去,中午已经过了,我们都还空着肚子。″ "等我把事情了解清楚了,我再去你家,去看望你爸妈。″ 刘凤英拗不过陈重生的一根筋,犟驴脾气,也只得作罢。 第121章大打出手 "来,来,压多赢多,压少赢少。″ 癞子当庄,不停地叫嚷,不停地摇着碗里的骰子,钉铛直响。 大家围在一张小方桌边,桌面划了一条线,一边是大,一边是小。有人压大,有人压小,或五块,或十块,或一沓。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 癞子家的破茅草屋里,烟雾缭绕,充斥着浓重的酒味。 陈重生挤了进来,他一眼就瞧见了养鸡专业户缺巴子,耷拉着头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一条腿盘着,另一条腿伸得长长的,就像得了软骨病似的。 桌子边就缺巴子一人坐着,显然这是有钱人的专座,一般人是没有资格的。 "下,下,下完离手,我要开了。″癞子提醒大家,又朝缺巴子讨好地笑着,"缺哥,您这把……″ 缺巴子一脸通红,红到在脖颈。他从屁股后的兜里,抠抠搜搜一张蓝色的五十大钞,往桌子上一拍,仗着酒劲,"老子跟你拼了。大!大!大!″ 癞子把倒扣的碗一揭开,四点,压小的欣喜若狂,压大的全傻眼了。 缺巴子气急败坏,"他妈的,老子今天背到家了。″ 癞子把压大的钱-收,然后把压小的钱按1:2退回,手里净赚一大撂,"来,来,下,下,继续下。不怕输钱苦,就怕断了赌。″ 一个胖女人,扯着大嗓门,推搡着挤了进来,"缺巴子,你个败家子!你他妈的,一天到晚死在这里……″ 缺巴子斜躺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他媳妇的怒骂,他似乎无动于衷。 胖女人吼道:"你跟老子回家去……你回不回?″ 缺巴子坐直了,"老子要你管,你滚不滚?″ 胖女人一气之下,就把桌子掀个底朝天,上面钱、骰子散落一地。压了钱的人蜂拥而至,在地上抢起钱来。 啪! 癞子一脸戾气,凶过来,一巴掌扇到胖女人身上,"你他妈的,谁呀?敢搅和老子的生意。″ 缺巴子惊醒了,本来他今天输了不少钱,心里就窝火,现在癞子敢动手打他女人,他猛然-头顶了过去,把癞子顶翻在地。 癫子慌乱地爬了起来,跑到后屋,提了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冲了出来。陈重生见状,一把攥住了癞子握刀的手臂。 癞子嚷道:"你他妈,谁呀?滚开!" 陈重生严厉地说:"你甭管我是谁,动刀就不行。″ 缺巴子爬起来,低低地叫了一声,"陈乡长。″ 场上的全怔住了。 然而,癞子全然不当一回事,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他才不管你什么乡长不乡长,除了戴大檐帽的公安。 癞子叫了一声,"二狗子,三狗子。″ 在门外蹲守、放哨的二狗子、三狗子提着碗口粗的木棍迅速地冲了进来,"癞哥,整哪个?″ "看不见吗?″ 二狗孑一棍子抡了过来,陈重生手臂一挡,咔嚓,木棍拦腰两断。 三狗子朝趴在地上,囗里骂骂咧咧的缺巴子的腿,就是一棍,正中膝盖。 "唉呀,妈……"缺巴子一声凄厉的惨叫。 胖女人赶紧趴在缺巴子身上,护着他,哭喊道,"妈呀,救命啦,要死人啦。″ 刘凤英多了个心眼,一直跟在陈重生后面。 她目睹了这一切,在人群中,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王东升!″ 王东升是癞子的大名,作为村长的刘凤英,对全村人的档案,了如指掌。 癞子惊恐地扔下刀,朝两个打手努了下嘴。 刘凤英挤到癞子面前,癞子点头哈腰,"姐,姐,我们闹着玩呢。” "你这是闹着玩?你胆大包天,连乡长都敢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癞子变色龙似的,向陈重生赔礼,"对不起,乡长。″然后又对打人的二狗子说,"快给乡长赔礼。″ 二狗子连连给陈重生鞠躬。 刘凤英开始疏散村民,"大家回吧,回吧。″ 刘凤英蹲在缺巴子跟前,"有沒有问题?起不起得来?″ 缺巴子在胖女人的搀扶下,试着站起来,"唉呀"一声,身子一软,他索性仰面倒在地上。 治保主任跑了进来,"刘村长。乡长也在这里。″ 刘凤英命令:"把这三个人绑了。″ 治保主任朝围观人,嚷道:“你们过来帮忙。″ 这些围观人不少也是输了钱的,许多的怨恨和愤懑积郁在心里,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呼啦一下冲上来,把癞子他们三个绑了。 刘凤英又对治保主任说:"把他抬到卫生所去,估计走不了。″ 几个人上来,抱的抱头,拽的拽脚,把缺巴子抬走了,胖女人抹着眼泪也跟着去了。 刘凤英把桌子扶了起来,拖了一把椅子,"乡长,你坐。″ 陈重生这才醒过神,刚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他几乎都懵了。 但刘凤英面对这一切临危不惧,很快就控制住了全场,表现出的有胆有识,着实让陈重生一个男同志自愧弗如。 他瞅着刘凤英,对她生出许多的敬佩来。 笫122章烫手的山芋 "姐,姐……″ 癞子早已没有先前的蛮横、霸气,一副阿弥陀佛样。 刘凤英瞪了他一眼。 刘凤英对陈重生说:"陈乡长,这几个人就交给你了。″ 陈重生望着刘凤英,刚才他还对她在心里叹服得五体投地呢,转眼就把棘手的问题甩给了他。 这几个人确实是个烫手的山芋,按他们现有的行为,聚众赌博,行凶打人,交给公安,拘留是肯定的,但他们三个,年纪轻轻,不过二十,真正的毛头小子。 他们应该是可以教育的,应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重生吃不准,对他们几人采取哪一种方式更为合适。 但有一样,陈重生是清楚的,那就是从他们那里追回村民输的钱。 陈重生坐在癞子他们三人的面前,他的犀利目光来回在他们三人脸上扫来扫去。 癞子打鞠作揖,"乡长,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您放过我们。" 陈重生盯着癞子,"放过你们可以,但你必颂把你们这段时间来弄的钱交出来。″ 癞子说:"我们弄的一点毛票子,早买酒、买烟,花了。″ "花了?那没办法了,我只得把你们交给公安了。″陈重生故意吓了他们一下,"刘村长,打电话叫特派员钟平来,让他带上手铐。” 陈重生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二狗子和三狗子就用胳膊怼癞子,癞子腿一软,吞吞吐吐,“在房里。″ 陈重生用手指着二狗子,"你去拿。″ 二狗子转身,才发现他们三人手绑在后面,并用绳子连着。 陈重生问:"房里什么位置?" 癞子说:"床底下的木箱子里。″ 陈重生把木箱子搬到他们三人面前,"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癞子说:"全在这,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陈重生打开木箱,顿时傻眼了,满满一箱钱。 刘凤英也愣住了,这是多少人的血汗钱,又有多少人的父母或是媳妇,在家哭泣。 癞子一屁股瘫坐地上,哀声叹气,自己半个多月,绞尽脑汁,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又还给别人了。他丝毫就没有觉得这些本来就是别人的钱,只不过是他采取不合法的手段骗来的。 癞子背后的绳子一带,二狗子和三狗子也被拽倒地上。 刘凤英开始清理箱子里的钱,陈重生也蹲下帮她,把散乱的票子捋直,叠在手里。 最后一清点,一千二百多,这可是一大笔钱啊。刘凤英分成几沓,找了根细绳,结结实实捆紧。 癞子盯着这些钱,两眼都直了。 刘凤英问:"这些钱咋办?″ 陈重生说:"你们村委会摸一下情况,移居确有困难的家庭,村里可考虑补助一下。剩余的钱,先暂时搁你家里。″ "好。″ 癞子请求道:"姐,钱,你们也拿了,该把我们放了吧。″ 刘凤英瞟了癞子一眼,又看着陈重生,她意思很明确,还得你乡长决定。 陈重生对癞子他们三个说:"你们几个知不知道,你们犯法了,犯罪了?″ 癞子一副坦白痞子相,"乡长,我们知道,知道错了……错了。″ "你们这个是来钱快,偷呀、抢呀也来钱快,但你们侵害了他人的利益,就犯法了,这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是要五花大绑,戴着牌子,游街示众的,还要关号子,蹲监狱的。″ 癞子连连点头。 "你们还年轻,有手、有脚、有力气的,田里的活也不难,老老实实去做。现在政策好了,乡下也不会饿肚子了。我说的,对不对?″ 癞子他们三个异口同声,"对,对。″ 陈重生想,能把他们几个的工作做通了,也箅不虚太湖之行。看他们几个态度还不错,以为他们有了悔过自新,陈重生便有了放他们的念头。 "那行吧。″陈重生就吩咐刘凤英,"你可以回去了,把这个钱带走。″ 刘凤英问:"那你呢?″ "我把这里处理完了,再去你们村卫生所,看一看缺巴子的情况怎样?″ 刘凤英说:"好,我把钱放家里,我们到卫生所碰面。″ "好。″ 刘凤英走后,陈重生又跟癞子他们絮絮叨叨一阵,"我放了你们可以,但你们得给我保证,再不准做摇框框这种害人的事,必须死了这条心,做不做得到?″ 癞子说:"乡长,我保证。″ 陈重生点到二狗子,"你呢?″ 二狗子说:"做得到。″ 陈重生点到三狗子,"我们再不做了,向您保证。″ 随后,陈重生解开了他们背后的绳索。 他们三个人站了起来,活动着手腕,可能是刚才绑得紧了些。 二狗子可怜巴巴对陈重生说:"乡长,您多少给我们一点路费,好让我们兄弟回家去。″ "行啊。″陈重生就从兜里掏出一些钱,从中抽出两张二十,"够不够?″ 二狗子诺诺连声,"够了,够了。谢谢乡长。″ 陈重生解决了这里问题,才往村卫生所去。 第123章得而复失 "妈呀,妈……″ 缺巴子在村卫生所上夹板,疼得哭爹喊娘。 胖女人,他媳妇金花,瞪着缺巴子,既心疼又烦得要死,"该,活该!″ 金花顺手扯了一条毛巾,塞进缺巴子的嘴里,并用手捂住。 刘凤英赶来时,微弱的光线之下,忽然见到这景象,还以为金花因气愤在作死缺巴子,拉开她的手,"金花,你干什么?" "他汪塞,汪得心烦死啦。″ 刘凤英便松开了,问医生,"他的腿要不要紧?″ 医生说:"有-点粉碎性骨折,问题不大。看恢复。″ 夹板上完了,缺巴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个眼晴死鱼似的,一眨不眨,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癞子格王八蛋,等老子好了,老子不整死他。″ 金花鄙夷不屑地说:"你他妈的,还整死别人,自己都要杵拐杖啦。″ "就是你,你不跑去逞能,老子会成这样?″ "你还怪别人,你不去赌,能有这些屁事?″ "老子赌怎么了?老子赚的钱,想怎么使就怎么使,你管得着嘛。″ "你说了,缺巴子,老子就不管你。″ 金花说着,气鼓鼓地冲出门去,正好在门口和陈重生撞了个满怀。 "陈乡长,你也来啦。″ 要不是陈重生当时阻止了癞子,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说不准缺巴子和她,早已小命归西。金花见到陈重生,满怀感激,不知说些什么好,就陪着陈重生进到卫生所内。 陈重生向刘凤英点了下头,走到缺巴子跟前,只是很淡然地看了一眼。 陈重生刚来瓦池乡那会儿,还把缺巴子树为致富能手的典型,在全乡广为宣传,没想到,陈重生让他拿点钱为村里修路,做点造福子孙后代的积德的事,缺巴子不但不愿掏钱,还把他这个乡长当成骗子,当众一顿数落。 老实说,陈重生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有点厌恶。今天他阻止癞子动刀,也不完全是为了他,当时那种危急情势之下,就是一种下意识的正义之举,他没有想到为了谁。 缺巴子努力想坐起来,对陈重生表示一下恭敬,欠了下上身,又躺了下来,"乡长,今天谢谢你。″ 陈重生手一扬,很不在意,"谢什么,有什么可谢的。″ "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成了癞子个王八蛋刀下之鬼,哪能还在这里跟你说话。″ 陈重生心想,你缺巴子还是个明事理的人,"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心上。″ 缺巴子转向金花,"老婆,去,把家里老母鸡跟乡长抱两只来。″ 陈重生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金花欲走,陈重生就拽住了金花的衣袖,"真不用。我单身汉一个,把它们也没有整。″ 缺巴子说:"老婆,那就请乡长,还有村长,去家里吃顿饭吧。″ 一说吃饭,陈重生才觉出今天一整天,就早上在县人民医院吃了点,现在确实是饥肠辘辘。 金花劝道:"乡长,村长,走吧。″ 陈重生之前跟癞子他们三个人,把工作做通了,他本想来卫生所,一是看望一下缺巴子的伤情,二来也是想做一做缺巴子的工作,劝说他不要再参与这种害人害已的赌博。 现在他似乎没有了这种心情,就想弄一口饭填填肚皮。 陈重生随金花走出卫生所,刘凤英在后面扯了下他的衣服。 "去我家吃吧,饭菜都是现存的,还捂在锅里。″ "可以。″ 金花说:"村长,那怎么行呢?″ 刘凤英解释说:"等你把饭弄熟了,都半夜了,乡长还要赶回去的。″ 陈重生没想和刘凤英发生太多的关系,但她现在说得在理,也就依了她,"是的,是的。″ 陈重生骑着车,带着刘凤英,多少有点别扭。 再别扭,也拗不过他肚子不停地抗议。 刘凤英家里黑灯瞎火,她爸妈早睡了,大门虚掩着。 那年头,在农村除了真正意义上偷鸡摸狗的以外,一般很少有小偷強盗光顾,所以一般家庭的防范意识几乎没有,大白天门窗就敞着,晚上象征性地关-下。 刘凤英晚上出门了,她爸妈自然不会关门。 刘凤英灯都没点,搬了张桌子搁在门口的空地上,又端出剩菜剩饭。 "凑和一下吧,我知道你肯定饿了。″ 陈重生端起饭碗,就开始大口吞噬起来。 "你慢点,别噎着了。″ 陈重生哪有功夫跟她说话,只顾吃着。 家里放着那么大一笔钱,刘凤英心里时时惦记,就去了自己房间,摸黑打开柜门,把一只胳膊伸进堆着衣服的最里头。 刘凤英陡然心里一阵惊悸,包呢,装钱的包呢? 她的手在里面胡乱摸着,没有。她借着窗口透射进来的-丝月光,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部扔到地上,里面空空如也。 "爸!妈!" 刘凤英突然大声惊呼。 门外的陈重生端着碗走到窗口,"凤英,怎么啦?″ "钱,钱。″ 刘凤英已是语无伦次。 她颓唐不安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什么钱?″ "癞……癞子……″ 陈重生也慌了,那是一大笔赃款,突然消失不见。 虽然说,他交给了刘凤英,但那是他们俩人经手的,他也脱不干系。 陈重生冷静下来,"你想一想,是不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不会。″ 刘凤英爸妈惊醒了,出来问:"凤英,什么事?″ 刘凤英站起来,急切地问:"爸,妈,我放在柜子里一个布包,您那们拿没有?″ 她妈说:"什么包?你的东西,妈什么时候动过。″ 她爸也说:"我也没有。装的什么?″ 刘凤英完全没有指望了,"完了,被人偷走了。″ 陈重生产生了一丝疑虑,怎么可能,就只几小时,又是晚上,而且是在人烟稀少的乡村,谁会知道她有这么大笔钱呢,又有谁会这么大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刘凤英突然惊叫,"癞子……癫子……重生,他们的人呢?″ 陈重生说:"放了。″ "肯定是他,是他们,只有他们知道我拿了钱。″ 陈重生还不怎么相信,他都教育过了他们了,"你是说,癞子来你家里,把钱又偷走了?″ "没错,肯定是他。" "他跟我保证过的,再也不搞了,我看他们态度诚恳,才放了他们。怎么可能,我这边一放,他们就跑到你家里来偷钱来了?″ "我太了解他们这些人了,狗改不了吃屎,你怎么可能一两句话,他们就变好了的呢。″ 刘凤英根本就不相信陈重生所说的,陈重生听刘凤英这么一说,也怀疑自已想得太简单了。 陈重生说:"那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快去癞子家里。″ 刘凤英说:"我叫一些人。″ "叫什么人?″ "万一又干起来了呢。″ 陈重生非常肯定地说:"不会。" 第124章逃离 他们赶到癞子家,人去楼空,很显然癫子他们一伙人,从刘凤英家里偷走了钱,逃之夭夭。 "我说错没有,不是他们偷的,他们怎么会跑,人都不见了?″ 刘凤英逻辑清晰,应该说,现在的陈重生相信了。 他之前还自信满满,以为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几个玩劣的人教育得服服帖帖了。他也是因为他们态度诚恳,切实保证,陈重生才信了他们。 他还为二狗子、三狗子白送四十块钱的路费,想起这个,他就觉得憋屈。 看来他是自信过头了,他们几个人远不是他几句话就能说服的,他们给他的只是一种假相,实际上是他们欺软怕硬的一种表现而已。 陈重生面对刘凤英,真的有点无地自容,"那怎么办?″ 刘凤英无奈地说:“现在去追他们,那也追不上了。” “对,追,马上去追。你快些叫人,我们分头去追。”陈重生调转车头。 刘凤英站着一动不动,瞅着陈重生。 “走啊,去追。” “追什么追,重生,你不是糊涂了吧。” “怎么?” “往哪里去追,四通八达的,再说这么晚了,上哪里去找人呀。” “如果他们往县城去,那就只有一条路,我骑自行车快,应该可以追上他们。” “要是他们不往县城去呢?” 陈重生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那你说怎么办?” 刘凤英完全是一头雾水,没有了主意。 陈重生想一个,刘凤英否一个,陈重生反而犹豫不决了,“那你说,到底怎么办?” “你往县城去追吧,兴许可以追得到。” “那我去了。” “重生,就算是你追上了,他们是三个人,你对付得了吗?” 陈重生不想再听刘凤英这样畏畏缩缩、纠缠不清了,他头脑里甚至闪过一丝念头,她会不会监守自盗、贼喊捉贼。他必须马上离开她,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去行动。 陈重生踏上自行车就走了。 秋天夜晚的风,有了许多的凉意。 陈重生拼命踏着自行车,一路追赶,就仿佛癞子他们就在前面似的。 陈重生一直追到乡政府,追到唯一通往县城的一座桥上,也没有见到癞子他们一伙人的人影。 他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其实他对结果,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癞子他们又不是傻子,倘若真是他们偷了,他们也不会从大路逃跑,他们毕竟做贼心虚,自然会从小路溜走。 从小路走,那才真是四通八达,无处追寻。 这么简单的逻辑,他居然出现判断失误。 陈重生推着自行车回乡政府,一路上,他在深入分析,造成自己出现这种错误判断的原因。 分析来分析去,他当时就是想尽快离开刘凤英,免得被她绕进去,再说,她明显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意思,他哪还敢留在太湖村。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明天如何向池清明回报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钱四就向陈重生报告一个特大的喜讯。 “乡长,陈重如的皮蛋做成功了。” “真的?味道怎么样?” “我尝了,味道好极了。” 陈重生的味蕾都感觉到了皮蛋的淡淡的涩味。 "小钱,看一看池书记来了没有?″ 钱四在门口往池清明办公室瞄了一眼,"门关着,还没来。″ 陈重生急急慌慌的,"那,我们快走。″ "去哪里?″ "去尝尝陈重如做的皮蛋呀。″ 钱四听说去找陈重如,还是跟乡长一起去,顿时欣喜不已。 陈重生也是想,正好趁池清明没有来,赶紧溜走,免得碰上池书记,一问太湖村的情况,他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笫125章选帮手 陈重如瞅着屋里遍地都是盐蛋、皮蛋,而且她还让她爸、她妹妹,还有钱四都尝过了,都说味道不错,是那个意思。 现在她想的就是把它们换成票子,她粗略箅了下,一个赚它个三毛,一万多个,那就是三千多块,按她哥目前的收入水平,抵得上她哥差不多十年的薪水。 她喜欢跟她哥陈重生攀比。 这些盐蛋、皮蛋还一个都没有卖出去,陈重如仅仅就是想一想,便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她向来是把好的结果想在前面,那么,她在向这个结果努力时,心情也是愉悦的,干起活来也有使不完的劲。即便是最终得不到那个好的结果,但她至少享受了那个过程。 这或许就是她与众不同的一个地方。她不但有着天赋异禀的生意头脑,还有着不计得失的销售手段,这缘于她-个基本的销售原则,有赚头就行,赚多赚少她都无所谓。这恰好颠覆了一般小生意人的生意习惯,为了-点绳头小利而斤斤计较,也正是因为她这样,正中-般小生意人的下怀,所以她销售她的盐蛋、皮蛋异常顺利。 她骑着凤凰牌自行车,后面的两个筐,一边是盐蛋,一边皮蛋,煮熟的盐蛋放在挎包里,每逢小卖铺、商店,她就会支住自行车。 她从框里拿出-个皮蛋,往柜台一磕,皮剥一半,脸上笑靥如花,"叔,您尝尝,好吃,您就留一些,放在您店卖。″ 大叔有些拘谨,陈重如就把皮蛋喂到人家嘴里,大叔受不了她的热情洋溢,就尝了一口。 "好吃吧。叔,这可是我哥做的,他是大学生,专门学这个的。″ 大叔还有点疑惑,"你哥,大学生专门做这个?″ "是啊,是啊。″ 大叔便要了一些皮蛋。 陈重如又从包里拿出-个盐蛋,"叔,这是盐蛋,里面金黄黄的,流油,您也尝尝。″ "这也是你哥做的?″ "是啊,是啊。″ 大叔尝都不尝了,他是信了她哥,"姑娘,我信你。″ 大叔又要了些盐蛋。 陈重如就这么一路往县城去,还没有到县城,两个筐子就卖空了。 陈重如自已都不清楚,是她的态度和蔼,价线便宜,还是因为她搬出了大学生陈重生,但不管怎么样,东西卖出去了是事实,她就可以依葫芦画瓢。 一连几天,她如法炮制,基本上满出门,空筐回家,也箅是乘兴而去,乘兴而归。 兴奋,自然不用说,但回到家里,眼瞅着还有那么多盐蛋、皮蛋,心里就有点沉甸甸的感觉,这什么时候才卖得完,才是个头啊。 她喜欢速战速决。显然这么多的盐蛋、皮蛋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卖得完的,倘若有个帮手,也像她一样,那么要的时间就会缩短-半。 陈重如开始打她二妹的主意,"重夏,你今年高二吧?″ "是啊″ "有没有把握考取大学?" "悬……″ "那还读个什么劲,回来帮姐。” “干什么?” 陈重如打开她的包,里面塞满了钱。 “姐,哪来的这么多钱?” “卖盐蛋、皮蛋,赚的呀。” “我不稀罕做这,我喜欢唱歌,我将来是要考音乐学院的。” 陈重花见到大姐赚了那么多钱,有些心动,“大姐,二姐不愿意,我愿意。” 陈重如瞧了一眼陈重花,“你不行。” 陈重花噘起嘴,“我怎么就不行了?” “你太小,你会骑自行车吗?” “我不会骑,姐你带着我呀。” 这又不是去玩,还带着陈重花,明显就是一个累赘。 陈重如懒得跟陈重花说了,就进她的房里数钱去了。 生意做大了,必须要有帮手,单打独斗显然是不行的。 陈重如的心目中的人选,那就只有钱四了。 “哥。哥。大姐赚了好多钱。” 陈重生和钱四一到家,三妹陈重花就欢腾地叫开了。 陈重生问:“你姐呢?” “二姐在做作业,大姐躲在房里数钱呢。” “你们怎么不去上学?” 二妹陈重夏跑出来,“哥,你过糊涂了吧,今天星期六。” 陈重生难为情地笑了笑,自己待在医院里几天,日子都记不住了。 “重夏,爸呢?” “睡觉。” “还在睡?” 陈重生走到他爸房门口,往里瞟了一眼。 “咳、咳。” “爸,您没事吧?” 陈中福坐了起来,“爸能有什么事?你十天半月不回家,爸敢有事嘛。” 陈重生清楚他爸对他有怨言,是因为他回家的时候少了,跟他爸的交流也少了。 很明显,陈中福对他的工作是非常关注的,害怕他出纰漏,害怕他把路走歪了。 陈重生当然不敢跟他爸说他住院了,那只能让他爸更担心。 “之前,不是挖渠、架线,忙嘛。以后不会了,我会经常回家看您的。” 陈中福眼里有了欣喜和期许。 陈重生看他爸的时候,钱四溜进了陈重如的房间。 钱四问:“重如,你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当然。” “这是你今天赚的?” “当然。” “这么多。” “是啊。羡慕吧?” “有点。” 陈重如看着钱四,抛出橄榄枝,“我一天赚的相当于你一年的收入。要不要把你的工作辞了,来跟我一起干?” 钱四犹豫,“这……” 陈重如扯着他的衣袖,趁热打铁,“有钱不赚,过期作废。你还犹豫个啥?” “你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 “你是不是男子汉,当断不断?” 陈重如一激将,钱四就撑不住了,“好,好,我跟你哥商量一下。” 陈重如娇羞一笑,“那行吧。” 陈重生走进陈重如的房间,“你们在谈什么,这么开心?” 陈重如就用手柔柔地推了一下钱四的后背。 钱四站起来“乡长,我可以辞职吗?” “辞职?你不打算在乡政府干了,准备干什么去?” 钱四嗫嚅道:“我、我……” 陈重如抢着说:“小四想和我一起做生意。” 陈重生说:“你们?” 钱四说:“嗯。” 陈重生说:“小钱,那你可要想好了。你一旦从乡政府出来了,想再回去就很困难了。” 陈重如说:“哥,你放心吧,我们赚到了钱,谁还愿意回去,是不是,小四?” 钱四手一甩,下了决心,就当着陈重生的面,搂住了陈重如的肩膀。 笫126章不是那块料 陈重如利用星期天带钱四跑了一趟。 “怎么样,很简单吧?” “简单是简单,可我……” 钱四还是觉得做这样的事很丢面子,怎么说他也是在乡政府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干部,让他像陈重如一样,给别人点头哈腰,挤眉弄眼,他实在是做不来。 “你就是放不开,跟人家笑一笑,没有什么的。不是有一句话吗?和气生财。什么是和气?你笑,我也笑。” “我真的做不来。” 钱四要不是因为喜欢陈重如,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跟着陈重如一家一家买什么盐蛋、皮蛋。尽管这个赚的钱多,但他也抹不下这个面子。 钱四一泄气,陈重就很着急。 “你怎么这么笨,怎么就教不会呢?我不理你了。” 陈重如独自骑上自行车,走了。 钱四愣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 陈重如骑了一截路,就把车停在路边,向钱四大声地喊着,“你到底还走不走呀?不走你就回家去,要走就快点来。” 钱四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推着自行车,向上陈重如走去。 他还是担心陈重如不再理他了,他不想失去陈重如。 “重如,我能帮你做点别的事吗?” “你能做什么?” “譬如说,帮你在家里给鸭蛋抹稀泥巴,卖盐蛋、卖皮蛋,我真不是这块料。” 陈重如就有点不耐烦了,“行吧,行吧。我跟商店联系好了,你帮我送送货,没问题吧?” “那没问题。” 陈重如知道,每个人的特长不一样,就像她二妹很会唱歌,她就不行,所以她也不会强求钱四一定要跟她去卖盐蛋、卖皮蛋,他可以帮她做别的事。 陈重如也知道,钱四对她有情,不然他也不会跟她买那么贵的自行车。 她对钱四也是有意的,钱四文质彬彬,像女孩子一样清秀的面容,在乡下就像出水芙蓉一样,也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关键是他说话、做事这种羞涩的样子,更像一个女孩子。 在钱四面前,陈重如反而成了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他们这种性格上的互补,也是陈重如特别在意的。 既然钱四不愿意再去做这事,陈重如也就没有什么兴趣再去卖剩下的盐蛋、皮蛋了。 “我们回去吧。” “重如,你要是觉得我帮不到你,那我就回乡政府。” 陈重如回头睥睨了一眼钱四。 钱四紧跟着陈重如,一路上俩人沉默不语。 路过原金安小学时,陈重如眼前的蜜蜂黑压压一片,嗡嗡之声萦绕在耳畔。 陈重如觉得很奇怪,入冬了,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玩意儿? 陈重如下了自行车,绕过围墙,进入学校里。 钱四跑过来,“重如,你干什么去?” “我随便看一看。” 自从金安小学并入瓦池小学之后,四五年了,这里一直废弃、荒芜着。破败的教室空空荡荡,昔日的操场杂草丛生。 “你们找谁?”一个银发老汉问。 陈重如说:“您在这里……” “我是养蜂人,路过这里,看这个地方空着,就暂住在这里,等着明年春暖花开。” “哦……大爷,我刚才在路上看见好多的蜜蜂飞来飞去,您不担心您的蜜蜂飞跑了吗?” “那不担心,蜜蜂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回家的路。” “大爷,您酿的蜂蜜呢?” “想尝点吗?” “不用,不用。您的蜂蜜卖吗?” “卖呀。” “好卖吗?” “不愁卖。” “大爷,您忙。” 陈重如向钱四撇了下嘴,他们急急地走了出去。 笫127章求人 陈重如又用了几天,把家里的盐蛋,皮蛋销售一空,赚了三千多块,这也算是她的第一桶金。 她准备匀出一半,用于新建房子。 “哥,你是我们家的老大,你多少要为家里做一点贡献吧。” 陈重生摸了摸荷包,囊中羞涩,难为情的一笑,“重如,你出钱,哥出力,算不算为家里做贡献?” 陈重如不屑一顾,“哥,你就一书生,能出什么力?” “哥一身的力气,没地使,怎么就不能出力?” “你会做房子吗,不会吧?你还是出钱吧。” 陈中福见陈重如明知道她哥没有什么钱,还偏要逼他,就劝说:“重如,你别难为你哥了。你哥哪来的钱,就他那么点工资,肚子填饱就不错了。” 陈重如哈哈大笑,笑得邪性。 陈重生马上醒悟过来,陈重如是在捉弄他。 有钱就任性,一点也没错。 陈重如从房里拿出一个包裹,搁在桌上,“爸,哥,你们不用操心了,做房子的钱都在这里。” 陈重生看到桌上这么多钱,“重如,你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陈重如一脸得意,“天上掉下来的,正好砸在了我头上。” 陈重生知道陈重如是在跟他开玩笑,就横了她一眼。 老实说,陈重生怎么都想不到,陈重如就卖了些盐蛋、皮蛋,居然赚了这么多钱。他真的没有看错陈重如,她确实是块做生意的料。 “重如,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前两天,你那个同学黄志强来过了。” “他来找你有什么事?” “他跟我说,他又给我存了五万多个鸭蛋。可我们马上要撤房子搬家,也没有地方弄,等搬了家以后再说吧。” 陈重生看陈重如有一点丧气,“重如,你也不用太着急,你不就想再想找个地方嘛,哥来跟你想办法。我们看一看乡里有没有什么旧厂房、旧仓库闲置的,我们先借来用一下。” 陈重如经她哥一提醒,马上想到了闲置了金安小学。 “哥,我想到了一个地方,金安小学一直空着,我们可以把它借过来。” “可以呀,反正他们也没有用,我们借过来,还可以给他们一些钱,各取所需,对双方都有好处。” “我不知道村里愿不愿意借给我们。哥,你是乡长,你跟他们说话肯定管用。” 陈中福坐一边,悠闲地吧哒着香烟,听着兄妹俩闲聊,突然站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这种事,你哥出面不合适,绝对不可以。” 陈重如问:“爸,为什么不行?我们又不是不给村里钱。” 陈中福非常笃定地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要是你哥出面,那他就是以乡长的名义,村里面肯定都会给他面子。” 陈重如说:“爸,我知道哥的面子大。” 陈中福扔掉烟头,连连摆手,“这是假公济私,要挨老百姓骂的,这是要犯错误的。” 陈重如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嘛。哥,你说说吧。” “重如,爸说的对。我出面的话,这不是给村里出难题吗?人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人家要是答应了,我是不是会欠人家一份人情?那么,在以后的工作中,遇到问题,人家就会捏住我的死穴,我还能解决吗?……你还是自己去办吧。” 陈重如不解地说:“我自己去吧,人家就不会看你的面子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你妹妹。” 陈重生看着他爸,“爸,这也是一个问题。” 陈中福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家看你的面子,又不是你亲自出面,这是两码事。将来你工作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你就算是六亲不认,别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陈重生叹服他爸能把这些关系看得这么透彻,不愧是过来人,跟他爸相比,陈重生自惭形秽。而且,他爸的一句话,挨老百姓骂,就会犯错误,这恐怕是他为官都需要谨记的。 陈重如现在有了主意。 第二天,陈重如带着煮熟的十个盐蛋,还有几个皮蛋,去村委会找刘金海村长。 刘金海见到陈重如,大喜过望,“重如妹子,你找我有事?” “村长,我来请您帮忙的。” 刘金海确实是看她哥陈重生的面子,赔着笑脸,给她端椅子,坐,给她倒茶,喝,极尽殷勤之能事。 之前因为黄自强的事,他和陈重生闹了一些不愉快,他一直在找机会弥补。 他后来明白过来了,虽然他的靠山是池清明,但他的年纪大了,马上就要退了,将来自己想在金安村这个位置坐下去,只怕还得依靠陈重生。 现在陈重生的妹妹来找他,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重如妹子,有什么事尽管说。” “有一点小事。” “你哥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全力的帮你。说吧,什么事?” “我想借金安小学那块地方。” “你说计么?” “我说我想借用金安小学那块场地。” “什么意思?” “金安小学那块地方,反正这几年你们都没用,就废弃在那里。” “你用它来干什么?” 陈重如从包里掏出盐蛋、皮蛋,还剥了一个盐蛋,“我给您带来的,您尝一下。” 刘金海咬了一口,“味道真不错,蛮好吃。” “我想在金安小学那个地方办一个厂子,专门生产盐蛋、皮蛋。” 刘金海嘴皮子还在吧嗒,眉头就皱了起来,“重如妹子,你这也不是小事?” 刘金海故意拿捏陈重如一下,她自然不明就里,还以为村长为难,“村长,求求您。” “重如妹子,你这事,这样,我们村委会商量一下,过两天给你答复,好不好?” 刘金海也不跟陈重如说死,他的老道之处,显而易见,却让单纯、几乎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陈重如信以为真,悻悻然走了。 第128章他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 逃避池清明,肯定也不是办法。 陈重生决定还是把太湖村的情况,如实向池清明汇报。 尽管他要担负一定的责任,但他作为乡长,退一步说,他作为一个男子汉,也应该敢作敢当。 陈重生庆幸有周六、周日两天的缓冲,充分思考和反省之后,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虽说他没有和刘凤英商量,但他不想把她拖到这件事中来,他愿意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池清明周一一上班,就先到陈重生的办公室。 “书记,您来啦。” 池清明自己拖了把凳子,坐下,“小陈,太湖摇框框的,怎么处理的?” “我正要给您汇报呢。” “可以呀。怎么处理的?” “我们一进村,他们一伙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当我们达到他们窝点时,早跑得没影了。” 池清明站了起来,“那就是说,你们一无所获?” 陈重生点了点头。 池清明手一反背,走了出去。 陈重生本打算向池清明如实汇报的,可是,他一见到池清明,却换了一种说法,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瘸子他们早跑了,他就想把这事了了,也或许,他真的不想把刘凤英拖进来,让她担负那么大一笔钱的责任。 陈重生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池清明朝钱四办公室喊道,“钱四,钱四。” 未见回应,池清明向钱四办公室走去。 陈重生赶紧跑了上去,他想告诉池清明。 “钱四呢?” “书记,钱四辞职了” “他干什么去了?” “做生意去了。” “他会做生意?乱弹琴。” 池清明开始烦躁不安,像是在找寻什么似的,转了一圈,就去开他办公室的门,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又回过头,“小陈,你跟我把钟平叫来。” 钟平作为公安部门下派的特派员,池清明要叫他,不外乎还是为太湖村的问题。 陈重生去找钟平的路上,他在想,自己把太湖村的事办砸了,以至于一错再错,再加上今天又撒了一个谎,陈重生感觉到这事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现在有点后悔,遇事缺乏前瞻性,而且考虑不周全,权且算是给自己敲了一个警钟。 陈重生跟着钟平进了池清明办公室。 钟平和风细雨问道:“书记,您找我?” 池清明说:“小钟,你现在去一趟太湖村,找一下刘凤英刘村长,调查一下她们那里的情况。” 陈重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下完了。 钟平看了一眼陈重生,“书记,您不是让陈乡长去处理?” 池清明斜了一眼陈重生,“你问他?” 钟平问:“乡长,太湖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陈重生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立刻消失不见。 池清明很失望地丢了一句,“他呀,人毛都没有看见。” 钟平得了便宜卖乖,不客气对陈重生说:“乡长,你不是挺能的嘛?” “我、我……” 办公室是没有镜子,陈重生真想看一下自己的脸色,是不是红得发紫。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看来,人不磊落,就会顾此失彼。 笫129章情况有变 钟平当天去太湖,当天就回,回馈给池清明的情况,和陈重生所说的大相径庭。 池清明听完,一拍桌子,当时脸就拉长了。 这个陈重生他竟敢糊弄我,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书记? 钟平不知情,小心翼翼的问:“书记,陈重生跟您说了些什么?” “他跟我说,他一到太湖村,癞子他们一伙人就跑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就回来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这哪像一个乡长?” 钟平还火上添油,“书记,他这是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自以为是。我就看不惯。” 池清明愤愤然,“你现在就把他给我找来。” 钟平跑步到陈重生办公室。 陈重生正和一个女孩在说话,他就躲在门口旁边,想听一听里面说了些什么,想多知道些关于女孩的事,好在池清明面前戳他陈重生一下。 这个女孩不是别个,是陈重生的大妹陈重如。陈重如在金安村刘金海那里,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就揣着一肚子气跑到乡政府来找她哥。 陈重如愁眉不展,噘起个嘴。 陈重生一见,“又怎么了,这么不高兴了?谁这么不长眼睛,敢欺负到你陈重如的头上?” “哥,我去找了刘村长,他说他们还要再商量,明显是诓我嘛。” 陈重生就劝陈重如,“金安小学又不是哪个人的,他怕是做不了主,这很正常。商量就商量呗,你着什么急,等两天再看啰。” “哥,你知道什么呀,本来金安小学那块地就是空着的,你不用,它就空在那里,你说要用,他还觉得那块地值钱了,一个个比猴子还精。” “你才知道呀,你以为就只有你会算这笔账。” 陈重如就拽着陈重生的袖子,甩了起来,像摇拨浪鼓似的,撒起娇来,“哥,你说话,刘村长肯定听,去帮帮我嘛。” “怎么?我说,他就会听呢?” “不都说了,你是乡长,他个村长,村长还敢不听乡长的话。” “你说的这种情况,是有,但也不完全是这样的,有些情况很复杂,我虽然比他的职位高,他也不一定非要听我的话,还要看我说的是什么话。” “那你说怎么办?哥,你帮我去说说嘛。” “好,你先等我一下,我们晚上去找一下刘金海。” “谢谢哥。” 陈重生本来是想去跟池清明打一声招呼,刚出门就见到钟平站在门边晒太阳。 “哟,钟平,你怎么都回来了?” 钟平冷冷的,“是啊。” “情况调查清楚了。” “完全清楚了。” 陈重生紧张起来,“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不是我找你,是池书记。” 陈重生知道事情败露了,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自己不过就是没有把事情说清楚而已,充其量,挨一顿池清明的刮胡子,有什么了不起。 他随钟平到了池清明办公室。 池清明显然还很气愤,“钟平,你把你调查的情况告诉他。” 陈重生本来是为了保护刘凤英,才跟池清明说了谎话,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刘凤英跟钟平说了些什么。 钟平说:"是这样,村长带了一帮人抄了癞子他们的窝,把他们几个骗子绑了,乡长简单地教育了他们一顿,又把他们放了。现在癞子他们一伙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再抓住他们,恐怕就比较困难了。" 应该说,刘凤英说的还算是事实,但她只说了前半段,陈重生等着钟平的后续,但钟平却戛然而止了。 陈重生猜的话,刘凤英应该是把钱的事隐瞒了,那可是一大笔钱,硬要她赔的话,显然她也是赔不起的。 况且,对那笔钱知情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第三方人,除非抓住癞子他们一伙,真相才会水落石出。 陈重生自然也不会提起那笔钱,至少目前他也没有办法说得清楚。 池清明直直地盯着陈重生,陈重生心里发毛,他等着池清明的劈头盖脸,破口大骂,还好,池清明虽然脸色沉郁,说话的口气还算是温和,"陈重生,你怎么想的,那些人,你怎么能随便放了呢?你真是天真,这种人,几句话就可以教育好的嘛?” 陈重生老老实实检讨自己,"书记,是我想筒单了。″ 其实,池清明冷静下来一想,陈重生之所以在他面前撒了谎,或许是他并没有重视农村的这种赌博行为。 算了,池清明也不想跟他计较。 池清明就吩咐钟平,"什么时侯去县里,还是要向公安局报告一声。不然,说我们知情不报,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书记。″ 陈重生还在想,书记今天怎么对他如此客气,和风细雨般的。 第130章不同的名义 “哥,我陪你去吧。” “不用,你先回家去。” “我跟你去就是要看一看,刘金海他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你管他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事情办成了就行。” “那你去吧,我先回家了,我在家里等你消息。” 刘金海一家人在门口吃晚饭。 在农村吃晚饭,屋里光线暗,为省点煤油,都会把桌子放在外面,借助月亮的微光。 刘金海尽管是乡长,也没有例外。 他的三个孩子端着碗,一边玩耍一边吃着,他媳妇坐在一边,刘金海一人霸占一张桌子,在那悠哉悠哉喝着酒。 只有他的老娘一个人瘫痪在床,吃饭在床上,出不来。 陈重生来时,刘金海已经有些微醉。 刘金海给了陈重如一个缓冲的时间,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陈重生亲自来找他。他虽然没有跟陈重如明说,但他想,陈重如一定会告诉她哥陈重生的。 陈重如果然去找她哥,她哥陈重生也果然来找他了,这对刘金海来说,所有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来、来,小陈,坐下来陪你叔喝两杯。” 陈重生就觉得刘金海在村里说话是一言九鼎,那他在家里也应该是如此,霸道的狠,不然家里其他人都离他远远的。 陈重生推辞道:“刘村长,我真的不会喝酒。” 刘金海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他倒了一杯酒。 然后,刘金海把陈重生当成好朋友似的,双手从背后按在陈重生的肩膀上,按在椅子上坐下来。 “不喝酒?到我家里来的客,赶上饭点,都必须要喝上三杯的,这是我的规矩。” 陈重生就说:“我是为我妹妹陈重如来的。” “你先别说话,喝了这三杯酒,我们再说。” 陈重生再三推辞,刘金海就是不依。 他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陈重生要找人求情办事,他也只得勉强端起酒杯,“刘村长,我真是不会喝酒。点到为止啊。” 刘金海哈哈一笑,“你端了我的酒杯,我们就有的说了。” 刘金海端着酒杯,伸到陈重生的怀里,强行碰了杯,陈重生蜻蜓点水般的抿了一口。 “好,好。喝多喝少就是一个意思,你要是连酒杯都不拿,那我是不是太没面子啦。我知道你是为你妹妹的事来,多大点事,还让你亲自来。” “刘村长,您的意思是,没问题?” 刘金海猛地一扬酒杯,“肯定没有问题呀。你乡长都招呼了,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陈重生连连摆手,想纠正他一下,“不,不,我不是以乡长的名义来的,我是以陈重如的哥哥的名义来的。” “一样,一样,都一样。” 陈重生据理力争,“那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乡长是你,陈重如的哥哥是你,不都是你嘛。” 陈重生本想澄清一下,结果还把自己绕进去了。 陈重生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但他还是得跟他说清楚,这不是私对私,是私对公,“刘乡长,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刘金海又是哈哈一笑,“好说,好说,反正金安小学那块地方,空着也是空着,乡长你看着给就是了。” “那怎么行呢,一码归一码,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你说该是多少钱?” 刘金海又把问题甩给了他,陈重生感觉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恐怕十个脑袋都不够用。 “刘村长,你还是跟村委会碰个头,商量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再跟陈重如签一个合同。” “乡长,好,我一定照办。” 陈重生匆匆地离开了刘金海的家,一路上,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总感觉刘金海的话里,还是像他在给刘金海下指令。 看来,他的这种特殊的身份,想不让别人误会,实在是太难了。 陈重如在她家门口的一条路上,焦急的等着陈重生,她看见一个朦朦胧胧人影过来,就飞奔了过去。 “哥,怎么样?” 陈重生情绪低落,爱答不理地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等你呀。” 陈重生一肚子苦水,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他瞟了一眼他大妹,跟她好像也说不着。 在家门口,陈重生停了下来,“重如,你明天去找他们吧。” 陈重如知道她哥把事办成了,霎那间,欣喜地跳了起来,“谢谢哥。” “唉,唉,重如,你想清楚没有,你把金安小学租下来了,办一个厂,你拿得下来吗?” “哥,那你就不要管了,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我的办法一大堆。” 陈重生没想打击陈重如的积极性,只是有一些担心而已。 “还有,黄自强跟你供应鸭蛋,你们也要签一个合同。” “哥,他是你同学,有这个必要吗?” “有。你以后就会明白的。还有……” 陈重如打断了陈重生的说话,“哥,你真啰嗦。” 既然陈重如信心满满,陈重生还能说什么呢。 但愿。 第131章截然不同的态度 陈重生去乡政府上班之前,又特意拐到金安村委会,想了解一下金安村移居搬家的情况。 本来他昨晚在刘金海家,也可以顺带问一下的,但这是工作上的事,那他肯定是以乡长的名义。如果那样的话,他再为陈重如的事,向刘金海求情,刘金海十有八九会当作这是他乡长所为。 陈重生就是怕引起这样的误会,才没有谈论工作上的事,只是以陈重如哥的身份出面,结果刘金海还是把他当成了是乡长有求于他。 陈重生有点懊恼,还不如昨晚跟刘金海一并把工作上的事说了,也不至于今天再跑一趟。 陈重生到村委会,没有见到刘金海,一问,说他到金安小学去了。 刘金海背着手,嘴里叼着烟,在金安小学里踱来踱去。 昨晚陈重生拜托的事,他这个村长还不得亲自来实地查看一番,等会开村委会,他才可以有的放矢。 敢情他也有几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不然他有必要一大清早就跑到这里来。 “刘村长。” “哦,小陈乡长,你也到这里来了。我昨晚不是答应你了嘛,在我这里没有问题。”刘金海故意跟陈重生凑近了些,“叫你妹妹来,我们把合同签了。我再找些人来,把窗户上的破玻璃换了,再把这里打扫一下,这你放心了吧。” 陈重生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感动,只是微微一笑。 他既然把他当成了乡长的所为,陈重生索性就以乡长的名义,堂而皇之的谋一次私利,反正是要出钱签合同的。 他们慢慢地走到一排教室的后面,见到好多木箱码在一起,刘金海大声喊道:“唉唉,这是谁的?” “我,我。”银发老汉佝偻着腰,站在他们身后,笑着说。 刘金海转过身,板起了脸,指着木箱,问:“这是你的?” 银发老汉忙不迭地应道:“是,是。” “谁让你摆在这里的?” “我看这里空着,就,就……” “你马上搬走。” 银发老汉显得很为难,打躬作揖道:“领导,求求你了,挨过了这个冬天,明年一开春,我就搬走了。” 刘金海说:“那不行,绝对不行。” 陈重生就劝了一句,“刘村长,你让他现在上那里去找位置,算了。再说,陈重如把这里租下来了,一时半会也用不上。” 刘金海勉强笑了一下,“你乡长开口了,那行吧。” 陈重生说:“刘村长,我们走吧。” 银发老汉向着陈重生的背影,连连鞠躬,“谢谢,谢谢。” 他们往回走时,陈重生说:“刘村长,我来这里找你,还有一点别的事。” “小陈乡长,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不是我个人的事。” 刘金海站在了陈重生的面前,疑惑地望着他。 “刘村长,是这样,全乡都在准备搬家的事,我想了解一下你们金安的情况。” 刘金海眉头皱了一下,“正在做,不过,有三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有两家确实没有钱做新房子,还有一家,没人。” “没人?” “家里的人呢?” “吕家的……” 陈重生顺口说了一句,“吕衣甘蓝。” “对,对。小陈乡长,你认识?” 刘金海惊喜地注视着陈重生,陈重生自觉刚才情不自禁地说漏嘴了。 陈重生不以为然地说:“算认识吧。刘村长,你们村委会打算怎么办?” “我们村委会准备派人把她找回来。” “你们知道她在哪里?” “知道。她人在广东,但能不能找到她的人,就不好说了。” “哦…” 刘金海有纠结,陈重生也有疑虑。 陈重生现在不知道,他们把吕衣甘蓝找回来了,他还敢不敢像过去那样面对她。 老实说,自从吕衣甘蓝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不见了以后,陈重生的心里对她只有一些碎片化的记忆。 他现在听到她的消息,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紧张和激动,他之所以还关心和关注她,还是因为他对她有一点惦念,毕竟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特别甜美的时光。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但想忘恐怕也忘不了。 刘金海向前走了好远,陈重生还站在那里胡思乱想。 ”小陈乡长。” 刘金海叫他时,陈重生才回过神来,快步走了过去。 “刘村长,这个事,你们还要抓紧。” “放心吧,我们会全力解决,绝不会拖乡里的后腿。” 第132章为厂子取名 临近年关,各村村民几乎都把家搬到了各村所修的水渠边,而且家家户户都通了电,整个农村仿佛一夜之间换了新颜。 今年与往年不同,腊月二十就开始提前过新年了,各家在新房子里挂灯笼、贴春联,杀猪宰羊,好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 陈重生一家显得冷清了些,家里只剩下一老一小,他爸和他三妹。 陈重生赶在过年之前,在乡政府连续开了几次会议,针对各村都有一两家都还没有搬家的遗留问题,进行讨论,寻找解决的办法。另外,针对年关期间,封建迷信、打牌赌博之风,有死灰复燃的苗头,也进行了吹风。 第一天会后,刘凤英看陈重生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就想进去跟他说一下,关于钟平到太湖村去了解癞子他们的情况。 她在办公室门口踟蹰不前,知道自己跟钟平那么说,确实不太地道,但她也是没有办法,因为那么大一笔钱,是在她的手里不见了,真的要追究起责任来,她就是把房子卖了也还不起。所以她选择性的跟钟平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些情况。 “凤英,你站在门口干什么?” 陈重生叫她,刘凤英才慢腾腾走了进去。 刘凤英觉得很没有脸见他,心虚,面红耳赤,有口难言,“重生,我……” 陈重生知道她想说什么,“凤英,你不用说了,我理解。” 刘凤英还是担心,“那一笔钱,你…” 说到那笔钱,陈重生心里稍微有点不快,“凤英,你不要再提那笔钱,就当没有那么一回事。” 刘凤英清楚,陈重生这是在宽她的心,陈重生越是这样,她越是内疚不安,“重生,我不能让你为我背黑锅,等会,我就去跟池书记老实交代。” 陈重生就有点恼火,“你让我背什么黑锅?那件事已经结束了,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凤英,你知道我是怎么跟池书记说的吗?我说我们一到太湖村,癞子他们一伙人早就跑了。结果,你倒好,跟钟平说了那么一大堆。” “你真的这么说的?重生,当时我们也没有说好,你匆匆忙忙去追癞子他们,我也不知道后来是个什么情况。对不起啊。”刘凤英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兴奋地说,“重生,在乡政府边上,找一馆子,我请你吃饭。” 陈重生真的不想跟刘凤英打裹了,“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陈重生这段时间吃住在乡政府,忙得不归家,陈重如也忙得焦头烂额。 她忙着跟黄自强签合同,忙着为她的厂在村里招人,她还忙着去镇上找乡镇企业管理所办理执照。 在填写厂子名称时,陈重如和陪同她来的钱四,就商量了好半天。 陈重如望着钱四,“小四,你想一想,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钱四想了一下,“就叫岚县金安食品厂,你看行不行?” 钱四到底是在乡政府干过的人,厂子的名字取得中规中矩,但陈重如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小四,能不能把我的名字放进去。” “岚县金安陈重如食品厂?”钱四试着把陈重如的名字放了进去,一念,“有点绕口,不太好。” 陈重如想了想,突然眼里放出光来,兴奋地说:“就叫岚县重如食品厂,就这样。” 办好了执照,他俩一路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回家来。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稀疏的鞭炮声。 陈重如一进家门,却是冷冷清清。 她爸躺在床上假寐,她三妹趴在桌子上面写作业, 陈重如就粗声地叫上了,“重花,你姐呢?” 陈重如开始忙她的生意之后,家里的担子自然就落到陈重夏身上。 “大姐,小四哥。早晨家里来了两个人,把二姐带走了。” 陈重如心里一咯噔,问:“啊?什么人?” “说是县剧团的。” “找她干什么?” “不太清楚。” 陈重如有些烦躁,脱掉外套,捋起袖子,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家里这种情况,陈重如又不得不管。她爸年纪大了,身体每况愈下,两个妹妹还在读书。她哥陈重生,她也指望不上,即便指望上了,他也干不了那些琐碎的家务活。 她偶尔有一些怨气,但她又不可能撒手不管,还得带着这些怨气去干活,毕竟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至亲至爱的一家人。 现在好了,有钱四在身边,她干活的时候不仅多了一个帮手,而且还多了一份甜蜜。 再忙,也不苦了,也不累了。 第133章各执一词 说来也奇怪,陈重生家即便是往上细数十代下来,也跟唱歌八竿子打不着,居然出了个会唱歌的陈重夏。 县剧团到瓦池中学来招人,学校老师便推荐了她。 县剧团的人到见到陈重夏,觉得她形象、个头都还不错,就把她带到县里。 县剧团的领导一听,陈重夏试唱的几首洪湖赤卫队的歌曲,她的声音清亮、婉转,近乎天籁之声,当即就录用了她。 剧团的一个副团长,同时也是剧团的当家花旦,她也在为剧团物色她的接班人,见到陈重夏像见到娘家人一样,亲热有加。 副团长搂着陈重夏到了她的办公室。 “小夏,你会识谱子吗?” “不太会。” 副团长愣住了,“那些歌曲,你是怎么学的?” “我跟广播学的。” “哦……”副团长就跟她找了本简谱书,“你拿回家好好学。” “嗯。” 陈重夏离开时,副团长还语重心长地交待她,“回家跟你爸妈商量一下,过完年就来剧团报到。” 陈重夏胆战心惊地走出了剧团,立马像找到食的鸟儿,高兴坏了。 也是顺路,她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个告诉她哥。 “重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陈重夏笑盈盈的。 “家里没有什么事吧?” 陈重夏羞答答的,“哥,我马上要进县剧团了。” 陈重生一脸愕然,“啊?” 陈重夏平时和陈重如性格上大相径庭,陈重如外放,陈重夏内敛,这会儿,叽叽喳喳说了剧团里一大堆事。 陈重生真的为他的两个妹妹骄傲。 陈家即将要诞生一个光彩照人的演员,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而且,成为一个演员对乡下人来说,无异于在古代,民女被选进皇宫一样,这是何等荣耀之事。就算是他当初考取大学,哪怕是在瓦池乡独一无二,亦或是他当了乡长,也抵不上陈重夏成为歌唱演员,让村里人惊讶、羡慕万分。 陈重生一把把陈重夏抱起来,在地上转了一个圈。 陈重生带着陈重夏,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临近家门口,陈重生好像忘记自己乡长的身份,像个孩子似的,随手把自行车扔在一边,大声吆喝起来。 “喂,爸,重如,重花,快来啊,我们家里的明星回来了。” 大家呼啦一下子跑了出来。 陈重夏羞怯地走了过去。 陈重生退回去,牵着陈重夏的手。 陈重花也跑过来牵起了陈重夏,“二姐,你当演员了,我去看戏是不是不要钱了?” 陈重夏一噘嘴,“想得美。” 陈重如和钱四伫立在门口,痴痴地凝望着。 陈重夏走过去,“大姐,小四哥。” 陈重如情绪有点低落,“恭喜你呀。” 陈中福这才慢悠悠从房里出来。 陈重花赶紧向她爸凑过去,“爸,二姐要当演员了。” 陈中福嘟囔了一句,“就是一戏子,有什么可以值得高兴的。” 在陈重生爸的眼里,唱歌的、演戏的,地位身份卑微,肯定不可和做官的同日而语。 陈重生很诧异,陈重夏进剧团,这么大的喜事,他爸和陈重如居然还不太高兴。 他爸思想陈旧,还说得过去,可是陈重如是因为什么呢? 晚饭吃到一半,陈重夏开始征求家里人的意见,这是剧团副团长告诫了的,“爸,我可以进剧团吗?” 陈中福沉默无语,只顾自己喝酒。 陈重夏生气地说:“爸,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哥,你呢?” “哥全力支持你,你好好在剧团磨练,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成为岚县的一颗耀眼的明星。” 陈重如忽然冷冷地冒出来一句,“我不同意。” 陈重夏问:“大姐,为什么呀?” 陈重如说:“重夏,一开过年来,你大姐我的工厂就要开工了,爸和重花,谁来照顾?” 陈重生明白了,难怪陈重如听到这个消息,不那么高兴。陈重如说的,确实是他们家一个现实的问题。 大家都不说话了。 陈重花站起来,眸子骨碌碌转着,“二姐,我支持你,你放心去吧。爸,我来照顾。” 陈重生小声问道:“重花,你行吗?” 陈重花不服气,“有什么嘛。不就是炒几个菜,做个饭嘛。” 陈重生嘱咐陈重花,“重花,那过年期间,你好好的跟你大姐学一学怎么做菜。” 陈重如眉头舒展了,陈重花总算是解决她的后顾之忧,“重花,大姐教你。” 陈重如又对陈重夏笑了笑,“重夏,别怪你姐自私,姐已经身不由己了。不过,重夏,你演出的时候,姐一定到剧场,跟你去捧场,跟你送大红花。” 陈重夏嘴一撇,笑了,“谢谢姐。” 陈重夏见到她爸依旧埋着头,问:“爸,您总得说几句话吧,不然,我不踏实。” 陈中福抬起头来,“有什么可说的?你哥不都跟你们安排好了吗?还有我什么事” 陈重生也劝道:“爸,您还是表一个态吧。” 陈中福说:“你们各说各的,各自为政,我还说什么。” 陈重生看出来了,他爸对他们是怨言的。 第134章烦人的电话 钱四推着自行车离开时,陈重如挽着他的胳膊,去送他。 陈重生瞅着他俩甜蜜的背影远去,消失在黑夜里。他想起了陈志霞,他也憧憬,他和陈志霞也能像钱四和陈重如一样,有这样温馨、甜美的时刻。 陈重生上次离开医院时,曾答应陈志霞,约她来瓦池乡来玩,可是回来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 不是陈重生不想,陈重生做梦都想,他太想了。因为乡政府只有一部电话,而且还是在池清明的办公室里,倒不是他怕用公家的电话做私事,只是不好当作池清明的面,说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他因为有所顾忌,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马上要过年了,该忙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吧,陈重生就想,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约上陈志霞一次。 他到了乡政府,池清明坐在他自己办公室里看报纸。 陈重生一想,完了,今天的打算,恐怕又要泡汤了。 陈重生在心里埋怨,池清明喝了那么茶,他怎么就不想去上个厕所呢。 陈重生干脆心一横,骑着自行车上了县人民医院。 他直接到了二楼的神经内科,一问,陈志霞昨天夜班,今天白天休息。 事情怎么这么凑巧? 或许还可以找一找护士小玲。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好,护士小玲还在。 小玲对他记忆犹新,惊喜地叫了起来,“你,陈重生。” 这不奇怪,小玲天天和陈志霞一起,免不了会拿陈重生打趣。 陈重生急不可耐,“陈志霞呢?他今天还来不来医院?” 小玲两手一摊,“应该不会来,要来也是明天早上。” “那我怎么可以找到他?” “你只有去她家里,估计才能找得到她。” “我不知道她家在哪?你知道吗?” “清风巷子里。” 陈重生欣喜不已,他努力地克制着,“谢谢你呀。” 陈重生马上离开了医院。 清风巷,他熟悉了。 那里,曾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现在,他可以肯定,他在张之洞部长家里,看到奖状上的陈志霞,就是他亲爱的陈志霞,而且她的爸,就是张之洞部长,是他陈重生最信任,最崇敬的人。 陈重生激动不已,心里像有个小兔子似的,怦然跳动。 到清风巷口,他胆怯了,犹豫了。 倘若他冒冒失失到了陈志霞的家,陈志霞一定特别的意外。部长发现他和陈志霞认识,而且还是一对情侣,会不会对他另有看法。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陈重生不敢冒这个险。 他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慢慢地来,绝不可以操之过急, 特别是他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更需要慢慢地来,等待时机,水到渠成。 翌日,陈志霞刚一上班,小玲就拽住她,到走廊的尽头。 “你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小玲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姐,想不想知道,我昨天见到谁了?” “见到谁了?” “猜一下。” 陈志霞就推了小玲一把,“快说,猜不到。” 小玲还装神秘,“那个人……” 陈志霞立刻想到了陈重生,“在哪里遇到的?” “人家来医院找你来了。” “他没有说什么吗?” 小玲故意撒了个谎,逗趣陈志霞,他说今天晚上会在护城河边等你。” 陈志霞眉开眼笑,“真的?” 小玲就跑开了,“我骗你的。” 不管小玲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都要去核实。 陈志霞查完病房后,回到办公室,找出陈重生给她的电话号码。 “你找谁?”池清明拿起电话。 “我找瓦池乡的陈重生。” “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麻烦您让他听一下电话。” “你到底是谁?” 陈志霞就觉得电话那头的人,怎么这么轴,非得问她是谁,看来她不说出自己的名字,他还不让陈重生听电话了。 陈志霞就报了个医院,“县人民医院。” “我问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陈志霞被搞烦了,哐当,挂了电话。 第135章如隔三秋 池清明放下电话就来找陈重生,他站在陈重生的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小陈,有你电话。” “书记,是哪一个找我?”陈重生放下笔记本,兴致勃勃地走了出来。 “我问哈,她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 陈重生的脸旋即耷拉下来,又退了回去。 池清明见陈重生不太高兴,又补充了一句,“她好像是说,她是县人民医院的。” 陈重生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他装着又重新在笔记本上写起了东西,心里早乐得不行。 现在,对陈重生来说,陈志霞就是他所有幸福和快乐之源。 池清明刚离开,陈重生立马把笔记本往抽屉里一扔,兴奋地跳了起来。 他蹬上自行车,一阵风似的从乡政府消失了。 他到了县人民医院,才觉得自己一路风风火火赶来,有些心急了一点。 一定是护士小玲告诉了陈志霞,他昨天来过了,不然,她不会一大清早就给他打来电话。 陈志霞现在正当班,自己匆匆忙忙跑上去,是不是显得不太合适? 陈重生在医院门口花坛边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他还是决定上楼去找陈志霞,跟他打声招呼,表示他接到了她的电话,立刻就赶了过来。然后马上离开,他绝不会影响她的工作。 陈重生之所以考虑的这么细致入微,还是因为之前,他给她写信,无意中把她的名字写错了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要不是他摔伤,住进县人民医院,他俩的缘分恐怕就要划上句号了。 这样的前车之鉴,他是不会忘记的。 当然,陈重生昨天还知道了,张之洞部长是陈志霞的爸,这样一种特殊的关系,他更加需要慎之又慎。 陈重生现在对陈志霞这么积极,是为了攀附权贵,那也不太准确,他确实是喜欢陈志霞。说陈志霞的爸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那也是屁话。 陈重生快步上了二楼,他往医生办公室瞟了一眼,陈志霞人不在,没准她去查房了。 陈重生就在她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等着。 “唉。”轻柔得像耳语。 陈重生触电似的站了起来,“嗯。” “你等一下。” 陈志霞到办公室里晃荡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就急急忙忙出来了。 她朝陈重生噘了一下嘴,独自往前走去。 陈重生马上明白了,就像上次那样,他立即跟了上去。 陈重生刚到顶楼平台,陈志霞就在他后面把门关上了。 陈志霞跳起来,抱住了陈重生的脖子,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疯似的亲吻起了他…… 那种如隔三秋之后的遇见,那种青春的冲动,让俩人紧紧的相拥,彼此都不愿松手。 许久,许久…… “你昨天来,怎么不先来一个电话?”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那你来了,怎么不去家里找我?” “我……” 那些话,陈重生说不出口。 “小玲不是告诉你了吗?” 他现在能跟她说出他的心里话?陈志霞听了,会不会产生别的想法? “你不会连这么个小县城的清风巷,都找不到吧?” 陈重生若有所思,支支吾吾,“我……我知道。” “你去了?那你怎么不去家里?” “我……” 陈志霞疑疑惑惑地凝视着陈重生。 陈重生在想,要不索性告诉她,自己这么犹犹豫豫,遮遮掩掩,反而让她产生误会。 陈重生鼓起勇气,一把抓住陈志霞的双手,“我去过你家。” “我昨天一直在家里……怎么……” “之前。” 陈志霞特别惊讶,“你早就去过,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去找你爸。” “你早就知道了……” 陈重生像松开弹簧似的,脸胀得通红,“不不,不不……我真的不知道,你是部长的姑娘。我向天发誓!” 陈志霞瞅着陈重生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扑哧笑了起来,“知道就知道,有什么嘛。” 陈重生依旧极力辩解,“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陈志霞拥抱了他,“好了,我相信,相信,还不成嘛。” 陈重生心里似乎还有疙瘩,只要陈志霞不再计较,那时他才可以释然。 要是陈志霞误会了他,以为他是为了她爸,才对她这么上心,陈重生那才叫冤呢。 陈志霞虽然嘴上这么说,相信了他,陈重生还是觉得她会心生介蒂,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该如何去做,她才能完全信任他。 应该说,陈重生在这方面确实像一个榆木疙瘩。 陈志霞问:“你还有没有事?” “没有。” “那你等我,晚上我们去看电影。” “嗯。” “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我先下去了。” 陈志霞亲了一下他的脸,就跑下去了。 第136章并非脚踏两只船 陈重生一个人在街上瞎晃悠,等时候捱过去。 他看陈志霞一时半会,还下不了班,就在县政府门口等着赖红。 他上次在医院,赖红照顾过他,他还没有感谢人家,就想趁这个空档时间,请人家吃个便饭。 “陈重生。” 赖红远远的一声叫唤,连路人都对他们开始侧目。 “你这里干什么?” “等你呀。” “等我?”赖红一阵惊愕。 “我请你吃饭。上次在医院,谢谢你照顾我。” 赖红一扬手,大大咧咧,“不值一提。吃饭没有问题。” “去哪?你说个地方。” 赖红也不扭捏,“你跟我来。” 他们进了一家小馆子。 赖红说:“这家的蒜泥皮蛋不错,我蛮喜欢吃。你喝酒吗?” “我不喝酒。” “我也不喝酒。” 赖红点了一荤两素,荤的就是一大盘蒜泥皮蛋,既沾了荤腥,还不花什么钱。 “陈重生,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我有一点事,顺便来感谢你一下。” 赖红听了似乎不太高兴,吃完饭,借故说有事就离开了。 陈重生呆坐在那里,耗着时间,反正餐馆里也没有什么人。 老板走过来,坐在陈重生旁边,递过来一支烟,陈重生摆了摆手。 “菜还合胃口吗?” “还不错。”陈重生顺便问了一句,“老板,你的餐馆还要盐蛋、皮蛋吗?” “要啊。你有?” “老板,你要得多吗?” “端午节前,盐蛋要得多一些,端午节之后,皮蛋好销一些。” “老板,别的餐馆也会要吗?” “肯定要啊。” “那你们从哪里进的货?” “我们一般都是到商店买的,就是价钱贵好多。” “行,过了年,我跟你们送来。” 老板站起来,又把烟递了上来,“那太好啦。” 陈重生请赖红吃了一顿饭,还意外为陈重如揽了一笔生意,值得。 陈重生不禁感叹起来,人啦,还是要舍得,有舍才有得。 或许在感情上也是如此,没有付出,哪来收获呢。 陈重生有了这样的感悟,他就想,既然现在是在等陈志霞下班,那就应该更诚心些,不妨近距离到医院里去等。 他又回到了早上坐过的花坛边上。 目之所及,芳草萋萋,常青树郁郁葱葱。陈重生很奇怪,为什么别的地方,都是一片的枯黄,这里却是一片绿色。 或许这就是生命的颜色,而生命中的生和死,在医院这个地方,进行了更为激烈的搏斗,最后走出医院的,才呈现出了生命的绿色。 陈志霞在陈重生的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唉,你在想什么呢?” 陈重生站了起来,“胡思乱想。”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陈重生点着头,“嗯。” “我们走吧。” 陈重生傻不拉几的问了一句,“去哪?” 陈志霞就瞪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呆在这里?” “哦,哦……” 陈重生推着自行车出来,“上来吧,我带着你。” “不用,我想走一走。” 走了一截路,陈志霞无所顾忌地挽起了陈重生的胳膊。 陈重生就想,这个时候,夕阳余晖下,他俩的背影,一定是最美的。 陈志霞扯了一下陈重生,他停住了脚步。 “我们去吃饭吧,我请你。” 陈重生充当起有钱人来,“还是我去你请你吧。” “你到这里来,你是客人,客随主便,你不懂吗?” “哪能每次都让你请呢。” “这不就是第一次嘛。” 陈重生就提醒陈志霞,“在岚城,你忘了。” “不记得了。” “再说,我一个男人,上个馆子,还要女朋友掏钱,那我……” “那你怎么……特没面子,是吧?” 陈重生傻笑起来。 陈志霞让步了,“行,行,你请。” 他俩走了几步,见到一家餐厅,没有选择地走了进去。 陈重生显得特别大方,“你想吃什么,可劲地点。” 陈志霞不太相信望着他,“真的?” “什么蒸的煮的,你点吧。” “你不心疼?” 老实说,陈重生对钱没有多少概念,虽说他手里钱不多,但他从来没有缺钱的感觉,因为他平时比较节俭。 “我请你,我怎么会心疼呢。” “那我可要杀熟了。” “什么?” 陈志霞笑而不语。 结果,陈志霞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陈重生本想说,这么多的菜,他们俩人吃得了嘛。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 他现在才是真真切切的有一些心疼了,不是心疼钱,而是心疼这一桌子菜,浪费了多可惜。 他瞅着陈志霞埋头吃得津津有味,心里还是蛮开心的,毕竟是为了心爱的人,他舍得。 陈志霞嘴里吃着,“你怎么不吃呀?” “我在吃。” 陈重生依稀记得,当初在岚城,她请他吃面,陈志霞就是像现在他一样,瞅着他狼吞虎咽。 今天,他俩换了个。 桌子上的菜,有几碗吃了一半,还有几碗筷子都没有伸,还真是浪费了。 估计陈志霞吃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始说话。 “你怎么认识我爸的?” 说到陈志霞的爸,也是陈重生必须要跟她讲清楚的。 “哦,我刚分到岚县来,是你爸用自行车去接的我。” 陈志霞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爸去接你?” “是啊。我是后来才知道,你爸是县里大的领导。我一直都没有搞清楚,我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怎么会有这种待遇。” “后来呢?” “后来……你爸又亲自用小汽车,送我到瓦池乡去上任。再后来,我来县里办事,遇到了麻烦,就去找你爸,这样才到了你们家里。” “你那时,还不知道我吗?” 陈重生摇了摇头。 “你是到了医院,才知道了我,是吧?” 陈重生点了点头。 “其实……” 陈志霞瞅着陈重生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其实,我……我可以留校,也可以到团省委,我回岚县,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你。” 陈志霞似乎被触动了,站了起来,走到陈重生的背后,双手亲昵地抱住了他的头。 陈志霞更咽了,“对不起,对不起……” 陈志霞心里难受之极,她当初的一念之差,险些铸成了他们俩终身的遗憾。 她能想得到,陈重生为她,肯定伤心欲绝,可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一直在找寻她。 第137章不得不说的秘密 张之洞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悠闲、自如地上下摇动着,嘴里哼着: 洪湖水,浪打浪 洪湖水呀 浪呀嘛浪打浪啊 洪湖岸边 …… “嗨!”陈志霞悄悄地走到她爸的身边。 张之洞一激灵,做直了身子。 “你个鬼丫头。” “爸,您这日子过得赛似神仙。” “丫头,你有意见?” “爸,我哪敢有意见,神仙也不敢有啊。” 张之洞手指一弹,“怎么没有回家吃晚饭?让爸猜一猜,见到他了,是不是?” 陈志霞羞涩地扭过脸去,“爸,您真的像神仙耶。您到底说的是谁呀?” “还跟爸保密?爸能不知道嘛。是不是小陈来县城了?” 陈志霞朝屋里望了一眼,“爸,我妈呢?” “你妈出去办年货啦。” “爸,别跟我妈说呀。” “你迟早不是要跟你妈说的嘛。” “反正现在不能说,我怕我妈吵我。” “你以后说,你妈就不吵你啦?” “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您怎么认识陈重生的?” 张之洞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你该问的吧。” 陈志霞讨好地给她爸按摩起肩胛来,一边还撒起娇来,“爸,说说嘛。” “陈重生,是你江伯伯看好的人,你江伯伯叫我把他从岚城师院直接要来的。” “爸,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可是断了人家的前程了,他本来是可以进团省委的。” “丫头,你听谁说的?” “您甭管我听谁说的,反正有这事就行了。” “这我就不相信了,他自己可是有选择权的。” “爸,也就是说,是他自己选择回来的。” “肯定呀。谁还能把他绑了回来。丫头,陈重生跟你说没说过,他为什么回到岚县来?” “他说过呀,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 “看来,他对你的感情很深啦。” “爸,我想知道,他值得我去爱吗?” “感情的事,爸没有发言权。” “您不说,算了。” 陈志霞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张之洞又开始哼起了“洪湖水……”,而且声音越来越响亮。 “老张,来帮帮忙。” 陈秀芬提着两大兜东西回来了,张之洞赶紧从陈秀芬手里接过东西。 “霞霞回来没有?” 张之洞朝屋里噘了一下嘴。 “她不会又是在医院里吃的晚饭吧?医院的伙食,真的不敢恭维。” “丫头今天晚上上馆子了。” “啊?跟谁?” 陈秀芬立马扔掉手里的东西,挡在了张之洞的面前。 张之洞自觉刚才说漏嘴了,这就相当于引燃了连接炸弹上的导火索。 陈秀芬肯定会不依不饶。 陈秀芬吼道:“霞霞,你出来。” 陈志霞闻声立刻跑了出来,“妈,什么事?” 陈秀芬拉长个脸,“你跟我老实交待,晚上和谁在一起吃的饭?” 张之洞为避免战争的波及,早已溜到摇椅上去了。 陈志霞见她妈气势汹汹,随便扯了一个谎,“跟同事一起吃的呀。” “晚餐吃的什么?” 陈志霞迟疑了一下,“就,就是土豆烧肉。” “就一个菜?” “还有……大白菜。” “吞吞吐吐的,你少在这里骗你妈。你下馆子了,你当你妈是吃干饭的。” “妈,您是吃咸饭的,行了吧。” 张之洞又哼起了京剧唱腔,“吃那个咸饭,操那个淡心……” 陈志霞哈哈笑了。 陈秀芬拽住陈志霞胳膊,“你跟我进来。” 陈秀芬见硬的不行,就从才买的东西里拿出一包饼干,“霞霞,你最喜欢吃的。” “谢谢妈。” “霞霞,初三,沈金阳来给咱们家拜年,妈都安排好了,到时,就把你们俩的事定下来。” 陈志霞一跺脚,非常硬气地说:“我不同意!” “你干嘛不同意?” “我有自己的心上人啦。” 陈志霞一着急,把自己心里的秘密也抖落了出来。 “是谁?哪一个?干什么的?他住在哪?他爸妈是干什么的?……” 陈秀芬噼哩啪啦一连串的提问,陈志霞应接不暇,就烦了,“我的事,不要您管!” 陈志霞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啪! 房门关上了。 陈秀芬大声叫嚷起来,“陈志霞,你还不得了了……” 陈秀芬气愤地踢了一脚,买的东西散落一地。 第138章秘密调查 张之洞侧耳静听,屋里没有了声音,想她们母女俩不是偃旗息鼓,应该是处于了冷战状态。 这个时候,也应该由他出面,进行调停了。 张之洞走了进屋,不声不响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归整在一起。 陈秀芬又是一脚踢过去。 张之洞佝偻着腰,喘着粗气,又重新去捡。这回,他不是把东西放在布袋里,而是抱在怀里。 他细声细气对陈秀芬说:“你跟你姑娘置什么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娇生惯养,我行我素。她,那是要顺毛摸的。” 陈秀芬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气消了一大半。 “你跟我进来” 陈秀芬把他拉进了他们的房间,坐在床沿上。 “老张,你跟我说说,霞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丫头有了一个相好的。” “谁呀?” “瓦池乡的一个乡长。她们原来就是同学。”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的。” “她们是原来就好了,还是现在好上的?” “这有什么关系?” 陈秀芬显得特别在行,“这里面的关系才大呢。你想啊,如果她们俩之前就好上了,那倒没有什么,如果他们俩是现在好上的,有没有是因为你的因素呢?” 张之洞对陈秀芬所说,还是赞成的,“嗯……” “老张,你刚刚说的,霞霞的那个同学,就是那个乡长,是个什么情况?” “他呀,你见过的,小伙子来过我们家的,你还跟人家下了一碗面。” 陈秀芬回忆了一下,一拍大腿,惊呼起来,“我知道,知道,人倒是蛮精神的,就是一脸憨头憨脑相。霞霞什么眼光,怎么会喜欢上他?他怎么能跟沈金阳比?” “人不可貌相哦。” “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在农村。” “乡下的?不行,不行。” 张之洞侧身,看着陈秀芬,“你这思想不对呀。怎么乡下的就不行了?” “乡下的和城里的差别可大了。” “来,来,你说说,差别在哪里?” “我们不说别的,乡下人哪有什么人脉,你看沈金阳,他叔叔人家在地委,就凭这,你告诉我,他们谁更有出息?” “这可不好说,海水不可斗量哦。” 陈秀芬认定了,陈重生就是不如沈金阳。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凭一个是乡下的,一个是城里的,她把它们拓展开来,就能找出许多的不同来。 “我不跟你说了。”陈秀芬去收拾她买的东西。 第二天,陈秀芬一早就到了乡镇企业管理局她的办公室。 她大小是个副局长,虽然官没有她丈夫张之洞的大,但她的权势和威望,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县里,都要比张之洞高。 因为张之洞比较低调,而陈秀芬却比较张扬。 她把年底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就开始忙自己的私事。 她拨打团县委的电话,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听电话的人说:“叫沈金阳听电话。” 沈金阳接过电话,“喂,您哪一位?” “你陈阿姨,你现在到我这里来一下。” “好,好。” 沈金阳对未来的丈母娘,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从不敢有二话。 “阿姨,您找我?” “金阳,来,来,坐。” 沈金阳望着陈秀芬。 “你帮我去调查一个人。” “阿姨,您要调查谁呀?” “瓦池乡的乡长。” 沈金阳疑惑地问:“阿姨,是不是瓦池的乡镇企业出了问题?” “不是。是这个人,关于他的工作、生活,以及他家里的情况。有问题吗?” 沈金阳迟疑了一下,“没,没问题。” 沈金阳出了门,又回过头来,“阿姨,他叫什么?” “陈重生。” 陈重生?沈金阳回去的路上,他努力回忆这个名字,还有点印象。 几年前,团省委带着一帮学生来岚县搞社会调查,陈重生表现突出,写的材料一大摞。还是沈金阳出面,把带着陈重生写的材料的团省委于枫介绍给县委江书记的。 对,就是他。 陈重生回岚县当乡长了? 陈阿姨为什么要调查他呢? 沈金阳有太多的疑问,他也需要解惑。 他回到办公室就给瓦池乡的团干周红艳打了电话。 沈金阳把情况一说,周红艳就满口答应了。 周红艳正在池清明的办公室接受他的推心置腹的谈话。 “小周,我一直很看好你。” 周红艳低着头,她不敢看池清明直视她的双眸,“谢谢书记。” “钱四走了,就由你去接替他的位置。” 乡政府办公室主任,好像应该是由乡长来安排的,池书记来插一竿子,算怎么一回事。周红艳就有一些疑虑,“书记,要不要跟乡长打声招呼?”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会跟乡长说的。” 周红艳站了起来,给池清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哦,有一件事。” “您说。” “你现在到各村跑一趟,通知他们村长,晚上到乡政府来一趟。” “好。” 第139章监视 瓦池乡各村的村长陆续聚集在了乡政府的院子里。 大家见到陈重生,忙着打起了招呼: “乡长,新年好!” “乡长,新年快乐!” 其实过大年还有几天,然而,大家习惯了提前恭贺新年。 这也是因为,今年非同寻常,他们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心里充溢着满满的喜悦。 陈重生当然也不例外,他的喜悦与他们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新年好,新年快乐!” 陈重生和他们一一握着手,相谈甚欢。 池清明满脸堆笑,闻声走了出来。 大家也是忙不迭地打起招呼来。 “书记好。” “新年好。” 大家一边问候,一边围住了池清明。 池清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好,好,”算是回应了一下大家,也有提醒大家注意的意思,“这么晚了,把大家叫来呢,是这样,金安村村长小刘的母亲去逝了,我们作为乡委会和乡政府的领导,一起去吊唁一下。” 池清明又转向陈重生,“小陈,你去弄两个花圈,一个写乡政府,一个写乡委会。另外,我们每个人凑个五块钱的份子。” 在关心下面的领导方面,池清明不说无微不至,但至少还算尽心尽力,从这一点上来说,陈重生还是挺欣赏的。 陈重生诺诺连声,“好,好。” 似乎对待死人的问题上,大家一般都会随大流,不会持反对意见,陈重生也是如此 大家开始掏荷包,凑份子。 大家跟着池清明走了,周红艳才跑了出来,刚才书记的话,她都听见了。她到乡政府上班了,怎么说也要单独跟乡长打声招呼吧。 “乡长,我帮你。” 陈重生看着扎两羊角辫,一身学生模样的周红艳,“小周,想不想来乡政府工作?” 周红艳以为池清明跟乡长事先通了气,“乡长,我已经搬过来了。” “啊?” “书记叫我过来的。” “好……那好吧。” 关于乡政府缺一个办公室主任,陈重生是跟池清明反映过,没想到池清明动作这么快。 在池清明看来,提拔、任命他底下的干部,无需通过乡委会或者是乡政府讨论。 周红艳本来是乡委会那边的团干,兼任乡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也说得过去,毕竟是一大家子嘛。 池书记跟她一交待,周红艳就猴急的搬了过来,这里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团县委沈书记给了她一个特别的任务。 其实对周红艳这样一个高中刚毕业的女孩子来说,这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既要在乡长手底下工作,还要监视他的行踪。 上达下行,她这个团干,跟团县委又在一条线上,周红艳能说一个不字嘛。 她倒是懒得考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听话而已。按照领导的话说,她这属于服从分配。 陈重生在乡政府旁边,买了两个花圈,写好了落款,往肩上一扛,“小周,你也去吗?” “我陪你去。” 周红艳执意要替乡长扛一个花圈,陈重生没允。 “乡长,我们这是要到金安村去吧。” “是啊。” “乡长,你老家也是金安的吧?” “对呀。” “乡长,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你问吧,看有多私人。” “乡长,你有女朋友吗?” 说到女朋友,陈重生的兴趣就来了,他开起了周红艳的玩笑,“小周,你想做我女朋友?” 周红艳的脸霎那间就红了,“乡长,你尽拿人家的开心。我一乡野女子,哪配得上乡长。” “小周,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有女朋友。” 周红艳抬起头来,“乡长,你女朋友在哪里?做什么的?” “县人民医院的医生。” “我就说吧,乡长又不是一般的人,找的女朋友肯定也是不一般的人。工作好,又在城里,人肯定特别标致。” “那是。小周,我发现你蛮会说话,听了,心里就特别的舒服。” “乡长,只要你愿意听,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聊天。” “好。” 第140章活人的狂欢 陈重生和周红艳赶到时,刘金海家的丧宴,和新渠并排摆了半里地,左右延伸四五户人家。 场上喧闹、喜庆,吹拉弹唱,敲锣打鼓,喝酒划拳,迎来送往,好不热闹,唯独没有凄凄切切的哭声。 这就是八十年代农村的喜丧,又称为红白喜事中的白喜事。 逝者有儿有女有孙,离去便没有了遗憾,故为喜事。 谁家老人过逝,就是活人的狂欢。 亲朋、好友、乡邻,即便不认识也无关紧要,只要你凑上三五块钱的份子,就可以带着妻儿老小,在这里大吃大喝两三天,也不用悲伤地玩那种吃不下饭的虚伪。 逝者家属也不在乎你送多送少,他在乎的是人气。 当然,要把这种丧宴办得喜庆,家底肯定要厚实。 刘金海身为一村之长,除了拿政府的薪水,还承包责任田,再加上村里人的请客送礼,相对来说,他家里比一般家庭还是要宽裕些。 陈重生把花圈立在了墙边,就进到了灵堂。这里的气氛凝重、肃穆,和外面显然是两个世界。 陈重生从没有到过这样的场合。他妈死的时候,他还在岚城读书,而且他家里当时的日子也并不像现在这么好过,自然也不会有刘金海家的这么壮观的场面和吊唁的复杂形式。 陈重生看着地上躺着刘金海的妈,盖着一块白布,就想到自己的妈,他的眼泪就淌了下来。 站在陈重生旁边的周红艳瞅见了,就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实际上是在提醒他,该给刘金海的母亲烧香跪拜了。 陈重生也不懂这一套,就跟着周红艳做了一遍。然后,他俩就被请到了外面的流水席上。 外面还没有完全腾出空桌来,陈重生他们后来的几个人就等在旁边,乡厨端上来一大碗白豆腐,吆喝了一声,“齐喏。” 在农村,白喜事吃什么,也是有讲究的,白豆腐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是最后一道菜,俗称“滚蛋菜”。 桌上的人一人吃了一块豆腐,屁股一拍,就起身离开了。 陈重生他们才坐了上去。 陈重生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依旧沉浸在触景生情的对他早逝的妈的悲痛之中,吃饭喝酒就没有什么胃口。 他环顾四周,就听得背后有人窃窃私语。 “你们知不知道,村长从县城里请来了一个风水老先生。” “干什么?” “请风水先生给他妈选一块风水宝地,保佑他们家风调雨顺,子子孙孙平安幸福。” “村里不是有一块专门埋死人的乱葬岗吗?” “那里,据说在古代是埋宫女的卑微之地,村长的妈怎么会埋在那种地方。” “这是干部搞特殊化,上面没人管吗?” “过年期间,再说,天高皇帝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重生想起他爸的话,挨老百姓骂的,那是要犯错误的。 他警觉起来,回过头去,随便问了一句,“风水先生的地找好了吗?” “听说,是吕家的那个孤苦伶仃的丫头的一块地,吕家的人还不知道呢。” 听到说吕家,陈重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吕衣甘蓝。也不知道,村长派去的人,在广东找到她的人没有。 她的人没有在这里,村长怎么可以随便占用她家的地呢? 不行!他必须阻止。 他想找村长谈一谈,陈重生在门口向里瞟了一眼,刘金海正在灵堂陪跪回礼。 看来这个时候,陈重生去找他,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刘金海也没有那个功夫。 陈重生只得作罢,跟周红艳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这里。 陈重生回到家,他爸在和一个老太太聊天。 “爸。” 老太太见到陈重生回来,立即手撑膝盖,费力地站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侄子,你是乡长,你得给你婶娘做主啊。” 陈重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时手足无措,“婶,您坐。爸,什么情况?” 陈中福说:“村长把他娘的坟地,放在她们家的田里。” 陈重生说:“爸,我知道了。” 老太太开始骂骂咧咧,“刘金海格化生子……” 陈重生刚才在刘金海那里听到说是吕家,那老太太跟吕衣甘蓝应该有点儿关系。 陈重生问他爸,“她是……是不是吕衣甘蓝的……” 陈中福说:“婆家,算是奶奶吧。” 陈重生对老太太说:“奶奶,他们占用的是不是您孙女的地?” “是,是。” 陈重生一切都明了。 刘金海请风水先生选的地,恰好是吕衣甘蓝的。吕衣甘蓝不在家,她的地婆家在用。 “奶奶,您没找村长吗?” 老太太眼泪婆娑,“我的个娘哦……坑都挖好了,还派人在那里守着。” 陈中福也在旁边嘀咕,“这是明抢豪夺,哪把老百姓放在眼里。” 他爸的话说得有点狠,明显在为老人忿忿不平。陈重生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他攥着老太太的手,“放心吧,我是乡长,我一定会跟您解决的。” 陈重生也不是说,吕衣甘蓝跟他有那么一层关系,他才这么说的,换了别人,他也会这么说。 陈中福瞅着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重生说完话,自己刚才跟老人信誓旦旦保证,都觉得不知道哪来的这种厚厚的底气。 第141章以乡长的名义 吕衣甘蓝的奶奶和陈重生爸的年纪应该不相上下,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这么晚了,还拖着一个快散了架的身子骨,来到他的家,向他这个乡长苦苦求情。 陈重生能不答应吗?不然,他还算什么共产党的干部。 陈重生搀扶着老太太,说:“奶奶,天太晚了,我送您回去吧。” 老太太眼里噙着泪水,微微一笑,带着信任和期许,“大侄儿,我就指望你了。” “您的事,我管定了。您放心吧。” 在送老太太回去的路上,正好没有外人,陈重生就想打听一下有关吕衣甘蓝的情况。 “奶奶,吕衣甘蓝是您孙女吧?她人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唉……说是去外面的大世界捞钱去了。她一个女娃子……这孩子命苦呀。” “过年她都不回来看您吗?” “好几年了,我都没有见到她了。我们吕家对不起她呀……” 早些年前,吕衣甘蓝那个疯了的妈,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是那个疯狂的时代造成的,村民也不明真相,就连陈重生他爸也信了。 所以,吕家在当时,和她们娘俩化清界限,也是不得已的。 这么些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血缘至亲总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陈重生从老太太的愧疚中,已经体会到了。 老太太的嗓子更噎,“大侄子,你要是见到她,跟她说,奶奶想她,好想好想她。奶奶只想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她一面。” “奶奶,您放心,我见到她,肯定会跟她说。吕家过去那么对她,不是您的原因,是她没有出生在一个好的时候,现在不同了……” 老太太又是一声长叹,“唉……” “奶奶,有您保佑,她命大福大,会平安无事的。” “大侄子,真如你说的这样就好了。老天爷保佑……保佑我孙女。” 陈重生把老太太送回家,他特意到吕衣甘蓝的责任田里去看一看,是不是真如老太太所说,刘金海为他母亲把墓坑都挖好了。 夜深人静的,应该没有人在那里照看。 陈重生顺着两条光秃秃田垄,边走边寻找着,果然,前面出现堆起来的褐色泥土。 他走近了些,一个长方形的大坑,赫然出现在眼前。 要是这里有了坟墓,堆起一个大土包,正好横正吕衣甘蓝地里的中央,至少二三十平方米内是种不了庄稼的,而且吕家的人在这里劳动,耕田、播种会很不方便,另外,埋死人的地方也会让人产生膈应。 难道刘金海这个村长,没有想到这些吗? 陈重生觉得,还是先礼后兵,先找刘金海聊一聊。 灵堂内只剩下几个打三棒鼓的,有气无力地哼唱着,还有几个刘金海的至亲,一起在为他母亲守灵。 刘金海忙碌了两天,人早已是疲惫不堪,歪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陈重生走了过去,没有人在意他。 这件事必须要今晚解决,事不宜迟,要是拖到明天,就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 陈重生拍了拍刘金海的肩膀。 刘金海惊了一下,以为陈重生是来为他母亲守夜的,特别感动,站起来,很客气问道:“乡长,你……” 陈重生说:“你出来一下。” 陈重生先出了门,刘金海随后跟了出来。 “刘村长,我想跟你说个事。” “小陈乡长,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陈重生一字一顿地说:“刘村长,你母亲的坟地,最好放在乱葬岗。” 刘金海惊诧的大声说:“你说什么?那不行!这可是我专门请来的风水大师选的地。” 刘金海一咋呼,刘金海的亲属,几个守灵的人就从灵堂里走了出来,围住了他俩。 陈重生口气缓了些,“刘村长,你占用了人家的地。” “谁的?她人都不在这里了,没准她人都不在了。那块地方就是公家的了。” 陈重生厉声吼道:“公家的地,那也是国家的,更不允许你私人占有。” 刘金海见陈重生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口气也缓了下来,“乡长,我没想占用公家的。我占用了吕家的,多少地,我还他们一块地不就完了。” 陈重生依旧不答应,“那也不行!” 旁边就有人发话了: “你谁呀?在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 “就是,我们家的事,用得着你来管嘛。” “就用了,你想怎么着?” …… 噼哩啪啦,机关枪似的,完全不容陈重生插嘴。 陈重生早就想到了会这样,这个时候显得特别的冷静,不动声色。 陈重生不会接他们一个个的话,那样只会引起没完没了的争论。他等着刘金海开口,擒王先擒贼,这个道理他懂。 刘金海向那些人打了一个手势,他们停止了对陈重生的炮轰。 刘金海打起了感情牌,“小陈,我才帮了你妹妹,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刘村长,这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我帮你一次,你帮我一次,这总说得过去吧。” “你帮了我妹妹,我记在心里了。但是,你现在这个事肯定没得商量。” 刘金海突然咆哮起来,“陈重生,你还是不是人!你不给我面子,是吧?那好,我就把我妈埋在吕家的地了,我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陈重生重重地嚷道:“你试试看!” 旁边的人见刘金海这么大岁数,跟一个年轻人低眉顺眼,好说歹说都不成,就斗起狠来。 “你他妈的,算哪根葱!你还跟老子们斗狠!” 他们一起推搡着陈重生,陈重生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陈重生警告说:“你们不要仗着人多。刘金海,我今天是以瓦池乡的乡长来找你的,你好好地琢磨、琢磨一下。” 这种局面,他肯定不会跟他们这么多人硬碰硬, 陈重生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第142章以命相搏 刘家翌日照常出殡。 昨天晚上,陈重生对刘金海的劝说和警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换句话说,刘金海对陈重生的话压根就没有当回事。 陈重生虽说是乡长,表面上看,是刘金海的顶头上司,但刘金海并没有认他这个乡长,他倚靠的是池清明这个书记,至少在目前为止是这样。 那么,陈重生的话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刘金海吩咐他的几个人高马大的侄儿,要是陈重生今天来参加葬礼,就把他给拦住,要是他依旧闹腾,就把他给摁住。 刘金海向主持法事的人示意一下,主持法事的人摔碗为号,顿时鞭炮齐鸣,手持灵幡的人前面开路。 随后,唢呐声声,哀婉幽扬。八大金刚抬棺出场,跟着哭哭啼啼的婆娘。 长长的送葬队伍,在新修的横渠边上招摇过市地转了一圈,才向坟地而去。 陈重生还在睡梦之中,听到鞭炮声响,整个人一激灵,便翻身下床,向坟地飞奔过去,远远的就看见送葬队伍已临近坟地。 陈重生气不打一处出,看来他昨天晚上的劝说无济于事,那他对吕衣甘蓝奶奶的承诺,也将成为泡影。 他已经难以顾及他乡长的身份了,道理肯定是讲不清了,只有最后一搏了。 送葬的大队人马已经围在土坑边上,只等灵柩下去,土一埋,就万事大吉。 陈重生刚到土坑边,就上了来三四人,把他给团团围住。 在农村有一种说法,挡住送葬的队伍,便会给自己带来厄运,所以,一般的人面对送葬的都会躲得远远的。 陈重生现在那还管得了这些,“你们不要拦着我,我找你们叔。” 没有人理会他。 陈重生踮起脚尖,好像是在四处寻找人,刘金海的几个侄儿也就顺着他的目光,四处寻找,也不知寻找什么。 陈重生趁其不备,从两个人的腋下溜了出去,纵身一跃,跳进了土坑。 现在他算是踏实了,谁还敢在青天白日把他给活埋了。 围观的人向土坑进了一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谁呀?” “想干什么?” “这人不会是有病吧。” …… 陈重生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豁出去、无所谓的劲头。 别人说什么他全然听不见,他在等着刘金海的到来。 刘金海身披孝衣,拨开人群,着急忙慌地走到土坑边,见到陈重生呆在里面,大吃一惊。 “陈重生,你想干什么?” “刘金海,你有本事,把我和你妈一起埋了。” 刚才拦住陈重生的一帮人中有人就用锹戳上土,撒向陈重生。 刘金海吼道:“你恃横,是吧?你看老子敢不敢?” “来呀,来呀。” 陈重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刘金海完全没辙,双方就这么僵持不下。 刘金海软了下来,“小陈,求求你,帮我个忙……” “行啊,什么忙都好说,你把你的送葬队伍带到乱葬岗。” “这么多的人等在这里,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要是我母亲地下有知,她老人家会心安吗?要是有一天,你爸……我也这样,你怎么想?” “你不用跟我打苦情牌。你把你妈放在乱葬岗,有那么多的伴陪着,有什么不好。你非得放在人家的地里,老人家孤零零在一边,你心安吗?” “这是我花了大钱请的风水大师选的,可以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 “你们家是平平安安了,可是吕家呢?他们能平平安安吗?你不能只为了自己,而不顾他人的感受吧。你是一村之长,能不能像个村长的样子?” 刘金海好说歹说,陈重生都没有任何让步的意思。 刘金海开始撑不住了,暴跳如雷,“陈重生,你到底让不让开?” “不让!” 刘金海吩咐抬棺的八大金刚,“你们不用等了,也不用管他,让我妈早一点入土为安,跟我下棺。” 棺材移到土坑边。 刘金海大声嚷着:“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放。” 陈重生没有半点惊恐,他干脆四肢八开躺在土坑里。 刘金海见状,无计可施,一屁股坐在挖出来的土坷垃上。 第143章整人 刘金海跟几个叔伯了商量一下,让他们在这里招呼,他不得不去搬人。 他赶到村委会,拿起电话就跟池清明拨了过去。 他差不多是在哭诉,“书记,您快来救我。” “怎么了?说清楚点。” “陈乡长跑到埋我妈的土坑里去了,死人不让我妈下葬。” “啊?他疯了。他想干什么?” “您过来了,我再跟您说。” 池清明叫上钟平,又跟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俩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前往金安村。 “书记,这个陈重生到底怎么回事?到处惹事生非,我们要不要找一个机会,治他一下?” “他也没有什么事做得出格,你治他什么?你对他最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不知道,他上面是有人的。” “书记,他不是金安的嘛,他上面有人?” “你想啊,他要是上面没有人,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当上乡长?你看,整个岚城县还有没有比他更年轻的乡长。我跟你说,他上面的人,还不是一般的人物,是大人物。” “我们只要抓住他的把柄,我们就可以把他赶出瓦池乡。” “你跟他前世有仇啊?” “我跟他没有仇啊,我就是看不惯他那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样子,特别是对您。” “可他有把柄让你抓吗?” “书记,我觉得太湖的那件事,就可以好好地整一整他。” “太湖那件事,他把癞子他们一伙人教育了一番,放了,他也没有什么错啊。” “书记,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到太湖去,有人跟我说,太湖的村长跟陈重生有一腿,关系很不正常。” 钟平这么一说,池清明突然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一些传闻,“钟平,你停,停。” 两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停在路边,悄悄地说上了。 池清明有一点急不可耐,“钟平,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湖村的人跟我反映,陈重生那次下去,半夜三更了,他跑到刘凤英村长的家里去了。您想啊,孤男寡女的能有什么事,那还用说吗?” “我倒是听说过他们俩人一些事,不过,捉贼拿赃,捉奸在床,你亲眼看见了?” 钟平摇了摇头,“我没有看见,这有什么要紧,群众有反映,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嘛。” 池清明很有深意地笑了笑,这种事还用一个年轻人来教嘛,他可是太有体会了。 “这是一把双刃剑,弄好了一件见血,让他直接走人,弄不好,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书记,你交给我,我保证弄好。” 池清明没有马上答应,他很清楚,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弄不好,诬陷诽谤,会毁了他的政治生命。 池清明沉吟良久,“除非刘凤英她自己承认,才是铁板上钉钉,陈重生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钟平,这件事,你不要着急,我们从长计议。现在,我们先去金安村,看看情况再说。” 池清明和钟平在半路上,谋划着怎么整治陈重生,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俩去救急。 刘金海半天等不来池清明,就往乡政府不停地打电话,电话都快打爆。 刘金海等得毛焦火辣,恨不得骂娘。他的母亲还凉在那里,现在要是让他回到坟地,他真的会把陈重生埋在那个土坑里。 “书记,您总算来了。” 刘金海腆着个肚子,瞅见池清明就跑了过去。 池清明从自行车上溜了下来,问:“刘金海,到底是什么事?” “陈重生个小王八蛋,躺在土坑里,阻止我下葬。书记,我都快急死了,您快跟我想想办法。” “送葬的那么多人,你喊几个人把他拽上来,不就行了。” “这也是怪我,把个坑挖深了,人下去了,爬上来都困难。” “走,走。别耽误时间了。” 由于刘金海迟迟没有回去,帮忙送葬的不少人,也等得不耐烦了,扔下东西回家去了,只剩下他的一些亲戚,还有等着刘金海给他们发钱的八大金刚。 池清明站在土坑边,看着土坑里的陈重生,躺着,在悠闲的睡觉。 池清明忍不住笑了。 “小陈,小陈。” 陈重生眨巴了一下眼睛,见到池清明站在上面,腾地爬了起来,“书记,把您都惊动来了。” “小陈,你想在这里过年,还是怎么着?” “书记,您叫刘村长他们先走。” “小陈,我来你们金安了,你不请我到你们家,和你爸喝两口?” “肯定要请您啦。” 陈重生越来越看不懂池清明了,陈重生阻止了刘金海下葬,刘金海搬来了池清明,池清明对他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完全是朋友之间拉家常似的对话。 陈重生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逝者为大,他这样做,是对刘金海不敬,更是对刘金海母亲的大为不敬。 没办法,他就是一根筋。 池清明把刘金海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送葬的人抬着棺材,悄没声息的离开了,等陈重生爬出土坑时,这里空无一人,寂寥无声。 第144章欲加之罪 陈重生这一次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他跟刘金海是彻底的掰了,以后他再来金安村受到冷遇不说,他跟金安村的上传下达的工作,必然也会大打折扣。 他跟池清明的关系也会变得特别的微妙,他不顾一切后果的轴劲,池清明对他肯定也会认为,这家伙横啦,惹不起,自然会对他敬而远之。 金安村的村民,除了吕家,吕衣甘蓝的奶奶,对他有那么一点感激之情以外,恐怕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他对待死人缺乏敬重之意,简直就是一个无孝无德之人。 他对金安村的村民有这样的想法,还能理解,你不能要求广大的村民都有很高的觉悟,都有全局观、大局观。 刘金海把他母亲埋在别人家的地里,看似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它的影响却是深远的。刘金海作为一个村长,党的领导干部,搞特殊化,关键是其他的人,也会效仿,这样广大的群众就会渐渐的丧失对党的领导的信任,这是非常可怕的。 陈重生过后想了想,他这件事做得值,尽管给他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应该说,他不是那么特别的在乎,这或许就是年轻人没有多少顾虑的原因吧。 陈重生把这件事讲给他爸听了,他爸也认为他做得对,这倒不是因为吕衣甘蓝跟他们有那么一层关系,换了别人,他爸也是他绝对的支持者。 “刘金海太霸道了,在村里为所欲为,你这么治他一下也好。” 陈重生知道,能得到他爸的首肯一次都是很不容易的。 “你再做这样的事,事先要跟老百姓讲清楚,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和拥护。” “爸,我知道,当时那种情况,我确实没有来得及说。” 陈重生觉得,他爸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做任何事情,得不到老百姓的支持和拥护,就相当于孤军奋战,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今天幸好是有那么多的人在场,否则,刘金海和他家里的人,对他下黑手,那也是说不准的。 陈重生觉得,刘金海应该感谢他,池清明也应该给他记一功。 刘金海要是真的把他母亲埋在吕衣甘蓝的地里,吕家往上面一告,上面再来人一追查,不说撤职查办他,他还得把他母亲从吕衣甘蓝的地里移到乱葬岗。 可是,刘金海不这么想。 陈重生现在想到的,池清明当时就想到了,跟刘金海语重心长地说了,他才带着人把他母亲送到乱葬岗埋了。 刘金海认为,这是书记在爱惜他,保护他,给了他又一次的政治生命上的重生。 晚上,刘金海把书记和钟平特派员请到家里好好的款待一番。 “谢谢书记,您真的是我的再生父母。” 刘金海感激涕零,就差行跪拜之礼了。 陈重生跟他说了那么多,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书记几句话,刘金海却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刘金海看来,陈重生是故意为难他,而书记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护他。 三个人推杯换盏,推心置腹,说了好多话。当然主要是刘金海在掏心掏肺的说,谢天谢地不如谢书记。 池清明虽然也是醺醺醉,但头脑还算清醒,问:“金海,我上次听说,陈重生跟那个太湖村的……” 刘金海赶紧抢过话头,“刘凤英。” “对对,他们……” “他们关系很不正常,大白天都睡在一起了。不是我跟您说的嘛。” “你告诉我,他们这算什么?两情相悦?” “这……不应该吧,” 钟平歪在一边,忽然冒出来一句,“强占民女。” 刘金海兴奋地说:“书记,就这意思。我看过一本书上说,有一个新四军的独臂英雄就因为这,被粟裕将军枪毙了的。” 池清明摆了一下手,“没那么严重。金海,你再去深入的了解一下,写一份报告寄给县委、县政府、县公安局,反正是多送一些单位。就以你的名义。不,不,匿名,匿名,让他们调查去。” 刘金海连连答应,“好,好。我知道怎么写。” 池清明提醒他,“还是以事实为依据,完全没边的,就不要写。” 钟平也建议他,“添点油,加点醋,那还是可以的。” 刘金海点头称是,“我心里有数。” 第145章自找麻烦 春节期间,陈重生划了一下重点,暂时可以把工作上的事情先放一边,全力推进他和陈志霞的关系再往前进一步。 他正好利用过年的放假时间,看望一下陈志霞的爸,感谢她爸对他的信任,顺便当着陈志霞父母的面,明确一下他和陈志霞的恋爱关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也将带着陈志霞回家,让他爸看一看未过门的媳妇,也让他的几个妹妹认一下未来的嫂子。 这么一顿操作下来,他和陈志霞的关系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再之后,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清晨,陈重生推着自行车出门时,他的二妹陈重夏盯上了他。 “哥,你去哪里?” “我到县城去一趟。” “带上我呗。” “你去县城干什么?” “我有一些简谱上的问题,想去请教一下团长阿姨。” “那行吧。” 陈重夏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陈重生刚跨上去,他的背后就传来陈重如的叫声。 “哥,你这是去县城吗?我们一起去。” 陈重如说着,把自行车也推了出来。 “你又干什么去?” “我去办点年货。” “说,还需要买什么,我带回来。” “你买不好东西。” “我怎么就买不好东西,有钱就买得好。” “那可不一定啰。”陈重如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哥,我还有一点别的事。” 陈重生也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还有什么事?” “我去跟岚县重如食品厂定一下原材料。” “你刚才说什么厂?” “重如食品厂啊,怎么了?” “重如……你胆可够大的。” “这算什么,敢想才能敢干,敢干才有钱赚。” 陈重生跟陈重如竖一个大拇指,“你厉害!哥甘拜下风。” 陈重花上完厕所出来,瞅见门口这架势,赶起路来,“大姐,你们都上街,我也要去。” 陈重如斜了一眼陈重花,“不行,你在家里陪着爸。” 陈重花嘴巴嘟起老高,“不嘛,就不。” 陈重花知道大姐对她有时像和蔼的母亲,更多的时候,像一个严厉的父亲说一不二。她撒娇,她大姐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没意思。 陈重花跑到陈重生跟前,扶着他的自行车龙头,苦求,“哥,哥……” 陈重生只得劝说陈重如,“重如,花儿还没有上过县城,带她去逛一逛,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陈重如板起脸,“不行。今天不行,我还要驮年货回来。” 陈重生见陈重如不准,又不好怠慢了小妹,拍了一下面前的三角架,“花儿,来,坐这,哥带你去。” 陈重花喜滋滋跟陈重如做了个鬼脸。 陈重如恨恨地说,“进去,跟爸说一声。” 陈重花屁颠屁颠跑进去,很快又跑了出来,爬上陈重生的自行车。 到了县城,陈重如去办年货,陈重夏去了剧团,留下陈重花那么个拖油瓶,陈重生这时才觉得麻烦来了。 “哥,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里?” “我不知道呀。” “那我们去找一个姐姐。” “哥,是找大姐,还是找二姐?” “都不是,是……是一个新姐姐。等会,你见到了,你可要像对你二姐一样对人家,你记住没有?” “知道啦。” 陈重生牵着陈重花,到了医院二楼神经内科。 陈志霞从办公室里出来,说:“你今天怎么来了?” 陈重生答道:“我来看你。” 陈重花挣脱她哥的手,跑到陈志霞边上,仰着头,“新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志霞摩挲着陈重花的头,“你刚才叫我什么,新姐姐?” 陈重花调皮地说:“是啊,我哥告诉我的。” 陈重生在空中踢了她一下,埋怨道:“胡说。就叫姐姐。” 陈重花问:“姐姐,你今年几岁?” 陈志霞见陈重花调皮可爱,问:“重生,她叫什么?” “你就叫她花儿。” 陈志霞说:“花儿,你为什么要问姐姐几岁?” 陈重花自作聪明地说:“我好排位,这样我就知道,我是叫你大姐,二姐,还是三姐?” 陈志霞说:“花儿,你叫我姐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会弄混的。” 陈志霞和陈重生相视一笑。 陈重生微微蹲下身子,对陈重花说:“花儿,你一个人在这里玩一会,不要跑远,我跟姐姐去说一个事,好不好?” 陈重花拽着陈志霞,“姐姐,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陈重生本想跟陈志霞上天台,亲热一嘴,陈志霞一脸遗憾,陈重生也是徒增烦恼,就恨恨地瞪了一眼陈重花,那意思,你小心一点,下一次你甭想哥再带你啦。 陈志霞也只得迎合陈重花,“花儿说得没错,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嘛。” 陈志霞一倒戈,陈重生立刻成了孤家寡人,也不得不顺从,“我想在过年的时候,去看望你爸妈,你看初几的哪一天方便?” 陈志霞没有马上答应,她还必须先回去征求她爸妈的意见,特别是她妈的意见。 她当然愿意,可她妈万一不同意呢,陈重生冒冒失失去了,那该是有多尴尬。 陈重生见陈志霞细眉微皱,马上明白过来,“不要紧,你去我们家也可以。” 陈重花一阵雀跃,拍起手,“好呀,好呀。” 陈志霞低下了头,为难地说:“不好吧。” 陈重生早上来的时候,满满的热情和期盼,霎时感觉,被淋了一盆冷水,凉透心了。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志霞,希望她能满足他的一点心愿,陈志霞似乎没那意思。 陈志霞拉着陈重花说:“花儿,姐现在要看病人去了,你先在这里玩一会,中午,姐带你下馆子去吃好的,好不好?” 陈重花期盼着她哥答应,两眼直勾勾盯陈重生。 “花儿的两个姐姐,到县城在办别的事,等会我们还要汇合。以后还有机会。” 陈志霞说:“你叫她们一起,我请。” 陈重生说:“不用了吧。” 第146章到群众中去 陈重生今年这个年过得实在憋屈,憋屈到极点。 他和陈志霞虽说隔着三十多里地,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他们却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不能相见相拥。 他和刘金海那么一闹,村里的人还没有完全消化过来,还觉得他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人来他们家串门。 陈重生不想耷拉个脸在家里,影响他爸和几个妹妹的情绪,以及家里过年的欢快气氛。 他也不想走什么亲戚,那种对他众星捧月的阿谀奉承,他不习惯这种浮夸式的讨好。 他在瓦池中学的同学虽然不少,但大多的人觉得他高高在上,也没有什么有求于他的,巴结不上,也就没有什么来往。掰着手指头数,也就黄自强和刘凤英他们几个。 陈重生主动去了黄自强家。 他见黄自强也不完全是无聊、寂寞,没地方去,还是有一些别的用意。黄自强毕竟是他来瓦池乡树的一个致富的典型,经过之前的一些折腾,或多或少会受到一些影响,另外,他跟陈重如签订了供应鸭蛋的合同。陈重生这次去,既是给他带去信心和鼓励,同时也是让他保证给陈重如源源不断的货源。 现在,黄自强和陈重如就像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他们成功了,那他陈重生也就成功了。 他就可以把他们致富的经验报上去,向全县去推广。 “乡长来了。”黄自强媳妇对陈重生一直很客气,她转身朝里屋嚷着,“黄自强,你同学来了。” 黄自强快步走了出来,有点惊讶,“是你?” “你这个样子,好像我不该来,是吧?” “不是,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哪个,相好?” “不是,你这么忙,我怎么知道你还有空?” “黄自强,我们去看看你的宝贝。” “什么宝贝?” “你的鸭宝宝呀。” “哦,哦……在屋后。” 黄自强把他媳妇拉到一边,低声嘱咐她,“去把刘凤英叫来。” 看来,黄自强始终都没有忘记撮合陈重生和刘凤英俩人。 在黄自强的眼里,刘凤英长得有模有样,又是村长,跟陈重生是同学又是同乡,他们俩完全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黄自强走到屋后的鸭圈,笑嘻嘻的。 陈重生正在和鸭子嬉闹,嘴里“鸭,鸭”的学着鸭子叫唤。 陈重生瞥了一眼黄自强,不免纳闷,“你乐什么?” “没什么。你来了,我当然高兴啊。” “黄自强,你这鸭群没受什么影响吧?” “还好。” “那就好。你可要保证给陈重如的货源。” “你就放一百个心,我签了合同的,我懂。” “你明白就好。我们虽然是好朋友,可是法律是不讲情面的。” 应该说,陈重生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他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黄自强倒是关心起陈重生,“重生,你知不知道,你上次跟刘金海闹的那么一出,好多的人都在背后夸你呢。” 这应该算是陈重生这一段时间里听到的,最令他感动的话了。 “唉唉,大家都怎么说的?” “大家都夸你,有胆有识,敢硬碰硬,为我们老百姓出了一口气。” 陈重生开始洋洋得意,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对付像他那样的人,就应该像你这样的。” 陈重生绽放出春天一般的笑脸,他恨不得把黄自强抱起来,转上几圈。 “唉、唉,还有吗?我怎么感觉,大家都在躲着我似的?” “别人敢上你家里去给你贺喜嘛,包括我,也是这样的。” 陈重生这就有一些难以理解了,“为什么呀?” “现在,刘金海还是村长,大家多少还是怂他的。” “你们是怕他打击报复?” “那是肯定的呀。” 一个村长,这行政级别上,那是一个最小的官员,但是在僻远、闭塞、落后的乡村,他就是个土皇帝,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即便是大家都认为陈重生做对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接近陈重生,那样的话,不就成了刘金海的眼中盯了。 还是应该到群众中去,听一听群众的心声,那他这个年,肯定过得舒心、快乐,肯定不像前两天那么憋屈。 第147章相亲 “重生,走,屋里去坐。” 陈重生边往屋里走,边问:“你爸妈呢?” “他们住在一边,我们弟兄多,我分出来了。” “我是说嘛。” 黄自强泡了一杯茶,递给陈重生。 “你媳妇呢?” 黄自强假装东看看,西瞧瞧,“刚才不在这里的嘛。” 陈重生把茶杯往桌子一放,准备离开,“那行吧,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重生,你什么意思,屁股都没有坐热,刚来就要走?” “我屋里还有一些我爸的亲戚……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陈重生的话不假,屋里确实有几个他爸的老一辈亲戚,陈重生跟他们说话打不上板,基本上不在一个频道上。他在一堆老人中间,人家问他什么,他还得恭恭敬敬回答,还得尽量迎合他们。陈重生觉得很不自在,这才跟他爸谎称去方便,跑了出来。 “那也不行。” 黄自强也是真心留客,就拽住了陈重生的的胳膊。 “真的不行。我要是不回去,我爸会发动我几个妹妹,挨家挨户找来的。” 黄自强就是不放手,陈重生没有办法,只得去掰他的手腕。 黄自强不得不道出了实情,“刘凤英马上就来。” “啊?” 陈重生一听说刘凤英要来,那就算是十头牛也拽不住他了,他肯定、必须、马上走。 经过了癞子那件事,他对刘凤英多少有些害怕,害怕她像糖一样沾上自己。本来,他跟刘凤英就不太熟,完全是因为黄自强的原因,他认识了她。 陈重生也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想和刘凤英打裹,说穿了,他就是不想和她来往。 陈重生使劲一甩胳膊,甩掉了黄自强的手,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自强,不好意思,下次,下次好不好?” 陈重生说着,拔腿就跑了。 黄自强愣在那里,不明白是为什么,刘凤英来了,陈重生怎么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 “黄自强,陈重生呢?” 刘凤英走在黄自强媳妇前面,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明显是着急忙慌地赶过来的。 黄自强两手一摊,“走了。” 刘凤英脸一沉,“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你什么意思嘛?” 陈重生匆匆赶回家,刚在门口一露脸,他爸陈中福就招呼上了。 “重生,来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就在屋后面转了一圈。” 陈重生瞅着叔叔、伯伯、婶婶一个个齐刷刷地望着他。 陈中福说:“重生,你叔叔跟你相中一个女娃。” 之前是问工作,现在改相亲了。 问工作,也不是真的关心他的工作,更多的是,好像是在八卦他的工作中的趣事。 相亲,那应该是关心他的个人问题了。 他爸对他的个人问题是特别的上心,曾不止一次的跟陈重生提到过。 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他爸自然不会放过。 陈重生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陈中福饶有兴趣地说:“你叔的叔伯兄弟的一个姑娘,比你小个两岁,人长得标致,又在学裁缝。虽说沾点亲,不过已经出四代了,不属于近亲。” 陈重生略略埋怨,“爸,我个人问题,您不用操心。” “咋不操心?你也不小了,二十四、五了,你妈要是在的话,早张罗跟你把婚事办了。” 叔叔、伯伯、婶婶一起七嘴八舌劝说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娃儿都打酱油了。” “我还等喝你的喜酒呢。” “你叔说的这个,你相一下,不行的话,婶跟你说一门好的。” 陈重生苦笑,还得谢谢他们的好意,“多谢您那们的关心,我已经有对象了。” 陈中福急切地问:“你有对象?人呢,在哪里?你不会是还在惦记……” 陈重生清楚他爸说的是吕衣甘蓝,那确实是过去式了,“不是她,她人都不在这里了。我现在的对象,在县城……花儿知道的。” “真有了?重花、重花。” 陈重花和陈重夏在门口踢鸡毛键子,听到她爸叫唤,陈重花跑了进来,“爸,什么事?” 陈中福说:“你哥说你看见他的对象了?” 陈重花一脸茫然不知,“我不知道呀。” 陈中福横了一眼陈重生,“他叔,你明天就把你说的那个女娃带过来。” 陈重生就给陈重花使了个眼色,“医院,白衣服……忘了?” 陈重花赶紧纠正,“爸,有,有,我见到了。” 陈重生跟陈重花往门外努了一下嘴,陈重花一溜烟跑了出去。 “爸,我没有诓您吧。” 既然儿子有对象了,那他这就属于瞎操心了,陈中福眉开眼笑,“你可是把姑娘带回家来呀。” “好、好,带回家来。” 第148章祖坟冒青烟了 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驶进陈重生的家门口,缓缓地停了下来。 “请问,陈重生的家……花儿!” 陈重如和陈重花停了下来,陈重花更是惊愕不已。 车里的女孩子居然认识她,而陈重花却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陈志霞推开车门,高跟皮鞋,笔挺的蓝布裤子,粉红的呢子大衣,飘逸长发,配上洁白的纱巾,纯粹的城里女孩,在乡下这个地方,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陈志霞笑靥如花儿,下了车,“花儿,我,姐姐。” 陈重花痴痴的,依旧没能认出陈志霞来。这也难怪,上次在医院,陈志霞戴着口罩,长长的头发盘着。 陈重生突然心有灵犀地站起来,冲到门口,目瞪口呆,喜极而泣。 陈志霞? 陈重生爸和他的几个亲戚陆续走了出来。 陈重生悠悠地走近了陈志霞,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陈志霞“嗯”了一声。 陈重生瞥了一眼陈重花和陈重夏,又拍了一下陈重花的头,“花儿,医院,新姐姐。” 陈重花这才醒过神来,惊喜地叫了起来,“姐姐,我认识你。” 陈重花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陈志霞。 陈志霞抚摸着她的头发,“花儿,终于想起来了。” 陈重生指着陈重夏,“这是我二妹,陈重夏,县剧团的演员。” 陈重夏羞涩地笑了笑,“哥,人家还没报到呢。” 陈志霞轻轻地拍了一下陈重夏的胳膊,“那我可要去看你演的戏哦。” 陈重生扯了一下陈志霞的衣袖,到陈中福的面前,“我爸。” 陈志霞微微鞠了一躬,“伯父。” 陈中福大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咧嘴笑了。 “爸,我女朋友,陈志霞,县人民医院的医生。” “好,好。” 对陈中福来说,儿子找的对象,不光人长得漂亮,还是城里人,还是一名医生,这不是吕家姑娘,更不是他的那些亲戚介绍的姑娘所能比的。还让陈中福大吃一惊的,这个姑娘还有人用吉普车送来,吉普车就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这个姑娘绝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来头不小啊。 他儿子陈重生大学一毕业就是乡长,这本身就是天降大任,现在又找了这么一个对象,那就是皇恩浩荡,是他们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陈中福有一点飘飘然了,连忙掏出烟来撒给他的那些亲戚。 陈志霞跟陈重生噘了一下嘴,“我带了一些东西,在车上,你去搬下来。” 陈志霞拉开了后车门。 四五个纸箱,鼓囊囊的,烟、酒、糖果、糕点,都可以配置一个乡下小卖部了。 陈重花也不客气,悄悄地拿了些糖果,分了一颗给陈重夏,自己含了一颗在口里,还把一颗塞进陈志霞的嘴里。 陈重花拽着陈志霞,“姐姐,这一些都是给我们的吗?” “是啊。喜欢吗?” “喜欢呀。” 陈中福叫道:“重夏,你大姐呢?” 陈重夏说:“去找小四哥了,说是去联系车拉货。” 陈中福吩咐说:“重夏,你去帮你婶生火做饭,好好招待一下陈姑娘。” “婶,我来告诉您怎么使用我们家的新玩意。”陈重生又兴奋的对陈志霞说,“你也来瞧一瞧,我弄的沼气炉子,可比你们城里的煤炉子强多了。” 陈志霞说:“那我肯定要看一看,什么东西,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陈重生带着他们所有的人,挤进了厨房。 陈重生打开阀门,刮燃火柴,引燃一根细木棍,伸进灶里,“喷”的一下,一股蓝色的火苗窜了出来。 陈重生说:“操作简单。看见没有,无烟而且火大。” 陈志霞不解,“这火哪里来的?你怎么弄的?” 陈重生就在陈志霞面前拽了起来,“我厉害吧。” 其实,这个沼气,对于陈重生这个学化学的来说,分明就是个小儿科,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两三天就搞定了。 他也是在搬家之前上厕所时,蹲在化粪池上面,臭气熏天,突发奇想,何不利用化粪池做一个沼气池呢。 做新房子的时候,他和几个泥瓦工一合计,就在猪圈下面建了一个沼气池。 然后,在县城买了几根水管子和阀门,沼气炉子就搭建好了。 陈重生关掉阀门,火忽忽悠悠熄灭了。 陈重生从厨房走了出来,大家也跟了出来,开始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其实很简单,就是费物利用,把动物的粪便放在一个池子里腐烂、发酵,慢慢的就会产生一种气体,这种气体就叫沼气。沼气燃烧后,没有烟尘,也没有什么有害气体排放,是一种最为理想的燃料。开过年了,我准备在全乡推广。” 陈志霞兴趣渐浓,“你跟我们家也装一个呗” “城里办不到,城里没有动物的……” “哦。” 陈重生就是要让陈志霞觉得,农村也有城里没有的东西,不仅仅是广袤的田野,清新的空气,还有沼气炉子。 陈重生最后提醒大家一句,使用这个沼气炉子,得注意安全,不然,会发生爆炸。 第149章六宫床 陈志霞跟司机小李子说:“你先回去吧。” “姐,你不回去?我怎么跟部长交待?” “你就我爸说,乡下热闹,我想多待一会儿。” “要不,晚上我来接你吧。” “不用。” “姐,那我回去了。” 陈志霞跟小李子说话时,陈重花一直牵着她的手,仰着头,盯住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陈志霞回过头来,抚摸了一下陈重花的小脸蛋,“姐不会走的,姐舍不得我们花儿。” 陈志霞当然不会是因为陈重花,她是为陈重生来的。 她想他,她就来了。 她可不像陈重生那样,有那么多的顾虑,她是属于那种随心而动的女孩。 过年的那几天,她们家里川流不息,来拜访她爸、她妈的客人很多,陈志霞的任务就是端茶送水,人家说正事时,她还得回避躲进房里。她就像是一个侍应生,还得逢人赔上笑脸。 烦。 丫头耷起个脸,当爸的一眼就瞧出来了。 陈秀芬出门去拜见别人,张之洞就给他的司机小李子打电话。 “丫头,是不是烦?” “爸,你们大人的事,干嘛要扯上我呢。” “丫头,你不是呆在家里没事嘛。” “谁说我没事,我想去乡下看一看,看看那里的田园风光,呼吸那里的清新空气。” “是为了他吧。” 陈志霞满脸娇羞,“爸……” “你去小陈的家里,给人家爸妈多买点东西过去。到了人家家里,乖一点,别跟在家里一样,耍娇小姐脾气。” “爸,我知道了。” 陈志霞来到陈重生的家,这里完全是另一番生活的景象,她感到无比的新奇,更主要的是,她受到了他们家里人前所未有的簇拥和欢迎。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何以受到他们一家人的热情拥戴。 方桌子上的菜,堆了一层又一层,像一座宝塔似的。 每一个人都跟她说话,赔笑脸,给她碗里夹菜,她俨然成了供台上的观音娘娘。 吃完饭,陈中福把陈重生和陈志霞叫到房里,指着六宫床,“姑娘,认识这个吗?” 床的四个角上四根圆柱子,撑起顶上的蚊帐,整个床雕龙画凤,床边还有一个与床一样长的踏脚板,虽说这种床有一些陈旧,但是做工精细,古色古香。 陈志霞摇了摇头。 陈中福像一个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侃侃而谈,“这叫六宫床,乃古代后宫嫔妃所用之床……” 随后,陈中福哼起了白居易的《长恨歌》中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一句诗的意思,陈志霞是明白的,陈重生爸不会无缘无故吟诵这一句诗,应该是在间接夸她的美丽。 陈重生疑惑不解,“爸,您这是?” 陈中福说:“你们将来,百年好合之时,这个就是你们的了。” 陈重生和陈志霞相视一笑。 陈重生和陈志霞对于这个六宫床的价值和厚重的意义,一无所知,所以,他俩在陈重生爸的面前表现出有那么一点不屑一顾。倘若,他们真要是在乡下结婚,肯定是要置办新的家居。 但陈重生不会拂他爸的好意,“爸,谢谢您。” 陈重生给陈志霞眨巴眼睛,陈志霞多聪明的人,马上意会到,说:“伯父,您太讲究了。” 陈中福凝视着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打心眼里喜悦,“姑娘,你来这里,你爸妈知道吗?” 陈志霞说:“我爸知道。” “那是你爸派人送你来的?” “嗯。” 陈中福似乎一切都明了,就走了出去。 陈重生一屁股坐在六宫床上,他拍了拍床沿,“来,坐。” 陈志霞怯生生坐了上去,就被陈重生一把按在床上,欲行温存之事。 陈志霞虽巴不得,但在人家家里,还是有许多顾虑,挣脱出来,慌乱整理了一下衣服。 陈志霞柔柔地说:“你妹妹她们都在家,看见了,多不好……” 也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太大意了。 陈重生克制住內心汹涌的激情,朝陈志霞难为情地笑了一下。 陈志霞双眸里闪烁着狡黠,又是那么的柔情款款,“晚上,你送我回家,我……” 陈重生知道挽留不住,但还是礼貌性的劝慰了一下,“你在这里过一夜,跟花儿一起睡,明天我送你回去。” “其实,我也想在这里……可我要是不回家,我爸妈会找来的。” 陈重生完全相信她的话,她是她爸妈的唯一的宝贝女儿,怎么放心她夜不归宿呢,还是在男友的家里。 第150章承认差别 刘凤英不甘心。 黄自强的媳妇去叫她,她二话不说,兴致勃勃来了,为了啥? 为了陈重生。 她当然不知道陈重生是为了刻意躲开她,才溜走的。 陈重生回家去了,这并不妨碍刘凤英见他。 刘凤英心生一计,我何不去他家拜年呢,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 她找黄自强要了两瓶酒,提着就上陈重生家了。 陈重如在门口小声的练习简谱,陈重花追着小鸡玩耍。 “唉,你哥呢?” 陈重花瞥了一眼刘凤英,就一头扎进了屋里。 陈中福在和几个亲戚闲聊,陈重花知道跟她爸也说不着,就去房里找她哥。 “哥,又一个姐姐说找你。” 陈重生拽着陈志霞走出门,脸色立刻变了,语气有那么一点不太友好,“你怎么来了?” 陈志霞见来客人了,想掰开陈重生的手,却被他拽得紧紧的。 刘凤英落落大方地说:“我来给你爸拜年。” 陈重生不敢与刘凤英有过多的言语交流,担心那句话不到位,就伤了两个女人的心。他干脆顺水推舟,“我爸在屋里,你进去吧。” 陈重生和陈志霞也不进去,就伫立在门口。 刘凤英算是当过几年的村长,复杂的人情世故也略知道一些,见到陈重生和女孩手拉着手,也明白了是咋回事,依旧不动声色。 刘凤英径直地走了进去,把酒放在桌上。 “陈大伯,我来给您拜年。” 陈中福欠了下身子,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坐。” 刘凤英也不夹生,拖了一把凳子,坐了下来,就加入陈重生他爸的圈子,很快就聊上了。 “陈大伯,您那们现在搬了新家,又通了电,这样的日子,您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过?” 陈中福应道:“是啊,感谢党,感谢政府。” “大伯,我怎么没有见到重如?” “她呀,现在比乡长还忙。” “我跟您说,她呀,胆大,将来厂子开起来了,她可比乡长强得多,赚的钱多了去。” “嗨,钱多钱少还不是一个样。” “那可大不一样。” 应该说,刘凤英是明智的,她要是现在偏要和陈重生站在一起,受到冷遇不说,肯定特别的不自在。 她和陈重生爸聊得畅快,也就冲淡了她刚来时的一些心里的郁闷。 刘凤英现在完全可以坦然面对陈重生和他的女朋友了。 她差不多也明白了,陈重生之前对她躲躲闪闪的缘由。 原来他有对象了,难怪。 看到陈重生他俩亲密无间的样子,特别是那个女孩,年轻,可爱,白白净净,穿着时髦,一瞧就是城里人,自己跟人家比,差太远了。刘凤英这一点还是有自知之明,虽无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刘凤英走到陈重生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志霞,真正的是顾左右而言他,“陈乡长,我大小是一个村长,来拜会你,你就不能接待一下嘛?哪怕是倒一杯水。” 陈重生恍然明白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慢怠了。” 陈重生正要进屋,刘凤英拦住了他,“不用,我不是那种太在意小节的人。” 陈重生刚才确实有点过分,就勉强笑了笑。 “陈重生,你不够意思啊,到现在都没有跟我介绍一下这位?” “哦,不好意思。陈志霞,县人民医院的医生。” “也姓陈?” 陈志霞轻微点了下头。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陈重生看刘凤英说话开始阴阳怪气,立马岔开话题,“凤英,去看看我沼气炉子。” “什么?” “你来。” 陈重生跟她单独操作了一遍,“怎么样?是不是比烧柴火、烧煤方便多了?” 陈重生详细介绍制取沼气的原理。 “重生,这个东西太好了。” “我准备在全乡推广。你回去了,在你们村里帮忙宣传一下。” “好,好。” 刘凤英离开时,有那么一点羡慕似的,看了眼陈志霞。 天色向晚。 陈志霞也要回去了。 陈重花拽住她,就是不让她走,眼里泛着淡淡的泪花。 陈志霞不知道怎么来抚慰一下她这个小妹妹,徘徊不前。 陈重生过来说:“花儿,将来哥跟姐在一起了,姐就可以天天陪你一起玩了。” 陈重花说:“姐姐,真的吗?” 陈志霞说:“真的。” 陈重花伸出手指,就要跟陈志霞拉钩盖章,陈志霞也就当是哄小孩子嘛,谁会当蛮大一个真呢,照办了。 陈重生在送陈志霞回去的路上,还在说:“唉,你知道嘛,花儿从来没有这样过,对谁这样的舍不得。” “是吗?” “唉,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魔力?我也舍不得。” 陈志霞娇嗔地攥了一把陈重生腰上的肉,“去你的。” 自行车晃了两下,陈重生稳住了,“我是说真的。” 陈志霞想了想,陈重花跟她还真的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或许是她的个人形象出众,也或许是她今天带了好多吃的东西,小孩子嘛。 第152章询问 丁科长凭他在组织部门十多年的工作经历,干部之间的那点是是非非,他太有体会和感触了。 在陈重生的这件事上,他不说有十足的把握,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自信。 他之所以没有在张之洞的面前打保票,还是想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免得一翻船,大家都落水了。 陈重生的材料,就是他一手准备的,到岚城师院要人,也是他亲自去的。 他虽说和陈重生见面不多,但对陈重生这个孩子印象还不错。 人本份老实,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农村出来的孩子大多是这样。 初涉官场,年轻气盛,说话太冲,得罪人也是有的,招来报复,对他今后的成长也是不可或缺的。 丁科长骑着自行车,一路走,一路思忖,是直接找陈重生,单刀直入,问清情况,这样对陈重生来说,即便有问题,还有缓和的余地。也可以从侧面入手,也就是直接找当事人刘凤英核实情况,从而获得确凿的证据,那么做就没有任何的缓和的余地了。 丁科长反复权衡之后,决定先找陈重生。 他到了瓦池乡政府,通过门牌就把自行车停在乡长办公室的门口。 陈重生正在准备上报关于在瓦池乡建设沼气项目。 “小陈。” 陈重生抬起头,惊喜道:“丁科长,我正准备去找您和部长呢。” “哦……” 陈重生就把报告递了过去。 丁科长瞟了一眼,“就这?” 陈重生兴奋地说:“这个是完全可行的,过年期间,我已经在自己家里实验过了。” 丁科长径直走到了陈重生办公桌的位置,坐了下来,反客为主,“小陈,我们现在不谈你这个什么沼气炉子的事。你坐下。” 陈重生见丁科长面无表情,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丁科长,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丁科长冷冷地说:“陈重生,你值得组织信任吗?” 陈重生莫名其妙,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丁科长。 “你现在自己说出来,我们还有缓和的余地……” “丁科长,我不知道您要我说什么?” “行,我跟你提个醒,刘凤英……” “丁科长,刘凤英怎么了?她两天前还跟我爸去拜了年的。她出什么事了?” “陈重生,她出了什么事,难道跟你没有关系吗?” 陈重生立刻想到,因为陈志霞,他当时冷落了她,她寻短见了,“丁科长,那不能怪我,我有了喜欢的人。” 陈重生这么一说,丁科长反而云里雾里。 “你有自己喜欢的人,能跟我说一说是谁吗?” 陈重生没有想那么多,就顺口一说,“县人民医院的医生。” “叫什么?” “陈志霞。” 丁科长也是认识陈志霞的,张之洞的丫头,不会这么巧吧。 “陈志霞?哪一个陈志霞?” 陈重生非常明白的一点,他找的是当医生的陈志霞,而不是部长的姑娘陈志霞,不然,别人就会认为他是在攀附权贵。 他压根就没有这种想法,这一点他跟陈志霞也是讲清楚了的。 所以,丁科长问起,陈重生就刻意回避部长,咬口说:“还有第二个陈志霞?那我就不认识了。” “好,我们不说她了。你刚才说,刘凤英是因为陈志霞出事,到底会出什么事?” “我不知道呀,是您说刘凤英出事了。” “是啊。她出事了,你责任就大了。” “丁科长,她出事了,关我什么事。刘凤英寻短见了?” “谁说她寻短见了。你和她,没有什么故事要跟我说一说的吗?” 陈重生现在意识到了,丁科长专门来找他,始终没有离开刘凤英,一定是张之洞部长听到了什么谣言,为他丫头作想,派丁科长下来调查来了。 陈重生必须要跟丁科长说清楚,不然他回去复命,他和陈志霞还有未来吗? 陈重生就把他和刘凤英从第一次见面,到黄自强家喝酒醉了,和刘凤英合衣睡在凉床上,再到他们一起去太湖查赌博……详详细细跟丁科长交了一个底。 丁科长听完,他相信陈重生不会说假话,这也证实了他之前的判断。 他现在踏实多了。 丁科长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出手,“把东西给我。” “什么?” “你的什么沼气报告。” “哦,哦。” “我回县里,替你交到燃化局。” 说到沼气,陈重生马上兴致盎然,“丁科长,我跟您说,乡下只要改变了做饭的条件,日子过得说不定比城里还好呢。” “好,好。”丁科长懒得听他说了,着急走了。 第153章取证 丁科长下一步就是赶到太湖村。 其实他这是多此一举,他大可不必再去找当事人刘凤英。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但丁科长谨小慎微的个性,不允许他这样,他需要核实一下陈重生所说的情况。 他一路打听,没有到村委会,而是直接去了刘凤英的家。 家里只有两位老人,应该是她的父母。 “老人家,我找您家闺女。” 刘凤英的爸没有理会丁科长的到来,坐在后门口,吧嗒他的叶子烟。她妈还算是客气,给丁科长倒了一杯水,“你找我们家凤英?她呀,忙啊,弄个村长当起,一天到晚见不到她人。不知道她图个啥?” “您闺女今年多大?” “不瞒你说,二十四啦。” “她怎么还不嫁人?” “眼界高,周围的人都瞧不上。听她说,好喜欢那个新来的乡长,可人家有对象了。” “新来的乡长,您认识?” “认识,有一天晚上来过了。” “老人家,您还记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咋不记得。凤英和那个乡长,去抓村里搞赌博的,弄了一些钱回来,听闺女说,那是赌资,结果钱放在我们家里,又被哪个化什子偷走了,两个人回来急得什么是的。” “后来呢?” “那个乡长,骑着自行车就去追了,听闺女说,人没有追到,钱也丢了。” 看得出来,刘凤英妈,不只是向丁科长一个人在澄清这个事,不然,她也不会向一个陌生人叽里呱啦说这么多。 很显然,那一个晚上,并不像匿名信所说,陈重生对刘凤英实施了强暴,可能是有人看见他俩一起回刘凤英家了。 丁科长走到刘凤英爸跟前,递上一支烟,“大爷,是这么个情况吧?” 大爷把叶子烟往地上一扔,使劲地碾熄,“她是多管闲事。钱丢了,着急,饭不吃,觉不睡,怪不得别人。” 那一笔赌资,害得他们一家人不得安宁,肯定这个年也没有过好。 丁科长告别刘凤英的父母,前往太湖村找刘凤英本人。 丁科长一路打听,“请问,刘村长在哪里?” 终于有一个人知道刘凤英的行踪,“刚才在村委会,我见到了,现在……” 丁科长马不停蹄赶到村委会,迎面一位女同志走过来。 “请问刘凤英?” “我就是,您是哪一位?” 丁科长亮明身份,“我是县委组织部的,找你有一点事。” 不会是为那笔钱的事而来吧? 刘凤英恭恭敬敬把丁科长请到办公室。 “我刚才去你家了。” 刘凤英战战兢兢地说:“我妈都跟您说了?” “说了。” “您不用说了,那笔钱,我赔。” “我不是为那笔钱的事而来。” “您……” “有人跟我们反映,你和陈重生有……不正当关系?” “什么不正当关系?放他妈的胡狗屁!我们俩清清白白。” 丁科长压压手,示意她别激动。 也许他的问话有问题。 “我跟陈乡长是上下级关系,我们又是同学,接触多一些,不是很正常的嘛。” “是,是。陈重生有没有对你不怀好意?” “他是一个正人君子……我还巴不得呢。” “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在造谣?” 刘凤英脱口而出,“还能有谁?只有他,刘金海。” 刘凤英说起了陈重生如何阻止刘金海的母亲下葬的事。 丁科长颔首点头,“我清楚了。” 天已经黑了,老丁还没有打来电话,张之洞就有一点坐不住了。 老伴陈秀芬埋怨道:“老张,你怎么回事?像丢了魂似的。吃饭,吃饭。” 陈志霞出来挽起她爸的胳膊,“爸,遇到烦心事了?” 张之洞看了一眼陈志霞,就差说了,还不是为了你。 “你跟你妈先吃吧。” 张之洞依旧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丁科长推着自行车刚一进院子,张之洞就迫不及待,“你个老丁,你怎么不先打一个电话来?” 丁科长支住自行车,也不回答张之洞的问话,一个劲地问:“酒,酒呢?” 张之洞轻轻地摆了摆手,丁科长在门口瞄了一眼,他媳妇和丫头都在家,一切都明白了。 第154章坦白痞子 张之洞扯了一下丁科长的衣襟,低声说道:“走走。” 俩人悄悄的出了院子,来到清风巷子里。 陈重生这件事,张之洞明显有不让丫头知道的意思,那丁科长在陈重生那里听到的陈志霞就是他丫头无疑了。 张之洞一路上缄默不语。 到了巷口,丁科长沉不住气了,“老张,你怎么不问我?” “还用问嘛,都写在脸上。还像一个年轻人,一点城府都没有。” “我在你的面前,用不着藏着掖着。” 结果已经有了,张之洞还想知道一些细节,“老丁,具体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是知道了,你带回的是好消息。” “想知道?好办……佛祖心中留。” 酒肉穿肠过,这是老丁在跟他对暗号,张之洞自然明白,“你这是在假公济私,好好,下不为例啦。” 张之洞带老丁进入了巷口一家小馆子。 老丁喜滋滋地招呼老板,“一人三两酒,一碟花生米,吵两硬菜。” 俩人找位置坐下,边吃,边喝,边聊着。 “老丁,你觉得,金安的那个刘金海,有没有胆子来做这个事?” “陈重生那个小子挡了人家一道,刘金海一时气愤,就给他来了这么一下子。” “这是恶意诽谤,泄私愤,性质很严重的。” “是,是。老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刘金海?” “你明天给瓦池乡的池清明打个电话,叫刘金海到组织部来一下,你亲自跟他谈一谈,看他态度如何?” “好。老张……” 老丁本想还跟张之洞聊一下陈重生和他丫头的事,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显然这种私人的话题,在谈工作的时候说,是不太合时宜的。 找一个单独的机会,专门谈这事是可以的。 刘金海得到消息,说县委组织部找他,人立马就蔫巴了。 组织部在他的心里,是专门管理干部的系统,是高大上,特别神圣的。 他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给组织部张部长的信是他写的,信也是他亲自送到县委的。 他不是匿名吗,难道他们比公安机关还厉害,这么快就查到他了。 完了。 他开始惶惶不安。 不过,他还有一线希望,希望池清明书记能拉他一把。 “池书记,我该怎么办了?您一定要救救我。” 池清明瞧着刘金海一副倒霉相,那天晚上他大不该跟刘金海说那些话,都是酒闹的。 组织部找上了他,要是刘金海像疯狗一样乱咬,估计他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不行,必须先安抚好刘金海。 “小刘啊,你也不用太担心,估计上面也就问问情况而已。” “既然组织部知道了是你写的匿名信,你就干脆承认了。我告诉你,你就跟他们说,是老百姓跟你反映的情况,你听到了很气愤,就写了这封信。其它的,什么都不要说。” 刘金海心里发虚,“池书记,这么说好使吗?” “你听我的,准保没有问题。” “书记,要是他们问我,为什么要写匿名信呢?” “你不是亲自到县委去了,就说,想跟部长当面谈这件事的,没有碰到部长,就留下这封信。” 刘金海一听,按照池清明的说法,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书记,您真的太厉害了。” 池清明埋怨了他一句,“以后做事,要先动动脑子。” “书记,我知道了。” 池清明还是不放心,“小刘啊,要是他们问起你,有没有谁让你这么做的,你会怎么说?” “我知道怎么说,您不是刚才告诉我了吗,听到老百姓的反映……” 池清明咧嘴笑了,这个刘金海,脑子不笨。 刘金海到了县委,是丁科长出面接待的。 老丁把他带到一间会议室,“你先坐一会。” 老丁带上门就出去了,留下刘金海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刘金海左等没有人来,右等没有人来,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发毛了。 他站起身来,把门拉开一条缝,朝外偷瞄了一眼,走廊里也是空荡荡的。 他不认识谁,也不知道找谁,别人不来找他,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他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起来,坐立不安,慌乱起来。 时间在慢慢流逝,他开始变得焦躁,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恐惧。 这个时候,老丁拿着笔记本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此时,刘金海惊恐地站起身来,茫然地看着老丁。 老丁面无表情,打了个手势,“坐。” 刘金海怯怯地坐了下来。 “你叫刘金海?” 刘金海连忙站起来,赔着笑脸,“是我,是我。” 老丁悠悠地翻开笔记本,拿出那封匿名信,“你写的?” “嗯。” “你写的这些,有事实依据吗?” “有有,老百姓跟我反映的。” “刘金海,我说的是事实依据。” “那……那没有。” “没有事实依据,你就敢乱写?” 刘金海低下头。 “这封信,是你亲自送到县委的?” “是是。我本来想找部长的,可能是过年,没有碰到部长,就留下了这封信。” “所以,你就没有留名,是这么一回事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您这都想得到,您太神了。” 老丁看他油嘴滑舌,就笑了,倒不是因为刘金海说了那么一句奉承的话,而是因为刘金海对他的提问,应答如流,一副坦白痞子模样。 “你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吗?” “我现在听您这么一教育,我知道错了,完全不顾事实依据,胡说八道。” 老丁合上笔记本,“那现在就这样,你回去吧。” “没我什么事了?” “有事,再找你。” 老丁最后给他留了一个悬念。 第155章巧了 初十,陈重如的食品厂算是正式成立了。她之所以选择这一天,也就是图一个十全十美的意思。 其实,早在大年之前,陈重如就开始运作她的食品厂了。 她把金安小学的几间教室,分成了成品间、盐蛋间、皮蛋间,然后用红砖砌了一人多高的围墙,并在大门口安装铁栅门,设立了门房,门房装了一部电话。 她之前手头赚的几个钱,也花得差不多了,黄自强的皮蛋钱还欠着,虽不至于负债累累,但起码算是零起步。 教室后面杂草丛生的操场,她没有处理,正好用来建一个养鸭场。她担心她的食品厂开工之后,黄自强的鸭蛋供不应求,另外,她考虑到将来食品厂发展,肯定是要产销一体化的。 陈重如在村里请了十二个工人,多是沾亲带故的,还专门把她的婶娘请来,给厂里的人烧火做饭,以后她爸和小妹的生活,也一并在厂里解决,她爸还可以蹲守门房。 不能不说,陈重如考虑问题还很细致,这样她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她还把她和钱四进行了分工,她作为厂长,负责销售,钱四作为副厂长,负责采购和送货。 陈重如跟钱四商量,“等将来厂子赚了钱,就跟你配一辆摩托车,兴许是汽车啰。” 钱四看到了美好而有希望的前景,自然对陈重如佩服有加,对她的爱又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为了一个共同的梦想。 陈重如接手金安小学后,再次见到养蜂老人,“大爷,现在这个地方是我的了。” “你要赶我走吗?” “我不赶您走,待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您想去云游四方,随您。” 养蜂老人特别感动,“姑娘,你是好人。” 养蜂老人从他的棚里,拿出两瓶蜂蜜送给了陈重如。 “姑娘你说这个地方是你的,我不白占你便宜,给。” “大爷,我把这个地方租下来了,生产盐蛋、皮蛋,您尽管使用,并不妨碍我,想用多久都可以。” “那就好。” “您在这里,顺便还可以帮我照看一下场子,还有,大爷,您的小蜜蜂,就是我的护厂队。” 养蜂老人笑了,“那自然,自然。” 陈重如心眼活,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只要有生意,她都能发现商机。 应该说,这不啻是老天爷专门给她赏饭吃,还给了她一个生意人的头脑。 她自然不会做亏本买卖。 今天她的食品厂开业,她也不会做那些花鼓哨的东西,搞一个什么盛大的庆典仪式,只是让钱四在厂门口,挂厂牌的地方,放了一挂鞭炮。 噼里啪啦响过之后,大家就开始忙自己的活了。 岚县重如食品厂,应该是瓦池乡第一家乡镇企业,或者说是第一家私营企业。乡里的领导自然不会放过,在这么重大的场合露脸的机会。 说也巧,陈重生去请书记池清明的时候,他居然放弃了。 “小陈,你代我去就行了。” “书记,这可是我们乡里的第一家……” 池清明道出了心里话,“小陈,是这样,这不是你妹妹办的厂嘛,乡委会和乡政府的领导干部全部出动,影响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乡里领导都去了,说明乡里重视这件事,同时还可以告诉广大的村民,乡政府是支持和鼓励大家这么做的。” “免得大家说闲话。” “书记,鼓励农民先富起来,这不是我个人的心血来潮,这是上面的精神。” “行行,行,你一个人去吧,你妹妹办的厂,你这个当哥哥去就行了。” 陈重生想继续跟书记沟通一下,这个事情跟哥哥和妹妹没有关系,无奈池清明去品他的茶文化了。 陈重生带上了周红艳。 说也巧,刘金海带着村委会的大小干部全部都到场了。 刘金海似乎并没有受到组织部找他谈话的影响,也似乎没有受到之前他母亲葬礼的影响,见到陈重生,老远就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小陈乡长,你可来了。” 陈重生看得出来,刘金海的热情、真诚是发自肺腑的,并非虚情假意。 刘金海伸出手来,陈重生握住了。 来而无往非礼也,毕竟他之前做的是有点过分。 “感谢你的支持,谢谢。” “我才是真的要谢谢你呢。” “谢我?” “上次要不是你阻止我,我早犯错误了。” 刘金海终于想通了,陈重生就有那么一点点的宽慰。 “你不记恨我了?” “我哪能记恨你乡长呢。” 化干戈为玉帛,这当然是陈重生求之不得的。 于是,陈重生带着乡里的、村里的头头脑脑,走进了重如食品厂,也就是在厂子里,转了两圈,走马观花了一下,便各回各家了。 第156章批文 “哥,你等一下。” 陈重生和周红艳正要离开,陈重如跑了过来。 “什么事?” “爸和小妹的生活就在厂里了解决了,哥,你再回家看爸,就直接到厂里来。” “好好。重如,遇到什么困难就跟哥说啊。” “遇到困难,我肯定跟你说呀,你是我哥,我不跟你说,我跟谁说呀。”陈重如又对周红艳说,“姐,我说的对不对?” 周红艳笑了笑,“对,哥哥帮妹妹是天经地义的。” 陈重生埋怨了一句,“就你鬼。走了。” 陈重生骑上自行车,带着周红艳离开了重如食品厂。 路上,周红艳好奇地问:“乡长,你妹妹今年多大?” “二十不到。” “她也太能干了吧。” “小周,你也不差。哦,对了,今天回乡政府,你就着手开始在全乡推广沼气工程。” “乡长,你年前交待我的宣传材料,我早就准备好了。” “马上发下去。每个村派几户代表,进行培训,就以我们家作为基地。” “乡长,你不参加吗?” “是我发起的,我能不参加吗?” “那谁来主讲呢?” “第一批人的培训,肯定是我来,后面的就交给你了。有问题吗?” “问题……” “遇到问题,我们一起来解决。”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个事情,是我们乡政府今年的首要任务。” 到了乡政府,自行车还没有停稳,陈重生就开始催促周红艳,“小周,你现在就把宣传材料送到我办公室。” “好,我马上……” 陈重生在抽屉拿了一个笔记本,在办公室门口,接过周红艳快速递过来的材料,火急火燎地去找池清明汇报工作。 池清明见陈重生这么快就从金安村回来了,心生疑窦,“怎么回事?” 陈重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张口结舌。 “你妹妹的工厂开工庆典……” “哦……她根本就没有搞,我们也就在她厂子里看了看,就回来了。” 池清明眉头一皱,“这不对呀,你妹妹的工厂开工,怎么说,也要大张旗鼓、热热闹闹办一场庆典啊。小陈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没有好好的帮你妹妹组织啊。” 陈重生也纳闷了,今天早晨请他去,他装蒜推掉了,现在反过来一个劲的鼓噪,这是何意,陈重生完全忖度不了。 陈重生自我安慰起来,“低调一点也好。” 池清明揪住他的辫子来,“你早上不是说,你妹妹办的是瓦池乡第一家乡镇企业,要大力宣传嘛?” 陈重生现出无可奈何状,“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我妹妹她不这么认为,我有什么办法。” “哦,我明白了,敢情你做不了你妹妹的主。” 陈重生无言以对,羞愧地低下了头,正好瞅见手里拿的宣传材料。 差一点把他的正事忘在脑后。 他把宣传材料恭恭敬敬放在池清明的面前,“这是我准备今年要在瓦池乡做的一件重要的事情。您有什么重要的指示?” 池清明戴上眼镜,很认真的样子,看了一半,把材料放在了一边,非常慎重地问:“这个,你论证了吗?” “我已经送到燃化局去了。” “下批文了吗?” “还没有。” “既然上面还没有下批文,你也不要操之过急。” “书记,您的意思,是等……那谁知道批文什么时候下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还是要按规矩办事,你说呢?” 池清明在坚持一定的原则,陈重生能体会得到,看来,陈重生信心满满,想为老百姓做一件事,又要凉凉。 陈重生下派到瓦池乡,还没有单独完成一件事。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半年多了,一把火都没有烧起来。 虽说,自从他到了瓦池乡,乡里的面貌焕然一新。挖渠引水,移居搬家,拉线通电,这一些重大的工程,主要还是池清明推动的,以及上面督促的,只不过恰巧这个时间点,与他来瓦池乡的时候契合了,乡亲们以为是他做的,其实陈重生自己非常清楚,他在这些事情上面并没有多大的贡献。 所以,他急于想单独完成一件伟大的建设项目,是造福乡亲们的,而且是凭借他的知识,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做得到的,别人望尘莫及的。 陈重生看着池清明,哀求道:“书记,我们先向村民宣传,这个没有问题的吧?” “这是好事呀,当然可以。” “谢谢书记。” 一边宣传,一边等批文。 陈重生觉得这样,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有了书记的点头,他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 第157章检验 陈重生又把周红艳叫到自己办公室。 “小周,你爸妈平时都怎么叫你?” “叫我艳儿,乡长,你问这个干嘛?” “那我也叫你艳儿吧,亲热。叫你小周,有一点别扭,好像我七老八十似的。” “乡长,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陈重生乐呵呵的,“艳儿,你也不用叫我乡长,显得有距离,你就跟重如一样,叫我大哥。” “乡长,不,不,”周红艳也受到一些感染,笑呵呵,“陈大哥。” “也行。” “陈大哥,你现在怎么这么高兴?” “我们的沼气项目,书记点头了。” “原来如此。” “现在我们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 周红艳瞅着陈重生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暗暗佩服起他来。沼气炉子,本来他家里装了,提前享受到了烧火做饭的便利,他却管起了别人家的事,而且还是那么积极主动。 难得。 “陈大哥,那我们现在大力宣传沼气,如何开展呢?” “艳儿,这样,我们乡政府呢,在墙上办一期大的特刊,各个村呢也要办,每家每户的墙上,电线杆子上,都要刷上标语。另外,不是每个村里都有大喇叭嘛,跟我一天到晚不停地广播。真正做到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好,我马上下去布置。哦,陈大哥,标语口号,我还没想过呢。” “你等一下,我想一想,标语口号,比仿,推广沼气,治理水土污染;沼气建成炊烟远去;发展沼气造福人类,利在当代,功在千秋……这些都可以。” 周红艳下去了,陈重生一拍双手,就仿佛大功告成似的。 整个瓦池乡,关于沼气的宣传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县燃化局领导看了陈重生的详细报告,觉得这是新生事物,批文很快就下来了,而且燃化局的伍科长带着两名专家也来到了瓦池乡。 陈重生喜不自胜,热情接待了他们,他还特意跑到乡政府外面,私人掏钱买了三包烟送给了他们。 伍科长说:“陈乡长,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还是先看看你的杰作吧。” 陈重生说:“在我家里,跟我走吧。” “你怎么会想到弄这样一个东西?” “不怕您笑话,我在上厕所时想到的。” “你怎么会懂这个?” “哦,我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化学。” “哦,是这样。看来,我今天带了的两个专家是多余的了。” 陈重生连连摆手,“不,不,我只是个业余的,您那们才是真正的专家。” 陈重生向周红艳招了招手。 “乡长,什么事?” “你去把办公室里的人都叫上,跟我一起走。” 于是,他们一行人前往陈重生的家。 陈重生在家里熟练演示了一遍。 伍科长赞不绝口,“陈乡长,这个东西真的是很好,在农村可以说是物尽其用。你真是一个奇才呀!” 陈重生谦逊地说:“您过奖了。” 伍科长围着灶台转了转,瞧了瞧,试探着问:“陈乡长,你这个灶的出气口大了一些,阀门控制不好的话,就有安全隐患。” 陈重生很虚心地说:“谢谢您提醒,我当时没有买到更小的尖嘴管。” 伍科长跟他出了个主意,“你这样,你看你们乡需要多少,我们来跟县里的机械厂联系,为你们乡定制专属的沼气灶。” 陈重生握着伍科长的手,有些情不自禁,“太谢谢你们啦!我就说,你们才是专家嘛,知道问题所在。” 伍科长有了收摊的意思,“行,那就先这样吧。” 陈重生知道这是为老百姓办事,他哪能放过他们,“伍科长,今天太谢谢你们啦。到正式安装的时候,还得请您那们,多派一些专家和技术人员来我们乡里指导、检查。” “放心吧,到时,我们肯定是要来的,这也是我们的工作嘛。” “这样,伍科长,我们今天在乡政府旁边,准备了一顿粗茶淡饭,不嫌弃的话,赏光一下。” 伍科长拒绝了,陈重生也乐意,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准备,他只不过说的是一句客套话而已。 第158章例行检查 陈重生这边沼气项目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他妹妹陈重如那一边却遇到了麻烦。 县、镇两级乡镇企业管委会由陈秀芬带领的相关负责人,逐一检查备案的乡镇企业的资质、卫生、安全等情况。 陈秀芬把陈重如叫到一边,完全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待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子。 “你叫陈重如?” 陈重如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厂里一下子来了十多人的大队伍,说是要检查这检查那,弄得她和工人们手忙脚乱。 她从来的人请示陈秀芬的情况知道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肯定是他们的大领导。 陈重如战战兢兢应了一声,“嗯。” “这个厂的名字,重如食品厂,谁取的?” 陈重如骄傲地脱口而出,“我自己取的呀。” “你自己取的?” 陈秀芬怎么也不相信是陈重如自己取的,这应该跟她哥陈重生有关系,她哥是乡长,利用手中的权力,办了这个厂,让他的妹妹来打理。为了怕引起别人的怀疑,还故意用他妹妹的名字命名。 司马昭之心,也太过明显了吧。 “是啊。我自己办的厂,当然要用我自己的名字。” 陈秀芬摇了摇头,“你哥取的吧?” 陈重如对陈秀芬那么小瞧她,就有一些不太高兴,也不想理她了。 “小丫头,不光厂的名字是你哥取的,连这个厂都是他办的吧?” 陈重如不明白,面前的大领导何以要把她办的厂,推到她哥身上,就因为她哥是乡长,他才有这个能力吗? 陈重如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就当成了一般的长辈,“阿姨,真不像您说的,这个厂跟我哥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重如脸胀得通红,极力撇清厂子和她哥的关系。 陈重如越是否认,陈秀芬越是相信这个厂就是陈重生的,“你不用说了,我清楚了。” 你清楚什么呀,你不跟我说,我还懒得跟你说呢,陈重如在心里叨叨着。 一个人走来向陈秀芬报告说,“陈主任,重如食品厂缺卫生资质。” 陈秀芬摆了一下手,“我知道了,你去吧。” 陈秀芬又对陈重如客气地说:“你没有去卫生部门办理手续吗?” “我不知道呀。” “小丫头,你的手续不齐全,厂子恐怕要停下来。” 陈重如慌了,“阿姨,为什么呀?” “小丫头,跟你哥打电话吧,叫他来。” 陈重如单纯如新渠里的水,清澈见底。陈秀芬糊弄她就跟糊弄小孩似的,那还不是好玩儿的。 陈重如哪里知道陈秀芬的目的。 陈秀芬的目的很明确,她这次下来,就是专门来查陈重如的食品厂的。 她通过沈金阳,沈金阳通过周红艳,了解到的有关陈重生的一些基本情况。 她知道了陈重生的妹妹办了这么个厂,正好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这事就好办了。 她也不是说,一定要阻止他妹妹办厂,她只是想通过他妹妹的厂子,给陈重生施压而已。 但她还不知道刘金海的匿名信,张之洞根本没有和她提起那个事,也是担心她对陈志霞的男朋友有误解。 要是陈秀芬知道了陈重生和别的女人有那一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她早就在女儿面前暴跳如雷了。 陈重如还真的去门房给陈重生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告诉她,陈乡长下乡去了。 陈重如开始着急了,遇到了麻烦,居然找不到她哥。 她一脸垂头丧气来到陈秀芬的面前,“阿姨,我哥下乡去了。” 既然这样,陈秀芬也没有必要还留在这里了。 陈秀芬给陈重如两个意见,口气还是像对小孩子一样,“小丫头,你现在厂里必须停业整顿,可不能继续呀,你要是不听,我们就要吊销你的营业执照,还会罚款的啰,罚款会很重的。还有一个,你哥回来了,叫他去找我。” 陈重如哪敢有二话,毕恭毕敬,“阿姨,我听您的。哦,我哥上哪去找您?” “县乡镇企业管委会,找我,我姓陈。” 陈秀芬收队,带着他们一帮人回去了。 陈重如有一些崩溃,厂子开业没几天,就关门了,这一大摊子如何是好? 她一屁股坐在车间门口的台阶上,茫然不知所措。 厂里的工人叫停后,陆续聚集在陈重如的周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小声议论起来: “重如,怎么办?” “找你哥去呀。” “不就是说,搞个体检嘛,我们明天去县里体检就是了。” “体检个屁,我身体好好的,打得死老虎。” “他们是不是眼浅,专门来找茬来的?” “乡下人做一点事,怎么这么难啊。” …… 陈重如一言不发,莫名地看着说话的人。 钱四去县里拉货去了,陈重如想找一个人商量一下都不成。 陈重如站起来,拨开人群,只得再去给陈重生打电话。 “喂,喂。” 一阵“嘟嘟”的忙音,没人。 第159章摊牌 “是您找我?啊……阿姨。” 陈重生推开陈秀芬办公室门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完全傻了,说话也吐字不清。 他是认识陈秀芬的。他第一次去他们家,还是陈秀芬给他下的面条,面条里还专门放了两个鸡蛋。 陈重如的工厂出了问题,应该找陈重如解决,为什么要扯上他呢? 陈重生就是带着这样的疑惑,来到了县乡镇企业管委会,找这个姓陈的人问个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重生来,陈秀芬一点也不吃惊,她知道他会来。 要不是她姑娘跟这个陈重生扯上关系,陈秀芬才懒得管他们哥哥妹妹的这些打屁不沾大腿的事。 她丈夫张之洞宠着姑娘,依着姑娘,一慨不管,那她这个当妈的,就不能不管了,而且还要管到底。 哪怕是陈志霞在家里,跟她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陈秀芬正好利用这样一次机会,来探一探陈重生的底,到底他跟她姑娘发展到哪一步了。 要是这个陈重生心术不正,用甜言蜜语骗了她姑娘的感情,利用他们家作为一个跳板,来达到他往上面爬的目的。 陈秀芬第一个站出来,撕开这个陈重生的嘴脸。 “小陈,没想到是我吧?” 陈重生肯定想不到,陈志霞的妈也是政府部门的领导,他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 陈重生很诚实,顺着陈秀芬的话说,“没想到。”他马上话锋一转,显得特别亲近似的,“是您在这里,就没有什么麻烦,就好说了。” “小陈,不是我们故意找你妹妹的麻烦,是你妹妹厂的资质不全,食品厂没有卫生许可证,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眼前的人,既是他女朋友的妈,又是他妹妹工厂的管理部门负责人,得罪不起。这就像大山压在头上似的,他还得拼命钻出来,对她表示恭敬和迎合。 “阿姨,您说的太对了。这个,我回去就要我妹妹马上去办。” “小陈,你先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您说,您说。” “这个重如食品厂,是你一手办的吧?” “这个厂,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全部是陈重如,就我妹妹,一手搞的。您别看我妹妹,年纪不大,胆子可大啦。” 陈秀芬像是胸有丘壑似的,笑了笑,“你干嘛要撇清你自己呢?我又不是来调查你的。” “阿姨,我真没有在您面前说假话。” “我不相信,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不是,您跟我妹妹说,要我来找您的嘛。” 陈重生就像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一样,死不承认,陈秀芬就有一些恼了,“你怎么跟你妹妹说的一样?你们兄妹俩这个攻守同盟做得不错。” 陈重生不明不白,为什么她一定要认为食品厂是我办呢?我是国家政府工作人员,肯定是不能经商的,这个我懂。 陈重生头脑里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她该不是要抓住我经商的把柄,把我从乡长的位置上撸下去吧。 陈重生近乎哀求,“阿姨,真不是您想的这样。” 陈重生很想提一下陈志霞,把话题转移到她姑娘身上,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就更进了一步呢。但陈秀芬绝口不提他和她姑娘的事,陈重生也不好贸然开口,毕竟他和陈志霞的关系,还没有得到她父母的认可。 陈秀芬看着他,笑而不语。 陈重生实在是憋不住了,“阿姨,陈志霞今天上白班吗?等一会,我想去看一看她。” 一说到陈志霞,陈秀芬立马坐直身子,脸色阴沉下来,“陈重生,你不要去看她了,你最好离她远一点,她有对象了。” 不啻是晴天一响雷,炸得陈重生脑袋嗡嗡作响。过年,陈志霞不是去他家里了吗,他们俩好好的,也没听陈志霞说起她有对象的事啊?这才过去了几天,情况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不会是她妈放的一个烟幕弹吧。 陈重生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不住了。 难怪,陈志霞想方设法阻止过年他上她们家去,不会就是因为陈志霞有了新的对象吧。如果是这样,那陈志霞不是脚踏两只船吗? 陈秀芬见陈重生慌乱的样子,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小陈啊,好姑娘有的是,你又这么优秀,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乡长……” 一直站着的陈重生,一屁股坐了下来,像一摊烂泥似的。 “小陈啊,只要你不和我们家陈志霞往来,你妹妹的事好说。” 陈重生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陈秀芬在拿他和陈志霞的爱情跟他妹妹的工厂开业作为交换条件。 对陈重生来说,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这是一个无解的选择难题。 他一无所获,艰难地走出了陈秀芬的办公室。 第160章我不发威,您当我是病猫 陈重生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边走边琢磨。 现在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楚,他在陈志霞的心里到底还有多大的分量。 他们还有没有爱情的力量,如果还有,陈重生清楚,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阻止他们俩在一起。 到了陈志霞她们的科室,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躲在走廊里等着陈志霞的到来,而是急冲冲闯进了她们的办公室,拽着陈志霞就往外走。 “唉,唉,陈重生,你干什么?……你把我弄疼了。” 陈重生全然不理会陈志霞说了什么,一直把她带到他们以前幽会的楼顶天台,这才松开了手。 陈志霞心里的欣喜和愤懑交集在一起,痴痴的看着陈重生。 陈重生不由分说,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陈志霞,紧得陈志霞完全喘不过气来。 陈志霞的手也慢慢地搂紧了陈重生宽厚的腰身。 陈重生发疯似的亲吻起她。 陈志霞抽出手来,双手吊在陈重生的脖子上,两脚悬空,后来干脆两腿缠绕在陈重生的身上。 两个年轻人身体挨得那么近,激情澎湃。 陈志霞手没有劲了,才不得不松开了,满脸绯红,羞答答的低着头。 陈重生牵着她的手,“你爱我吗?” 陈志霞就瞪了他一眼,“你说呢?我不爱你,会跟你……” 陈重生能感觉到她刚才的心跳,能感觉到她话的真诚,无需多说,他俩的爱还在,还是一如既往。 “你今天怎么啦,像一匹野马似的?” 陈重生看着她,犹犹豫豫,欲语还休。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嗯。” “说嘛,你来找我,肯定是希望我帮帮你。” 因为针对的是她妈,陈重生还是有点难以启齿。 陈志霞踮起脚尖又亲了他一口,似乎是给了他一些勇气。 “你再不说,我可要走了。” “你妈……”陈重生不得不道出实情,特别是她妈给他的两难选择。 陈志霞不以为然,“你别听我妈的,她就那样,她管不了我。” 陈重生还是担心,“她毕竟是你妈。” “在我们家,我是老大。” 陈重生心里的疙瘩慢慢化开了,“你妈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有对象了。” “是啊。” 陈重生就不说话了,头就耷了下来。 陈志霞故意吸着鼻子,转了一圈,“我怎么闻到一股味……” 陈重生煞有其事,“什么味?” 陈志霞就娇嗔地推了一把陈重生,“就你身上的味。” 陈重生傻里傻气,真的在自己身上闻了起来,“没有呀。” “傻样,说你吃醋了。” 陈重生明白过来,难堪地笑了笑。 “是有一个,团县委的,经常来我们家里找我爸汇报工作,我妈就想撮合我们俩,我根本就没有理他的……这下放心了吧。” 陈重生一把把陈志霞拉到自己怀里,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顿时充满了灿烂的阳光。 只要稳住了后方,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明天让陈重如带着工厂里的人在县里搞一个体检,顺便把卫生部门的执照一办,工厂就可以顺利开工了。 谅她也不敢再为难陈重如了,更不敢阻碍乡镇企业的蓬勃发展。 陈重生完全可以不用再理会陈秀芬了,可陈志霞却做不到。 陈志霞下班回家,她妈把饭菜做好了,摆上桌,似乎是在等着她。 “爸,妈,我回来了。” 陈志霞自己添了一碗米饭,刚坐上桌,陈秀芬就把她的饭碗端到自己面前。 陈志霞心知肚明,知道她妈又要跟她整一场暴风雨。可她还没有责问她妈呢,陈秀芬就先下手为强。 陈志霞找靠山,就朝她爸撒娇,“爸,您看我妈……” 张之洞正襟危坐,“陈秀芬同志,能不能不在吃饭的时候处理家庭问题?” 陈秀芬用筷子一拍桌子,怒目圆睁,“不行!” 陈秀芬选择在吃饭的时候,对她来说,就是最恰当的时候,因为饭菜是她做的,这个时候就是她在家里最有权威的时候。 陈秀芬问:“他是不是到医院去找你了?” 陈志霞当然知道她妈所说的“他”是谁了,她也不避讳,“是啊,怎么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我有必要跟您汇报吗?” 陈秀芬端着陈志霞的饭碗,“那好,你到巷子里去喝西北风吧。” 陈志霞只得再次向她爸求救,“爸,您不管啦?那有我妈这样的。砍头的,还给一碗饱饭吃呢。” 张之洞装糊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陈志霞眼看她爸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是孤军奋战,“妈,是您逼我的,我不发威,您当我是病猫。我现在就跟您说清楚,第一,现在实行婚姻自由,这可是有法律保障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过时了。您要是包办、干涉,您就违法了,知不知道?” “我是你妈。” “是我妈也不行,法律是没有亲疏之别的。这第二,您身为国家干部,以权谋私……” “陈志霞,来,来,你说清楚点,你妈以权谋什么私了?” “好,您以乡镇企业管理干部的身份,恶意为难他妹妹的乡镇企业。说您以权谋私还是轻的,您这纯属泄私愤。其目的,就是为了……” 陈秀芬一拍桌子,陈志霞吓得一哆嗦。 陈秀芬吼道:“为了什么?” 陈志霞刚才的一本正经,旋即变成嬉皮笑脸,“为了我呗。妈,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妈妈,我肚子真的饿了……” 张之洞也抑制不住,抿嘴乐了。 陈秀芬把饭碗放在陈志霞的面前,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第161章枕边的交底 张之洞从陈志霞的言词话语中,明显感觉到,丫头已经认定了陈重生这个小子了,其他的人就是再优秀,也难入她的法眼。 可以肯定,丫头和陈重生是真正的相爱了。 那陈秀芬就是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所以,张之洞这个做父亲的也该出面,找陈秀芬谈一谈,把她的思想工作做通了,那陈志霞和陈重生的关系就可以确定下来。 两个孩子的关系确定了,双方家长见个面,就可以合计一下他们的婚事。 陈秀芬洗漱完了,刚一上床,张之洞就把手头的书放在床头柜上。 “秀芬……” 陈秀芬还在生父女俩的闷气,若无其事地斜睨了一下张之洞,就钻进被窝里了。 张之洞轻轻地推了她两下,“秀芬,我跟你说正事呢。” 陈秀芬掀开被子,腾地坐了起来,“说什么?霞霞不是你的姑娘?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她的个人问题?” “谁说我不关心?我一直在关注丫头和陈重生这个小子的进展。我发现,只要陈重生这个小子一到县城,和丫头一见面,丫头回家总是情绪饱满,兴高采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老张,就算你说的这种情况存在,你也是半辈子的过来人了,你难道不清楚,爱情和婚姻它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秀芬,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没有爱情的婚姻,那算什么婚姻,就是凑合着过日子,那能有幸福可言吗?” “谁家两口子不是凑合着过日子?你我不是吗?” “秀芬,我和你没有了爱情吗?我跟你说,爱情它不光是激情和浪漫,它也会慢慢地融入到婚姻中,成为婚姻长久的保鲜。” “老张,你说的这些,我体会不到,反正我就是觉得,陈重生一个乡下孩子,跟我们家霞霞不匹配。” “什么不匹配?你说具体一点。” “太多了,家庭背景,生活习惯,等等。” “秀芬,你是不了解陈重生这个小子,他人品好,对丫头矢志不渝,还有一点,我本不打算跟你说的……” “还有一点什么?” “他可是江成河特别看好的年轻干部。” “老张,你怎么知道的?” “还我怎么知道的,我是干什么的?陈重生这小子,就是我一直培养的,他是什么人,我还能不清楚。这么好的小伙子,你上哪儿去找,你还想拆散他们,秀芬,你是不是糊涂。” “老张,你又没有跟我及时沟通,我怎么知道。” 尽管有时候,陈秀芬在家里有那么一点霸道,颐指气使,但是在家里的重大问题上,像女儿的婚姻问题,她还是知道孰轻孰重,自己有几斤几两。多数的时候,她还是听丈夫张之洞的,怎么说,人家是县委常委,****。 “秀芬,先吃饭的时候,我怎么听丫头说,你还在为难陈重生的妹妹,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我们也只是例行检查,发现他妹妹办的一个盐蛋皮蛋厂,资质不全,差一个卫生许可证,就先让她停下来了。这个,我们是按规矩办事,也不算为难她。我找陈重生,也是想了解一些情况,看一看他身为国家干部,有没有涉嫌参与经商。” “秀芬,你是不知道,陈重生大学毕业本可以留在岚城团省委的,他之所以选择回到岚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他想回家乡来改变这一切,他帮一把他的妹妹,只要不违反干部原则,我们也是应该支持的。你说是不是?” “我没说什么呀。老张,你刚才说,陈重生回岚县,还有其它原因,什么原因?” “哦,对了,他回岚县,就是为了丫头。” “真的是这样?” “这些是这小子跟我说的,应该是真实的,他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些谎话。” “哦……”陈秀芬长舒一口气,“那请他到家里吃一餐饭吧。” “秀芬,我是这样想的,我们跟陈重生爸妈见个面,算是会一会亲家,找一个馆子摆一桌,你看怎么样?” “行啊,我来安排,这个你不用管了。” “还有一个事,你尽快让人家的小工厂开工。” “我知道啦。” 第162章讲究人 重如食品厂耽搁了两天,又重新开工了。 吃晚饭的时候,陈重生回到了厂里。他本来是回家的,但他那个家形同虚设,他爸和小妹陈重花已经在陈重如厂里落脚了,他们全家都吃住在厂子里。 四张课桌一拼就是一张桌子,摆在露天里,虽春寒料峭,但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其乐融融,也就不觉得其凉意了。 婶娘很尽心,每天都从家里带一些腊肉、腊鱼,以及田里摘的新鲜蔬菜,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 陈重如端起一杯水,走到她哥陈重生的面前,双手一捧杯,“哥,以水代酒,敬你了。” 陈重生见他妹妹弄得这么正式,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我就上县里找了一下那个陈主任,没帮你什么忙。” “哥,我知道,不是你,我的厂子不会这么快就开工了。” 他爸陈中福自斟自饮,“重如,你哥帮你是应该的。” 陈重生马上附和,“对,对,爸说得很对。你是我妹妹,现在,将来,我帮你都是我的责任和义务。爸,我说的没错吧。” 陈中福说:“你们有这份兄妹情义,一个为官,一个经商,相互帮忖,我们陈家将来,不只是瓦池乡,就是方圆百十里,一定会成为有名的望族。” 这只是他爸的一种希冀,陈重生没有想那么多、那么远,他心中最美好的愿景,就是他们家不再像以前那样贫穷,不至于为十几块钱住不进医院,能过上富足的日子,足矣。 那他回到瓦池乡也算是功德圆满。 他爸他妈,他们全家全力支持他完成大学学业,他如今能够回馈的就这么多。 叮铃铃…… 大门口的电话声传来。 “我去,我去。”陈重花兴奋地跑了过去,她现在对电话这个新玩意,兴致盎然。 陈重生说:“重如,你不如就让花儿,跟你守门房得了。” “她呀,三天半的兴趣。” 陈重花从门房跑了出来,大声嚷着,“哥,你的,你的。” 陈重生问:“谁呀?” “县里的,霞姐姐……” 陈重生仿佛屁股着火似的,嗖的一阵风,离开了座位。 陈重如问:“重花,霞姐姐是谁呀?” 陈重花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陈中福说:“你哥的女朋友。过年的时候来家里了,你不在家。” 连埋着头吃饭的钱四,也抬起头来,和他们一起向门房望去。 陈重生拿起电话,“喂……” 陈志霞在电话那头埋怨,“你人好难找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先打到乡政府,他们告诉了我这个电话。” “你这么急,一定是有好消息,对不对?” “陈重生,告诉你吧,我爸妈要请你们全家吃饭。” “你爸妈同意了?” “嗯。” 陈重生拽着电话蹦了起来,电话机都差一点被他扯掉地上。 陈重生想,陈志霞跟她爸妈一定费了不少的口舌,做了不少的工作。 他终于得到了陈志霞爸妈的认可,对陈重生来说,这应该是历史性的时刻。 “陈志霞,谢谢你呀。” “不准说这种话,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思就行了。” “知道,知道。” “哦,我爸说,日子订在阴历三月三。” “好,我记住了。” “想我没有?” “想啊,日思夜想,茶不思饭不想寝无眠……” “油嘴滑舌。” 陈重生放下电话,就急不可耐的想和全家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陈重如问:“哥,什么事?” 陈重生看着喝得有点晕乎乎的他爸说:“爸,陈志霞她爸妈邀请我们全家,到县城去吃饭。” 陈中福嘴里打结,“你说谁?” “我女朋友,陈志霞。” “那个姑娘,好好。什么日子?” “她爸说,阴历三月三。” “她爸,讲究人啦。” “爸,三月三,有什么讲究?” 陈中福又抿了一口酒,“三月三,在古代,称上巳节,也叫女儿节,是一种祓除畔浴活动。” 陈重如嘟囔:“什么呀?” 陈重生也不太明白。 陈中福说:“好,好日子。我们去,我们全家都去。重生,按道理,这第一次应该由我们男方做东,可被人家抢了先。我们能不能在三月三之前,安排一次见面呢?” 陈重生有点为难,“爸,这不太好吧。” “也是的,这个口是人家女方先开的嘛。我们要是抢了这个先,那样就太不地道了。” “爸,您说的这个,我赞成。” 陈重如问:“哥,你神不知鬼不觉的,什么时候找到女朋友了?” 陈重生回答道:“重如,你小瞧你哥了吧。” 陈重生推着自行车回乡政府,慢悠悠走着。 他要好好的回味一下,他现在所拥有的幸福,这么这么快就来了。 月明星稀,听风的柔弦细语,虫鸟鸣啼,好不惬意。 第163章爆炸 轰隆隆! 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烟尘翳日。 此时,乡政府会议室,主抓农村经济工作的副县长崔劲,燃化局的领导、专家、技术人员,以及乡政府的相关人员,正在开会,总结瓦池乡在全县广大农村率先实施沼气工程的经验,准备向全县推广、普及。 崔劲在会议上,还特别表扬了陈重生敢为人先的大胆创新精神。 听到爆炸声时,陈重生的第一反应,沼气发生爆炸了。 一定是! 他跑了出来。 其他参加会议的人员也跟着跑了出来。 他们朝着远处浓烟滚滚的方向凝望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陈重生的心一阵阵收紧,最后完全绷紧了。有那么一会儿,他茫然不知所措。 有人在他身边小声说: “该不是沼气爆炸吧?” “那我们快去看看吧。” 陈重生作为农村沼气项目的发起者、组织者,这才醒过神,手一挥,“走,走,伍科长,我们一起去。” 陈重生在前面,有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出事点跑去。 其他人或骑车、或跑步、或步行,远远的落在后面。 这是他好几个月以来的心血,也是他充满无限期待的一项伟大的工程,不会因为一声爆炸,灰飞烟灭吧。 只要没有人员伤亡,这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愿! 但愿! 但愿! 沿路上,村民房子的墙上,电线杆上,“使用沼气,安全第一”的标语赫然醒目。 副县长崔劲的小汽车追了上来。 崔劲摇下车窗,招呼道:“小陈,快上车。” 陈重生喘着气,钻进了小汽车。 “小陈,你觉得,会不会是沼气爆炸?” 陈重生目光呆滞,心里一团乱麻,“这么大的声响,应该是吧,也说不准。” 崔劲喃喃低语,“但愿不是沼气出了问题。要真是沼气出了问题,我们还在那里开总结表彰会,这不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嘛。” “看了,就知道了。” 出事现场,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副县长的小汽车临近,村民浑然不觉。 陈重生拉开车门,冲了过去,拨开人群,眼前的一幕,他惊呆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并排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上血肉模糊。 旁边一位老奶奶,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声音凄切,“天啦,这该怎么办呀……” 老奶奶怀里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满脸泪水涟涟,嘶哑着哭泣,“妈……妈妈……” 一副凄惨悲凉,惨不忍睹的景象。 围观的人群,一个个痴呆呆地瞅着,默不作声。 爆炸过后的厨房,断壁残垣,靠近厨房的一面墙体炸开一个大洞,房顶倾斜,摇摇欲坠。 现场再明显不过,就是沼气发生的爆炸。 陈重生哪见过这种死人的场面,跟围观的人群一样,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还是崔劲见过世面,走到人群中,瞥了眼地手躺着的两个人,对着围观的群众嚷开了,“老乡,帮个忙,把这两个人抬到我的车上,赶紧送医院。” 围观的群众纹丝不动,崔劲不停地哀求道,“老乡,帮帮忙,帮帮忙。” 有人朝副县长摇摇头。 崔劲走过去,食中指一并,按了下地上两个人的下巴,已无生命迹象。他跟陈重生一样,垂头丧气地伫立在那里。 刚才在乡政府开会的一些人,也陆陆续续赶来了。 崔劲赶紧指示伍科长他们,“你们来得正好,去检查一下事故现场,看一下是什么引起爆炸的?” 崔劲转身对陈重生说:“小陈,赶紧给公安局打电话报警。” 陈重生完全失去了应变能力,木然地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去村委会找电话报警。 在陈重生看来,死了人,就是天大的事故,什么都不消说了。 他作为瓦池乡沼气项目的第一负责人,肯定难辞其咎。 陈重生报警后回来,伍科长正在向副县长汇报事故调查情况。 伍科长说:“基本上可以确定,事主做完饭之后,没有关上阀门,导致沼气泄漏,再次引火时,发生了爆炸。初步判断,死者是两口子,爆炸时,他俩当时就在厨房里。大娘和小孙女应该是在堂屋里,只受了一点惊吓,问题不大。” 崔劲说:“伍科长,等公安局的人来了,你们协同他们,做一份完整的事故调查报告出来,上报县委和县政府。” 然后,崔劲走到陈重生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陈,打起精神来,你负责把他们的后事处理好。” 陈重生疲惫地点了点头。 第164章赔偿 村民们最初听到爆炸声,一窝蜂地赶来,自发地救人救火,火虽然灭了,但人却没有救过来,一个个悲痛地杵在那里。 他们等着上面来人处理。 上面是来人了,来得也很及时,而且来了一拨又一拨人,几番事故调查之后,相继又离开了。 广大的村民眼看着一个个的领导走了,又出现了群龙无首的状态,就开始人心浮动,议论纷纷,甚至骂骂咧咧。 “这都什么事,没有人管吗?” 陈重生本来情绪就低落到极点,心里非常、非常的难受,难受到想找一个无人地方,大声地哭出来。 陈重生低声下气,“我在,我在,我来管。” 村民问:“你谁呀?” “我是瓦池乡的乡长。” “你就是瓦池乡的乡长?这个,这个什么气,就是你要弄的?” “是,是是。” 村民们见眼前是一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质问就更大胆,更放肆了。 “你是不是拿我们老百姓的生命开玩笑?” 陈重生尽可能的小心翼翼地回答,“不,不是,这是一次意外,是……忘了关阀门,出现的意外。” “我们不管是不是什么意外,责任肯定在你,你要是不弄这个东西,就不会死人。” “是,是。” 死了人,说什么都没有用。村民的指责,硬要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这个逻辑本身就是有错误的,陈重生无意与他们争辩,肯定也争辩不出结果。 陈重生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要是有一点点推卸责任的意思,必然会遭受到群起而攻之,事态或许会更加恶化。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一切责任都揽下来。 “你们讲不讲道理,事故调查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周红艳注意到陈重生的精神状态不大对劲,就主动留了下来,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后面,见大家没完没了的指责,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这才挤到陈重生的前面,说了一句公道话。 周红艳这一说不打紧,村民们就觉得她的话有一些剌耳,向他俩围了过来。 陈重生心里多少有点感动,还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他赶紧拽住周红艳背后的衣服,嘀咕了一声,“别说了。你怎么还没有走?快走,快走。” 周红艳扭动了一下身子,试图甩掉陈重生的手,理直气壮地说:“我不走,我们是留下了处理后事的。你们还能把我吃了。” 陈重生再次使劲把周红艳往后一拉,让她躲在自己身后。 村民们一个个横眉冷对,他们中或是死者的亲属,或是死者的邻里,他们心中的幽怨和愤怒正无处发泄,弄不好真会引起骚乱,甚至于拳脚相加。 现在,陈重生和周红艳明显是属于弱小的一方,只能忍气吞声。 陈重生双手合十,“老乡们,请大家都冷静一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死者为大,我们先安抚死者,好不好?” “那行,你说,怎么办吧?” “这样,你们中有他们的亲戚吗?” 一个五六十岁老人从后面挤到围观群众的前面,“我是他大伯。” 陈重生说:“大伯,您是长辈,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照办。” 大伯说:“你们乡里,准备怎么赔偿?” 陈重生本来是想请老人主持后事的,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老人会提出赔偿问题,陈重生愣怔住了。 大伯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不解决赔偿问题,人,我们就放在这里。你们把人弄死了,留下一老一小,孤儿寡母的,想一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 陈重生说:“大伯,关于赔偿问题,这也得我回乡政府商量了才能解决,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啦。” 陈重生清楚,他说的,仅仅是一个推脱的话,无论是他个人,还是乡政府,都没有直接的责任,赔偿可以肯定说,是没有的。 大伯说:“你是乡长,你不说清楚,恐怕你也是走不了的。” 村民也开始附和起来,“对,对,就是他搞的,把他扣在这里。” “叫乡里拿钱来,我们放人。” 问题一下子变得非常严重,陈重生完全没有了主意。 周红艳又从后面挤到前头,手指着天,既想打报不平,又显得特别紧张,说话就不那么利索,“你们别仗人多,你们讲不讲道理?他们粗心大意出了事故,还要找乡长赔偿?” 村民开始针对周红艳骂起粗秽之语,不堪入耳,步子向前挪动,推搡着周红艳。 他们已经不看周红艳是女孩子了,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紧急情势之下,陈重生嘶哑着咆哮一声: “我赔!” 陈重生无力地弯下腰,已近崩溃。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坐在地上的老奶奶和小女孩呜呜嘤嘤的抽泣声。 第165章小女孩的去留 “乡长,凭什么呀?” “什么凭什么?” “乡长,他们凭什么要你赔钱?你又不是肇事者?你凭什么赔他们钱?” “艳儿,那种情况之下,我不这么说,他们会放过你?” “大哥,我可是为你打抱不平,才那么说的。大哥,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 “算了,算了。” 陈重生为了避免势态恶化,为了给周红艳解围,冲动地答应了村民的赔偿要求。 他作为瓦池乡的乡长,作为一个男子汉,一诺千金。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赔偿,他就不会再提任何条件。 他大伯把陈重生拉到一边,也还好,没有狮子大开口,只要三百块钱给死者的安葬费。 这笔钱,陈重生拿得出来,也就是他大半年的工资而已。 陈重生反倒是过意不去,自己额外提了个要求,“大伯,这一老一小,我来养吧。” 陈重生走过去,就把小女孩抱在怀里,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村民这个时候开始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 其实,村民也并非真的要陈重生来赔偿,这件事毕竟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是死者的个人问题,他们只不过要作为领导的陈重生的一个态度而已。 他们村里还有那么多的家庭也在使用沼气,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使用用沼气既处理了废物,还节省了木柴,多好的事。 要是不出现这个事,他们感激他这个乡长都来不及呢。 村民回过头来,开始劝慰他大伯起来。 “他大伯,乡长搞这个沼气,也是为大家着想。” “乡长年纪轻轻的,也带不了老人和小孩。乡长,你还没有结婚吧?”? 陈重生就点了点头。 “他大伯,你把老人和小孩接过去,他们家的房子和地不都是您的了嘛。” 村民点醒了他大伯,他大伯思忖片刻,“小伙子,难得你有这一份心,老人和孩子,你就不用管了。” 陈重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以心换心的道理。 陈重生还坚持,“他大伯,我答应了你们的,我就不会反悔。” 他大伯说:“那他们家的房子和地,你也用不上啊。” “交给村里吧。” 他大伯一听说交给村里,就急了,“小伙子,你看这样行不行?老人,我来送终,小孩子,你带走。” 陈重生一想,这个方案不错,他也不在乎多一个小妹妹,就满口答应了。 于是,他大伯吩咐村民给死者换洗衣服,挖坑准备埋人, 陈重生把小女孩递给了周红艳,自己也过去帮忙。 陈重生帮忙把死者抬进屋里去换新衣服的时候,心里依旧难受,充满了许多的负罪感。 虽说,理智上,这件事与他无关,但情感上,他还是觉得,是自己的倡导使用这种新的取火方式,才导致了两个人的意外夭亡。 他不可能做到眼见而相安无事。 陈重生跟大伯交待了几句,就准备告辞。 小女孩好像跟陈重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没有哭闹,只是扭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奶奶。 陈重生骑着自行车,周红艳抱着小女孩坐在自行车后面,缓缓地离去。 在路上,周红艳对陈重生接受小女孩依然大惑不解,“乡长,你怎么想的?” “啊?” “他们家亲戚都已经说了,这一老一小,不用你管了,你干嘛还要坚持?” “我是有责任的。这件事,是我倡导的吧,再者说,我作为乡长,宣传、管理不到位,我能把这些推得一干二净吗?不能。” 陈重生确实如此,他没法说服自己的内心,也没法让自己的内心安宁。 “乡长,你一个单身,又是一个男人,你带着一个小女孩,你知道有多不方便吗?还有,你将来成家,你的那一位,能心甘情愿接受吗?你想过这些没有?” 老实说,陈重生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 经周红艳这么一提及,对他一个单身汉来说,还真是一个难以回避且必须面对的问题。 目前,他可以把小女孩放在他爸那里,要是他爸不在了呢? 陈志霞能接受吗?她能不要自己的孩子,而当这个后妈吗? 就算是陈志霞勉强同意了,那陈志霞的爸妈呢? 总不能现在把小女孩跟人家退回去吧,那他陈重生出尔反尔,就真不是人啦。 “走一步,算一步吧。” “乡长,你这是典型的作茧自缚。” “艳子,要不你帮我引吧。” 周红艳干脆得很,脱口而出,“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了,没有这个能力。” “我跟你开玩笑的……”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真服了你。” 第166章你让我一个乡长的脸往哪里搁 陈重生把自行车骑到了陈重如的食品厂。 陈重生从周红艳手里接过小女孩,“艳子,谢谢你呀。你骑车回去吧。” 陈重生牵着小女孩的手,到了门房,见到他爸。 “这谁?” 陈重生哄着小女孩,“叫爷爷。” 小女孩见到新的陌生人,惊恐不安地躲在陈重生的背后。 陈重生跟他爸讲述了他今天一天所遇到的事,陈中福听完,眉头紧皱,掏出了一支烟,点燃,大口大口呼吸着。 陈中福对陈重生接受了小女孩,未置可否。很显然,陈中福对这一件事,也拿不定主意,儿子出于仗义收留小女孩,但小女孩肯定会给儿子带来诸多的麻烦。 “爸,您怎么不高兴?她可以陪伴在您身边的。” 少顷,陈中福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你,叫什么?” 小女孩钻进陈重生的怀抱,就是不叽声。 “爸,要不,您再跟她取一个吧。” 陈中福摸着自己的脑袋,口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生如夏花,好,好好。就叫陈重好吧。” 陈重生捏了一下陈重好的小脸蛋,笑意盈盈,“爸,以后我有小孩,是不是就可以叫,陈重月,陈重圆,连在一起,就是生如夏花,花好月圆。听起来,就感觉很美。” 陈中福脸上堆着笑容,喜滋滋的合不拢嘴。 吃晚饭的时候,陈重生给陈重好添好了饭,夹好了菜,放在陈重好的面前。 陈重如看见她哥如此细心照顾着小女孩,不解地问道:“哥,她谁呀?” “陈重好,我捡的。” “哥,你骗鬼呢。还捡的?是你自己的吧?嫂子从广东回来了?” 在陈重如的记忆里,陈重生的女朋友,就只有吕衣甘蓝,而且,她听她妈说过,吕衣甘蓝怀了她哥的孩子。 吕衣甘蓝早几年前离开了金安村,这件事就没有人再提起,现在见到一个陌生的小女孩,陈重如自然就联想在一起了。 陈重生有点莫名其妙,“重如,你刚才什么意思?” 咳! 陈中福重重地咳了声,目光凶狠地瞪着陈重如。 陈重生哈哈一乐,“什么嘛……” 陈重生知道陈重如误会了,不得不又重诉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陈重如听完,就开始咋咋呼呼,“哥,你是不是疯了?别个不注意,炸死了,关你什么事?你扯这个能干什么?你刚才叫她什么,陈重好,名字都取好了,你还真把她当成我们家里的人了?我不同意!” 陈重如的不同意,就是她不会管陈重好。 陈中福太明白大姑娘的想法了,便吼道:“陈重如,你哥做得对。陈重好的爸妈不住了,孤苦伶仃的,你哥收留了她,这是行大善,积大德。” 陈重如一跺脚,“爸,你们都在想什么呢?反正我接受不了,我不管。” 陈中福继续劝慰陈重如,“重如,你现在厂子办得红红火火,也赚了不少的钱,你更应该行善积德做好人。” 陈重如哪能听得进去,“做好事,我做得到,将来,我可以为村里修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可是,替别人引小孩子,我办不到。” 陈重生嬉皮笑脸,逗趣陈重好,指着陈重如,“重好,快叫重如姐。”又指着陈重花,“叫重花姐。” 陈重好认生,埋着头,只顾自己吃,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似的。 陈重生吩咐陈重花,“花儿,带重好去玩。” 陈重花硬是把陈重好拽走了。 陈重如反过来开始劝说起陈重生,“哥,你想过没有,你将来结婚,别人怎么可能接受你带着一个孩子。我是女孩,我太知道这一个事了。” 陈重生摆出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你们现在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我是冲动了。可是,孩子退不回去了。” 陈中福知道陈重如的一点心思,“重如,你不就是害怕陈重好花你的钱吗?” 陈重如在家人面前,也不遮掩,“我是害怕一个外人花我的钱,她读书,将来嫁人,不都要花钱吗?” 陈中福不满了,“你就知道钱,钱,你掉进钱眼里了。” 陈重如很委屈,“爸,我是一个生意人,我爱钱不假,可是为你们花钱,我有过二话嘛。” 陈中福解释说:“重如,这事,你哥已经做了,没办法反悔了。” 陈重如依旧不答应,“哥,你把她交给我,我来帮你退回去,多给人家一些钱就是了。” 陈重生猛地站起来,“不行!我堂堂一个乡长,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你自己看着办。”陈重如甩下一句话,走了。 第167章主动汇报 陈重生把陈重好扔给了他爸,自己回到乡政府。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难道他收留小女孩陈重好,错了? 周红艳的异议,陈重如的反对,他爸的模糊表态,都说明一个道理,他在收留小女孩这件事情上,是轻率,有欠考虑的。 这个已成既定事实,无法挽回了。 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也需要他认真思考。 沼气爆炸这件事,现场的问题,他基本上算处理完成了,但是上级领导,特别是县委和县政府怎么看待,怎么处理,尤其是怎么处理作为主要负责人的他,都还是未知数。 这件事尽管事出有因,由于当事人的粗心大意而导致,但作为始作俑者的他来说,功过一半一半。功是他率先在广大农村推广使用新能源,过呢,是他宣传不力,没有达到深入人心的地步,才会出现这么重大的事故。他理应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赖不掉的。 陈重生翻身下床,把这些深刻的认识写了下来。 他不知道上面会不会拿他杀鸡吓猴,给予他意想不到的撤职处分。 他要把这些所有不利的情况都要考虑到,而且是往最最坏的结果想,这样一来,他在态度上,至少可以让上级领导认可是端正的。 他又写了一份辞职报告。 当然,他也作好了准备,只要上面有要撤他职的意思,他马上掏出这份辞职报告。 应该说,陈重生把该想到的都想到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县城。 他先去找了崔劲副县长,汇报一下他处理后事的情况,还特别说了收留小女孩的事。 崔劲一个劲地夸赞,“小陈,工作做得不错。” “哪里,我的工作没有做细,才出现了纰漏,让领导操心了。对不起。” “这跟你关系不大,你不用放在心上,工作还要继续。” “我知道。” “瓦池乡完成了……” “差不多百分之五十的家庭替换了。” “你回去了,还要继续推进。” 陈重生一瞧崔县长,似乎是铆足要大干一场的劲头,这一点与他这个年轻人倒是有一点相像。 “好,崔县长,我不会放弃的。” 陈重生答应蛮爽快,他口里这样讲,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多大的底,经过了那件事,村民们还会不会信任政府部门。 “那就好。我要的就是你这样一种精神。哦,对啦,那个小女孩,你真的没有问题?” “暂时没有,我交给我爸了。” “要是你遇到困难,就把她放到福利院去。” “谢谢县长的体恤。” 随后,他就去找组织部的张之洞。 张之洞是他最信任的人,倘若出现了最坏的情况,或许他就是他最后的一根稻草。 看来,或许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崔县长的信心和决心,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是一如既往,或许农村沼气就是大势所趋。 陈重生来县里之前,忧心忡忡,经过与崔县长的一席谈话,现在他的心里敞亮多了,也轻松多了。 他要去见张之洞部长,似乎不那么忐忑不安了,反而是像去报喜似的,内心充溢着欣喜和激动。 真可谓是摇身一变,变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心态。 张之洞现在对他来说,不仅仅是组织部部长,还是他未来的岳父,陈重生不知道自己该以一个什么样子来面对,才算是最合适的。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必须尽可能的低调。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迫不及待的激动心情,走进张之洞的办公室。 “部长。” 陈重生的声音很轻,像微风拂过。张之洞正在低头写东西,没有觉察,陈重生不得不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张之洞还是没有听见。 陈重生就小心翼翼地退到沙发沿边上坐了下来,而且保持直挺挺的坐姿,静静的等待,随时等候张之洞的叫唤。 张之洞抬起头来时,“小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陈重生怯弱地站立起来,“我看您在忙,就没有……” 张之地伸着懒腰,走了过来,“哦……” 陈重生把他昨晚上写的报告,也就是一份深刻的检查,递给了张之洞。这一份报告,他在崔副县长那里是没有拿出来的,里面有一些触及他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他是不敢示人的。 张之洞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可以坦露心扉。 张之洞看了一眼他,坐在陈重生旁边,仔细看完报告之后,仰头注视着屋顶,许久没有说话。 陈重生有点惶惶不安,不知道部长怎么会有这样一副状态。 为难吗? 陈重生从兜里掏出第二份报告,也就是辞职报告递了过去。 张之洞瞟了一眼报告标题,便起身回到办公桌边,把报告放进了抽屉里。 “小陈,你跟我去。” “部长,我们去哪里?” “去找江成河书记。” 第168章处理 陈重生跟着张之洞在县委大院走着,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显然,他这个事,张之洞拿不下来,才要去找一把手决断的。 同样一件事,即便是领导,站的角度不同,高度不同,得出结论也不一样,甚至是大相径庭。 陈重生在崔劲那里得到的是信心满满,继续工作,然而,他在张之洞这里,张之洞的神情,一系列动作,都昭示出这个问题相当严重。 陈重生的心又悬了起来。 江成河的秘书小茹见到张之洞,赶紧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部长。” 张之洞轻轻的摆了一下头,示意他不用跟江成河去报告。 陈重生跟秘书小茹笑着点了下头。 张之洞刚迈进江成河的办公室门口,倏地转过身来,对陈重生翘了一下嘴,那意思,陈重生马上就明白了,留在走廊上。 江成河见张之洞,立刻站起身来,“老张,我正要去找你。” 江成河说着,就给张之洞泡了一杯茶,“昨天,我广西的一个战友,给我寄来的一听新茶,尝尝。” 张之洞接过茶杯,把杯盖掀开一条缝,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真香,好茶。成河,你刚才说找我……” 俩人并排坐在单沙发上。 江成河没有正面回答张之洞的问题,“老张,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肯定有事。” 张之洞就把陈重生写的第一份检查报告递了过去。 江成河迅速看了两行,就把检查报告搁在了茶几上,“这个事,昨天崔劲从瓦池乡回来就跟我说了。老张,你也是为这个事来的?” 张之洞点点头,“成河,你的意见呢?” “我觉得,陈重生这小子,很有创新精神,值得鼓励。出现这一次事故,我们不能抹杀他的成绩。但年轻人,你还得像唐僧对待孙悟空一样,给他头上安一个紧箍咒,提醒他,做任何事,要有规矩,有边界,有底线。” 江成河话说得比较含糊,站在走廊上的陈重生,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就开始发悚,预感情况不妙。 张之洞说:“年轻干部热情高,想做事,但大多数都是不计后果,这恐怕是他们的通病。” “对,对。我在想,该不该给陈重生这个小子一个处分?老张,你觉得呢?” 张之洞犹豫片刻,这主要是,陈重生不仅仅是组织部重点培养对象,还有可能成为他的女婿。一旦给了陈重生处分,档案里就会记上一笔,这对于他日后的升迁,都将成为他绕不开的障碍。 张之洞马上转移话题,“成河,他在这一份报告里,认识还是非常深刻的。” 江成河又重新拿起茶几上陈重生的检查报告,花了两三分钟,读完就笑了,“好,他有这种认识……好。这小子不会口是心非吧?” 张之洞赶紧证明,“我跟他接触比较多,他属于憨厚老实的一类,只是心眼比较活泛一些。你要是有疑惑,你可以当面问他。” “陈重生来县委了?” “我把他带来了,就在走廊里。” 陈重生立刻机敏地往远处挪动着步子,他要给两位大领导一个错觉,他没有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江成河喊了一声,“陈重生。” 陈重生故意装着没听见,还是秘书小茹跑出来叫他,他才走进了江成河的办公室。 陈重生耷拉着脑袋,“书记,您叫我?” 江成河问:“事故处理好没有?” “都处理好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陈重生感觉是如履薄冰,小女孩的事,他是不敢让张之洞部长知晓的。他在心里,希冀江成河千万不要纠缠这个问题,否则,他沒有办法不露馅。 江成河说:“那就好……陈重生,你觉得,你该不该受到处分?” 陈重生颤颤巍巍,“书记,您给我什么处分,都不为过。” 江成河点点头,“你有这样的态度,就说明你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我认识到了。虽说这是一次意外,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在宣传上还是有疏漏,没有做到深入人心。” “行吧,你先下去,我和部长还有一些事情要谈。” 陈重生恭恭敬敬给江成河和张之洞鞠了一躬,就出去了。 江成河说:“老张,地委办了一个为期三个月的年轻干部学习班,你看,这个时候可不可以把陈重生这个小子抽出来,去学习一段时间?” “我一进门,你跟我说找我有事,是不是就是这个事?” “哦,那不是。老张,这个时候我把陈重生这个小子抽调出来,有没有什么不妥?” 张之洞多少还是有点任人唯亲,他已经把陈重生当女婿看待了,所以他在江成河的面前,总是要尽可能的维护他,“陈重生在瓦池乡的工作,瓦池乡的干部和群众,都是有目共睹的,正因为这样,我们任何时候调他,别人都不会有什么说法。” “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还有一个事,燃化局局长今年八月份到了退休年龄,你们组织部物色一下人选,开常委会时,我们再议一议。” “燃化局不是归县政府管吗?” “老张,我还是……” 张之洞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老余住院了,你正代理他的县长……” 第169章破涕为笑 陈重生在县委大院里的林荫小道徘徊。 他猜岚县的两位父母官,刻意回避他,应该是在商量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处分。 他现在有一点点失魂落魄,目光时不时胆怯地投向江成河的办公室门口。 张之洞一出来,陈重生就急切地迎了上去。 “部长。” “去办公室说。” 进了张之洞的办公室,陈重生问:“部长,书记怎么说?要给我什么处分?” “你坐。”张之洞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瞪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处分?” 陈重生刚才也是太着急了,自知有点口不择言,便低下头。 张之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还想要处分,一旦处分了,你的政治生命差不多也就到头了。” 张之洞又把他写的辞职信从抽屉里取了出来,拿在手里摇了摇,“还有这,辞职信是能随便交的嘛,一旦交了,领导顺水推舟,其结果也是一样。你还有下文吗,真是糊涂!幸好这个东西压在我这里。” 张之洞说的这些,陈重生未经历过,也是似懂非懂。 但从张之洞言谈举止中,陈重生能明显感觉到,张之洞非常爱惜他,为他好。当然,这其中的原因,他也能体会到一些。 张之洞舒了一口气,“还好,书记今天心情好,没想把你怎么样。” 陈重生也长长的松了口气,但他清楚,江成河没想把他怎么样,绝不是张之洞所说,书记今天心情好,肯定是张之洞在里面起了作用。 “谢谢部长。” “以后再遇到问题,不要冲动,不要冒冒失失,先打一个电话咨询一下。” 虽说,张之洞没有指名道姓咨询谁,陈重生心里有数。 “谢谢部长。” “你是留声机呀,只会说这一句话。” 陈重生傻不拉叽笑了笑。 张之洞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喂,池清明吗……我,张之洞。陈重生乡长的工作,你准备接手……” 陈重生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霎那间就阴沉下来。 这是不是已经把他乡长的职撤了,那张之洞还跟他费那么多话干嘛? “小陈,你回乡政府,把你手头的工作跟池清明交接一下。” “部长,书记把我撤了?” “撤什么撤,县委安排你去地委学习。” 陈重生像个孩子似的破涕为笑,“我刚才都快吓死,我还以为您和书记把我撤了呢。部长,我乡里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呢?” “你什么工作没有做完?” “瓦池乡的沼气项目,还只有一半的家庭安装了,我还要继续去推进。” “出了这一档子事,你这一项工作很难展开了,交给池清明慢慢去做吧。” 陈重生虽不愿,但也不能不听部长和书记的安排,他们肯定是在呵护他,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 “部长,我听您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尽快去地委报到。” “好。部长,那我就先回去了。” 张之洞埋着头,“那个……陈志霞,今天白天休息。” 陈重生没听太清楚,“嗯?” “她在家。” 陈重生顿时明白了,喜笑颜开,“谢谢部长,我去了。” 陈重生出了县委,还在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脑门,我咋这么笨呢,部长明显是在把我往他丫头面前推呢。 两个年轻人,相亲相爱,父母再一支持、推动,这事十有八九准成。 目前,他和陈志霞就属于这种情况。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陈志霞了,日日朝思暮想,心中的思念绵绵,现在一想到就要见到心爱的人,就可以抱她,吻她,心里就像揣个兔子似的,怦怦直跳。 他疾步带风,进入清风巷里,心跳得好像要自己蹦出来似的。 陈志霞她们家小院子的门半开着,陈重生推门而入,急不可耐地嚷了起来,“陈志霞,陈志霞。” 真是大白天遇到鬼。 陈志霞妈走了出来,像一尊门神般的伫立在大门口。 陈重生尴尬得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他脸臊得慌,通红通红的,“阿姨。” 陈秀芬依旧漠然的对陈重生,“你怎么来了?” “阿姨,我来找陈志霞。” 陈秀芬对陈重生就是产生不了好感,总觉得他是一个乡下孩子,邋里邋遢,不修边幅,或许就是她骨子里对农村人的偏见。 张之洞一再的告诫她,陈重生是她姑娘的男朋友,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她的女婿,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要对人家态度好一点。 陈秀芬虽说认可了他,可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 “她不在。” “阿姨,她不是今天白天休息吗?” “街上买菜去了。” “阿姨,我去找她。” 陈重生逃离了她们家,他太难受了,在清风巷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第170章一家子 陈重生哈着腰,喘息不匀。 他现在见到陈志霞的妈,就感觉像是老鼠见到猫似的,徒生许多怯懦来。 “陈重生。” 猛然听到有人叫他,他又是一阵哆嗦,还以为陈志霞的妈追过来了。 陈重生抬起头,见是陈志霞提着菜篮子过来,惊喜不已。 “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你妈……” “我妈怎么了?” 陈重生哭笑不得,摆了摆头。 “走,走。” 陈重生心有余悸,再次走进他们家院子时,陈秀芬依然立在门口,他下意识地挪到陈志霞的背后。 陈志霞把菜篮子往她妈面前一放,“妈,我朋友来了,您站在这里,凶神恶煞似的。干嘛呢?” 陈秀芬露出一丝丝笑脸,“小陈,屋里坐。” 陈重生这才走上前来,“阿姨,您不用客气。” 陈志霞完全不顾及她妈的存在,拽着陈重生就进了她的房间。 陈志霞问:“你是来找我爸,还是来看我的?” “我来看你的。”陈重生附在她耳畔,“你爸说你今天白天休息。” 陈志霞跳起来,双手吊在陈重生的脖子上,眼里柔情蜜意,出现了陈重生很少能见到的娇媚。 陈重生浅浅地吻了一下她红扑扑的小脸,继而,他暴风雨般地亲吻了让他朝思暮念的薄唇之内。 之后,陈重生把她抱在床上坐了下来,他蹲在陈志霞的面前,“我马上要离开岚县一段时间。” “去哪?” “去地委学习。” “多久?” “听你爸说,三个月吧。” 陈志霞一脸娇羞,“这么久呀。” “我也不愿意,可是组织安排的。” “那你要经常回家来看我。” “我肯定会回来看你,你要是休息,也可以去地委找我。” “嗯。” 陈志霞把他额前的头发捋顺了一下,瞅见他衣服领口上的油渍,“你瞧瞧,衣服都脏成啥样了?” 陈重生难为情地笑了笑,这也是他最头疼的事,一个人住在乡政府里,饥一顿饱一顿,莫说洗衣洗鞋子了。 或许就是他的这种不修边幅,不讲究个人形象,惹来陈秀芬的不快。 他多么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一个贤惠的妻子陪伴左右。 “把衣服脱了。” “干什么?在你家里……” “想什么呢?” “那……” “我跟你把衣服洗一洗,脏兮兮的。” “哦。” 陈重生当着陈志霞的面,扭扭捏捏,怪不好意思。 陈志霞就帮他,“我是医生,什么没有看见过。” “嘿嘿。” “你就待在房里,别出来。” 陈重生一身赤膊,很不自在。 陈志霞拿了一件外套进来,“你试一下?” “你爸的?” “废话,当然是我爸的。” 陈志霞的细心和体贴,让陈重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陈重生感觉,陈志霞俨然把他当成了他们家里的一份子。 陈重生穿上她爸的中山装外套,陈志霞围着他细致地整理,并用手抻平衣服上的皱褶,然后,她左右瞧了瞧,“嗯,不赖。” 陈志霞把他推到挂衣柜上的镜子前,陈重生朝镜子里的陈志霞微微一笑。 陈志霞笑盈盈的,“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的背影,我恍惚以为是我爸呢。” 陈重生“嗯”了一声,开起她的玩笑。 陈志霞嗔怪地推了他一把,“滚,占我便宜。” 陈重生在镜子前,摆着姿势,“唉,你看我像不像干部?” “像,像一名乡干部。” “陈志霞,我身上真的很土吗?” “是啊,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 陈志霞和陈重生在房间里戏谑、调情。 陈志霞她妈在门外喊道:“霞霞,你爸回来了,出来吃饭。” 陈志霞说:“我们出去吧。” 陈重生顿时慌乱不堪,“我这个样子……” “怕什么,有我呢。” 陈志霞推搡着陈重生进了她们家的餐厅。 张之洞看着陈重生穿着他的衣服,点了下头,“还不错,挺合适的,一表人才。” 陈秀芬好奇回过头来,“本来就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陈志霞走到正在炒菜的她妈身边,“妈,你也觉得可以?” 陈秀芬埋怨起陈志霞,“霞霞,不要老是扎在房里看书,跟他捯饬捯饬,这样俩个人走出去才搭嘛。” “母亲大人,遵命。妈,平常,你都是只弄三个菜,今天做了这么一大桌。爸,咱们有口福了。” 陈秀芬瞪了陈志霞一眼,“还不是为了你。” 陈重生站在桌边,如芒刺背,还好,他们一家子说话,还算是温和,没有专门针对他。 张之洞招呼陈重生,“坐。” “谢谢部长。”陈重生习惯性应道,便坐在张之洞的旁边。 张之洞又招呼陈志霞,“丫头,把酒拿出来,我和小陈喝一点。” 陈志霞和她妈也坐上桌,张之洞端着酒杯,“小陈,你马上要去地委了……” 陈秀芬惊讶地问道:“老张,他调地委?” 张之洞说:“你不要插嘴,等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不是调地委,是去地委学习。小陈,我们原定的三月三,请你们全家吃饭的,你这一走,恐怕要改一个日子了。” 陈重生说:“不碍事,您随便。” 陈秀芬就爱挑刺,“这么大事,哪能随随便便。” 张之洞说:“小陈,你阿姨说得对,这事可不能随便。等你回来,也差不多到了七八月了,我们就改在八月八,图个吉利。你觉得怎么样?” “行,听您的。” “那你回去跟你爸好好的解释一下。” “我知道。” 【作者题外话】:读者亲,从下一章开始,陈重生即将进入县政府,我们也将随主人公到城市,去感受城市的繁华、喧嚣,以及他的更为复杂的鸿图官道…… 第171章各显神通 燃化局局长即将退下来,虽说还有两三个月,但觊觎局长职位的人,早就开始各显神通。 局机关表面波澜不惊,大家还像往常一样。 当然,大家有这样一种感觉,两位副局长的表现有了些微的变化。 其中一位沈有财,五十一二,慈眉善目,在副局的位置呆了上十年,除了局长,就数他的资格最老,他自认为他才是局长当然人选。 他平时负责局里面的党团、工会的工作,跟大家的关系不错,就群众的呼声而言,大家公认他是不二人选。 “老沈,请客呀。” 沈有财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新局长,对大家的盛情难却,双手一抱拳,“请客,当然请客。” 近段时间,他对谁都是春风满面,笑脸相迎,打着招呼,而且热情有加,笑得那么真诚,甚至对于过去鲜有来往的人,也是如此。 另一位申军,四十多岁,年富力强,主抓局里的全面工作,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有点我行我素。凭功绩和能力,他自认为他才是当仁不让的局长。 他因为工作的原因,他和上层,也就是县政府里的人,说白了,就是和负责燃化局的崔副县长交集多一些。 他曾在特殊的场合,有意或无意,表达过自己这一方面的诉求,崔劲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只是说他会跟上面反映。 很明显,沈有财和申军他们俩为谋求局长之职位,一个走的是群众路线,另一个走的是上层路线,最后殊途同归,到底谁更占优势,没有人说得清楚。 张之洞派老丁下来了解情况时,老丁随便找了一些燃化局机关里的人个别谈话,掌握了一手材料,自然是偏向于沈有财。 被谈话的人离开老丁,旋即就把消息传给了沈有财。 “沈局长……我还可以吧。” 沈有财心知肚明,心领神会,他堆起笑脸,“我心里有数,将来少不了……” 沈有财的未尽之言,再明显不过,让对方也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有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幻想。 其他被谈话的人,沈有财也进行了个别谈话,大家都跟他说,他们向上面反映完全是实事求是,沈有财自然听了打心底高兴,也有许诺。 沈有财更加确信,他的升迁指日可待。 许多的传言到了申军耳边,上面来人进行民意调查,出现了一边倒,少有人提及他,他开始着急了,慌了。 于是乎,他在办公室里等着天黑了,继续等,等到晩上十点左右,他给崔副县长家里去了电话,说有急事找他。 崔副县长问:“什么事?电话里说不行吗?” “我还是亲自来一趟。” 申军提着两瓶酒就上了崔副县长家。 崔劲盯着茶几上的两瓶上好的、颇有些名气的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点儿小意思。” “小意思是什么?不会是要我跟你帮什么忙吧?” “县长,”申军一般尊称崔副县长,都会把“副”去掉,主要是他觉得叫起来不顺口,“我这几年抓燃化局的工作,您都看得眼里,老局长要退下来,您说,我该不该扶正?” 崔劲明白了,申军提来两瓶酒的“小意思”是什么了,是来找他求情的。 申军是他下面的人,帮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但在干部选拔任用上,是有严格的组织程序的,他的话只能作为一个参考,所以他没有办法给申军开绿灯。 “申军,这个事,我可以跟上面反映,但我说了不算数。” 申军诺诺连声,“谢谢县长,太感谢您了。” 申军现在就仿佛是掉在河里,哪怕是一根稻草,也是一份希望。 “申军,你还是应该把工作放在首位,特别有成绩,特别出色,上面自然会提拨你的。” “县长,这我知道,可有些事……” “你既然来找我,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群众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申军也是有些怨言,“县长,上面派人在局里搞民意调查,大家对我……县长,您是知道的,我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难免会得罪一些人,所以大家……” “或许有个别的人对你不怀好意,说这说那,你要相信组织,特别是要相信广大的人民群众的觉悟。” 申军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办法挑剔崔副县长的话。 “县长,沈有财就是一阿弥陀佛,老好人,他有什么能力做单位的一把手?” “上面决定了?” 申军摇摇头,“民意调查,大家都认为是他。” “民意调查只是一个方面,最后的决定权还在上面,上面会反复斟酌的。” “我当然希望上级领导能看清这一点。” “申军,那就这样吧。再有,我帮你是应该的,”崔副县长指着茶几上的酒,“以后,这种事情千万别做了。” 申军离开时,崔副县长把两瓶酒跟他放在门口。 第172章储备人才 丁科长在燃化局一连待了两三天,通过走访调查,基本上掌握了一些情况,还专门找老局长吴天敏关着门长谈了一次。 “老吴,你的意见呢?” “小沈和小申,各有所长,还真不好选择。” “你是老党员了,本着为了燃化局的长远发展,你还是选一个合适的人来接你的班。” 吴天敏显得特别为难,凭私人感情,他愿意沈有财接他的班。将来自己退下来了,有个什么事,比仿用一下局里的车,报销医疗费什么的,至少沈有财不会打他板子。 但丁科长提醒他,要为了燃化局的长远发展,吴天敏心里开始摇摆起来。 老实说,凭工作能力,吴天敏当然愿意是申军。申军年富力强,而且有魄力,不怕得罪人,正是干事业的黄金时期。 “丁科长,我的意见真的这么重要吗?” “老吴,看你说的,你的意见不重要,我能来专门征求你的意见吗?”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老吴,我这怎么是为难你呢?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不是让你行使你的权力嘛。” “那行吧,为了燃化局的和谐,就沈有财吧。” 吴天敏多少还是有点私心的,他之前上传下达工作任务,在沈有财那里是没有任何障碍的,但到了申军那里,或多或少有些抵触,特别是遇到申军想不通的时候,他不光是当面顶撞,甚至于甩手不干。 吴天敏心里的一点点芥蒂在关键的时候就起了作用。 丁科长带着吴天敏老局长的意见,以及民意调查的结果,向张之洞部长作了详细的汇报。 “老丁,你的意见呢?” 张之洞这么一问,老丁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吴天敏局长的左右为难。 老丁呵呵一笑,笑而不语。 他和沈有财、申军都不太熟,没有亲疏有别,应该说,他的意见还是比较客观的。 问题是,他对他们两个性格鲜明、特点突出的人,都觉得符合领导干部的特质,让谁上,不让谁上,也都说得过去。 老丁哼起孙子天天在家里唱的一首儿歌,“点子点菠萝,羊子下海螺,青长百货十二个,我要咧个就咧个,我就要咧个……” “老丁,你严肃点,这哪像一个组织干部说的话。以后这种话,只能在我这里说说而已。你跟我记着,千万不要在外面瞎说。” “我知道规矩。” “走,我们一起去找江成河,让他去定夺。” “你早说呀,害我在这里浪费一些脑细胞。” 江成河听了丁科长的汇报,单手支住下巴,陷入沉思。 丁科长瞟了一眼张之洞,张之洞注视着江成河,一时间三个人都缄默无言。 江成河漫不经心地发问:“你们倾向于用哪个?” 张之洞就把发言权又扔给了丁科长,“老丁,你就直说吧。” 丁科长骑虎难下,“书记,部长,就目前能接替老局长,也就是他们两个。按照老局长的意思,沈有财上的话,更有利于班子成员的团结与合作,另外一个,沈有财在副局长任上干了快十年,资格也相对老一些。” 江成河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在他俩面前来回踱步。 江成河突然停在张之洞跟前,“老张,我们现在搞改革开放,那么在干部的任用上,也要跟上形势。我们要大力发现人才,储备人才。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是人才呢,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按照四化标准:革命化、知识化、年轻化、专业化。你们还在搞什么论资排辈,过去的老一套早就应该扔掉了。本来,我们现在的干部队伍就不纯,年龄老化,文化水平普遍太低,这都是跟不上形势的。” 张之洞和丁科长相互看了一眼,脸色就挂不住了。 江成河跟他们讲的这些,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多年的一些习惯性思维方式,想要破除,还是有点难的。 张之洞说:“书记,我们一直在学习,也尝试在改变,但这需要时间。” 江成河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老张啊,时间不等人。你们不能在干部选拔任用上,老是囿于本单位,你们可以拓展一下你们的眼界,本单位没有合适的人选,难道我们不可以外派、空降吗?” 丁科长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惊喜地说:“书记,按照您的意见,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张之洞就催促丁科长,“你在书记面前卖什么关子,快说吧。” “陈重生!” 张之洞也是眼前一亮,他怎么把他这个准女婿忘了呢。 丁科长说:“按照四化标准,陈重生都符合。他政治觉悟高,年轻,大学生,关键是他是学化学的,和燃化局性质也契合。” 江成河也欣喜地站起身来,再一次走到张之洞面前,“老张,你觉得呢?” 张之洞极力克制内心的激动,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毕竟他和陈重生没有那么一层关系在,这多少有一点瓜田李下的嫌疑。 “书记,他不是在地委学习吗?” 江成河笑了笑,“他学习完了,回来不是正好可以赴任嘛。” 第173章堵嘴 张之洞和丁科长从江成河办公室出来后,张之洞轻声地说了句,“谢谢啦。” 张之洞这一声“谢谢”,蕴含着多重的意义,当然主要是在关键的时候,老丁想到了陈重生,一下子化解了他们留给江成河心里的刻板、迂腐的印象。 而且,老丁提出陈重生这个人选,江成河没有任何异议,就好像是江成河等着他们来提陈重生这个小子似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张之洞跟陈重生又有那么一层关系,他既是张之洞的准女婿,又是他精心栽培的人,陈重生当选,张之洞当然喜不自胜。 所以,他才要感谢老丁。 及时雨,且润物细无声。 张之洞猜测,江成河和老丁,应该还不知道他和陈重生的关系,等陈重生和他丫头结婚的那天,他们肯定惊愕不已,也一定会责怪他,这个张之洞真沉得住气。 张之洞想想到那时,他们讶异的神情,他心里就乐得不行。 既便是江成河回想起陈重生当选为燃化局局长的过程,他也看不出来,张之洞在里面起了多大的作用,似乎一切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事情。 其实,老丁是知道陈重生这小子和张之洞的关系的,他今天提出陈重生来,严格来说,他并非为了讨好张之洞,实际上是当时的情急下的无奈之举。 待回到了张之洞的办公室,老丁才问:“你谢我什么?” “明知故问。” “我真的不清楚,明示一下。” “……” “是不是我提了陈重生那小子?” “你知道,还故意问。陈重生那小子是我们部里的储备人才,就是在关键时候拿出来用的。” “老张,我还行吧。当时,江成河都快发脾气了,我要是再不给他提供一个合适的人选,恐怕我们两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说,我要感谢你嘛。” 老丁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你要请我喝酒。” “老丁,你有点贪得无厌呵。喝什么酒?我干嘛又要请你喝酒?” “喝喜酒呵。” “什么喜酒?” “老张,你还在我面前装。陈重生即将高升,你难道不应该请我喝酒?” “老丁,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是啊。我去年到瓦池乡去调查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啦?” “知道陈重生的女朋友叫……陈志霞。” 张之洞给老丁泡了一杯茶,“老丁,拜托你,这件事可千万不能往外说呀。”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知道利害关系。” “那行吧,下了班,我请你喝酒。” “这还差不多。” 老丁既不是嗜酒如命,也不是差这么一顿酒,只是因为他们俩关系铁了,老丁喜欢拿张之洞开涮而已。 对于陈重生即将荣升为燃化局的局长,张之洞的那种兴奋和欣喜的感觉,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现过了,他多么想与人分享。尽管他和老丁的私人关系不错,并且还是多年的上下级关系,他依旧在他面前尽量克制,有所保留,不显山不露水的。 他和老丁找了家小酒馆。 老丁一举酒杯,“老张,恭喜,恭喜!” 张之洞左右环顾一下,未见相识的人,低声说:“打住,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你跟我把嘴把严了。” “老张,我不知道你紧张什么?江成河发话了,难道陈重生那小子不去赴任吗?还是你丫头……” “还沒有到那一步,就不要说那一步的话。” “老张,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两个人你呛一句,我怼一个,有点话不投机的意味。 也不像以往那样,两个人喝酒,细斟慢酌,闲适悠然,一人猛灌了两杯,就不欢而散了。 张之洞着急回家,他想快一些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的老伴陈秀芬和他的丫头。 一进他的小院子,无形中就卸掉了身上的包袱,释放了刻意抑制的情绪,大声嚷嚷,“丫头,丫头。” 陈志霞跑了出来,“爸,咋这么高兴?” 陈秀芬站在门口,埋怨道:“你不回家吃饭,不能先打个电话回来吗?” 张之洞双手一伸,把自己最心爱的两个女人揽进屋。 陈秀芬和陈志霞都很诧异他今天非同寻常。 张之洞有些微醉,晃悠着躺在沙发上。 陈秀芬继续埋怨道:“老张,我警告你呀,以后只能在家里喝酒。在外面,又不受劝,万一喝醉了,你这个身份的人,多难堪。” 张之洞一摆手,“冇得事。告……告诉你们……” “爸,什么呀?吞吞吐吐。” “那个小子要高升了。” “谁呀?” “你,你的……” “爸,你说的是陈重生?” 陈秀芬忍不住问:“陈重生提拔了?他不是去地委学习去了吗?” 张之洞翘着大拇指,“燃化局的这个。” 陈秀芬马上意会到了,“老张,你是说,小陈要当燃化局的一把手了?” 陈志霞立刻抓起电话。 张之洞摆了摆手,“丫头,你干什么?” “我跟陈重生报喜呀。” “不要,不着急。” 第174章失落 燃化局上上下下好几十号人,包括局下属造纸厂、化肥厂,还有生产农药中间体的两家化工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全部聚集在一个硕大的会议室。 主席台上摆放了一排白得晃眼的瓷杯,还有一个广播话筒。 一般局里面传达上级精神和总结表彰大会,那种情况下,也就正副局长三个人坐台上,而且一般都是自带茶杯。 很显然,这是上面要来人,来的还不是一两个人,而且来的还都是大人物。 因为只有老局长一个人在台上忙碌,两个副局长坐在下面第一排。 沈有财和申军两个心知肚明,虽说没有人跟他们通气,他们也知道,今天的大会的主旨一定是有关于燃化局的人事变动,准确地说是新局长的任命。 申军心里怦怦直跳,很紧张,他瞟了一眼旁边的沈有财,微笑刻在脸上,似乎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 申军起身走到门口,去看了看,人来了没有,随后又低着头回到了座位。他都不敢朝下面座无虚席的人群看上一眼。 沈有财小声对申军说:“你看上去,很着急。” 申军也小声回了他一句,“我哪有。你才着急吧。” 沈有财本想安慰他一下,等一会上面宣布,局长不是他申军,他也不用怨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也不是谁能够主宰的。 沈有财虽说信心满满,那也保不齐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所以他对申军要是说出了那样的话,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却成了别人的笑话。 申军心想,你沈有财不可一世的样,等一会局长不是你,我看你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哭去。 啪,啪啪! 老局长在台上带头鼓起掌,“来,我们欢迎县领导。” 果然,三辆黑色红旗牌小汽车停在了会议室旁边。 县委、县政府的主要负责人悉数登场,只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年纪太轻,而且是跟在江成河的后面。 下面的掌声此起彼伏。 领导们依次落座。 老局长手持话筒,站在主席台最边上,示意大家安静。 然后,老局长走到主席台前,一一介绍了台上的各位领导。 “下面,我们欢迎张之洞部长讲话。” 老局长把话筒搁在张之洞面前,微微一笑。 张之洞缓缓地站了起来,说:“同志们,我下面宣布一项任命……任命陈重生同志为燃化局局长。” 下面掌声雷动。 陈重生用脚踢开屁股下的椅子,给旁边的江成河鞠了一躬,又给其他领导鞠了一躬,最后给主席台下的人深深地鞠躬。 台下的沈有财脑子嗡的一下,他的眼睛都直了。 申军讶异地注视着台上,喃喃自语道:“这家伙,谁呀?” 坐在他们后面的一些人,窃窃私语起来。 申军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他再瞅沈有财时,先前的弥勒佛似的笑脸不见了,脸色铁青。 申军反而心里平衡了,也平静了。 只要不是沈有财当局长,至少他还是副局长,他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落差,便心安理得。 然而,沈有财就不同了,按民意调查,按老局长的意思,他当燃化局的局长,应该是坛子里摸乌龟,十拿九稳。 现在上面居然空降一名局长,这让沈有财感觉,老天爷作弄人,而且是专门作弄他。 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悲催,还是怅惘,反正情绪是一落千丈。 现在台上的江成河说什么,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会议结束了,大家陆续散去。 江成河把头歪向陈重生,小声说:“小陈,我们也就帮你到这里了,好好干。” 陈重生当然明白江成河帮他的意思,不就是来给他助阵、压场的嘛。他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申军也随大家一起离开了。 只有沈有财仿佛生了根似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老局长引着陈重生向他走过来,介绍道:“老沈,这是陈重生局长。” 陈重生哈着腰,向沈有财伸出双手,“沈副局长长,您是前辈,以后还请您多关照。” 沈有财坐着,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年轻,居然抢了本属于他沈有财的位置。 沈有财心里无法平衡。 沈有财站起来,转身就离开了。 留下老局长和陈重生尴尬地站在那里。 “小陈,老沈这个人原来不是这样的……” “没关系。” 第175章有家就有爱 陈重生口里说没有关系,其实他心里还是挺在乎的。 他空降到燃化局当局长,他自己根本都没有想到。事情来得有一点突然,他完全没有心里准备。 三天前,他从地委学习回来的当天,向张之洞汇报完学习情况,问:“部长,我还是回瓦池乡吧?” 张之洞看着他,“你很惦记那个地方,是不是?” “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家里人都还在那里,而且我熟悉那里的人,熟悉那里的工作。” 张之洞当然懂得他的心思,陈重生这小子,还是一个恋旧,知道感恩的人,“你想在瓦池一直干下去吗?” “啊?”陈重生愣住了。 老实说,长期、永远地呆在瓦池,他确实也没有想过。 “看样子,你并没有想长期呆在瓦池。” “部长,您想听我心里的话吗?” “你说,我就听。” “部长,我喜欢您丫头,我爱她,我想给她一个家。可志霞在县城里,我总不能让她跟我一结婚就两地分居吧。部长,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您把我调到县城里来,可以吗?” 张之洞就笑了,这小子还挺诚实,还肯为他丫头作想,“可以呀。你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能做,哪怕是我不会,我也可以学呀。”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燃化局,你熟悉吗?” “我知道一些,我跟燃化局的伍科长聊过。造纸厂、化工厂、化肥厂,我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化学,也算是沾点边。您想派我到哪一个厂?搞技术,您完全可以相信我,我一定拿得下来。” 张之洞笑出声来,这小子,纯朴、憨厚,一丝半毫的野心都没有,难怪江成河那么喜欢他,“呵呵,好。” 张之洞之所以阻止他丫头提前告诉陈重生的这一个消息,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是一见到他,就急不可待地告诉这小子,他马上要就任燃化局的局长之职。 张之洞特别担心陈重生遇到这种突入其来的跨越式的升迁,会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飘飘然起来,这样对他们年轻人的成长是非常不利的。 当时老丁提到陈重生,江成河也是满口应允,张之洞是有顾虑的。 张之洞总觉得,有些路,要一步步走,有些台阶,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特别是做官,更应该如此。 拔苗助长,是会带来严重后果,深刻教训的。 所以,张之洞跟陈重生谈他提拔之事,慎之又慎。 “那您答应我的请求了。” “小陈,技术员,你可以做是吧,给你一个厂长呢?” “部长,您还是让我做管理?我可以试一试。” “有这个谦逊的态度,很好。如果我把你放在局机关呢?” “部长,坐机关,一张报纸一杯茶,我……您还是派我进工厂吧。” “我看出来了,你想干点实事,是吧?”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我就让去做实事。燃化局的局长退下来了,你去把燃化局担起来吧。” 陈重生就笑了,“部长,您跟我开玩笑的吧?这么大摊子,我……” 张之洞摆出严肃的样子,“小陈,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这个时候,陈重生心里不知是欣喜还是恐惧,反正是没了主意。 “怎么,害怕了?” 陈重生是一个有信念的人,他并非害怕,而是担心做不好,“部长,只要是组织上的安排,我会尽全力去把工作做好。” 张之洞站起来,拍了一下陈重生的肩膀,“组织派你去地委学习,你明白组织的用意了吧。你放心去干吧,你背后有江成河书记,还有我们。” 陈重生看着张之洞眼里充满对他的无限信任,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 “这两天,你去找一下江成河书记,他跟你有一些话说。” “好。” “还有,晚上去家里吃饭吧。” 张之洞邀请陈重生去家里,主要还是考虑陈重生和他丫头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同时也是让陈重生回到岚县,有家的感受。 有家就有爱。 有家就有情。 陈重生当然是乐不可支,求之不得,“谢谢部长。” 三个月看似很短,但是对于他和陈志霞两个恋人而言,却是漫长的等待。 他俩只能靠书信传递对彼此的思念之情,相思之苦。 陈重生现在都有一些心急火燎,迫不及待。 第176章拜见 陈重生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人,也不怕放低自己的身段。 刚才沈有财对他爱搭不理,虽然面子上有点过意不去,不过还好,他把自己的面子看得不是太重。 或许,沈有财见他一个毛头小子,居然职位凌架于他之上,心里有些不平衡也很正常。 按照张之洞提醒他的,沈有财没有顺利地上一个台阶当上局长,心里有气,那他陈重生在燃化局的工作展开,遇到的第一障碍可能就会来自于他,陈重生也能理解。 陈重生直接去了沈有财办公室。 “沈副局长。” 沈有财见新局长又找上门来了,他心想,这小子还真是非同寻常的人,刚才在他那里讨了个没趣,现在又舔着脸来了。 在局里,别人都尊称他“沈局长”,唯独这小子,还非得实打实地叫他副局长,沈有财听起来就有些刺耳,心里涌出许多的不快。 可他确实是一名副局长,新局长又是一个愣头青,不知深浅,爱咋咋地。 沈有财跟陈重生前世无怨,后世无仇,今天也是和他第一次见面,犯不着跟他斤斤计较。再者说,这一次沈有财没有再上一个台阶,往前走一步,估计他今后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沈有财很快就想通了,没有必要再跟这个新来的局长甩脸色。要是一而再,再而三那样,就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没有一个堂堂副局长的风度了。 对新来的局长,他是一人之下,怎么说,他在局里还是万人之上吧。 沈有财起身跟陈重生倒了杯开水,“小陈局长,请坐。” “谢谢沈副局长。我初来乍到,还请您多多包涵,多多支持。” “你客气了。” “我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沈副局长,您是长辈,尽管批评,尽管发脾气。” “你言重了。你也不简单,年纪轻轻,直接空降到燃化局,一来就是局长,厉害!” “沈副局长,您过奖了。” 沈有财见陈重生如此谦卑,和他有几分相似,对他渐渐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小陈,走,我带你去你的办公室。” 陈重生早就习惯了,年纪大的干部,对他的称呼。但沈有财由最初的不理,到“小陈局长”,再到现在的“小陈”,一会儿功夫,亲热到家了。 陈重生随沈有财到了老局长办公室。 “小陈,这就是你办公室了,你看一下,需要换一些什么,或是添置一些什么,我叫总务的老金来办。” “沈副局长,多谢。这个样子蛮好,不用麻烦。” “小陈,你是新局长,当然要有新气象。这个墙上的字,宁静致远,恐怕也不符合年轻人的口味。” “宁静致远,我喜欢。真的不用麻烦。” “小陈,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从地委学习回来,暂时住在旅馆里。” “局里有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叫老金收拾好了,你就搬进去。” “谢谢沈副局长,您想得太周到了。” 老实说,陈重生心里莫名的感动,这或许是他第一次遇到的如此关心和照顾。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沈有财想巴结他这个新局长。 沈有财绝没有这种念头,这个纯粹是责任使然,他本来在局里就是负责这方面的工作的。 他之所以没有撂挑子,让陈重生到局里摸头不是脑,他还是担心那样的话,他在新局长的心目中会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沈有财干行政,也有他的一套逻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陈重生不认识申军,老局长去帮忙引荐的时候,申军已经离开会场了,他就没有去拜访申军。 燃化局,陈重生还有一个认识的人,那就是伍科长。 “沈副局长,伍科长在哪个办公室办公?” “你认识他?” “算认识吧。” “那我跟你去叫。” “不用。您告我办公室就行了。” 陈重生还没说完,沈有财转身就去叫人了。 沈有财下楼到了技术科,“小伍,你出来一下。” “沈局长,您找我?” “小伍,你认识新来的局长?” 伍科长点点头。 沈有财面带微笑,温和地问道:“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伍科长心想,你又不是负责业务的,我也跟你说不着,再说,他当时带人下去,陈重生也不过是瓦池乡的一个乡长,谁知道他摇身一变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伍科长无言以对。 “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伍科长也不好当面回绝,就扼要讲了一下,他和陈重生的认识经过。 沈有财惊讶地问:“你刚才说,陈重生搞的这个沼气发生了爆炸,还死了人?” “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那个是村民自已不注意造成的。” “哦……对了,新局长,找你。” 伍科长有点诧异,“找我?” 沈有财瞥了一眼伍科长,笑了,笑得莫名其妙。 第177章熟人 在局机关,你要是有个一官半职,人们出于礼貌,习惯按官位称呼,年长月久,久而久之,连你尊姓大名估计也叫不上来了。 伍科长就是这样一个人,恐怕连沈有财和申军这样的领导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伍科长真名伍新华,早年的工农兵大学生。他和陈重生有所不同,陈重生是经过高考重启进入大学的,算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而伍新华,属于根正苗红,原所在单位推荐入学的。 伍新华在燃化局一呆就是十来年,挂名技术科的科长,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专业上长处。 燃化局下属化肥厂、造纸厂、化工厂方面的技术,他知之甚少,遇到技术难题,找到伍科长,他便招集厂里面的技术骨干一起攻关,说白了,伍新华就是一个组织者。 陈重生在瓦池乡搞的沼气工程,老实说,伍新华是特别佩服他的。 陈重生刚一走马上任,就来找他这个貌似懂业务,实则名不副实的技术科长,伍新华心里就开始打起鼓来,有些惶恐。 “伍哥,请坐。” 伍新华找了个位置端坐了下来,毕竟自己面前的人不再是瓦池乡的乡长,而是燃化局的局长。 “伍哥,我刚到燃化局,就你一个熟人,你得帮我。” 陈重生哥前哥后叫得亲热,无形中就拉近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小陈,不,”伍新华难堪地笑了,“陈局长,我能帮你什么?” “伍哥,我先咨询你一下,就我所了解的燃化局下属企业,基本上属于化工范畴,怎么叫燃化局呢?好像有点名不副实。” “哦,我来的时候就叫这个名。原来燃化局下属还有两家公司,煤炭公司和燃油公司,后来这两家公司剥离出去了,改成了能源局。” “原来是这样。伍哥,那我把燃化局改成化工局,可不可以?” 新领导总要做一些出众的事,这本身就无可厚非,况且,陈重生这么一改,似乎更切合实际。 伍新华点头称许,“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伍哥,你看,你这不是帮到我了嘛。” 伍新华就觉得陈重生这个人很实在,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说的话宛如冬日里的暖阳,感觉很舒服。 伍新华先前的惶恐,继而的谨小慎微都不复存在。 “陈局长,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 陈重生嘿嘿一笑,“明天陪我去下面几个厂里看一下,我这个局长总得熟悉一下情况吧。” “没有问题。需要叫上申副局长吗?” “你是说申军?” “对呀,他是主抓企业的副局长。” 陈重生犹豫一下,“不用了吧。他要去的话,下面的整个夹道欢送,阵势太大。我们就随便下去看一看,没有什么目的。” “行吧。” “伍哥,申军这个人怎么样?”陈重生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伍新华跟他又不是太熟,他通过伍新华去打听他的顶头上司,就显得特别的唐突,你让人家怎么回答,“不,不是,怎么没有见到申军的人?” “申局长平时很少待在办公室里,一般都是在下面跑。” “哦……” 陈重生觉得申军这个人多少有点不近人情,新局局长到任,他不说围着他转,至少要来打声招呼吧。 他并非是责怪、埋怨申军我行我素。 其实,他觉得申军和他还有几分相像,都是那种埋头苦干的人。 “伍哥,燃化局下属的几家企业效益如何?” “效益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吧。” “我去找财务了解一下。那就先这样吧,耽误你了,伍哥。” “没事。陈局长,你再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伍新华刚一离开,后勤总务的老金就找了过来。 “陈局长,您住的地方,我派人去收拾了。把您旅馆的地址和房间号告诉我,我帮你去把行李拿到你的宿舍去。” “不用。我晚上自己去搬。” “那怎么行呢。” 陈重生拗不过,就把旅馆的地址告诉了老金。 “陈局长,局里有三辆小车,是配给局级干部的。您是要小吉普还是桑塔纳轿车?” “以前也是这样吗?” “当然。” “你看呢?” “老局长用的是桑塔纳。” “那就桑塔纳吧。” “等会儿,我叫司机小李子来找您。” 第178章污染 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载着陈重生和伍新华出了县城,沿着护城河走了一段路程。 陈重生问司机,“小李子,到春风化工厂,还有好远?” 小李子扭了一下头,继续开着车,“陈局长,前面就是清河,顺着清河走个四五里路,就到了。” 陈重生摇下后门的车窗,眼前一条二三十米宽的河流,河水波光粼粼,河面上飘浮着厚厚的一层青萍。 汽车拐了一个弯,顺着清河流水而行。 伍新华说:“陈局长,你现在看到的,与护城河连的只是清河的一条支流。我们局里几家化工企业,都在清河的这条支流沿岸。” “伍科长,清河的源头在哪里?” “清河的源头就是长江。实际上,清河就是我们岚县的生命,广袤的农田都依赖清河排水。另外,清河也是长江汛期的泄洪通道。清河,可以说是我们岚县的母亲河。” 陈重生问:“伍科长,你看我生在岚县,居然对清河知之甚少。这条河都流经哪里?” “清河基本上是流经岚县的中心腹地,最后进入八百里洞庭湖。” “清河镇是不是因为这条河而得名?” “应该是吧。清河刚好穿过清河镇。” “我就是清河镇的。伍科长,今天得亏找你来,长知识了。” 啼!啼啼! 小李子不停地按着汽车喇叭。 马路上二三十人,男男女女,有的还扛着铁锹、锄头,密匝匝挤在一起,向前急匆匆走着。 小李子摇下车窗,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嚷着,“让一下,让一下。你们没长耳朵,听不见?” 落在后面的两三人,扭过头来瞥了一眼,依旧不管不顾地占据着马路走着。 那个年代,能坐在小车里面的,十有八九都是领导干部,而且还是大干部。 广大群众对此不理不睬,只能说明一点,他们与领导干部之间有很強的对立情绪。他们也不管你是什么领导,是不是侵害他们的利益那个人,只要坐着小汽车,他们都会不屑一顾。 啼!啼啼! 陈重生眼见这一切,吩咐小李子,“别按了,你停下车,我下去看一下。” 小李子停下车,嘴里嘟嘟嚷嚷,“一帮刁民。” 陈重生瞪了一眼,重重的吼了一句,“小李子!” 陈重生紧走几步,赶上后面的村民。 “大叔,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大叔板着脸,满腹怨气,冲着陈重生吼道,“找春风化工厂凭理去。” “凭什么理?” “我们地里的庄稼都成黄脸婆了,眼看就要枯死了,这可叫我们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另一村民也插了一嘴,“我们村里的沟沟渠渠里的鱼翻白的翻白,死的死,倒好事猫了。我们都是吃那里的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也跟那鱼差不多了。” 陈重生问:“大叔,您那们说的这种情况,是今年才出现的,还是以前就有?” “今年特别明显。你自己瞧去。” 陈重生站住了,心里徒然沉重起来。 村民说的这种情况,陈重生在书本上见过,化工厂对水源、对土壤的污染真的有这么严重?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小李子把汽车慢悠悠开了过来。 “伍科长,你跟我下去看看。” 伍科长从车里下来,“陈局长,看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重生看着那些气鼓鼓的村民,“他们就是找春风化工厂去的。” “化工厂跟这些村民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找村民了解一下,关系大了。化工厂产生了污染,影响到村民的生活。我们现在去看一看化工厂周围,到底是不是像是村民所说的那种情况。” 伍科长随陈重生进入田间地头,整片整片的棉花,枯萎焦黄,仿佛火烤似的。 陈重生摘下两片,“你瞧,肯定不是虫子咬过的,虫子咬过应该有蜂窝眼。我用手一捏,全成了粉末。” 两个人蹲在棉花地里,仔细查看土壤里的泥土色泽和别的地方并没有两样,但渗透出难闻的气味。 陈重生说:“这里百分之百有问题。我们到别处去看看,看一看水源。” 他们来到一条一米多宽小沟渠边,浅浅一洼水,黑乎乎的,上面飘浮着死了的小鱼,一股剌鼻的臭味弥漫开来,他们俩人不得不捂紧鼻子。 “水,已经严重污染了。” 陈重生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刚来化工局就任,就面对下属企业如此严重的问题,这无疑于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现在心情非常沉重,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伍哥,你们原来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伍新华摇摇头。 “你帮我去找一些环境监测部门的专家来查一查。” “陈局长,我觉得,还是由我们局里自己查吧。” “我们一定要掌握第一手材料。” “陈局长,放心吧,我来办。” 陈重生拍了一下手里泥巴,“村民应该在厂门口了,我们去吧。” “陈局长,你打算怎么解决化工厂和村民的纠分呢?” 陈重生也很无奈。 第179章厂门口的对峙 陈重生和伍新华驱车赶到春风化工厂门口时,厂门口铁栅栏外人声鼎沸,双方争吵不休。 陈重生一下车,正要冲进人群中,被后面的伍新华拽住衣襟。 “陈局长,你现在冲进去,只能使事态恶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为什么呀?”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又没有证据表明,谁服谁呀?” 这样的场合,陈重生有过一次教训。沼气爆炸现场,他凭借着年轻人的冲劲,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结果小女孩还留在陈重如那里。 陈重生冷静下来,和伍新华站在人群后面,静观其变。 “我们这里就只有你们一家春风化工厂,不是你们还有谁?” “你们的棉花死了,蔬菜死了,怎么就知道是化工厂造成的?你们有什么证据?你们可不能这样胡说八道。” “反正就是你们,你们不赔偿我们的损失,我们跟你们肯定没完。” “你们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我们怎么是胡搅蛮缠?那你告诉我们,为什么靠近你们化工厂周围,我们的棉花都死了,渠里的鱼也死了?” “清河的鱼死了吗?难道你们不会是因为打农药造成的吗?” “我们年年都是这么打农药的,以前怎么没有出现这种状况?” “我们往你们田里排污水了吗?没有吧。你们去看一看,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原因。你们老堵在我们厂大门口,影响到我们工人上下班,车辆的进出。” …… 双方仍旧是僵持在那里,莫衷一是。 伍新华说:“陈局长,我没说错吧,有结果吗?” 陈重生说:“那也不能老这样吧,总得要解决。” “天黑了,村民自然就回去了。” 陈重生看了一眼伍新华,他这明明就是回避问题,消极怠工的那一套,采取拖的战略,等待问题自生自灭。这怎么可能?这只能让问题变得更复杂,继续恶化。 陈重生作为局长,应该正视问题,去解决问题,而不能像伍新华这样,见到问题躲开,以求明哲保身。 陈重生手一指,“化工厂那边说话的人,你认识吗?” “厂长蔡林林。” “蔡厂长还不错,很冷静。我们现在去找他。” 伍新华再一次拽住陈重生的衣服,“你别这么冲动,好不好?” “双方僵在这里,就是一个火药桶,不定什么时候,某人的一句话,就会造成火药的爆炸。”陈重生粗重低声一句,“你放手。” 伍新华松开手。 陈重生大步流星的向化工厂门房走去。 伍新华一看陈重生不是冲向人群,就跟了过去。 门房大爷双手拦住了陈重生,“不能进!” 陈重生亮明身份,“我是新任的燃化局局长。” “你?嚯……”大爷不屑一顾,心想,你嘴上无毛,还局长,我还是县长呢。 “大爷,我是来找蔡厂长的。” 大爷以为这个时候,有人要闯进厂里,就是跟门口那些村民一伙,是想进去开大门放那些村民冲击工厂的。 大爷大声吼道:“有我在这里,你甭想进去!” 门口暂时歇息了,门房里又闹腾开了。 蔡厂长朝门房瞟了一眼,想过去看一下,被几个村民团团围住。 蔡厂长近乎哀求,“我就过去看一下。” 村民甩出一句话,“你不解决问题,哪里也别想去。” “我去撒泡尿都不行吗?” 村民回答,直截了当,“不行!” 蔡厂长无奈地蹲了下来。 面对村民们的恃横,他也是无计可施。 他一厂之长,被这些村民相当于软禁在大门口,失去自由。这不是白白浪费他的时间吗? 当然,他完全可以叫厂保卫科的人,强行驱散这些村民,但黑压压一片聚集起来的村民,真要是双方干起仗来,肯定两败俱伤,谁也落不下好来。 蔡厂长便打消这个念头。 门房里的陈重生也是焦头烂额,怎么恳求大爷都不成。 他盯着伍新华,伍新华双手一摊,他也不认识门房大爷。 陈重生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一个主意。 他跑向等候在远处的他的桑塔纳专车。 他命令道:“小李子,你跟我把车往人群里开!” 小李子惊愕不已,“啊?” “按喇叭,不停地按!” 陈重生上了车,小汽车向聚集的村民驶去。 村民也等得不耐烦了,焦躁不安,看见有大领导来,自觉让开一条道。 小汽车缓缓地驶近铁栅栏,在蔡厂长面前停了下来。 陈重生从车里钻了出来。 村民本以为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大领导,期盼着帮他们解决问题,结果下来个毛头小子。 这不是开玩笑嘛。 有几个村民趴在小汽车的窗口,隔着玻璃朝里面瞄着,是不是大领导还坐在里面。 结果没有,现场唏嘘不已。 陈重生走到村民中间,说:“叔叔、大伯、婶婶,我是燃化局局长,你们说的情况,我刚才来的时候,去田间地头查看了,确实如你们所说,棉花死了,鱼儿死了。毫无疑问,化工厂周围的土壤、水源,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污染。” 陈重生实事求是一说,村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他身上。 “我在这里跟你们保证,无论是不是化工厂的问题,我都会跟你们解决。下面,请农田受到影响的村民在这里登个记,该怎么赔偿肯定一分不少的赔偿给大家。” 陈重生回头吩咐蔡厂长,“蔡厂长,你快去拿纸笔来。” 蔡厂长愣了一下,“陈局长,好,好。” 陈重生继续说:“农田没有受什么影响的村民就不要跟着起哄了,大家回家去忙自己的事吧。你们中有没有是村干部的?请过来一下。” 有一些村民自觉的散去。 有一个人走到陈重生跟前,陈重生问:“您是?” “我是村委会的。” “您住在附近,对吧?” “对。” “您贵姓?” “啊?我叫郝天明。” “郝叔,您就作为这些村民的一个代表,有什么问题去燃化局找我。我叫陈重生。” 第180章清澈的污水 蔡厂长亲自登记完了。 他完全可以叫下面的人代他来完成,他沒有,因为新任局长在这里盯着。 再说,陈重生帮他解了围,要不然,他真的连上厕所的机会都没有。 他真有些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新局长。 为什么他在那里叨叨了半天,一点作用都没有,而陈重生三言两语,村民就信了呢? “陈局长,谢谢你来帮我们厂解决问题。” “我本来是来厂里随便看看,碰巧赶上了。” “你还真厉害,几句话就搞定了。” “我只不过站在村民的立场看问题罢了。” 蔡厂长带着陈重生在厂区里,随便转了一下。 “蔡厂长,我刚才看,你们还在新修房子,你们这是为职工解决的吗?” “那不是,我们新增了一条生产线。” “你们生产什么?” “我们为省里最大的农药厂,生产中间体,现在他们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我们不得不扩大生产规模。” “这个中间体有毒吗?” “肯定有毒。” “那你们厂里的污水处理了吗?” “当然处理了。陈局长,我带你们去看一看。” 他们一行人来到污水处理车间。 蔡厂长在污水处理池边上,说:“陈局长,你看,这边的污水,气味难闻,颜色黑黢黢的。你再看这边的排污口……” 排污口排出的水,清澈、透明。 蔡厂长还特意用双手捧着一瓢水,送到陈重生鼻子下,“陈局长,你闻闻。” 陈重生闻了一下,确实没有任何气味。 蔡厂长还当着陈重生面,用舌头舔了舔手里残留的水渍,“陈局长,我们为了这个水处理设备,花了一百多万。保证没有问题。” 陈重生看了蔡厂长一眼,还真是被蔡厂长的一番演示给唬住了。不过陈重生依旧还有疑虑,无色无气味的水,不一定就是无毒无害的,这一点没办法唬住陈重生,他就是学化学的。 陈重生看着处理过的污水从排污口汩汩流入清河,冒着泡泡,顺流而下。 “蔡厂长,你们厂里有专门配备污水检测的人吗?” “有啊。” “我想见一见。” 陈重生就和一个跟随他们的保卫科的人,耳语一阵。 不大一会,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小跑过来,边跑边慌乱扣着身上白大褂的扣子。 很显然,白大褂是现在才穿上的。 陈重生问:“你叫什么?” 年轻女孩羞涩地低下头,“胡萍。” 陈重生对蔡厂长说:“蔡厂长,局里想借用胡萍一段时间,可以吗?” 蔡厂长疑惑地望着陈重生,不太情愿,又不好直问,“可……可以。” 陈重生说:“胡萍,你明天去局里找伍科长。” 伍新华勉强点了点头。 胡萍问:“干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胡萍瞅着蔡厂长,茫然无措。 蔡厂长依旧在担忧,“陈局长,你刚才不是在厂里都视察了吗?有什么问题吗?你跟我们提出来,我们好改进。” 陈重生说:“是看了看,也许你们厂的问题不大。” 回去的路上,伍新华在车上问:“陈局长,你让那个女孩子找我,干什么?” “我在考虑,在局里成立一个环境监测部门,你来负责,想办法从下属企业抽调一部分人上来。” “哦。” “有问题吗?” “没有。” 第181章跟女朋友开了一个玩笑 陈重生在局长办公室给陈志霞家里打了个电话。 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张之洞部长在家,他就跟部长聊一下春风化工厂目前遇到的问题;如果心爱的陈志霞在家,他就亲自上她家,去把她接到他的宿舍,也就是他的新家。 嘟,嘟嘟…… “喂,喂……” 完了。 两种可能性,陈重生他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过第三种可能性。 “阿姨,我,我。” “小陈呀……霞霞,电话。” 电话那头,陈重生听得清晰。 “妈,谁找我?” “谁能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找你?你天天惦记着谁来着?” 陈志霞拿起电话,“喂……我知道是你。” “巧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告诉你吧,压根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们家里的电话是来找我的。” “真聪明……如我。 “这世上还有真不要脸的人。有什么事吗?我马上要去上夜班。”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接你。” “喂,你不用……” 陈志霞话还没有说完,陈重生就挂掉电话,匆匆下楼。 “小李子,到清风巷,稍微快点。” “陈局长,好嘞。” “小李子,等会,你帮我个忙好吗?” “可以呀。” “是私事。” “陈局长,甭管您的是公事还是私事,对我来说,都是事。” 陈重生瞅着小李子,挺满意的。 桑塔纳风驰电掣般地驶向清风巷。 到了陈志霞家门口。 “停,停、停。小李子,这里是我女朋友家。你进去就说找陈小姐,她要问你干什么,你就说送她去上班。完了,来清风巷口接我。” 小李子还没有听蛮清楚,等他停好车,回过头去时,陈重生早已溜下车跑得没影。 小李子小心翼翼走进院子。 陈秀芬正在客厅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黑白电视里播放《射雕英雄传》。 “阿姨,我找陈小姐。” 陈秀芬见到门口站着一位英俊的年轻人,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关掉电视机,“你找谁?” “我找陈小姐。” 陈秀芬没有回过神来,“陈小姐?” 陈志霞挎着包,赶紧从房里出来,“我、我,我是。” “我来送你去上班。” 陈重生刚才打电话跟陈志霞说了,他来送她,却找来一个替身。 “车在门口。” 陈志霞催促道,“走,走。他人呢?” “走了。” 小李子替陈志霞拉开车门,“陈小姐,请。” 陈志霞因为等陈重生,耽误了一些时间,现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钻进了车里赶去上班。 陈秀芬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姑娘坐在小汽车里缓缓离去,心里冒出许多的疑惑来。 小李子把陈志霞送到医院,又返回清风巷,接走陈重生。 “小李子,送我回局里。” “您还回局里?”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天谢谢你呀。完了,你就开车回家去吧。” “陈局长,我们有规定,公车是不能开回家去的。” 陈重生兴奋的一摆手,“没事,去吧。” 陈重生一回到办公室,就给人民医院神经内科打电话,说帮忙找一下陈志霞。 “喂,您哪位?” 陈重生故意不说话。 “喂,您要是再不说话,我可要挂了。” 陈重生噗嗤笑出了声,“别、别。我刚派人送你去上班,你就把我给忘了?” “哪里?我们医院今天出了一件怪事,大家都在议论……我,我就……” “什么怪事?” “你刚才在电话里不出声,我都快吓死。” “到底什么怪事?说来听一听,我来看一看到底有多怪。” “我们妇产科今天接生一个孩子,两个脑袋。” “你见过了?” “没有。我才来上班,听办公室里的人说的。”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骗鬼的吧?” “绝对是真的,医院里都已经传疯了。” 陈重生就只是当听一个神鬼故事,也没当真。但陈志霞言之凿凿,他不由得不相信,想想那画面,恐怖极了,他就浑身瑟瑟发抖。 电话那头一声大叫:“嘿!” 陈重生吓得手里的电话都掉在办公桌上。 电话那头传来陈志霞的责骂,“小玲,你个死丫头!” “霞姐,你是医生,你也有怕的时候?” “医生怎么了,医生不是人啦?医生是不怕死人,可医生不怕怪胎呀?” “霞姐,是不是孕妇吃错药了?” “听说,孕妇怀孕期间就没有得过病,根本就没有吃过药。”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魔鬼上身了。” 陈志霞瞪了一眼小玲,挂上电话走了。 第182章神龙见首不见尾 陈重生一连两三天,把局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拿着下面中层干部的花名册和他们本人也基本上可以对上号。 他准备开一个全体干部会议,想找主抓业务的申军副局长商讨一下,可总是见不到他的人,局里面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行踪。 不过门房大爷告诉他,申副局长每天清早都会来局里点个到,然后就出去了。 这就怪了,神龙见首不见尾。 陈重生心想,既然如此,天不亮他就到了局里,不信就堵不到他。 他就呆在门房,守株待兔。 门房大爷嘴一努,“小陈,过去的那人就是。” “谢谢大爷。” 陈重生跑了过去,大叫一声,“申副局长。” 申军转过身来,像见到陌生人似的,“你叫我?” 陈重生明显有些不快,怎么着,我不认识你,难道你连我这个局长都不认识了? 这不是健忘,你明明是敌对、仇视,你跟沈有财一样,没有顺利的当上局长,难道连天下的人都要怨恨吗? 陈重生没好气地自我介绍,“我,陈重生。” 申军倏而笑容满面,“哦,你是陈局长?对不起呀,我刚才没有认出来。” 陈重生就当他是健忘,或许是他忙于工作。要是他不是因为健忘,那他也太会装了,简直是演技爆棚。 “你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我马上就要下去了。” 我又不是恶魔。 我清晨八早的存心在这里堵你,你说,有没有事。 陈重生心里的话,差点就从嘴里溜了出来。 “当然有事,去我办公室里谈吧。” 陈重生带有命令的口吻,谅他也不敢置之不理。 “我真的很忙。” “申副局长,你很忙是吧?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你的人,你在忙些什么?” “我从早到晚泡在下面工厂里,抓质量,抓效益,你说我忙不忙?” “你就是再忙,你是不是该跟我这个新局长汇报一下工作?” 申军轻蔑一笑,“就你?” 陈重生恨不得拍桌子,摔板凳,这个申军倚老卖老,也太不把他这个局长当人啦。 陈重生理直气壮,“我是县政府任命的化工局局长。” “还化工局?你以为把这门口的牌子换了,别人就承认了?真是好笑。” “燃化局改成化工局,更切合实际。我是找你商量来着,可你人在哪里?” 申军转身就走,陈重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陈重生大吼一声,“申军副局长!” “陈重生局长,你在这里净跟我说些费话,你这不是浪费我时间吗?” “我浪费你时间?你一肚子怨气,我们能好好说话吗?” “你还有什么事?直接说。” “申副局长,你在下面跑,春风化工厂出了的那么大的事,你不该和我谈谈吗?” “陈重生,你了解情况吗?春风化工厂那么多干部和职工,他们也是有父母、兄弟姐妹的,你不去关心他们的生活,你倒好,跑到厂里冲什么老大,要化工厂跟那些刁民赔钱。你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刁民?他们那是正当的诉求。” 陈重生有点懵,当时那种情况,不是对村民说的一句安抚的话嘛。 难道他承诺错了? 如果调查确实是化工厂所为,化工厂当然要赔偿,这有什么错? 自己的公平正义,没有赢得化工厂领导和群众的理解,反而招致来了许多的非议和责难,这是陈重生始料未及的。 他想的很简单,化工企业要生存,要发展,这都是政府鼓励和支持的,但前提是,化工生产不能造成对空气、水源、环境的污染和破坏,那就得不偿失了。 昨天伍新华跟他汇报说,局里面的环境监测中心的人员、设备基本上已经到位,马上就可以投入工作。 现在申军这么一说,陈重生就有点担忧了,伍新华的工作是否还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那他给广大村民的承诺,如何兑现? “申副局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派人在春风化工厂周围再检测一下,确实跟化工厂无关,我们也好向村民们有个交待。” “陈重生,我不管你怎么做,你不能影响化工厂的正常生产。” 申军说完,气乎乎地走了。 陈重生垂头丧气地躺在沙发上。 伍新华走了进来,“陈局长,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啊?” “我们都准备好了。” 陈重生站了起来,“伍哥,你们去吧。” “那我们就先从春风化工厂周围开始。” “可以。有了结果,尽快通知我。” 第183章摔电话 伍新华带着环境监测中心的人,在春风化工厂周围,在不同的部位密集釆样,取了几十种样品,等回到局里再进行化验、检测。 伍新华对胡萍说:“我们到化工厂里面还取一些样品,好进行比对。” “可以呀。” 他们一行人到了春风化工厂。 门房里的通道,守门的大爷换成了保卫科里的人。 胡萍因为是化工厂的职工,就主动上前和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交涉。 胡萍笑嘻嘻地说:“大伯,我是这个厂的职工。” “姑娘,你是?” “大伯,我是胡萍,您不认识我了?” “胡姑娘,你惹谁了?” “怎么了?” 胡子大伯附在胡萍的耳边,“胡姑娘,厂长来交代了,不准你进厂,说是你被厂里开除了。” 胡萍大惊失色,“为什么呀?我做什么了?” 伍新华走上前,“大伯,胡姑娘借调到局里,是蔡厂长同意了的,他怎么出尔反尔?大伯,我们现在要去找厂长,您放我们进去吧。” 胡子大伯拦在他们面前,“那不行,我让你们进去了,我也会跟胡姑娘一样,明天就会被厂里开除了。” 伍新华请求,“大伯,您去跟厂长说一声,我们是局里的调查组。” “我这里走不开。” “您这里不是有两个人嘛,去一个人通报一下。” 另一个保卫工作人员显得也很为难,“我也走不开。” 伍新华看出来了,春风化工厂用保卫科的人替换以前的门卫,摆明了就是针对他们的,就算他东央西浼也无济于事。 他瞧了瞧胡萍,又看了看大家,“没办法,我们回去找陈局长。” 伍新华和环境监测中心的几个人回到化工局。 伍新华交待了一下大家,“胡萍,你个人的事先放一放,你现在带着大家,把我们带回来的样品拿去检测,尽快把结果报给我。” 胡萍恳求道:“伍科长,我的事,请您跟局长说说,我到了局里,那边的工作丢了,工资肯定拿不到了,那我的生活怎么办,我吃什么呀?” 其他几人也有同感,“伍科长,我们不会也出现这种状况吧?要不,我们先回厂子里看看。” 他们担心的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伍新华人微言轻,没有办法给他们保证。 “那我们一起去找陈局长想办法。” 陈重生见他们几个人一个个耷拉着头,站在他的办公桌前,预感到情况不对头,“怎么了?你们不是下去采样去了吗?” 伍新华说:“化工厂外围的釆了。” “那不就得了。” “我们想到厂内去釆一些,好进行比对。” “好啊。伍科长,不愧是科班出身。” “可是,厂门卫换成了保卫科的人,阻止我们进入。” 胡萍插了一句,“陈局长,厂里把我开除了,他们明显就是专门针对我们的。” 陈重生嘴上嘟嘟囔囔,“不准你们进工厂,还把你开除了,蔡林林想干什么?” “陈局长,春风化工厂肯定有问题,不消说,蔡厂长肯定也有鬼。” 陈重生安抚胡萍,“小胡,你的事我来解决。” 春风化工厂这是在向化工局叫板,或者说是在向他陈重生这个新上任的局长叫板。 陈重生年轻气盛,他不怕事。 “你们先回办公室,抓紧时间把带回来的样品检测,我来找蔡厂长。” 伍新华说:“我们去吧。” 伍新华带着人一离开,陈重生就给蔡厂长拨了电话。 “蔡厂长,我抽调了你们厂一个人,你转身就把她开除了,你什么意思?” “陈局长,我厂里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把我的人挖走了,我肯定要换人顶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是暂时的,她帮局里处理一些问题,完了,她就可以回厂里了。” “陈局长,你尽管用,你就把她留在你身边。” “蔡林林,什么叫把她留在我身边,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面有数。” “胡萍是你厂里的技术员,我抽调她上来,是来帮你们厂解决问题的。你净说些没边的话。” “我们厂里的问题,我们厂自己解决,不用你这个新来的局长操心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们局长呀。” “你是我们的局长不假,可我们是经济实体,是独立单位,我们厂里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插手?蔡林林,春风化工厂是化工局的下属单位,我不管,谁来管?” “我自己管!你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 啪! 蔡林林挂掉了电话。 陈重生脑门一股血涌了上来,这是公然蔑视他这个局长,他一气之下,半扔半摔了电话。 第184章翻院墙 陈重生现在可以说是,受到了两面夹击,一面是来自于局里的申军,另一面是来自于下属春风化工厂的蔡林林。 他们两个都无所顾忌,公然叫板,无视他这个局长。 申军没有提拔为局长,心里有怨气,还说得过去,可蔡林林呢,他也这样,他的底气来自于哪里? 陈重生心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俩私底下结成了统一战线,定下了攻守同盟。 他们小瞧、甚至是欺负他,不外乎陈重生是从外面进来的新局长,而且年轻,不知道局里面的水深水浅。 倘若一个是为了局里的工作,一个是为了厂里的工作,出于对他个人有意见,陈重生还能理解,也能谅解,既往不咎。 倘若不怀好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在掩饰、隐藏什么,那他也会不讲情面,一查到底。 陈重生现在在等,等一个结果,就是伍新华他们正在检测的结果。 他不急。 他有这个耐心。 仅仅过了一天,环境检测中心的数据报告就放在陈重生的办公桌上面。 经过ph测定,重金属测定,二氧化硫浓度检测等一系列检测,可以排除酸雨、农药、化肥的侵蚀。 “小胡,那你们的结论昰?” “陈局长,农田和沟渠水源的污染,来自于一种不明污染物的污染。”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与春风化工厂生产的农药中间体有关。” “应该是这样的,可以肯定。” “小胡,你在春风化工厂工作了多久?” “我高中一毕业就进入了春风化工厂,我在那里呆了四五年。” “你一直做的是污水检测?” “厂里的污水检测明显就是一个聋子的耳朵—摆设,既没有检测设备,也没有完备的药品。设立那样一个部门,主要是对付上面检查的。我的工作其实就是一个记录员,就是你那天去厂里看到的,我每天记录污水和排出污水的色泽、气味的变化而已。” “我明白了,谢谢你呀。小胡,你就放心在局里工作,局里会跟你发工资的。” “谢谢局长。” “小胡,你去帮我把伍科长叫来。” “我刚才没有看见他。” “你看见他,说我找他。” 陈重生现在还是觉得证据不充分,胡萍他们釆用的排除法,结果指向春风化工厂,所以必须对春风化工厂的污水进行检测,确认有问题,这样才能进春风化工厂进行处罚,并限期整改。整改 “陈局长,你找我?” “哦。” 陈重生把检测报告递给了他。 “这份报告,能指向春风化工厂吗?” 伍新华思忖了一下,摆了摆头。 “还需要补充什么?” “他们这个只能算间接证据,还缺乏直接证据,那就是认真排查厂里的污水,哪怕是排放出来的污水。” 陈重生觉得伍新华所说,与自己的不谋而合。 他现在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伍哥,蔡林林现在防范很严,你们白天进不去,那我们晚上去。” 伍新华就笑了,“翻院墙进去?我和你?” “对呀。我跟你说,小时候我在乡下,可没少干这种事,偷人家地里的瓜,偷人家树上的桃,还觉得蛮好玩的。” “我无所谓,可你现在是局长。” “我也无所谓。” 陈重生和伍新华哈哈大笑起来,就仿佛两个人回到孩童时代。 深秋时节的深夜,月黑风高,寂寥无声。 他们把汽车停在离春风化工厂一百多米的地方,三个人绕进村民的田里,悄悄靠近排污口的院墙边。 陈重生低声对小李子说:“用电筒照一下,这个院墙上面是什么?” 一束亮光下,院墙上荆棘丛生,藤蔓缠绕。 陈重生正要往上面爬,伍新华拽住了他,“这不行,容易扎到。我有办法,你们跟我来。” 他们来到清河边,听闻院墙那边汩汩的污水排进河里的声音。 伍新华说:“我从这里下水,游过去。” 伍新华说着,就开始脱外衣。 陈重生问:“你行不行?” “我长江都畅游过了,这算什么。” “伍哥,那你小心点。” 陈重生心悬着,伍新华绕过水中的一截围墙,人影消失,清河上泛起一丝波澜。 很快,伍新华就游了回来,把一瓶污水递给了陈重生,“喏。” 陈重生拿电筒一照,黑乎乎的,“怎么是这?” 伍新华迅速穿上衣服,“走,走。没错。” 他们三个人钻进车里,小李子打开汽车顶灯。 伍新华把瓶子拿过来一瞧,“还真是。” 陈重生有些疑惑,“上次我们去厂里,我看到排出的污水,是无色透明的。” “这说明,今天晚上排出的是没有处理的。这个还好些,更能说明问题。” 陈重生一拍大腿,气愤至极,“他们太不像话了!” 第185章开会 陈重生没有回宿舍,合衣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伍新华把睡在局机关单身宿舍的胡萍叫了起来,连夜进行检测他们从春风化工厂带回来的污水。 胡萍听说污水是他们偷回来,大吃一惊,“真的?陈局长也去了?” “我跟你说,就是他的鬼主意。” “他为什么呀?这么拼。” “谁知道?不过,他知道你的情况,真的很气愤。” “为了我?” “可能吧。” 伍新华坐在旁边,静静地注视胡萍做着实验,左手持一试管,右手拿一胶头滴管,往试管里小心翼翼地滴着液体,动作娴熟,神情专注地观察着颜色的变化。此时的她嫣然一笑,更加的妩媚动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胡萍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她今年二十二三,正值怀春年纪,有个当大领导的小伙子为了她,不顾自己显赫的地位,去做貌似为人不耻的事,她怎能不感激涕零,对他想入非非。 等她做完污水检测,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 她伸了一下懒腰,再瞧旁边的伍新华,已经是心无挂碍地睡着了,伴随着均匀的鼾声。 她写好报告,就去找陈重生。 局长办公室灯火通明,门虚掩着。 胡萍悄没声息地推门进去,“陈……” 陈重生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惊扰陈重生的美梦。 她把报告轻轻地放在他的桌子上,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她回眸一眼,陈重生本来就蜷缩的身子因为深秋的寒意,缩成了一团。 胡萍想都没想,就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走向陈重生,把呢子大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胡萍双手抱在胸前,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宿舍。 陈重生早上醒来时,发现身上一件女式呢子大衣,蓦然一惊,警觉的一把把大衣掀翻到地上。 再定眼一瞧,这不是春风化工厂那个女孩子胡萍的呢子大衣吗? 他瞬间明白了,是胡萍昨晚上连夜检测完,送报告来了,可能是怕他受凉,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给了他。 果然,桌子上就放着一份报告。 陈重生仔细看完报告,一拍桌子,“有了!” 春风化工厂排放的污水中的污染物和附近村民的农田里的污染物基本一致,可以肯定,村民田里和沟渠遭受到的一切,全部来自于化工厂污水的侵蚀和渗透。 陈重生吩咐局办公室主任,立即通知两个副局长和春风化工厂正副厂长,今天上午十点准时到会,不得请假,不得有误。 沈有财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最先得到了开会消息,好奇心驱使,他就溜到了陈重生办公室,想着探听一下,以便掌握会议精神,一来可以炫耀一下,二来也可以显示自己地位。 沈有财一眼就瞅见沙发上一件女孩子的紫红色呢子大衣,昨天晚上,应该是有女人待在陈重生的办公室里。他也沒多问,只当是没有这回事似的。 “小陈局长,今天开会是有什么事吗?” “沈副局长,今天开会,主要是针对春风化工厂的污染治理问题。” “你有什么具体的措施?” “暂时还没有。等会开会的时候,希望大家集思广益,沈副局长也要给我们多出点子。” “那当然,当然。”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吧。” 会议室里只有申军和局办公室主任两人。 陈重生和沈有财进去时,申军头也没有抬,继续看他的报纸。 沈有财走到申军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有提醒他新局长来了的意思。 申军仰着头,瞟了一眼天花板,一声不吭。 陈重生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嘀咕道:“时间到了,他们怎么还不来?” 沈有财宽慰陈重生,“可能在来的路上。” 陈重生坐了下来,盯着申军,“申副局长,你天天下厂,春风化工厂的问题,你注意到没有?” 申军依旧埋着头,“什么问题?没有问题呀,春风化工厂发展很好,今年前三季度,就已经完成了全年的任务。” “是吗?”陈重生把手里用大头针别着的两份污水检测报告,扔到申军面前,“你自己看一看。” 申军瞥了一眼检测报告,“这什么玩意儿?” “你看不明白,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春风化工厂李副厂长猴着腰走了进来,拱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沈有财问:“老李,你来了,蔡林林呢?” 李副厂长满面堆笑,“沈局长,申局长,陈局长,”他把在座的,而且是按年龄由大至小依次叫了一遍,“蔡厂长有事去了,我代表他,你们领导有什么事,跟我说是一样。” 陈重生站起来,说:“能一样吗?通知说得很清楚,不得请假。你现在就在这里,跟打电话,叫他马上赶过来。” 李副厂长说:“陈局长,有这个必要吗?” 陈重生吼道:“有!” 【作者题外话】:读者亲,请帮忙在每日更新的章节后为作者送银票啰!谢谢啦! 第186章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重生一声吼,一直低着头的申军这时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大家把目光齐聚在陈重生身上,他看上去非常恼火,怒目而视,一副豁出去的劲头。 李副厂长颤颤巍巍,他本来就不想也不敢打这个电话。因为他来局里之前,蔡林林告诉了他,不想和陈重生面对面。蔡林林心里有数,“老李,我就不去了。陈重生问起来,你就说我有事。” 这样一个情况,所以李副厂长迟疑不决,他偷偷地瞄了一下会议室里的几个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申军身上。 申军撇了撇嘴,那意思就是,李副厂长你去打吧。看陈重生六亲不认的架势,恐怕蔡林林想躲避是躲避不了的,而且今天这个会就是专门针对他的。 李副厂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起了电话,他捂着嘴,生怕别人听见似的,声音极低,“喂,蔡厂长,你赶快赶到局里来。” 陈重生朝李副厂长嘱咐道:“跟他说,我们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一个人。” 李副厂长把陈重生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李副厂长放下电话,“他马上到。” 陈重生随即拿起电话,“伍科长,我陈重生,你现在把春风化工厂的污水拿到大会议室。” 陈重生使劲的把电话拍到座机上。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凝重、紧张起来,鸦雀无声,似乎能听见几位不太匀的喘息。 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 伍新华把一瓶乌漆嘛黑的水放在陈重生面前。 陈重生说:“你也参加吧。” 伍新华自知自己的身份,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了下来。 李副厂长站起身,陈重生问:“你干什么去?” 李副厂长赔着笑脸,“我去方便一下。” 方便是假,他感到压抑,想出去透一口气是真。 李副厂长出会议室,就点了支烟,大口地吮吸着向厕所走去。 半个多小时后,蔡林林姗姗来迟,屁股后面跟着李副厂长。 蔡林林见大家木着脸,也没说活,乖乖地坐在申军的旁边,还把椅子往申军边上挪动了一下,申军冷漠地瞟了他一眼。 陈重生把一沓检测报告在桌上一滑,推送到了蔡林林面前,“你先看一下。” 蔡林林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检测报告上的参数、成份、占比,这些他是懂的,这就昰普通的水质检测。 陈重生扫了会场一眼,语气沉重,说:“我们开会。大家都知道,清河,是我们岚县的母亲河,她滋润着我们岚县一半的人民,可以说,我们靠着清河生存。你们看我面前的这个东西……” 大家的目光全部移向瓶里的污水。 “这不是普通的泥浆水,这是从春风化工厂倾倒进清河的有毒的污水。” 蔡林林站起身来,“陈重生,你搞错没有?我们厂的污水?我们排放进清河的,都是经过严格处理了的,你上次去厂里,又不是没看见。你不要血口喷人。” 啪!陈重生攥紧的拳头擂在桌面上。 “蔡林林,你白天排的是处理了的,可是你晚上排的呢?就是这些乌漆嘛黑的东西。你为了节省开支,为了工厂的效益,你这是黑良心,是要死人的。” “陈重生,你別在这里危言耸听!死人?谁死了?” “暂时没有不代表以后沒有。你刚才看了检测报告,你告我,有哪一项是符合国家水质标准的?一项都没有,酸碱度超标、重金属超标,等等。” 蔡林林的头开始慢慢地低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检测报告上一串串的数字,“你这个谁做的,哪里做的?是正规机构,还是草台班子?” “蔡林林,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种检测,是极简单的化学实验,小学生都可以做。” 蔡林林依旧犟嘴,不肯主动承认,“我怎么知道你是从哪里取来的水检测的?” “伍科长,你告诉他。” 伍新华说:“昨晚半夜三更,我和陈局长从你厂里取来的。” 蔡林林笑了,春风化工厂分三班日夜守护着厂子,他们怎么可能进得去。 陈重生说:“蔡林林,我告诉你,我们根本就没有进你厂,是伍科长从清河游到排污口取来的。” 蔡林林终于哑口无言,颓然坐了下来。 陈重生说:“蔡林林,我还要告诉你的是,经过我们的比对,春风化工厂附近农田受损,也是你们造成的。” 蔡林林在大量的事实面前,蔫下劲来,“陈局长,你想怎么办?” 陈重生说:“春风化工厂必须停产整改,还要拿出一笔钱赔偿村民的损失。” 蔡林林望着申军,“申局……” 申军也站了起来,“停产肯定不可能,他们是有生产任务的。再说,这么大一条清河,排放一点污水,有什么嘛。你别在这里夸大其词,搞得人心惶惶似的。” “申副局长,你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说了不算。你告诉大家,是县委还是县政府的决定?” “申副局长,我之所以没有把这件事上报县政府,就是想在内部消化掉。” “陈局长,那我提一个建议,春风化工厂生产还是要继续,但蔡厂长必须加强对污水的处理,局里可派人监督,你看这样行不行?” 陈重生义正辞严,“绝对不行!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申军说:“那你上报县里吧。春风化工厂是县里的纳税大户,让县里决定吧。” 第187章倾诉心中的烦闷 申军明显站在蔡林林一边,在为他,为春风化工厂说话,而且会议结束,春风化工厂正副厂长一左一右簇拥着申军,走向他的办公室。 陈重生呆呆地看着他们耀武扬威地离去,心里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落差,很不是滋味。 蔡林林敢于在电话里跟他恃横,敢于对局里下达的开会通知置若罔闻,敢于把未经处理的污水排入清河……他的这种底气,显然来自副局长申军的支持和鼓励。 那申军敢于在会上,公开跟陈重生这个局里的一把手叫板,他的底气又来自于哪里呢?这是陈重生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虽说自己堂堂一局之长,可是他说的话,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无足轻重,是不是因为自已过于年轻,缺乏那种威望,缺乏那种一言九鼎的力量,这也是陈重生想不明白的。 陈重生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他没有办法,也找不到有力的武器来展开他的反击。 他不可能面对他们不予理睬,也不可能面对他们破口大骂,当然更不可能去把岚县的大当家江成河书记请来为他壮胆。 这个时候,他很想找人聊一聊。 找江成河书记,他没那个胆,他害怕书记瞧不起他。自己到化工局工作没多久,就在领导面前叫苦叫怨,指责班子里面的其他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是不是显得自己很无能,缺乏魄力。 找张之洞部长,部长的双重身份,他更加害怕部长瞧不起他,还可能会影响他与张之洞丫头陈志霞的交往。 年轻人的虚荣、自尊,让他举步维艰。 跟局里其他人,似乎也说不上话,身份、地位的悬殊,他不可能和他们敞开心扉。 找心爱的陈志霞去诉说,或许可以得到他的安慰,可是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谈论过工作上的事情,陈志霞似乎也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工作。他要是跟她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会不会觉得很烦。 他决定去找崔劲副县长,一来崔劲负责化工局,可以说是他的顶头上司,二来他们并不太熟,那种情况之下,只谈工作,或许能得到他的支持。之前,因为沼气爆炸,陈重生找过他一次。那一次,崔副县长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似乎还是挺满意的,而且还鼓励他继续推进工作。 他觉得他和崔副县长有一点是相通的,就是为了工作,都会不计个人得失,一马当先。 陈重生走出空荡荡的会议室,小李子凑上前来,“陈局长,您要出去?” 陈重生显得心事重重,点了点头。 “去哪里?” “县政府。” “我去开车。” “小李子,等等,我走着去。” 陈重生觉得,自己虽说是化工局的头头,可毕竟化工局属县政府管辖,还开着车大摇大摆进县政府,是不是显得太过招摇。 还是低调点好。 陈重生在路上走着,他就想,按道理说,化工局应该设在县政府里面,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局机关放在县政府外面? 它也不是二妈生的,怎么就不抱在怀里呢。 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莫名笑了。 “重生。” 陈重生刚走到县政府门口,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他一转身,惊喜地跳了起来,“胡子大伯。” 他抓住刘金山的手,心里涌出无限的期待。自己刚才还在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倾诉,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胡子大伯才是最好的人选。 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胡子大伯,虽然说是因为工作忙,但那不是唯一的理由,总可以抽出一点时间。 陈重生心里还是有些自责,“对不起呀,胡子大伯。” “大侄子,有啥对不起的?” “没能来看您。” “嗨,你这不是来看我的嘛。” 陈重生只得违心地说:“是,是,您等着。” 陈重生迅速跑到马路对面的小商店里,买了两瓶酒,提着过来。 “你这孩子……你这也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呀?” 陈重生不敢继续撒谎下去,刘金山已经看出来了。 陈重生有点难堪地笑了笑。 “哦,陈局长,提着酒来县政府找人?不会是去找崔副县长的吧?” 陈重生一抬眼,见申军、蔡林林和李副厂长三人从县政府出来,李副厂长朝他狡黠地笑着打招呼。 申军和蔡林林谈笑甚欢,只瞟了陈重生一眼,又继续他俩的谈笑,仿佛见到的是一个陌生人似的。 陈重生感受到了他们的冷落,心里很难受。 他呆痴痴的站在那里,目送他们远去。 “大侄儿,走吧。” 陈重生这才随胡子大伯进县政府。 第188章指点迷津 在陈重生的记忆里,只要是来看望胡子大伯,他都是以酒待客。 照例是一碟花生米,两个小板凳,花间树丛对饮。 陈重生端起酒杯,“大伯,我敬您。” 刘金山一摆手,“大侄儿,我敬你。敬你官运亨通,当上了大局长。” “您知道了?” “你不来告诉我,我自然要打听。” 陈重生满脸羞愧,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位古稀老人时时关注着他的成长,他却差不多快淡忘了此人。 “大伯,对不起,我自罚三杯。” 陈重生一口气连干三杯,刘金山瞅着他,捋着自己长长的银须,呵呵直乐,也不阻拦他。 “大侄儿,你这不是自罚,你这是买醉。我猜你是遇到事了,心里委屈,对不?” 陈重生捣蒜似的点着头,他不得不佩服刘金山的慧眼识人。 “跟我说说,或许我能指点一二。” 刘金山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又久居县政府里别人说悄悄话的地方,官场里的那点事,他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刘金山敢说指点一二,他自然是有绝对的把握的,陈重生相信他,相信他的智慧。 于是乎,陈重生把他进入燃化局所经历的一切,毫无保留且不掺杂任何个人意见的娓娓道来。 刘金山呷了一口酒,脸上的笑容敛着,似乎多了一些怨气,陈重生没有表现出来的,老人听后表现出来了。 很显然,刘金山在为他而不平,也只有刘金山对他的关心和期待,才会感同身受。 “大侄儿,你这遇到的麻烦不算什么。你想呀,你去燃化局之前,原来的两个副局长暗地里走关系,找门路,肯定争得一塌糊涂。你一去,他们的希望落了空,又看你这么年轻,能不把枪口对准你,一肚子的火撒向你。等过了这段时间,木已成舟,他们的气也会慢慢地消了。这些事,在这里,我看到的太多了。” 陈重生知道这是胡子大伯宽他的心。 “有些话,他们不会在明面上说,但他们的神情、举止,会告诉你。” 陈重生不停地点头。 “你说的话,他们不听,你下的令,他们不动,这也很正常。他们要么是摆谱,显示自己的重要性,要么是你戳到了他们的痛处,影响了他们自身的利益。我所说的利益,不光是指钱,也包括他们在下面的权势和威望。大侄儿,你好好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陈重生觉得胡子大伯分析得鞭辟入里,头头是道,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伯,您说得太对了。我该怎么做呢?” “你不要去低声下气的去求他们,跟他们保持一定距离,不冷不热,慢慢地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 刘金山胸有成竹似的,微笑着,“等到花儿开了,月儿圆了。” “大伯,我还有一事要请教你?” 刘金山像早就知道似的,“你今天来县政府,是来求什么人的吧?” 陈重生就感觉胡子大伯像他肚子的蛔虫,他不得不老实承认,“我本来是想找崔副县长的。” “我一猜,你恐怕也只有来找他,崔副县长正好管你嘛。刚才在大门口,那几个人,恐怕跟你一样吧。” 陈重生着实叹服,“这您也知道?” 刘金山洋洋得意,还吹牛自夸起来,“大侄儿,我告你,我就是山中卧龙,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知道你现在遇到了棘手之事。我说得对不对?” “对,对。您可要跟我指点迷津哦。” “你说说看。” 陈重生说起了春风化工厂之事。 陈重生发现胡子大伯脸上呈现出了不易觉察的恼怒,眉头也皱了起来。 胡子大伯大口喝着酒,沉默不语。 突然,刘金山很严肃地说:“陈重生,我告你,老百姓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这就是你现在、将来的为官之道。” “大伯,我该怎么办呢?” “你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你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你是农民的儿子,这就是你的根,你的本,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你答应我?” “大伯,我答应你。” 刘金山端起酒杯,“来,碰一下。” 陈重生和胡子大伯再一次碰杯,他不胜酒力,没有继续再喝下去,把酒杯搁在小桌子上。 “你要是真心的从老百姓的角度去想问题,去做事,就不怕犯错误,你的为官之路,肯定就会走得很远。” 陈重生虽说也是这么做的,但胡子大伯所说的这些,在头脑中并不清晰,现在经胡子大伯一点拨,他才如梦初醒,醍醐灌顶,心里一下子敞亮多了,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去做了。 第189章惊魂未定 陈重生在刘金山的小树林里,呆了一下午,喝酒聊天。天黑了,他才告辞。 陈重生心中的块垒一去掉,一亮堂,心情也是格外的舒爽,他就想去找陈志霞。 他掐指一算,陈志霞今天正好当夜班。夜晚,病人都休息了,医生也没有什么事。 他们会面就可以卿卿我我。 陈重生在医院门口的电话亭给陈志霞的科室打了个电话,想确认一下,她是否在当班。 “喂,找陈志霞。” “你哪位?” “你猜?” “猜你个头,我知道是你。你现在在哪里?” “你极目远眺,说不定就可以看见我。” “来医院了,怎么不上来?” “没有老婆大人的允许,我能随便造次行事吗?” “你造次的还少吗?快上来,老地方。” 神内的楼顶天台,似乎成了他俩专属的幽会之地了。 陈重生一路跑了过去,走楼梯,直接上了天台。 陈志霞扶着栏杆,鸟瞰星汉灿烂的夜空。 “嗨!” 陈志霞吓得一哆嗦,她转过身就嗔怪地推了他一下,“你吓死我了。”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我猜,你心里有鬼?” “你心里才有鬼。” 陈重生抱着她,愉快地亲吻了她。 “说真的,我这一段时间,一直惊魂未定。” “我就说你心里有鬼吧。要不,我跟你请一个道士,帮你驱除你心里的伏魔。” “去你的。” 陈志霞跳起来,吊在陈重生的身上,一个劲地吻着他。 “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 “什么?” “就是我们医院接生了一个双头的婴儿,想想都恐怖极了,我连睡觉都做恶梦。” “双胞胎,连在一起?” “不是,就是一个婴儿长了两个头。” “呵呵,哪有这种事?” “是真的。我们医院成立了一个调查组,准备去调查,各科室都抽了人,神内安排的我,我都不敢去。要不,到时候你陪我去吧。” “可以呀,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唉,我听说,孩子妈就是你们那块地方的。” “金安村?” “不是,反正是清河镇。你不是清河的吗?” “清河?”陈重生现在对清河特别的敏感,“好,我陪你去。” “再奖励你一个kiss。” “什么好东西?” “真是弱智。” 陈志霞踮起脚尖,亲吻了他。 陈重生嘿嘿笑着,“霞妹。” “你叫我什么?霞……妹。” 陈重生一直不敢叫她的真姓大名,还是因为以前那件写信的事,他余悸未消,怕一不小心,又叫成了“陈霞”。 “我妹妹都叫你霞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叫你霞妹。” “随你便。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生哥?” “你就叫我哥吧,亲近。” “哥,我怎么这么别扭?” “叫习惯就好了。” “上次……你怎么跑了?” “嗯?” “你叫别人用小汽车送我。” “我还不是想让你享受一下星级待遇。” “还真的想不到……” “什么想不到?” “以前在岚城,你第一次坐出租,没几年就有了自己的车。你真有本事!” “你这是在夸我吗?那是局里派给我的车,又不是我自己的车。” “那就是你的车,好不好,我爸就是这样的。” “霞妹,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局里还分给了我一套大房子,将来我们就可以在那里……” 说到房子,陈志霞并没有多大的欣喜,因为她们家里的房子就足够宽敞舒适的了。 “哥,将来,你可以住在我们家里,有我妈帮忙做饭洗衣,多清闲呀。” 陈重生有些不满意,“那我不成了倒插门了?” “什么倒插门,就你们乡下的一些破规矩。” 陈重生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怎么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他是乡下的,他似乎很忌讳这个,或许这就是他在陈志霞面前有点自卑的原因。 “怎么了,不高兴?你硬是不愿住进我们家里,我们可以在你新分的房子结婚。不过,先声明一点,我可不会做饭呀。” 陈重生像一个孩子似的破涕为笑,“我们可以回你家吃饭。” “美事都被你想了。” “霞妹,这个周末,你休不休息?” “我看一看,休息。有事吗?” “请你到我们的新房子去看一看,你帮我参谋参谋,怎么布置一下。” “好。” “完了,我请你去看戏。” “是不是有你大妹的演出?” “嗯。前两天,我路过岚县剧场门口,我看见了海报上陈重夏的名字。” “那肯定要去捧场呀。” “到时候我来接你。”陈重生还想提醒她一下,“你爸说,八月八,也就是这个周六,我们两家的大人聚在一起吃个饭,这个我来请,你找一个好一点儿的餐厅。” “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爸是肯定不会忘的。” “行吧。” 第190章退货退钱 陈重生利用周五下班后的时间,准备回一趟老家。 他离开他们有小半年了,虽近在咫尺,因为工作和学习的原因,他这个做儿子或是做哥哥的,似乎没有尽到一点责任。 要不是陈志霞她们家请他爸和他们全家见一次面,吃一顿饭,恐怕他还不会想到回老家。 司机小李子问:“哥,远吗?” “远倒是不远,二三十里地,不过路可能够呛。” “哥,你就这么空手回家去呀?不需要买点什么东西?” 小李子提醒,陈重生才想到这茬,不过他在这方面却常常忽视,“买,买。” “哥,你看买一些什么?我下去买。” “我爸就抽点烟,跟他买条烟,我还有几个妹妹,买点零食吧。” “哥,你就待在车上,我很快就回来。” 果然很快,小李子两个箱子一垒,就从商店里抱了出来。 “给钱你。” “不用。” “怎么让你花钱呢?” “我没花钱。” “没花钱?”陈重生身子坐直了。 小李子发动汽车,告诉陈重生,“哥,你是新来的,可能还不清楚,这家店是沈局长老婆开的,化工局到这里买东西,记一个账就可以了。” “怎么结账呢?” “由局里的财务结账。” “小李子,你先把车停下。我有一点没明白,买私人东西,也不用个人掏钱吗?” “当然是指为公事买东西,一般带点私人东西,也就算在公费里了。” “那你现在跟我买的这些东西呢?” “公费,我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你签的谁的名字。” “哥,你真会说笑话,签我的名,别个也不作数,只有科、局级干部才有这个特权。” “小李子,你把车子开回去。” “哥,你干什么呀?” “这不是以权谋私吗?” “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再说,大家都这么做,你何必格外一个样呢。” “这根本就不是钱多钱少的事。” “那是什么?” “这是原则性问题。回去!” 陈重生带着命令的口气说着,小李子很不情愿把车倒了回去。 车一停,陈重生就跳了下去,搬着两箱东西,走进益民商店。 陈重生见这个名字,还不错,却名不符实。 店里忙碌的大嫂,陈重生猜,就应该是沈有财的老婆。 “大嫂,这是刚从您店里买的东西,您看一下,多少钱?” 大嫂不认识陈重生,瞧了他一眼,打开箱子,确实是小李子刚才买的,“你要退?” “多少钱?” “一共……”大嫂记不清,转身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后面,“哦,一共二百六十八,我现在给你钱。” 陈重生目瞪口呆,“你给我……钱?” 大嫂没有应他的话,一十、二十,三十……数着手里的一沓票子。 “大嫂,是我给你钱,怎么你在跟我数钱呢?” “我们家老沈交待了的,别人要退,就退钱。” 陈重生哭笑不得,“大嫂,你把笔记本上的名字划掉就行了。” “那不行。” 陈重生拿起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翻了一下,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某人,金额。有沈有财,吴天敏……上面还有购物的原因,开会,招待……不一而足。 陈重生翻到最后,看到了小李子的签名,陈重生局长,招待,金额……他拿起笔就划掉了自己的名字。 大嫂把钱数好了,递给了他。 陈重生推开,从自己兜里掏出二百六十八块钱,给她放在桌上,搬起两箱子就离开了。 “哥,你也太……” “走吧。” 车到了瓦池乡政府,陈重生让小李子停下车,陈重生想进去看看。 天已煞黑。 估计乡政府里的人都下班回家了。 “走吧。” 陈重生看小李子一路上,还在为他退货的事闷闷不乐,就开起了他的玩笑。 “小李子,你今年多大?有对象吗?” “没有。” “我原来在瓦池乡工作的时候,我底下有一个姑娘,蛮标致,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小李子开着车,回头,“真的?蛮标致?” “那当然。你嫂子你见过了,怎么样?蛮标致吧?她也一样。” “哥,今天晚上能见面吗?” “你也太着急了吧。” 小李子呵呵笑了。 男人嘛,就这么点嗜好。 陈重生也不例外。 第191章回家 嘀嘀,嘀嘀…… 陈重生的小汽车到了重如食品厂的大门口,小李子按着汽车喇叭,手就没离开。 陈重生摇下车窗,见他爸陈中福坐在门房里吧塔着香烟,瞅着小汽车,熟视无睹。 陈重生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嚷着:“爸,爸,是我,开门!” 陈中福坐在那里依然纹丝不动。 陈重生还担心他爸耳朵出了毛病,听不见了。 他不得不下车,走到他爸跟前,隔着铁栅栏,扯起嗓子,“爸,我,我。” “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 “您听得清呀,那怎么不开门?” “你等会,再等一会儿,还没有到点。” 陈重生本来开着小汽车回家,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喜,也是想在他爸面前炫耀一把,可他爸不但没有喜出望外,还像是故意把他拦在大门外。 陈重如招来的都是乡下年轻的姑娘、小伙,开业的时候招了一拔人,生意好的时候又招了一拔人。 这些乡下的年轻人,虽然依旧生活在农村,但他们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农民,变成了工人,跟城里的工人一样,在许多乡下人的心目中,俨然就成了城里人。 重如食品厂刚开业那会儿,厂里的人不多,陈重如还安排了大伙的一日三餐,工人多了以后,她婶娘一个人也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菜,陈重如不得不作出改变,干脆所有的工人食宿自理。这样一来,中午大家要回家吃饭,那就不得不延长下午上班的时间。 什么时候下班,厂里也没有一个时间概念,全掌握在陈重如她爸陈中福的手里。 陈中福一般还是按照村民田里干活的习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那个时间点,开关大门。当然有时,他也会看自己肚子的情况。现在他的肚子一点也不饿,天黑了,他还要等会儿开大门。 陈中福佝偻着身子,打开挂在铁栅栏门上的那把铜锁。这把铜锁还是他们老家门上的,他舍不得扔掉,如今还派上了用场。 大门咯吱声一开,工人们便可以洗手,陆续回家了。 工人们走完了,陈重生才让小李子把车开进了大门,陈中福立刻就锁上大门。 陈中福在院子里喊了一声,“重如,你哥回来了。” 陈重如和钱四从教室改成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哥,这是谁的车?这么高级。” “哥调县里去了。” “升了?” “那当然,哥是什么人。钱四。” 钱四也叫了一声,“哥。” “我大妹没欺负你吧?” “没呢。” “那就好。” 随后,陈重花牵着陈重好的手也从里面跑了出来。 大家瞅着白色的桑塔纳,好奇地围了过来。 陈重生蹲在陈重好的面前,陈重好已经不记得他了,认生,躲在陈重花的后面。 陈重花撒起娇来,“哥,你上哪儿去,都不回家来看我们?” 陈重生吩咐小李子把买的东西从车里取了出来,陈重生打开纸箱,“花儿,这都是你跟重好的。” 陈重花兴奋地蹦着,她拉着陈重好,开始在箱子挑选自己爱吃的。 陈重生把一条烟递给他爸,“爸,孝敬您的。” 陈重如有意见了,“哥,你偏心,我和小四的呢?” 陈重花就拿了两袋吃的,放到陈重如的手上。 陈重生也没打陈重如的米,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重如,你都大厂长了,工人也增加了不少,厂子肯定发展很好,这些东西,你也看不上眼,怎么,你还跟花儿、跟爸计较?” 陈重如说:“哥,就冲你话说得好听,原谅你了。” “重如,有没有想去县城开一家大的门市部,专门来销售你的盐蛋、皮蛋?” “哥,你这个建议太好了,我也有过这种想法。我们现在十里八乡地跑来跑去,不是个长久之事。” 小李子连忙讨好地说:“陈局长,我来跟他们找门面,县里我都熟。” “好啊,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陈中福走到小李子身边,“小伙子,你刚才叫他什么?” 小李子是一个非常活泛的年轻人,或许是长期在领导身边做事的原因,总是替领导作想,就连领导的称呼,他也会因人因地的变换。 只有他和陈重生俩人时,他叫他“哥”,人多的时候,他叫他“陈局长”。 可他这么一叫,却让陈重生的爸惊喜不已。 “大伯,哥现在是我们化工局的局长。” 陈中福瞅着儿子,目不转睛,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 他期盼的文曲星下凡,正在一步步实现,顿时老泪纵横。 小李子对陈重生说:“陈局长,那我就先回去,明天我来接您。” “小李子你明天早一点。” 陈中福连忙拦住了小李子,“吃了饭再走。” 因为陈重生没有发话留客,小李子就开车走了。 全家吃完饭,陈重生把他爸拉到一边。 “爸,陈志霞爸邀请您,还有我们全家人,明天到县城去吃酒席。” “谁?” “我对象。” 陈中福咧嘴笑着,“你是说部长请我,请我们全家人?” “嗯。” “是为你们结婚的事,两亲家见面?” “应该是吧。” “大官就是大官,讲究人啦。去呀,肯定去,都去,全部都去。” 第192章两亲家 陈重生带着他爸,他大妹,他小妹,还有陈重好,全家人上了县城。 “小李子,先把车开到岚县剧场门口。” “好嘞。” 车停在剧场门口,陈重生跟陈重如说:“你进去叫一声重夏。” 一会儿,陈重如带着陈重夏过来。 陈重花头伸在车窗外,情不自禁地叫上了,“二姐。” 陈重夏画了淡妆,绯红的脸颊、嘴唇,精致的眉毛,长发上扎了红绳,一身戏装,完全没有了乡下孩子的土气,出落成妩媚动人的大美人。 连陈重生都傻眼认不出来了,双眼直勾勾地注视了好一会儿。 陈重夏说:“哥,我在排练呢,就不去了。” “不行。吃一顿饭,耽误不了你的。” 陈重如在外面一推,陈重夏就上了汽车, 陈中福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们三个坐在后排,两个小的就坐在陈重生和陈重如的腿上。 陈重花本来就和陈重夏亲近,就从陈重如身上爬到陈重夏的怀里,“二姐,你真漂亮。” 陈重夏伸出篮花指,点着陈重花的脑门,“就你嘴巴甜。” 在岚县最高档的岚县宾馆门口,陈重生抱着陈重花下了车,远远的就看见陈志霞等待在宾馆门口。 他突然下意识地放下陈重好,走到陈重如身边,“帮我把重好牵着。” 他又走到陈中福身边,悄悄地提醒他爸,“爸,千万别提重如的事,我一直还沒有跟她家里说,还不知道她家里的意见,万一……” “放心吧,你老爸虽说一生没见过大人物,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陈重生刚才确实是有一点点紧张,现在稍微轻松了,他快步向陈志霞小跑过去。 “等急了吧?” “我爸妈在楼上。” 陈志霞知道陈重生他有三个妹妹,他们几姊妹的名字很好记,末字连在一起,就是生如夏花。 只有陈重如,陈志霞没有见过,她见陈重如牵着一个小女孩,随口一问,“你大妹结婚了?” “没有。我当哥的都还没……” “那孩子?” 陈重生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他立即意识到了,陈志霞肯定是看见陈重如牵着陈重好,产生误会。 陈重生灵机一动,故意等他爸他们走近了些,他才告诉她,也是为了统一口径,免得在她爸妈面前说岔了。 “这个是陈重如,这个是陈重好。” 陈志霞问:“你以前跟我说,你不是只有三个妹妹,怎么又多出一个?” “哦,这个最小的本来过继给了我们家的一个亲戚,现在我们家里条件改善了,就把她要了回来。” 陈志霞笑着说:“那不是就成了,生如夏花好。” “对呀,对呀。” 陈重花喜欢陈志霞,笑盈盈地叫上了,“霞姐。” 陈重如和陈重夏也跟着叫了。 陈志霞走到陈中福面前,“伯父,我爸妈在上面等您。” 陈中福说:“闺女,你爸妈太讲究了。” 陈志霞牵着陈重花,“伯父,我们上楼去吧。” 来到楼上,张之洞和陈秀芬连忙从餐桌边站了起来。 张之洞走过来握着陈中福的手,“亲家,把你们一家人请到这里,得罪了。” 陈中福受宠若惊,“部长,您太客气了。” “老哥哥,在这里没有部长。来,来,坐。” 张之洞和陈中福挨着坐下了,其他人一一坐下,只有陈重生和陈志霞两个主角在外围站着。 陈重生小声问:“是你来介绍,还是我来?” 陈志霞小声说:“我来吧。” 陈志霞走到她爸妈跟前,“这是我爸妈。”然后她走到陈重生家里人跟前又一一介绍,“这是重生他爸,这是他大妹陈重如,重如食品厂的厂长,这是陈重夏,岚县剧团的当家小花旦……” 陈重生在陈志霞背后小声问:“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陈志霞转过身,背对着大家,“让我爸妈知道,你们陈家是人才辈出。” 果然,张之洞说:“老哥哥,你教育有方,你们陈家人才辈出。” 陈志霞说:“你看,怎么样?” 陈中福说:“亲家,您家姑娘知书达礼,秀外慧中,也是人之龙凤,能看上我们家臭小子,那是我们陈家祖祖辈辈修来的福分。” 张之洞说:“老哥哥,您说话中听。我也得夸夸您儿子几句,小陈是我一手培养的,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人之翘楚,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多亏您部长提携,他才有如今的地位。” “哪里,哪里,是他自己的努力。” “亲家,以后还得拜托您,多敲打敲打他。” “这您尽管放心,我就是做这事的人,再说,他是我的女婿,我更得严加看管。” 陈志霞和陈重生在一边听着他们爸的聊天,偷偷乐着。 酒菜上桌,都是陈重生家里人都未见识过的,丰盛。 陈重如端着酒杯,大方地走到陈秀芬面前,“陈局长,我敬您,多谢您的关照。” 陈秀芬说:“我听说,你们厂里发展得很好,还在扩大生产规模。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我。” “我们主要是面向农村销售,数量还是有限。我想在县城开一家大一点的门店。” “可以呀。我来帮你,我手底下有不少的业务员,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销售人员。” “那就太谢谢您了。” 陈秀芬注意到了陈重夏,秀气地夹了一点菜,也没怎么吃,不像两个小姑娘,埋头吃得带劲,“你怎么不吃一点东西?” 陈重生赶紧走到陈重夏后边,“重如,阿姨跟你说话呢。站起来。” 陈重夏站了起来,大家都注视着她。 陈重夏怯生生地说:“阿姨,我下午还有演出。” 陈重生提议,“阿姨,反正今天休息,我们吃过饭了,就去看戏吧,就当是我们给陈重夏捧个场。” 陈重花这时站起身,一嘴油,“我也要去。” 第193章不解之谜 陈志霞随医院的调查组去了一趟,生下怪胎的女人所在的村子,清河镇下面的一个叫柳湾村的地方。 他们走访调查了村里的许多人,发现了一一个惊人的情况,柳湾村近两年来,不仅是出了一个双头婴儿,还有一个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至今病情不明,另外还有两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倒是活了下来,不过是智障儿童。 这种情况令调查组的人,异常震惊。 作为医生,当他们发现非常规病情,肯定会追根溯源。 他们调查这些孩子的家庭,从他们的遗传因素,饮食习惯等方面入手,似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却鲜有此等离奇的事件发生。 调查组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带着诸多的疑问,当天就沮丧地返回医院。 陈志霞比他们其他的人还多了一个疑问,陈重生之前答应过她,要陪她一起下去调查的,可是等到她回来了,也没见他的人影。 她不光是沮丧,还很生气,她就想找陈重生问个明白。 陈志霞亲自到了化工局去找他,在化工局门房一问,大爷说小陈局长一早就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大爷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宽慰她的话,她还当真了,就坐在门房里痴痴的等着。 她因为没事,也没有什么可消磨时间的,就抱着登记薄看,那里面记载着进入化工局找人的姓名、单位。 她不知在门房里等了多长的时间,反正是化工局下班了,陈重生还没有回来。 大爷用煤炉子把饭菜做好了,准备吃晚饭,见这个姑娘很执着,就问了一句,“姑娘,你找我们小陈局长有什么事吧?” “大爷,我是他对象。” “哦,他要赶回来在局里食堂吃饭的。可能是什么事耽误了吧。” “他不会在外面吃饭吗?” “那不会。姑娘,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先在这里吃口饭,垫垫肚子。” 她今天中午在柳湾村,就啃了两个馒头,车上来回颠簸了三百多公里,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因为女孩子的矜持,她咽着口水,摇摇头。 大爷没有多劝,就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去吃饭。 陈志霞在心里发狠,好你个陈重生,只要你回来,看我今天怎么宰你。 桑塔纳轿车刚一出现在门口,大爷丢下碗筷,“姑娘,回来了,回来了。” 大爷站在铁栅栏里面,也不开门。 小李子把头伸了出来,大爷一个劲地指着门房,“喏,喏。” 陈志霞走出门房。 小李子惊讶地叫了一声,“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 陈重生从车里慌乱地钻了出来,“是你?我还以为是我妹妹重如呢。” 陈志霞笑脸一收,阴沉下来。 “怎么还不高兴了呢?还没吃饭吧?走,走,去我们食堂。” 陈重生说着,就拽着她往里走。 “不去。” 陈重生停住了,“局里的伙食不错。” “我要下馆子。” 遇到陈志霞任性,陈重生没法,还不得哄着。 “好,好。下馆子。” 陈志霞立刻脸上乌云消散,阳光明媚。 “唉,你今天怎么想到来局里找我?” “还说,我问我,你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今天到局里的下属企业去转了转。” “你之前答应了我什么?” 在路上,陈重生挠头搔耳,“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说今天陪我去搞调查的…” 陈重生一拍脑门,“忘了,忘了,对不起呀。” “罚你。” “认罚,认罚。” “我想吃清河里的鱼。” “清河?” 说到清河,倏地触碰到了陈重生敏感的神经。 他这几日连续在下属的造纸厂、化肥厂、化工厂,都发现了与春风化工厂类似的情况,只是没有春风化工厂那么严重而已。 蔡林林并没有按陈重生所说,工厂停工整改,落实污水治理。工厂一如既往照常生产,而且还在加班加点。 陈重生清楚,蔡林林不仅是得到申副局长的允诺,一定也有了崔副县长的点头,他才肆无忌惮地继续生产。 虽说,他给了村民一定金钱上的补偿,算是暂时平息了那场风波。他也没有在夜晚再往清河直接排放污水了。 但是,他的春风化工厂留下的隐患依然存在。 “我就是想吃清河里的鱼嘛。” “行,行。” 陈重生想她都专门找到化工局了,就为了吃一条鱼,这点要求,他还是能满足的。 “我知道县城里有一家专门做鱼的餐馆,就叫清河鱼。” 老实说,陈重生现在有点忌惮清河,清河表面上清澈见底,但里面的污染有多严重,外人是难以想象的。 “一定要吃清河鱼,就不能吃鸡吗?” “我就要吃清河里的鱼。” 第194章并非看风景 清河鱼餐馆,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果真清河鱼名声在外,也不知是清河鱼比別的地方的鱼口感好,还是这家餐馆厨师的做工精湛。 陈志霞进到里面去找座位,陈重生就和门口杀鱼的小师傅聊上了。 “小师傅,你这是清河鱼?” “是啊。” “从哪里可以看出来是清河鱼?” 小师傅抬头瞧了一眼陈重生,以为他是食客找茬的,“这些鱼,是我每天清早从清河沿岸收的,都是村民夜晚在清河用拉网、流网拉的。” 陈重生判断小师傅说的是真话,“我信,信。” 陈志霞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今天点真背,来迟了。” 陈重生倒是庆幸,没有座位,就可以换一家餐馆。 “我们去吃别的吧。” 陈志霞一跺脚,“走,走。” 陈志霞也是因为饿极了,见到路边挑着担子卖馄饨的,就饥不择食地点了两碗。 俩人坐在小板凳上吃上了。 陈志霞吃完了,“再来一碗。” 陈重生见她那么吃得,也不顾及女孩子的体面,就呵呵笑。 “你还笑,就是你。” “我怎么了?” “你要是陪我去,我至于饿成这样。” “哦,真的,你们调查出结果了吗?” 陈志霞说起了今天的经历,馄饨也吃不下去了。 陈重生也是闻所未闻,“真有这种事?” “太可怕了。” “调查出结果了吗?是什么引起的?” “从遗传病史,从村民的饮食习惯,都没有发现问题。” “你们调查了他们的饮用水吗?”陈重生是学化学的,自然会联想到化学物质上。 “你是说他们喝的水?” “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喝的清河的水,水有什么问题?水肯定没有问题。我们就是从清河岸边回来,看见清河里的水清亮亮的,河里的鱼儿都能见到,水绝对没有问题。” “那可不一定。” 但清河上游的水受到化工厂的污染,那是肯定的,至于水流到了下游一百多公里,极度稀释之后,是否还有污染,就不得而知了。 陈重生觉得村民饮用了清河水而得病的概率极低,也就信了陈志霞的话,没太当一回事,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第二天,陈重生一到局里,就直接去了环境监测中心。 上次伍新华抽调上来的一些人,都陆续返回他们自己的单位,只有胡萍一个人留了下来,因为春风化工厂把她已经除名,回不去了。 陈重生想,也好,他成立了这个环境监测中心,总不能挂了牌子,里面却是一个空壳,有一个人在里面站岗,总比没有人強。 陈重生进去时,胡萍正在读书。 陈重生自己喜欢读书,对于读书的人,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他拿起桌上摆放的化学、生物之类的书,随便翻了翻,“很用功呀。” 胡萍虽说到了局里没有什么事,但她依旧每天按时上下班,待在办公室里。 胡萍抬起头,赶紧挪开椅子站起身来,“陈局长。” “今天有没有事?” “没有。” “那跟我出去一趟吧。”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哦,带上仪器。” “还是取样吗?” “多带些仪器。” 陈重生带着胡萍驱车前往清河沿岸,一路向下。 小李子不解,“哥,我们这是要到哪?” “你就沿着清河开。你注意一下里程表,每隔十公里,你就停一下。” “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春风化工厂开始。” “哥,我们这是不是要看清河沿岸的风景?” 陈重生就朝胡萍笑了一下,“也算是吧。我还跟她找一点事做。” 胡萍同样不解地望着陈重生,心里有点不大高兴,脸上有了愠怒之色,“局长,您是不是一直盯着我,看我在办公室里没事做是吧?” “我在跟你开玩笑呢。好好,我重新说,我请你跟我帮点忙,可以吗?” 胡萍抿嘴微微一笑,羞涩地别过头去。 “哥,五公里,差不多了。” “停,停。”陈重生又朝胡萍说,“带上仪器,我们下去吧。” 下了车,陈重生见胡萍肩上一个硕大的木箱子,与她瘦弱的身材很不相称,接过了木箱子,挎在自己肩上。 胡萍柔声细语地问:“局长,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跟我来,我们去取清河的水。” 陈重生沿着田埂,朝五十米开外的清河边走去, 胡萍和小李子跟在后面。 在河边,胡萍好奇地问:“局长,是取这里的水,拿去化验吗?” “是啊。” “这里的水有什么问题吗?即便是化工厂排出的水有问题,隔了那么远,早就稀释掉了。” “你看着这水清澈透明,你怎么知道就没有问题呢?” 这倒是,有些可溶性的毒素溶解在水里,并不会改变水的色泽和透明度,胡萍完全明白,只是她想不通,陈重生怎么会怀疑这里的水还有问题。再说,现在进入暮秋,草木枯萎、死掉,应该是跟气候变化有关,而不是跟水源有关。 胡萍想归想,还是按陈重生的要求,取了一管水,并贴上标签,并用笔记下数字“1”。 第195章回水湾 到了第十个取水点,小李子倒没什么,反正是一路上看看秋日的萧瑟风景,玩玩耍耍,只是胡萍明显有些烦了。 “局长,这都走了上百里路,你不会还在怀疑春风化工厂的污水会污染到这里来吧?” “那我问你,夏日炎炎,喜玛拉雅的融雪会不会流入大海?” 胡萍想了想,“会,会呀。” “那你怎么就知道,清河上游的水不会流到这里来呢?” “局长,那照您这么说,局里门房大爷烧的煤炉子产生的有毒气体,您是不是在这里也呛到了呢?” “我虽然没有呛到,但保不齐我现在呼吸的空气里,就有大爷煤炉子排放的一氧化碳。” 胡萍带着明显的鄙夷,笑了。 不过,她还是极不情愿取了水,并在标签上写下“10”。 车继续沿着清河下行。 小李子在车里的后视镜里,看得清楚,坐在后排座椅上胡萍把身子扭向窗外,背对着陈重生。 陈重生的举动,确实令人费解,反正是小李子理解不了。 “哥,我刚才看见河里好多的浮筒,那是什么?” “可能是附近的村民下的鱼网吧。” “哥,等一会儿我们买一些鱼回去吧。” “你想买就买吧。” “你不买吗?” “我,我……” 胡萍坐直了身子,揶揄道:“小李子,那些鱼喝了春风化工厂的污水,你吃了,小心中毒去见阎王。” 小李子呵呵笑着,“怎么可能呢?要是鱼有毒,村民怎么还下河捞鱼,还把鱼拉到县城里去卖?” “局长就是这么想的,是吧,陈局长。” 陈重生只是有一点点怀疑,他也拿不准,还是要靠证据说话,所以,胡萍对他的哂笑,他也不想去辩解。 到了第十五个点,陈重生吩咐小李子,“你去问一下,这是哪里?柳湾还有多远?” “好嘞。” 小李子一会儿跑了回来,“哥,这儿就是柳湾村。” “这儿就是?那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胡萍兴奋地走到陈重生身边,“局长,就到这里了?” “嗯。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吧。” 小李子和胡萍俩人坐在枯草地上吃东西时,陈重生来到清河边。 陈重生惊奇地发现,柳湾村位于清河的地方,清河正好出现了一个九十度的拐弯,而且在拐角处凹进去一个半弧形。远远望去,有几条小路延伸至清河,那应该是附近村民取水的地方。 陈重生返回去,“吃得差不多了吧?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胡萍补充了能量,又是最后一站,心情好多了,可以说是兴高采烈,挎上木箱子,着急忙慌的,“走,走,干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顺着小路来到河边。 胡萍去取水,陈重生就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河水澄碧,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波纹。 “局长,水取完了。” “哦。还有多的小试管吗?” “有啊。你顺着这个半圆弧,多选几个点,把多余的小试管都用了吧。” 反正是最后一站,再繁琐,胡萍也不在乎了,“局长,我去了。” “好,叫小李子帮你。” 陈重生坐在石块上,凝望着清河,愣神。 他现在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怎么会有这样一种臆想,春风化工厂有毒的污水流到这里。 他顺手扯了一根水草,放在嘴里咀嚼。 苦涩。 他一口使劲地吐向河里,青草飘浮在波光潋滟的水面上,随风飘动。 突然,一阵子大风起,河面上掀起波澜,河水打着旋,那根青草进入旋窝,消失不见了。 陈重生突发奇想,春风化工厂里的污水,会不会也像那根青草一样,在这里沉入河底? 如果是那样,污水中毒素沉积在这里的河底,日积月累,毒素越聚越多,这里的水就一定有问题。 陈重生仿佛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不已,他环顾四周寻找胡萍他们的人,他情不自禁地大声嚷了起来,“胡萍,小李子。” 胡萍站在他背后,“局长,水取完了。” 陈重生兴奋地招呼道:“走,回家去。” “局长,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什么奇特现象?” “等你把我们今天的取样检测完了,如果结果与我想的相差无几,我就告诉你,我的发现。” 第196章还衣服 胡萍回到环境监测中心,日以继夜地进行检测,以及对相关数据的整理和分析。 陈重生亲自到食堂给她打来饭菜,既是出于领导的关心,也是为了胡萍集中精力。 晚上他还在自己办公室里隔空陪着。 他处理完局里的一些公事,还像往常一样游览了当天的报刊和杂志。 他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远远望去,环境监测中心实验室的灯还亮着。 他还在想回家之前,去看一看胡萍,一来去了解一下她检测的结果,二来也是表示一下慰问。另外,把那天胡萍留在这里的呢子大衣还给她。 说到这件呢子大衣,陈重生多少还有一些烦恼。他知道胡萍这个女孩子是出于好心,怕他着凉了,当时就把身上的呢子大衣脱了,盖在他的身上。可他要把这件呢子大衣还回去,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还颇伤脑筋的。 他原指望胡萍来他办公室,往身上一穿,直接带走,局里的人也不大会注意她,屁事没有。或许是女孩子的矜持和不好意思,她一直没来。 可他就不同了,他是新来的局长,局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要是别人看见他拿着一件女孩子的衣服,去找胡萍,那还不说七道八,议论纷纷,化工局还不炸了锅。 现在化工局里只有两盏灯还亮着,估计也就他和胡萍在这里了,他跟她把呢子大衣送过去,正好可以了却自已的一桩心愿。 陈重生走到实验室的窗口下,轻轻地敲了下窗户玻璃。 胡萍一抬眼就看见了他,给他打开了门。 陈重生把呢子大衣递给她,见她手上戴着橡皮手套,就把衣服搁在椅背上。 “谢谢你呀。” 胡萍见是她的呢子大衣,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你还知道跟人家把衣服还回来。 当然这话,她没有说出口。 她心想,呢子大衣留在他那里,多少会给他留下一些念想,念想越多,那他对她的意思说不一定也多。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应陈重生的话,说“没关系”,那他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关系。 “你发现什么没有?” 胡萍回过神来,她是按标签上的顺序号做的,“峨,还没有发现什么。” “那行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陈重生说完就走了。 胡萍不开心了,她本来希望陈重生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陪陪她,说话话,或是看着她做检测。怎么说,她深更半夜还在这里,也不全是为了工作,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他。 他一走,她也没有心情,没有动力干活了。 胡萍开始脱掉手套,脱掉白大褂。 陈重生自然不敢在胡萍这里待得太久,孤男寡女的,要是被别人撞见,那还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迎面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向他走了过来,幸好,自己从胡萍那里出来了,近了一瞧,是小李提着一个圆鼓鼓的布袋。 “小李子,你这是……” “哥,你怎么还没有回去?要我送你吗?” 小李子一看局里只有实验室亮着灯,陈重生恰好又是从那边过来,他很快就明了了。 陈重生见小李子这么晚了跑到局里来,布袋里肯定是买的吃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为胡萍姑娘而来。 “快去吧,她还在。” “嗯?” “我慢慢走回去,不用你送。” 小李子匆忙地进了实验室,只见胡萍正在穿呢子大衣,马上联想到陈重生,“萍姐,你们……” 胡萍急忙转过身去,慌乱地穿好衣服,“这么晚了,你来……” “我来跟你送吃的。” 胡萍穿好呢子大衣转过身来,见办公桌上一大堆饼干、糖果,“谢了。” “萍姐,陈局长刚才是不是来过了?” “是啊。怎么了?” 小李子吞吞吐吐,“你们……” 胡萍在小李子的面前,完全是一副大姐姐的派头,“我们怎么了?” “萍姐,你是不是喜欢他?” “谁?” “还有谁?陈局长呗。” 胡萍手搭在小李子的肩膀上,“你格小屁孩,蛮多鬼心事。” “萍姐,到底喜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关你什么事。” “喜欢就喜欢呗,人家可是有对象的啰。” 胡萍一直装着,气势立马下来了,“他有对象?干什么的?” “县人民医院的医生。” “你咋知道的?” “我是他的司机,我什么事都知道。” 难怪陈重生对她不冷不热,原来他有对象,自己还在这里胡思乱想,心猿意马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胡萍开始对小李子赔起笑脸,“小李子,人家是局长,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萍姐,那我可就要追你了。” “你要追我?” “是啊。” “你今年多大?” “二十。” “小屁孩,你只能做我弟弟。” “还过两年我就可以结婚了,我不想做你弟弟。” “那行吧,两年后你再来追我。” 第197章不可思议 胡萍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对清河下游的水质进行了严格而细致的检测,终于拿出一份完整的书面报告,交到局长办公室。 “辛苦你了,谢谢。你先坐一会,有些东西我可能不太懂,我还需要咨询你。” 陈重生虽说是正规的四年本科化学专业的大学生,但他对胡萍一个普通的技术人员,依然抱着极为尊重的态度,而且他一直觉得,三人行必有我师。 你尊我敬。 胡萍觉得陈重生这样待她,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感。 “陈局长,您慢慢看,我在这里等着。” 陈重生仔细阅读,发现一些常规的指标,他是熟悉的,但还有许多的指标,他是不甚了了的。其实他对这些指标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柳湾村那里的水质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胡萍,我刚才数了一下,你的检测项目怎么这么多?” “陈局长,我们这里的仪器和设备的限制,也就只能检测十几项,国家机构可以检测大几十项,国外的甚至还可以检测上百项。” “上百项?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沒有必要?比方水中碳酸盐矿物质就有十几项,还有固体毒物酚、磷、汞、铅等也有十几种。每一项对我们的身体既是有益的,也有害的……” 陈重生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有点佩服起她来,“你这都哪里学来的?” “明知故问。”胡萍知道陈重生有女朋友,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她也就用不着舔着个脸来迎合他了,更不用装出那种优雅的淑女样,“局长,您要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胡萍,你等等,你这个报告太长了,你就给我一个简单的结论。” “局长,这报告不就是结论嘛?” “我知道这是结论,但我要一个一两句话的结论,你有吗?” “您早说呀,一句话的结论就是,柳湾村的水与别处不一样。” 陈重生得到了他苦苦想要的,差一点喜极而泣,一拍办公桌,站了起来,“真的!柳湾村的水有问题?” 胡萍见陈重生的异常兴奋劲儿,有点莫名其妙,“陈局长,您怎么一回事,那么希望柳湾村的水有问题?我就奇怪了,柳湾村的水有问题,您怎么那么高兴?”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啊?” “我还拿不准,暂时还没有办法跟你说清楚。” “您不说,走了。” 胡萍走了,陈重生又把柳湾村的检测报告和标签1~5的检测报告的各项指标,进行了祥细地比对,确如胡萍所说,柳湾村附近的水源问题特别严重。 从标签16~24的检测报告来看,各项指标出现了惊人的相似,这反而让陈重生对自己正确的忖度产生了怀疑,春风化工厂的污水怎么会流经一百多公里,把毒素留在了柳湾村水域。 简直不可思议! 陈重生拿着厚厚的一沓检测报告去找陈志霞,他需要跟医院的调查组进行沟通,看是不是因为水中的毒素,导致那些可怜孩子身体上的异样。 陈重生直接到陈志霞办公室。 “咦,你怎么来了?” “我有急事,到走廊里去说。” 陈重生转身到了走廊,陈志霞跟了出来。 “什么急事?你今天不用上班?搞得神神秘秘的。” “我发现了柳湾村的一些情况。” “哪里?柳湾村?你是说出现怪胎的那个村吗?” 陈重生显得那么着急地点了点头。 “发现了什么?” “你帮我找一下你们调查组的负责人。” “那走吧,我们去找秦副院长。” “走,走。” 陈志霞走在前面,她不时地回过头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不能跟我先透露一下吗?” “我一两句话跟你说不清楚。” “切,我们医院那么多专家,都没有发现问题,你一个搞化工的,居然发现了问题,鬼信。” “那可说不准。” 他们到了秦副院长的办公室门口,陈重生把她推了一下,陈志霞就进去了,他留在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秦副院长走了出来,微微低着头,眼镜滑落到鼻尖上,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重生,就仿佛他也是一个怪物似的。 秦副院长问:“你发现了柳湾村的问题?” 陈重生涚:“院长,您可不可以招集您那们调查组的专家开一个会,我们进行研讨一下?” “你是小陈的男朋友?你是做什么的?” “院长,我叫陈重生,我是化工局的局长。” 秦副院长又上下打量一次陈重生,把目光转向了陈志霞,显然他相信他们医院里的医生,而不太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所说。 陈志霞有点得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秦副院长见陈重生不愿跟他说出他的发现,只得按陈重生的要求来办,他吩咐陈志霞,“小陈,你去把他们招集到会议室。” 第198章联合调查组 待大家在会议室坐定,陈重生在每个人的面前分发了两份清河水质检测报告,一份是柳湾村的,一份是标签1~15号的。 秦副院长作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这位是化工局局长陈重生,他跟我说,他发现了柳湾村的一些问题。” 陈重生站起来,跟大家微微点了一下头,“大家都看了,我刚才发给大家的清河水的检测报告,大家肯定发现了,这两份报告上的细微差别,其中标号16至24的就是取自柳湾村的水,这是我们化工局化了近一个月从清河上下游取样检测出来的。在座的都是医院各科室的专家,我想请您那们看一看,柳湾村那些可怜的孩子,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喝了那里的清河水,引起了身体上基因改变?谢谢大家。” 陈重生说完坐了下来,旁边的秦副院长小声问:“陈局长,我们当时在清河边看了,那里的水清澈见底,不像有什么问题?” “秦副院长,您眼见的并非真实的,检测报告是没有假的。这个水是很奇妙的,有些水乌漆麻黑,可能就是脏,并不一定就有毒,但看上去澄清透明的水,或许就会隐含许多的毒素,就像柳湾村的水。” 一个年轻人的医生问:“陈局长,我想知道,柳湾村上游的水没有什么问题,报告上面注明的都是正常,为什么流到下面柳湾村就不正常呢?还有,这个水里面的重金属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陈重生说:“上游有几家化工厂,以前没有人重视排污的问题,污水源源不断排放到清河里,造成了清河水的污染。这些重金属就来自于化工厂排放的污水。” “这是你们化工局的责任。” “我知道,这当然是化工局的责任,我们这不是在调查源头嘛。” 陈志霞朝年轻医生咕了一句,“他才到化工局不久。” 秦副院长问:“陈局长,化工厂不是在县城边上,怎么它们的污水非得要流到柳湾村去害人呢?太奇怪了。” 陈重生说:“院长,排出的污水进入了清河,就稀释了,里面的毒素相应的就会减弱,所以清河沿岸一百多公里并没有发现问题。那为什么,清河水流到柳湾村,就出现了问题……” 另一个医生抢着说:“是不是就像我们吃东西一样,许多不易消化的食物,并没有阻塞咽喉、肠道,一直到了胃里,沉积下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胆结石、肾结石。” 陈重生站了起来,“您刚才说的太对了,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秦副院长问:“那不对呀,胃可以阻碍那些不易消化的食物,但清河水是源源不断往下流的,一直流到洞庭湖,它怎么会在柳湾村停下来?难道说,清河水流累了,想停下来,打个盹,休息一会儿。” 秦副院长一席话,惹得在座的医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陈重生笑不出来,依旧很严肃,“大家可能没有注意清河的走向,它不是一条笔直的河流,特别是到了柳湾村,出现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转弯。问题就是出在这个直角转弯上。” 秦副院长问:“转弯,水不是照样流吗?” 陈重生说:“我仔细观察了那里的地形,那个转弯的地方实际上是一个半孤形,清河水在那里会形成回流,产生出来许多的旋窝,污水中的有毒的重金属微粒的密度大,就会沉下去。虽说这只是我的一种推断,但检测结果可以证明我的推断的可信度,这个当然还需要权威机构的认证。我现在想说的是,假如真是柳湾村的饮水问题,会不会导致您那们调查的那个结果?”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医生,一直埋头盯着检测报告,大家在对话时,他似乎也没太注意听,这时他抬起头,说:“小青年,你很不简单。我们医生讲悬壶济世,你倒是很有这种精神。别人都是想撇清自己,你这个年轻的局长,却把问题引到你们化工局的身上,令人佩服。” 陈重生听到老医生的夸奖,一时眉飞色舞,“谢谢您,谢谢!” 老医生继续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柳湾村的饮用水肯定有问题,而且水中的重金属是一定会引起人的基因突变的,但这是不是它的唯一原因,还有待查证。” “谢谢您。既然您这么说了,我心里就有底了。”陈重生谢过了老医生,又转向秦副院长,“院长,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我们化工局能不能和医院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我们把医院的调查报告和我们的检测报告一起送到省里,或是北京,请专家进一步论证?” 秦副院长,看了一眼陈志霞,“可以呀。要不,小陈……” 第199章寻觅 陈重生在医院会议室,面对那么多专家,一番慷慨激昂,头头是道的说教,很有一点舌战群儒的味道。 陈志霞也是头一次看见陈重生如此出众,大家对他也是啧啧称赞,虽说大家并不知道陈重生是她男朋友,除了秦副院长,她依然觉得自己特别有面子。 在走廊上,陈志霞迫不及待地拽住陈重生,给他伸了双拇指,说:“你今天的表现太出彩了,我要奖励你。” 陈重生之所以着急地跑到医院来求证,或多或少也有陈志霞参与了调查,想在女朋友面前炫耀一把的意思,“奖励我?接受。告诉你吧,我现在的表现,还只是冰山一角。” “我知道你厉害,你就別自我吹嘘了。” “行。那你去安排一下吧,看是今天下午走,还是明天一早去岚城?” “明天走。我还要回去跟爸妈说一声,出去肯定不是一两天,他们会担心我的。” “理解,你是你爸妈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嘛。” “滚!就只会贫嘴。” 陈重生嬉皮笑脸,“我滚,我滚远一点。” 陈重生转身就下楼。 “你等一下,晚上去家里吃饭。” 陈重生做了个“耶”的手势,“遵命。” 随后,他噔噔地跑了楼去。 小李子坐在车里等着陈重生。 “我不是叫你回去的嘛,你怎么还等在这里?” 早上开车来的时候,陈重生是跟他说,不清楚会要开到什么时候,免得他在这里久等。小李子不怕等,他跟前任局长开车出去办事,吴天敏还专门叮嘱他,等着。 两个一对照,小李子还是觉得,陈局长没有什么官架子,待人也挺随和。他乐于为了他着想,陈重生开完会下来,没有车,总不能让他一个局长挤公交吧。 “哥,我反正没事。”小李子见陈重生站在车边,迟疑着不肯上车,“您上车呀。” “小李子,你回去吧,我去办点私事。” “哥,您办事,我正好送你去。” “别人看见了不太好。” “我可以把车停在稍为远一点的地方。” 陈重生被小李子三劝两劝,还是上了车。 “哥,我不是跟您说过嘛,无论您是公事还是私事,在我这里都是最重要的事。我知道怎么做,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去重如的门市部。” “您说,在哪里就行。” “具体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是在最热闹的北京路上。我准备走着去,一家一家去找。” “这有什么问题,我把车开到北京路上,哥你注意北边,我注意南边,肯定能找着。” “行吧。” 小李子把车开到北京路上,车缓缓行驶,两人仔细寻觅重如食品厂门市部。 上次在岚县宾馆的酒宴上,陈志霞的妈答应陈重如在县城里帮她开办一家门市部。 陈重如是一个急性子,她想一出就会做一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陈秀芬帮她办证,陈重如自己找门面,没有几天就办起来。 陈重生这个当哥的,一点忙也没有帮上,多少有点过意不去,他都没脸见重如,怕她责怪。 这不是要去岚城了嘛,陈重生心想,趁这个公差的机会,兴许可以跟她联系一下业务,算是将功补罪。 岚城有他的很多的熟人,有老师、同学,特别是有他的相好苏玲玲,他与他们的关系深着呢。他重返岚城,他想他们定然不会慢怠他。 “喏,喏,哥!” 小李子一声大叫,陈重生一颤,一扭头,还果真是如小李子所说,找着了,前方硕大的招牌,重如食品厂门部。 气派。 “哥,我就把车停在这里。”小李子环顾四周,“哥,你放心去吧,没见化工局的人。” 陈重生到了门市部,陈重如笑容满面正在接待顾客,瞥见了他,“哥,你先坐会。” 陈重如忙完,看着陈重生,“哟,大局长莅临,我这个小店蓬荜生辉。” 陈重如嘻嘻笑着,陈重生瞪了她一眼,“在你哥面前,不准说这种酸溜溜的话。” “哥,对不起了,不说不说。” “你在这里,厂里谁在负责?” “小四和爸照看着。” “现在这里生意怎么样?” “哥,你用问嘛,有我在这里,肯定生意红火,连国营食品厂都根本没法跟我比。” “那就好。有没有想到岚城去发展?” “哪里?岚城?……大城市,不敢想。” “还有你不敢的?是这样,我明天去岚城,你要是有这个意愿,我就顺便帮你联系一下业务。” “可以呀,只要你联系上了,我肯定敢去。” “行,我试试看。把你的盐蛋和皮蛋一样给我装一百个。” “你要这么多干什么去?是自己吃,还是送人?” “我到岚城去,不得请人尝一尝。” 陈重生把一百块钱放在在柜台上,抱着两箱盐蛋和皮蛋回到车上,见天色还早,“小李子,回局里。” 陈重生也要安排一下局里的工作,毕竟要出去几天,只有让沈有财负责一下。 “小李子,你去检查一下车况,顺便把油加满。” “哥,要出远门吗?” “明天我们去岚城。” “去岚城?太好啦,我还没去过呢。” 第200章告状 陈重生回到局里,从办公室抽屉的底层翻出了一个陈旧的、天蓝色的塑料笔记本,那里面记载岚城师院的老师、同学,以及熟人的联系方式。 没有想到过了近两年,这个东西居然派上了用场。 他先给以前的辅导员艾泉老师去了个电话,随便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询问苏玲玲的下落。 艾泉告诉他,苏玲玲去了团省委,至于她在做什么,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联系,其它的一概不知。 他又通过邮局的公用电话,查询了一下团省委,虽然麻烦一些,但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得到了团省委的两个电话号码。 毕业分配那会,他是完全可以进团省委的,只需要他一句话的事,可他坚定的选择了回岚县。 苏玲玲可能是通过她爸,也可能是通过她妈,当然最有可能的是通过团省委副书记于枫的帮助,进入团省委的。 他和苏玲玲在岚城师院的四年,爱过,恨过,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缘,早已成了过去美好的回忆。 现在他生活得很好,他不会纠缠过往,可他不清楚苏玲玲会不会跟他也一样。 “喂,帮忙找一下苏玲玲。” “你等等……” 陈重生有点儿紧张,憋着一口气。 “喂,哪一位?说话。” 还是那个咄咄逼人的口气。 陈重生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和情绪,尽量表现出欣喜的样子,“苏玲玲,是你吗?我,我,陈重生。” 苏玲玲有一会没有说话,陈重生猜想她肯定也是愣住了,快两年了,他俩音信全无,忽然接到对方的电话,怎么能不激动呢。 陈重生还是像以前在岚城师院一样,在她面前总是低声下气,讨好卖乖,“玲玲,你怎么了?” 苏玲玲明显有嗔怪他的意思,“这么久了,你才想起我来?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 “我结婚了。” 陈重生心里突然像是针扎了一下,有一点点疼的感觉。他不清楚,苏玲玲为什么要跟他这些,是担心他旧情复燃,让他死了这条心吗?倘若仅仅是因为这个,那他们之间兴许还能做朋友,还能正常来往。 “恭喜你呀。” “有什么可恭喜的。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是,是有事。我明天来岚城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 “你什么时候到岚城,我去车站接你。” “好的,到时候我跟你打电话。” 陈重生放下电话,心情依旧难以平静,思绪万千。 他不清楚,要是他选择进团省委并和苏玲玲在一起,与他选择回岚县和陈志霞在一起,似乎后者更让他心安,至少他家里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要是他选择了前者,或许他现在高高在上,仕途一马平川,但他的家人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应该不会有多大的改观,陈重如肯定不会有如今的发展,陈重夏估计也难以进戏院…… 他这么一想,心里敞亮、坦然了。 晚上,他便心安理得地去了陈志霞家。 “部长。”陈重生进门叫了一声。 张之洞对他特别的热情,“小陈,快进来坐。” 陈志霞立即从单发上站起身来,让位给陈重生,“我把你的事,刚才跟我爸说了。” 陈重生也不客气地坐在张之洞的旁边。 张之洞说:“丫头,去帮你妈妈。” 陈志霞进了厨房。 张之洞故意把陈志霞使出去了,留下陈重生,很显然张之洞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陈重生坐直了身子,低着头,等着挨训。 张之洞凝视着他,“小陈,有人到我那里告你的状。” 陈重生猛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张之洞。还有恶人先告状,是谁?他不敢问。 “你是不是说过,要把春风化工厂停了?” 陈重生点了点头,这话他是说过,那是事出有因。 “你这就不对了。但凡重大的决定,都要经过局领导班子的集体研究决定。化工局你有拍板的权力,但一定是集体研究之后。” “部长,我……我,有些情况,我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 现在陈重生清楚了,告状的只有蔡厂长和申副局长,而且他们向部长告状的内容,只纠住他的问题不放,至于他们自己的问题,肯定是避重就轻。 “好,我等你回来,我们再细谈。听丫头说,你帮了她们医院的大忙。” “没什么。我也不全是为了她们医院,我主要是在查化工厂排放的污水问题。” “我要告诉你的是,甭管你在做什么,老百姓的利益是高于一切的。” “我知道。”这句话,陈重生他爸也给他说过。 “你知道什么,老百姓不光是指那些村民,还包括工厂里的员工。” 吃饭的时候,陈重生味同嚼蜡,心情很不爽。 不过,这也更坚定了他,要把化工厂的问题查实。 第201章遇见旧情人 “小李子,你看什么?” “哥,我没看你们。” “少儿不宜,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 “把车内的后视镜合上去。” 小李子边开着车,边合上后视镜。 陈重生搂着陈志霞的肩膀,刚才,他忍不住亲了一下陈志霞,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浑身不自在。 现在好多了,陈重生和陈志霞相视一笑。 陈志霞放肆地趴在他的怀里,车的颠簸却成了她舒服的摇篮。 陈重生也感觉有女朋友陪着的出差,即便是长途,也不失为一种令人陶醉、神往的远行。 “哥,你累了,我们就在旁边停车休息。” 陈重生抚弄、摩挲着陈志霞的柔顺的带有淡淡的香味的长发,“我们不累,看你,你想在哪里休息,随便你。” “我知道了。” “进入岚城境内,你再告诉我。” “我又没有去过,我咋知道。” “那么大路标,你开车的人不看路呀。” “哦,我知道了。” 进入岚城,依旧还是农村的模样。 “哥,这也不像是大都市。” “这里肯定岚城的郊区,快了,到了热闹一点的地方,你停一下车。” 小李子把车停了,“哥,这里可以吗?” 陈重生像哄小孩子似的对陈志霞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一个电话。” 陈志露从他身上坐了起来,“我也要要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陈重生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给苏玲玲。 “玲玲,我到了。” “你现在在哪里?站在那里,我马上来接你。” “不用。你在哪里,我直接来找你,我们开车来的。” “你有车?那行吧,我在团省委上班呢。” 他们开着车,一路打听,到了省委大门口,门口荷枪的警卫拦住他们。 陈重生连忙下车解释,说找人。 警卫告诉他,车、人,都不得进去,除非有里面的人通知他们,他们还需要核实身份和工作证。 “小李子把车开走,门口不能停车。” “哥,这里还有带枪的军人。”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快开车,在前面等我。” 小李子把车开走了一会,陈重生站在大门口边上就看见了苏玲玲,还是那么漂亮,并且多了一份成熟,挎着包优雅地走了过来。 陈重生兴奋地挥着手,他不敢在这神圣的地方大声喧哗,只得用压低声音小声喊道:“这里,这里。” 苏玲玲临近大门口,左顾右盼,忽然见到陈重生,没有那种特别的欣喜,很平静,很冷静,“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才到。就你一个人?” “不,他们的人在前面。” “你找我什么事?” “我要搞一个水质检测,请你帮我联系一家权威机构认证一下。” “水质检测?我也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我还清楚,我都不知道去问谁。” “好,我来跟你打听。走吧,先跟你安排吃住的地方。” “谢谢你。前面那辆白色的轿车,就是我的车。” 苏玲玲边走,边瞟了他一眼,“看来,你现在混得不错。” “小地方来的,见笑了。哪能跟你相比。” “都有自已的专车了,一两年的时间就混到县级干部了?” “哪里,一个小局级干部。” 到了桑塔纳跟前,陈重生连忙拉开副驾的车门,“请上车。” 苏玲玲扭头看了一眼陈志霞,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也就没有主动打招呼。 陈重生钻进车里,简单的介绍一下,“这是苏玲玲,这是陈志霞。” 苏玲玲再一次扭过头,伸出手,依稀想起了一些,“陈重生,这不是你妹妹吗?” 陈志霞看着眼前这个从省委大院出来的气质高雅的女人,怯怯地伸出双手握了一下,立即把目光转向了陈重生。 陈重生有一丝尴尬,随口应了一声,“嗯。” 小李子见旁边的女人坐进了车里,陈重生和陈志霞都那么拘谨。他自己书读得不多,但社会上的那一套忒精,什么情况都能应对。他笑着对苏玲玲说:“美女姐姐,去哪里?我们小地方来的,没有见过世面,全靠您指点了。” 苏玲玲笑了,看着这个小年轻说话那么中听,夸了小李子一句,“你也太会说了吧。” 小李子说:“我哥说了,到了岚城,您就是我们的贵人,一切都听您的。” 苏玲玲斜视着小李子,她不相信这些话是出自陈重生之口,“陈重生,你真这么说的?” 陈重生再次应了一声,“嗯。” 苏玲玲摆出了主人的架势,“好,你们就住省招吧。” 小李子问:“美女姐姐,省招是?” “省委招待所,那里的服务都是一流的,价钱也还合适。” “谢谢姐。” 小李子按照苏玲玲的指点,把车开到了省委招待所。一下车,小李子拉着陈志霞去订房间。 陈重生打开车子的后背箱,“我跟你带了些乡下的土特产,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 “什么?” “一些盐蛋、皮蛋。我叫小李子跟你送到家里去。” “太多了吧。” “要是你吃不完,你帮我在岚城推销一下,看有什么单位需要这个。我妹妹开了这么一个厂,专门生产这个,她就想在岚城打开销路。” “陈重生,你也太精了吧。我还心想,你怎么变得这么懂人情世故了,敢情还是有所图呀。” 陈重生就俊憨憨地笑。 第202章两个女人的较劲 小李子送苏玲玲回家去了。 陈志霞拿着房卡,和陈重生上了三楼。 陈志霞眉头紧锁,推门而入,赌气坐在床沿上。 陈重生跟她把行李放在房间里,见她满脸愁容,就知道她误会了。 其实他是有心理准备的,现女友见到前女友,还没有打翻醋坛子,就谢天谢地了。了 他往陈志霞边上坐下,搂住了她的肩,刻意地吸溜吸溜鼻子,逗趣说:“这间房多久没有住人了,一股怪味。” 陈志霞信以为真,还真的吸了一下鼻子,盯着他,“哪有?” “这么大酸溜溜味。” 陈志霞明白过来,就把他往门外推,“滚,滚。” 陈重生顺势把门索性关上,笑着说:“你看,你看……还在吃醋。” 陈志霞双手一叉腰,“你说,她干嘛说我是你妹?” “我介绍你时,她可能看你和我都姓陈。” “那你还嗯,干嘛不敢承认?” “我要说不是,还得跟她解释半天。” “我不信,我知道你在诓我。” 有些话,陈志霞没有说出来,他在那个女人面前承认她是他妹妹,是不是他在暗示那个女人,他还没有女朋友,给那个女人一个机会。 陈重生一把强行地抱着了她,“我沒诓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部告诉你。苏玲玲是我岚城师院的同班同学,当时我是学生会主席,她是学生会的文艺委员,我们接触多一些,关系稍微好一点,仅此而已。现在她在团省委工作,人家已经结婚了。” “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结婚了?” 在那个年代,少有结婚出轨,第三者插足这些烂事,所以多数人包括陈志霞也认为,只要是另一方已经结婚,就算你再怎么深爱她,也只有哀声叹气的份。 “我要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陈志霞心里的阴霾渐渐散去,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陈重生忍不住就亲了她一口。 他一撩拨,陈志霞的激情释放出来,她退到床边,倒在床上,双手依旧紧紧地抱着他的头。 他们两个人在床上滚起了床单。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他俩突然凝固了似的,彼此惊慌地看了一眼,便开始整理身上扯乱的衣服。 陈志霞小声地问:“谁呀?” 陈重生大声地问:“谁呀?是不是小李子?” 敲门的人也不出声,陈重生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就是小李子,“你怎么不出声?大白天装鬼吓人。” “我怕打扰了你和嫂子。” “费话,你敲门就打扰了。” “敲门,您可以不理呀,不理,我就走了。但您说了话,我就走不成了呀。” 什么狗屁逻辑! 陈重生有一丝丝的恼怒,对陈志霞说:“把门卡给他。” 小李子拿到了门卡,喜滋滋地说:“哥,那我一个人睡一间房啵。” “想得美。” 小李子讨好一直低着头,坐在床沿上的陈志霞,“嫂子,你看我哥……” 陈志霞面红耳赤,依旧低着头。 陈重生问:“你把苏小姐送到家了?她老公在家吗?” “哦。我把盐蛋、皮蛋都跟她送到了家里,她老公不在家。” “小李子,照你看,她住的是婚房,还是单身寝室?” “当然是婚房,门上的双喜字都还在。” 陈重生对陈志霞说:“我没骗你吧。” 小李子把陈重生拉到了走廊上,附在他耳边,“苏小姐叫我亲自交给你的。” “什么?” 小李子把一张小纸条递给了他,陈重生展开一看,是一个电话号码。 “苏小姐家里的。” 陈重生不以为然,走进房间,把小纸条递给了陈志霞,“搞得神经兮兮的。” 他也是不想再让陈志霞产生误会,毕竟苏玲玲已经结了婚,就算是自己一时心猿意马,恐怕也难再续前缘。 还不如一棵树下吊死。 所以,陈重生现在对陈志霞没有任何二心。 陈志霞问:“这什么呀?” “苏玲玲家里的一个电话号码。小李子,你告诉你嫂子,是不是就这?” “是,是,嫂子。”小李子不知道陈重生和陈志霞是个什么情况,只好顺着陈重生的话说,“哥,苏小姐说,晚上她有安排。” 陈重生问:“安排什么?” “大概是吃饭,还是什么别的。她叫你打这个电话跟她联系。” 陈志霞仰起头,直通通地说:“我不去!” 陈重生望着陈志霞,“你不去,我们还去个什么劲。” 第203章夹在两个女人之间 苏玲玲本打算和老公于枫宴请陈重生,毕竟她和她老公都是陈重生认识的人。 无奈陈重生一直没有给她家里打电话,苏玲玲就知道是他女朋友陈志霞在从中作梗,她也能理解,能找到像陈重生这么优秀的男人实属不易,还不像捡到金元宝一样珍惜。 苏玲玲也就没有往省委招待所打电话,倒是通过她老公帮忙在联系水质检测的权威机构。 “于书记,他们乡下来的,在岚城摸头不是脑,你帮帮忙。” “玲玲,你的事我怎么敢怠慢。” 本来当时团省委是准备招一个德才兼备的人,纳入他们领导视线的,陈重生算是各方面都合乎他们的要求,可陈重生拒绝了。 这样一来,于枫就顺理成章把苏玲玲要到了团省委。 于枫展开他的強大的爱情攻势,恰好当时苏玲玲沒能留住陈重生,也算是失恋了,心灰意冷,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再加上她妈妈在旁边劝说和怂恿,苏玲玲就答应了于枫的爱情表白。 因为于枫年纪也不小了,苏玲玲毕业后半年,她和于枫就闪电般的结婚了。 很快于枫就跟苏玲玲打来了电话。 “玲玲,我问了,岚城市里没有这样的专门机构,不过,我跟你联系了岚城大学。他们说,他们大学里的生化实验室可以做这个。你明天就带他们去,我已经打好了招呼。” “谢谢你呀。” 苏玲玲一直跟于枫就是这么客客气气,只要是于枫不在家里,她都称呼他为“于书记”。 苏玲玲放下电话,万分的激动,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还那么愿意为陈重生办事,就像在岚城师院的时候一样。 她挎上包就准备赶往省委招待所,她想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陈重生。拉开门的一刹那,她又停下了,她还是担心陈重生的那个小女朋友吃醋。 苏玲玲把电话打到了省委招待所的前台,前台又打电话到陈重生的房间。陈重生跑到前台。 “陈重生啦?” “我,我。你说。” “跟你联系好,岚城大学。” 岚城大学,国内一流大学,他们的检测和出具的报告,毋庸置疑是有绝对权威的。 陈重生欣喜若狂,“玲玲,你真行!我晚上请你吃饭。” “你来岚城是客,客随主便,还是我请你吧。” “我请,我请。你是我的贵人。” “你不担心你妹妹生气呀?” “她是我女朋友。” “我知道她是你女朋友,我故意那么说的。” 陈重生猜不透苏玲玲的心思,以前在岚城师院的时候是如此,现在依然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他碍于面子又不好事无巨细的去问。 “什么时间,在哪里去接你?” “晚上六点来我家里接我吧。” “好,就这说定了。” 陈重生一回到房间,陈志霞就问:“她来的电话吧?” “嗯。她帮我们联系到了岚城大学的的检测机构。人家帮了忙,我想请她吃一顿饭。” 陈重生是怕陈志霞不同意,尽量把理由说得入情合理。 陈志霞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截了当的拒绝,而是婉转地说,“那你是要请人家吃饭。你们是大学的同学,难得见一次面,肯定有许多的话要说。我和小李子夹在里面,恐怕不太好,我们就不去了,我要小李子带我去逛岚城的夜景。” 陈重生似乎也找不到她话里毛病,她确实是在为他考虑,而且那么知书识礼。 陈重生痴呆呆地看着陈志霞,无言以对。 “霞妹,你真的不是因为生气?” 陈志霞笑吟吟的,“我的哥,我真的没有生气。” “就是天大的事,惹到你生气了,我都会宁可放弃,没有什么比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更重要。” “真心话?” “千真万确。” 其实陈志霞那种家庭出身的孩子,除了任性一点,其它的就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也没有什么心机,这也是陈重生喜欢、爱她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志霞一笑,陈重生就可以塌塌实实去了。 陈重生敲了一下小李子的房门。 “哥,什么事?” “把你嫂子招呼好。” “什么意思……” 陈重生已经匆匆走了。 第204章权威 第二天,苏玲玲清早就赶到省委招待所,也没请前台催他们,就独自坐在大厅里等候。 陈重生下楼时,陈志霞情意浓浓地挽着他的胳膊。 苏玲玲一扭头就瞧见了他们,站了起来。 陈重生拍了一下小李子的后背。 小李子很机灵,知道陈重生的意思,便蹦跳着下了楼梯,跑向苏玲玲,“苏姐姐,您这么早就来了,等急了吧。” 苏玲玲从陈重生那里收回了目光,笑了笑,“没事。” 苏玲玲注视着陈志霞身上的穿戴,浅灰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条暗红的纱巾。她猜这是陈志霞昨晚上街专门买的,可能就是来对付她的。苏玲玲就觉得很好笑,到底是乡下来的女孩子,知道换新装,却一点儿也不懂装扮,灰配红太不协调了。 苏玲玲目不转睛的,陈志霞就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陈重生胳膊的手。 苏玲玲取下自己脖子上的一条点缀着淡淡的小星星的纯白纱巾,对陈志霞说:“小妹妹,我跟你换一下,这一条更适合你的衣服。” 陈重生劝陈志霞说:“拿着。” 陈志霞接过了纱巾,摸在手里丝滑柔顺,一看就是丝绸缎子做的,她脖子上不过就七块钱买的便宜货。 她也不是贪小便宜的人,但敌不住苏玲玲和陈重生盯着,就哆哆嗦嗦地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纱巾,苏玲玲拿过去就塞进了自己的包包里。 苏玲玲还亲手把她的纱巾给陈志霞系上,还细心地一个蝴蝶结,“陈重生,你再看,你妹妹是不是更加好看了。” 陈重生没有表态,担心苏玲玲还会找出陈志霞身上的瑕疵来,就催促道,“走,走。” 他们在路上买了几个包子、馒头,就驱车到岚城大学。 一个自称是尹教授的老人接待了苏玲玲。 尹教授问:“你们要检测的样品呢?” “有,有。”陈重生说,“小李子。” 小李子从汽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油漆脱落的小木箱子,这个箱子还是胡萍从家里拿到化工局里的。 小木箱子里放着胡萍从清河取的水样,是她检测没有用完的。 尹教授说:“你们把它送到实验室。” 陈重生从包里取出胡萍的检测报告递给尹教授,“尹教授,这个是我们自己做的。” 尹教授瞟了一眼,又还给了陈重生。 陈重生知道尹教授他们是顶级检测机构,对胡萍那个小儿科肯定是不屑一顾,“尹教授,您这个检测要多久才能拿结果?” “有结果了,我们通知你来拿。” 陈重生有点为难了,要的时间不长,他们可以住在岚城等,要的时间长,十天半月的,他们在这里也耗不起。 “尹教授,您能给我们一个大概的时间吗?” “两三个月。” “啊?” “你以为呢?” 陈重生笑了笑。 “你这是什么水?” “是我们岚县清河的水。” “是连接洞庭湖的那条清河吗?” “是,是。这您都知道。” 尹教授眉头皱了一下,“洞庭湖的水有些污染,不会跟你们清河有关吧?把你们的检测报告给我。” 陈重生又从包里取出了胡萍那份检测报告,随便翻了翻,翻到后面停住了,把报告放到眼皮子底下,仔细看了起来。 “你们跟我来办公室。” 陈重生他们跟着尹教授走了有一截路,远远看见硕大的招牌:岚省污水治理指挥部。 陈重生一下子心里豁然开朗,咱们省真有这样的机构,他们算是来对地方,找对人了。 这样一来的话,他就不担心他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了。 尹教授让其他的人坐在外面办公室,陈重生被叫到了里间。 尹教授来了兴趣,这是要单独了解情况。 “小伙子,你叫什么?” “尹教授,我叫陈重生。”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岚县化工局的。” “你怎么对清河水这么感兴趣?” 陈重生把他到化工局任职之后经历的事,一五一十给尹教授讲了。 尹教授听完,给陈重生竖起大拇指,“小伙子,你是这个。” “您过奖了,我只不是做了一点我份内的事。” “不,你这是一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很多的单位,包括一些县里、市里,出现了这种情况,都不会来找我们,他们还故意隐瞒,就是怕我们知道。你是第一个,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陈重生听到这样的褒奖,心里宛如春风化雨,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小伙子,我们尽快拿出检测结果,然后我来组织调查组,前往你们那里。” “谢谢您。尹教授,我想咨询您一个问题?” “你说。” “人饮用了这种有毒的河水,会得病吗?” “肯定会呀,这是常识。当然要看污染的程度。污染严重的,毒素侵入人体,破坏人的免疫系统,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病都会产生。也有一种情况,污染不是很严重,但长期饮用这样的水,那么发病就有可能等个两三年,七八年才会爆发。” “对新出生的婴儿呢?” “婴儿?免疫力低下,最容易出问题了。” 陈重生心里渐渐的明朗了。 “尹教授,请您帮帮我们。” “放心吧,这也是我们的责任。” 陈重生告别了尹教授,告别了苏玲玲,带着无限的期待回到了岚县。 第205章采访 陈重生去了一趟省城,回到这个小小的、偏僻的岚县,整个人就像揣了一个气球似的,要飘、要飞起来。 一早他到办公室,也学起沈有财的味口,拿着办公室里的瓷杯,找隔壁局长办公室主任讨一点儿茶叶。 办公室主任说:“陈局长,我不喝茶。你想喝茶?我知道哪里有茶叶。” 办公室主任到会议室,从招待上级领导公用的茶叶罐里,抓了一小把,撕了半截报纸一包,递给了他。 陈重生回到自己办公室,泡了一杯茶,悠哉游哉品了起来。 其实他是不习惯喝茶的,说甜不甜,说苦不苦,在水里掺入茶叶纯粹是多此一举。他现在心血来潮,想喝起茶来,也就是想学一学沈副局长的高雅的派头。 张之洞部长经常在会上,批评一些年轻干部,取得了一点成绩,就喜欢翘尾巴。陈重生现在恐怕就有那么一点点苗头。 办公室主任过来问:“陈局长,县里来电话说,有两名报社的记者要采访你。” 陈重生把口里的茶渣连同茶水吐了一地,“哪里来的?” “没说。你见不见?” 陈重生未加思索,脱口而出,“见。怎么不见,这是好事呀。” “那我就去回话了。” 随后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记者,男的胸前吊着一个照相机,女的挎着一个布包。 女记者穿着得体,浑身上下透着干练,一进局长办公室就自报家门,“我们是华夏报记者,我叫彭燕,他是小柳。” 记者,无冕之王。 陈重生哪敢怠慢,这会他没有把口里的茶渣吐了出来,而是抿嘴嚼了两下,硬咽了下去。 陈重生忙起身迎了上去,一一握手,“彭记者,你好。柳记者,你好。请坐。” 彭燕问:“你是陈重生?” 陈重生答:“我是,我是。” 彭燕反客为主,“请坐吧。” 彭燕从包里掏出一管英雄牌钢笔和一个近乎书本那么大的一个彩色塑料外壳的笔记本。 陈重生见彭燕面无表情,他有点胆怯地坐在她的对面,小心翼翼地问:“彭大姐…不,彭记者,你们找我……” 彭燕说:“陈重生,你好像很紧张?” “有……有点。” 彭燕微微一笑,“你不用紧张。我问你答就行了。” 陈重生疑疑惑惑地点点头。 “你是怎么发现你们清河水有问题的?” 陈重生如实说:“我调到化工局不久,准备到下属企业去看一看,就遇上春风化工厂附近的村民到厂里去闹事……” 彭燕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着,不时地抬头看一下陈重生。 柳记者手持相机,站在不同的方位,捕捉几张他俩谈话的照片。 “你发现春风化工厂的问题,通过调查取证,也证实了,你作为化工局的局长,采取了哪些措施?” “我要求春风化工厂停厂整改……” “你没有对责任人进行处理吗?” “这个……”陈重生有许多的难言之隐,他和申副局长,和蔡厂长,包括和崔副县长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理顺,在有关个人的问题上,他并不想说,想有所保留。 “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了来自上层的压力。” 陈重生连连摆手,“不不,我还没有向县里汇报,上级领导还不知道这事。” “那就是说是下面人不照买。” “可能是我这个局长刚来,还没有树立起威望。” “陈局长,既然你已经认定了春风化工厂是有问题的,那你怎么还对清河下游的水不放心呢?” 陈重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纯粹是为了我女朋友,他们医院发现……” 彭燕长舒一口气,“哦,我明白了。于是,你和你女朋友带着样品去了省城?” “是这样的。”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要等省里的检测结果下来后。” “谢谢你,陈局长。你明天能陪我们沿着清河走一趟吗?” “这没有问题。” 彭燕站了起来,要告辞,陈重生这时才发现他的办公室门口站了些看热闹的人,向里窥探着。 第206章受阻 陈重生带着彭燕和柳记者,从清河的源头,一路沿着清河岸边缓缓行驶。 咔嚓,咔嚓。柳记者把相机伸出窗外,不停地拍照。 “燕姐,你看这里的水……” 彭燕拍了小李子的靠背,“帮忙停一下车。” 岸边杂草丛生,十分茂盛,水面黢黑黑的,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怪味。 彭燕说:“陈局长,你看,上游的水怎么都污染了?还相当严重。” 陈重生之前还没有来到这一块,“清河应该是在夏季灌溉时才会从上面开闸放水,之后可能是化工厂的污水回流至此吧。” 彭燕吩咐柳记者多拍几张污水的近景图片。 临近春风化工厂。 彭燕问:“陈局长,我们能进厂里去看一看吗?” 陈重生说:“恐怕很难。” “有你局长带队,我们都不能进去吗?” 陈重生苦笑道:“他们管理很严格,非本厂工作人员,根本进不去。” “那我倒是要去看一看。” 陈重生就叫小李子直接把车开到厂大门口。 他们下了车,彭燕对柳记者说:“把相机藏起来。” 柳记者就把相机藏在风衣背后,凸显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陈重生知道他跟蔡林林之间还心存芥蒂,就没有逞强,故意落在后面。 彭燕事先把记者证掏出了出来,拿在手里,进入了门房。 里面全是穿着蓝色制服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就是厂里的保卫,这里俨然成为了保卫科的办公室。 村民闹事之前,门房就一个老人值班,看样子蔡林林作了调整,明显是加强了门口的警卫。 彭燕先声夺人:“你们这里谁负责?” 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走上前去,还有五六个保卫人员齐刷刷的排成了整齐的一排,立在他的后面。 “我。什么事吗?” “找蔡厂长。” 彭燕把手里的记者证亮了出来,络腮胡凑近瞟了一眼,又看见门外的小汽车,加上彭燕说话大大咧咧的口气,多少有点被唬住了。 “记者?”他转身询问后面的人,“记者是干什么的?” 没有人知道记者是干什么的,一个个摇头晃脑。 “您找我们蔡厂长有什么事?” “我们是省里来的,找蔡厂长了解一些情况。” 络腮胡依旧站在彭燕面前,扭头向边上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噘了一下嘴,年轻人一眨眼就跑进了厂里。 陈重生一直和柳记者站在门外。 过了刻把钟,蔡林林才出现,一身工装,额头上沁着汗,应该是在车间里忙碌。 他拨开保卫,“谁找我?你……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华夏报记者彭燕,向你了解一些情况,顺便来看一看你们厂里的发展状况。” 记者,还是省里来的记者,蔡林林略为知道一些,报纸的文章就是他们这些人写出来,是通天的人物。他们可以把你捧上天,也可以踩到泥淖里。 蔡林林自然非常客气,“请坐,请坐。” 彭燕和络腮胡僵持地站了有一会,感觉到腿有点酸麻,就坐在长椅上。 蔡林林站在彭燕面前,微躬着,“您想了解什么?” 彭燕看着那一排保卫,“蔡厂长,你这也不是待客之道。” “没办法,都是那帮刁民闹的。” 陈重生听到蔡林林嘴里的“刁民”,顿时怒火中烧,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冲进了门房里,大声嚷道:“蔡林林,你怎么还不思悔改!” 蔡林林一瞧是陈重生,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满脸不屑地说:“是小陈局长,怎么,单打独斗不行,想搬来记者找我麻烦,没门!” “蔡林林,你目无领导,你仗着谁的势,申副局长,还是崔副县长?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蔡林林皮笑肉不笑,“就你?你才来化工局几天,就想一手遮天?厂里有地泵,你去称一称,看你有几斤几两。” “好。” 陈重生伸出手来就要分开那些保卫人员,却被他们几个人手挽手,像火烧连营的铁链似的拦住了。 陈重生转过身,“蔡林林,你是不是不让我们进?” 蔡林林依旧轻蔑的一笑。 陈重生也是气昏了头,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凭借自己年轻,做了个助跑的姿势,一头冲向了那些保卫,结果被他们几个人一推,陈重生踉踉跄跄地回到原点。 陈重生气急败坏,“蔡林林,你等着。” 陈重生快步地到了他的汽车那里,“小李子,你快去找县政府的崔劲副县长,叫他赶快到春风化工厂来,就说这里出大事了。” 陈重生这么一闯,彭燕心想,完了,死局。 陈重生闯进去的一幕,柳记者在门外用相机不停的记录了下来。 “你拍什么拍!”蔡林林瞧见,“辛科长,把他的相机收了。” 保卫科的人一起涌出,就把相机给夺走了,交给了蔡林林。 蔡林林取出了相机里面的胶卷,对彭燕说:“彭大记者,对不起,我刚才不是针对你们。相机还你。” 彭燕说:“蔡厂长,你好像很害怕我们到你厂里去。” 蔡林林说:“不是,你们那么多人,我担心会影响厂里生产。” 彭燕一听就是虚假的说辞,再怎么苦求,可能都是无济于事。 走吧。 彭燕走到陈重生身边,摆了摆头。 “我去叫人了。” “叫什么人?” “能制服蔡林林的人,崔副县长,负责化工局这块的。” “人家会不会来呢?” 崔副县长到底会不会来,陈重生确实没有什么把握。 自己这么一冲动,感觉在人家省报记者面前的底子掉光了。 汽车又开走了。 这个时候的陈重生脑子一塌糊涂。 彭燕头脑还清醒,“我们慢慢往回走吧。”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小李子开着车回来了。 陈重生瞄了一眼后座,没人,“你找的人呢?” 小李子说:“崔副县长在开会,他说,你是局长,要你解决。” 陈重生余怒未消,狠狠地踢了一脚汽车轮胎。 第207章准女婿 陈重生第二天陪着彭燕他们又重新走了一趟清河。 彭燕基本上一无所获,这也是可以预见的,毕竟肉眼也看不见清河水的模样。 不过,他们这次下来,主要是釆访陈重生本人,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陈局长,谢谢你接受我们的专访,那我们今天就回去了。” 陈重生有点难为情,“燕姐,我没有帮到你们,让你们见笑了。” “没有。过了年,我们可能还会下来,到时候还要麻烦你。” “那欢迎。为燕姐服务,我乐意。” 彭燕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和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串数字,撕了下来,“这是我的电话,你有什么事,我们保持联系。” 送走了彭燕,陈重生有一种飘在半空中、空落落的感觉。 尹教授那里的检测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另外尹教授说要组织调查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到岚县来。 他在化工局的工作似乎并不顺利,这主要是指他和两个副局长各怀心事,就像五马分尸似的,跑的方向不同,不但在消耗各自的力量,而且化工局似乎成了一盘散沙。这对一个单位的班子来说,恐怕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一年之后,他如何向江成河书记复命,如何向县委和县政府述职。 陈重生回到局里,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胡思乱想着。 现在对他还能耳提命面的就只有他的准岳父,张之洞部长了。 他需要找部长倒倒苦水,把他的苦恼向部长合盘托出来。 他知道部长时时在关注他,但里面的很多具体情况,部长应该都是不清楚的。部长询问的人,或许也就知道一个大概,要么就是以偏概全,要么就是管窥蠡测,总之,没有谁了解全部的事实,只有陈重生他自已。 他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踩着饭点到了陈志霞家。 陈重生进去时,部长一家三口人正在吃晚饭。 陈志霞连忙起身,拉着他手,有一点点嗔怪的意思,“你来,怎么不先打一个电话来。” 陈秀芬转身到了灶台边,给他去另外加菜。自从陈重生当上化工局局长之后,职位在她之上,她对他的态度业已发生了逆转,也不再认为他是乡下孩子了,对他朴实的装扮也不再鸡蛋里挑骨头,见怪不怪了。 现在陈秀芬已经把他当成了事实上的女婿了,有点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欢喜的感觉,“小陈,我另外跟你下碗荷包蛋面吧。” 陈重生对吃没有多大的讲究,桌上的剩菜剩饭他也能对付,“阿姨,不用麻烦了。” 张之洞也没把陈重生当外人,“丫头,添一碗饭来,我陪他一起吃。” 陈重生说:“谢谢部长。” “听丫头说,上次你们去省里,一切都很顺利。” 陈重生埋头吃着饭,“哦。” 陈志霞眼睛就没离开过陈重生,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出门在外,陈重生呵护她,在她家里,她自然照顾周到,“慢点吃,别噎着了。” 张之洞说:“听于干事说,省报记者找你,找到你了吗?” 陈重生抬起头,“找到了。” 张之洞并没有追问记者找他有什么事,只是注视着他。 陈重生确实不清楚省报记者为什么专门来找他,他猜的话,应该是他发现了清河水有问题,“他们是为清河来的。” 张之洞问:“清河有什么问题?” “爸,清河污染了。反正您只管人,什么时候管过别的。” 陈秀芬瞪了一眼陈志霞。 张之洞说:“小陈上次跟我说过了,不是解决了嘛。” “爸,跟村民赔点钱,就算解决了。您知道,有多大的后遗症吗?清河下游的柳湾村出现了双头婴儿,就是因为喝了清河的水。” 陈秀芬惊讶地问:“霞霞,你听谁说的?” “婴儿就是在我们医院出生的。上次我和他去省里,就是为这事。” 陈重生解释道:“省里的结果还没有出来,那只是我的推测。” 张之洞告诫陈重生,“小陈,你现在还年轻,重大事情,千万不可妄加揣测,一定要有事实依据。这些,你没跟记者说吧?” 陈重生老实承认,“部长,我说了,有什么问题吗?我的推测已经过我们实验检测认证了,只是我还不放心,才到省里去找权威机构的。” 张之洞突然站了起来,无奈的责怪道:“你闯祸了!” 陈志霞焦急地间:“爸,他闯什么祸了?” 张之洞弹着陈重生,又弹着陈志霞,“你们啦……那些记者回去,文章一写,报纸一登,就是铁板钉钉,大家都会看到……要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有出入呢?你的政治生命就完了。唉……” 陈重生莫名的紧张起来。 张之洞走到客厅,翻开电话薄,就往省里拨打了电话。 第208章催婚 陈重生和陈志霞两人目瞪口呆。 “你跟记者说什么了?我爸这么紧张。” “我没说什么呀。” “走,走。” 俩人到了客厅,呆如木鸡般的瞅着张之洞打电话。 “……胡部长,麻烦您一定要过问一下,关于岚县的报道……谢谢您。” 张之洞打完电话,长舒一口气,看着陈重生,“你,你背着我们都做了些什么事!江成河知道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陈重生到现在依然莫名其妙,他做什么了?他只不过是向彭燕如实地说了他到化工局之后所做的一些事,他还特意的把他和申军、沈有财、崔劲之间的一些矛盾隐瞒了,应该没有涉及到什么人,只关乎清河。 清河水确实有问题,村民的棉花死了,上游肉眼可见的污水,而且他们的检测也充分证明了。虽然说柳湾村的情况,他还不敢认定就是因为村民百分之百喝了那里的清河水,才导致了那些可怜孩子……但至少可以认定,那里的水对柳湾村的村民的身体是有影响的。 陈重生自信而又带点倔强地涚:“部长,我觉得我没有错。” “你没有错?你坐。我来告诉你,你错在那里。你是不是发现清河水有问题,如获至宝似的,这下子就可以一展你的聪明才智了,还可以揪着一些人不放了,于是一鼓作气,整天为着清河转。可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暴露出了清河的问题,是不是就暴露出了化工局的问题,乃至于整个岚县的问题。你把岚县县委和县政府放在眼里了吗?你把我和江成河放眼里了吗?” 陈重生仿佛一下子跌入深渊,瑟瑟发抖。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部长所说的那样。他还真是没有想过其它的,更没有站在部长的高度和立场来看待这些事。 “你今天是在家里,我才这么跟你说。” 陈志霞哀求她爸,“爸爸,你要帮帮他。” 张之洞说:“这样吧,我明天去一趟省里。” 陈重生怯生生地说:“部长,我……我劝您别去,上面肯定已经知道了,问题已经暴露了,您这一去,就有想掩盖的意思,我担心上面对您会对您产生不好的看法。要真是有什么问题的话,我愿意一个人去承担责任。” “你?你承担得起吗?” 陈重生原本来陈志霞家里,是想跟她爸来谈心的,结果事与愿违,牵动了一家人的神经,弄得他们一家人都在为他担忧,不得安逸。他心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陈重生走的时候,心情很沉重,陈志霞看在眼里,就挽起他的胳膊去送他。 “放心吧,我爸肯定会帮你搞定的。” “你不知道,我不是担心上面,我是担心下面,县里。上面是认可我的,岚城大学的尹教授,还有报社的记者,都是认可的。所以你爸去省里,应该没有多大的作用。你能不能回去劝劝你爸,别去省里了。” “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 “那好,等会我回去,再劝劝看。你也别想太多了,也许问题并非我爸说得那么糟糕呢。” “霞妹,我告诉你实情吧,我们局里、县里的问题,真的非常糟糕,我都无法开展工作了。我今天晚上到你家里,就是来跟你爸汇报这些情况的。可是,没有想到把话说岔了。不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看到陈重生心事重重的样子,陈志霞有些心疼,她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要不是在清风巷里,或许她会主动地亲吻她,给予他爱的力量和支持。 “你不用担心,有我们做你的后盾,你怕什么。” 是的,陈志霞说得对,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大不了撤了我的职,我就去跟重如做盐蛋、皮蛋去。 打赤脚的还怕穿鞋的。 他一把抱住了陈志霞,“我不怕!” 陈志霞回到家,张之洞和陈秀芬正在商讨对策。 张之洞说:“丫头,送走了?” “嗯。” “你坐下。” 陈志霞懵懵懂懂地坐在父母的对面。 “我刚才看小陈脸都白了,丫头,他是不是吓懵了?” “爸,您把问题说得那么严重,他能不吓懵吗?” “小陈这孩子,胆子有点大,要时不时地敲打他一下。” 陈秀芬笑着说:“霞霞,我刚才跟你爸商量了一下,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嘛,准备把你们俩的婚事在过年期间给办了。你看呢?” 陈志霞说:“我没意见,那还要等陈重生答应呀。” 张之洞为了催促他们尽快结婚,还添加了一个理由,“你们结了婚,他就在我的眼皮底下,随时可了解他的动向,这样就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陈志霞听她爸这么说,心里就不畅快,他爸现在喜欢陈重生似乎胜过了喜欢她,总是在为陈重生作想,已经都不顾及他丫头的感受了。 陈志霞了情不了愿吭了一声,“嗯,我明天去跟他说。” “丫头,怎么不高兴?” “哪有。我们还没结婚呢,您就只考虑他。” 张之洞看着陈秀芬说:“你看我们家丫头,吃醋呢。” “爸,陈重生叫我跟您说,您不用去省里了。” “哦,我已经打电话了,本来就没打算去。” “还有,他现在很苦恼,在局里的工作开展不下去了。爸,您帮帮他想想办法。” “这是一个年轻干部必经的过程,让他自己去想办法。丫头,你也不用为他的工作操心。” 第209章婚礼 八十年代那年头,过年是老百姓很期盼的节日。乡下人不消说,一进入腊月就开始杀猪宰羊了,城里人也没闲着,开始备年货。 临近小年,化工局机关里的人迟来早走,到办公室里点个到,成了大家的共识。 局里最忙的应该属沈有财,他要组织人慰问局里老职工、老领导,这应该是局领导的最后一项工作。 他叫上陈重生、申军,还有局里一些中层干部,以及工会的人,可以说是大部队,大家扛着米提着油,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的去了。 一路上大家谈笑风生,似乎之前的许多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大家的关系一下子近了,变得融洽了。 陈重生尤其感觉到了,他和沈有财、申军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许是自已过于敏感了。 申军主动走到陈重生边上,笑嘻嘻地问:“陈局长,是在这里过年,还是回老家?” 陈重生说:“回老家。” 申军说:“赶快结婚,结了婚就可以在城里过年了。你也不小了,有二十五了吧。结了婚,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申军说得大家哈哈直乐,陈重生也忍不住跟着大家笑了。 你还別说,陈重生跟着大家这么一乐,也没觉得申军有多么的不可理喻。 这是不是就是武侠小说里说的一笑泯恩仇? 陈重生慰问完了,又开始紧锣密鼓忙自己的婚事,亲自布置婚房,粉刷墙壁,置办家具。过去的三大件,自行车、电视、缝纫机,除了电视机,似乎另外两样他们家也用不上,陈重生也就没花那个冤枉钱。 陈志霞前不久就跟他说了她爸妈的意思,陈重生一连几天都处于异常亢奋的状态,他当然巴不得早点抱得美人归。 陈重生和陈志霞的婚礼如期在正月八那一天举办。 按照张之洞的意思,他们都是干部家庭,低调点好,尽可能办得简单一点。 所以,结婚那天,他们在岚县宾馆订了一个包间。张之洞请了江成河、老丁他们几个关系很近的人,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点小酒,就算是把这个形式走了。 完了之后,张之洞跟陈重生说,我们家的这种特殊情况,只能这样,免得人家说闲话,另外没有请你爸和你们家里人,请老人家理解。 张之洞还告诉陈重生,你是男方,你们家可以热热闹闹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把陈志霞拉过来,把她的手和陈重生的手叠放在一起,声情并茂地说:“丫头,我现在就交给你,你可要好好的珍惜她。” 陈重生给陈志霞父母鞠躬,搂着陈志霞的肩,非常诚恳地涚:“爸,妈,我会好好的珍惜她的,您那们放心。” 陈志霞一只手拉着她爸,一只手拉着她妈,恋恋不舍,眼泪就淌了出来。 陈秀芬给闺女拭去泪水,“你个傻孩子……去吧。” 陈重生带着陈志霞走着回到他俩的新房。房里虽说一应俱全,但缺少烟火气,显得很冷清、寂寥。 陈重生一进屋就打开黑白电视机,并且把声音调到满格。 陈重生急不可待地把陈志霞抱了起来,就往房间里去,陈志霞知道他要做什么,使劲地挣脱了下来,轻声细语的娇嗔道:“你急什么,人家还没有洗呢。” 陈重生不难理解,陈志霞是城里的女孩子,又是一名医生,肯定特别讲卫生的,虽说早春春寒料峭,洗澡有点冷,但睡觉之前的洗漱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陈重生松开了手,新房里还没有开火,哪来的热水,他压根就连煤炉子都没有买,就算有煤炉子,他也未必会用。他难为情地笑了笑,“只有冷水。” 陈志霞娇滴滴地说:“我们家里有,我们回家去吧……” “回哪里去,这不是我们的家吗?” “我想回清风巷去。” 在这大喜之日,陈重生多么想过他俩的二人世界,想不受任何影响的拥有她的娇嫩玉体,他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霞妹,能不回去吗?按我们乡下的规矩,要回娘家过门,也应该是在新婚之夜的第二天。” “你不是沒有那么多规矩的嘛。” “但现在不同,今天晚上是我们俩的新婚之夜。” 陈志霞牵着他的手,柔情似水,“哥,我今天是你的……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陈重生虽然万千不愿意,但陈志霞都那样说了,他还能怎么样,可他也不想在春宵一刻惹她生气,就答应了。 他俩回到清风巷的小院子,陈秀芬打开门的霎那,呆住了,“你们这是……” 陈志霞笑盈盈地说:“我们回来陪您和我爸。” 陈重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说今天是他娶媳妇,但事实上他还是一个倒插门的女婿。 倒插门就倒插门,只要是一家人就行。 第210章流水席 农村办婚事,又恰逢年关期间,随一份子礼,便可以带着全家老小,吃上两三天的流水席。 这种事,何乐不为。 陈重如为她哥操办婚事,舍得花钱。 邻里乡亲、亲朋好友自然不会缺席。 陈重生在瓦池乡工作时的领导、同事,以及许多得到了实惠的村民,奔走相告,都来贺喜。 流水席从村东头一直摆到村西头。 陈重如不得不增加帮厨的、采买的人手。 陈重生的爸从村东头,一桌一桌的敬酒回礼。 跟随陈中福的陈重花和陈重好,一路追逐嬉闹。 只有陈重夏没有到场,因为过年期间,白天、晚上忙着公演,实在是抽不开身。 流水席上的人,走了,又来了,川流不息。 大家想一睹新娘子的芳容,结果初八干等了一天。不过没有等到新娘子无所谓,他们在这里好吃好喝也没有亏待自己。 初九他们又来了。 村里老一发的人感觉这场面,有点像人民公社那会的吃大锅饭,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多少年才能一遇,谁也不愿意落下。 陈重生和陈志霞的小汽车赶到时,已是临近中午。 陈重生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显得气宇轩昂、丰神俊朗,陈志霞着凤冠霞帔式的大红新娘装,小脸庞衬得红扑扑的。 他俩走向家门口时,大家蜂涌而至。 大家把新郎、新娘围住,围得水泄不通。 陈志霞哪里见过这阵势,既高兴又有点惶恐。 陈志霞说:“哥,他们这是要干嘛?” 陈重生说:“他们没有恶意,就想看看新娘子呗。” “哥……霞姐……”陈重花牵着陈重好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欢快地叫着,便一头钻进陈志霞的怀里。 陈重生问:“花儿,爸呢?” 陈重花说:“爸在那边敬酒呢。” 陈重生跟陈志霞打了声招呼,就挤了出去。他担心他爸,那么多的人,一个个的敬酒,他爸又讲礼性,那还不把他爸喝趴下。 陈重生跑了过去,陈中福满脸通红,摇摇晃晃。 陈重生夺走他爸手里的酒杯,“爸,可以了。” 陈中福舌头已经捋不直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一个人,媳……媳妇呢?” “在那边。” “亲……亲家呢?” “没来。” 陈中福一把抓住陈重生胸前的衣服,朝吃席的村民大声地嚷着:“你们……不知道吧,我亲家是……县委的大…大领导,二把手,了不得的人啦。” “爸,您别在这里乱说。走,跟我走。”陈重生搀扶着他爸,跟村民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 陈中福扭过头来,有气无力,埋怨道:“他不来,他……他是瞧不起我们穷家小户。” “爸,不是这样的。您别嚷嚷。” “这……这不是……明摆着,他……他没来。我们哪里差了,我…我儿子是局长,我……大闺女是厂长,我二闺女是……是……” 陈重生发觉他爸已经是醉得一塌糊涂,但他爸话里流露出来的自豪感,是不言而喻的。他差不多是把他爸连搂带抱的绕过门口人群,弄进了房里。 陈重如见了,“哥,爸怎么了?” “醉了。” 陈中福猛地抬起头,“我没醉!他……他这是瞧不起人啦……” 陈重生把他爸放在床上,立刻他爸鼾声如雷。 陈重如说:“哥,我为你办得咋样?” 陈重生向陈重如竖着大拇指,“气派!” “你打算,婚事办多久?” “这么办下去,太花钱了,要不今天就结了吧。” “爸说,来的都是客,他要一直办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说还要重夏回来给大家喝戏。” “重如,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有必要这么做,再说,这样的排场,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多大意义。” “要是我这么草草收了,爸怪罪下来……” “放心吧,我顶着。” “爸可都是为了你。” “我了解爸,他这么做,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 陈重生和陈志霞在这里待到天黑就回县里了。了 后来,陈重生听说,他们家里的流水席还是一直开办到正月十五,花了陈重如不少的钱。 他当然知道这是爸的坚持,陈重如也不好反对,只得硬着头皮办下来。 不过陈家为儿子大办婚宴,十里八乡的人都知晓了,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第211章风雨欲来 清河怎么了? 粗重的字体,振聋发聩的标题,向世人询问,向天询问。 清河,岚县人民的母亲河,现在却在黑夜里哭泣…… 配有多幅图片,图片上浊水横流… 华夏报的头板头条的内容,赫然醒目在岚县江成河书记的眼皮底下。 这个岚县的父母官,新年过后第一天上班,满怀着新年的喜庆,迎接他的却是报纸上凌厉的询问,仿佛是一股倒春寒滚滚席卷而来,令他瑟瑟颤抖。 此时的他双眉紧蹙,表情沉郁,目光锁定在通讯员彭燕的身上。 他思虑再三,拨打了负责文教卫以及新闻的金灿部长,“老金,你看到大年初三的华夏报没有?” 金灿还没有来及看报纸,半开玩笑地问:“书记,什么好新闻?” 江成河语气低沉,“你先看了再说。” 啪,书记把电话挂了。 金灿忙找来华夏报,大年初三的,一看顿时傻眼了。 这事他知道一些,年前华夏报的社会部主任给他打过电话,说他们报社有记者到岚县采访,请他帮忙接待一下。 金灿找来小于,“年前,我让你去接的报社记者,你接到没有?” “接到了呀。” “他们去采访什么?” “他们去釆访化工局。” “采访化工局谁?” “他们说,不需要我去,自己叫了个车就走了。” 金灿指着报纸上的“彭燕”问:“是她吗?” “应该是吧,是姓彭。部长,怎么了?” “你说你,办一点事……” 金灿不敢耽搁,匆忙地赶到了江成河办公室。 “书记,怪我……” 江成河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金灿,“怪你?” “他们记者下来,我知道。刚好那几天我身体不太舒服,我让于干事去接待的。我忘了叮嘱他一句,让他陪同那些记者就好了。” “报社发文,他们没有让你过目?” “现在不同了,那些记者,无冕之王,本事大得很,哪里把我们下面的人放在眼里。” “你知道这篇文章出来,对我们岚县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金灿太知道了,岚县从此将进入公众视野,岚县的鱼虾、稻米、蔬菜、水果等等,恐怕都难以远销外地,因为贯通岚县的清河不再是清粼粼河水,而是乌漆麻黑的受污染的水。恐怕岚县本地人也会敬而远之。 “你有什么应对措施吗?” “恐怕先要弄清楚造成清河污染的原因,这个,只有化工局最清楚,而且记者去采访的就是化工局。” 化工局,陈重生。 江成河现在一想到陈重生,头发就发麻。 陈重生在哪里似乎都要闹出一点动静,在瓦池乡,出现了沼气爆炸,到化工局,不到一年,整出个“清河在哭泣”,还上了报纸的头条。 用人不淑,满盘皆输。 江成河心里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江成河大声唤旁边办公室的秘书,“小茹,小茹。” 金灿告辞,小茹走了进来,“书记。” “你马上给化工局的陈重生打电话,叫他到我这里来。” 江成河话音未落,陈重生就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陈重生嘻皮笑脸,“书记,知道您要找我,这不,我马上就赶了过来。” 陈重生知道岳父和江成河的私人关系,而且江成河参加了他的婚宴,还是他和陈志霞的证婚人,就觉得他和江书记关系也不一般了,说话就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 江成河一摆手,让小茹走了。 江成河旋即脸一沉,啪!手重重地拍在面前的报纸上,“陈重生!” 陈重生颤了一下,敛起笑容,“书记,您息怒,我是负荆请罪来了。”他把手里的报纸展开,轻轻地放在江成河的面前,“您不是就为了这个吗?” 江成河凝视着他,心里有点儿疑窦,这个陈重生真的是不一般,知道我现在要找他,干脆自己找上门来。 陈重生哪里有这种心机。 他背后有高人指点。 高人就是他的岳父张之洞 张之洞一早到办公室看到了关于岚县的新闻,就感觉陈重生的麻烦来了,江成河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他立刻给陈重生打电话,让他马上找江成河请罪,事不宜迟,并再三叮嘱他注意分寸。什么话该说,就是江书记的批评,就是一味的接受。什么话不该说,就算是江书记委屈了你,你也不得找理由辩解。总之,态度决定一切。 第212章负荆请罪 江成河问:“这篇文章是怎么回事?” 这个文章陈重生仔细看过,仅仅就是针对清河上游的污染现状作了一个细致的描述,针对柳湾村,春风化工厂,包括他陈重生只字未提。陈重生猜想的话,彭燕发这篇文章的目的,可能就是呼吁大家来关注清河,同时也是请岚县的父母官引起注意,清河是岚县的母亲河,一定要好好的加以保护。 “书记,他们要去清河走一走,我就带他们去了,结果他们看到了清河上游水面的一些情况,就写了这样一篇文章。书记,您知道,那些记者的眼光和我们的都不一样,他们知道什么有新闻价值,就报道出来了。其实照我来看,这没有什么,不过就是提醒我们,注意保护清河而已。” 陈重生尽可能说得无关痛痒,轻描淡写,但江成河作为岚县的父母官,他站的高度不同,理解就不一样,“你说的这么轻松,可这篇文章出来,不说全国,至少是全省上上下下都知道我们岚县有这么一条清河,而且现在这条清河成了污水河,你说,我们这些人的脸往哪里搁?” 江成河拍打着自己的脸,既是在直问陈重生,也是在自责。 陈重生目睹最信任自己的的人,心里郁闷,愁眉不展,他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虽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的就是让县里的一把手知道清河的现状。他的工作在申军,在春风化工厂受阻,无法继续推进,他特别需要来自上面的力量。 他之前不敢向江成河汇报,多少是顾及江成河因此而质疑他的能力。现在,彭燕他们把清河的问题捅了出来,他从内心上来说,这也是他所期待的。 “书记,反正是大家都知道了清河这个情况,我们正好利用这个契机,对清河加以治理,让水变清,天变蓝,到时候我们再请记者下来,不是更显得岚县领导爱惜清河、呵护清河所作的努力嘛。” 江成河点点头,看着陈重生,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就像自己身上长了烂疮,把它剜了,让它长出新肉,而绝不是把这块烂疮遮盖,虽然可以骗得了别人,可是它们带来的疼痛只有自己知道。 陈重生曾经书写过十多页农村调查报告,他思想敏捷,看问题一语中的,江成河对陈重生这点是没有怀疑的。既然清河的问题出在化工局,他相信陈重生这个小子是有招数的,“小陈,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书记,要治理清河,需要县里和我们化工局上下统一思想,分工合作,我相信,清河很快就能恢复她本来的样子。” 江成河轻轻一拍办公桌,“我相信你。”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勿用。他既然启用了陈重生,也就只能相信他了。 “小陈,你想让我这个书记为你做什么?” 江成河一拍板,陈重生感到了莫大的鼓舞,“您统管全局,为我们保驾护航就可以,具体的事,由我们下面的人去做好了。” “好,我来主持召开一次全面治理清河的动员大会。” 陈重生站了起来,他非常感动,给江成河深深一鞠躬,“谢谢书记。” 陈重生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帮陈志霞医院,进省城,其目的也是为了治理清河。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达成了他的心愿。 “书记,我能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你说。” “既然化工局是主战场,您能不能把这个会放在化工局开?” 江成河反问了一句,“在县里开和在化工局开,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 陈重生对清河的治理工作,从他一发现春风化工厂的问题,实际上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因为他受到了来自申军和蔡林林,恐怕也有来自崔副县长方面的阻力,难以往前推进。如果这个大会放在化工局开,江成河在那里一坐镇,那么他说话的份量就会重得多,有力量得多。当然,要是借江成河的口说出来,陈重生相信,下面肯定没有人敢听之任之。 “书记,我是怕化工局的一些领导,特别是下属单位的领导,脑子转不过这个弯来,会认为这根本就不是个事,那么我们开展对清河的治理工作恐怕就很难展开,说到底,还是需要下属单位出钱出力的。” 江成河也看出了陈重生这小子的心思,“小陈,你是怕下面的一些厂长不买你的账,是吧?没有问题,这个我来帮你解决。” 陈重生笑了笑,适时奉承了一句,“书记,什么都瞒不过您。” 第213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重生趁江成河的动员大会即将召开之际多了个心眼,他给彭燕打了个电话。 “喂,哪位?” “燕姐,就过了一个年,就不记得了,我,陈重生。” “小陈局长。我写的文章,你看见了吗?” “看了,看了,写得太好了,振聋发聩。” “县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太有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上上下下都坐不住了。县里一把手挂帅,准备召开全县治理清河的动员大会。你要不要来参加一下,顺便帮我们搞个跟踪报道。” “可以呀。” “我派人来接你们。” “陈局长,哪倒不必。” “上次你们走得匆忙,这次下来我旡论如何都要尽地主之谊,请你们尝尝我们的特色清河鱼。” “清河鱼?还是免了吧,我怕中毒。” “我是搞化学出身,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那柳湾村的哪些婴孩怎么解释呢?” “虽说省里权威机构的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大部分清河水对我们人体伤害是微乎其微的,那里的鱼照常可以吃,我完全可以跟你保证。” “呵呵……” “以前,六十、七十年代,大家沒有环境保护的概念,一些化工厂、化肥厂、造纸厂的废水直接排入清河,废水中的毒素沉积在柳湾村一带,也不是一两天就形成的,那里的村民饮用了那里的水,造成身体上的基因改变,同样也不是一两天,有可能是好几年,甚至十几、一二十年,那是一个日积月累、渐近的过程。我这么跟你说吧,你喝的自来水,呼吸的新鲜空气中同样含有大量的毒素,只有其中的量极少,不会破坏我们身边里面的免疫系统。所以,你来岚县吃一顿鱼,你尽可以放一百个心。” “陈局长,你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你就不应该干什么局长,你去当学者好了。” “对不起。完全是赘述。” “好,我一定来尝尝你们清河的鱼。” 彭燕没有失言,再一次来到了岚县。 岚县全面治理清河动员大会的横幅就挂在会场正上方。 县委和县政府大部分领导都来了,这一次的会议规格不亚于人代会,可以看得出来江成河对这次会议的重视程度。 在会场大门口,陈重生特意把彭燕介绍给江成河,“书记,这位是华夏报记者彭燕,清河怎么了,这篇文章就出自她之手。” 江成河起初打量了她一下,马上面带微笑伸出手和彭燕握住了,“感谢你呀,为我们岚县的改革发展献计献策,为了我们的清河永远是清澈的河流出谋划策。” “哪里,我只不过为清河发了一下声。如果给您和岚县带来了麻烦,在此,我只能说抱歉了。” “没有,没有。你帮我找出了我们岚县存在的重大的问题,我才是真正的要感谢你。” 小茹走过来,“书记,大家都在等着。” 江成河面有难色,“彭记者,我们去开会吧。”转头对身边的陈重生说,“会后,好好招待彭燕他们。” 这次大会的通知是县委发的,所以化工局以及化工局下属企业的负责人悉数到场,陈重生陪同江成河进到会场时,一眼就瞥见了蔡林林和他的副厂长坐在下面。 会议是由崔劲副县长主持,“同志们,今天县委、县政府在化工局开一个现场大会,”他回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横幅,继续说,“下面请县委书记、县长江成河讲话,大家欢迎。” 掌声过后,江成河缓缓站了起来,手持带座的话筒,“同志们,我先在这里要感谢华夏报的彭燕记者,她给我们岚县敲响了警钟。清河,是我们的母亲河,世世代代滋养着我们岚县一百一十万老百姓。如今,清河病了,我们能不着急吗?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举全县之力,彻底根除清河身上的顽疾。同志们,我们都是饮清河水的,不说是为我们自己作想,也要为我们子子孙孙的后代作想。我江成河今天就把狠话撂在这里,如果有哪个单位,哪个干部出人不出力,抵触县里的统一行动,我绝不手软。” 陈重生从主席台上站起来,率先鼓起掌,下面顿时掌声雷动。 柳记者不停地在会场走动,寻找视角,抓拍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第214章大难临头各自飞 动员大会一结束,蔡林林和他的副厂长,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了申副局长的办公室。 蔡林林不仅沮丧,还有些惶恐不安,完全是那一种交往过从甚密的朋友似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闷声不响。 副厂长胳膊肘靠在申军的办公桌沿上,仿佛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似的,求助于申军,“申局长,我们该怎么办?” 申军在化工局,老局长在的时候,他也算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局里面有什么事,都会有人来过问他的意见。陈重生来了以后,他的这种独一无二的权威受到了削弱,有很大的失落感,他不得不经常往春风化工厂跑,他在蔡林林那里还能找回一点昔日的风光。 他也曾目睹化工厂附近农田的污染,也曾想整治化工厂,但陈重生提出春风化工厂的停产整改,他马上改变了主意,站在了蔡林林一边,来阻止陈重生。他知道,只要他这么做了,蔡林林还会像以前一样信任他,他在春风化工厂依旧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现在情况发生了骤变,而且岚县的一把手,把狠话撂在那里,他还会站在陈重生的对立面,成为蔡林林的保护伞吗?那他的副局长的乌纱帽恐怕也戴不久已。 申军瞅瞅蔡林林,再瞅瞅他的副厂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老蔡,是我们小瞧了陈重生,他有江成河这样的后台,我们还跟他硬碰硬,那就是找死。这一次算了,以后再找机会吧。” 蔡林林一看他们的当家人都服了软,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只是他不甘心,他们春风化工厂好不容易拿到省农药厂的定单,要是完不成今年的生产任务,明年恐怕就真的要停产了,那厂里好几十号的人的吃喝拉撒……蔡林林想想都不寒而栗。 蔡林林站起身,走到申军面前,几乎是哀求,“申局长,能不能跟陈重生求一下情,让我们厂一边生产,一边整改?” 申军眼睛瞪得大大,有点翻眼不认人的味道,说话的口气粗重而坚定,“要求你去求!” 蔡林林的副厂长也恳求道:“申局长,帮帮忙。” 申军扭过身去,避开他们二人的目光,“你们这不是让我去虎口拔牙吗?我能为你们做的肯定会为你们去做,这次真的不行。” 蔡林林心生一计,“申局长,那你帮我们去跟崔副县长说说也行。” 申军缄默无言。 蔡林林舍得一身刮舍得一身剐,穷尽一切办法,“申局长,要不,今天晚上我做东,你帮我们把崔副县长邀请去,我来求他。” 申军依旧缄默无言。 陈重生的办公室主任这个时候直接走了进来,“你们都在,正好,免得我再跑一趟。”说着,他把手里的通知书递给了申军和蔡林林。 蔡林林接过来一看,春风化工厂停产整改通知,从即日起……他看到最后面是岚县人民政府办公室和岚县化工局的双枚红色公章,顿时眼睛就绿了。 申军也看了,顺手往办公桌上一扔,问:“还要不要去找……” 蔡林林现在看清楚了,涉及个人的乌纱帽时,谁也顾不了谁,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 只能靠自己了。 他一把拽住陈重生的办公室主任,“陈重生在不在?” “在,在。” 蔡林林拉着他的副厂长,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蔡林林一脸谄媚地笑着,为上次阻止陈重生和记者进厂而诚恳道歉,“陈局长,上次是我……对不起。” 蔡林林这次确实是诚心的,他还给陈重生九十度鞠了一躬。 陈重生现在是意气风发,手一挥,完全不在意过去了的事,“通知书拿到了?” “拿到了,拿到了。” 陈重生盯着蔡林林手里揉成一团的通知书,叮嘱道:“蔡厂长,这次你千万别阳奉阴违,这可不是我个人的决定,而是县里的决定。” 蔡林林诺诺连声,“我知道,知道。陈局长,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厂肯定整改,能不能不要停产?” 陈重生顿挫有力地说:“绝对不行!蔡林林,我还告诉你,局里的环境监测中心的人每天都会进厂取样检测,只要检测到你们的污水处理合格,才可以恢复生产。” “陈局长,你为什么跟我们厂过不去?老是揪住我们厂不放?” “不是我,是清河,清河!” “往清河排放污水,也不只是我们春风化工厂一家?” “是不只你们一家,化肥厂、造纸厂,我们都下了整改通知书。” “陈局长,我就有一点不明白,我们这些厂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大家都在喝清河的水,吃清河里的鱼,也没听说谁出了问题。你现在大动干戈,你这是不给我们活路,要逼死我们啊。” “蔡林林,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没有谁要跟你们过不去,这是大势所趋,我们都要有紧迫感、危机感,我们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还要为我们的子孙后代作想,这才是一个企业家应有的社会责任感。” 蔡林林知道跟陈重生说什么,那怕嘴皮子说破,估计陈重生也是油盐不进。 蔡林林带着他的副厂长,回去的一路上失魂落魄。 回到厂里,蔡林林交待他的副厂长,“你去财务领两个月的工资,给胡萍送去,告诉她,她还是春风的员工,没有开除这回事。希望她在检测的时候,能高抬贵手,这是我们最后一点希望了。” 第215章欲擒故纵 春风化工厂停产了,厂里的污水也在日夜不停的反复进行处理。 胡萍没有收下蔡林林送来的两个月工资,每天早晚两趟去厂里取样。 彭燕和柳记者现在到春风化工厂可以随意出入。 清河上游的乌黑水质,经过化学处理,已渐渐转化为无色澄清,彭燕亲眼见证了这一个过程。 随后,华夏报发了彭燕的第二篇文章,“清河的守护者”,依旧是头板头条,而且是一整个板面。 江成河看了这篇重点写陈重生的文章后,对身旁的张之洞说:“老张,还是你有眼力见,招了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做女婿。” “成河,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是你这个伯乐慧眼识人啦。” “老张,我有一个想法,能不能把陈重生这个小子再往上提一提?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搞改革开放,抓经济,我既要顾及县委这一头,还要顾及县政府那一头,分身乏术呀。” 张之洞大致明白了,今天江成河专门找他来的目的,是想推荐陈重生就任岚县县长之职。 这让张之洞颇有点为难。 张之洞是做组织工作的,选拔、推荐、任命干部,是他的职责。凭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干部提得过快,所谓拔苗助长,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陈重生从大学毕业,一任职就是乡长,这个起点本身就有点高,当然是陈重生赶上了这个重视知识的年代。可乡长干了一年就升任局长,这个跨跃本身就有点大,当然这只能算是他运气好,正好碰上老局长退休。 所有这一切,陈重生都缺乏基层的磨练。照张之洞看来,陈重生的成长过程,是有缺陷和不足的。 张之洞不会因为陈重生是他女婿,就枉顾组织程序。 张之洞犹豫再三,说:“成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把县政府的担子压在陈重生这小子的身上,我觉得不妥,对这小子来说,是不是太快了点?” “老张,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讲的就是一个快字。” “那也不能操之过急。” “陈重生这小子,敢想敢干,有头脑,我看行。老张,是不是因为他是你女婿,你想避嫌?” “这倒没有。古语说,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我只是站在这小子的角度看问题,还是让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上,太上快了,我怕他摔得头破血流。” 江成河笑了,“老张,你是真岳父。难怪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看你是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了吧?” 张之洞也笑了,“成河,你说的没错,谁不喜欢有出息的人。” 张之洞回家,躺在床上,把江成河的话跟陈秀芬说了。 陈秀芬听了就是一顿埋怨,“老张,你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江成河有那意思,你干嘛不顺水推舟?” 张之洞横了她一眼,“怎么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呢。我要是一味的答应江成河,说不定江成河会起戒心,认为陈重生是我女婿,我也巴不得陈重生当县长。” 陈秀芬没听太明白张之洞的弯弯绕绕。 “秀芬,这叫什么?欲擒故纵。我半推半就,说不定江成成河就会下决心……” 陈秀芬就夸赞起自己老公来,“人说,姜是老的辣,我看你就是一块老姜。” 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陈秀芬立即翻身下床。 “你干什么去?” “是小陈回来了,我去把炉子打开,跟他把水热一热。” 以前那么讨厌陈重生的一个人,如今陈秀芬像换了个人似的,对陈重生是呵护备至,疼爱有加。 张之洞就觉得好笑,没有人能拒绝官位。 陈秀芬打开了客厅里的电灯。 “妈,您还沒有睡?” “小陈,吃了吗?沒吃的话,妈跟你去下面。” “妈,我吃过了。” “水跟你热在炉子上。” “谢谢妈。” 陈重生自从和陈志霞结了婚,搬到小院子后,他感觉陈秀芬就像他的亲妈一样,对他的照顾真的是无微不至。 陈重生进了陈志霞的房间,她晚上在医院当夜班,房间里显得空荡荡的。 陈秀芬回到床上,“要不要跟小陈说?” “什么?” “就是他提县长的事。” 张之洞很坚定地摆了摆头。 第216章冇得说 陈重生一早到办公室,就接到岚城大学尹教授的电话。尹教授告诉他,他们的检测结果出来了,经过专家的论证,正如陈重生所推测的那样,柳湾村水域的水污染严重,重金属含量严重超标,那里婴孩的可怕状况可以肯定的是由于长期饮用这种水引起了人体的基因突变,孕妇的免疫系统受损而造成的。 陈重生听到这样的消息,欣喜若狂。 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今天就要离开岚县的彭燕和柳记者。 他真心的想感谢彭燕,是她的第一篇文章,引起了县委领导的重视,才有了他的工作的继续推进,并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另外一个,彭燕的第二篇文章,几乎就是关于他的一首赞歌,全篇把他作为清河的守护者、卫士,为他歌功颂德。 就凭这两篇文章,他也应该请人家彭燕吃一顿饭,何况他之前还答应过人家,要尽地主之谊的。 他还要带上陈志霞,以家人之名义。 下午陈重生回到清风巷,陈志霞居然还在睡觉。 他瞅着陈志霞微微腆起的小肚子,那是他们俩人爱情的结晶。这一段时间,他忙着治理清河,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他俩在一起说说话的时候少得可怜。他有些愧疚,就俯下身子,亲吻了一下她有点发胖的面庞。 陈志霞醒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笑靥如花,“你回来了,半夜几点了?” 陈重生把她扶起来坐在床上,“我的小傻猫,现在还是下午。” “你看我都睡糊涂了。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晚上接省里来的两个记者吃饭,我想让你陪我去。” “为什么要我去呢?” “他们对我的工作帮助很大,我想以家人的名义来接待他们。” 陈志霞母亲般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娇羞地说:“你问我们的月儿答应不?” 陈重生早就给他们的孩子取名陈月,上接他们兄妹的“生如夏花,花好月圆”之意。 陈重生把头靠在陈志霞的肚皮上,“月儿,爸爸要妈妈陪,月儿说,好。” “月儿都答应了,好,我陪你去。” 陈重生遂去客厅打电话叫小李子来清风巷。 然后,他们一起去了清河鱼餐馆,占了座位。上一次陈志霞要吃清河鱼,他们俩没有占到位,遗憾的离开了,陈重生一直记着,今天算是给她一个补偿。 陈重生说:“你先在这里点菜。我和小李子去宾馆接人。” 陈志霞说:“我中午没有吃,我可是要使劲的点的哦。” 陈志霞就看着墙面贴的白纸上写的菜单,一古脑儿差不多点全了,蒸、炖、煮、煎、炸、焖、烹的做功也差不多占全了。 餐馆里的老板娘是一个厚道之人,“姑娘,你们几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您别看我个子小,我可是吃得,再说吃不完,我也可以带回家去。” 老板娘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陈志霞过于瘦小的身子凸起个肚子,笑了笑,跟她换了一个靠背椅,还特意嘱咐她,“姑娘,吃鱼时可得小心点,别卡住了。” “谢谢您。” 陈重生带着彭燕和柳记者进来,他搂着陈志霞的肩,“燕姐,小柳,我媳妇,也姓陈,别人还以为她是我妹妹。” 彭燕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陈重生亲热地附在陈志霞的耳边,“菜点了吗?” 陈志霞朝墙上一努嘴,“上面的,我全点了。” 几个人注视着墙上的菜谱,彼此相视而笑,以为陈志霞开玩笑。 彭燕挨着陈志霞坐了下来,“小陈妹妹,几个月了?” 陈志霞故意将了陈重生一军,“你问他?” 陈重生愣住了,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他哪里弄得清楚。 彭燕就开始批评陈重生借以安抚陈志霞,“陈重生,我要说你了,你可不能光顾着清河那点事。小陈妹妹,今晚回去,罚他跪一个小时的蹉板。” 陈重生说:“我认,我认。” 大家哈哈一笑。 菜开始上桌,码了三层,还在见缝插针地上。 彭燕说:“小陈妹妹,你是准备把我们撑死在这里吗?” 陈志霞说:“燕姐,柳记者,你们这次是真的帮了陈重生大忙,我作为他的媳妇,理应好好感谢你们。” 彭燕说:“陈重生,实话实说,我们这么做,也不单纯的是为了你,我们也是责任使然。” 陈重生举起茶杯,走到陈志霞身边,单手搀扶着她站了起来,“我们夫妻,真正从内心感谢你们,我们以茶代酒,敬你们,谢谢,谢谢。” 四杯相碰。 老板娘过来时,只认陈志霞,“姑娘,味道还可以吧?” 陈志霞小声回应老板娘,“味道不错,到底是名不虚传。你帮我把油炸的小黄鱼,再弄两份,我送两位记者。” 彭燕连忙推脱,“我们又吃又带,是不是太过分了?” 陈志霞说:“一点点小意思。” 吃完饭,陈重生让小李子送彭燕他们回岚城,彭燕说什么也不肯,只得把他们送到了车站。 陈重生回到餐馆时,陈志霞已经把没有动筷的菜打好了包。 “老公,我今天表现还可以吧?” “冇得说。” 第217章刮目相看 陈月都两岁了。一晃陈重生在化工局呆了三年。 这应该是他的岳父张之洞一直压着他,其实两年前,江成河曾有意想把陈重生一步从化工局长提拔到县长的位置,都被张之洞以各种理由阻止了。 张之洞的理由很充分,陈重生资历不深,太过年轻,政绩有一些但不突出,要是在那个时候把陈重生一步推到县长的位置,肯定难以服众,而且别人还会认为是他这个部长从中徇了私情,因为在县委和县政府的大院里,谁都知道他和江成河的关系不一般,另外陈重生和他丫头结婚不久,在这样一种情况之下,下面干部和群众肯定是接受不了这样一个事实,就会对县里的主要领导丧失信心,进而产生不满甚至是敌对的情绪。到那时,岚县的政坛真的成了一锅粥。 张之洞说的,无论是从组织部门考察干部的角度,还是从他和江成河的工作出发,提拔陈重生都是不可取的,江成河信了他的的话。 之后,江成河没有再主动提出陈重生换岗的事,张之洞也没有去当面请求或是旁敲侧击江成河。就算是江成河把团县委的沈金阳提成了副县长,张之洞也没有动作,他沉得住气,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恰当的时候,也就是说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陈重生本人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的,他似乎对这些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和兴趣,他是属于那种习惯于被动接受上级领导对他的安排,就像是领导安排他去瓦池乡任乡长和去化工局任局长一样。 他有一点很好的是,他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是碌碌无为,而是干得有声有色,甚至还会掀起一阵波澜,也正是因为这,上级领导特别是江成河对他是很满意的。 陈重生经过了三年,对化工局下属企业进行了严苛的排污整治,特别是与兄弟单位一起疏通了清河,并对柳湾村的水域进行了改道,对原有的水中沉积的毒素进行了稀释和掩埋,已经降低到了对人、对动植物没有任何伤害的境地。 前不久,化工局隆重举行了清河治理完成的总结表彰大会,会上邀请了省、地、市、县的媒体,而且把副省长秦书歌也请来了。秦副省长一来,地、市的主要领导自然也会陪同前来。 秦副省长听了陈重生在会上的介绍,轮到他作指示时,马上把表彰大会变成了现场推广大会,他要求全省各地县、市,以岚县治理清河为标杆,加强环境保护的意识和责任,尽快落实到实处。 会议结束后,秦书歌要求上清河看一看,江成河、张之洞、金灿等县里的主要领导一路陪同。 秦书歌对张之洞说:“老张,你的工作很出色,像陈重生这样优秀的年轻干部,你们敢大胆启用,并放在重要的岗位,有胆识,有魄力。” 张之洞很知道在恰当的时候推一把江成河,因为他还有年把的时间就退下来了,而且江成河还可以干好几年,说不定还可以往上走一走,“秦副省长,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我们的江成河书记慧眼识人。” 秦书歌搂着江成河的肩膀,“我知道是你,只有你成河老兄才有这个胆量,不拘一格降人才。我们省里也需要这样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江成河说:“秦副省长,我也是按你们上面的精神在做,大力发现和培养四有年轻干部嘛。” 秦书歌一连连说了三个“好”。 这一下子,岚县实实在在的在全省火了一把,江成河也是风光无限,既要接待上级领导,还被各地的记者缠着不放,轮番上阵地询问,岚县一把手是如何下决心、如何治理清河的,使清河出现了宛如少女的美丽容颜,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一连几天,省、地、市的报纸上全是岚县、清河,人物图片也多是江成河、陈重生,现在的江成河对陈重生也是更加欣赏和刮目相看了。 张之洞全程参与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活动,他已经感受到了各级领导对陈重生的认可,特别是秦副省长和江成河。他觉得陈重生的机会来了,是时候把他这个女婿推出去了。关键是明年年初就要进行换届选举了,现在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可以进行运作了。 第218章破格 张之洞趁江成河在这次活动中的余兴未尽之时,找他认真的长谈了一次。 “成河,前几日忙坏了了吧?” “还好。主要是些记者,问东问西,有点应接不暇。” 张之洞想,他要是直接跟江成河讲的话,担心太露骨,会引起江成河的反感,为不着痕迹,张之洞不得不把秦副省长搬了出来。 “成河,你发现没有,老秦对我们这些人还可以。” “你指哪方面?” “你看,我们一个小小的化工局搞个总结表彰大会,一请他,他二话没说就来了。” “老张,这只能说明你对你女婿搞的这个清河整治认识不足。老实说,我开始也认识不深刻,现在我才知道,它关乎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大搞改革开放,而忽视了我们脚下土地、水源的保护,就相当于后院起火。要是我们的环境都遭到了破坏,那我们的改革还能继续下去吗?改革岂不是成了一句空话。” 江成河显得很激动,滔滔不绝地讲着,张之洞顿时感觉脸上一阵燥热,“是,是。” “老张,你女婿真不简单。你说,柳湾那个回水湾,他是怎么琢磨出来的?事实证明,他想的就是对的。要是他不讲,我们还真不知道,化工企业十几年排放的污水都沉积在了那儿。” 张之洞是知道这个来龙去脉的,他没有跟江成河细说,只是顺着他说起了陈重生的另一件事,“这小子是不错。他在瓦池乡还做了一件很特别的事,你可能还不清楚。” “什么?他还有更神的?” “有一个村干部的母亲去逝了,找风水先生看了一块地,这小子为了阻止人家把人埋在别人的田里,硬是躺在墓坑里一整天。最后这个村干部没有辙,才把他母亲埋在了乱葬岗。” “好,这个小子有胆有识。” “成河,那天在清河边,你还记不记得老秦说了一句话?” “秦副省长说了什么?” “他说省里也需要陈重生这样的人才,他是不是想把这小子调到省里去?” 江成河沉吟片刻,“有可能……这样的人才走了,是我们岚县的一大损失,不行……” 张之洞觉得前面的铺垫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提出陈重生的换岗了,“成河,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就算是秦副省长想调他走,也还得陈重生自已同意吧。如果我们把他放在一个更重要的岗位,更能激发他的创造性能力,或许他就不想去了呢。” “我早说过,把他放在县长的位子上让他试一试,你不是总说,他还太年轻了,资历不够。现在改革开放,看的就是能力这一块。他可能处理人际关系还不行,但干事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他善于学习,善于动脑子,又有闯劲。这样的人,你把他放在任何一个位置,我相信,他都是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老张,你刚才说,你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是什么?” 张之洞虽说与江成河私人关系不错,但真正涉及他的个人利益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难以启齿。 “你在我这里说,不碍事,是不是关于你女婿的调动问题?” 这是江成河今天说话时第三次提到他女婿,张之洞觉得,无论他说什么,都有人情的成份在里面,索性他拉下面子,求他一次,“成河,我是这样想的,趁现在这个时候,把那小子往上再挪一挪……” “老张啊老张,我看你不是一个畏畏缩缩的人,今天怎么了?是人才,我们就大胆地用。你不就是担心人家说陈重生是你女婿吗,是你女婿怎么了?举贤不避亲。这样,你调他到县政府,暂时代理县长之职。” 张之洞怎么也没有想到,江成河会这么洒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好像就等着他来开这个口似的。 “成河,有一个问题,按正常程序,即便是提拔陈重生,也只能上副县级,你这一下子提拔他县长的位置,是不是……” 江成河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哎呀,你这个人,思想观念老是跟不上形势,破格!破格不行吗?” “行倒是行,县长之职不是你在代理嘛。” “这好办,下次开会时,我把县长之职辞了。还有什么问题?有些事,你要考虑得更长远些。” 张之洞当然能踅摸出江成河后面话的含义,倘若提拔陈重生为副县长,那么换届选举时,他就会与资格老的崔劲、沈金阳去竞争,他刚到县政府没有什么政绩,自然拼不过他们两人;倘若一步到位提拔陈重生为代理县长,那么换届选举时,就只有他一个候选人了,这样就会省去许多的麻烦,而且还能避免许多的意外发生。 张之洞在心里暗自叹服江成河的深谋远虑,这就是差别,不然人家怎么当这个一把手呢。 第219章话说一半 张之洞从江成河那里一回办公室就立刻给陈重生去了电话。 “小陈,你马上来我办公室。” “爸,什么事?” “来了再说。” 本来,关于陈重生提拔之事,张之洞完全可以回到清风巷那个小院子,悄悄地跟陈重生说,毕竟那也只是他和江成河两人之间达成的一个默契,并没有形成事实上的决议,但他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看来,再冷静的人,遇到人生重大的变故,也有不冷静的时候。 在张之洞来说,陈重生的升迁,比他自己升迁更有意义。 张之洞努力的帮助陈重生,绝不仅仅因为陈重生是他的女婿,这里面包含的因素太多,也太复杂,张之洞一时难以捋清楚,恐怕也捋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陈重生成功了,张之洞就有很大的成就感,江成河也是。 陈重生匆匆走进张之洞办公室。 “爸,到底什么事?” “你坐。” 张之洞关上办公室的门,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陈重生的面前,显得那么正式和慎重。 “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想和你随便聊一聊。” “哦,我还以为您有什么急事。” 陈重生挺直的腰板便放松下来,微微的斜躺在沙发上。 “小陈,你在化工局干了快三年了吧,说说你的感受。” 陈重生有点不太明白,现在岳父把他着急地叫来,就是为了跟他聊聊这几年在化工局的感受?即便是要聊这个,何不在家里就着一杯酒,边喝边聊? “爸,您今天不会就为了跟我聊这个,才把我叫来的吧?” 张之洞看着他笑了笑。 “爸,这三年我在化工局,总体来看喜忧掺半。刚进入化工局那会,确实举步维艰,慢慢地做了一些事之后,情况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好多了。” “你所说的变化,具体指的是些什么变化?” “变化是多方面的,人缘呀,权威呀,反正就是工作做得更为顺手了些。我知道,之所以产生这些变化,主要是您和江成河书记亲自到化工局坐镇。” 张之洞似乎明白了一切,长舒一口气,“哦……” “现在,与两个副局长的关系也好多了,不像最初那会儿各自为政,现在有个什么事,还是有商有量的。” “你有没有打算,这么在化工局一直干下去?” 陈重生倏然坐直了,“啊?” 实事求是地说,陈重生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任何一个岗位上,他更多的是考虑怎么样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从来没有因为工作难做而放弃。至于如何请客送礼,如何疏通关系,他确实不在行,至于怎么样一路往上爬,不说他没有这样的行为,即便那样的心思他也没有动过。 应该说,陈重生这几年的为官之路,他是没有野心的,他完全是被推着往前走的,而且在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他还将被别人继续推着往前走。 “听你这口气,看来你是不打算继续在化工局干下去?” 陈重生赶紧自证清白,“爸,沒有,绝对没有。我现在在化工局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调雨顺。” “既然这个窝子这么舒适,你就在化工局一直呆下去吧。” 陈重生完全弄不清张之洞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找他谈话,是岳父还是部长,更不清楚张之洞的真实意图,他也就是顺着张之洞的话说而已。 陈重生小心翼翼地间:“爸,您现在是以部长的身份在跟我说,是吧?那我就跟实话实说,我不喜欢长期呆在一个地方,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混熟了,棱角也磨得差不多了,工作按部就班,人就会变得懒惰,缺少活力,缺乏创造力。我不希望我现在年年轻轻的就成为那样的人。” 张之洞经过几番的试探,也让陈重生道出了他的心声。 张之洞站起身来,去往办公桌上的茶杯里续了一些水,品了两口,悠悠地吐出口里的茶渣,重新地坐在陈重生的面前,“小陈,如果有一天江成河书记找你谈话,你就把你最后的几句话说给他听。” 陈重生依旧摸头不是脑,他也不敢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不停地询问。 张之洞终究沒有把提拔之事告诉陈重生,因为那只是江成河的口头一句话,没有形成决议的事,张之洞不会跟别人讲,更不会跟当事人讲,要是出现了变故,对当事人是一种伤害,对他就是一种嘲笑。 以他的组织原则和谨慎的个人品行,至少目前,他还不能向陈重生露一点口风。 第220章解散 陈重生回化工局的路上,反复琢磨张之洞的每一句话,也没有琢磨出一个头绪,也不知道张之洞想跟他表达个什么意思。 他有点闷闷不乐。 他刚到化工局大门口,他的办公室主任就从门房里一下子钻了出来,着急地说:“陈局长,你怎么才回来?沈副县长等你半天了。” “他人呢?” “在你办公室。” “说了有什么事吗?” “没说。” 沈副县长,就是沈金阳,一年前由团县委书记提上来的。 陈重生和他交集不多,也就是他在读大学时随团省委的于枫下来搞社会调查接触过一些,后来还是在陈志霞家里吃饭时,听陈秀芬说起过沈金阳升了。 陈重生就觉得今天好奇怪,先是张之洞找他去,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又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人。 陈重生刚进他办公室的门,沈金阳一转身见到了,笑盈盈的伸着手,迎了上来,像见到久违的朋友似的,亲热地握着陈重生的手,“陈重生,陈局长。” 陈重生还不太适应,“沈县长。” 沈金阳用手指弹着他,“你这叫的不准确,应该是沈副县长。” 陈重生觉得他有些自以为是,咧嘴笑了一下,“沈副县长,请坐。” 沈金阳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了陈重生的办公桌,坐在他的座位上,两手往办公桌上一搁,右手习惯性的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霎时间就换了一副派头。 “沈副县长,您找我有事?” “一点小事。” “您说。” 沈金阳一指椅子,“你坐。” 陈重生老实地坐在他的对面。 “陈局长,是这么一回事,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现在县城里的录相厅像雨后春笋,遍地都是。” 陈重生心想,自己的事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有精力注意街上录相厅,沈金阳净跟他说一些不沾边的话。 陈重生茫然地看着他,摇摇头。 “这是一种新文化的兴起,无论是老龄人,还是年轻人,都喜欢上了来自于香港这个资本主义世界的新东西……” 陈重生愈加茫然,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不停地扭动着屁股。 “我就跟你直说了,我们县里的歌舞团、话剧团,还有京剧团活不去了。以前他们靠演出,还能勉强支撑,现在剧场一场演出,稀稀拉拉几个人。今年上半年,他们的生活,全部靠县里财政支出,但长久下去不是个事,县里决定解散他们。” 陈重生听明白了,县里在为这些演员找出路,于是找到化工局来了。 陈重生很长时间没有去剧场看戏了,也没有跟他二妹陈重如联系。 陈重如在他的几个妹妹中属于性格比较内向,寡言少语的一个姑娘,她遇到了这么大困难,都没有说找她这个大哥帮忙。 陈重生说:“沈副县长,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就是来找化工局……” 沈金阳未等陈重生把话说完,就接上了他的话说:“对,对,就是来找你们化工局帮帮忙安置一下这些人。也只有你们化工局下属企业规模大,这几十号人应该容得下。” 陈重生犹豫了一下,“沈副县长,我们几家厂确实正在扩大生产,也正在招工,但我们招的基本上是年轻人,男性偏多,干力气活的。可你说的这些演员,恐怕符合我们条件的不多。” “陈局长,你不能见死不救。” 陈重生见他说狠话,心里就有点不舒服,“我这怎么是见死不救,我是在讲我们厂里的实际情况。” “你不能只接受几个人,其他人都赶回家去吧?” “他们那些人靠脸吃饭的,我们这里是要靠两双手的。” 陈重生的推三阻四,惹来沈金阳更大的不痛快,“陈重生,这是县政府的决定。” 陈重生一声不吭了,县政府的决定,他自然是不敢违抗,况且他妹妹还在里面。他也不是说完全拒绝,他只是在陈述事实,沈金阳就用县政府来压制他,让他无比的气愤。 “沈副县长,化工局也不是福利院,我们也有一千多职工要养活呢。” 沈金阳一拍桌子,“陈重生,我命令你,三日之内,把那些人安置到位。” 沈金阳说完,起身耀武扬威地走了。 陈重生郁闷到了极点,难道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我又不是谁的傀儡。 奇怪得很。 陈重生闷坐了一会,就决定去找陈重如。 第221章倒闭 “重如,重夏来找过你吗“ "哥,没有呀,重夏怎么了?″ "她们的剧团倒闭了。″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去找一下重夏,把她带到你的门市部,晚上我们一起见个面。″ 陈重生放下电话,心里满是愧疚。 他这个当哥的,应该说,并没有完全尽到做哥的责任,陈重夏大半年都没有演出活动了,他都不知道,这只能怪他当上局长之后,车接车送,游离于这座城市之外了。 他和陈重夏两兄妹,虽在同一座县城里,却来往不多。他除了化工局就是清风巷的小院子,一天到晚忙碌,脑子里全是些纷繁琐碎的事情,何曾有闲功夫想到重如和重夏她们。 要不是沈金阳来找他,他还蒙在鼓里。 有这样当哥的吗? 既然做不刭锦上添花,那雪中送炭,他肯定是义不容辞的。 陈重生立即召开局级办公会议,实际上就是沈有财和申军参加的三人会议。 自从两年前县委书记江成河在开会时为陈重生代言之后,沈有财和申军在陈重生面前,态度就慢慢开始发生了变化,不像陈重生刚来化工局的时候,他们不仅仅是瞧不起,甚至于还有点粗暴无礼,让陈重生在化工局寸步难行。 经过两三年的磨合,特别是在前不久的总结表彰大会上,连省里的副省长都肯定了陈重生的作为。肯定了陈重生,自然连同化工局也肯定了。岚县上级领导有了面子,自然作为化工局的二把手的他们,脸上也有光。 现在沈有财和申军,对陈重生有了一些另眼相看,在他面前也特别的彬彬有礼。 沈有财进来,面带微笑,不再是倚老卖老往沙发上一躺,而是规规矩矩地挺直腰板在沙发上坐下来。 申军虽然还是不苟言笑,但还是非常友好地挨着沈有财,两手撑住身子,屁股靠在沙发边沿坐着。 陈重生走到他们面前,很客气地说:“有一个紧急的情况,想跟您那们商议一下。” 沈有财和申军立即站了起来,一副听候指令的样子。 陈重生见到他们二人如此毕恭毕敬,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转身搬了一把凳子坐下,“请坐……坐呀。” 待他们二人坐下来了后,陈重生忍不住笑了,笑得晦涩,连他们二人也是一头雾水。 “沈副局长,你这段时间不是在为下属几家厂在招工吗?” 陈重生一问,沈有财欠了下身子,“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完了吗?” “根据他们报上来工种和人员数量,完成了一多半,可能是我们的宣传力度不够,每天来报名的人非常少。我准备组织各个厂直接到学校、到乡下去,现场招聘……” 陈重生打断了沈有财的话,“不必了,你先停下来。是这样,县里跟我们化工局塞进来一批人。” “太好了,省得我们下去亲自招人。” “你知道塞进来的是什么人吗?是歌舞剧团、话剧团、京剧团的一些人。” 沈有财倏地站了起来,扇风似的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些戏子,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动动嘴皮子,什么也干不了。” 陈重生还补充了一句,“应该还有一些老弱病残。” 沈有财态度很坚决,“那绝对不行,我们化工局又不是养老院。县里纯粹是开国际玩笑。” 陈重生瞅瞅沈有财,又瞅瞅申军,“今天沈副县长来找我说的时候,我跟你想的一样。可这是县里下达的任务,我也沒有办法,所以才找你们来商量。” 申军提出一个建议,“完全不接受,恐怕说不过去,我们可以根据他们的年纪和身体状况,选择性的接受一部分。” 陈重生马上否定了,“不是一部分,是整体、全员进入化工系统。” 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三人都知道,一旦化工局接受了他们,无论这些人能否干活,化工局都是要给这些人开工资,要把他们养活起来,这对化工局来说,就会背上沉重的经济负担,也会给他们这些领导干部的工作带来很多的麻烦。 沈有财马上想到了陈重生和江成河的关系,“小陈,你去找江成河书记,说说看。” 申军和沈有财也有同感,“老沈说得对,小陈,具体的事我们可以去做,但这个事,只有你才能决定。” 他们俩人把责任往陈重生身上一推,陈重生本来就很为难,现在更是茫然不知所措。 “沈副县长给我的命令,三天之内必须全部完成接受工作,你们让我找谁去,恐怕也不好使。那这样,你们回去想一想,有没有别的好点子,我们明天早上再碰一碰头。” 他们俩人出了陈重生的办公室,会心地相视一笑。 沈有财嗫嚅一句,“有好戏看了。” 第222章生意人 陈重生一筹莫展。 天黑了,陈重如也没有回电话,陈重生又不知她现在在哪一个门市部。 “喂,找陈重如。” “你是哪位?” “我是她哥。” “陈经理不在。” 陈重如的食品厂经过这三四年的发展,现在的规模与当初的十来人的小作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的销售网点遍布全县乡镇,成为了岚县名符其实的私营企业。 陈重生走在半路上,灵机一动,陈重如的食品厂和食品公司在发展、在扩充,势必要增加人手,何不让她帮忙解决陈重夏的问题时,顺便解决她们单位里的一些人呢。 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重生箭步如飞。 他直接踏进了重如食品公司的总部。 门口一个年轻的女孩问:“您找谁?” “我找你们陈经理。” “我也在等陈经理。您有什么事吗?” 陈重生正欲开口,背后传来一声,“陈局长。” 陈重生一扭头,见陈重如意气风发款款而来,后面跟着低眉耷眼,有点楚楚可怜的陈重夏。 陈重如走到那个女孩面前,接过她递上的文件夹。 “陈总,今天的日报,我已经整理好了。” 陈重如随便翻开瞥了一眼,“好。你回去吧。” 那个女孩离开后,陈重如摇身一变,笑盈盈看着陈重生说:“哥,刚才慢怠,公事为上。” 陈重生也笑了笑,“重如,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现在这个老总的派头挺足。” 陈重如仰天大笑,“哪能跟你局长大人相比。你的车呢?” “我走来的。” “你吃沒有?” “还没呢。重夏,我们一起去上馆子,哥请客。” 陈重如说:“我刚才带二妹在馆子里吃了。” 陈重生走到陈重夏跟前,“重夏,吃饱沒,哥再请你去吃一点。” 陈重夏摇摇头,羞涩地笑了笑。她许久没有感受到了家人的关怀了,现在突然听陈重生这么一说,鼻子一酸,眼里泪花闪烁。 陈重如大声招呼,“进去吧。” 三兄妹在一间小会议室坐了下来。 陈重生看着陈重夏,“重夏,哥先跟你道歉,哥今天才知道你的情况。哥工作太忙,没有关心你,哥对不起你。你的工作,包在哥的身上。你现在还住在团里的集体宿舍吗?你搬到我的房子里去,那里一直空着。” 陈重夏依旧一声不吭,轻微的点了下头。 陈重如大声地埋怨道:“哥,你只顾着你自己的工作,你真正的关心过谁,关心过我吗?也没有吧。” 陈重生自己清楚,他确实对她俩没怎么关心,不过,他对陈重如的公司还是有关注的。 “重如,重夏,你们发展很好的时候,用不着哥的关心,我想告诉你们俩的是,哥永远是你们的大哥,你们遇到困难,哥肯定是第一个伸出援手,你们大可以放心。” 陈重如说:“这还差不多,像一个哥说的话。哥,那你准备如何安排重夏?” 陈重生问:“那还得问问重夏,看看重夏自已的意愿。重夏,你是想去我们化工局,还是留在你姐身边?” 陈重夏痴愣了半天,低低地说了句,“哥,我去你那里吧。” 陈重如不满意了,“重夏,姐对你不好吗?” 陈重夏柔声细气,“姐,不是这样的,我们团划到了化工局。团长跟我们说,化工局答应接受我们,我们还是国家正式职工。” 陈重生都还没有答应,结果县里都已经把风吹到陈重如她们团里,她们团长肯定不会信口雌黄,一定是他们团长得到了通知,才会传达给陈重夏她们的。 陈重生现在是骑虎难下,不说别的,也要为他二妹陈重如着想。 “重如,你就不要跟我争了,重夏就跟我到化工局去上班。” 陈重如安慰道:“重夏,你到哥那里去,也好,一生都有保障。不像在我这里,有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陈重生见陈重如说一些丧气的话,“重如,你说的是些什么话,你现在的公司发展如日中天,我还想请你帮忙呢?” 陈重如问:“帮什么忙?” “我们化工局不是接受了重夏她们三个团嘛,我们可能安置不了这么多人。重如,反正你现在在向全县境内发展,能不能帮我安置一些人?” “可以呀,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陈重生听到陈重如这话,心里就不太舒服,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我跟你送人来,这本身就是好处,你还想要什么好处?” “我想要县里的优惠政策。” “县里的优惠政策?” “是啊,譬如,税收减免之类的。” 陈重生觉得陈重如现在怎么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生意人,什么时候都是利益至上,连他找她帮忙都要进行交换,“哥,只能帮你去问一问。” “谢谢哥。” 第223章火烧眉毛 陈重生一到局里,申军就来跟他报告了一个情况,看来他昨天晚上也没有闲着,也在积极想办法。 “小陈,我昨天晚上去找了崔副县长,崔副县长说,这是县政府的决定。” “我知道。崔副县长有什么交代?” “他只是嘱咐我们把工作做细,做扎实,每一个人,一个萝卜一个坑,都要有合理的岗位。” “看来,我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老申,等一会你陪我一趟。” 现在的陈重生肯定是希望申军和沈有财和他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共同来度过难关,所以他叫老申,也是想拉近他们的这种距离。 “去哪?” “去找一下沈副县长。昨天他来了,我没有马上答应他,他走的时候好像不太高兴。” “好吧。” “现在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了。老申,你在这里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些事要跟沈副局长交待一下。” 陈重生匆匆忙忙走了出去。 申军瞅着他慌乱而不安的样子,说实话,他想帮他,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昨晚上崔劲家,也是想让县里考虑到他们化工局的难处,不能把包袱一骨脑儿全扔给他们,其它单位多少可以帮忙分担一点。 无奈,崔副县长一句“县政府已经决定了”,把话完全堵死了,他还有什么办法呢?目前,在他这里,山已穷,水巳尽。 陈重生去找沈有财,他的办公室门关着。 陈重生看了一眼手表,早过了上班时间的点。这个沈有财,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陈重生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 沈有财喘着粗气快步走了过来,打开了办公室,“对不起,对不起,陈局长。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一个熟人,聊了会儿,耽误了。” “老沈,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件事已经到了火烧眉毛了,县里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还必须把每一个人安排到岗,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路上跟别人聊天呢?” 沈有财脸一下子拉长了,满腹委屈,“我的陈局长,我也在想办法,到处打听,有没有什么单位现在正在招人。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就开始劈头盖脸……” “老沈,对不起,我也是急昏了头。” “是这样,我刚才在路上遇到的这个人,他是地委所在的滨江市一家大型国营纺织厂的,这次他是来岚县招人的,而且他说,有多少招多少。你说,这是不是天助我们也?” 陈重生差一点跳了起来,抓住沈有财,“太好啦!老沈,我刚才……” “没事,都是为了工作嘛。” “老沈,那这样,你先去一下文化局,跟他们交涉一下,把花名册拿到手,然后根据化工局下属企业所需的工种和人数,一个个落实到位之后,再请你那位熟人到局里,把剩下的人员交给他。你看,我这样安排行不行?” “好。” “我和老申去一趟县里,跟沈县长回话。我们兵分两路。老沈,辛苦了。” 陈重生和申军立即前往县政府大院。 陈重生一下车就叮嘱小李子,“等在这里。” 他们俩找到了沈金阳。 沈金阳一见是陈重生,本来坐在办公桌边的他,抬了一下屁股准备起身迎接,旋即又坐下了。 昨天他亲自去化工局,一是让陈重生觉得县里的领导非常重视这事,二来是想嘱托陈重生尽快把事情落实。没有想到,陈重生把困难说了一大堆,推三阻四,了情不了愿,所以他才一气之下走了。 沈金阳依旧以为,今天一早陈重生亲自找上门来,肯定还是为了昨天那事,继续诉说他们化工局的困难,请求他高抬贵手的。 沈金阳面无表情,显得很冷漠,“你们来了。” 陈重生走到沈金阳的面前,“沈副县长,昨天我……我没有顾全大局,只看到了化工局的困难,没有想到县里的难处,有些话说得有点过份,还请你别太介意。” 沈金阳立刻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笑容满面,和风细雨,“陈局长,你多虑了,我怎么会计较,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请坐,请坐。” 陈重生继续站着说:“沈副县长,安置工作我们进行了全面布署,已经落实了。” 沈金阳舒心地笑了,“陈局长,我就知道你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完成县里下达的任务,绝不会打折扣。”他一只手握住陈重生,一只手握住申军,“谢谢你们。” 这一次的安置工作,对于沈金阳来说,是他走上副县长岗位主抓的第一件大事,如果能让那些演职人员没有任何怨言,平安落户化工局的下属企业里,那也可以说是他的一大政绩,对于明年的县长换届选举,他说不定还可以去争一争,碰碰运气。 现在,他的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陈重生汇报完工作后,就离开了。 申军在后面咕了句,“变色龙。” 第224章老弱病残 沈有财从文化局拿到了化名册以及每个人的基本资料后,组织局里的人开始按照下属企业所需的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分配相关的、看上去比较合适的人员。 分配完了,开始印制通知,填写姓名、盖章,返回原单位发放。 然后,沈有财打电话把他那个熟人,滨江市国营纺织厂人事科的周科长叫到了化工局。 周科长一看花名册上面,用红墨水打的勾勾,本来眼睛就有点近视和老花,只见上面红通通一片,“沈局长,你这都选完了,我还选什么?” 沈有财就指着红勾勾的间隙处的人名,“这,这,这不是呀,多得很。” “老哥,你把好的都选走了,剩一些残花败柳。” “我也就随便一勾的,也没有见到本人,还不是瞎子摸象。” 周科长戴上眼镜,定睛一瞧,单从名字上看,果然是一些女性的名字,而且她们的年龄大小不一,这恰好是他所需的人,他心中一阵窃喜。 周科长把三十岁以上,登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沈局长,那就这样吧。” 沈有财握住了周科长的手,“感谢,感谢你老兄的帮忙。” “老哥,我也就算是助人为乐,我们互相帮助,各取所需嘛。” 周科长满心喜悦地走了。 沈有财看着花名册上还有十多人没有打勾,没有安置,全是一些年龄偏大的,典型的老弱病残,怎么办呢?他依旧愁眉不展,愁绪满怀。 陈重生一回到局里,沈有财拿着花名册就奔了过来。 “老沈,都办妥了?” 沈有财把花名册递上,“化工局的都安排好了,部分年轻的女工,被滨江的纺织厂招走了,还剩一些老弱病残,这些人恐怕没有什么单位肯要?” 这些人干不了多长时间,要么病退,要么退休,接受单位还得保证他们后半辈子的正常生活,确实没有什么单位愿意做这种无谓的付出, 陈重生想想,也是头都大了,就在心里埋怨文化局太不是东西,甩包袱甩得这么干净,他们文化局内部就不能消化一些吗?譬如文化馆、新华书店什么的。 申军说:“小陈,剩下的一些人直接退给文化局算了,不行吗?” 沈有财也赞成,“对,让文化局内部消化得了。” 陈重生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们俩人的目光像舞台上的追光似的,停在他的身上,不停地移动着。 陈重生当然不愿意这么做,头都跪了,还在乎作一个揖,不是陈重如那里答应可以安置一些人的嘛,“你们放心吧,这些人我来想办法,总会有他们的去处。” 沈有财附和道:“我再跟下属企业打听一下,看能不能再增加几个岗位,其实这些剩下来的人当中,有不少能人,像导演、编剧、乐手等等,企业里搞宣传也是一把好手。” 陈重生说:“就这样,我们一起想办法。” 等他们一离开,陈重生就急忙展开花名册看了起来,他在找陈重夏的名字,上面已打了红勾,他才落了心。 陈重生原本是想询问一下沈有财,也是怕引起他的误会,以为他这个局长为了自己妹妹以权谋私,甚至会怀疑他积极推进这项工作是因为他妹妹,那他就真的是有口难辩,得不偿失了。 陈重生带着花名册又去找陈重如。 “就只剩下这十几个人,重如,你看你怎么来安排?” 陈重如到底是生意人,她拿着花名册,仔细看着,“哥,都是些四五十的人,他们还能干活吗?” “怎么不能干活?我还告诉你,他们这些人可都是他们团里顶尖的人物。” “我才不管他们原来有多大的能,我在考虑他们能不能把我的事做好。” “这你放心,他们都是文化人,一学即会。” 陈重生说出这些违心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脸红,他也是无计可施,并不是有意想糊弄他妹妹,他只是想,陈重如公司那么多人,她都把他们培养出来了,这些人也应该不在话下。 “行吧,我再开一家门市部,就让这些人去做。” “人交给你了,随便你用。” “哥,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什么事?” “哥,你不会过河拆桥吧?你说要给我一些优惠政策的。” “我哪里有这本事,不过,我可以帮你去找人说说看。” “信你一回。重夏呢?”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第225章去一个陌生的城市 陈重夏拿到团里发的滨江纺纺厂的通知书,不知如何是好。 她哥答应过她,说好了把她弄到化工局他的身边上班,怎么会把她一个人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她也没有给她们陈家、给她哥丢过脸呀? 这两三年来,过年过节,她也出场不少,上演了许多人物,巜红灯记》里李铁梅,《洪湖赤卫队》里的韩英……她也算得是团里初出茅庐的一个小有名气的角。 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剧场受到录相、电视的冲击,开始走下坡路,观众对他们的老套不再感兴趣,甚至于对他们演的这些嗤之以鼻。 陈重夏最初那么勤奋、努力,起早贪黑练基本功、练唱腔,本以为可以就此开始了一个玫瑰般的美丽人生,在鲜花和掌声中享受人生最大的乐趣。 她哥当上了县里的局长,走到哪里都有司机开车接送,很有一点戏里面坐在轿子上老太爷的派头;她姐做生意也是风生水起,县里、乡镇的街道上,到处可见重如食品厂的招牌,这些都令她非常的羡慕和自豪。 陈重夏当然也不想甘于他俩之后,也想成就一番自己的梦想和事业… 现在自己成了别人甩也甩不掉的包袱,她还得去乞求她哥、她姐的收留,陈重夏心里涌起绵绵的怅惘、哀伤。 她也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尽管陈重生和陈重如对她没有丝毫的嫌弃,她依然害怕见到他们,害怕跟自己的亲哥、亲姐倾诉内心的彷徨、迷茫和苦楚。 陈重夏第二天带着简单的被褥行李,孑然一身到车站打了一张去滨江市的车票,悄无声息地走了。 陈重如本来想去剧团把陈重生扔给她的那些人招集起来,开个会,给他们讲一讲,怎么样运作一个门店,怎么样做好生意。 陈重如到了剧团,那些没有拿到通知书的人,聚在一起,一个个胀红着脸,围着剧团的一个女副团长讨要说法。 副团长跟他们苦苦哀求,“你们找我,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现在也没有着落。你们稍安勿躁,县里保证了的,每个人都有出路,都有饭吃。” 陈重如在他们后边听了一会,这些人原本是她非常景仰的一些人,现在突然变成了毫无用处之人,确实令人唏嘘,她不禁有点可怜起这些人。 陈重如在后面轻唤了一声,“团长。” 大家转过身来,副团长见眼前一年轻女孩,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但眉眼间有一种傲视一切的气度,问:“姑娘,是你叫我吗?” 陈重如面对这些人,完全是一个救世主的姿态,“我来帮您那们。” “姑娘,你是……” “我是重如食品厂的陈重如,您那们几个,划到了我单位。” 副团长抓到陈重如的手就握住了,“太谢谢你了。”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向其他人说,“我没骗你们吧,是不是有单位要我们了。” 有一个人小声问:“你们单位是国营的吗?” 陈重如心想,你们都被抛弃了,还在这里挑精拣肥。她非常硬气地回答:“我的重如食品厂是私营企业,是上百人的大公司。想进我们公司,不是随便就能进的,那是要凭本事的。这次答应接受你们,纯粹是为化工局分忧纾困来了。” 陈重如几句话就把这些与社会有些脱节,仿佛是象牙塔里的人震住了。 副团长连忙解释,“陈总,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国营、私营都一样,现在不是搞市场经济,私营企业更有前途嘛。陈总,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公司报到?” 陈重如就把一沓通知书递给了副团长,“请您帮我发一下。” 陈重如说完,就向剧团宿舍走去。 副团长见状,就问:“陈总,你要找谁?” 陈重如头也没回,“陈重夏。” 副团长把未发完的通知书往一个人手里一塞,就小跑到了陈重如身边,“陈总,你不用找了。” 陈重如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副团长问:“重夏是你的……” “我是她姐。” 副团长像见到亲人似的,突然把陈重如揽进怀里,“哎呀,你是重夏的姐?我是重夏干妈,是我把她招进剧团来的。我教她识谱,教她练功……唉,重夏这孩子,可惜了,没有遇上好时候,要不然……” 陈重如对副团长表白的这些,似乎并不感冒,反倒觉得她这么热情的攀亲引戚,有些微的反感。她从副团长的怀里挣脱出来,淡淡的表示了感谢,“谢谢您。陈重夏在宿舍吗?我找她有点事。” “她走了,你不知道?” 陈重如对副团长话里的责怪没有理会,“她去哪了?” “去滨江,一个纺织厂去上班了。” “啊?怎么会这样?” 陈重如气不打一处出,差一点,老羞成怒。 第226章要人 陈重如叫了一辆的士,气冲冲的到了化工局。 她见到了陈重生,头一次不分青红皂白数落起她哥来。 陈重如像个讨债的,板起脸问:“重夏呢?” 陈重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儿懵了, “哥,我问你呢?重夏的人呢?” 陈重生这才像是明白了点什么,“重夏怎么了?” “是我在问你,重夏人去哪里了?” 花名册上,陈重夏的名字上打了红勾,陈重生知道她已经被化工局录用了,通知书也已经下达,按道理她应该去下属企业报到上班了。 陈重生倏然想起了一件事,“重如,你先坐,我马上回来。” 陈重生着急蛮慌地跑到车队办公室,“小李子,你过来。” 小李子被叫到门外,“哥,去哪?” “我让去剧团接陈重夏,你接的人呢?” “我没接到,别人说她已经走了。” “去哪里了?” “去滨江市了。” 陈重生吼道:“那你回来了,怎么不跟汇报?” 小李子怯怯的说:“我以为你知道……” “你以为……自作聪明。” 陈重生转身快步回到自己办公室,陈重夏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陈重生不用去问沈有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妹妹的事,就没有特意去拜托沈有财,沈有财自然是公事公办,把陈重如划到了滨江纺织厂。 目前,陈重夏人已走了,木已成舟,想让沈有财再去把人要回来,恐怕也比较困难了。 但他必须要给陈重如一个交代。 他慢慢走近了陈重如,“重如,有一个事,哥跟你说一下,县里让我们化工局安置重夏她们一些人。你想,他们那么多人一下子涌进化工局,我们也吃不消。这两天我一直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就把重夏这个事给疏忽了。不过,重夏没有分配到我们化工局,分配到滨江市去了,也好,阴差阳错,她去大城市了。将来,她在大城市里落户,我们还有一个城里的亲戚。” 陈重生的一番自圆其说,似乎并没有缓解陈重如的恼怒,相反还刺激到了她。 陈重如陡地站起身,“有你这样当哥的吗?没心没肺。” 陈重生只得赔不是,“哥错了,错了。” “错了就完了,你现在就去滨江把她找回来。” “你让我去哪里找?” “那我不管。人是你弄丢的,必须把人找回来。重夏一个年轻姑娘,什么时候出过远门,要是遇到坏人……你现在就去。” 陈重如说着,就使劲的把陈重生往门外推。 陈重生微仰着头,努力让自己身体保持平衡,看来不答应陈重如,今天还脱不了身了,“好,好,我去找,现在就去。” 陈重生面对他妹妹的娇嗔和死缠烂打,也是无计可施,总不能跟他妹妹以官位压人吧,况且自己有错在先,只得先应了再说。 陈重生答应了去找人,陈重如针锋相对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哥,我陪你去。” “不用。你先回去吧。” 去找人,还得知道去哪里找吧。 之后,陈重生向沈有财了解一些情况。 沈有财一听,忙责怪道:“哎呀呀,小陈,你说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陈重夏是你亲妹妹,莫说是进我们下属单位,就算是留在化工局也未尝不可。哪里挤不出一个空位置,多大点事。” 陈重生说:“老沈,我是怕…” “嗨,你呀……我们努力工作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家人过得好一点。可能你们年轻人还体会不到这一点。” “老沈,你现在告诉我,我妹妹还能从滨江纺织厂要回来吗?” “看转户口沒?要是没转户口,她想回就回。小陈,你先等会,我来跟你问一问。” 沈有财转身就去打电话。 陈重生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把陈重如找回来,重新回化工局,沈有财肯定会在局里给她安排一个轻松的工作,但这种明目张胆,仿佛是在像局里人昭示,局长公然的以权谋私,那他以后还怎么硬气在化工局里主持工作,沈有财还不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不,绝不能这么草率! 陈重生正要拒绝沈有财,沈有财已打完电话,双手一摊,丧气地说:“小陈,你妹妹的户口都已转走,回来恐怕……” 陈重生顺水推舟,“老沈,费心了,这事就算了。” 沈有财提醒了陈重生一下,“小陈,再有什么事,一定要提前跟我说。” 第227章暗流涌动 岚县组织部干部科的丁科长陪同滨江地委的两位同志,突然莅临化工局。 沈有财在办公室里一眼瞥见,黑色的红旗牌小汽车就停在陈重生的办公室门口,就知道化工局里来大领导了。 可他并没有接到通知,不知道是哪一级领导,所为何事到访。 他把头伸出门口,好奇地向外张望了一眼,正好被刚下车的丁科长瞧见,“老沈,来,来。” 沈有财显得有些小兴奋,三步并成两步走到丁科长跟前,“丁科长,他们是……” 丁科长没有介绍一同前来的两人,而是附在沈有财的耳边,低声说:“地委组织部门来了解一下陈重生的情况,你去找一间会议室,安排一下。” 沈有财回头对地委来的同志,微微一笑,“请跟我来。” 沈有财突然有一种喜从天降的感觉,陈重生这小子是要调任,那么他自己的机会又来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要争取再往上走一步,不然临退休了,还是一个千年老二。 沈有财非常热情地把他们三人带到了会议室,给他们一人沏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他们面前。 丁科长在地委的一个年长的领导耳边,嘀咕了几句。 年长的领导对沈有财说:“你也坐吧。”待沈有财胆怯坐下后,“你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我们来这里,主要是对陈重生在化工局三年来的工作,做一个简单的组织调查。” “哦。”沈有财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在脑子里迅速作出反应。 陈重生在化工局表现突出,那就有上调的可能,至于他上调到什么岗位,这一切都与他沈有财无关;要是陈重生在化工局表现平平,甚或是有什么劣迹,陈重生也不可能下到他的位置,但可以肯定的是,陈重生会继续待在化工局做他的局长。 沈有财思路一捋顺,他就开始搜肠刮肚,净捡好话说,“陈重生局长来到化工局之后,勇于开拓,勇于创新,化工局的面貌焕然一新……他身体力行,大刀阔斧地对下属企业进行排污整治,还岚县人民一条美丽、清澈的河流……前不久,他为县里排忧解难,想尽一切办法,解决了文化局倒闭的几个剧团好几十号人的出路问题,他甚至连自己的亲妹妹都顾不上……” 地委的领导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刷刷写着,间或抬起头,“还有吗?” 沈有财把他所知道的,都添点油加点醋说得差不多了。 “你觉得陈重生还有哪些不足的地方?” 沈有财太知道这里面的历害关系了,好话说一千道一万,最后一句坏话就有可能把人完全否定。局里面有关陈重生与检测员胡萍扑风捉影的传闻,他自然只字未提。 沈有财装着挠头,“不足?……还好。陈重生局长很注重个人修养,洁身自好。” “那就这样吧。你帮忙去找一些局里面的普通工作人员,最好是老、中、青都有。” 沈有财去找了些好说话,关系还算是比较近的几个人,并叮嘱他们,只许说好听的话,这关系到化工局的形象问题。 沈有财的老道,可谓是深不可测,就连陈重生本人后来耳闻了一些,沈有财这么一味的捧他,陈重生自己都觉得汗颜。 最后轮到申军去谈话时,他还算比较客观,实事求是地说了些陈重生的不足,诸如喜欢单打独斗,很难和群众打成一片,还有自视清高孤傲,有点看不上班子里的人,甚至于有时还目无上级领导,我行我素…… 地委的调查人员一走,沈有财和申军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陈重生办公室。 沈有财很神秘地问:“地委的领导没有找你吗?” “找我干什么?没有呀。” “专门来调查你的。” “调查我?我有什么好调查的。” “小陈,我可是在他们面前专门说的好话,反正是把你说成了无所不能的圣人一样。” 陈重生就朝沈有财笑了一下。 申军十指紧扣,两个大拇指抵着好玩,“我可是说了真话的。小陈,我也想说你好话来着,可地委的人说不需要,只要我说你的不足。” 沈有财凑近申军,“你说什么了?小陈代表的是化工局,这涉及到化工局的形象问题。” 申军也不避讳,“小陈身上有的不足,我都说了,怎么了?我不会来虚的。” 沈有财批评道:“一点大局意识都没有,你怎么当领导的?” 陈重生只得劝慰,“说了就说了,人无完人嘛。” 第228章感恩 你别看陈重生在沈有财和申军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其实他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根本就无法平静下来。 他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地委为什么要来调查他呢? 他在化工局这三年来的工作,可圈可点,虽说有些出格,但并未违反上面的精神和政策,更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有中饱私囊之嫌,在这一点上面,他大抵是不用担心的。 可是,地委不会无缘无故来调查他,应该是有缘由的,只是他现在不清楚而已。沈有财不清楚,申军也不清楚,但陪同地委同志前来的丁科长是一定清楚的。 他岳父张之洞曾跟他说过,他当化工局的局长,就是这个丁科长向县委书记举荐的,所以说,丁科长应该是有恩于他的。古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衔环结草,以报恩德。这是陈重生父亲小时候经常教育他的。丁科长对他的这一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没齿难忘。 陈重生拿着电话,踌躇不前。他在想,自己该不该向丁科长打听一下,要是他向丁科长问,凭借丁科长跟他岳父的这种特殊的关系,丁科长断然会告之他实情。 地委的同志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打电话去问,是不是显得他胸无城府,藏不住事,毛毛楞楞。 于是,陈重生决定晚上亲自到丁科长家去一趟。 他在路上买了两瓶本地酒厂生产的好酒。丁科长好酒,他是知道的。他结婚时,曾目睹了丁科长连干三杯的豪爽劲头。 陈重生找到了县委的一幢陈旧的三层宿舍小楼,他向进出的人一打听,丁科长住三楼东头。 他到了三楼,昏暗、狭窄的楼道里,充溢着各种菜味和呛人的烟味,以及门对门摆放着的煤炉子占据仅有的行走空间。 陈重生要穿过去不得不侧着身子,还得盯着脚下,不然就会踢飞搁在地上锅碗瓢盆。他好不容易挪动到了东头丁科长家门口。 丁科长一家人正在就着一张小方桌上吃饭,只有丁科长和他老伴坐着,儿子和儿媳端着碗站在边上,孙儿在老伴怀里。十几平米的房间住着他们祖孙三代人,实在是拥挤不堪。 “你找谁?”丁科长的儿子问。 此情此景,陈重生心里酸酸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丁科长一抬头,忙招呼起来,“是小陈啊,来来,进来。” 丁科长老伴立即抱着孙子站了起来,给陈重生腾出座位。 陈重生把手里的酒放在门里,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扭曲着身子站着,“丁科长,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 丁科长向家里人说:“老张的女婿。你们吃完没,吃完了去楼下玩会。” 陈重生连忙劝阻,“不用,丁科长,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您。” 丁科长向家里人使了个眼色,儿子、儿媳和他老伴仿佛过九曲桥似的从满屋的杂物间走了出来。 “小陈,坐。让你见笑了。” “没……” “小陈,你是不是为地委调查你的事而来?” 陈重生摇摇头,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清楚在丁科长和他岳父面前,最好不要耍小聪明,他们都是饱经风霜,阅尽人间万事万物的人。 “丁科长,我真的是一直都想来看您的,您在三年前推荐我去化工局,我一直在心里记着。” “过去的事,你不用放心上。再说,我跟你岳父这层关系,我推荐你也是应该的。” 陈重生是诚心实意感谢,便站起身,给丁科长深深地鞠了一躬。 丁科长抓住他的手,“小陈,你坐,你别搞得这么正式。你自身条件过硬,我和你岳父才保你,要是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就算我们再怎么使劲也是枉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您那们对我真是太好了,可是我……真的是无以为报。” “你把工作做好了,取得了突出成绩,就是对我们这些搞组织工作的人的最好回报。我这绝对不是官话,你想,你将来的为官之道走得越顺越远,就说明我们当初的眼光是对的。” 陈重生憨憨一笑,“丁科长,那这次地委……” “这对你是好事呀。你岳父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既然张之洞没有跟陈重生交底,那丁科长更没有必要信口雌黄,只得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地委组织部门下来调查,也就是一般性的例行调查,没有什么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哦。” 第229章重用 老县长因病住进医院里,地委就让江成河代理县长之职,江成河以为也就两三个月,至多半年,哪承想,老县长一病不起,江成河肩挑两头,一晃干了三年之多。 今年年初,他听内部传闻,无论是机关,还是企事业单位,像他这种情况的,一律实行党政分开,其目的就是加强各职能部门的领导和组织。 江成河心想,这也很好,正中他下怀,他确实想卸下县政府的担子,他一人难以顾两头。 那谁有能力担当县政府县长之职呢? 江成河思来想去,岚县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大县,一县之长,统领大局,肯定是既要懂农业,也要熟悉工业,而在职的副县长似乎恰好都缺乏农村工作的经历、经验。 他心目中一直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是陈重生。 两年前,他就有意想把陈重生推出来,但遭到了组织部门张之洞的阻拦,原因是那时的陈重生资历太浅,难以堪当大任。 自打副省长秦书歌来参加了陈重生搞的化工局整治清河的总结表彰大会之后,江成河觉得是时候旧事重提,重新考虑把陈重生推上县长的位置。 这一次他和张之洞居然想到一起去了,可谓是一拍即合。 老实说,江成河这么做,既是从工作出发,也有自己的一点个人私心,也不能完全说是私心,而是想让自己做得更彻底一些,以引起大家的关注。 八十年代初期,国家政策的重心已经转移到经济建设,实行改革开放,同时大胆启用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走上领导岗位。岚县和其它地方一样,也在积极地储备、培养年轻干部。但大家依然心存疑虑,毕竟*****中那些年轻人的所为,大家还记忆犹新。所以真正启用年轻干部,或多或少有点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即便是启用,也是把这些年轻干部放在并不怎么重要的岗位,还多是一些副职,就像是一个摆设,并没有让这些年轻干部独当一面,充分展示他们的智慧和能力。 江成河在这方面应该还算是走在前面的,他和张之洞他们的组织部门一起,大胆地启用了陈重生,任瓦池乡的乡长、任化工局的局长,都是基层单位的一把手,让他冲在前面,闯在前面,虽然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但陈重生取得的成绩也是斐然的,有目共睹的。 但江成河依旧不满足于此,他想让陈重生走到更高的位置,他想让岚县县委在大胆选拔年轻干部方面成为全省,乃至于全国效仿的一个的榜样、标杆。 江成河也很清楚,他这么做,是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的。倘若陈重生的工作出了纰漏,惹来民怨,他倒下了,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时他江成河的政治生命估计也就到头了。 所以,他必须睁大眼睛盯住陈重生这小子,当然还有他信得过的张之洞也会盯住这小子,应该不会让他轻易地跌倒,也就是说,陈重生有两只有力的大手在搀扶着他,支撑着他。 江成河亲自去省里,向老熟人副省长秦书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副省长本来就是从岚县走出去的,他对岚县像江成河这样的老部下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他当即就跟江成河表态了,“好啊,你们可以试一试。” “老秦,还想请你帮我跟省委说一下。” “当然。这件事,恐怕还要你们地委拿主意” 江成河好像是得了上方宝剑似的,心里更有了底气,便立即返回到滨江地委,向地委组织部门作了申请。 地委组织部门反应迅速,立即组织人对陈重生在瓦池乡和化工局的工作进行了全面的调查,并找了县政府的县级领导像副县长崔劲、沈金阳,包括躺在病床上的老县长了解陈重生的情况,最后在县委组织部门召开了两次会议,针对陈重生的方方面面进行了总结。 地委组织部门的人调查陈重生的原因,不知是他们下来的人不清楚,还是恪守组织原则,他们对外一律宣称,只是对干部的例行调查。 明眼人马上就知道了,只有被提拔的人才会被上级主管部门调查,事实上大部分的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不清楚陈重生到底会提拔到什么样的岗位。 最为不安的应该属于崔劲和沈金阳。 第231章特殊的会议 江成河召开一次县委常委的扩大会议。 除了一个生病住院的老县长缺席之外,江成河、张之洞、金灿正儿八百的常委委员都参加了。既然是常委的扩大会议,还有一些被邀请的副县级干部,崔劲、沈金阳以及负责公检法的领导也悉数到场。 另外地委组织部门也来了两个人。 这里面还有一个特别的人,那就是陈重生。 所有的人围在一个橢圆形的会议桌坐下,正好沈金阳坐在陈重生的对面。 沈金阳心里就犯嘀咕,陈重生怎么也来了,他一个局级干部? 陈重生是接到县委办公室的秘书小茹打来的电话,让他务必来参加这样一个会,他也没有过问到底是个什么会议。 他到了会议室,才发现里面的人全是岚县的头头脑脑,而自己这个层级的干部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似乎与在座的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江成河用食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大家便把目光汇聚到身上。 “我们开会。”江成河很有礼貌地朝坐在他右手边的张之洞点了一下头,又朝左手边的来自地委的萧部长微微欠了下身子,笑了笑,然后环顾了会场,说:“我们先请萧部长宣布地委的决定。” 萧部长朝张之洞伸了一下手,谦让着,张之洞立刻站起来,也伸出手,意思是还是您来吧,您宣布地委的决定更合适。 萧部长这才缓缓站起来,“我先说明一下情况,你们都知道,江成河书记兼负县委和县政府两头的工作,也是因为他身体好,身壮如牛(爽朗地笑了),才坚持到现在。一年前他就向我们申请,要求辞去岚县县长之职,前不久他又再次向我们申请,正巧遇上上头开始实行简政放权,所以我们不得不下决心,经过反复的磋商,同意了他的请求。” 萧部长友好地拍了一下江成河的后背,这里面的含义有信任,有赞赏。 萧部长从地委陪同来的另一个同志手里接过一个通知,很远就能瞧见上头的粗红标题。 萧部长轻咳一声,双手展开通知,郑重地念道:“关于任命陈重生为岚县人民政府代理县长的决定……” 萧部长一念完,江成河率先鼓起掌,会场里响起了一片掌声。 张之洞有意识地扫了一眼会场,只有崔劲埋着头,懒洋洋地拍了几下,而沈金阳甚至于鼓掌的样子都没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陈重生。 陈重生扭着头,瞅着萧部长,完全懵了。 他刚来这里时还在疑惑,怎么他一个局级干部能有机会参加县委常委的扩大会议呢。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不只是突然,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他现在脑呆里嗡嗡作响,也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上面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决定,由他来做岚县县长。 他有资格吗?有这个能力吗? 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之前没有人找他谈过话,似乎前一段时间他岳父曾暗示过一些,他当时也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萧部长念完把一纸通知递给江成河,江成河又递给张之洞,张之洞又通过旁边的人,递到陈重生面前。 陈重生双方捧着,微微发抖,这上面的白纸黑字,任命陈重生为代理县长,是真实的,而且是是地委的决定,这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改变,哪怕是假装申辩一下或是婉拒一下,恐怕在这种场合都不太合适了。 陈重生下意识地站起来,给大家一一鞠躬,表示了感谢大家对他的信任。 最后,江成河做了一番解释,他明知道这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但他还是要说,好像不吐不快似的,“我猜,大家肯定会有很多的疑问,为什么这次代理县长不是从副县级干部中产生,或者是从别的地方空降一个人来,这都是我的主张,是我向地委要求的。现在全国都在大搞改革开放,首先我们的思想要解放,观念要改变,不能囿于过去传统的老一套固步自封,所以我主张大胆启用德才兼备的年轻人走上领导岗位,为我们的干部队伍注入新鲜活力……” 江成河富有激情地说着,陈重生如梦初醒,心潮激荡,也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第232章表态 会议结束后,张之洞跟陈重生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让他在会议室里等着。 张之洞和江成河去送萧部长他们离开后很快又返回到会议室。 陈重生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如此信任自己的江成河面前,是表示一下感谢,还是应该表达一些忠诚和决心呢? 江成河拍了下陈重生的肩膀,“坐。”便在陈重生的面前坐了下来,“怎么样?” 陈重生反应慢半拍,“啊?” 张之洞陪着他这个女婿站着,帮他解围,“成河,今天这事,事先没有告诉他,可能有些突然,看他这个样子,还有点懵。” 江成河压了压手势,“坐,坐下说。老张,你也坐。” 陈重生怯生生地坐下,张之洞站着,真的是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护着,“陈重生,书记这样信任你,看重你,为了把你推到县长的位置,专门去省里,去地委到处游说,你知不知道这其中书记费了多大的劲,而且书记为了你,还得要安抚县里上上下下的人。你毕竟还是太年轻,担心你难以服众,书记今天又专门为你这个事开了一次常委扩大会议。书记的良苦用心,你要好好的体味一下,记在心里。” 陈重生站了起来,诚恳地给江成河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书记,太谢谢您了!书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江成河果断的一挥手,“别说这种没有志气的话,有一句老话说得好,好男儿志在四方,要敢于去面对,去闯。我相信你,百分之百的相信,你会在县长的位置上干出一番事业来,成就了你自己,也成就了我和你爸这些对你寄予厚望的老家伙。” 江成河与张之洞默契地相视而笑。 陈重生受到江成河激情澎湃的劝勉,浑身上下热血沸腾,“书记,部长,您那们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好好去干,一定不辜负您那们对我的殷切的期望。” 江成河舒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嘛,就是要有这种雄心和勇气,你才不会被以后工作中的困难压倒嘛。” 张之洞又帮了一句,也是在给他壮胆和底气,“要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困难和阻力,还有书记和我。” 岳父的这句话,可能是陈重生最需要的,让他明白了,他不是在孤军奋战,他有强大的后盾,这就相当于一把金钥匙或是上方宝剑,只要陈重生拥有了,什么样的困难或什么样的阻力,应该都会迎刃而解。 江成河深知把这样一个年轻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是在赌,是在拿他的政治生命在赌,所以,他肯定会全力以赴为他保驾护航,“小陈啊,你爸说得对,我们就是你的后台,就是你背后的强大力量,你完全可以甩开膀子去干,干得轰轰烈烈。” 陈重生觉得,两个岚县的当家人,这哪里是在劝勉他,这是往他身上腾起的一股火焰上泼油,他没有任何理由退缩、彷徨和迷茫,只有一往无前。 陈重生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 江成河问:“你还有疑虑吗?” “没有!”陈重生回答得那么迅捷,掷地有声。 江成河说:“那就这样吧。” 他们走出会议室,江成河停住脚步,等着落在后面的张之洞,“老张,小崔和小沈可能有些情绪,你看……是你,还是我去安抚一下?” 张之洞说:“先开会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还是你去说吧,我……” “行。这两个人不安抚,小陈的工作肯定会遇到很大的麻烦,有些明面上的障碍,我们还是应该尽可能的帮他扫清了。” 张之洞很感动,江成河虽说是在帮陈重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帮他,怎么说,他和陈重生也是一家人嘛,“成河,谢谢。还是你想得周到。” “老张,我们之间还搞得这么客气,就大可不必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呀,陈重生这小子锋芒太露,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最好找他长谈一次,有些为官之道,还是要谨记的。” “这我知道。” 陈重生知道他们两个人还有些悄悄话要说,那是有意避开他的,他自觉地快速地走到县委大门口,在一棵树下等着。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橙黄色的路灯把他的人影拉得很长,很长,他看着的影子发呆。 张之洞走了过来,“走吧。” “爸,您和书记在说什么呢?” “还能说什么呢。” “您那们肯定还是在谈我的事吧。” 张之洞钻进人行道上的树荫里,陈重生一只手搀扶着他的胳膊,俩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陈重生忍不住地问:“爸,您早就知道这事吧?” “是啊。” “你怎么没有跟我提前打一声招呼呢?我也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张之洞停了下来,“准备什么?” 陈重生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出张之洞特别兴奋的样子,反倒是显得特别的冷静,“爸,我当县长,您不愿意吗?” “我不愿意,你能当上县长吗?” 那倒是,作为组织部门的负责人,陈重生当然知道张之洞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233章面授机宜 大门吱哑一声推开了,陈秀芬蹲在地上陪着孙女陈月嬉闹,“月月,爷爷回家了。” 张之洞一把从地上抱起陈月,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 陈重生问:“妈,志霞呢?” 陈秀芬说:“在房里写东西呢。” 今天对陈重生来说太特别了,他还是沉不住气,兴冲冲地走到房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见陈志霞披散着一头秀发,心无旁骛的在研究病历。他蹑手蹑脚到了她的身后,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像小时候作弄他妹妹一样。 “陈重生,你幼不幼稚,多大的人了。” 陈志霞嘴里嘟囔着,陈重生坚持了一会,实在是忍不住了,呵呵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是我?” 陈志霞转过身来,一副鄙夷的表情,“切……一身臭汗味,你一进院子,我就知道是你。” “夸大其词。告诉你吧,我不是我了。” 陈志霞哂笑着,“你不是你,你是谁,你是林妹妹从天上掉下来,头着地了吧?” 陈重生附在她的耳边,得意地悄声说:“我是岚县县长了。” “县长,你?”陈志霞站起身来,摸了下他的额头,“不烧呀,怎么说起胡话?” “真的。”陈重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陈志霞瞅了他几眼,突然跑了出去,叫嚷着,“爸,爸,陈重生当县长了?” 陈秀芬惊讶地问:“霞霞,你刚才说什么?” 陈志霞继续问:“爸,陈重生说他当县长了,是真的吗?” 陈秀芬也问:“老张,是传闻,还是正式通知了?” 江成河瞅着倚在门框边的陈重生,“这小子还是沉不住气。是,是真的。” 陈志霞得到了证实,一时眉飞色舞,欣喜若狂,跑过去,抱住了陈重生。 陈秀芬埋怨道:“老张,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呀,跟我都没有透出一点口风。宣布了?” “今天晚上开常委扩大会议宣布的。” “要不要庆祝一下?” “可以。仅限于自个家里。秀芬,我提醒你,不要明天一上班,就到处嚷嚷。” “我知道分寸。你是不是担心崔副县长和小沈使绊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小陈现在还只是个代理县长,最终定夺还得靠明年年初的人代会。” “我知道,知道。我也是在官场上混了一二十年的人了,知道怎么做。” 陈秀芬进餐厅斟好酒,摆上张之洞喜欢吃的花生米,“老张,小陈,来。” 陈志霞从她爸手里接过陈月。 张之洞端着酒杯,“来,为小陈荣升岚县县长,我们家里人干一杯。” 陈秀芬打心眼里高兴,一饮而尽。 她瞅着陈重生,感慨万千。当初她百般阻挠、排斥陈重生而钟情于沈金阳,后来沈金阳当了副县长,她还和张之洞大发了一顿脾气,现在陈重生又爬到沈金阳的上面去了,她现在才是真真切切感到老张和她闺女的选择是对的。 陈重生跟张之洞碰了一下酒杯,“爸,谢谢您,没有您,不会有我的今天。妈,也要谢谢您,没有您,我就讨不到志霞这样的好媳妇。志霞,也要谢谢你的不离不弃,还给我生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张之洞说:“好了,好了,我们是一家人,别搞得这么正式,别说这种话。等会儿,我还有一些话跟你说。” 陈志霞贴着陈重生低声说:“等会,我要奖励你。” 陈志霞抱着陈月出了餐厅,陈秀芬也跟了出去。 张之洞对陈重生涚:“你坐。” “爸,您要跟我说什么?” 张之洞呷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小陈,你看,你一回家就把这事说了,幸好是在家里,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还藏不住事。” “爸,我这不是高兴嘛。” “我要跟你说的是什么呢,这其一,做领导的,切不可喜形于色,这样别人就无法揣摸你的心思,一旦别人摸透了你的心思,就很容易拿捏住你,你就会为他人所用;其二,你看过《三国志》或是《三国演义》吧,刘备最初势单力薄,最后能三分天下,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识人用人。其实我们做领导的,何尝不是如此呢,而这恰恰你所欠缺的。你之前靠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做出了一些成绩,在一个小单位可以,但到了县长的职位上,尤其要学会去用人。说到底,做领导的,就是跟人打交道……” 陈重生完全能体会岳父对他的苦口婆心,诤谆教诲,“爸,谢谢您指出我的不足。” “还有,你记得,做事要高调,那是为了你上面的人,做人要低调,是为了下面的人。你现在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慢慢的去体会。” “爸,我会的。” 张之洞跟陈重生讲了他许多的为官之道,陈重生觉得既新鲜,又确实是那么一个理,很受用。可张之洞就是没有祥细跟他说,接下来怎么去开展他这个新县长的工作。陈重生爱面子,也没敢问。 陈重生回到他们的房间,陈志霞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 第234章送行 陈重生在化工局待了三年,化工局的干部和群众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他离开时,大家不约而同地聚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来为他送行。 小李子收拾好了他的一些私人物品,也就是一些书籍和办公桌底下一双皮鞋。 小李子拿着办公桌上的白铁皮茶杯,“哥,这个还要吗?” 陈重生瞟了一眼,这个茶杯还是他去瓦池乡当乡长之前,张之洞部长送给他的,这几年一直跟随着他,既用来喝水又用来嗽口。这个茶杯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要。” 小李子把他的东西放在了一个纸箱里,抱在怀里,“哥,让我今天最后送你一次呗?” 陈重生清楚,小李子舍不得他,他们之间有了那么一种兄弟情谊。可他今天来这里,县政府派了车,车就停在办公室门口。 陈重生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小李子,“行吧。” 小李子显得特别的兴奋,“哥,你带我走吧。” “去哪里?” “跟你去县里呀。” “你还得寸进尺了。” “哥,有我在你身边,你会省很多事。” 小李子这话一点也不假,他嘴甜,心眼儿活泛,很会来事,而且坐他的车,他一个话痨,也不会觉得孤寂和烦闷。 陈重生瞅着小李子乞盼的眼神,有点为难,他需要掂量掂量,这算不算以权谋私,他不能刚进入县政府就让人抓住他的把柄,因小失大。 “小李子,这样,我先问一下情况再说,你听我信好吧?” “谢谢哥。” 小李子抱着纸箱屁颠屁颠儿跑出门去,故意到胡萍旁边,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满脸得意地笑了。 陈重生最后回眸了一眼办公室,来到门口,见大家静静地等候在这里,顿觉心里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陈局长,恭喜。” “陈局长,以后常回化工局来看看。” …… 陈重生一一握着大家的手,诺诺连声,“谢谢,谢谢你们。” 陈重生握到沈有财的手时,感觉他的手使了很大的劲。 沈有财眼里泛着泪光,更咽着说:“谢谢,谢谢。” 陈重生还不太清楚,沈有财为何对他如此感激涕零。 昨天组织部门的人来找沈有财谈过话了,准备让他接替陈重生留下来的空位,他也算是在退休之前修得正果,可以把他头顶上那个副字去掉了,终于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夙愿。 陈重生不走,他可能退休了,还是那个千年老二,他怎么能不感谢陈重生呢,而且是掏心掏肺的感谢。 陈重生环顾了面前的人,似乎没有见到申军副局长,他心里就明白了一个八九不离十,刚才沈有财的惺惺作态了。 化工局的人事安排,三年之前就本该如此,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橫插一杠子,才延缓了他们本该拥有的位置。 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子,走走停停,最终都会回到它应有的轨道。 人群中分开一条道,陈重生双手抱拳,谦卑地离开了。 他走到县政府的车前,跟里面的办公室主任刘胜利打了声招呼,“刘主任,你先回去吧。” 刘主任的车一走,小李子就把车开了过来。 小李子打开车门,做了一个特别恭敬的姿势,像高档宾馆里的礼宾小姐似的,“陈县长,请。” 陈重生很不喜欢小李子的这种油滑,就瞪了他一眼,上了汽车。 小李子自作主张,跑到人群中拽着胡萍走到车前,“哥,萍姐也想送你。” 陈重生笑着点了一下头。 车离开了化工局。 陈重生瞧见小李子和胡萍眉来眼去,问:“胡萍,小李子想跟我到县政府去,他请示你了吗?” 胡萍微微侧了一下头,“县长,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 “有什么好谢的。” 陈重生当初把胡萍从春风化工厂调到化工局,纯粹是为他所用,结果人家得到了好处,还不忘感谢他,他哪还有意思接受人家的道谢。 “哥,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到场做我们的证婚人。” “行啊,我肯定要去恭喜的。” 第235章年轻的秘书 岚县政府大院,陈重生多次进去过,五年以前从胡子大伯收留他,到为瓦池乡拉线通电找电力局,他都要在门房里留下姓名、单位地址,如今他再进去时,门房大爷一句“我认识你,你是新来的县长”,就免去了这一切琐碎之事。 他俨然成了这个大院的主人,他就应该有一些主人的姿态。 陈重生走进偌大的县长办公室,坐在宽松、柔软的皮靠背椅上,瞅着面前半孤形硕大的办公桌,桌面上摆放着三部电话。 这规格,这气派,这待遇,让陈重生有一种如梦的感觉。 陈重生早上出门时,陈志霞硬是要他穿上她爸参加重要的大型活动才穿的那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说这样才能与他今天到县政府赴任契合。他的老成持重的穿着和办公室古色古香的陈设,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那么一点相得益彰。 办公室主任刘胜利把他的书放进占据半面墙的书柜里,他的那些书是他反复读过的,有点陈旧,泛黄的书封与书柜里原有的崭新的大部头装点门面的金装书,显得多少有点扎眼,以至于刘胜利摆放了好久才把它们归置到位。 刘胜利拿着纸箱里的铁皮茶杯,“陈县长,这个还要吗?” “给我吧。”陈重生看着办公桌上的青花瓷的茶杯,便把铁皮茶杯扔进抽屉下面的柜子里。 “陈县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陈重生见刘胜利差不多也是五十岁的人了,胖胖墩墩,在办公室里忙碌了半天,也有些难为情,走到沙发边说道:“刘主任,歇会儿。” “刘县长,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就是做这事的人。” 刘主任县长前县长后,特别谦恭地叫着,也让陈重生很不适应,“刘主任,您是我的父辈,您就叫我小陈得了,也不用您、您的。” 刘主任坐在陈重生的对面,连连摆手,“那怎么行呢,不合适,您是县长嘛。” 但凡是在政府机关,一般都是按职务的高低,而较少按年龄大小的来称呼人的,刘主任这么叫他,也算是约定俗成的一种习惯。 陈重生初来乍到,自然不懂这里面的一些规矩,他也不屑于这种陈规陋习,应该说,他我行我素惯了,自然也不会拘泥于这种小节。 爱咋咋地。 “刘主任,我想问一下,我工作上的上传下达,有没有专人负责?” “陈县长,这您放心,您可以找秘书处。我马上跟您去联系,按说,他们都应该安排好了呀。” 刘主任说着便起身,正好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一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目睹着他们,敲着敞开的办公室大门。 刘主任走过去,“小颜,来,来,你来得正好,你知不知道,跟县长安排的秘书呢,怎么还沒到?” “刘主任,我就是。” 刘主任拽着颜秘书到陈重生面前,“陈县长,这就是您秘书。” 颜秘书瞅着陈重生,一副惊愕的表情,站在他面前的陈重生县长,看上去也大不了他多少,“您就是陈重生县长?” 陈重生这个三十不到的年纪,就成了岚县的县长,随便哪个不知内情的人见了,恐怕也难以相信,“我是。看你这副表情……” “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对不起,我没有轻视您的意思,我只是怕弄错了。” 刘主任晾在一边,“陈县长,您要没什么事,我就回办公室了。” 陈重生应了声,“好。”然后又招呼颜秘书坐了下来。 颜秘书刚才稚嫩的表现,让县长有点不快,就找了个拉近距离的话题,“陈县长,听说您是岚城师院毕业的?” “是啊。” “我也是岚城师院的,中文系,说起来,您还是我的学长。” “哦。”陈重生对这些过往的经历不感兴趣,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开展县里的工作,“颜秘书,你到我这里来,是上面安排的,还是你争取的?” “陈县长,一半一半,老县长的秘书被调到下面镇上当镇长去了,秘书处就我一个闲职,在办公室扫地打开水,所以我就争取过来了。” “哦,这样。那我们都是新手呗。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第一把火,该往哪里烧起来?” “陈县长,您信我吗?” 陈重生目前只得信任他,“你说说看。” 第236章拜访 颜鹏是今年七月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岚县来的,应该说他的思想观念是与那个时代合拍的,在某些方面甚至比陈重生更激进。 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县长,似乎是对他接下来的工作还没有一个什么头绪,不然不会对他的一个初次见面的秘书不耻下问,他一个堂堂的县长该如何去工作。 要是在学校遇到这种情况,颜鹏肯定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现在工作了,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多少收敛些锋芒。他当然珍惜有这样一个服务的对象,而且服务的是岚县的所谓的“县太爷”。恰逢陈重生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老态龙钟,官派十足的人,而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代沟,谈起话来,或者是表达自己的想法来,应该更加通畅。 既然县长问到了他这么一个小秘书,颜鹏当然不想失去表现自己才学的绝好机会,“陈县长,您这么信任我,把我当朋友,我就直抒己见,供您参考。眼下,全国上下改革开放进行得如火如荼,岚县,照我看来,虽然也在搞,基本上是亦步亦趋,没有什么大的突破。陈县长,我是这样想的,上级组织敢于启用您这样的年轻人来岚县主政,您肯定是有其过人之处的,您也希望在岚县的改革之中有所突破,有所建树……” 陈重生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居然能揣摸透自己的心思,而且把话说到他的心坎上,他多少有些吃惊。 陈重生频频点头,回应着颜鹏。 “陈县长,您看,深圳率先在全国,划定一个改革开放的试验区,我们岚县也可以呀,而且岚县地处中原,长江之滨,我们也有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如果我们走在全国的前面,试验成功了,全国内陆地区也可以效仿。” 陈重生一拍大腿,顿觉豁然开朗,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好,好!小颜,你就跟着我吧。” 颜鹏也是欣喜若狂,还有人对他的想法产生共鸣。 “小颜,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可能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见成效的。” 颜鹏一鼓作气,“陈县长,您统领全局,其它的分工合作。” “好,小颜,你先跟我搞一个方案。” “没问题,我来借鉴别人的成功经验。” 陈重生想了想,问:“如果我想短时间内见效,你觉得我还可以从哪些方面着手?” 颜鹏也是脱口而出,“那就得从老百姓最为关注的问题着手,比仿,现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时期,出现了许多的倒爷,也滋生了许多的腐败,要改变此种状况,那是需要铁腕手段的;还比仿,有些行业、单位,随意哄抬物价,老百姓苦不堪言……” 老实说,颜鹏说的这些,陈重生感觉听天书似的,或许是他之前埋头于化工局的一些琐碎的工作,与现实社会产生了一些脱节,看来,他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多和年轻人接触,他们思想敏锐,剖析问题犀利,这样才能多了解了解这个社会。 陈重生笑了笑,“有一句怎么说的,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吧。” “陈县长,您过奖了,我也就是把我所见、所思、所想,在您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好,先这样。” 陈重生现在经颜鹏这么一鼓噪,有些心潮起伏,就坐不住了。 他要去找崔劲。 在陈重生的心目中,崔劲是干实事的人,而且在瓦池乡的爆炸现场,他也是真真切切的见识过崔劲指挥若定的领导、组织才能的。单从这一点来看,陈重生跟他相比较,可谓是差太远了。 “小陈来了,快请坐。”崔劲见到陈重生,连忙起身,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崔劲根本没拿他当县长对待,就仿佛一个熟识的朋友似的,让陈重生有了许多的亲近感。 陈重生心里明白,要不是因为他,崔劲应该能顺理成章当上县长,无论是他的工作能力,还是他现在所处位子,都是人们心目中公认的。 陈重生摆明是抢了他的位子,他还能这么大度、洒脱,这更令陈重生由衷的叹佩。 既然崔劲称他“小陈”,陈重生当然也用不着那么正式,“崔哥,我早就应该来拜访您的。我刚到县里来,摸头不是脑,想来想去,我也只认识您,也只有来找您。” 陈重生的低调和对崔劲的尊崇,崔劲也没有办法做出排斥的反应,“小陈,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不,不,我是来请教您的。我想问一下您,我们县政府后面的工作,要不要通一下气?” “你是说县政府开一个会,是吧?” 这正是陈重生想的,求之不得的事情,通过开一个会,他也可以知道,大家都在做什么,他也好知道今后自己努力的方向,“您说开会也行,听您的。” 第237章狭路相逢 陈重生在崔副县长面前,无论是言词话语还是行为举止,就像一个小学生面对老师一样,态度极为诚恳、谦卑。 他之所以这样,很大程度上缘于崔劲在很多的方面确实强过他,另外也是他谨遵他岳父的教导,低调做人的一个方面。 陈重生从崔劲办公室出来后,顺便去方便了一下,这才猛然醒悟,他是不是该跟胡子大伯刘金山说一声。 他推开后门,刘金山老人躺在摇椅上假寐。 “胡子大伯。” 刘金山倏地坐了起来,注视着陈重生,或许是老眼昏花,半天才认了出来,“大侄儿,真的是你,我刚才还在琢磨谁这么叫我呢?” “是我,陈重生。” 陈重生搬了小板凳,坐在刘金山的面前。 “大伯,您还不知道吧?” “什么?” 刘金山耳朵也不好使,所以即便是像以前,政府里的人在厕所里议论些什么,估计他也听不太清楚了。 那他当县长之事,胡子大伯应该也还没有听说,况且,除了当天参加县常委扩大会议的人知道外,其他的人也没有得到消息,而知道此事的崔劲和沈金阳,心里多少憋着气,也不会跟旁人去袒露心声。 “大侄儿,你是来看我的吗?” 陈重生点点头。 刘金山两眼扫了扫他的身后,像是在找寻什么,陈重生立刻意识到,胡子大伯在看他给他带酒没。 陈重生摊着两手,“大伯,我忘了跟您带酒。” 刘金山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不记事。” “怪我,怪……” 刘金山咧嘴笑一笑,“别当真呀。” 陈重生挪动一下小板凳,凑到刘金山的耳边,“大伯,我来县政府上班了。” “升了?” “升了。” “你还会升。” “大伯,您不想知道我现在在县政府里做什么吗?” 在刘金山老人的心目中,陈重生的为官之道,会一直往上走,所以他并不在意陈重生现在在县政府担任了什么样的领导职务,这不过是陈重生走的一个过场。 刘金山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大伯,您想告诫我什么?” “大侄儿,你在这里,就是跟人打交道,人是最复杂的。你待人诚心,别人未必如此待你,所以说,要学会看菜下饭。” 以前,陈重生多是一门心思琢磨怎么把一件事做好,现在却要琢磨怎么样跟人相处,刘金山大伯所说与他岳父所嘱托他的,竟然不谋而合。 其实陈重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向来都是随心所欲。看来,他真的应该好好琢磨一下,该如何跟人打交道了。 他告别刘金山,就碰见了去上厕所的沈金阳。 老实说,他现在最为害怕的就是面对沈金阳。他自已也弄不清楚,反正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总觉得沈金阳这个人,像天上的云彩变幻太快,令人琢磨不透。 现在沈金阳向他走了过来,而且远远的就看见了他,陈重生想踅回去,恐怕也来不及了,再者说,那样的话,反而显得自己做贼心虚。 沈金阳讪笑着,率先打起招呼,“哟,陈重生县长,这么急着走马上任了?” 陈重生有点难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沈副县长,我…” “张之洞部长怎么沒有陪你来?” 在沈金阳看来,陈重生能当上县长,全仰仗他岳父大人,而他岳父大人又依靠着江成河书记。他陈重生有什么呀,一个嘴上无毛的家伙,不过就是江成河手里的一个的一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的一个替身而已。 陈重生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那种讥讽、嘲笑,他心里很不舒服,很难受,但在这县政府的大院里,他又是初来乍到,并不想跟他有正面冲突,只得咽下这口恶气。 陈重生佯装得若无其事,就顺着他的话说,“张部长今天有事,沒时间,他本来是要陪我来的。” 陈重生这一着,仿佛太极里的以柔克刚,反倒一下子把沈金阳噎住了,“哦……” “沈副县长,你是不是还想问,江成河书记怎么也没有陪我来呀?” 沈金阳马上换了口气,“陈重生,你看你,你看你,怎么还见意思了呢?” 陈重生把头扭向一边。 沈金阳觉得无趣,忙给自己找台阶下,“你忙,你忙,我上厕所去了。” 陈重生回过头,瞟了一眼离去的沈金阳。 第238章真相 陈重生晚上一回家,就把他白天拜访崔劲和在路上遇见沈金阳的事跟张之洞说了。 张之洞听后,若有所思地笑了,“有怨气,可以理解。” “爸,您说的是沈金阳吧?” 在一旁逗着陈月的陈志霞,立即冒火了,“外表一看大腹便便,其实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幸亏我……” 张之洞横了陈志霞一眼,“丫头,你和月月到院子里去玩。” 陈志霞“哼”了一声,抱着陈月走了出去。 张之洞说:“本来,这次县长的提拔是轮不到你的。我是想着明年的人代会之后,我可能要去政协赋闲了,所以我就趁现在这个时候,说话还管用,就急着把你往前推了一把。当然,江成河早就有这个意思,是我一直压着。之前,你整治清河搞出成绩,惊动省里,我觉得你的时机成熟了,就重新跟江成河提起了这事,他立刻就答应了。所以,你能就任县长,外人不清楚,县里的上层,像崔劲、沈金阳,谁看不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许多的人心里有怨气,都闷在肚子里,只不过没有说不出而已,可能是忌讳我和江成河如今还在位子上。小陈,你这个事,确实是急了点,所以你现在每往前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千万别出纰漏,一定要求正求稳,一旦别人抓住了你的把柄,就有可能把你这一次提拔之事翻出来,撕开了,揉碎了议论。虽然江成河表面上说的,大胆启用年轻干部,他其实用你,也是走的一步险棋,弄不好,不但你从高处坠落,会摔得很惨,江成河和我,都会受到致命的影响。” 陈重生听到这些,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心里也是发悚,仿佛悬在半空之中。 正在做饭的陈秀芬倚在厨房的门框边听着,手里的锅铲脱落,浑然不知。 蹲在院子里的陈志霞也吓懵了,陈月摔倒了,她都不知道赶紧去扶,任陈月趴在地上弄得灰头土脸。 陈重生的事太揪陈秀芬和陈志霞的心了,她们俩不约而同地走到客厅里,瞅着张之洞。 几天前的晚上,全家因为陈重生的高升,在家里热热闹闹地庆祝,今天却一个个为他惊慌失措。陈重生就感觉他还没有开展工作,心里就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霾,以后的路定然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陈秀芬焦急地问:“老张,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志霞摇着他爸的胳膊,“爸,您一定要要照顾好重生他。” 张之洞呵呵笑着,“我说了什么,你们一个个吓成这样。秀芬,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提醒一下小陈。烧你的火去。” “真没有什么事?” “嗨,真没有事。” 陈秀芬一步三回头,疑疑惑惑拾起地上的锅铲,进了厨房。 “丫头,你也不用担心,小陈是你丈夫,也是我女婿,我能不看住他嘛。” 陈志霞推了一把陈重生,显然是要他做出保证,“陈重生,我命令你,你每天做了什么,都要跟我爸如实汇报,听见没?” 陈重生确实被张之洞最后几句话给吓住了,还好,他现在明白了,张之洞只是提醒他注意。他这个县长的位子,在某种程度上说,有很多的人在觊觎着的,估计也有不少人在找门路,走关系,暗地里想法子,毕竟他现在也只是一个代理县长,在他还没有成为正式的县长之前,这一切都还只是一个变数。 半路里再杀出个陈咬金,也未可知。 谨慎,是张之洞他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但陈重生他压根就不是这样的人,他才不会去防着别人怎么在他背后使绊子,他更多的考虑是怎么一直往前走,而不被前面的杂草、乱石、沼泽所阻碍。 所以,陈志霞带着命令的口吻说出那样的话,他就很反感,心里不那么痛快。 跟她爸早请示晚汇报,还每天,那我成什么了?摇尾乞怜吗? 她爸是帮了他,要是没有他爸,他要当这个县长,确实是痴心妄想,但他们,特别是江成河书记难道就真的不是看中他的才能,陈重生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爸,我想出去走走。” 陈志霞问:“你不吃饭吗?吃了饭,我陪你出去走一走。” “你们先吃。” 张之洞今天告诉了陈重生许多他之前根本不知道的一些事,自己的有些话说得是严重了点,他感觉陈重生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的疑惑,矛盾着,纠缠着,烦扰着,他需要单独去想一想,去厘清。 张之洞给陈志霞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吧。” 陈重生出了清风巷,天上飘落毛茸茸的雪花,地上湿漉漉的,他双手套进袖筒里,依然感觉阵阵寒意向他袭来…… 第239章坦诚 陈重生到县政府后的第三天,召开一次局、办、委等下属一把手参加的会议,算是他第一次在县政府正式亮相了。 陈重生问站在他面前的秘书颜鹏,“都通知到了吗?” “都通知到了。” “时间定的是上午九点吧?” “是。” 陈重生瞧了一眼手表,八点四十五,“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会议室。” 颜鹏也瞧了一眼手表,拦住了他,“县长,您稍微等一会。” “怎么?” “县长,您现在去,时间还没有到,您让一些迟到了的人情何以堪呢?您去迟了,那些按时到会的老同志,就会觉得您这个年轻的县长骄傲自满、目中无人,所以说,您开会最好踩着点进去。” 陈重生看着这个年年轻轻的颜鹏,怎么会有这种中规中矩的想法,这与他们初次见面时,颜鹏的激情四射、口若悬河,真的是判若两人。 不过他说得有道理,陈重生又退回到办公桌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死盯着他,弄得颜鹏怪不好意思,六神无主,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有误,“县长,我……” 陈重生笑了笑,点头称是,“小颜,以后像这种事,你要多提醒我。” 陈重生本来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但自从他当了县长,他的岳父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求正求稳,他就开始强迫自己谨言慎行,不得有出格的地方。 “县长,我还以为我刚才说错了呢。” “我以前在别的地方我行我素惯了,现在在这里恐怕你要受一点夹了。” “您不担心您的棱角,会这样慢慢的抹平吗?” “棱角藏一藏,露出尾巴就行了。” 陈重生和颜鹏不约而同地看了手表,看来,他俩还是挺在乎时间的。颜鹏夹起包,陈重生拿着笔记本就出了办公室。 岚县县城就这么大,一二十万的人口,有关新县长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至少在一些单位的头头脑脑之间,陈重生早就成了热议的对象。 陈重生走进会议室的一刹那,大家依然在窃窃私语,相互之间打听着他是何许来头。很多的局级干部知道陈重生这个名字,多是从之前报纸上对陈重生整治清河的报道得知的,和他本人还没有对上号。 崔劲和沈金阳早已坐在了靠近大门口的会议桌边,两人隔着一个座位,陈重生进去直接坐了上去。 待陈重生坐定,大家出于对新县长的礼貌和尊重,业已停止了小声的议论,抬起头来,端详着陈重生的庐山真面目。 令大家惊讶不已的是,这个新县长是不是也太年轻了,跟他们这些人应该差着辈份,像他们的儿子或孙子似的,也很普通,看不出有什么三头六臂,他是怎么坐上县政府的头把交椅的? 崔副县长合上了笔记本,沈副县长也很自觉地把正在看的报纸平平展展地搁在桌面上。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县政府会议,一般都是第一副县长主持会议,所以崔副县长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开口,“好,我们开会。下面我们欢迎新县长给我们作指示。” 陈重生就感觉崔劲的话,貌似无懈可击,但却让他非常别扭。陈重生以笑来掩饰,说:“大家好,在座的都是我的前辈,作指示谈不上,我今天就是来跟大家相互认识一下。我叫陈重生,今年二十八,虚二十九岁,土生土长的岚县瓦池乡人,父母都是典型的农民。我大学毕业后,在瓦池乡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一直在化工局任职。现在一夜之间成了县长,不光是您那们想不通,说实话,我自己也想不通,我何德何能,能担当一县之长的重任,在座的随便是您那们哪一个拎出来都比我強,強上百倍,或许是组织上看中了我一点,就是我年轻,年轻人有干劲嘛。所以,您那们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我就是您那们一个跑腿的……” 下面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或许是陈重生的直言不讳,亦或是他的坦诚,让大家觉得这个年轻人靠谱。 事实上,陈重生这一番话,是他打了腹稿的,反复斟酌过了的,他就是想以心换心,对别人坦诚,别人就能回你信任。 陈重生对旁边的崔劲点了点头,“崔副县长,请你把后面的一些工作跟大家交待一下。” 崔劲打开笔记本,一、二、三条布置完了。 陈重生又问旁边的沈金阳,“沈副县长,你是不是也说一下?” 陈重生跟崔劲之前是有过沟通的,崔劲显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讲起来井井有条。 轮到沈金阳,他愣了一下,又不怀好意瞥了一眼陈重生,你是存心的吧,我又没有准备,我讲什么? 可沈金阳又不得不讲,因为大家的目光齐聚在身上,“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大家就按崔副县长说的去落实。” 应该说沈金阳在这样的场合,还是能左右逢源的,最后一句打补丁的话也还算到位。 第240章打抱不平 会议一完,沈金阳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冲着陈重生就嚷开了,“陈重生,你什么意思?” 陈重生一脸茫然。 “你让我在会上讲话,你是不是得先跟我打声招呼吧?” 陈重生明白了是咋回事,忙赔礼道歉,“对不起,沈副县长,是我刚才疏忽了。” 沈金阳自认为有理,不依不饶,“难怪人们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崔劲在一旁实在看不过去,就说了一句公道话,“小沈,小沈,别得理不饶人,再说你也大不了人家多少。” 陈重生也听出来了,崔劲表面上在劝慰沈金阳,但他话里视陈重生是一个外人,这也让陈重生明显感觉,他并没有融入他们之中。 崔劲拽着沈金阳的衣襟,“走,走。” 沈金阳似乎气还没有撒完气,“你别管,我还要多说几句。陈重生,你以后特别在公众场合,说话时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然后,他朝颜鹏斥责道,“小颜,你这个秘书怎么当的?他不清楚,你难道不清楚吗?” 崔劲使劲把沈金阳往门外拽,“行啦,行啦。人家小颜碍你什么事,你在这里狗拿耗子。” 崔劲和沈金阳出了会议室,颜鹏一脸嫌弃,凑在陈重生面前抱怨道:“什么人嘛,倚老卖老。” 陈重生心里有数,“好啦,你生哪门子气啰?他又不是针对你。” “针对您也不行。过去讲,长幼有序,还讲尊卑之分咧,您是堂堂的一个县长,他们对您就应该具有应有的尊重。” “我不在乎。再说,他们是县政府的老领导,说两句,我跟他们计较什么嘛。” 颜鹏噘起个嘴,“反正我看不下去,他下次再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重生有些欣慰,还有人肯为他打抱不平。 “小颜,我上次要你写一份关于在我们县设立试验区的报告,写好了没有?” “哦,还沒有完成,我还有一些问题没有想清楚。” “这个事,我们确实可以做一做,深圳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的样板,我们何不可以效仿一下。所谓摸着石头过河,就是要有这种敢为人先的意识和先见之明。我有一个岚城师院的同学,他就是广东的,我来问一问他那边的情况。” 陈重生去抽屉里找那个记载他们同学的联系方式的笔记本,他之前到岚城遇见苏玲玲,从她那里知道了不少同学的电话,现在派上了用场。 毕业后,陈重生只知道那个小广东佬周旭明回广东去了,至于他是在当老师还是在干什么别的,陈重生一概不知。因为那个时候通讯不畅,所以同学之间的联络甚少,相互之间也没有那闲工夫去打听。 陈重生也是因为清河污水检测的事,得到了苏玲玲的帮忙,他才知道过去的那些同学,实际上是必不可少的一种人脉资源,有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他找到周旭明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我找周旭明?” 一个甜甜的女孩子的声音,“找周总,您稍等片刻。” 陈重生猜的话,周旭明成了周总,跟他妹妹陈总一样,应该是做起了生意。 “哪位?” 还是那口广东普通话,陈重生知道是周旭明,就调皮了一下,“303。” “什么303?你是谁?说话,我很忙的。” 看来,303,对他来说,已成过去式了。陈重生不相信四年朝夕相伴的大学生活,才过了四五年,周旭明就给全忘了。 “隔山打牛。” “你到底是谁呀?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哦……你是陈重生?老班长?” “你这家伙,终于想起我来了。周总,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呀,帮家里打理一下生意。喂,陈重生,听说你当了局长,你生来就是一个当官的料。不过,我们这里好多当官的都下海了。” “打鱼去了?” “嗨,我的老班长哟,你是不是落伍了?下海不是打鱼,是跟我一样,做生意,捞人民币去了。有没有兴趣,也来我们这里试一下水。” “好啊。” “那你什么时候来,我好去车站接你。” “行,我来之前,再跟你打电话联系。” 第241章实地考察 陈重生打完电话,之前的一些烦闷情绪一扫而光,有了一些小兴奋,一把拽住颜鹏,俩人坐在双人沙发上。 “小颜,我问你,要是你,你愿意辞去旱涝保收的工作,去路边摆摊子,做生意吗?” 颜鹏思考了一下,“不会,应该不会。”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广东那边,我同学刚才在电话里说,他们那里一些当官的都下海做生意去了呢?有这个可能吗?” 颜鹏脱口而出,“有可能呀,太有了。广东那边的环境与我们这里有天壤之别,国家给予他们一连串的优惠政策,人人做生意,人人当老板,大把大把的赚钱。县长,您没注意吗?我们这边好多的人都去了广东,去了深圳。我一个亲戚的两个小孩,初中刚一毕业就过去了。” “回没回来吗?” “去了两年都没有回来。” 陈重生忽然想起了吕衣甘蓝,听村里人说,她不也是去了广东嘛,至今七八年了,恐怕早已忘记了岚县这里还有她一个家,还有一个偶尔会想起她的一个人。 “县长,就我所知道的,他们那边所为的做生意,并非我们所认为的是在路边摆摊,他们都是开工厂,办公司。” “哦……” “一定是做生意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那边当官的才会下海经商去的。我们这里就不同了,虽说有了一些变化,但完全不能和深圳那边相比,大家看中的是手里捧着的铁饭碗,谁有胆量扔掉铁饭碗去路边摆摊呢?再说,我们这里的人的思想观念也没有完全转变过来,我们就是在现在,也仍然看不起那些做生意的个体户。” “有道理。你不说,我就有这种意识。” “我也跟您一样。” 陈重生看了一眼颜鹏,他倒是很会宽慰人。 “小颜,我们去深圳看一看吧。” 颜鹏倏然站起身来,激动地说:“县长,太好啦。什么时候走?” “小颜,你看你,说是风就是雨。这样,我们组织一个考察团,亲自到广东、深圳那边去看一看,实地考察一下,亲身体验一把,看能不能得到的一些借鉴经验?” “县长,您看考察团的人员,选择哪些人,我来去安排、通知。” “着重于经济建设方面的领导,包括农村和城市的。” “您看,多少人合适?” “十来人左右。” “是搭车还是开车?” “搭长途车去吧。” 两人正说着,电话嘟嘟响了。 颜鹏走过去拿起了电话,“喂,县长办公室,您找谁?” “我找陈重生。” “你是谁,找县长有什么事?” 陈重生走了过来,“找我?”颜鹏点了点头。 “喂,我是……” “哥,我,重如。你当县长了,都不跟我说一声,怕我找你麻烦呀?我才帮你那么大的忙,你都还没有兑现承诺呢。” “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医院给爸开一点药,遇到嫂子了,她告诉我的。” “哦,爸怎么了?” “小四跟我说,爸这一段时间咳嗽得蛮厉害。你有时间吗?陪我回去看看爸。” “我刚到县政府来,事情比较多,我就不回去了。你代我问候一下,跟爸带一条烟回去,回头我把钱给你。” “好嘞。” “哦,对了,我们县里组织了一个考察团,准备去深圳。你愿不愿意去,你愿意去的话,我就把你作为民营企业的代表。” “我哪有时间,去不了。” “那先这样。” 陈重生放下电话,颜鹏急不可耐地问:“县长,陈重如是您妹妹?” “是啊,怎么了?” “我在街上看见好多家重如食品厂的招牌,那应该就是您妹妹开的吧?”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我只是在想,您妹妹也太厉害了吧。我能认识一下吗?” “可以呀,哪天去她门市部,我带你去。” “谢谢县长。”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颜鹏连连摆手,“县长,您千万別误会。我是觉得,她就是走在时代前列的人。我很想认识这些敢为时代先的人,他们就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 陈重生笑了笑,“哦……” 第242章老同学 关于考察团的事,陈重生觉得有必要向江成河汇报一下,顺便看一看,书记是否有时间拨冗去一趟。 “书记。” “小陈,来,坐。” 江成河抓住陈重生的手,那份热情,显然已经超出一般的上下关系所谓的礼贤下士。 俩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小陈,你今天来找我,让我我猜一下,你是来向我抱怨的呢,还是来向我请战的?” 陈重生多次领教过了江成河的说话技巧,倘若他把你当成聪明人,那么他说的话,就不会那么直白,有可能说一半留一半,让你自已去领悟。 现在江成河所问的问题,你回答其一,他猜对了;你回答其二,他也猜对了;你回答两者都有,他还是猜对了。 “书记,您也太厉害了吧,我就是来向您请战的。” 陈重生不傻,他抓住时机,奉承了江成河一把。 “请什么战?” “书记,是这样,我想组织一个考察团去广东、深圳,看一看人家是怎么做的,我们也好借鉴一下。” 江成河拍了一下陈重生的大腿,“这是好事呀。他们摸着石头过河,趟出了一条路,那我们捡便宜的,就顺着他们的路走得了,这样就不会掉进漩涡了。” “书记,我就是这么想的。您是我们当家的,还是请您带我们去吧。” 江成河面有难色,“你们是弄潮儿,你们去吧,我们是专门为你们保驾护航的。” 陈重生虽有遗憾,但也不好再坚持。他能理解江成河的决定,他是他们把舵的人,这是用不着借鉴的。 两天后,考察团如期出发了。 陈重生、崔劲、颜鹏,还有经委的丁主任和政策室的老赵,一行五人搭乘长途车前往广东的广州。 陈重生本来有安排沈金阳参加的,后来一想,两人之间多少有一点龉龃,免得旅途之中引起不必要的愉快,这才没有叫上他。 但就现在的人员构成,基本上囊括了活跃在岚县经济建设领域的专家和领导。 到了广州,陈重生马上就给周旭明去了电话。 “旭明,我到了。” “啊?你到了,到了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 陈重生再次见到周旭明时,没能一眼就认出他来,要不是周旭明一下车就不停地兴奋地叫着他的名字,陈重生还不敢肯定就是他。 周旭明一身西装革履,艳丽的紫红领带格外显眼,头上小分头,油光水滑。 周旭明跑了过来,一把紧紧地抱住了陈重生。 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陈重生反而有些难为情,不自在了。 俩人你手搭我肩上,我手搭你肩上,打量了半天。 周旭明说:“老班长,一点儿没变,还那样。” “旭明,你可是变得我一点也认不出来了。” 周旭明拉着他的手,“走,上车去说。” 陈重生停住了脚步,“旭明,这次到你这里来,我不是一个人……” 周旭明东张西望,“嫂子人呢,你们一起来,我更加欢迎。” “不是。我是代表我们岚县过来考察的,我们来了一共有五个人。” “五个人?公差?” “算吧。” “不碍事。人呢?” 陈重生转过身去,手一指,周旭明走了过去,大大方方地打起招呼,并和他们一一握手,“陈重生是我最好的同学、朋友。” 随后,周旭明叫了一辆的士,把他们四个人安排进去,然后对陈重生说:“你坐我的车。” 陈重生随周旭明坐进车里。他瞅着周旭明自信而欣喜地开着车,想着曾经那个在岚城师院常跟着自己屁股后面的小个子广东仔,几年功夫变成了趾高气昂的大老板,真是时代造化人啦。 “重生,苏玲玲结婚,你怎么沒去?” “我不知道,她没通知我。”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不多。” “我就是想不通,你说你当初是怎么想的,苏玲玲多么大气、漂亮的一个女孩,家庭条件又是那么的优渥,你怎么就瞧不上人家?” 过去那段往事,对陈重生来说,早已是过眼云烟,他不愿意再提起,“旭明,能不说过去的事吗?” “陈重生,你可能还不清楚,苏玲玲现在过得并不幸福。前两天,她还跟我通过电话,她说她想离婚?” “我两年前见到她,她看上去精神状态蛮好呀。她老公,我也认识,是团省委的。她怎么会想到要离婚呢?因为什么?” 周旭明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近段时间,你们联系过吗?” “没有。” “我劝你,有时间跟她聊一聊,毕竟你们有过那么一段……” “旭明,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陈重生,我们是什么关系,303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那是。” “好,说说你过来到这边,有什么安排?” “我们过来,一切都是陌生的,人不熟,地不熟,还要靠你这个本地人的牵线搭桥。” “你想看什么,玩什么,我就是你们免费的导游。” “那是肯定的,没有你,我们寸步难行。不过,我们主要是来这边,考察一下你们广东人、深圳人是怎么做生意的?” “考察做生意,那我就有发言权了。这样,陈重生,到了深圳,你们直接到我公司去看一看。” 第243章私下盟约 周旭明把车停在一家五星级宾馆门口,随后载着颜鹏他们的的士也到了。 周旭明说:“重生,要是你一个,或是你们两口子,就住我家里,但你们是一个集体,我就……” 陈重生好奇地仰望一下高耸入云的楼宇,“你这也太气派了吧,我们恐怕住不起……” 周旭明看出陈重生的为难,“重生,你是担心回去报销不了吧?放心,你们在这里的一切开销都是我的,几个小钱而已。” 陈重生见周旭明财大气粗、满不在乎的样,猜他的生意应该是做得很大。所谓人是英雄钱是胆。 颜鹏这次是负责考察团的财务,吃住都是按县里出差的标准花钱。他一下车,就觉得不对劲,走到陈重生身边,说:“县长,这里恐怕太奢侈了的吧?” 陈重生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有人花钱。” 周旭明像熟人一样拍了一下颜鹏的肩膀,“你刚才叫他什么?” 颜鹏瞥了一眼陈重生,“县长呀,怎么了?” 周旭明一伸手,搂住了陈重生的脖子,“重生,你还瞒我,有意思吗?” “瞒你什么了?” “你这么年轻,都当县长了,干嘛说自己是个局长?怎么着,你是害怕我跑到你们岚县去,求你帮忙呀?” “你又没问我,我还得跟你毛遂自荐,是吧?你还别说,我是真的希望你去我们岚县看一看。” “走,走。我再找机会跟你细聊。” 周旭明就这么搂着陈重生进了宾馆。 “你等我一下。”周旭明说着,就快步到了大厅的前台,一会儿办好了登记,手里摇着两串门禁,往陈重生手里一塞,“35楼。” 陈重生咕噜一声,“你订这么高,让我们爬死。” 周旭明使劲拍了一下陈重生后背,“我的陈县长,你是真的没出过远门吧,不用你爬,可以坐电梯上去的。” 一个堂堂的县长居然不知道电梯,可见他偏于一隅,多么的孤陋寡闻,陈重生满脸羞愧地笑了一下。 在电梯里,周旭明还煞有介事地介绍,上几楼就按上面的数字几。 陈重生为找到平衡,问他们一同来的人,“你们有谁坐过电梯吗?” 大家一个个都摇了摇头。 陈重生继续说:“崔哥,你说,我们县里头是不是早就应该过来看一看,来感受一下差别,这样我们回去,是不是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崔劲附和道:“那是,那是。” 陈重生拍着周旭明的后背,“旭明,你说,几年之后,我们那里会不会也和深圳一样,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那当然,迟早的事。同一个国家,同一个社会,政策都是一样的,深圳只不过是先行一步,做出一个样子,你们也是可以效仿的。” 到了35楼,一个三人间,一个两人间,陈重生和颜鹏住进了两人间。 房间宽敞明亮,设施考究、奢华,这些都是令陈重生他们这些从内地来的人,感到格外的新奇的,甚至有一些心驰神往,不能自制。 陈重生把周旭明按在床上坐了下来,他急切的想知道,“旭明,你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去做,才能和深圳一样?” “这很好办,如果你们那里有更优惠的政策,投资人同样也会去的,包括我。重生,你是县长,你是有很大的自主权的。现在上面都在简政放权,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都是如此。”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做,才会吸引你们这些投资人呢?” “很简单呀,税收减免、招工用人等等,为外地投资商大开绿灯。反正一条,你们要让投资商有利可图,就是有钱赚。还有,你要看到一点,别人赚了钱,你们地方的税收,财政收入也会相应的大幅增加,政府有了钱,就会为当地老百姓做更多的事,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陈重生被周旭明一番话说得激动万分,他双手搭在周旭明肩上,“周旭明,你去我们岚县,我保证,给予你所需的一切优惠条件。” 周旭明仰起头,半信半疑,“可以呀。但我要看到白纸黑字。” “你是说,我们县政府要形成决议的文件,是吧?” “当然,口说无凭。” “行。我答应你。” 颜鹏见他们俩之间谈的特别的融洽,说:“县长,您那们到底是同学,私下盟约也是一样的。” 陈重生拉着颜鹏介绍说:“旭明,他叫颜鹏,也是我们岚城师院的,算是我们小师弟。” 周旭明从床上站起来,张开双臂,拥抱住他们俩人。 第244章夜总会 周旭明在陈重生他们下榻的宾馆为他们一行人接风洗尘,安排了一次丰盛的晚餐,主打海鲜,鲍鱼、海蜇、鲈鱼、扇贝等,让这些内地来的人着实感受了一下大海的气息。 吃过了晚饭,考虑到大家一路劳顿,就不另外安排活动,周旭明也不作陪了,并答应第二天带他们去参观他的公司、工厂。 陈重生仗着同学关系,怎么也不肯放过周旭明,“旭明,你走了,我们上街还不成了无头苍蝇。不行,你得带着我们。” 周旭明苦笑了一下,“行,行,陈重生,你说你这人像……” “像狗皮膏药呗。在你的地盘,我肯定要沾上你呀。” 陈重生心想,当初在岚城师院,你周旭明不是经常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的,像一块狗皮膏药贴着的呢。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你现在出息了,你不得回馈一下嘛。 周旭明勉为其难地带着他们一行人,在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在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闲逛着。深圳的地标性建筑,著名的繁华区域,他们走马观花地逛了个遍。 周旭明说:“陈重生,你能想象,十年前,这里原是一个破败、荒芜的小渔村,如今已然是繁华的大都市。” 陈重生的眼见为实,只有一个感觉,惊叹这里日新月异的飞速发展和变化。 “旭明,你原来的家也是在这里吗?” “我的家在龙岗,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渔民,靠捕鱼为生……” “你父母他们现在呢?” “我父母现在管理着两家几百人的工厂,我负责公司的运作。我正准备向集团化发展,也在考虑公司上市。” “上什么市?” “进入资本市场。” “旭明,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像听天书似的,我是不是有点孤陋寡闻?” “你不是有点,而是很有点。” 深圳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出现的新生事物,对陈重生来说,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他忽然发现,他们岚县要跟上深圳的步伐,他们回去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东西要学习。 陈重生和周旭明边说边走,就落在后面。 “他们人呢?”陈重生一抬眼,他的几个人霎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哎呀,他们几个大活人,你还怕他们……” “他们还不是跟我一样,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忘了形,真的难说…弄不好,我还得贴寻人启事。” “你这才叫杞人忧天。” “走,快一点。” 他俩小跑了一段路,就被霓虹闪烁的夜总会里传出的振聋发聩的音乐声震住了,放慢了脚步。 陈重生远远的就瞅见他们几个人伫立在夜总会的大门口,向里窥视着。 初冬时节,尽管南方气候温和,但他们还是能感受寒意料峭,在外面双手抱在胸前,瑟瑟发抖。 从夜总会敞开的大门里可以看到,里面却是另一番热闹的景象,灯影交错下,年轻的男男女女伴随着铿锵有力的打击乐蹦跳着,还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着***在台上扭动着细柔的腰身,白皙的肌肤,在影影绰绰之中,充满了勾人的魅惑。 陈重生有那么一刻,很想冲进去看个仔细,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把目光收了回来,转向了夜总会大门口两边的墙面上,巨幅海报上是几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头像。 突然,一个姑娘的头像吸引了陈重生的眼球,他情不自禁地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重生,你干什么去?” 陈重生已听不见周旭明的问话。 这个姑娘,怎么似曾相识,脸型,特别是那一对双眸,一笑百媚生,陈重生太熟悉了,记忆太深刻。 吕衣甘蓝,是她吗? 这也太巧了吧。 陈重生知道她七八年以前就来到了广东,一直再没有回去过,回到那个留下辛酸泪水的金安村。 金安村为了她的自留地,派人来广东找过她,最后都无功而返。 陈重生仿佛是冥冥之中,居然在深圳这个地方,无意中遇上了海报上的吕衣甘蓝。 为了进一步确认,陈重生凑近到广告牌底下,他借着昏暗的路灯灯光,看到了下面一行字:南国歌后甘蓝。 是她,没错,就是吕衣甘蓝。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翻江倒海,在广告牌下转着圈圈。 周旭明见陈重生异样的举止,跟在他的后面,“唉,唉,重生,你在干什么?” 陈重生因为激动、亢奋,指着海报上的吕衣甘蓝,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她……她……我认识,认识。” 第245章靓女 “你认识她?”周旭明惊讶地凝望着广告牌上吕衣甘蓝,由于站在过近的距离,满眼都是斑斓的色彩,瞧不出人形。他一把拉着陈重生,向后退去,退到夜总会门口马路的另一边,“重生,快跟我说说,怎么一回事?” 陈重生扭头看着周旭明,感觉他还是跟在岚城师院那会一样,好奇心爆棚,还是喜欢打听点别人的隐私。但他和吕衣甘蓝的过去,是陈重生最不愿提及的一段往事,那里面虽说有他刻骨铭心的初恋,同时也有他青春放荡不羁的冲动。 陈重生手指着吕衣甘蓝的巨幅海报上头像,尽管心里躁动不安,表面依旧淡定从容,口气平缓地说:“这个女孩,有点儿像我们村里的一个人,不过,我还不太确定是不是……” 周旭明明显心旌摇曳,激动不已,粤语口音都嘣了出来,“靓女,真的是靓女!” “是很漂亮。” 周旭明摇着陈重生的手臂,像个小孩乞求大人似的,“她肯定在夜总会里唱歌,那你快去找她呀。” “怎么去找?” “买一张票进去。我跟你去买票,陪你进去。” 陈重生心想,自己这么冒冒失失进去,万一不是吕衣甘蓝呢?即便是,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了,吕衣甘蓝还记不记得他,就算是记得他,人家现在在深圳这里肯定也是红极一时,还认不认他也是一个问题。 陈重生犹豫来着,踟蹰不前。 周旭明拽着陈重生往大门口走去,不停地催促着,“走,走。” 颜鹏注意到陈重生和他同学拉拉扯扯,招呼他们一行人,走了过来。他小声问道:“县长,你们……” 陈重生被周旭明这么一生拉硬拽,进夜总会想一睹吕衣甘蓝的心思也是蠢蠢欲动。颜鹏陡然间一叫唤,陈重生立刻醒过神来,夜总会是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这种地方是他们这些人能随便进的吗?他们可都是县里的党政领导干部,而且他们考察团由他带队,来这里也不是来消遣娱乐、旅游观光的,更不是千里迢迢来找人,与旧情人私会的。 陈重生止住了脚步,瞟了一眼他们一行人,说:“我们回去吧。” 周旭明依旧拽着他,慢慢地落在他们一行人的后面。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还让他心旌胆战,要是颜鹏迟来一脚,他和周旭明说不定就进去了。 陈重生偷偷地拭去额头上冷汗。 周旭明默默地陪着陈重生到了他们的宾馆住地,离开时说了一句,“我帮你去问一问。”然后,转身就走了。 陈重生抓了一把他,但没有抓住,又不好大声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周旭明悄然的扬长而去。 陈重生的意外发现,让他躺在宾馆的床上,彻夜未眠。 吕衣甘蓝的音容相貌浮现在他眼前,过去他俩在一起的一切历历在目。 老实说,他现在沉静下来,并不是特别想见到吕衣甘蓝,因为他俩相处的那一段时光,虽说是那么纯洁、美好,但那毕竟只是他懵懵懂懂的人生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而已。 吕衣甘蓝如今已非昔比,她可能早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不谙世事的乡下女孩子了。 按照陈重生的习惯,倘若吕衣甘蓝不是发展的这么好,而是生活无着,流落街头,陈重生肯定不会撒手而去,即便是有他们一行人遇见,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找她,去帮助她。 第二天,陈重生他们一行人如约参观了周旭明的公司、工厂,并且和周旭明公司的工作人员和工厂的工人进行了广泛的交流。他们发现这里大部分的人都不是深圳本地的人,而是从内地不同的地方慕名前来。 参观完毕,陈重生似乎仍然不尽兴,“旭明,我们能到你们当地的政府去看一看吗?” “看什么?” “这里的政府职能部门在做一些什么?我们也好借鉴一下,那我们回去了,也好照葫芦画瓢。” 周旭明有点为难,“陈重生,实话跟你说,我跟政府部门的人打交道的不多,认识当官的也就几个人,除了我们村里的书记,再就是负责我们这一片的区委的一个副区长。” “行啊,你能把你们的副区长约出来,我们吃个饭,聊一聊。”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或者我们直接去区政府,你给我们引荐一下,这总可以吧?” 周旭明显然不太愿意做这种事,“这,这……” “哎,怎么了?举手之劳的事。” “陈重生,你有所不知,现在政府里的人每天从早到晚都要接待一拨又一拨像你们这样的人,他们也是忙得一塌糊涂。” “都是来取经的?” “是啊。” 陈重生逮住了周旭明,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再说,他们来深圳一趟也不容易,怎么着也要有些收获,这样回去才塌实。 “旭明,我不管,反正我刚才跟你说的,你给我去安排,不然的话,我们就不走了,赖在你这里。” “陈重生,你也太不讲理了吧。行,行,我帮你去约。” 第246章媒人 晚上,陈重生他们几个跑了一整天,累得够呛,回到宾馆,一个个躺在床上都不想动了。 颜鹏洗过了,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露出个头慵懒地看着电视。 陈重生合衣斜靠在床沿上,他还在等着周旭明的回话。 咚咚。 陈重生一激灵,翻身下床,拉开门,急切地问道:“联系好了?” 周旭明笑嘻嘻地说:“联系好了,明天上午八点钟,你们就去区政府,有人会接待你们的。” “我就说嘛,还是熟人好办事。唉,你一到手用车送我们去呗。” “行,行,我来接你们,谁让我们都是303的呢。” 陈重生因为来深圳这边还算顺利,就显得特别的高兴,情不自禁地擂了一拳周旭明。 颜鹏穿着内衣内裤,起身给周旭明倒了一杯开水,“周总,请喝水。” 周旭明接过水杯,瞅了一眼颜鹏,“别着凉了。” 然后他把陈重生拉到走廊上,神秘地悄悄地说:“那个靓女,我打听过了,确实是来自你们岚县。今天晩上我们再去找,肯定可以找到。” 陈重生当然明白,周旭明口中的靓女应该指的就是吕衣甘蓝,不过陈重生还是疑惑不解,“旭明,你想干什么呢?” “认识一下呗。” “你一个做生意的,和一个歌女有什么生意可做?” 周旭明附在他耳边,猥琐地笑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你就不知道了,实话跟你讲,我还是一个单身,还没有抱得美人归呢。” 陈重生很惊讶,“你还沒有什么结婚?你都在忙些啥?” “忙生意嘛。也确实没有碰到合适的。” 陈重生突然明白了,敢情周旭明是见到了吕衣甘蓝们巨幅头像,心动了,想把吕衣甘蓝纳入自己的追求目标之中。 “旭明,你可是真正的钻石王老五,你会看上一个乡下的女孩子?” “我才不管是乡下,还是城里的,只要是靓女,我就感兴趣。” 陈重生眉头微皱,没有马上答应他,毕竟他把他的初恋情人介绍给他的同学,这算怎么一回事?再说,吕衣甘蓝会答应吗? 陈重生现在非常为难,他要是一口回绝周旭明,似乎太不近人情,人家才为他帮忙联系了区政府,还答应明天用车来接他们,且不说他们住的宾馆还是人家私人掏的腰包。 陈重生在周旭明面前转悠了半天。 周旭明特别着急上火,“陈重生,说话呀,转,转,把我的头都转晕了。” 陈重生见周旭明烦躁不安,急不可耐的劲头,实在是拗不过去了,他要是这么一直举棋不定,万一周旭明一跺脚,生气地走了,那才是得不偿失,明天的活动怎么办,之后呢,总不能明天就打道回府吧。 他也想通了,自己只不过就是去帮周旭明牵个线,引荐一下而已,所谓姻缘一线牵,他这也算得上做了件善事,至于他和吕衣甘蓝以后怎么样,那是他们俩人之间的事。 退一步说,陈重生难道真不想见吕衣甘蓝,恐怕也不见得,那毕竟是他的初恋情人。他还真的想知道,当初他给她写了那么多封信,她怎么不回信了,就这么突然从他的世界消失了,而且她来广东,总得要跟说一声吧。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也只有吕衣甘蓝自己知道。 “走,走。旭明,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跟那个女孩,也有七八年没有见面了,人家现在红了,也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得我。” “陈重生,你告诉我,你和那个靓女真的只是一个村子里的?没有别的什么关系?” 陈重生并不想节外生枝,“我和她就只是一个村子里的。我……” “行。亲不亲,故乡人嘛。我就是想近距离接触一下那些人,你不要以为我是饱暖思……没有那回事。” “我什么时候这样以为了?” “口误,口误好了吧?陈重生,在岚城师院你不是这样子的,怎么当了个县长,前怕狼后怕虎的。” “去你的。” 陈重生进房间跟颜鹏打了一声招呼,就陪周旭明开车去了夜总会。 第247章南下 八零年的暮春时节,也就是陈重生去岚城上大学的第二学期,吕衣甘蓝家里来了一个叫柳红星的小伙子,和吕衣甘蓝年纪差不多大,她也是吕衣甘蓝在瓦池中学的同班同学。 柳红星不是瓦池乡的人,他是胜利乡的,因为他家住在靠近金安村,相对而言,他家离瓦池中学比较近。七、八十年代小孩子读书也没有什么地域之分,一般都是就近入学。那个时候上学的孩子不少,但流失也非常严重,家里稍为遭遇点变故,乡下的孩子就失学了,像吕衣甘蓝就属于这种情况。 柳红星和吕衣甘蓝还有陈重生、黄自強分在同一个班。虽说柳红星是外乡的,但他和陈重生、黄自强很快就玩在了一块,都是男孩子嘛。 那个年代,不仅在大人之间忌讳男女授受不亲,十几岁的年轻人之间更是如此。吕衣甘蓝虽然和柳红星他们三个住得不远,上学、放学都是一路,但她基本上不怎么和他们搭上话。他们四个人,放学出校门时还在一起,走着走着就拉开了距离,吕衣甘蓝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在前面,他们三个男孩子疯闹着落在后面,不过,吕衣甘蓝一直在他们的视线里。在瓦池中学读初中、高中的几年,他们三个就成了吕衣甘蓝天生的护花使者,吕衣甘蓝几乎没有受到村里一些早早辍学的二流子的侵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三个人的护送。而且陈重生和黄自強到家后,柳红星还要单独护送吕衣甘蓝一段路,差不多要把她直接送到家门口。 吕衣甘蓝人长得标致,笑起来妩媚迷人。不光陈重生一直暗恋着她,柳红星单独陪在她后面时,凝望着落日余晖中的吕衣甘蓝,也禁不住心旌摇曳,爱意泛滥。 后来吕衣甘蓝因为她妈的原因休学了,他们三个人放学了虽说偶尔回家还一路,慢慢的就走不到一起了,各回各家了。高中一毕业,陈重生考进了金安小学去当老师,黄自強去务农,柳红星随他一个叔叔去学木匠,挑着担子走南闯北去了。他们三人的这种好同学的关系渐行渐远,最后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了。 柳红星算是最早见过世面的人。他在外面闯荡了一两年回来,攒了一些钱,也知道了外面世界里的一些事情。当他打听到吕衣甘蓝的妈去逝了,她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时,柳红星又萌生出了对她的怜惜和爱恋。 “柳红星,是你?” 吕衣甘蓝再见柳红星时,惊喜不已。 “吕衣甘蓝,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漂亮。”柳红星这两年在外面,木匠活学了个四五成,没学精,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 吕衣甘蓝头一次听到别人当着她的面夸赞她,羞红了脸,“你去哪里了?两年了,都没有见到你的人。” “我跟我叔跑到广东去了。” “广东?你做什么?” “做木匠,打家具。” 那个年代,木匠、泥瓦匠,包括剃头匠,甚或是弹棉花的,那都是有手艺的人,在乡下是很吃香的,很招人羡慕和仰视的。但凡哪家有闺女待嫁,首选就是这些有手艺的人,就像陈重生上辈子相亲看重学历文凭似的。 吕衣甘蓝偷偷瞄了一眼柳红星,对他也是既好奇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之后,柳红星隔三差五就要来吕衣甘蓝家,帮她修补一下椅子、柜子、床,俩人无话不说,当然多是柳红星诉说他在外面见到的新鲜事。 柳红星那时并不知道,吕衣甘蓝和陈重生的关系已经是白热化的热恋阶段,而且他们俩个已经那个了。柳红星要是知道,他或许就打退堂鼓了。 吕衣甘蓝在村里本来就一个人,孤单、寂寞,现在有一个人对她不停的献殷勤,陪她说话,帮她的忙,她很受用,她对柳红星也是越来越依赖。 吕衣甘蓝和陈重生好上后,特别是在她怀有陈重生的骨肉之后,她确实准备把自己依附在陈重生的身上,可她后来发现自己并没有怀上,就失去了陈重生向她低头的资本了。其实吕衣甘蓝心里很清楚,她和陈重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差太远,他们注定是走不到一起去的。 现在恰逢柳红星回来了,柳红星眼神里流露出对她满满的爱意,柳红星对她体贴入微的关怀,而且柳红星有手艺,她以后的日子定然是衣食无忧。 柳红星回来三个月后,他又要起身出远门了,就晚上来跟吕衣甘蓝辞行。 吕衣甘蓝恋恋不舍,“怎么又要出去?能不走吗?” 柳红星能感觉出吕衣甘蓝舍不得他走,可他又不能不走,他要出去赚钱,有朝一日把吕衣甘蓝娶回家去,“你在家里等着我,我赚到钱,用八抬大轿来娶你。” “你没骗我?” “我是真心的。” 吕衣甘蓝没有什么可报答柳红星的,就去把前后的大门关了,轻扯一下柳红星的衣服,“柳红星,你跟我来。” 到了房里,吕衣甘蓝背过身去,脱下外衣,只剩下个红兜兜…… 当天晚上,柳红星就留在了吕衣甘蓝的家里。 第二天一早,柳红星穿好衣服,准备离去,吕衣甘蓝一把抓住他的手,“红星,你带我走吧。” 柳红星当然巴不得,而且吕衣甘蓝现在是他的人了,他当然愿意带着她一起远走高飞,“你说的是真的?” “嗯。”吕衣甘蓝坚定地点着头,“你这次准备去哪里?” “还是南下。那边的钱好赚,也赚得多。” 柳红星的南下,就是南方的广东。 第248章天赐良机 柳红星带着吕衣甘蓝一路南下到了广州。 广州到处都是操着各地口音,来大城市谋生的人,摩肩接踵,人山人海。这里也并非柳红星向吕衣甘蓝吹嘘的那样,天上天天撒票子,你只要弯个腰,就可以大把大把捡到钱。 柳红星手里带着的钱,俩人车票一买,上了几次小馆子,所剩无几,自然住不起旅馆,晚上俩人只得睡广场或街道的的公用石凳上,第二天醒来顺便上公厕洗了把脸就去找工作。 好在那个时候在广州找工作比较好找,招聘信息贴得到处都是,房屋临街的墙上,电线杆上,包括公厕,上面都是叠了好几层,昨天晚上贴的今天一早就被覆盖上了。 柳红星想找木工的活,就稍微费点劲,招木工的单位或个人相对来说比较少,两三天都没有着落,急得团团转。 吕衣甘蓝就不同,她没有什么限制条件,只要是自己看上去能胜任的,她就接了。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一家私人餐馆洗盘子的活,关键是那里还包食宿,当然是男女有别的集体宿舍。 这样一来,柳红星和吕衣甘蓝很快就分开了,柳红星变成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一个人,晚上依旧睡在大街上。 吕衣甘蓝不怕吃苦,但在餐馆一天从早到晚干十一二个小时的活也累得四肢散架,回到宿舍躺下就睡着了。柳红星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没有精力去打探了。 最初的几天,柳红星还去吕衣甘蓝工作的餐馆瞧一瞧,他看见吕衣甘蓝在忙碌,也没有去打扰她,悄没声地离开了。 没多久,柳红星终于找到了一份木工的活,可是工作地址在东莞。他给吕衣甘蓝留了一张纸条,告诉了他的去向,然后就离开了。 吕衣甘蓝在餐馆里的这个工作,虽说待遇不错,但没有节假日的休息,每天连轴转,所以她也就没有时间去东莞找柳红星。 柳红星倒是有时间来广州,可他在那边不怎么的,薪水很低,完全不能跟广州的相比,往来搭车,花一些冤枉钱不说,还不能卿卿我我,顶多瞧了一眼,没那意思,他也就没那个意愿来了。 这一别,他们就只能等到年末岁尾放假了,或许那个时候他俩彼此才有时间聚在一起。 可真到了年尾,吕衣甘蓝依旧抽不出时间,餐馆老板告之他们,过年想要留下来的,他可以付给三倍的工资,这对吕衣甘蓝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她便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她答应餐馆老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回老家,依然是独自一人,孤独无依,还不如呆在餐馆里,有吃有喝,还有跟她般般大的女孩子作伴。 过年那几日,柳红星在吕衣甘蓝的餐馆旁边的旅馆里开了房,晚上他们甜蜜地厮守在一起,过了未婚同居的日子。 最初吕衣甘蓝还会想到陈重生,毕竟陈重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而且他们曾经还有过盟约。她依然会担心陈重生过年从岚城回老家,一定会去找她,也会热情地把她拥入怀中。 可现在她已经委身于柳红星,还想着陈重生就太可耻了,她只能是死了那条心,她也不再想和陈重生有任何瓜葛,给陈重生写信、打电话,就成多此一举了。 元宵节还未到,柳红星又去东莞了。 这样的生活,吕衣甘蓝和柳红星两地分居的日子持续一两年。 一天,吕衣甘蓝她们餐馆来了一个西装马甲、戴着金链子的男人,五十多岁,一个人在包间里点了好几个高档菜。吕衣甘蓝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的大老板。 男人两个眼睛在她身上骨碌碌打转,笑眯眯地递给她一张名片,吕衣甘蓝瞟了一眼,东莞一家公司的老总高鸿。 高鸿向她伸出三个指头,悄声说:“靓女,想不想去我那里工作,我给你的工资是这里的三倍。” 三倍工资虽然也有很大的吸引力,但吕衣甘蓝主要是想和柳红星呆在一起,“高总,我在您那里做什么工作?” “你去了就知道了,我那里的工作很轻松的。” 老实说,吕衣甘蓝在这里,多少有点吃不消,她早就想换一份稍微轻松一点的工作,高鸿的到来,也算是天赐良机,吕衣甘蓝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应了。 第249章私人秘书 吕衣甘蓝辞掉了餐馆的工作,就坐上高鸿的私家车走了。 吕衣甘蓝是后来才知道的,高鸿是一个台湾老板,最初确实是在广东东莞做超市生意,之后他才把业务转移到了深圳。 吕衣甘蓝因为高鸿的一张名片,产生的误读,导致她并没有随高鸿去东莞,与她日日思念的柳红星汇合,而是去了深圳,自此与柳红星彻底断了联系。 高鸿打开门的霎那,吕衣甘蓝愣住了,硕大的宽敞明亮的客厅,奢华的摆设,这一切让她眼里放光,但她忐忑不安的是,高鸿怎么把她带到他家里来了。 吕衣甘蓝刚想要询问,却被高鸿一把抓住手,拉进屋里,“吕小姐,快请坐。” 高鸿按着她的肩膀,有那么一点強迫的意思,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他搂上了她的腰,挨着她也坐了下来。吕衣甘蓝对他过份的亲昵生出些许的反感,下意识地把屁股往另一边挪了挪。 高鸿立马就意识到了,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钱,扔在她的两腿上。 吕衣甘蓝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高鸿把她引到了他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就很不舒服,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她突然站了起来,不满地说:“高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小姐,我可能没有跟你讲清楚。是这样,我招你来呢,就是让你做我的私人秘书。” 吕衣甘蓝对于私人秘书的理解还是过于简单,“高总,您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清楚呢,我就一个高中生,秘书我可能做不来。” “吕小姐,你先坐。”高鸿伸手去拉她,吕衣甘蓝连忙隔得远远地坐下来,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吕小姐,私人秘书,就是照顾我的生活,也就是我的饮食起居。这跟你的学历没多少关系。” 吕衣甘蓝心想,自己在深圳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既然已经来了,总不可能撒腿就跑吧,且将就一下,“高总,具体做一些什么事?还有,您这里是不是也是包食宿?” 高鸿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吃住都在家里,把家里收拾干净,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ok啦。” “我在餐馆里就是做这些的,没有问题,那我答应您啦。” 高鸿拾起地上的钱,挪过去搂着吕衣甘蓝的肩膀,“这就对了嘛。这点钱,拿去买些好看的衣服和首饰。” 吕衣甘蓝怯怯地收了钱,还是有些担忧,“高总,您的家人呢?” “就我一个人在这边。” “哦……” 吕衣甘蓝好像是理解了一些,高鸿一个人在深圳这边做生意,家里是要有个人照看、打理,洗洗衣服,做做饭什么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里里外外恐怕也确实忙不过来。 他的家人,特别是他的老婆,也真是的,花他的钱,都没有说过来帮帮他。 吕衣甘蓝觉得自己来替他家人处理一些他家里的事,他肯为她付那么高的报酬,还额外给她这么一大笔钱去买衣服,她前半生还真没有遇上这么大方、豪爽的人。或许是老天眷顾她,让她遇上好人了。 吕衣甘蓝朝高鸿嫣然一笑,就脱下外套开始拖地。 一连几天,高鸿早出晚归,吕衣甘蓝做好可口的饭菜,换上高鸿陪她上街买的新衣服,在家看着电视等着他回来。 这样的日子让她无比的惬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显得格外的美丽。 高鸿回到家,浓浓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再见吕衣甘蓝红扑扑的脸蛋,仿佛盛开的花朵。他心里美滋滋,就觉得请吕衣甘蓝来,花再多的钱也值了。 “吕小姐,把酒拿来,我们喝两口。” 吕衣甘蓝架不住高鸿的劝,喝了几口红葡萄酒,脸更红了,娇艳动人。 “吕小姐,你真漂亮!” “我吗?” “当然是你呀。你可以说是我见过的,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吕衣甘蓝被高鸿的一顿猛夸,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就有些飘飘然,几乎难以自持,“高总,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了。” 高鸿劝一杯,她就喝一杯,来者不拒,俩人推杯换盏,很快,吕衣甘蓝眼前一片模糊,对饮成三人。 “吕小姐,吕小姐……” 吕衣甘蓝抬起头,媚眼一挑,笑意盈盈。 她全身柔软软的,完全没有知觉,任凭高鸿把她抱到了他的床上。 第二天吕衣甘蓝迷迷糊糊醒来,一瞧被单下的自己,就明白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也大致上清楚了高总所谓的私人秘书是怎么一回事了。 吕衣甘蓝没有愤怒,只是有点恶心,她躺在床上,仰望着屋顶,欲哭无泪。 高鸿一个劲的道歉,“吕小姐,对不起,我太喜欢你了,没办法,真的……真的,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只要你不生我的气,还留在我这里。” 高鸿起床后,又拿来了两沓钱,放在她的枕边。 自此以后,吕衣甘蓝也没觉得什么,这个钱是她应得的。 她成了高鸿不是保姆的保姆,不是太太的太太。 第250章一炮走红 时间一长,吕衣甘蓝便心安理得。 自从有了那一次,她便开始疯狂地放纵自己,拼了命地花高鸿的钱。 起初,她只是不愿为高鸿做晚饭,就故意把菜做得要么淡而无味,要么是盐水煮的落不了口。高鸿没有办法,只得带着她上馆子。她就可劲地点菜,什么没有吃过点什么,什么昂贵点什么,反正用不着她花钱,她可不想委屈自己。 吃饱喝足了,她就挽着高鸿的胳膊,撒着娇让他陪自己逛商场、逛商店、逛步行街,什么好看,买什么。 好在高鸿舍得为她花钱,他为了不再孤独,排遣寂寞,也只得为她花钱。 吕衣甘蓝穿上金戴上银,时尚漂亮衣服搭配,头发烫成波浪卷,这么一经包装、打扮,摇身一变,就更加的好看、出众。 高鸿完全感觉不到那个在餐馆里打工的农村女孩子的模样了,她变得雍容华贵,俨然有了老板太太的尊贵,于是他带着她出入高档的场所,与那些做生意的老板、朋友们聚会。 果然,她艳压群芳,成了酒桌上老板们撩拨、喝彩的对象。 她学会打麻将,学会唱歌、跳舞,泡夜总会。她成了夜总会的常客,由于她舍得往舞台唱歌的扔票子,连夜总会的老板都要亲自为她端茶倒水。按台上主持人的话来说,她就是他们的上帝,叫她声妈都不为过。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吕衣甘蓝整天泡在夜总会里,笙歌曼舞的渲染,久而久之,也能哼上一两首当时来自香港的热门歌曲。 一天,高鸿出门了,吕衣甘蓝打了个车就直奔夜总会,闲来无事观看人家彩排。她看见那些帅哥靓女在台上唱得起劲,自己嗓子也是痒痒的,就有了一展歌喉的兴致和冲动。 她朝吧台招了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跑了过来,“吕小姐,有何吩咐?” “给台上的每一人送两听啤酒,我请客。” 她是夜总会的常客,早就和他们混得脸熟。台上的人,唱歌的,乐队,高举着她送给他们的啤酒,向她打躬作揖。 这就是台面。 她趁他们喝酒的间隙,向主唱随口一说,“我能试一试吗?” 主唱把话筒递给了她,“吕姐,你来。” 乐队放下盛啤酒的易拉罐,各就各位。 她唱了一首内地抒情的歌曲《弯弯的月亮》,又唱了一首港台邓丽君的《又见炊烟》,她婉转、略带忧伤的歌喉,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主唱啧啧称道,“吕姐,天籁之音,太美了。” 吕衣甘蓝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吗?有你说的这么好吗?” “吕姐,我真没有骗你,确实比那些驻唱的女歌手強一百倍。” 吕衣甘蓝不知是他们才喝了她送的啤酒,冠冕堂皇地说一些面子上好听的话,还是她确有这个实力,“夸大其辞。” “吕姐,要不我去跟老板说说,晚上请你上台表演一两首歌。” “行啊。你跟你老板说,我唱的好玩,不要钱。” “那是,那是,吕姐肯定瞧不上一晚上几百块的小钱。” 吕衣甘蓝淡然一笑,装着不以为然。 她回家跟高鸿把这个事一说,高鸿满口就答应,“只要我的宝贝喜欢,可以呀。” 她把手吊在他的脖子上,娇滴滴的,“我要你把场子包下来,跟我捧场。” “我的小傻瓜,夜总会不比餐厅,夜总会就是要人多才热闹,那唱歌跳舞的才起劲。我跟你多约一些老板去,不就得了。” 到了晚上,主唱跟夜总会老板一说,老板还有些犹豫不定,担心吕衣甘蓝砸了场子。 高鸿和一些生意上朋友坐在台下,左等右等,吕衣甘蓝就是没有上场献唱,一直在后台候场。 高鸿着急,叫来送水的服务生,塞给他一千块钱,“点吕小姐唱一首歌。” 夜总会老板拿到一大沓钱,差不多是他们一晚上的门票收入,这才破例让吕衣甘蓝上了台。 吕衣甘蓝把今天上午试唱的歌曲又唱了一遍,只有这个,她最为熟悉。 她一开唱,声惊四座,赢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从此以后,吕衣甘蓝在深圳的夜总会一炮走红。 当然,吕衣甘蓝自己也很清楚,没有高鸿和他的那些大老板的支持和捧场,或许她什么也不是。她的名声,是高鸿他们用钱砸出来的。 第251章现场 陈重生第一次进入夜总会这种场所,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是什么。那种粗重的金属撞击声音,敲打着他的耳膜和心脏,他甚至都担心这种强烈的节奏感和心脏的搏动产生共振,会把心脏振碎。 舞台悬浮在一个圆形的的池子中央,观众围着舞台四周坐着,可以近距离的、全方位的立体地观看表演。 周旭明找了一个居中的位置,他和陈重生坐了下来。在他们俩人之间有一张小圆桌,圆桌上放着茶水和瓜子花生,还有一个立着的座位号以及一本便签活页本。 陈重生环顾了一下四周,坐无虚席,黑压压的人群,后面还有站着不少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陈重生看见这种场景,很感慨,这种层次极为分明,坐在池子里面应该都是一些有身份的老板,而站在后面应该都是一些打工仔,因为这二者位置的价钱是相差较大的。来夜总会这种地方,恐怕都是在赚钱之余,寻求一点廉价的精神慰籍。 有一个服务生往陈重生杯子里续水时,周旭明撕下一张便签,刷刷地写下一行字,又从包里拿出二百块钱了,交给了服务生。 陈重生不解地问:“旭明,什么意思,你不是买过票了吗?” 周旭明很神秘地说:“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嗒,嗒嗒…… 舞台上五彩斑斓的灯光齐刷刷的亮了,旋转灯头摇晃着,把一束束的追光投射到每一个坐着的人身上。 一个矮墩墩的胖子主持人,从池子里,跑到舞台中央,“朋友们,晚上好。” 暗影中的乐队,七歪八扭地站着。 主持人说完一句话,架子鼓上的人便敲了一下,咣当,有点像说书人敲惊堂木似的。 主持人拿着张便签纸,念了出来,“34桌的周老板在哪里?” 突然一束耀眼的光芒射向陈重生和周旭明,周旭明兴奋地举着双手,嚷着:“这里,这里。” “周老板为他的好朋友陈重生的远到而来,奉上两百元,点了一首《又见炊烟》,我们请南国歌后吕小姐献上一曲,有请。” 陈重生顿时觉得有无数的目光聚向了他,如芒在背,却又无处躲藏,仿佛就像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抓住的小偷似的,浑身不自在。 追光收回去了,陈重生有点恼怒,“旭明,你干什么呀?” “你看,你看,陈重生,是不是你的老乡妹子?” 陈重生揉了一下眼睛,抬眼望去,只见吕衣甘蓝一袭半透明的簿衫,浓妆艳抹,光彩照人,款款地走上舞台。 陈重生完全认不出来了,这个舞台上女孩子就是他的初恋情人,吕衣甘蓝? 陈重生再次揉了一下双眼,是她,是吕衣甘蓝,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妩媚动人的微笑,他永远也忘不了。 她一个乡下可怜巴巴的女孩子,几年不见,居然成了南国歌后,这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陈重生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和他心目中的那个柔弱的吕衣甘蓝画上等号。 他一时心乱如麻,感慨万千。 真是时代造化人啦。 吕衣甘蓝唱毕,频频鞠躬致谢,“谢谢周老板的捧场。” 周旭明就像中了大奖似的欣喜不已,“重生,是你的老乡吧?太漂亮了,真的美若天仙。重生,再点一曲吧?” 陈重生弄清楚了周旭明花二百块钱让他俩在这里露了一次脸,这是陈重生极不情愿的,即便他不是县长,他也不屑于用钱买来的尊重,可能一文不值。 “走,走。”陈重生欲起身。 周旭明一把拽住他,余兴未尽,“还没看完呢。” “看什么看,我们去找她呀。” “找吕小姐?” 他俩到了演员后台,被一个女孩子拦住了,“你们找谁?” 陈重生说:“我们找吕衣甘蓝,也就是南国歌后。” “她走了。” “去哪?” “回家了吧。” 陈重生向周旭明两手一摊,“旭明,这不能怪我,我只能帮你到这。” 周旭明还四处寻找,“不会呀,歌手上台最少都要唱两首歌,吕小姐今天才唱了一首……” 女孩子问:“你们是蓝姐什么人?” 周旭明说:“我们是她……” 陈重生打断了他,抢着说:“我们是吕小姐的朋友。” “她说她今天不大舒服,就先走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第252章礼物 第二天陈重生他们一行人在周旭明的带领下,进入了他们区政府。 按照周旭明事先的约定,区政府一个姓郑的副区长接待了他们。 郑副区长穿着朴素,与当地的一些打工的没有两样。他听周旭明介绍说,是陈重生县长带队的考察团,也没有什么格外的惊奇,因为他们接待的人中,不乏中央的、省里的大领导。 郑副区长把陈重生他们晾在一边,对周旭明倒是笑脸相迎,低声说:“周老板,我纯粹是看你的面子。” “郑哥,我知道,知道。陈县长是我同学,没有办法。”周旭明双手作揖,“郑哥,哪天有空,我做东……” “那他们完全没有什么投资项目吗?” “没有。他们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政府怎么做事的?” “我们?” “郑哥,帮帮忙。” 郑副区长把陈重生他们几个人带到了一间圆桌会议室。 尽管一个县长和一个区长在行政级别上是一样的,但郑副区长面对陈重生,依然让人感觉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表情。 郑副区长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陈县长,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好啦。” 陈重生特意把副区长的副字去掉,满怀诚意地笑着说:“郑区长,我们大老远来,就是来向您来取经的,还希望您不吝赐教。” “我们也没做什么,反正就一条,来者不拒,来投资的,来工作的,我们都要。” 郑副区长虽然说得轻松,陈重生能体会,或许这就是深圳有容乃大的包容。 “郑区长,您区里一定有一些吸引人才、吸引投资的措施,方便给我们透露一些?” “政府方面,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上面简政放权,我们下面就好办多了。” 郑副区长还是有所保留,并没有透露更多的细节,只是在一些大的方面,给了陈重生一些启示。陈重生虽有一些不太满意,但他还是觉得不虚此行。 陈重生走出会议室,周旭明还等在院子里。 “重生,怎么样?” 陈重生笑着对周旭明说:“得益匪浅。” “那就好。今天晚上还去夜总会吗?” 陈重生擂了他一拳,“旭明,你这家伙,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我帮你,你帮我,等价交换嘛。” “行,晚上我们再去一趟。” 陈重生走到崔劲面前,“崔哥,你看今天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 崔劲说:“小陈,我们听你的,你安排吧。” 陈重生看了看大家,“那行吧,大家自由活动,想给家里带一点东西回去的,就上街去买。来了一趟,多少为深圳人民作一点贡献。” 颜鹏问:“县长,你准备买点什么?” “我呀,还没有想好。” 陈重生经颜鹏一提醒,他要买东西的话,那买的东西就多了,他要为陈志霞她们一家人,还有她大妹,还有江成河,还有胡子大伯……太多了,他要感谢的人,他都想为他们带一点东西回去。 回到宾馆,陈重生列了一个长长的清单,吃的、喝的、穿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然后把它交给了颜鹏,让他去办理。 “县长,您是去开小卖部,还是怎么着?这么多东西,带得回去吗?” 陈重生就开了句玩笑,“我是县长,当然要以身垂范。” “县长,这也要带头?” “带头,带头。小颜,你也要跟家里带一点,回去让家里人高兴高兴,也享受一下深圳这个地方改革开放的成果嘛。” “好吧。您都上升到了政治层面,我要再舍不得钱,就显得特别不懂事了。” 俩人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晚上陈重生和周旭明如约在夜总会门口会了面。实话说,陈重生是很不情愿再次光临夜总会的,他毕竟是一县之长,大小也是一个政府官员,这么频繁地出入娱乐场所,说出去那影响是很不好的。好在深圳这个地方,遇见他们岚县熟人的概率太小了,他也就沒太当回事。 他和周旭明在夜总会里待了一整晚上,盼星星盼月亮,也没有再能一睹吕衣甘蓝的芳容。 及至散了场,他俩到后台一打听,吕衣甘蓝病了,压根儿今天晚上就没有来。 陈重生确实想帮周旭明一把,让他结识结识吕衣甘蓝,可天不遂人愿,他也没辙了,这怪不得他,他也算是尽了力。 “旭明,我巳经仁至义尽了。” 周旭明突然欣喜地说道:“重生,吕小姐病了,那她肯定在家里,我们正好有一个理由去她家里看她呀。” 可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陈重生确实不愿找到吕衣甘蓝的家里去,万一她成家了,他们这么冒冒失失的去,是会很尴尬的。 “旭明,这不太好吧?再说,你知道她的家在哪儿吗?” “那我去问。你等着我。” 周旭明还很执着,立马就钻进了后台的更衣室,过了一会,他还真的拿到了吕衣甘蓝家的地址。 第253章造访 吕衣甘蓝根本就没有生病,她是害怕再次见到陈重生,就跟她老板谎称说自已病了。 昨天晚上,本来她第一个上台热场之后,按照惯例,她唱完了第一支歌,台下的老板们就可以花钱点歌了。可她还没有上场,就已经有人开始点歌了。 吕衣甘蓝喜不自胜,这是有备而来的,或者说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她在后台候场时,断断续续听到主持人在说,是某老板在为陈重生远到而来点了一支歌。她惊了一下,陈重生?这么多年了,陈重生找她找到深圳来了?她心里一下子冒出许多的疑问。 当追光打到陈重生的身上后,吕衣甘蓝看清楚了人,也认出了,不会是第二个陈重生,就是他。虽然她人还站在舞台上唱着歌,但她无法面对陈重生,她只得侧着身子,唱完了第一支歌,跟管事的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夜总会。 老实说,吕衣甘蓝没有勇气和胆量去认陈重生,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这个人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甚至是淡忘了。 昨天一夜她辗转难眠,陈重生难道至今对她还恋恋不舍,还深爱着她? 在吕衣甘蓝的妈死的那一年,因为有了陈重生的陪伴,她也因此对陈重生萌生了一种朦朦胧胧的爱恋。她不知道什么是初恋,反正她只知道喜欢陈重生,无论他在不在她的身边,她心里记挂着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到后来,她和陈重生俩人在棉花地里发生了那个,而且她因为月月红突然断了,知道自己怀了陈重生的骨肉。她不是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未婚先孕而害怕,反而是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她甚至于在心里,梦想着和陈重生将来生活在一起的甜蜜日子。 可奇怪的是,一两个月之后,她的月月红又来了。村里的医生告诉她,这是女人很正常的现象。医生的话,彻底击碎了她梦幻般的向往的生活。她整天以泪洗面,悲伤逆流成河。她没有人可以倾诉,更不敢告诉陈重生的真相。 那一阵子,她人瘦得不成样子,又孤苦无依,只得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现在再见到陈重生,吕衣甘蓝早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乡下的羸弱的黄毛丫头,而是在深圳小有名气,并且背后有台湾老板支持的南国歌后。 陈重生是一个大学生,曾经在乡下是所有人羡慕和崇拜的对象,可是现在到了广东深圳,是靠金钱和资本讲实力的地方,至少在吕衣甘蓝看来,他和许许多多从全国各地蜂涌而至的打工仔没有二样。 即便吕衣甘蓝认了陈重生,她也不可能再和他重续前缘,更不可能让她离开高鸿,去和他像她与柳红星那样在外面租一间小房子,在外面打着零工,过着捉襟见肘的穷苦的日子。而且,她也无法再面对陈重生,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纯洁无暇的女孩子了,她跟了柳红星,又跟了高鸿这样一个像她父亲一样年纪的人。 她现在靠高鸿养着,自己在夜总会也是如鱼得水,应该说她现在过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锦衣玉食似的生活。她已经回不去了,她也真心不想回去过那种勒紧裤腰带过那一种清苦的日子。 所以,吕衣甘蓝不想见到陈重生,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的瓜葛。 她现在就是一门心思地赚钱,无论通过什么途径,只要是赚得到。她在高鸿那里,各取所需,她付出了她的青春,她也得到了她应得的。高鸿有他的家庭和子女,她也没想成为他的什么人,他们不过是过着露水夫妻日子的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等她赚得盆满钵满,或许有那么一天,她能再次遇见柳红星,他们可以组成一个家庭,如果他不嫌弃她的话。 叮当,叮当,大清早的的门铃响了。 高鸿回台湾去了,不可能两三天就回来了。 谁会来造访他们这个独立小院呢? 吕衣甘蓝这两夜都没有睡塌实,她迷迷糊糊裏了件睡袍,起身出来。 她打开硕大铁门旁边的一小扇边门的霎那间,惊呆了…… 第254章名字之谜 “陈重生?!是你?” 陈重生上下打量着吕衣甘蓝,她双手攥着睡袍紧紧地抱在胸前,身子微微颤抖,惊愕之中略带一点冷漠。 陈重生淡然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吧?听说你病了,我和我同学专门来看看你。” 陈重生转过身去,吕衣甘蓝看见坐在小汽车里的周旭明,把头伸在窗外,满脸堆笑,招着手。 吕衣甘蓝打开了大门,周旭明便把车开进了别墅内的小院子里。 陈重生靠近吕衣甘蓝,“快进去吧,外面冷。” 吕衣甘蓝瞟了他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陈重生一点儿也没有改变,而且他带有岚县口音的问候,让她倍感他乡遇故知的那种亲切。 吕衣甘蓝扭过头去,等周旭明下了车,“你们请进。” 陈重生和周旭明望着眼前的豪华别墅,相互看了一眼,跟随吕衣甘蓝走了进去。 周旭明把手里的花和一网兜水果递给吕衣甘蓝,“吕小姐,我和重生的一点小意思。” 吕衣甘蓝接了过去,这些东西她早就见惯不怪了,随手放在了桌上,“谢谢。” 周旭明趁机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吕小姐,认识一下。” 吕衣甘蓝瞟了一眼名片,“你是本地的?” “哦,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 “请坐吧。重生,你也坐。你们稍等一下,我上楼去换身衣服。” 陈重生在屋里左顾右盼,看见周旭明跟随着吕衣甘蓝,到了楼梯口,陈重生突然叫了一声,“旭明。” 周旭明猛然意识到,刚才自已一时仿佛梦魇住了,差一点儿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吕衣甘蓝上了楼,这种轻佻的举止,要是让吕小姐发现,那才真是味掉大了,颜面尽失。 吕衣甘蓝上了楼,周旭明惊出一身冷汗,“重生,谢了。” 陈重生低声问:“她一个乡下的女孩子,在深圳能住得上这么大房子,她应该是……” 周旭明像是很有经验似的,不以为然地说:“重生,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在这里,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你今天见到一个人在路边讨吃的,明天他就可能开上豪车、住进别墅。你只需要相信你亲眼见到的。” 真要是周旭明说的这样,陈重生就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可思议了,光怪陆离。 毫无疑问,吕衣甘蓝就应该属于周旭明所说的那种人。一个偏僻的乡下姑娘,居然在繁华大城市里成了名噪一时的歌星,并且住上别墅,陈重生怎么也想不到,就是敲破脑呆他也想不明白。 “旭明,你说她会不会傍上一个有钱人、大老板?” 陈重生这么一说,周旭明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不排除。等会儿一问,不就清楚了。” “你们要问我什么?”吕衣甘蓝在楼上大声问道。 陈重生和周旭明循声望去,被换装过后的吕衣甘蓝惊艳到说不出话来。 吕衣甘蓝一身拖地长裙,上身套了一件紫红的小褂子,长长头发微卷着,脸上画了淡妆,白里透红,嘴上涂上艳丽的唇膏,红通通的,格外引人注目。 吕衣甘蓝款款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周旭明赶紧卑躬地迎了上去,笑眯眯地问:“吕小姐,这是你自己的房子吗?” 吕衣甘蓝略微顿了一下,“是啊,怎么啦?”然后爽朗一笑,“我老公的。” 周旭明问:“你结婚了?” 吕衣甘蓝说:“结了。” 周旭明追问道:“吕小姐,你结了婚,怎么还会上夜总会……” “这有什么,我喜欢。” 周旭明顿时像泄气的皮球,脸就耷了下来,扭过身子朝沙发边上走去。 吕衣甘蓝走到还傻乎乎愣在一边的陈重生跟前,欲语还休。 陈重生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她结了婚,那他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只祈祷她生活幸福美满。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吕衣甘蓝怯怯地问:“你呢?” “我也结了。” 吕衣甘蓝当然也就释怀了,她和陈重生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本来也就是有缘无份,这下可好了,她就可以心无旁骛,随心所欲地生活了。 “祝你幸福。”吕衣甘蓝说这话时,是真心诚意的。 “你也一样。” 俩人相视一笑。这一笑,把他俩之前的许多恩也好怨也罢,就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 陈重生说:“在金安,村里跟你做了房子,还分了田,你奶奶还日日盼着你回去呢。你在这里安了家,有没有想过再回去看一看?” 吕衣甘蓝默默不语,那里确实有许多痛苦不堪的回忆,但也还有她的亲人。 一时间,她眼眶湿润了。 陈重生继续说:“我们那里也在搞改革开放,跟深圳一样,你现在在这边赚了钱,可以回去在岚县投资,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 “是啊,在岚县,我有这个权力。” 吕衣甘蓝想了想,“看吧。” 陈重生想在离开吕衣甘蓝的时候,问一下她,一直缠绕着他好多年的一件事:“吕衣甘蓝,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吕衣甘蓝说:“什么问题?” “你怎么会叫这样一个好……好听的名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不明白。” “我妈生我的时候,正好她在地里种一种菜,叫羽衣甘蓝,我爸姓吕,就叫吕衣甘蓝了。” “原来是这样。” 吕衣甘蓝不过是趴在地上无足轻重的一兜青菜而已,看来,名字确实没有多大意义。 第255章换位 陈重生他们一行在深圳待了三四天,就急着返回岚县。当然这是陈重生的主意,不知是为什么,反正他在深圳这边走马观花看了看,受到了许多的鼓舞和激励,就急切的想回岚县去大干一场。 不仅陈重生有了这种心态,同行的人差不多都有。陈重生就特别的满足,至少他把他们带过来,不管学没学到什么,超码把他们的斗志激发起来了。 这就像是一群狮子,突然在洞里睡醒了,它们一定会冲出洞口,去追寻猎物。 深圳还没有开通至岚县的班车,依然是周旭明安排车把他们送到广州,他们再从广州坐长途卧铺汽车返回。 陈重生和颜鹏两个年轻人,就睡在了上铺,陈重生的头朝车头方向躺了下来。颜鹏也跟他一样的方向,睡在了他的前面,结果颜鹏的臭脚就抵在了他的头顶。 陈重生问:“小颜,哪来的一股味?” 颜鹏立即坐了起来,吸溜着鼻子,“县长,没有呀。” “没有吗?” “县长,到底是什么味,我怎么闻不到?” 陈重生抬了一下头,瞟了一眼颜鹏,他还在认真地四处寻找。 崔劲躺在下铺提示道:“小颜,你闻一下你的脚。” 颜鹏弯曲着身子,果然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他连忙把睡姿换了个个,“县长,不好意思。我刚才心想,和您一样啰。” 陈重生就开始卖弄,“不是崔副县长提醒你,你恐怕还不知道是自已的问题。这叫什么,叫换位思考。” 崔劲说:“小陈,你把头和脚换一个方向试试。” 颜鹏觉得崔劲是在好心帮他,就道了一声,“谢谢崔县长。” 陈重生就起身换了个方向,“崔哥,你说得对。当我们无法改变别人时,我们就尝试先改变一下自己。” 颜鹏哭笑不得,“县长,我已经换过来了。” 陈重生弓起身子,颜鹏确实躺在他的脚头,“哦,你还真换了,那我再换回来吧。” 颜鹏说:“县长,还是我换回去吧。这样的话,我也不太会影响旁人了。” 颜鹏又换了回去。 下铺的一些人见他俩这么纠缠不清,就会心地笑了起来。 陈重生侧过身子,把头吊在床沿,问下铺的崔劲:“崔哥,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判断出,臭味是来自小颜的的脚,而不是我的脚呢?” 崔劲笑了笑,“经验。” “经验?看来经验有时候也是对我们有帮助的。不过,崔哥,我们常说,犯经验主义的错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跟你说一个寓言,刻舟求剑,知道吧,这就是经验、教条。” “崔哥,我想请教,我们岚县的改革,能靠深圳的经验吗?” “当然,也不能照搬,还得根据我们岚县的实际情况。” “我赞成您说的。” 这一车上的人除了陈重生他们一行人,其他基本上是在广州进货回岚县去卖的一帮小生意人,大家听到岚县的头头在议论岚县的改革,这一切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不由得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倾听。 “小陈,回去有什么打算?” 陈重生意气风发,“干起来。崔哥,我是这样想的,农村实行土地承包,极大地调动了广大农民的积极性,我们何不在城镇也实现承包呢,无论是国营,还是集体企业,把它包给个人,我们只需要他们满额向国家缴纳税收。你觉得呢?” “你这个步子有点大。不过,我们还是要请示上面。” 应该说,陈重生的这种想法,好多年以后才在国家层面实行,那就是九十年代末的大规模的企业改制。 “还有,崔哥,你看我们县里文化这一块,剧场垮了,那些唱歌、跳舞的都进了工厂,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人尽其才,是在浪费人才。你们看了深圳的夜总会,那么多的人参与,老百姓也是有这方面的诉求的,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重新把那些唱歌、跳舞的聚集起来,在岚县开一家夜总会呢?” 崔劲没有表态,只是笑了笑,“小陈,你说的这个,你可以跟小沈去商量。” “我会的。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态度?” 实现改革开放,难免鱼龙混杂,像夜总会这些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些东西,甚至有些是糟粕。崔劲也拿不准,只得踢皮球,“我,我……你看着办。” 不光是深圳在摸着石头过河,像陈重生这样的年轻人,虽说激情满怀,但对于他们这些基层领导干部,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时代的洪流裏胁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去试错,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第256章罹患重病 陈重生一回到岚县长途汽车站,小李子就喜滋滋地跑了过来。 “哥,” “你怎么在这里?” 小李子附在陈重生耳边,“我调县政府了。” 陈重生是跟他的办公室主任刘胜利提过一嘴,把小李子从化工局调过来之事。他去了深圳了几天,刘胜利就把小李子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你是来接我的?” “是啊,刘主任说您那们今天回来,我一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陈重生就特别满意地拍了一下小李子的后脑勺。 陈重生把小李子拉到其他人面前,“你先送他们几个领导回去,完了到重如门市部去找我。” 小李子总是像打了鸡血一样,劲抖抖的,“哥,放心吧,我保证把他们每个人都安全地送到家。” 到小李子赶到重如门市部时,天已经摸黑了。 陈重生站在门市部门口,愁眉不展。 “哥,我是不是来迟了?” 陈重生沉默不语,在小李子面前晃悠着,他现在很纠结,不知是先回陈志霞家,还是先回乡下? 刚才门市部里的一个姑娘告诉陈重生,说陈总留下话,要是她哥来找她,要他马上赶回金安村去。陈重生追问,去金安干什么,姑娘说陈总也没有交待。 要是陈重如没有特别重要之事,陈重生按情理,是应该先落媳妇家,看望女儿陈月的。他在深圳见到了吕衣甘蓝,自己的一块心病也除了,他就特别想见陈志霞,仿佛就像是急于去赎罪似的。 “哥,您怎么了?回家去吧。” 陈重生突然拿定主意,“走,去瓦池乡下。” “您不回家吗?” 陈重先推了一把小李子,“走,走。” 陈重生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定是陈重如遇到了特别棘手的事情,不然她不会专门留下这种话。 小李子看陈重生着急忙慌的,迅速启动了汽车,“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 小李子轻手熟路,到了重如食品厂门口,陈重生急忙下了车,扶着紧闭的铁栅栏门,朝里望去,里面黑灯瞎火,寂寥无声。 重如食品厂关门了吗?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他们家里人在厂子里吃饭的时候。 陈重生心里愈发紧张不安。 小李子还在自言自语,“怎么关门了?” “回家。快。” “回县城吗?” “不是,回老家。小李子,你把车沿着这条路往前开。” 小汽车拐了个弯,直接开到了东干渠陈重生的老家。 陈重花牵着陈重好在大门口玩耍,见到一束耀眼的强光从身上划过,松开陈重好,就跑向了小汽车。 她拍着车窗,“哥,哥,爸……” 陈重生下了车,把陈重花拉到怀里,“花儿,慢点说,爸怎么了?” 陈重花泣不成声,“爸……爸不行了。” 陈重生猛然颤抖一下,就冲进了里屋。 钱四站在床沿,陈重如坐在床上,陈中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部煞白、浮肿,五官已经有些变形错位了。 陈重生凑到他爸的跟前,凄厉的大叫了声,“爸……我是重生。” 陈中福眼睛里露出一条缝,挤出一丝微笑,声音低沉得像耳语,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你,你回来了。” 陈重生泪水夺眶而出,“爸,您怎么了?” 陈中福又闭上了眼睛。 陈重生着急地问陈重如,“爸得了什么病?多久了?你怎么不通知我?” 陈重如因为妹妹陈重夏的远走,对陈重生本就有怨恨,现在被陈重生这么一问,更加愤懑。她狠狠地瞪着陈重生,咆哮着:“你什么时候想过家里人的死活,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假惺惺地问。” 陈重生嗫嚅道:“我,我……” “我,我什么,我说错了吗?重厦走了,爸现在这样……” 陈重生只能作一些无谓的解释,“我不是去深圳了嘛。我今天一回岚县,这不是就赶回家来了。” 钱四劝慰陈重如:“重如,哥回来了,就好办了。” 陈重如扭过脸去,一脸闷闷不乐。 钱四对陈重生说:“哥,爸病了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每天就喝点稀粥,还吐,再就是全身浮肿。” 陈重生问:“怎么不送医院?” 陈重如转过身,恨恨地说:“我怎么劝都不听,死人不去,你要弄,就快点。” 陈重生听陈重如说话有那么一点不中听,就把她拉到了堂屋,“重如,谢谢你,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是我爸,我倒没什么。” “重如,爸为什么不愿去医院?” “谁知道呢,他也不肯说,怎么问也不说。” “会不会是因为妈……” “妈当年死在医院,是因为没有钱,现在我又不是没钱?多少钱,我都会拿出来的,哪怕是把厂子卖了。” “重如,哥信你。” 第257章老人不愿诉说的秘密 陈重生回到他爸的房里,坐在床上,顺手把爸的被褥边压在他爸的身子底下。 “爸,我们去医院吧。” 陈中福面无表情,依旧一声不吭。 “爸,我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当上我们岚县的县长了。” 陈中福再一次睁开双眼,身子努力地向陈重生微微侧翻了一点。 陈重生明显感觉到他爸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是惊喜和欣慰的。陈中福从陈重生出生到考取大学,他笃定他的儿子肯定是文曲星下凡,有朝一日肯定是会飞黄腾达的。 他相信陈重生不会拿这种事来哄骗他,但他依然不太确定,陈重生还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县长,成为岚县的父母官。 “爸,是真的,我没有骗您。不信,您问重如好啦。” 陈中福呆滞的目光朝陈重如扫了一眼,陈重如不失时机地凑近她爸,“爸,哥说的是真的。” 陈中福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身子平躺着,凝望着屋顶,像xiang是在祈祷老天爷对他们陈家的眷顾和保佑。 “爸,我这次回来,就是准备把您接到县里,去亨享清福的。您说您,病成这样,总得要先去医院把病治好了,才可以吧。” 陈重生更咽地说着,眼泪就模糊了双眼。 陈重如泪流满面,下意识地扭过身去。 陈中福轻轻地摆了摆头。 陈重生有点着急了,“爸,为什么呀?” 为什么? 陈中福清楚自己的身体早就每况日下,病来如山倒,去医院没有那个必要了,何必再去花陈重如的冤枉钱呢。 “爸,您是不是心疼钱?重如和我现在都有这个实力,这不是像妈当年了。再说,您儿媳妇在医院当医生,我又是县长,我们可以请最好的医生和专家来为您诊治,没有什么病是治不了的。爸,您相信我。” 陈中福还是摆头,似乎陈重生的任何劝说都无济于事,他是铁定了心要追随老伴而去。 陈重生的妈走了七八年了,他还苟活人世这么多年,虽说他见证了他们家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见证了儿子的为官之道,应该说是他没有了遗憾。 如果非要说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就是他不能含饴弄孙,让他的孙女陈月陪伴左右,好在他还有一个抱来的陈重好在膝下,虽说是别人家的孩子,但陈重好对他来说,就是他的孙女,他也是对这个小姑娘爱如珍宝,心疼得不得了。 当然,他心里还有一个结,死结。那就是他亲手毁掉了陈重生和吕衣甘蓝的孩子,这个事,深藏在他心底许多年,也折磨了他许多年。是时候该向陈重生袒露了,在弥留之际,他再不跟儿子说,那就真的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这个事在陈重生走上为官之道后,就愈发让陈中福心里沉甸甸的,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他信奉因果报应,这几年,陈重如生意越做越大,陈重生官也越做越大,似乎都没有因他的恶,报应到他的子女身上。 他觉得报应迟早会来的,只是时候未到。现在他病倒了,他就已经感觉报应到了他身上,这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所谓谁种下的因,那他就一定应该承受这个果。所以,他是不会有违天命的。 倘若他去医院,医生把他的病治好了,那他又可以颐养天年,这对陈中福来说,就是有违天命。他必须折寿,必须尽早地离开这个世界,才能偿还他在人世间留下的深重的罪孽。 陈中福费力地把手从被子里哆哆嗦嗦抽了出来,陈重生以为他爸想通了,欣喜地弓起身子,赶紧去抱他爸的头,让他爸坐起来,“爸,车就在门口,我们这就去医院。” 陈中福猛一摆手,费尽全身之气力,吼叫着:“不要!我说了不要。” 陈重生摸头不是脑,“爸,又怎么了?” 陈中福抓住陈重生的手,声音微弱,“你让他们出去。” 陈重生给陈重如和钱四使了一个眼色,他俩疑惑地从房里走了出去。 “爸,您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就直说吧。” “门……” 陈重生又去把房门关上。 “重生,爸走了,你一定要当好这个大哥。” “爸,您说什么呢,哪跟哪……” 陈中福颤颤巍巍地说:“重生,爸对不起你……” “爸,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对不起您,我早就应该把您接到我身边,我这个当儿子的…” 陈重生确实有愧于他爸,这也难怪,他和陈志霞结了婚,结果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一直住在陈志霞家里,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实说,他没有尽到做儿子的孝道,以致于他爸连孙女也没有见上几面。 “不是,你和那个……吕…” “吕衣甘蓝。” “是,她怀了你的孩子。” 陈重生一下惊呆了,他和吕衣甘蓝还有一个孩子,当年吕衣甘蓝在给他的信里说的是真的,可这一次去深圳,吕衣甘蓝也没有提起,他也没有在吕衣甘蓝家里见到孩子。 “爸,我见到她了呀,没……” “死了。是我,我……下的药……” “死了?” 陈重生顿觉晴天霹雳一响雷,脑呆嗡嗡作响。 陈重生知道,当年他爸对吕衣甘蓝一直有成见,而且非常坚决地阻止他和吕衣甘蓝交往,待他去岚城上大学的时候,他爸居然对他们的孩子下了毒手,他简直都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有悖常理。 “爸,这是为什么呀?” 无论陈重生说什么,他爸再也没有应声。 陈重生怨恨地盯着他爸时,陈中福眼睛闭上了,显得异常的平静。 第258章抱来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陈中福安静地走了,享年六十八岁。 陈重生带着满腹的委屈和狐疑,给他爸草草地办了丧事,然后把他爸的骨灰埋在他妈的坟里。 亲朋好友相继离去了,屋里冷冷清清。 陈重生心情沉重,刚坐下想喘一口气。 陈重如一手牵着陈重花,一手牵着陈重好,站在陈重生的面前。 家里的长辈去逝了,陈重生是长子,长子如父,自然要担负起他们这个家的责任。 陈重如把陈重花推到陈重生的怀里,“人,交给你了。” 陈重生抬起头,莫名其妙地望着陈重如。 “花儿,我们走。” 陈重如拽着陈重花就要离开,陈重花还有些不舍,叫了一声,“哥…” 这不是分财产,是分人。陈重生忽然明白了几分,“重如,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重如明显对陈重生这个当哥的还有怨气,“重花,是我妹,我当然要带着她。重好,是你的孩子,原来有爸带着,现在爸不在了,人当然跟你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问题。 可是陈重生是有家室的人,况且又住他媳妇陈志霞的家里,他如何来安排这个小姑娘呢?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重如,你不知道我的情况吗?我现在怎么带她?” 陈重如冷冷地说:“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她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也不想管。” “重如,你怎么说出这种话?” “你要我怎么说?” 陈重好好像是听出了陈重如和陈重生两个大人都不大喜欢她,也不想要她了,她是被抛弃了的人。 陈重好一串清泪就淌了下来,伴着呜呜嘤嘤哭了出来。 陈重生安抚着陈重好,“你哭什么呀,好啦,好啦。” 陈重花从陈重如手里挣脱出来,一把抱住了陈重好,这时,陈重好像是得到依靠,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有那么一点凄凉悲切。 或许是陈重花常年和陈重好相伴,俩小姐妹的感情比她们和任何一个人都深厚,至少在目前是这样。所以,陈重如硬生生的想把陈重花带走,想把她俩分开,陈重花怎么会舍得这个依恋自己的妹妹,怎么会一个人让这个妹妹孤苦无依。 陈重如生气地过来,拽着陈重花,使了蛮力也没能分开她俩,“重花,走啊,你赖在这里,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不想跟姐走?” 陈重花眼泪婆娑,恳求着陈重如,“姐,我想带上重好。” 陈重如就狠狠地瞪着陈重花。 这一切陈重生看在眼里,心里酸酸的。他没想到陈重如怎么变得这样不可理喻,是不是因为她生意做大了,有钱了,人情味也淡了。 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 “重如,你都看见了,重花和重好已经成了好姐妹,你干嘛要分开她们?你这样,你让她们在一块,重好的生活费、学杂费,我来承担。” 陈重如一把甩开陈重花,觉得陈重生冤枉了自己,心里不痛快,立马就渲泄了出来,“陈重生,别以为你当了县长,就可以门缝里瞧人。我是这样的人吗?这是钱的事吗?反正我看见她,觉得隔应。” 陈重生知道陈重如肯定不是吝惜她的钱,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就没有死心塌地接受陈重好,只不过是因为她爸百般袒护陈重好,陈重如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陈重生憨憨地笑着,站了起来,立刻道歉,“重如,我的亲妹妹,哥千错万错,事实已经这样了。帮帮哥,好不好?” 陈重花很会看事,轻扯了一下陈重如的衣襟,眼目里全是哀求,“大姐……” 无论陈重生和陈重花如何乞求,陈重如就是铁了心,只带陈重花走。她使劲地拉扯着陈重花肩上的衣服,“你还知道我是你姐,你到底走不走?” “大姐……” 陈重如把陈重花硬生生地拉走了,陈重花看着陈重好,心如刀割,恋恋不舍的向着陈重好伸出了无力的手。 这样朝夕相伴的一对好姐妹,因为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立,不得不被她俩眼中的大人,无情甚至是冷酷地分开了。 陈重生凝视着留下来的孤零零的陈重好,不知如何是好,心里一片茫然。 第259章长子如父 陈重生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了最为棘手的问题。 陈重好仍在哭哭啼啼,陈重生心乱如麻,就开始烦躁起来。 “别哭了!” 陈重生声音重了一些,陈重好倒是被吓住了,不再哭泣,不停地抽搭着,惊恐不安地望着陈重生。 陈重生在屋里来回踱步,一筹莫展。 他和陈重好本来就接触不多,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更谈不上亲情。他因为自已的一时冲动,把这个孩子带回了家,没有想到三年之后,却成为了他的一个累赘。 陈重如说的没错,陈重生现在瞧着她,就有那么一点点的隔应。 到底她是别人家的孩子,没有血脉的骨肉之亲。 可陈重生又不能不管,既然揽下了这个责任,他就得负责到底。 他朝门外坐在小汽车里的小李子叫了一声。 小李子应声跑了过来,“哥。” “把她抱到车上去。” 小李子见陈重生脸色苍白,不大对劲,也不好多问,就抱着陈重好上了车。 陈重生最后看了一眼他爸房里的六宫床,孤单单立在那里,这原本是他爸想送给他和陈志霞结婚用的,最终也没能遂他爸的心愿。他爸至死也没有离开过这张床。 他爸那么渴望他成为文曲星下凡,走上为官之道,他也正在他爸所期望的路上,其它的,似乎他爸也没能如愿。 尽管他爸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无权无势,但在陈重生的心中,正是因为有他爸这根顶天的柱子立着,他才有那么多不顾一切的勇气往前走。 现在他爸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他们这个家,就仿佛天塌下来一样,他们几个孩子或许从此再难聚首,再难有一个共同的家。 陈重生想到这些,不禁感叹世事无常,潸然泪下。 陈重生作为她们的大哥,他绝不允许他们这个家就这么四分五裂,散了,他必须要担起他们陈家的重任,用他的力量来保护她们。 他相信这也是他爸所期望的。 他锁好了大门,就上了汽车。 小李子问:“哥,我们去哪里?” “回县城。” 汽车缓缓行驶,小李子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瞟一眼,陈重生眉头紧锁。他虽说和小姑娘坐在后排,却并没有兄妹之间的熟络和亲热的表示,倒好像是坐在的士里的两个陌生人似的。 小李子很不理解,几次开口想问,又怕引起陈重生的不快。 汽车里,谁都没有说话,显得比较沉闷。 小李子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到了县城,小李子再一次问:“哥,我们去哪?” 陈重生显然还在犹豫,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确实,陈重生不知道把陈重好带到哪里?是带到陈志霞家,那她和她家里的人是否接纳陈重好?或是带到化工局分给他的那套宿舍里,谁来照顾陈重好? 左右为难。 陈重好突然问:“爸,我要撒尿。” 陈重生懵了,这孩子咋称呼他的,爸?这才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小李子,赶快靠边停车。” 车嗞溜一声停了,陈重生搀扶着陈重好下了车,“重好,你就在路边……” 陈重好扫了一眼周围,直勾勾地看着陈重生。 陈重生意识到了,赶紧转过身去,“快,快一点。” 陈重生和陈重好重新坐进车里。 陈重生拉着陈重好的手,问:“重好,你刚才叫我什么?” 陈重好稚气十足,“爸爸呀。” 陈重生一字一顿地说:“重好,你记住,我不是你爸爸,我是你哥,你哥,明白了吗?” 陈重好一脸懵懂,不知道爸和哥的叫法到底有什么样的区别。 “你记住没有?” 陈重好在陈重生的追问下,只得盲目地点了一下头。 “小李子,把车开到化工局宿舍。” 小李子踩住刹车,“哥,那里人都没有,怎么不回清风巷?” 陈重生瞪了小李子一眼,“跟你说不清楚。” 第260章严峻考验 这里空荡荡,冷冷清清,没有半点的烟火气。 化工局分给陈重生的这一套房子,他几乎没有怎么住过,三年多了就闲置在这里。倘若不是因为地面倒了一层水泥石灰沙浆,或许屋里会长出杂草来,成为耗子、昆虫的乐园。 陈重生把抱着的陈重好放在地上,先安抚了一下她,“重好,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别害怕,哥一直会陪在你身边。” 陈重好稚嫩的小手抓住了陈重生,生怕他跑了。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她所经历的,就是总有一些她喜欢的人会离她而去,又有一些陌生的人来到她的身边。好在这些陌生的人都很心疼她,甚或是宠爱她,把她当作闺女,或是妹妹,陈重好还算过得无忧无虑。 毕竟她年纪小嘛,没有特别強的适应能力,这样一来,别人想要和她建立特别好的感情,也是比较困难的。 陈重生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就是担心陈重好把自己封闭包裹起来,拒绝陌生的人和新鲜的事物,敌视周围的一切。 比较好的一点,陈重好现在对陈重生还有那么一点儿依赖。 “重好,哥不会跑,你单独待一会儿,哥要把家里弄干净。” 陈重生试着让陈重好放手,她却攥住他紧巴巴的。 “小李子,你杵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开窗。” “哦。” 小李子刚才还在想,陈重生怎么连清风巷里的家都不要了,要跟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生活在一起。 他行吗? 小李子小跑着去打开了房里的所有窗户,一阵风拂过,桌棂上、桌面上立刻飞扬起灰蒙蒙的尘土,飘浮在空中。 陈重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陈重好拉进自己怀里。 “小李子,这灰太大了,窗户关上吧。” 小李子转身又去把一扇扇的窗户关上。 “你找一个抹布,沾水擦一下。” 陈重生再使唤时,小李子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了。 陈重生仰望着小李子,“去呀?” 小李子不是嫌活脏,而是觉得这间屋子打扫卫生也是白打扫,陈重生怎么可能在这里住得下来,搞半天依旧是徒劳,就像是开关窗户。 “哥,您是打算在这里住下去?” “费话。我们不住,跑来干什么?” “哥,您跟小姑娘一起住?” “小李子,你是不是脑呆里差一根弦呀,重好,这么一大点,能一个人住吗?我肯定要陪着她呀。” “哥,那嫂子和陈月呢?” 陈重生沉默不语了,他还没有想过这一茬。陈志霞和陈月是他最亲的人,他肯定不能置她们母女俩而不顾,那样的话,他不是顾此而失彼了,那他就真的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冲动是魔鬼,可他就是改变不了他这个冲动的毛病。 与其说是冲动,还不如说是他遇事不够慎重,不成熟的一种表现。 陈重生自言自语,“是啊……小李子,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哥,我看您从金安村回来,一直情绪不太好,所以我就没有……” “那你说我咋办?” 轮到小李子拿主意时,他出于对陈重生把他调入县政府的报答,“哥,您从广东回来好几天了,您还没有回清风巷,您还是先回去看看嫂子和小陈月吧。小姑娘……您妹妹就交给我吧。” “你?” 小李子倒是为陈重生作想,为他解决了他目前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可陈重生却不怎么相信他,也不放心把陈重好交给他,主要是考虑小李子自己都还是一个毛头小子。 “小李子,你怎么带她?“ “我有办法,这您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不会让您妹妹饿肚子。” 小李子说着,就去牵陈重好的手。 陈重好惊慌地背过身去,躲闪在陈重生的怀里。 “小李子,你有什么办法?” “我把她带回家去,交给我妈,就只当我多了个妹妹,我妈多了一个闺女。” “哦。”把陈重好交给小李子妈,陈重生当然放心了,“行,那我就把陈重好交给你。小李子,你得跟我保证,不要让人欺负她。” “哥,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我妈?” 陈重生自知自己刚才多余嘱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一种担心而已。” 陈重生把陈重好抱了起来,郑重地交到小李子的手上,陈重好扭捏着,盯着陈重生,两行清泪滚落在她的脸上。 陈重生心里酸酸的,就安慰道:“重好,跟着小李子哥哥是一样的,乖,别哭了,好不好?” 陈重生知道他这种对陈重好的劝说,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不是对她无情,是他确实还有自己的家。 陈重好,原谅哥分身乏术,不能兼顾两头。 陈重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陈重好快快长大,一切安好。 “小李子,走,快一点回家去吧。” 小李子把陈重好放在副驾驶座上,“啪”的一声关上车门,陈重好突然朝着车窗外的陈重生,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爸,爸爸……” 这次,陈重生没有纠正陈重好的错误叫法,心里五味俱全,不自觉的把手贴在车窗上,挨着她的小手。 陈重生另一只手在车顶上拍了一下,“小李子,走吧。” 小汽车嗞的声,一溜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