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帝君虚情假意后he了》 第一章 重生 正月二十,初惊蛰,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杀了她!杀了她!” “快动手,这妖女似乎要醒了!”随着一道惊恐的男声传来,人群寂静了几秒,随之喊声更大了。 沸腾的人声此起彼伏,带着滔天的恶意。 这是哪里?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神族献祭,神魂俱灭,永世不复。 怎么还会听到人的声音?难道是她的错觉? 也不对,神魂俱灭,都灰飞烟灭了怎么还会有错觉。 桑宁脑子里乱成一片浆糊,思绪犹如一团杂乱的麻线,怎么也理不清。 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被疼痛包裹,也不知是哪里伤了,似乎哪哪都疼。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慢的吸着气,动了动手指。 意识方才清醒了一点,眼前还是一下一下的发黑,要不是耳畔清晰的传来各种恶心的咒骂声,她怕是都以为自己是处在那片混沌之中了,如今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身上清晰的疼痛和耳边的咒骂声都提醒着她,这似乎不是梦。 妖女? 她可是正儿八经得天道眷顾的神族,往日里,无论走到哪里,谁不是友好的称她一句神女,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人人喊打喊杀了妖女了? 桑宁迷迷糊糊的想着,灵台依旧不甚清明。 她缓过来一点劲后,又费力的想要动动身子,却发现身子似乎被什么束缚着,她稍有动作,那东西便束缚得越发用力,勒得她四肢脖颈一阵一阵的发疼。 桑宁本能的捏了一句神诀,过了半晌,身上的绳索却毫无动静,依旧将她勒得紧紧的。 她浑噩的思绪一顿,忍不住心中嘀咕,什么情况?她的神力不管用了? 见挣扎不开,还受苦,桑宁只得卸下浑身的力气,任由身躯被绳索束缚着。 正在这时,桑宁脑袋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阵钝痛,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她的脑中,直冲脑门,刺激得她勉强半睁开了双眸。 原来,这具身体也是一株藤萝,这点倒是和她曾经一样。 她是神,但原身也是一株紫藤萝。 这株恰巧与她同名的紫藤萝精将将不过几百岁,几百年前,在一处无人的荒山,突然悟道化得人身。 深山荒凉又无趣,她待得孤单寂寞。 后来,一名书生无意闯入她的地盘,遇到野兽,被她所救。 书生俊秀温柔,自称父母早亡,独身一人,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要带她去到人间。桑宁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荒山也无甚趣味,便同书生去了南城。 书生不知为何,明明是普通凡人,竟然会法术,还设下禁制,将桑宁困在村庄老屋中。 这也是为什么后面书生未婚妻带那个修士前来,能这般容易的杀了原身,取走了藤元玉清。 本身灵力有限,打不过修士,就连逃跑都跑不了。 唯有死路一条。 藤元玉清是紫藤萝身上独有的本命灵元, 独具世上所有灵丹妙药所没有的治愈之力,可活死人肉白骨。同样,用之还可使灵力修行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大约也是因着这个原因,藤萝一族自诞生就注定了不得善终。 渐渐的,到她出生的时候,世间藤萝一脉的精灵就已经族人稀薄,世所难见了。 更恍论,也不知是多少年后的现在? 她现在丝毫灵力使不出来就是因为藤元玉清没了,加上这具身体本身就孱弱,灵力低微。 生生抽离藤元玉清堪比挖心之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本身没有强大的灵力作为支撑,抽离藤元玉清必死无疑。 桑宁有些头疼,怎生的总是和藤元玉清过不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都无欲无求的献祭了,偏偏还要让她活过来,老天是不是有毛病,让她重生都不问问她的意思。 就算不问,就不能给她挑个好的时机重生吗?现在这具身体毫无力量,她怕刚活过来又要被活活烧死。 她的命可真惨呐。 “妖女醒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颤抖的说了一声。 围观的众人听闻此言吓得立马后退了好几步,离她远了些。 过了好一会,被绑着的妖女还神色平静的半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心中越发一怵,害怕妖女又有什么后招,战战兢兢的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桑宁垂着头微微的睁开双眸,透过笼罩在眼前的凌乱的发丝,向前方看去,因着疼痛眼神有几分涣散。 她看到许多人将她围在中心,对着她指指点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恐惧与恶意,旁边的几名壮年男子还高举着火把。 随时准备将火把扔到她脚边堆成了厚厚一圈的枯柴上面来。 “妖女!快!快放火烧了她。” 一道尖利的女声穿透她的耳膜,犹如张牙舞爪的魔鬼。 “道长,就是她,不知廉耻勾引我的陈哥哥,道长快收了她。” 另外一道年轻的女音也随意传来。 似是害怕,她又颤颤抖抖的补了一句,“道长,快施法吧!这妖女不知在酝酿着什么大招呢!” 旁边的修士装作不悦的瞥了疯癫的女子一眼,眼底闪过得意的光芒,而后故作深沉的说道:“姑娘,不急,她跑不了的。” 她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藤元玉清在他手中了,到时候,成仙不是指日可待吗? 修士的眼底勾起邪笑,他已经想象到他修成仙时,万人仰望的场景了。 桑宁终于抬起头来睨了那位连续说话的女子一眼。 那女子穿金戴银,一张勉强称得上清秀的面容如今狰狞的让人有几分不适。 桑宁的视线古井无波的扫过众人,众人齐齐退出去了好远。 她最后把目光放在了那名女子所称的道长身上。 这位道长身着灰蓝色道袍,头戴道士冠,手里握着一柄长剑,端得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修仙人模样,可看那眼神就十分的令人觉得不适。 她感知到藤元玉清微弱地召唤,费力地挣扎。 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桑宁轻嗤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世人的无知。 她眯了眯眼,道貌岸然的凡夫俗子。 第二章 妖女 众人听到她的笑声,向被缚妖索绑在高台上的女子看去。 一身白裙染尽鲜血,却难以掩饰她眉目的清绝出尘,仿佛敛尽世间芳华。 先前那女子听闻她的冷笑,突然着了魔一般,一把拖过旁边人手中的火把不管不顾的朝着桑宁的身前扔去。 明明都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狂。 穿金戴银的女子咬着一口银牙,憎恨的怒火盯在她那张冰肌雪肤的芙蓉面上,都是她这样狐媚的脸才勾得陈哥哥非他不可的。 她现在迫切的想看到火烧起来的时候,她求生不得的模样。 她一边扔一边扭曲着面容恶毒的唾骂道:“不知廉耻的妖女!该死!该死!要不是你,我未婚夫怎么会上门退婚!” 火把掉到了她脚前的柴禾上,干柴遇上烈火,火苗呲的一下冒了出来。 修士虽不满女子的愚蠢莽撞,却也并未阻止。 众人贯会察言观色,见此,纷纷将手中燃烧得正旺的火把扔了出去。 火把划过半空,照亮了这一方灰蒙蒙的天空。 不过瞬间,桑宁周围便燃出了一片火海,鲜红的火舌舔舐着她白色的衣裙。 身前的火燃烧得越发旺盛了,一点点的逼近她的身前,犹如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缓慢的靠近残噬着她。 桑宁用力的捏起了拳头,忍受着炙热的热浪还有令她窒息的浓烟,胸腔似乎吸入了太多烟尘,她忍不住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她抬头看向越发黑沉的天穹。 天边的黑云沉沉的压了下来,聚集到上空,地上忽然狂风大作,卷起地上的尘埃把整片天地都糊成一片灰蒙蒙。 火势在狂风之中反倒越发旺盛了起来,一点点的靠近她的身体。 精灵一族多数都由天道应运而生,但与之相对,付出的代价便是多数精灵的灵力都提升缓慢,幼年时期极其容易夭折。 但愿今日不会这般憋屈的死去吧。 虽然她对活着没什么太大的欲望。 冲天的火光在高台中央女子的容色映衬得越发清丽鲜妍,明亮的火焰与染血的白裙,众人心里不由的想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词语,九天神女。 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多,连成一片,仿佛有一张大网向他们压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轻雷隐隐,犹如天怒。 桑宁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明媚无双,一刹那天地失色。 高台下的众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情况,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你们说,老天这,这什么意思?” “不会是,不让咱们杀这妖女吧?” 眼看着将有倾盆大雨之势,台下不知是谁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 众人心底弥漫起了一丝恐惧,他们忍不住求助于一旁似乎依旧镇定的道长,“道长,这,这是什么意思?” “雷电风雨,不过是自然天地之象罢了……” 桑宁听着修士之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她手指微动,苍白饱满的唇瓣间喃喃自语出一句微不可闻的咒语。 修士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被天边宛如水桶粗的雷电一击即中,劈在他身上,烟尘血肉齐飞。 灰黑的道士袍被雷劈焦了,手中长剑也成了一堆尘。 修士所在位置被雷砸出了一个坑,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一个死人。 对付区区凡间修士,借天地雷电之力,足以。 豆大的雨滴从遥远的天际落下,打在桑宁的白裙上,熄灭了她身前磅礴的火势。 绑在她身上的缚妖索忽然段段崩裂,化成飞灰,落在了她素衣白裳的脚边。 闪电落在桑宁葱白的指尖,一圈圈的绕着弯,温顺得犹如一只宠物,毫无方才骇人之状。 她轻蔑的笑了一声,一晃眼就从高台飞身而下,白裙在风雨中划出凌冽的残影。 台下众人见此情景,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由着恐惧的本能连滚带爬的往远处跑去,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被雷电击打得半死不活的道士,撑起仅剩半口气的身体,在地上一片扑腾。 他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费力的往后面爬,眼里充满了恐惧。 桑宁瞥了一眼不管不顾远去的一众凡人,视线凝在地上的道士身上,她缓步向道士走去。 不急不缓,却带着摧枯拉朽之势。 “妖……神女饶命!神女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看着漫步靠近的女子,清妍的容颜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倾斜而下的雨落在她白裙乌发之上,洗净一切尘埃,更显玉骨仙姿。 修士吓破了胆,见那些愚蠢的百姓早已跑没了影,自知无人能救他,立马跪地求饶,不停的向桑宁磕头。 桑宁感受到指尖的电流越发微弱了,她朝着地上的道士伸出了手。 “东西,还给我。”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犹如被寒冰所侵染。 “什么,什么东西,小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除妖……不,是那些愚蠢之人以为您是妖。” 桑宁眯了眯眼,“你话太多了,藤元玉清,还给我。” “明白?” 她微微的动了动手指,电流如闪亮的火树银花在她指尖流连。 修士再也不敢心存侥幸,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的盒子,双手捧着递给了她。 桑宁面无表情的伸手接过玉质的盒子,藤元玉清的灵气透过玉盒与她身上的气息相互触动。 她无视暗中窥探她的修士,直接掀开玉盒的盖子,里面的藤元玉清落入她眼底。 桑宁唇角扯出浅浅的弧度,还好,它还是好好的。 藤元玉清静静的躺在白玉盒中,莹莹的淡紫色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庞。 虽然这具身体的藤元玉清灵力微弱,但却也算是修炼得毫无瑕疵,她有上一世的基础,假以时日,灵力定会飞速提升的。 桑宁伸出玉指轻轻的触碰了盒子里的藤元玉清一下,它便随着她的指尖,回到了她的身体之中。 淡紫色的光芒消失了,空空如也的盒子暗淡了下去。 桑宁随手将盒子扔到了地上,玉盒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随着藤元玉清与身体的契合,一大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又一次向她脑中涌来。 桑宁头疼的如同炸裂了一般,她蹙着眉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想跑?” 第三章 重逢 修士见桑宁表情痛苦,瞅准时机就想跑,桑宁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脚下数米长的藤蔓飞速缠上了道士的脖领,捆住他的手脚将他一把拖回了桑宁的脚边。 桑宁抬脚踩上了道士的胸膛,她垂眸眯起一双十足魅惑又清澈的眼睛,盯着地上的道士一字一顿的说道:“本神向来有仇必报。” “礼尚往来,规矩不能破……” 天地间,雨帘倾泻而下,雷声大作,仿佛想要洗刷掉这世人的污浊和肮脏。 桑宁收回手,眉目寒凉,她缓慢走出了这处山村。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渐渐小了,倾盆大雨也变成了绵绵密密的细雨。 细雨朦胧了远山,也渐渐模糊了桑宁的视线,模糊了她脚下的路。 她仅凭一股意气头重脚轻的走着。 唇角的血丝蜿蜒而下,染红了她素色的白裙,红白相见,显眼得令人心惊。 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挤压了一般,疼得她一抽一抽的。 这具身体灵力低微得让她心惊,好歹也是几百岁的妖精了,竟然连一个三脚猫的凡间修士都打不过。 原身被硬生生的取了藤元玉清,直接身死,她方才为了解决那个道士强行调动才恢复一点的灵力,更是是强弩之末了。 桑宁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粗气,她必须得离开这里。 这修士并非一人,南城内还有他们宗门的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来用不了多久剩下的人怕是要找来同她寻仇。 要是她被发现,以现在的力量,不死也得脱层皮。 桑宁迟钝的搜刮着脑子里贫瘠的记忆,除了她出生时荒无人烟的深山,她在外面根本无处可去。 桑宁心底闪过一丝绝望,思绪一片混乱。 乌发如云湿漉漉的披在她肩头,还有一串串水珠掉落,白裙湿透了,上面大片大片的血色被冲刷,变成白裙上斑斑驳驳的粉。 她头昏脑涨,脚下的泥路晃出了虚影,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桑宁趴在了泥泞的道路上。 污秽的泥水溅到她的脸上,落到她的唇角。 脏乱了她的玉雪的脸颊。 她葱白的玉指泡在泥水之中,微微的动了动,哪怕是上一世生生抽离藤元玉清,又献祭神魂,她都从未这般狼狈不堪过。 桑宁不禁在心底骂骂咧咧,谁家重生是这样的,玩死她算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握起了拳头,指甲掐进了细嫩的手心,既然天意令她活过来了,就不死了。 毕竟,要是六界众仙妖知道大名鼎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紫幽神女憋屈的死在凡人修士手里,怕是会笑掉大牙。 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虽然也没人知道她是紫幽,桑宁不禁苦笑了一声。 桑宁费力动了动身体爬起来,可还没走几步,又“嘭”的一下跪坐到了地上。 她忍不住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了胳膊,也不知怎的,她竟然浑身发冷,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体内的藤元玉清散发着微弱的灵力,似乎想要温暖她。 妖精也会生病吗? 桑宁脑子里闪过乱七八糟的想法,身体疲倦得想要直接躺在地上,可大脑却又在提醒着她,不能躺,她若是昏过去,就真的生死由命了。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刚走了两步便隐约看见前方出现了一行人和一辆凌空而行的白玉马车,马车前方的雪色的禾穗迎风摇曳。 他们身这同色的衣袍,不用伞而自动隔绝头顶大雨,似乎全都是修士。 透过朦胧模糊的雨帘,桑宁看到前面那一行人灰蓝色衣袍,莫名的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随着那群人离她越来越近,桑宁脑子里不禁划过一大串脏话。 方才萼那个也是穿了一身这样的道袍,隔着一段距离,她只能勉强可看清前方一行人,不过那修士身上花纹是深蓝色,这群修士衣袍花纹较浅,是浅绿色的。 她恍惚记得人间宗门的等级是按等级来分的,颜色越深等级越高,看起来那修士在这个不知是什么宗门里的地位还不低。 她这是重生的时候没有挑好良辰吉日吗? 真是倒霉她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她只觉一大盆狗血哗的一下从头淋到脚。 看着足足有十余人的修士队伍还有中间那俩无人驾驭自动悬飞于空中的轿子,也不知内里的人是他们宗门的何等大人物,如此奢华。 桑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去路已经被这群修士全部堵住了,她只得转身往方才出来的道路往回跑。 然而灵力尽失的桑宁,还不等她跑出几步,那群穿得道貌岸然的修士就已经到了她身后。 “前方何人,可否借道而过。” 修士最前方年长一些的男子出声询问道。 其余的修士也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中长剑,警惕的注意着桑宁的动静。 夜色深深的雨夜,荒郊野岭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实在很难不令人多想。 要不是感知到她身上生的气息,他们怕都以为他们是撞上什么孤魂野鬼了。 桑宁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这里面的修士随便拖出来一个都能把她打成重伤。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避着他们点好。 桑宁没有出声,她故作害怕的低头,乖乖的退到路的一旁,装作柔弱的样子瑟瑟发抖的像一只鹌鹑。 天穹阴沉,笼罩而下,雨势又渐渐的大了起来,她觉得她不用装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方才说话的修士又仔细的看了桑宁一眼,长发挡住了她整个脸庞,只能注意到她过分瘦削的肩头。 大约只是一个落魄的普通凡人,他便转过身对着轿子里的人回道:“师叔,前面便是南城了。” “嗯。” 一道清冷如寒珠落玉盘的声音自里面传来,又被风雨吹散。 是一位极其年轻的男子。 一行修士脚不染尘的跟在轿子两旁飞速越过桑宁身侧,往城内而去。 飞带起了她单薄的长裙,又在雨中狠狠的垂下。 桑宁屏住呼吸,等着这群人走过去,时间在着一刻被拉得极其漫长,不过几秒的时间却仿佛有几个百年那般长。 她不自觉的捏紧了腿边的长裙,湿漉漉的长裙在她的用力之下攥出了雨水。 眼看着轿子即将擦身而过,里面的人忽然出声,“慢着。” 第四章 故人束玉 众修士不明所以,还是停了下来。 轿子里的人一挥手,轿帘自动掀开,他探究的看着底下低垂着脑袋,似乎柔弱无法自理的女子,蹙了蹙眉。 “师叔,您有何吩咐?” 方才走在前方的修士几步到了跟前,他不着痕迹的又看了桑宁一眼,恭敬的对着上首的人问道。 桑宁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隐隐约约感知到眼前人的灵力似乎深不可测,甚至有几分仙力? 难道他的修炼已趋于得道成仙了不成? “抬起头来。” 上首的男子平静得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不用想,桑宁也知道他指得是谁。 这里的外人不就只有她一个嘛? 桑宁有些烦躁,也忽略了心底对这个声音不知何处而来的熟悉,天际恰巧传来一道响雷,打断了他后面还未出口的话。 她娇娇弱弱的向轿子里的人行了一礼,“道长,奴家丑,不敢直面他人,……” 说完竟然嘤嘤嘤的低声抽泣了起来。 “……”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传来,桑宁也在赌,他们这种宗门的大人物应当不会对一个凡人如何。 还好方才她有先见之名,及时用仅存的低微灵力掩盖了身上的气息。 “师叔向来君子之风,并无他意,只是想看一眼姑娘而已。” 方才那位穿深色卷边袍的男子再次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深深的打量了一番,冷硬的替轿子里的人解释道。 的确只是个凡人,连灵根都没有,这样的凡人一抓一大把,连进他们宗门放扫洒丫头的资格都没有。 不知道师叔为何为她停轿。 “无妨。” 淡漠的声音传来,不见半分情绪。 桑宁哭得更猛了,她带着浓重的鼻音抽抽搭搭的回道:“奴家,奴家不敢呜呜呜呜呜,道长饶命!” 说完很没有骨气人扑通一声跪坐到了泥泞的地上。 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不过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来。 一行人不妨她的动作,气息浮乱了片刻。 虽然修行之人比凡人有更多机会可以脱离肉体凡胎,得道成仙,但却不会随意伤凡人,免得结下不必要的因果,阻拦他们堪破天劫,飞升成仙。 桑宁只觉一股幽幽的凉气扑面而来,扶起了她的身子,灵气犹如冬日漱漱而落的白雪,寒凉却并不刺骨。 她仿佛看到了高耸入云的雪峰,还有千万年不化的雪。 片刻后,她便强硬自己脱离思绪,回过神来,她感知到身上的干燥洁净还有头顶悬空的纸伞,眯了眯双眸。 奇怪,这灵气怎么同他的声音一样,总给她十分熟悉的感觉。 桑宁心中警铃大作,不能再逗留下去了。 她磕磕巴巴的连说几声谢谢之后,逮着时机便往这群修士包围圈外跑。 忽然,背后一股凛冽的剑气迎面而来,眼看落到她背上了。 她若是继续装到底,硬抗这一击,她必死无疑。 桑宁咬了咬牙,不管不顾的硬聚起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猛得像身后回打过去。 微弱的灵力在强盛的剑气面前连缓解一瞬都没有做到。 眼见着霜色的剑气划破长空,照亮黑夜,带着寒冰直冲她面门而来。 她的指尖冒出了几根柔弱的藤萝枝,磅礴的剑气却突然在她胸前约莫一寸的位置轰然溃散、消弥于无形,半分不见方才的杀气。 桑宁默不作声的收回藤萝枝,眼底闪过一抹不解,但思考不过电石火光之间,转身拔腿便跑。 “站住。” 他音调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看似无波无澜实则多了几分桑宁不解的慌张和欣喜。 轿子里面的人破风而出,不过片刻,便抓住了桑宁的衣领,像拎一只兔子一般。 桑宁却在这一刻恍然间想起,为什么他的声音和他的灵力都让她觉得如此熟悉了。 白芨帝君,束玉。 当年,束玉同她可是见面必打架的死对头。 王不见王的那种。 “救命啊!救命啊!强抢民女啊!” 虽然这里没人,但她可不介意恶心恶心束玉这家伙。 也不知他放着好好的神不当,怎生的跑人间来了,还在宗门里给修士当起了师叔,看方才情形,这群修士还挺敬重他的。 束玉的额角跳了跳,清清的声音带了一丝寒凉,“闭嘴。” 桑宁却反倒越发嚣张的闹得更凶了,对着身后的人一顿手挠脚踢,“呜呜呜呜呜放开奴家……” 众修士惊愕的看着眼前的场面,石化当场。 一个年轻的修士狠狠的咽下一口唾沫,对着旁边一样神色抽抽的人问道:“师兄,这什么情况?师叔他……” 竟然好这一口? 师兄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束玉颔首瞥了一眼衣裳上被踢出的脚印,眉心狠狠的蹙成了一个川字,他忍住想要一把扔开她的冲动,声音低哑醇厚,“装上瘾了是吧?” “再胡言乱语,就用你的藤把你绑起来。” “妖精装人,不伦不类!” 束玉出口威胁道。 桑宁顿了一下,假装听不懂他什么意思,还打算继续作,“强抢民……” 桑宁敢如此不知所畏,也是确定束玉不会认出她来,别说她死了这么多年,连灰都不知给扬到哪里去了。 这个身体不过几百岁,灵力又低微,更何况,这张脸和她前世的脸并不相像的。 她呜呜咽咽的喊到一半,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桑宁猛得转身,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抓着她衣领的手。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 再活一次,这装模作样的样子也丝毫未变。 束玉依旧端着那张昳丽无双,眉目隽永的脸,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如同她们第一次在花灯节上相遇一样。 不过少了些许曾经的少年意气张扬,而多了几分沉淀下来内敛风华,更显绝世无双。 这么些年未见,臭狐狸是修炼得越发魅惑人心了。 待束玉正对上眼见这双冒着怒火也依旧不掩神韵的眼眸,他怔了一下,待看清了那张与他想要见的人无一丝相同的脸。 方才紧绷的心又缓缓的沉了下去,心绪也倏而凉了下去。 “原来你不是……。” 第五章 归处何方 束玉语气忽得冷淡了下去,听不出什么情绪。 桑宁现在也有几分心绪复杂,毕竟是多年未见的故人,虽然这个故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故人,但她还是有几分莫名的思绪。 那群修士也赶紧跑过来,问了一声师叔好,然后,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 桑宁清了清嗓子,发现她已经能说话了。 “你们仙人就、就仗着比奴家厉害,就随意欺辱奴家,连赔礼道歉都不会……” 桑宁十分不给他面子的牙尖嘴利了起来,不就仗着她现在打不过他,还对她一只小小的精怪用神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她身上,除了束玉微微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轻的修士在看清她的脸时眼中皆闪过一抹惊艳,而后又在那位师兄的眼神中低下了头。 “师叔并非有意,姑娘何必逮着不放?” 那位被称做师兄的修士出声,替他们一向稳重冷淡,方才却失了些许冷静的师叔解释道。 束玉伸手,手心躺着一块灵气四溢的玉石,桑宁耳尖的听到旁边修士的抽气声。 虽然她前世见过许多世所罕见的宝物,但在人间,这块上等的灵石也称得上是凤毛麟角了。 桑宁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心的灵石,转身快速离去。 算了,她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有心思同他们计较这些,上等的灵石也有利于她恢复身体,不要白不要。 束玉悄无声息的回了轿子中,在夜明珠清冷如泠月的光辉下,他盯着衣摆上脏乱的痕迹,心间烦躁丛生。 桑宁光洁的额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一双弯弯的远山黛蹙成一堆。 她猛然睁开双眸,头顶是劣质的木头房梁,蜘蛛在上面欢快的织着网。 耳畔都是她自己一声声的喘息,由重至轻。 她盯着看了许久,才平复了因着那个梦急而促的心跳。 桑宁撑着手肘,艰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坚硬的木板床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姑娘,你醒啦,快把这碗姜汤喝了,免得着了凉气,你昨夜也不知淋了多久的雨。” 一位作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一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一手杵着拐杖推门进了屋。 “姑娘,药草还没能采回来,只能先给你熬碗姜汤了。” 妇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短衣,但依旧浆洗得干净。 桑宁见她佝偻着腰的,行动废劲,立马掀开被子,下床从她手里接过那碗姜汤,“谢谢大娘,这是哪里呀?” 她捧着热乎乎的姜汤暖了暖有些发凉的指尖,然后在妇人慈祥的目光注意之下轻轻的喝了一口,才开口问道。 姜汤从喉间落入腹中,一丝红晕染了她苍白的脸颊。 妇人慈爱的看着桑宁明眸善睐的模样,心里都是一片怜惜,“姑娘,这里是杏花村,昨晚我家闺女上山采药回来之时,看姑娘晕倒在路边,就把姑娘带了回来。” “姑娘叫什么?是遇到了什么事?” “大娘,我叫桑宁,爹娘很早离世了,前些日子,有个恶霸想强抢我做他第十八房小妾,我不愿就趁机偷跑了出来。” 桑宁面不改色的乱编一通,还十分上道的掩面哭泣,仿佛在哀惋自己悲惨的命运。 妇人见此连忙跑过来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是我的不是,提起桑姑娘的伤心事了。” “桑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先在我家住下来罢,后面再考虑考虑去哪里。” 桑宁甜甜的出声,“一点都不介意,谢谢大娘。” 这里是距离凉城几百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妇人王氏一家是杏花村里普通的农户,男主人卧病在床多年,女主人腿脚不便还要辛苦劳作,还有一位十多岁的女儿依靠采药卖钱。 救她的就是王氏的女儿,王阿秀。 不过半日,桑宁就弄清了当前的状况。 桑宁被那位妇人按在床上休息,昏暗的屋内只有窗户可以透进来微弱的光芒。 胸前忽然冒出一缕莹白的光,桑宁一愣,从怀里掏出了那枚发光物,束玉赔给她的上等灵石。 她倒是忘了。 桑宁伸手覆盖在灵石之上,默念一串口诀,浓郁的灵气从灵石之内向她的指尖游动,而后进入她的经脉,缓慢的修复了她之前所受的伤。 片刻,整块上等的灵石都被她吸入体内,方才觉得体内灵气不那么匮乏。 不过,比起她前世,那可真的是差得远了去了。 桑宁想起曾经,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桑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说话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着荆钗布裙也不掩她容颜清秀。 她就是这对王氏夫妇的女儿,阿秀,这几日桑宁喝的药都是她熬的。 桑宁自从吸收了灵石,加上这几日的修养,伤已经好得大差不差了,她含笑出声:“阿秀,我感觉明日都不用喝药了。” 桑宁一笑,阿秀便觉天地都黯然失色,她不禁红了脸,以前她也有几分自恃美貌,毕竟村里的姑娘就属她最为秀美,可比之她带回来的姑娘,就真的是云泥之别了。 过了好一会,阿秀才压下碰碰跳动的心脏,见桑宁虽然依旧瘦削的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但面色红润了不少,也稍稍放下了几分心来,回了句那就好。 阿秀跑去去翻晒着院里的药材,桑宁难得有几分自觉的想去帮她,阿秀见桑宁十指纤纤,葱白如玉,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娘子。 阿秀不自觉的阻拦,“桑姑娘,你一边去坐着休息吧,这里不用你帮忙。” 她想到她阿娘说桑宁是自小双亲皆逝的孤女,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不过很快又忘了这茬。 桑宁当然不懂这些,也就自然而然的在旁边的小凳子坐下,撑着脑袋看着阿秀丝毫不停歇的动作。 桑宁神思恍惚,渐渐想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普通凡人的一生。 那她们妖精的一生了,或者说,她死了整整九千多年,再次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这以后的人生呢? 又该何去何从? 第六章 阿秀 “阿秀,坐下来歇会吧” 妇人杵着一根拐杖,给屋外的女儿端了一碗水出来,看到桑宁还冲她笑了笑。 阿秀急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扶着她的胳膊埋怨道:“阿娘,你这两日病了,就好好躺下休息。” “阿娘无事,不碍事的,阿秀。” 妇人还未说完,屋内便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一样。 妇人吓得拐杖都掉了还想往屋内走,阿秀也满脸着急,桑宁忽然上前也不见如何用力就扶住了快要摔倒在地的妇人,对着阿秀轻声说道:“别急。” 淡淡的声音也不见任何重音,却莫名带着镇定人心的滋味。 阿秀抬眸看了一眼桑宁,缓了一下心里的急躁,冲她低声道谢,然后她们一齐进了屋内。 床上的人瘦骨嶙峋,沙哑的咳嗽,压得床板不停的响动。 桑宁扶着的妇人抹着眼泪扑到男人的床边,一下一下的抚着男子的脊背替他顺着气,阿秀也很快倒了一杯热水,坐到床头,小心的喂给男子。 她们母女娘忙活了了好一会,床上的人才喘过气来,沙哑如枯木的嗓音吐出一句话,“都,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娘俩。” “与其这样,不如,不如让我就这般去了吧。”男子更咽着说道。 “不行,当家的,你忘了你曾经怎么同我说的,你说要同我白头的,怎的怎的能食言?” 他摸着妇人的脸颊,眼含泪花。 三人抱作一团哭成一片。 桑宁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家人救了她,也算是她的恩人,既然结下这个因,自然也是要了了这段果的。 桑宁接下来两日又潜心修习,可体内灵力不知怎的,进展缓慢,让她不免有几分泄气。 就这么过了五日,还不等她有所行动,这日,一群穿着侍卫服的人忽然冲进了杏花村里这户小小的人家。 “王阿秀可在?” 侍卫长鼻孔朝天,趾高气扬的问道。 王阿秀连忙出去,同那群人行了一礼,“奴家王阿秀,不知大人何事?” “带上她,走!” 侍卫长连解释都懒得做,直接吩咐两侍卫一左一右的架上王阿秀的胳膊就准备往外面走。 王阿秀不明所以的挣扎了起来,她母亲也跑去抱住她,说什么也不许别人带走她的女儿。 侍卫没轻没重的,直接把妇人推得摔在了地上,眼看就要打起来了,桑宁推门而出。 她斜斜的倚靠在年久失修的门框上,及腰的乌发如云,不加珠钗点缀,唯用一根紫绸绑着。 眉不扫而黛,唇不点而朱。不施粉黛而圣洁如仙。 一时间,庭院里的侍卫等人都愣住了,痴痴的看着她。 分明身处陋室,一身白裙却令整间茅草屋都蓬荜生辉。 饶是王氏和王阿秀这些天看惯了桑宁那张不似凡人的脸,也依旧会被她的一举一动所惊艳。 桑宁轻笑了一声,莲步轻移得摇曳生姿,“这位大哥,虽不知是何意?能否先放开我家姊姊。” “你们这群大男人粗手粗脚的,要是伤了我家姊姊就不好了。” 她眨巴眨巴着眼睛,吐气如兰的对着那位侍卫长柔柔的问道。 “仙、仙子……” 桑宁颇有几分不耐,提高里音量,一众人才堪堪反应过来,那位侍卫长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生怕吓到了眼见的美人,轻言细语的说道:“属下是奉城主之命,请、请王阿秀姑娘入城。” 他示意了两个手下,他们一放开,王秀抹着眼泪去扶地上的王氏。 “哦?入城?去干什么?” 桑宁看了一眼满脸害怕惊恐的王阿秀,十分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请王阿秀姑娘去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桑宁不动神色的蹙了蹙眉,那侍卫长看着桑宁惊人的侧脸,又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我呸!狗屁的荣华富贵,狗官……” 王氏对着侍卫长的话唾骂道,那侍卫长抬脚便想往王氏身上踢,看到桑宁似笑非笑的神色,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脚,狠狠的瞪了地上的妇人一眼。 “你这刁民别不识好歹,城主看中你家女儿是你们的福气,你女儿去了不仅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连你家那口子的医药银两咱们城主都会给你出了,不感恩戴德就罢了,还……” “大人,我这姊姊身体不好,怕是无福消受呢。” 桑宁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指,无辜的向那个侍卫长瞥了一眼。 她想起前两日,王氏突然不许王阿秀和她随意出门,含糊的同她们提过一句,城主在四处搜罗年轻美貌的女子,要送给什么大人物。 侍卫长一整个心神恍惚,他结结巴巴的问道:“那姑、姑娘,有什么好办法?” 城主可是亲自吩咐了,这次必须从每个村里选一个最年轻貌美的姑娘回去,这杏花村了里最美貌的女子就是王氏阿秀了。 不过,比之眼见这位美得毫无瑕疵的姑娘,王氏阿秀是远远入不了眼的。 他忽然灵机一动,他要是将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带回去,以后他就是城主眼前一等一的红人了。 侍卫长故作深沉的看了地上的母女一眼,“其实也不是非要她不可,但城主吩咐了,每村必须选一位最貌美的姑娘回去,属下奉命行事,也实在是为难。” 桑宁心底冷笑了一声,当她听不出来他什么意思吗? 不过,如此也好,正中她下怀。 桑宁悲伤的捂住心口,“既然如此,阿秀姊姊去是去,我去也是去。” “不行!” 王阿秀突然撒起身来,挡在桑宁面前。 桑宁安抚似的拍了拍王阿秀的手,对着侍卫长说道:“大人,不知可否予我姊妹两人半个时辰,话别之后再同大人去凉城。” 娇娇柔柔的小姑娘,量她也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 “自然。” 侍卫长十分好说话的带着手下退出了院子,等候在外面。 “谢谢大人。” 王阿秀觉得眼圈红红的,:“桑姑娘与我非亲非故,怎能让你代替我去那等火坑呢?” 第七章 代替 “阿秀姊姊这说的什么话,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何况,我在南城内还有些恩怨未了,本来也是打算回去一趟的。” 桑宁看了王阿秀怔忡的神色,不动神色的捏起口诀,王氏和王阿秀便一一昏了过去。 “桑姑娘,前面便是城主府了。” 如今已是七千年以后了,沧海桑田,人间也变了许多。 原来,她已经死了整整九千年了。 侍卫长见桑宁掀开车帘宛若稚子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修建得富丽堂皇、贵气非凡的高大府邸,不禁开口说道。 桑宁随意的应了一声,无趣的放在车帘,眉目带着一丝疲惫,懒洋洋的靠在一旁。 这个身体可当真是虚弱,放在前世,那不过是指尖一点微不足道的灵力,现在竟能让她觉得累乏。 且说杏花村这边,待王氏一家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城主府的侍卫早带着桑宁走出去很远了。 王氏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瘸了多年的腿突然完好如初,连久病不起的王阿秀他爹的病也瞬间消失了,下地劈柴都不带半点喘气。 主屋内还留在一袋金子,分量足足够她家过一辈子还绰绰有余。 王氏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许久,想到桑宁那张美得见之生折以及通身仙灵的气蕴,还有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怎会是无枝可依的孤女 便只当自己一家是遇到了心善的神仙,立马朝着杏花村离去的路口磕了好几个响头,方才作罢。 桑宁被侍卫长带进了城主府,却未送她去厢房,反而直接带到了堂厅。 “桑姑娘稍等片刻,属下去请示一下城主。” 桑宁点头,十分不客气的坐在了堂厅的檀木雕花椅上。 她随意的扫了一眼桌上的稀有的绿瓷描金茶杯,撇了撇嘴。 南城地处四方位置要道,繁华富庶,身为城主,自然也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因而城主府邸处处都透露着主人家富贵荣华的气息,不是暴发户堪比暴发户。 不一会,一个矮矮胖胖的,身着华衣的中年男子就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方才那位侍卫长。 想必这就是南城城主了。 “这位就是桑姑娘……” 城主本来还同往常见了客人一般无二,待看清桑宁那张脸时,却忽然没了声,他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刻,桑宁竟然在他满脸横肉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恢黠的意味。 久到桑宁以为城主要化成一尊石人之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合上了嘴,十分殷勤的请桑宁坐下,又是替她倒茶又是让人备点心的,看得身后的侍卫都惊得反应不过来。 “那位大人说城主大人寻奴家有事,不知是有何事呢?” 桑宁抬了抬下巴,一脸娇憨单纯。 城主大人乐呵呵的摸着下巴,盯着桑宁的脸眼都不带眨一下,“也无什大事,不过是需要姑娘去见一个人。” “若是得了那位仙君心喜,以后姑娘长生不老、容颜永驻都不过动动手指的事。” 他看着桑宁纯净无尘犹如雪山灵泉的双眸,一阵怜爱涌上心头,“要是那位仙君未曾看中姑娘,姑娘若是愿意,也可留在城主府,往后余生皆可无忧。” 一个仙人? 得道成仙的人都在天庭,怎会继续待在凡间,染尘世因果。 找人是假,搜罗美人怕才是真吧? 也不知是哪个修士在这里招摇撞骗,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仙君?是传说中天上的神仙吗?” 无论心底作何感想,她面上依旧是一副懵懂无知的神色,将不谙世事的美人扮演得十分到位。 城主点了点头,吩咐人将桑宁带去厢房好好安顿,还顺便给她送来了几套价值不菲的绫罗绸裙和珠钗首饰。 桑宁也十分不客气的换了一身衣裳,之前穿白裙那是她穷,现在有了漂亮的衣裳不穿才是傻子。 她们妖精一向精力旺盛,尤其是夜晚,桑宁换上裙子百无聊赖的在城主府的小道上闲逛。 她刻意避开了婢女侍卫的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一处静谧之地,桑宁看到了院中高大的古木,不禁想到了云镜八荒的扶桑树。 桑宁眼底闪过一抹怀念,她手痒痒的张开手掌,指尖藤蔓飞舞,顺着树干蜿蜒而上,她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甚至愉悦的哼出了一支不知名的歌谣。 身后的门无声打开,一道白色的残影从屋内落到了桑宁身后,她动了一下耳朵,依旧无知无觉的任由手中藤蔓飞舞。 “你是谁?” 身后的人似乎压制着什么喷涌而出的冲动,一字一顿的问道。 “呀!” 飞舞的藤蔓不过眨眼间就回到了她体内,她飞速转身看到束玉仿佛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而后故作惊恐的拍了拍胸脯,“怎么是你?!” “公子如此,可真真是吓坏奴家了。” 说完还朝他抛了个媚眼,没脸没皮的让人想按住她狠狠的揍一顿。 白芨帝君,一向讨厌矫揉造作的女子。 束玉却不若前世一样回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反而伸手用力的抓住了她的胳膊,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双眼睛,“我问你,你是何人?” 着一身华服珠钗的女子,依旧从骨子里透着清丽娇妍,倒是少了点清冷如仙的圣洁,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比之王宫帝姬也不为过。 “公子你轻点,捏疼奴家了。” 桑宁低下头故作没有听懂他话中之意的轻声回道:“奴家就是奴家呀。” 前世众仙都皆知紫幽神女,少有人知她名桑宁。 但束玉却是知道的。 不过,她才不同他说她叫什么呢。 今生,她们也不会有多少交集了。 “你怎么在这里?” “奴家见夜色甚美,出来赏月。” 说完羞答答的挣脱开他的手,用帕子捂着脸跑远了。束玉一时不察,竟让她跑了,他怔在原地看她跑远,终究没有去追。 桑宁消失在路的尽头,束玉抬头看了一眼黑云之下不见半点月亮的天穹,眯起了一双凤眼,抿着薄唇不知在思索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的回到屋内。 等到跑出去很远,桑宁才停下,看了一眼身后,未见他追上来,才深深的吁了一口气。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怎么上哪里都能遇到他。 第八章 艳福不浅 到了第二日晚,一位年长的妇人就来到了桑宁的厢房。 自从昨晚出去乱逛,碰到了束玉那尊神神叨叨的瘟神之后,今日一天,桑宁就宅在厢房内,哪儿也没去。 还好束玉没来找她报复,不然以她现在这具身子的灵力,十个她也打不过一个束玉。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她打遍六界无敌手,后来遇到束玉还真没少吃一鼻子灰。 但放眼六界,也只有她能稍稍同他打个平手。 桑宁一直认为,若非束玉比她早生了几千年,她也不至于会打不过他。 到现在来说,束玉可是比她大了一万多岁,怕是拍马都不及了。 桑宁认命的叹了一口气,想想又不甘心的磨着牙挤出一句,“老男人!” “姑娘说什么?” 旁边的妇人只隐约听得桑宁低声嘀咕了一句,笑着开口问道。 “姑娘是对这头梳得不满意吗?” 妇人轻言细语,生怕惊着了眼见天仙似的美人。 桑宁清了清嗓子,随意的瞥了一眼铜镜,摆着手回道:“没有没有,挺好看的。” 妇人松了一口气,又替她拿来一身珍珠银饰相间的衣裙侍候她穿上。 桑宁懒洋洋的瞄了一眼,却忍不住愣神了片刻。 衣裙是人间的料子,一看都华贵非常,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身衣裙在做工上用了些许巧思,明明处处奢华,却透着一股飘飘若仙之感,还是她前世最爱的紫色。 有什么东西在桑宁脑中一闪而过,可待她去仔细回想时,那丝灵光又消失不见。 她拧了拧眉心,总觉得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衣裙是谁准备的呀?” 桑宁眉眼弯弯的冲旁边的妇人问道,笑得一脸无害。 妇人轻声回应道:“这是城主特意吩咐下去的,桑姑娘是所有娘子中最漂亮的一位,自然要着最精美的衣裙。”,她生怕惊着了天上之人,小心的解释。 “所有娘子?” “桑姑娘有所不知,无相仙君这些年似乎一直在暗中寻一位姑娘,若是咱们南城替仙君找到这位姑娘,那南城以后就是在仙君的羽翼之下了。” 妇人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见这位美貌动人的姑娘,没有开口说,无相仙君每次都会多留意一眼着紫衣的姑娘。 城主从见到这位桑姑娘的时候,便觉得她有希望,所以将绣娘花费几月所制的那身紫衣给了她。 “无相仙君是何人?” 桑宁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嬷嬷,嬷嬷被她看得一阵心软,不禁解释道:“无相仙君几岁练气,如今不过年仅二十又三,便已经达到了通天之地,是无出其右的天才。” 桑宁摸了摸一把,没想到,那个骗子修士还有两下子。 见桑宁沉思,妇人想到那位仙君还有着同他的法术一样无出其右的容貌,犹如神人,谁站在他面前都是黯然失色。 也不对,若是面前这位姑娘,倒不一定会被他衬得黯然失色,反倒可能相得益彰。 妇人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惊了一下,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后。 “桑姑娘也不必担忧,无相仙君云端君子,虽寻人多年,却从未带走过任何姑娘,相必仙君也只想要他所寻之人。” 还挺有原则的。 桑宁眯着眼眸默默的评价到,看来,这个无相仙君大约也不是她之前多想的那样。 妇人又摆出胭脂水粉打算对着桑宁的脸轻轻涂抹,但她举着手对着桑宁那张白瓷无瑕的脸蛋半晌,也不知从何下手。 如此神女,怎能让粗劣的俗物所污染? 妇人端详着桑宁出神许久,桑宁奇异的询问,“怎么了?” “桑姑娘,老奴一时走神,望你别怪罪。” 桑宁无所谓的摆摆手,对于妇人在想着什么也懒得去猜。 她颔首绕着紫裙上的衣带,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甚为乖觉。 妇人又被她给惊艳得一怔,而后才小心翼翼的在桑宁的眉心点上了一枚鲜红的花钿。 桑宁听到身后婢女的深深的吸气声,就连妇人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苍老的手指,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她所能化出的美。 她抬眸漫不经意的往身前的铜镜内看去,鲜艳的花钿一笔点睛,在本身的仙气中添了一丝魅,眼波流转之间,媚意横生,宛如一只勾得人乐不思蜀的妖精。 桑宁颇为不习惯的凝着镜子中这张美得无法形容的脸。 她心间五味杂陈,就她现在这样,都要比那只死狐狸更像狐狸精了。 这一世,她这张脸的确有几分招蜂引蝶了,前世紫幽神女那副容貌也算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可这一时,桑宁这珠小小藤萝精的容色却比之更甚,仿若要潋尽花月之风华。 最后妇人给桑宁挽起了高高的云鬓,插上了紫玉步摇和带着露珠的鲜花。 “桑姑娘太美了。” 身后的婢女喃喃自语道。 妇人现在已经比之方才冷静了许多,“桑姑娘,请随老奴去左厢房罢。” 桑宁起身,拖在地上的裙摆差点将她绊得一趔趄,身后的婢女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她踢了踢裙摆,不禁嘟哝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繁复了点……” “桑姑娘说什么?” “唔,没什么,走吧。” 行至一处幽深的小径,耳尖的桑宁听到一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李大哥,你有打听到我家小姐在哪里吗?” “雀儿,你家姑娘会法术,应到是在什么地方修炼去了,况且,张姑娘虽是城主侄女,但城主这么些年一直当她是亲身女儿,整个南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无人敢找张姑娘的麻烦。” 男子的声音低声安慰道。 “可小姐第一次离开这么长时间,还未留任何音信,我害怕……” 淅淅索索的声音远去了,应到是那两人离开了。 桑宁默不作声的看了妇人和婢女一眼,见她们都目不斜视,想来是没听到,她对这些小事不感兴趣,就当随意的听了一耳朵不相关的事。 “桑姑娘,一会无相仙君的洗尘宴开始后,你就同她们一齐进去,到时,会有人给你们带路。” 妇人将桑宁带到一处厢房,便向她告辞了。 第九章 无相仙君 这处厢房不知她一人,还有不少年纪轻轻,又美貌鲜嫩的女子。 这些女子都同她一样,被精心打扮过了,身上衣裙不菲,云鬓花颜金步摇,看来城主是准备等会一同将她们放到那位无相仙君面前相看。 她懒洋洋的挑了挑眉,合着这不是洗尘宴,而是选美宴吧。 无相仙君真是好艳福! 一群莺莺燕燕矜持的或站或坐,满院子胭脂水粉的味道。 桑宁鼻子一痒,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一个喷嚏。 一众姑娘本还三三两两凑到一块窃窃私语,因着桑宁这个突兀的喷嚏,众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或艳羡,或嫉妒。 院子里静了几秒。 桑宁十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笑呵呵的说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她可真是吃饱了撑的跑来陪一群凡人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不过,这漫长岁月,本就无聊。 何况这一世,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精怪,肩上没有任何责任,自然是应享乐的。 “这位姑娘不会自负美貌,就真以为仙君会看上你吧。” 一道女子的嗤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桑宁难得偏头看向说话的人,是一位着红衣,美得十分有攻击性的姑娘,浑身都是一股嚣张跋扈的气焰。 她咂咂舌,不是吧,都还没入那位无相仙君的后宫就开始争宠吃醋了? 桑宁冲她笑了一下,没有回她,反而转过头看着天边点点繁星,莫名想起了很遥远的事。 有人曾带他去看银河星辰飞舞。 桑宁似嘲似讽的扯了扯嘴角,有些憎恨曾经那个自己蠢笨如此,一心扑在别人身上,丝毫没想到一切开始不过是别人精心设计的局。 情爱伤人,还是一个人潇洒自在。 月色倾泻而下,桑宁仰头望着天际,眸中盛满繁星却又仿佛什么都未入眼,紫衣沉静,一身清冷孤寂。 院子里一众姑娘一时间都惊叹得自惭形秽,方才说话的嚣张红衣女子不高兴了,她觉得桑宁这是赤裸裸的在挑衅她。 自小众星捧月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要不是为了那位高居云端的仙君,她何必跑到小小的南城来混入这群胭脂俗粉之中。 “喂!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本公主是谁吗?!” 红衣女子气急败坏的质问道。 院子里的姑娘看起了好戏,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神色沉思的。 毕竟在场众人,最美貌的就属这两位,要是掐起来了,说不定更有利于她们被仙君大人看中。 桑宁收回思绪,忍不住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你这都说出来了是生怕我不知道吗? “公主殿下,这身红衣很衬你。” 桑宁答非所问,十分友好的微微冲她一笑。 她现在倒是有几分好奇这无相仙君是何人了,竟然能引得公主都趋之若鹜。 人间修士地位虽然高不可攀,尤其是这种年纪轻轻便只差一步登仙的修士。但王室的地位同样也不低,百姓心中一向认同皇帝是神仙托生的。 真是十分有趣。 原以为普普通通的南城竟然卧虎藏龙。 红衣女子本来一脸不高兴,眼看着要找她的茬,结果看到她那张笑着的容颜,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她方才打好的腹稿。 她心跳停顿了一瞬,目不转睛的盯着桑宁,竟然觉得这位姑娘比无相仙君还美得不可方物。 “各位姑娘,城主请您们前去接风楼。” 众人收起神色,红衣女子也狠狠的掐灭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昂首前胸的站到了第一个,随后众人紧跟而上,生怕落了别人下盛。 无相仙君有这么诱人? 这群漂亮小姑娘竟然愿意上赶着去给人当妾? 桑宁慢悠悠的走到队伍的最尾巴,心底不免一阵嘀咕。 死了几千年,这人间的风气,她都有几分不懂了,难不成是她太落后了? 琉璃阁楼临水而建,四边檐角挂着精美的灯笼,清亮的池水犹如镜面倒映着美轮美奂的阁楼。 道一句人间仙阁也不为过。 桑宁慢慢的跟着前面的队伍踏上的阁楼,想到一会那书生见到她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她轻轻勾起红唇,那书生是城主府的谋士,哦,还有他的未婚妻。 若非他们,原身也不必被藏有歹心的修士发现身份,生生挖出藤元玉清而身陨道消。 这次所来,也算是了清一下原身的因果。 头顶的光盛了起来,桑宁知道她进了大厅,如同所有姑娘一样,她似乎低眉顺眼的望着自己的脚尖。 上首模糊的传来了城主殷勤的声音,“知仙君寻人不易,小小敬意还望仙君笑纳。” “不必了。” 淡淡的声音传来,细听还有几分不悦。 桑宁猛然抬头,却见上首坐着的男人,被城主称作无相仙君的男人,竟然是束玉! 随着她抬头,束玉也适时对上了她的双眸,看到她一身紫衣,本来随和的气息莫名凝滞了几分,恍然陷入了什么记忆深处的回忆。 竟然是束玉! 这事突然变得无厘头又搞笑了起来,无相仙君竟然是束玉那只死狐狸。 桑宁睁大了眼睛,难以消化这个事实,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她反应慢了好几拍。 明明她都遇到束玉两次了,一次还是在城主府内,她不是没看出来束玉在人间威望不错,还有强大的灵力加持,被称作仙君有何奇怪之处。 无相为白,也为虚妄。 她竟然迟迟才反应过来。 本来桑宁是低着头的,众人也只能窥见她妙曼的身姿,而方才她因着惊讶而抬头,明亮的灯光之下,众人都看清了她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伴随着一阵吸气声的还有两声先后而落的碗盘破碎声。 “桑宁!” “妖女!” 两道完全不同的声音在大堂之中响起。 束玉握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他神色复杂的看向不远去满脸惊喜作书生装扮的男子,莫名觉得烦躁。 怎么她也叫桑宁。 也是一株藤萝精。 束玉紧了紧手指,气息乱了片刻,茶杯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裂痕。 方才对着桑宁喊妖女那位修士中随手便结出法印,向桑宁打来。 狠辣无情的法印,直指她的命门。 深蓝色道袍的修士? 第十章 缺个婢女 难得危急关头,桑宁还有心情瞥了一眼,随做在束玉身侧的那行修士一眼,虽色系相同,却又尽相同。 头顶灯光明亮,她清晰的看到了两方人马虽同为道袍,细看之下,束玉这边的道袍明显比那群修士的材质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法印瞬间到了桑宁眼前,她心神一凝,微微眯了一下眸子,指尖紫色的灵力萦绕。 却不想那道法印快到她面门之时,就被一道磅礴的霜色的灵力一挡,不过一瞬,便溃不成军。 大堂中灵力激荡,众人都吓傻了,呆愣愣的看着这场面。 束玉手中的茶杯在那修士身前几毫米之处堪堪落下,碎裂成瓣。 威慑意味十足。 修士出手未留分毫余地,如今灵力反噬,踉踉跄跄的后退好几步,猛得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身后的一群修士赶紧围上前去扶住了她。 此刻,凌元宗的弟子见师叔出手,仔细的看了一眼桑宁,才恍然想起她似乎就是那夜那位狼狈不堪也难掩殊色的姑娘。 师叔两次对她不同寻常,莫非…… 桑宁指尖的灵力默默的熄灭了下去,眨巴着大眼睛似乎也被眼前的情况吓到了。 “桑宁,你有没有事?我、我差点以为你已经、已经……算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你没事就好。” “你怎么到了城主的府邸,怎么没来找我。” 方才那书生也不知何时,竟然到了桑宁面前,一把抓着她的胳膊,仿佛生怕她再次消失了一般,对着她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书生名陈世,便是带原身来南城之人。 桑宁蹙眉,闭口不答。 她垂首冷冷的看了一眼他紧握着她的手,默默的用劲挣脱他的手。 陈世不知所措的怔忡了一下,而后丝毫不在意她厌恶的神色,反倒温柔如水的低声安抚,“桑宁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桑宁内心一片嗤笑,你要是能保护她就不会明知已有未婚妻,还带一个年轻的女子回家,明知修士发现了她的身份,对她图谋不轨,还设下禁制,不愿意放她离开。 引发后面原身惨死的悲剧。 “无相仙君这是何意,此妖女残忍的杀害了我们宗门的大师兄,仙君身为所有修士心中表率,做出包庇妖女之事,何以服众?!” 方才出手的修士吐掉一口血沫,对着束玉厉声质问掉。 那边的动静很快打断了桑宁的思绪,也将所有人的目光从桑宁身上移了过去。 整间大堂的气氛凝重了起来,一个是水木宗的关门弟子,一个是凌元宗的师叔。 水木宗虽然比不过凌元宗,但也算是人尽皆知的宗门,外界甚至因为他们服饰颜色相近,称水木宗为小凌元宗。 不然也不会成为城主邀请的座上之宾了。 修仙界可最是讲究等级强弱的地方。 “怎么?不可?” 可谓是狂妄至极。 桑宁不得不感慨,束玉作为神族,的确是有这个资本的,也不知她死的这些年里,有没有新的神族诞生? 束玉勾起嘴角,唇角带了几分莫测笑意,但眸色冰冷,所有人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不愉。 “你!世人皆言无相仙君质华清风,如玉君子,没想到竟是沽名琢玉,道貌岸然之辈!” “为了一个妖女,伤我等修行之人,枉费世人对你的赞颂!” 扶着受伤修士的其中一人满是愤慨,指着束玉便是一番劈头盖脸的咒骂,毫无修士的风度。 束玉起身,缓步走下阶梯,长身玉立,宽袖长袍的白衣服帖的垂下,随着他的走动,衣摆的莲花暗纹若隐若现。 “你,你要干什么!怎么?无相仙君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不成?!” 那修士看着束玉走下台阶,明明吓得一哆嗦,却还是梗着脖子满脸不屑。 要是忽略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恐惧还有两股战战,桑宁怕是以为他又多宁死不屈呢。 “你什么意思!我们师叔一向君子!” “就是就是,你们水木宗以君子之心夺小人之腹!” 束玉这一边的修士也开始骚动了起来。 倒是那位年长的师兄无声的安抚了一下,起身冲水木宗的一行人行礼道:“这位道友,师叔一向贤明,从不伤无辜之人。” “哼,你们凌元宗不是一向冠冕堂皇吗?” 眼看着两方人马又要打起来了, 束玉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两方人马竟然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他反倒慢慢向桑宁走来。 桑宁眨了眨眼,刚想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就背一个背影一挡。 “仙君,阿宁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望仙君勿要怪罪她莽撞。” 她捏了捏手指,听着陈世的话有几分冷意。 假惺惺的伪君子。 束玉唇角勾起一抹凉意,衣袖一动,也不见多大动作,陈世就被他的灵力给拂开了,他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陈世,而是又走近了一步,神色莫测的凝着她。 “你叫桑宁。” 他问出了第一句话。 堂中两行人还箭弩拔张的对峙,因着束玉一声,众人难得静了静。 城主默默的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肥胖的身子颤颤巍巍的撑在桌子上,才不至于一屁股坐到地上。 “桑宁正是我的名字呢,仙君……” 尾音拖长,颇有缱绻悠远的味道。 束玉没说话,深深的盯着她看了许久,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清寒的凤眼中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但他很快收敛起心神,对着桑宁不容置疑的说道:“既叫桑宁,也算与本君有缘,本君身边正好缺一位端茶倒水的婢女。” 束玉一锤定音,语气间都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婢女? 看不起谁呢! “不行”两字刚想脱口而出,束玉就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眯起凤眼递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警告。 桑宁想着自己如今这幅弱弱的身体,虽藤萝一族已经鲜为人知,但难保不会遇到心怀不轨的人,她垂头丧气的吞回了嘴边的话。 堂中众人神色复杂,凌元宗的弟子也一副惊掉了下巴般神情。 高高在上的无相仙君,他们尊敬的师叔,竟然对一个妖族另眼相看? 第十一章 谈情要命 就算是婢女,做无相仙君身边的婢女那也是世间女修求而不得之事。 沾上仙君的光,飞升上仙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然而,桑宁不说,却有人替她说。 “无相仙君,桑宁是我的人,你不能带走她。” 陈世眼底爆发出狠厉的光芒,如同一只护食的狼崽,看到有人前来抢他的食物,龇牙咧嘴的站在桑宁面前。 束玉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你的人?是吗?” 他看向桑宁,前一句是对陈世说的,后一句却是对着桑宁说的。 “才不是,仙君可别听他胡言乱语,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的人!” 桑宁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束玉放在身前的手在所有人没有察觉的地方攥紧又松开。 他轻轻的挑了挑眉,对着陈世淡淡的重复,“可是她说不是呢。” “桑、桑宁,你听我解释,张月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婚约是长辈所定,非我所愿。” 陈世着急的解释道:“我对你一片真心,只想同你白首到老。” “白首?” 桑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不禁嗤笑出声,“那陈公子可知我是妖,你是人,你是不可能同我白首的。” 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从我第一次在荒山见到你,便知道你是妖,是这天生地长的精怪。” “你等等我,我会努力修炼,陪着你长生的。” 陈世就差对天起誓,证明他所言不假。 桑宁漫不经心的捋着自己长长的乌发,她莫名的看着一脸认真的陈世,他说着喜欢,可爱里却从未为桑宁考虑过。 得他之爱,也不知是桑宁的福还是她的祸。 毕竟,他如果不自私的带桑宁出荒山,她也不会死在年仅三百岁之时。 所以喜欢是千方百计的占有和算计,不顾一切的欺骗和隐瞒吗? 桑宁其实也不太懂,毕竟她前世也只活到了三千岁,只有过一段情,还是一段不堪回首还要命的情,实在是不足为道也。 她和这个桑宁唯一相像的大概就是,她们都在情爱之上栽了一个大跟头,还直接赔上了自己的命。 果然,谈情要命。 桑宁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还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好。 束玉一直不动神色的注意着桑宁,见她蹙眉,不自觉的蜷了蜷指尖。 是他来得太慢了。 “你根基不行,根本不适合修炼,更何况,我对你并无半分情意,你也有你的未婚妻要负责,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咱们后会无期。” 桑宁毫不留情的单刀直入。 陈世眼底露出了深深的哀求,“阿宁,张月的事是我抱歉。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 桑宁看着眸色里充斥着痛苦的陈世,轻轻的摇了摇头。 “破镜哪能重圆,错误已经发生,也无可挽回。” “咱们之间有这一段缘分,也只是阴差阳错而已,还望以后你好好做人,其他的都忘掉吧。” 桑宁洒脱的笑了笑,突然觉得陈世是什么样也不是很重要了,毕竟她已非往日之桑宁。 因果自有天道报应。 束玉看了一眼满脸无所谓的桑宁,一时陷入了沉思。 陈世脸上的温柔一点点崩裂,他颤抖着嘴唇说道,“阿宁是我错了,是我没有早些告诉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阿宁。” 陈世不知所措,忽得上前一步拉住了桑宁的衣袖,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期望能够得到她的回心转意。 他不信他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她从未对他生过情意,哪怕一点也聊胜于无。 桑宁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心软的神色。 她微微蹙了蹙眉,灵力轻起,他的手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给拂开了。 陈世半伸着手,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清亮的眸子,目光之中皆是不可置信的呆滞。 “过去你骗我出山的事情,我也就不计较了,以后我也不愿意再见到你。” 桑宁本想说,若非你为了一心私欲,她又怎么回死于一个小小修士之手。 藤萝一族前期灵力低微、增长缓慢,加上引人垂涎的藤元玉清,若无人相护,必要长居无人之境,方才有机会安然长大。 前世的她大约是藤萝一族的异类。 得天道眷顾,虽为精怪身却是神族,又有扶桑树的庇护,修行一日千里,小小年纪便已臻无敌。 大约前半生太多顺利,一切得来全不费功夫,后半生就得还回来。 盛极必衰,天道从未眷顾于谁。 桑宁眉眼之间不经意染上了一丝戾气,看着他冷冷说道。“咱们精怪向来自由自在,喜好天地之间,又怎么会愿意困于一地任人戏弄?” “阿宁,你不是说过会一辈子陪着我的吗?是因为他吗?就因为他比我修行有天赋,所以你就放弃我了吗?!” 陈世指着束玉质问桑宁。 “靠着欺骗算计得来的东西,上天迟早都是要收回的。” 桑宁看着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却仿佛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崩溃的质问道。“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而已,这有错吗?!” “你有没有错都不能决定我的人生。” 桑宁有些无奈,不愿多言。 “仙君愿意收留我这株小小的精怪是我的福分,我感激不尽。” 桑宁也不忘拍拍束玉的马屁,笑眯眯的冲他眨了眨眼。 事关生死,骨气皆可抛。 束玉一直立在一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擦着衣袖上抢夺天工、栩栩如生的莲花暗纹,他凤目微垂,神色不明。 听桑宁的话,方才微抬眼睑,似笑非笑的瞥了故作谄媚的桑宁一眼。 听到陈世提到张月,城主还不自觉的张了张嘴,本想要询问一下月儿现在身在何处。 可惜都被陈世质问的声音给打断了,他暗暗的瞟了一眼束玉,明明神色亦如往常,周身的气压却是回暖了几分。 方才的因着束玉出手,心生畏惧,缩在一团的水木宗修士,见一击不成,反倒让无相仙君收了这个妖女。 他们心生不忿,却也不敢得罪无相仙君。 第十二章 证据 无相仙君,灵力高强,明德流光,在凌元宗地位超然,在这片大陆更是如此。 十年前,无相仙君横空出世,一剑霜寒,无人可敌,亦无人可窥探他灵力的高深,凌元宗长老亲自请至凌元宗,尊为师叔。 桑宁同陈世的恩怨解决完了,他们才寻着空隙小心翼翼的插嘴,“无相仙君,这妖、这位姑娘无故杀了我们宗门大师兄之事,便是现在被您收做婢女,也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大师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 凌元宗的一个小弟子抱着剑小声的嘀咕道。 师叔出世十年,品性高洁,他们一向认为师叔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没有错的。 水木宗的人恬不知耻,模仿他们凌元宗就算了,还在外面打着“小凌元宗”的称号,这不是故意坏他们凌元宗的名声嘛。 那小弟子虽然声音很小,但在坐诸位皆是修行之人,耳聪目明,他的话一字不差都听了进去。 “你们凌云宗奉为尊者的无相仙君,也不过是一个袒护妖女的道貌岸然之辈,有什么好得意的?” 方才被束玉击中的那位修士,起身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对着他们说道。 凌元宗的小弟子一听他们骂他师叔,又不干了,“妖精又如何?如今世道人妖平等,共同修炼,便是修士对于精怪也不能滥杀无辜的。” “你们自称修士,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偷袭这位姑娘,违反世道规则,才是真正的小人之心,我们师叔阻止你们有什么错的?” 凌云宗的一众弟子都齐齐出声,连声附和道。 水木宗的人气到口不择人言道骂道:“凌云宗妄称一等一的大宗门!” 束玉淡淡的看了一眼恼羞成怒的他们,“是非对错到底如何?诸位又没有证据,怎么能仅凭一面之词,就说是她杀了你们的大师兄们呢?” “更何况你们水木宗的大师兄也不至于如此没用,会死在一个小小的精怪手里吧,依我来看她的修为也不过短短三百年,怎么能够杀得了一个修炼多年的宗门大师兄呢?” 他眯了眯眸子遮挡住眼里的神色,继续出声说道。 束玉话落,众人都冷静下来,陷入了沉思的状态。 只有桑宁在那一刻莫名的想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束玉还是同以前一样。 明明骨子里任性妄为又离经叛道,在外却声名极好,人人尊敬,说出来的话莫名的令人信服。 以前她觉得他多半是因着神族身份的光芒,闪瞎了众人的眼,现在看来,他或许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无人知他身份的人间,光凭高深莫测的灵力足以令人畏惧,却无法令世人敬重。 “谁说我们没有证据呢!” 水木宗的弟子不甘示弱。 桑宁眨了眨眼,看向了束玉。束玉一脸淡然,随意的瞥了她一眼,对着水木宗的那位弟子说道:“既然有证据,那便拿出来让在座诸位见一番,才好辨别谁对谁错不是吗?” 那弟子咽了咽口水,在属于强大灵力的震慑之下,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当日大师兄出门多日未归,我等一路徇着足迹,最后在南城找到大师兄的遗留下来的踪迹。” “可到了南城之后,却还是始终未找到大师兄的身影,前几日,收到宗门的传信,说大师兄的魂灯已灭,我等顺着魂灯指引在梨花村找到了大师兄的尸骨。” 那人恶狠狠的盯了桑宁一眼,桑宁无所畏惧的回看过去,坦然的让人觉得她的确无辜。 “梨花村的村民都能够证明这女子就是一妖女,她勾引城主大人义女的未婚夫,我们大师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想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廉耻的妖女,谁知道这妖女不但没有反思自己的罪过,反倒杀死了我们大师兄儿逃窜离去。” 水木宗的弟子说完就看向了城主,毕竟张月虽是城主的义女,但好歹也是城主从小养到大的。 且城主唯一的女儿早早便远嫁去京城的夫家,那么张月这个义女也就是陪在城主身边仅剩的女儿了。 水木宗的人说完,众人不由面露不屑。 修士修行无非为了得道成仙,而后匡扶正义庇护一方,而不是来管理这些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小事的。 身为水木宗的大师兄竟然因为听闻精怪勾引人家未婚夫的事情就对妖怪动手,虽说从世俗道德上占着一定的理由但却并不是那么让人信服。 毕竟男欢女之事是最难说清谁对谁错的。 更何况是一个外人。 城主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收敛起胖脸上多余的情绪。 他正的正神色,恭敬地向束玉行了一礼。“无相仙君所说的不错,是非对错必须要有确切的证据,才能说明,张月虽为我的义女,但我也绝不能徇私枉法。” 城主三两拨千斤的将问题又抛了回去,既没有站水木宗,也不敢得罪凌元宗。 水木宗的一众弟子不由有些鄙夷的看了城主一眼,果然凡人都是墙头草,风向往哪边就往哪边倒,一点骨气都没有。 连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女儿都不管不顾。 “不知张月所在何处,不如将她请来一同对峙一番,不就知道谁对谁错了吗?正好,陈公子这个当事人也在此。” 城主迟疑了片刻,“她自从上次出门之后已经许久未回来了,不知去了哪里。” 城主刚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桑宁。 众人的脸上明晃晃的展示了心中所想为何。 桑宁懒洋洋的摊了摊手说道,“你们可不要看我,我可没有杀她。” “那个,桑姑娘既然几日前见过我家月儿,不知可否知道我家月儿去了哪里?” 城主缅着脸询问道。 他再怎么不喜欢张月,好歹也是放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的,总不能让她就这么无缘无故消失不见了。 桑宁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城主大人并非我有意不告诉你,这我可是真不知道,当时你女儿看到我是妖怪就直接给吓跑了,谁知道有没有被那晚的雷给劈着。” 说完状似随意的瞄了一眼陈世。 第一十三章 侍奉 “阿宁,咱们回梨花村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修炼仙术,保护好你。” 陈世见桑宁看过来,温温柔柔的凝视着她说道。 仿佛方才两人之间的箭弩拔张并不存在一般。 桑宁看着陈世,轻轻的笑了笑,“你现在恐怕是回不了梨花村了。” 城主果然也不负她所望,眼色凌厉的看了看陈世,对着下人吩咐到,“来人,将陈世带下去带下去,稍后我亲自拷问小姐的下落。” 一旁带着兵器的侍卫立马上前一左右将他拖了下去。 陈世刚想挣扎就被有所修为的侍卫长给,直接劈晕了。 城主看着侍卫将陈世拖了下去,他动了动唇,似乎有所意味,但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其实呢,说来说去这么麻烦,我也累了。” 桑宁自顾自得说道,也没有等众人回复,便结起手印捏了一个法诀。 一缕缕轻若无物的紫色灵力在她指尖缠绕,最后形成了一块约莫巴掌大小的镜子,镜面清透明亮。 束玉看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的伸手触碰着她的胳膊,紫色的灵力混杂了冷白如雪的灵力,如画如雾,敛尽世间美色。 桑宁猛然侧头看向束玉,他无声挑了挑眉。 她没有拒绝,这个身体灵力低微,其实根本不适合用这等回溯之术,但他们吵吵嚷嚷得她脑袋疼,也懒得说太多。 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桑宁的手指流入了镜面。 他们看到他们所说的大师兄是怎样布下陷阱,又借张月对于桑宁的嫉恨之心将她骗进他精心所布置的结界之中。 最后从桑宁的身上生生抽离了藤元玉清。 隔着小小的镜面,所有人却仿佛能够感受到桑宁极致的痛苦。 她被加了术法的绳索紧紧绑住都止不住浑身的抽搐,脖领随着修士挖藤元玉清的动作青筋暴起,指甲陷进手心,一根根断裂。 众人狠狠的皱起眉头,颇有些不忍直视这个场面。 本来还神色平静的束玉,看到镜面中的那一幕,突然生生拉开了她的手,霜色的波光微动,打断了她的灵力。 灵力凝聚而成的回溯境转瞬烟消云散。 桑宁一脸懵懂的回头看向束玉,眼神询问他干什么。 束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捏在她胳膊上的手指用了些力道,桑宁吃疼,她默默的挣脱了他的手。 他抿着唇低声问道,“你、你的呢?” 桑宁意外地瞥到束玉的眼角微微的红了一下,不过那抹红又很快消失不见,桑宁忍不住眨了眨眼,或许只是她看花了眼。 束玉怎么会为她难过呢。 不过,他未说出口的话,桑宁却是懂了。 “我的东西怎么会随意给别人呢。” 束玉欣慰的眼神一闪而过,言简意赅的出声,“嗯,那便好。” 桑宁难得看束玉顺眼了一些,她漫不经心的回道,“谁会那么傻的将自己的东西随意的给别人呢?” 大概说的就是上一世的她自己吧。 束玉淡淡的抿了抿唇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侧头扫了在座众人一眼,无形之中的威压落了下来。 “妄图通过妖丹一步登天的修士,注定会陨落于大道之中,大道无情,容不得这些歪魔邪道,望诸位铭记。” 束玉轻飘飘目光睨了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将视线定在水木宗的那修士身上,“不知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 水木宗的修士都还处于震惊之中,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尊敬的大师兄竟然会为了早日修得大道,而对妖丹动了邪恶的心思。 一时间皆沉默了下来。 几千年弹指之间,人世沧海桑田,紫藤萝一族早已了无踪迹。 现在还知藤元玉清的人怕是寥寥无几了。 在束玉刻意的带领之下众人都认定水木宗的那个修士是想动她的内丹,却不知藤元玉清是比妖修内丹更为珍贵、罕见的东西。 “虽然大家都是人修,但想必没有人不清楚妖丹对于一个妖修的重要性吧,动了一个妖的妖丹,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算为过的。” 大道通天,修行路艰,世人修心,妖怪也修心。 沾染了因果都是要还的。 桑宁朗声说道:“你们水木宗的大师兄觊觎我的妖丹,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了呢,所以亲自来了一通惊雷将他给劈没了,所以怨不到我哦。” 水木宗的人虽然还一时没有从回溯境里的一幕缓过劲儿,但对于他们大师兄的死却心情复杂,也不好再如此胡搅蛮缠下去。 不一会儿水木宗的一群人就夹着尾巴立马消失在了洗尘宴上。 桑宁浑浑噩噩的看着水木宗一行人离去,手指用力抓住了桌案一角,她狠狠的咬了咬唇角,一丝血腥气在嘴里散开,她才清醒了几分。 这个身体未免太过于娇弱了点。 以前回溯境这等法术于她都不值一提,今日还有束玉灵力相助,她身体都受不了。 城主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束玉,斟酌良久,“仙君,今日之事扰了仙君清净,是在下思虑不周,还望仙君恕罪。” 他拖着肥胖的身子,偷偷的观察着束玉的反应,他犹豫了半晌,才继续恭敬的说道:“仙君请坐,桑姑娘也请坐,咱们洗尘宴还没正式开始呢。” “不必了,我还有事,难为大人费心准备一趟,实在是抱歉。” 束玉看了一眼脸色越发苍白的桑宁一眼,出声拒绝了城主。 “没有没有,仙君严重了,是在下没有办好这场接风洗尘的宴会,仙君不怪罪已经是在下莫大的荣幸在下又怎么敢再担当仙君的道歉呢,等过两日在下收拾好府邸,再请仙君一聚……” 城主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大通,束玉却是什么都没听进去,他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见桑宁还愣愣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停住脚步,回头蹙眉看着她,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本君要去休息了,你还不赶紧跟上?” 桑宁头昏脑涨得厉害,她一动不动的看向束玉,呆呆的样子让凌元宗那群弟子都略微有些看不下去了,悄然出声提醒,“师叔让姑娘您过去侍奉他呢。” 第一十四章 君身三重雪 他们师叔天降英才,姿容绝潋、风华绝代,无人可及。 这些年身边也没个红粉知己什么的,好不容易看中一个,是个小小精怪就算了,似乎还有些缺心眼? 一众弟子颇为为他们师叔未来的终身大事感到担忧。 侍奉? 怎么突然就跳到了侍奉上面去了? 桑宁脑袋里的疑问还没消下去,便觉得身体里面的力量仿佛被用尽了一般,她眼前一黑,无知无觉的倒在了下去。 她隐约听到了众人杂乱又慌张的声音,然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没有了意识。 一连两日,南城大雨连绵。 雨滴落在黛青色的瓦片之上又顺着展翅高飞的檐角滑落,如断线的珠子般从高高的房梁上滴落,在屋前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清脆得仿佛在敲击着一支独属于南城春日的乐曲。 丫鬟端着洗漱的热水,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紧闭着的房门。 “进来。” 她等候片刻,直到里面传来一道如玉石之清润的声音,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春寒料峭的春日,房屋内却是一片暖意融。 这样的暖远不是人间炭火所能达到的。 丫鬟全程低垂着脑袋,小心恭谨的将水盆放在了洗漱架上,“仙君,这是洗漱的热水。” “多谢,下去吧。” 帷幔遮蔽的床边传来了那位仙君平淡无波回答。 她俯身行了行礼,低头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回身的拉上了房门之时,不经意间瞥见到那位世人景仰的仙君小心翼翼的为一个精怪一点点的压紧了被角。 即便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也能从他轻柔的动作间看出他的对于床上之人自然非同寻常的珍视。 她的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了艳羡。 若是她此生能得无相仙君如此珍视,哪怕生命只剩只一日她大约也会心满意足,了无遗憾的死去。 怔忡之间,她恍惚间觉得那位星君似乎往门口撇了一眼。 丫鬟不敢再滞留下去,赶忙轻手关上了房门,动作缓慢得只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响动。 直到离开那处院子极远,她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世人景仰无相仙君同样也畏惧着他。 但是世人的敬畏之中,从来不缺爱慕。 九天之上,云宫之中。 “紫幽,抱歉是我骗了你,但是她快要不行了,只有你的藤云玉清能救她。” “我不欠她什么!” 男子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你欠我一条命,我曾经救过你,这次,就当把我给予你的恩情还于我。” “君屹,所以这一百年以来所有的相识相知相许全都是假的吗?” 无尽的沉默之后。 桑宁听到他说了一句是。 她凄楚仓惶的大笑了起来,笑自己天真愚蠢,笑自己可笑又可悲。 时隔整整七千年以后的今日,在梦及往事前尘,依旧是如此的不堪回首。 疼痛从心尖一点点的蔓延至五脏六腑,她仿佛又回到了许久的以前,明明过了那么长的光阴,记忆却清晰得仿若昨日。 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轰轰烈烈的不好之处,大约就是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在长长的时间里都无法忘却。 桑宁的手胡乱的在身侧乱抓一通,她似乎也无暇思考,便用力的抓紧了手中唯一握着的东西。 指甲深深的掐紧,似乎这样能够减轻一下她心底的疼痛。 滴滴答答的水声传入她的耳尖,桑宁猛然睁开了双眸,正对上束玉低头垂眸看向她的目光。 桑宁就这样怔怔的对上了他空明的凤眸,许久,才从方才的噩梦里渐渐回过神来。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梦里所抓住的东西正是他的手。 待看到他手背上被掐出来的几道深深的指甲印之时,慌忙的甩开了他的手。 清醒几分后,又不禁觉得她的动作过于有些忘恩负义了。 “抱歉。” 桑宁呐呐的说了一句。 她水润清澈的眼底一览无余,上面残留没有散尽的痛苦之色,又似乎害怕别人笑话一般,着急忙慌的用故作镇定的神色难掩盖里面的痛。 如同一只被人伤害了的幼兽。 没有了再次信任的勇气。 也没有了曾经张扬肆意的傲气。 桑宁抿着唇一动不动的半坐在床边,眼神略微慌乱的想要寻找一个支点,却发现束玉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的湿帕子。 她盯着他手中的帕子,心情略微复杂。 “我做了一个噩梦,不知道是你的手,并非有意掐你的。” “嗯” 束玉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桑宁却在他这个不明意味的嗯上七上八下一会,心里打鼓个不停。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怪罪还是不怪罪呢? 束玉却没有再看她,而是起身走到热水盆里将帕子清洗干净之后搭在了木架子上。 桑宁只能看到他背对着的身影,在热气之间氤氲,头顶精巧的莲花发冠,束着他长长的头发。 衣摆的莲花暗纹,散发着隐隐约约的光芒,白衣微微拖拽而下,却丝毫不染半点纤尘。 分明是在人间,她却恍惚觉得这是在以前她们不对付的仙界,打起架来腾云驾雾的。 不过大多时候都是他跑来无缘无故的招惹她,她反过去追着他打,他又开始不用尽全力,以至于前世她总是觉得他十分之恶劣,每次都故意耍她。 束玉说话一向恶劣,而她以前性子张扬,最是受不得别人的激将法。 前世她们甚少有这样安静相处了片刻,大多时候不是在打架,便是在吵架。 以至于,白芨帝君与紫幽神女是死对头、不对付的事是众仙妖知而不宣的共识。 桑宁想着以前,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当时年少,实在幼稚。 “你笑什么?” 束玉幽幽的瞥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她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幽怨。 桑宁立马狠狠的晃了晃头,似乎想要将脑子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给甩掉。 她急忙否认,“我没笑啊,仙君看花眼了吧。” 他轻笑出声,桑宁被他潋滟的笑意晃得狠狠的怔怔了一下。 第十五章 君身三重雪 眉目如画,红衣飞扬,郎艳独绝的少年。 以前六界神仙常言,世间颜色有十分,那白芨帝君就可占尽七分。 狐狸一族多出美人。 成百上千万年以来,白芨帝君的容貌之盛更是无出其右。 桑宁记得束玉真身明明是一只雪色的九尾狐,以前却常常穿着一身红艳的长袍,行走六界之间,引无数仙子妖女,竞为其折腰。 也不知这几千年发生了什么,他竟忽然之间转性了,开始穿起了一身白衣,君子如玉,竟也掩盖了那副张扬的骚包狐狸模样。 思君除却红衣,三尺白雪,依旧风华万千。 桑宁不得不承认,她虽然看不惯束玉那副性子,但是他这张脸这副身姿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桑宁怅然若失的盯着束玉的白衣,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他的身上。 “你就这点儿做婢女的觉悟?” 不知何时束玉已经转身走到她的床前,看着她说道。 桑宁神游天外的思绪才堪堪回到了脑中,她将眼神重新聚焦在束玉身上,看着他长身玉立的站在床前蹙着眉头看她。 桑宁收回不该有的思绪,脸上堆起了假笑,“你的那些师侄都说仙君你明德流光,总不至于压榨我一个小小的精怪吧。” 她刻意在明德流光几个字上咬了重音。 “我这都成伤员了,你还要我侍候,你都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神仙挥挥手都能干的事,还要装模作样的要和婢女。 “那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凌元宗的弟子,可你又不是。” 束玉抱着手臂挑了挑眉。 “……” 果然长得越美的男人越有毒,外表看着如此绝色姿容,光鲜亮丽壳子里全都是一堆腐朽思想。 桑宁内心愤愤不平。 她脸上却笑得越发甜美了,“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能成为凌元宗中的弟子呢?” 束玉撇了她一眼,淡淡的说出两个字,“没有。” 十分无情。 好你个束玉! “我虽身为妖怪长于深山,但也想叫仙君一声师叔呢。” 桑宁锲而不舍的继续说道。 “难不成你想同人一样,走他们人的修行之路,你可别忘了你自己是一个精怪?” 桑宁被问的一噎,虽然她不太看得惯束玉,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有什么错。 妖怪和人修仙之路本就不相通。 桑宁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了两圈,她撇着束玉上下看了两遍,越看越满意。 虽然束玉脾气的确是臭了点,但耐不住人家仙术法力高强,长得也挺不错的,每日修炼看着说不定也更能赏心悦目一点。 束玉一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猜到,她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修仙之路,本就没有捷径……” “哎,仙君,你怎么梦如此死板呀。” 束玉话还未说完,桑宁就赶忙出声打断了他,“我仔细的想了想,也承认你说的妖精和人修炼的确不太一样,所以我怕是不能进入凌元宗去当弟子了,也做不了你的师侄了。” 桑宁垂头丧气的哀嚎了一声。 束玉睨了桑宁一眼,“你好像还有些惋惜?” “这何止是有些惋惜呀,我这是特别特别大大的婉惜,我此生的梦想就是想要叫仙君您一声师叔呢。” “那你的算盘怕要落空了,我不想当你的师叔你也进不了凌元宗。” “所以我这不是也知道了,所以我就退而求其次。” “仙君,你这么好,一定会答应我的,对吧?” 桑宁天真无辜的冲束玉笑着问道。 束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桑宁就当他答应了,自顾自的往下说下去,“虽然我成不了仙君的子侄,但我可以当仙君的徒弟呀。” “像你们这样仙术大能对于收徒的限度肯定是特别宽宏无量的,对吧?” 束玉不禁轻咳了两声。 他凉嗖嗖的回道:“那倒不是,我一向不收徒弟,而且你也做不成我的徒弟。” “为什么?” “我不需要徒弟,也不缺徒弟。” “那仙君你缺什么?我就做什么?” “只缺一个端茶倒水的婢女。” 束玉,算你狠。 虽然我们是妖怪,但我们也是有妖格尊严的,好不好? 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游历人间,不好吗?谁要做你的婢女? “那还是算了吧,仙君缺婢女,但我可不想当人家的婢女。” 桑宁一把掀开被子,猛的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边头也不回的往屋外走去,一边潇洒的向他摆了摆手,“后会无期。” 束玉眸色一沉,但又故作随意的说道:“没想到你们现在妖怪也是越来越没有义气了。” “那仙君你说说我们妖怪怎么没有义气?” “本君好歹也救了你,你就这般忘恩负义?连个婢女都不愿意当。” 说的当婢女算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 “妖怪有没有义气我不清楚,但我一向忘恩负义惯了,仙君第一次知道吧。” 桑宁说完就大摇大摆的往屋外走了出去,她的脚还没有踏出门口,束玉人声音又突然在背后响起,“的确是忘恩负义的厉害,不过,虽说紫藤罗一族已经消失于天地间许多年了,但可不代表人世间不会有人知道你们一族的秘密。” 束玉看到她抬起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又故作不在意的往外走去,继续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比如,七千年前为救天下苍生而主动献祭的紫幽神女真身就是一株紫藤萝。” “六届通史中明明白白的记载着藤元玉清的作用,只不过几千年前紫幽神女神力强大,世人难敌,无人敢打她藤元玉清的主意罢了。” “人间的人多半难以读到六届通史,可不代表人间没有神、仙或者妖。” 桑宁抬起的脚步慢慢的收了回来。她转身深深的凝视着束玉问道:“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束玉轻轻的甩了甩长长的衣袖,侧身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声音清雅而散漫。 桑宁忍不住磨了磨牙,她三步做两步的走回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真是好一个字面上的意思呢!”语调带着恶狠狠的语气。 第十六章 能屈能伸 威胁起人来,真是丝毫都不带心软的。 不过这也的确符合束玉一向的作风。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表面上装的得更道貌岸然了一点,其他方面真是丝毫未变。 束玉有一搭没一搭理顺手臂上所堆叠起的衣袖,他偏头撇了一眼在暴怒边缘的桑宁,依旧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君也是为了你好,毕竟做我的婢女,也就无人敢打你身上藤元玉清的主意了。” “但你若是离开了我的身边,我也没什么义务护你周全。” “仙君真是好有自信。” 束玉终于整理好他的衣服,他端坐着抬起头来看着她,“总算说出了一句听得过去的话。” “呵……” 桑宁磨了磨牙。 “本君还没有说完呢,就你现在这点儿用一下回溯术都要昏倒的灵力,说不定你都出不了这座城,还谈什么自由自在?” “桑宁,你觉得本君所说可对?” 束玉深深的凝视着她,眉目之间没有了方才的散漫与轻挑,多了一些桑宁看不懂的复杂。 还是不得不承认束玉在玩弄人心上的确是一个高手,堪称无人可出其用右。 所谓打蛇要打七寸。 他这可是精准的抓住了她的七寸和命门。 虽然重生非她所欲,但她可不愿意经历第二次被人取走藤元玉清的痛苦。 况且这个身体似乎有些问题,她分明用了前世极其高深的心法口诀,却不知为何始终难以有所进展。 就她现在这副弱鸡的模样,的确是需要一位法力高深又不觊觎她藤元玉清的人在身边,她才能够有一定的时间去弄清楚身体的状况,然后修炼成前世那般高深的力量。 能屈能伸的桑宁十分没有骨气的在这一刻选择了妥协。 “仙君大人,不知道您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呢?” 桑宁又上前一步,自然的走到他的身后,直接伸手就放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的捏了起来。 她笑眯眯的问道:“仙君大人可觉得舒爽?” 束玉嘴角不经意间闪过一抹笑意,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手法欠佳,还需练练。” “……” 为了她的小命,她就忍一忍。 桑宁站在她身后,对着她的后背横眉竖眼、咬牙切齿,手上的力道带着一点灵力越发的重了几分。 她又继续甜腻腻的问道:“这样呢?” 束玉仿佛不知疼痛一般,任由她用了大的力道捶他的背,还颇为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有点进步。” 受虐狂吧你。 桑宁不觉在内心默默腹诽。 束玉背对着她,明明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却仿佛能够想到她此时炸毛的模样,唇间情不自禁的溢出一声轻笑。 桑宁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人家可是神,就她现在这具身体,这点儿微不足道的灵力,就算全部拿出来放在人家那里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根本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她本来还有些恼怒的气愤不由一泄,了无生趣的收回了手,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奴家一向擅于学习呢。” “桑宁,好好说话。” “我怎么就没有好好说话了?” 她撇了撇嘴,“怎么,仙君作为修仙之人还喜欢听我们妖精自称奴婢吗?那以后奴婢……” “闭嘴!” 束玉额头不禁跳了跳,不由出声打断了她。 还真是半分都说不得。 “本君是让你好好说话,而不是让你自称奴婢。” “那奴家称仙君什么嘛?” 桑宁漫不经心的撑着脑袋在桌子上晃了晃,对他说的话并没有多大兴趣的模样。 “正常称呼就行,本君不喜欢听那些乱七八糟的。” “不光脾气大,还古板。”桑宁不由都嘀嘀咕咕的说。 “你说什么?” 束玉偏头似笑非笑的撇了她一眼。 “我什么都没有说。” 桑宁立马一脸无辜天真的看着他。 束玉笑了笑,收回了的目光。 真不愧是一只老狐狸。 “本公主说了,本公主只是想要见一下仙君大人,你们跟着本公主干什么?都给本公主回去!”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桑宁靠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睡,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她忍不住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 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床上的束玉,他似乎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多年未见,没想到束玉都变得勤奋了很多。以前她可是很少看着他主动修炼的。 她们得天道眷顾,一出生便是神灵。 不必勤于修行,神力也能一日千里。 所以在前世活着的那些年岁,她似乎除了上天入地的找人打架以外,就只同人谈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情,便什么也没有做。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靠近,除了女子张扬的声音,还有一众奴婢的劝告声。 桑宁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没有任何动静的束玉,嘴唇微微动了动,刚想开口说话,束玉便缓缓的睁开了凤眸,他一瞬不瞬的看向桑宁。 眸子里的痛苦清晰可见。 桑宁被他盯得一愣,若无其事的躲开了他的目光,然后指了指门口,束玉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一道神喻传入她的脑海之中。 “你去替我挡回去。” 桑宁满脸错愕。 不是吧?为什么是我?你自己不能说吗? “你既然是我的婢女就应该听从我的吩咐。” 又一道神域传入脑海之中。 “……” 行吧,闭着眼睛都还知她心中所想,不愧是以狡诈著称的天山雪狐一脉。 桑宁任命起身拉开了紧闭着的大门。 随着她的动作,她正对着上一双美艳的眼睛,那双眼睛见到是她也明显呆了一下。 随即那双眼睛里面就染上了熊熊的怒火,甚至里面还夹杂着几丝肉眼可见的嫉妒。 “你怎么还在这里!” 桑宁被问的一懵,而后似乎反应过来一脸天真无辜的说道:“公主殿下,我一直都在这里呀。” “本公主命令你,你现在就给本公主离开仙君大人的寝居之地。” 她对着桑宁伸手指了指门外。 “我为什么要离开?” “这是本公主的旨意,你难道要抗旨不遵吗?” 第十七章 公主 “难道公主殿下不知道我不是人?” “妖怪一向是不受人间帝王的约束的,那么公主殿下的旨意对于我来说也不是旨意了。” 桑宁懒洋洋的依靠在门口,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颇有些跳脚的公主殿下。 她的贴身丫鬟眼看着公主殿下马上就要发飙了,又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无所畏惧的桑宁,只得上前小心的对着公主劝说道:“公主,咱们要不先回去?” 丫鬟忌惮的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桑宁,似乎生怕她一个生气,对她们公主殿下做出什么。 毕竟妖怪一向随心所欲,既不讲究什么尊卑贵贱,又甚是嚣张跋扈。 “回去什么?”她轻斥了一句。 “你滚开,本公主要见仙君。” “仙君如今正在修炼,不便见人,请公主殿下回去吧。” 桑宁淡淡的回了一句。 却不知哪个字惹得公主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你是什么人,也配在这里替仙君传话,本宫说了,本宫只见仙君大人。” “我的确不是什么人,但好歹也算是你嘴里口口声声叫着的仙君大人身边的婢女,也是够资格为仙君传个话的哦。” “你说了不算,本公主要天仙君大人亲自说。” 公主看了她一眼,执着的说道。 桑宁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既然公主殿下非要如此,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桑宁深深的哀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 公主冷冷的撇了她一眼。 “叹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一个妖精懂什么情爱?” 公主扬起脑袋傲娇的撇了她一眼。 不是?妖精怎么就不能懂情爱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歧视,桑宁刚想反驳,忽觉身后有一阵清风拂来。 她转身,便见束玉一身白衣出现在门口。 雨后一缕清爽的阳光落在他洁白无瑕的衣裳上,白裳配着他那张过分绝美的容颜。 最纯洁与最潋滟集聚一身,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桑宁很快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而一旁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公主,现在已经成了一副花痴模样,眼冒精光的,直勾勾的盯着束玉。 果然皮相就是魅惑人。 公主见到束玉终于从里面出来了,以为他感动于自己的心意,故作矜持的微微往前移了一小步。 却不想束玉因为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微微退后了半步,同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公主殿下,请回吧。” 束玉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对着公主不卑不亢的拒绝,端的是君子无双的风度。 不仅皮相迷惑人,就表面功夫也是修炼的十分老辣。 桑宁摸着下巴在一旁点评。 公主乍然听见自己一心爱慕的人出口拒绝,脸色骤然一白,悬泪欲泣,“仙君君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吗?” “公主很好,但非我所爱。” 她美眸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心情低落,却又忍不住问道:“星君已有心爱之人了吗?” 束玉微微仰了仰头,目光从桑宁的一脸竖起耳朵的八卦模样转向院墙外的远山,思绪落入了雾霭蔼的前尘,凤眸中犹如蒙上了一层轻纱。 良久。 他微微点了点头。 算是默认。 “那仙君喜爱的人是谁?她长得很漂亮吗?比她还要漂亮?” 公主说着不满的指了指旁边看热闹的桑宁。 虽然这个妖精说话实在是令人讨厌,但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桑宁被公主忽然的一个动作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关她什么事情,怎么扯到她身上? 束玉听到公主的话,忽然侧头直勾勾地将桑宁上下扫视了一遍,还露出了一个十分意味深长的神情。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桑宁就是从他的眼神里面读到了嫌弃的意思。 “……” “公主困于皮相,还未真正意识到什么才是重要的。” 束玉收回方才的神情,同公主殿下轻缓地说道。 公主殿下却是没怎么将束玉的这句话放在心里。 反而因为他前面对桑宁的表情似乎终于满意了。 她轻蔑地瞥了一眼桑宁,于是,对着束玉大大方方的说道:“既然仙君已经有心爱之人,那我也不做那让人生厌的第三人,我此生能遇见仙君已经是我的荣幸,希望仙君同你爱的人以后能够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吗?束玉慢慢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但愿有那一天吧。 公主说完便大方坦荡的向束玉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桑宁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扬长而去的公主又回头看了一眼束玉,合着她是在这里又当一个炮灰来着。 “你看我干什么?” “仙君方才的表情是很嫌弃我了,既然这么嫌弃,干嘛还要让我当你的婢女?” “你现在也可以走,你可以选择不当我的婢女。” “……” 桑宁干笑两声。 果然她还是不够能屈能伸,说话一时爽都是需要付出代价,“是我缠着仙君要当您婢女,您可千万不能嫌弃我。” “你守规矩些,留着你也不是不可。” 束玉睨了她一眼,颇为大度的说。 桑宁内心一万句骂娘,表面却是中的恭顺柔弱,“仙君放心,小女子一定守规矩!” 束玉转身进去,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桑宁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越看越生气,忍不住对着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方才对他有了喜欢的人的那点子好奇心也烟消云散了。 被束玉喜欢的人一定很惨就是了。 束玉忽然转身看着她。 桑宁被他忽然的动作吓得表情一僵,而后瞬间变脸,立马又堆上了甜甜的笑容,“仙君,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 说完抬步进了屋。 没有忽然转身干什么,故意吓她吗? “对呢,再过两日是人间的花月节,到时候陪本君出去一趟。” 花月节? “去干什么?” 她本能的脱口而出,又后知后觉的反应到她现在,可是做她的婢女对主子的话应该不能有什么疑惑的。 “身为婢女,不该问的别多问,小心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小女子谨遵仙君的命令!”桑宁咬牙切齿的回道。 第十八章 鸳鸯灯 三月初三,花月节。 在人间花月节又称花灯节。 年轻的男男女女相约同游,一同赏花灯猜字谜,好不热闹。 “师叔,您和桑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凌元宗的一众弟子本也是打算出门看看人间的花月节,谁知恰巧碰见束玉和桑宁一起出门,不禁出声问道。 束玉将手背在背后轻咳了一句,一本正经的说道:“本君出去随便看看。” 桑宁不由瞪大了双眼,惊奇的看向束玉,他昨日不是说他有事要出去吗?所以这个事竟然就是出去随意逛逛? 束玉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桑宁默默的收回惊讶的神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跟在他身后。 弟子们不禁在心中冒出了一个大大的疑惑。 他们师叔一向不理凡尘俗事,无欲无求的宛若神人,什么时候竟然对人间的花月节有了兴致。 “师叔是要出去看花月节的吗?正好,我们也打算去看,不如师叔同我们一起吧。” 一位小弟子兴高采烈的叫出了声。 束玉抿了抿唇,刚想出声拒绝。 年长的那位弟子就十分体贴的冲束玉行礼,“师叔慢走,我等就不打扰了。” 说着一众人拉起那个还一脸懵懂的弟子便往反的方向走。 “哎?你们干嘛拉我走,师叔刚才不是说了他也要出去赏花灯吗?我们干嘛不请师叔一起去。” 那弟子不明所以的问道。 旁边的另外一位弟子,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师弟,你没看到师叔同桑姑娘一路的吗?你去凑什么热闹。” “桑姑娘不是师叔收的婢女吗?这关她什么事?” 众人听他说完大笑出声,七嘴八舌的说你一句我一句,“你还小不懂,以后就知道了,走走走,快点,等会儿花灯都要被要没了。” 桑宁这时候有点痛恨自己身为紫藤萝一族,这有点儿过分耳聪目明的天性了。 她们走出去很远,还能隐约听到那群弟子说的话。 她不走痕迹的看了一眼前面走得四平八稳,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束玉。 桑宁乖乖的跟在束玉身后,在人流如织的街巷间穿梭。 不少百姓都向她们投来了注目的目光。 对于凡人来说,如此气度非凡的仙君与姑娘都难得一见。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一下子就遇上了两位,自然是看得目不转睛,恨不得多看她们几秒,不然错过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被太多人这样盯着,桑宁也就没有了多少玩闹的心情。 只得百无聊赖的走着。 一群孩子提着花灯打打闹闹的从她们身旁跑过去,桑宁不妨被撞得一踉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怎么用力却稳稳的扶住了她。 桑宁忽而抬眸,束玉低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周围繁华而喧闹的声音,恍惚在这一刻远去,她仿佛踏入了一个幻境,只看得到他,也只看见了他的眼睛。 花灯暖融融的光芒之下,他那双清雅绝伦的凤眼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略微有几分受到惊吓的神色。 良久。 束玉先一步移开了望向她的目光,“闹市人多,小心些。” “好……” 桑宁也收回了眼神,她抿了抿唇,故作镇定的扫了一眼四周热闹的街景,说的话却略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这人间的花月节的确是不错,还挺漂亮的。” 说完也没有去看束玉的反应,就自顾自的往前走。 束玉站在原地,看着桑宁黛紫色的衣角飞扬,发带随着她的动作混着满头青丝晃动。 这一幕,仿若昨日,却跨越了几千年。 直到她融入人流之中,越走越远,他才缓慢地抬起步伐跟了上去。 桑宁漫无目的在人群之中穿梭游走,终于在一处人群围观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好奇的掂起脚尖往里面看了看。 她隐约看见这大约是一个大型猜字谜的花灯铺子,里面的花灯随便一盏都精美绝伦。 但由于围观的人太多,她懒得去挤,也不怎么在意,就百无聊奈的转身打算换个地方去逛。 “姑娘要猜字谜吗?” 一个老婆婆突然上前拦在了桑宁的面前,对着她问道。 “多谢婆婆,不用了。” 桑宁被拦住了去路不得不停下来。 “姑娘若是猜对了小店的字谜,小店可以将我们店的镇店之宝赠给姑娘。” 她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犹豫了一下,奇道:“不知婆婆所说的镇定之宝是什么呢?” “一对鸳鸯花灯。” 老婆婆说完但笑不语的看向了已经缓步上前的男主一眼。 “姑娘,我家的这对鸳鸯灯,可是我们祖宗流传下来的镇店之宝,老身已经年过古稀,怕是没有多少活头了,所以才在今年花月节,打算将它赠送于有缘之人。” “公子要猜吗?猜对了那对鸳鸯灯可就是公子的了,也可拿回去讨您的夫人欢心。” 她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主。 女主急忙解释了一句,“婆婆您别误会,我只是他的婢女。” 那婆婆却恍若未闻。 她沙哑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这鸳鸯灯上可是带着神灵的祝福,若得此灯,可庇护你们的情永生不灭。” 桑宁“噗呲”一下笑出了声,换来束玉不咸不淡的撇了她一眼,她立马落下了翘起的嘴角,憋住了笑意。 她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婆婆,真的不用了,我们不猜灯谜也不需要鸳鸯灯。” 她说完就一把扯住束玉的袖子,想拉着他绕过拦路的老婆婆离去。 谁知竟然没有扯动束玉,她一脸懵懵的回头,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不走。 束玉却忽然认真的上前对着老婆婆问道:“您所说,可是真的?” 桑宁瞪大了双眼,满是不解的望向他。 束玉,你别是发烧了吧? 普天之下,六界之中,唯余束玉这位仅剩的神族。 与其信什么鸳鸯灯中虚无缥缈的神灵祝福,还不如从他那里求个祝福有用。 你自己都是神灵,怎么还信所谓神灵的祈福? “自然是真的,公子不妨试试就知道了。”老婆婆一脸笃定的回道。 对她所谓的鸳鸯灯仿佛十分有信心。 第十九章 无情亦无惑 “婆婆,我家公子第一次出来,他不懂这些,我们还要去那边看花灯呢,等会儿回来再说吧。” 桑宁一把将束玉拖到她的身后,站在他面前,对着老婆婆说道。 老婆婆看到她一副护犊子的架势,满脸风霜皱纹的脸上似乎柔和了一下。 “姑娘与公子虽有劫难与苦处,但好在福泽深厚,必会得此善缘。” 老婆婆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桑宁不禁一愣。 这位婆婆似乎有些神神叨叨的。 她悄无声息的运起一点灵力,刚要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旁边的束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凝聚起的灵力忽的一散。 而后,他又自然而然的放开了她的手。 她蹙眉望向束玉,他却并未回她只言片语。 “婆婆,您家有什么字谜?我猜一下吧。” “公子请!” 老婆婆说着佝偻着腰将她们请至一旁人影冷落的小店之中。 束玉已经先一步随着老婆婆走了进去,桑宁看着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不得不赶紧跟上去。 既然他非要猜便猜吧,反正也是出来玩的。 桑宁落后一步,跟在老婆婆和束玉的后面,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这个明显有些破败的小店。 小店的装潢古朴典雅,却肉眼可见的能够看出物件的陈旧,约莫真的如那位婆婆所说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 小店之中陈列了不少花灯,看其做工勉强还算是满意。 可比之方才众人围观的花灯就明显要逊色许多呢。 怪不得这里冷冷清清的。 有了对面华丽精美的对比,这边自然就被映衬得更加暗淡无光了。 不过她其实更好奇的是在这南城金贵的地段怎么会有如此破败的店铺,实在是同周围的格格不入了些。 老婆婆颤颤巍巍的走在前面,直到进入后院,又上了一段楼梯,拐过一道弯,他才缓慢的停在一道房门之前。 转身对着束玉和桑宁说道:“公子、姑娘,鸳鸯灯就在里面,公子和姑娘不妨前去一试。” “婆婆您这门都不开,我们如何猜字谜。” “老祖宗说了,字谜就在这里,看得见的人才能够有资格猜字谜,而猜对了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屋内,拿到那对鸳鸯灯。” 桑宁听完不由转身对着那道紧闭着的房门,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看见,门依旧是门。 她悄悄的挨近束玉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仙君,你能看见字吗?” “嗯。” 束玉淡淡的应了一声。 桑宁听到他的回答,不由又转头扫视了一下房门,顺便把周围都看了一圈,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她颇有些垂头丧气的自言自语道:“看来我是没资格猜字谜了,仙君您猜吧。” 过了许久,束玉还在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房门没有说话。 “哎,仙君你不会是猜不出来上面的字谜吧?要不这样你念出来说不定我能猜出来呢?” 桑宁狡黠的冲束玉笑了一下。 然而还未等束玉回答旁边一直等着的老婆婆就先一步说道:“姑娘,每个人所看到的谜底都不一样,自然是不能替旁人猜谜解惑的。” 连说出来都不可以,要求还真是多。 桑宁默默的腹诽,但面上并未表现出任何神色。 “姑娘看不见也不一定是坏事。”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 桑宁无聊加上的确有几分好奇,就不由得同老婆婆聊了起来,“婆婆,您说这话是何意?” 老婆婆高深莫测的笑了一声,“鸳鸯灯只为天下有情人解惑,姑娘心中无情亦无疑惑,自然看不见谜底。” “……” “是吗?”桑宁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这东西大约是不怎么靠谱的。 “啪!” 房门自外面打开了,撞在一边的墙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桑宁侧头看过去,正见束玉转身看向她。 她三步作两步地跑到了束玉身边,身子不由得往里面探探。 屋子里面一片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墙角的蜘蛛正拖着他肥大的身子,欢快的织着网,地板上堆积了厚厚的灰尘,外面一阵风呼啸而过,吹起了一地的尘埃。 桑宁猝不及防地吸入了满口的灰尘,不由掩面咳了几声。 他抬起袖子狠狠的在自己前面挥了挥,顺手也在束玉的面前帮他扇了扇灰尘。 等尘埃落地,视野终于清晰了之后,她再次往屋内看去。 屋内依旧空无一物,但对面却立着一架大大的铜镜,覆着一层灰的铜境模糊的映出了一白一紫两道身影,正是她和束玉。 她抽了抽嘴角颇有几分好笑的问道:“婆婆,这就是您所说的祖传的鸳鸯灯?” “鸳鸯灯并非为鸳鸯灯,而是为天下有情人指点迷津的明灯。” 世界上还有这种神奇的东西?感情之事都能说清道明? 桑宁不太信。 “那星君可有解惑?” 桑宁偏头看向束玉。 “嗯。” 他面上一本正经,实在看不出任何心虚撒谎,桑宁一时也有些不去确定这灯谜是否真有这样神奇。 可惜,她如今灵力微薄,无法强行看字谜。 不过她倒是对束玉痴情于谁有几分兴致。 “公子既然猜出了字谜,想必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老身也不能让公子和姑娘空手而归,便赠公子和姑娘一对河灯,待到今夜子时,一同放于同归河畔,公子和姑娘的祈愿就会被上苍所听到的。” “多谢婆婆。” 束玉十分不客气地在老婆婆所制作的众多河灯中挑出了一朵。 桑宁看了一眼,他挑出的花灯正是一朵桃花状的河灯。 桃花河灯?束玉不会是想祈求姻缘吧? “还愣着干什么?选一个。” 束玉出声打断了桑宁的思绪,她连忙应了两声走到老婆婆所制作的花灯中间,转了两圈也没有看到什么满意的河灯,就随便从里面挑出了一个荷花河灯。 她拿起河灯对着老婆婆说道:“谢谢婆婆,那我们先行告辞了。” “姑娘慢走。” 老婆婆弯着腰注视着束玉和桑宁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之后,她忽然直起身笑着走回了屋内,半点没有方才老态龙钟的姿态。 “你看什么?” 第二十章 月落海底 桑宁不解的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向远处那家依然冷冷清清的铺子。 束玉收回目光,“没看什么。” 喧闹嘈杂的街道同方才安静祥和的铺子无疑是两个极端,桑宁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许恍惚。 她轻轻的摆弄着手里的河灯,束玉看了过来,启唇品鉴道: “荷花河灯俗气,你这眼光实在是不咋好。” 桑宁停下了摆弄河灯的手,叉着腰眯起眼睛问道:“你说什么??说得你选的桃花灯多多清新脱俗一样!” “还不是一样俗不可耐……” 她小声的嘟哝散入风中。 “嗯?” 束玉不轻不重的一声,桑宁立马改口,“哎呀,仙君您选的这桃花灯晶莹剔透,花形精美,可谓是上天入地独一盏,无它灯可比拟!能被仙君你选中是它三生的福气呢!” 她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 桑宁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束玉似乎黑了一下脸。 他清了清嗓子。 “本君想说,你方才没有看中自己喜欢的河灯吗?” “?” 束玉这只老狐狸的心实在有些难懂。 “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我觉得它长什么样都是一样的。” 桑宁随意的回了一句。 “是吗?可本君记得你以前……”他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话头。 “以前什么?” 桑宁转头盯着他。 他忽然转了一个弯接了下去,“本君记得以前有人对于这河灯的样式很是挑剔,以为你们姑娘家的对于这些都很是在意的。” 桑宁捧着河灯忍不住笑得一脸八卦,“哪位姑娘呀?那位姑娘是仙君你所心爱的那位姑娘吗?” 束玉被她问得一怔,他凝视着她清艳的眸子,那里面除了单纯的好奇没有其她任何多余的情绪。 可他心里却像被塞了一团棉花,闷闷的,憋得慌。 “不是,只是一位故人而已。” “哦~” 桑宁拉长尾音,一副我懂我明白我绝不多问。 束玉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解释。 “对呢,仙君你今日所看到的字谜是什么?”桑宁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出了声。 束玉漫不经心的撇了她一眼。“这是秘密。” 桑宁抽了抽嘴角,一个谜底有什么好秘密的。 她又低头去继续捣鼓着她手里的河灯。 以花型作为形状的河灯是最常见的样式,其实她更喜欢那些奇奇怪怪形状的河灯,不过人间多数都是些常见的河灯。 “你怎么不继续问呢?” 束玉轻轻的出声,语气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涩然。 “这不是仙君您教我的吗?作为你的婢女,不该问的不能多问。” 束玉半晌没说话。 她们走着走着眼看着快到了同归河畔,他才突然说到,“月落海底。” “什么?” “谜语。” “哦……不是?就这样?” 束玉点头。 桑宁悄然睇了她一眼,忍不住嘀咕道:“这算什么谜语。 “解本君之惑的谜语。” 束玉意味深长的冲她挑了挑眉,说了一句相当于没说的话。 “可有什么想法?” 束玉缓步穿行在人流之间,似乎无形中替她开了一条路。 他飘渺的声音几乎被哗哗的河水冲散,若不细听,可能就会忽略掉。 桑宁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能有什么想法,那位婆婆不是说了嘛,谜语因人而异,这是仙君的惑不是我的惑。” 束玉沉默。 半晌,他又强调了一句,“谜底就在屋内。” 桑宁蹙眉,“屋内?屋内不是什么都没有吗?噢,我差点忘了,有一面铜境,不会那镜子上写了什么吧?” 她又没看见? 束玉摇头,“你所见亦我所见。” 他侧头看着桑宁似乎透过她看向了遥远的从前,忍不住恍神了片刻,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桑宁抱着手臂思索了一会,撇了撇嘴的说道: “仙君的想法大约只有等到小女子像您这么大岁数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吧。” “我很老?” “仙君您当然不老了,您风华正茂、德高望重!” “不会用词就少用。”语气倒也未见太多不悦。 桑宁冲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跳开了几步,她就不同他这种老古板较真了。 束玉却罕见的勾了勾嘴角,扬起了一抹轻柔又自在的笑意。 长街花灯连绵,人间灯火阑珊,却一刹那间在他的面前失去了颜色。 一身白衣也难掩潋滟风华。 桑宁霎那间愣在了当场,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恍然间同她脑海中的另外一个身影重合。 红衣张扬,姿意潇洒的少年公子,即便不用仙术便可旋身上高台,飞花飘叶、一步一诗,惹得万千红粉佳人垂怜,满楼红袖添香。 “当真是不愧他狐狸一族的声名在外。” 那时候桑宁便想,就凭束玉这副极度具有欺骗性的容貌,招摇撞骗起来一定十分得心应手。 他要是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那他多半一定能够得到。 桑宁暗暗的啐了被他外在给迷住的自己一口,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回忆抛之脑后。 “怎么还不走?你在嘀咕些什么?” 桑宁反应过来的时候,束玉已经没有站在原地了,见她没有跟上来又回身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来了来了。” 桑宁赶忙跑上前去跟在他身旁,不着痕迹的偏头看了一眼他完美无缺的侧颜。 她心里不禁默默腹诽:好好的一张精美绝伦的容貌,可惜就是长了束玉的身上,为这此事,她曾经真的是扼腕叹息了许久。 她这个人向来对美人都是甚为宽容的。 毕竟漂亮的人无论男女看着就赏心悦目,让人心情愉悦,自然也愿意多宽容一下他们稀奇古怪的脾性。 而她束玉大约是因为她们才初初相遇就结了仇,加上他对于她恶劣的态度,以至于后面很长的岁月里,两人都不太对付。 其实桑宁有时候还挺想不通的,他对其它人那是一个友好守礼,对她那可是丝毫半点都不留情,说起话来,能将人气个半死。 第二十一章 初遇 再后面的事情,其实她都已经快记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明明曾经三天两头都能碰到一次还能打一架的人,后来几十年上百年间,却一次也再未碰到过。 还未到子时,同归河畔,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 也不知怎的那些男男女女手中拿着的近多数都是桃花状的河灯。 她记得从前多是荷花灯的,几千年过去,人间的风俗也变了好多。 桑宁看着裴璟手里同太多人也一样的桃花样式河灯,想到他方才讽刺自己选的荷花河灯俗不可耐,也不由出声阴阳怪气道:“仙君您喜欢的桃花河灯也是俗气的狠呢。” 虽然知道他选这个多半是在求自己同他心爱的姑娘之间的姻缘。 可依旧不妨碍她想借机嘲笑他一番。 谁让他方才先惹她的。 “她是我选中的,即便有千千万万的河花和灯同她一样,在我心中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和灯。” 束玉看向手中的河灯慢慢的说道。 “千千万万人里的独一无二吗?” 桑宁喃喃自语。 他清淡的声音还回响在她的耳畔,她竟然难得想起了同裴璟的初遇。 似乎那一日也是在人间放河灯祈愿的节日。 那时候的花灯节和现在的花月节不太一样,但过去上千年依旧流传下来的就是花灯节的子时都会去放河灯祈愿。 桑宁记得那时候她将将才满一千岁,放在神仙里面的确算是年岁较小的了。 那时候她虽然得了天道厚爱,不像其它藤萝精灵一族灵力微弱又难修行,自出生起便法力仙术一日千里,无一能及。 但即便如此,扶桑还是不允许年幼的她随意离开云境八荒。 可曾经的桑宁性子张扬爱玩又任性胡闹,自然是不愿意一直待在云境八荒里面的。 她已经在那里面待了整整一千年,将整个云境八荒的所以有旮旯角落都逛了个遍了。 再待下去,她大约要憋得发霉了。 所以就趁扶桑在闭关修行之时,同桃夭一起偷偷破开了结界,溜出了云境八荒。 那时候人间的都城还叫朝歌,而非现在的长安。 她同桃夭溜出云境八荒到朝歌的时候,正逢朝歌的上元灯节。 活了一千年第一次来到人间的桑宁新奇无比,她本打算同桃夭在人间畅畅快快的玩了一场之后,再回云境八荒去向扶桑认错。 谁知竟然在那里遇到了裴璟。 “呀!你们快看那是谁放的河灯竟然翻过去,快要沉入水里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将方才放完河灯正在一旁同桃夭挑着人间发饰的桑宁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人群挤挤攘攘,她还没有走回河边,便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听说河灯沉入水中,恐有大难,是为不详。” “那是谁的灯啊?我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看见放进殊途同归河里祈愿的花灯沉入水里,殊途同归河可是有上神遗留下的神力庇佑的……” 桑宁拉着桃夭跑去看热闹,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围着河畔的人群里钻到了河岸边。 一抬眸便赫然看见那盏半沉的河灯正是她所放的那只。 她一向喜欢捣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就连河灯也和所有人放的样式不同。 所以便用自己身上的藤萝花穗制了一只藤萝河灯。 精美奇异的紫藤萝河灯在一众粉红的荷花灯里极为醒目。 而那盏方才还散发着朦胧紫光的河灯,现在直接被翻了一个跟头,里面的蜡烛被水沁湿,灯也灭了。 暗淡的紫藤花河灯如同一个没人要的小孩。悠悠的在水中央打着转,正一点点的往水里面沉下去,颇有几分凋零破败的死气沉沉。 桑宁一下就不干了。 她可是与天同寿的神,怎么会有劫难呢? 一定是这殊途同归河出了问题。人间的祈愿的河哪能测出神的命数。 她偷偷的将手指缩回长长的衣袖里面,嘴里无声的念着神诀,想要借用仙力,重新将那盏河灯翻过来点燃。 谁知还没等她使上仙法,一盏红艳鲜丽的莲花灯,带着一股子张扬肆意的气势忽然转转悠悠的挨了过来。 水波荡漾,鲜艳的河灯随着水波的力道,一下撞在了她岌岌可危的河灯上。 本来才沉了一半的河灯,一下子就沉到了水下,不带半点犹豫。 而那盏随着水波撞上来的红莲河灯也侧翻了过去。 花心的蜡烛明明暗暗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随后那盏红莲河灯也就这样慢慢的沉没了下去。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声,而后响起了窃窃私语。 “今日可真是奇了怪了,这殊途同归河可是有上神之力加持,从未见过祈愿河灯沉入水中,今日竟然一下子便见到两盏荷灯沉没,怪哉!怪哉!” “难不成是上神对我等有何喻示?” 众人沉默。 桑宁瞪大的眼睛,耳畔无意识的灌入了周围人的说话声,捏着灵力的手指,就这样顿住了。 “公子,您的河灯怎么也沉没了?!” 一道稚嫩的少年音惊愕叫道。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桑宁是神,他的惊呼就这样一字不落的进了她耳中, 桑宁怒气冲冲的转身,眼底的怒火还未消散,便一眼看到了当年的束玉。 红衣墨发,山河失色。 裴璟轻挑着眉头,唇角微微勾着一抹笑意,漫不经心的对着身旁那只红鸾凤鸟化人的小小的侍从说道:“沉了便沉了,不过是一盏河灯而已,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桑宁隔着人群一动不动的看着人群之外的束玉,人头攒动来来往往,却又犹如虚影一般飞速后退,只余他含笑轻佻的面容。 深深的刻入她的脑海里,惊艳不已。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心跳无端的漏掉了一拍。 当然,要是所有的旖旎绮丽之色都止于这一刻的话。 这应当是一个刻骨铭心、回味悠远的初见。 可惜。 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桑宁一晃神那位潋滟的男子就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二章 命运 不过彼时的桑宁还并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雪狐一族的白芨帝君。 桑宁还想着这人间,难不成果真是钟林毓秀人杰地灵的宝地不成?随便遇到的一位凡间公子,并有如此惊世的容颜? 她要是知道她肯定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桑宁,你又在打什么鬼点子呢?” “什么叫鬼点子?我这是在正二八经的思考好不好?” 桃夭一脸鬼才信,惹得桑宁斜斜的睨了她一眼。 眼见形势不妙,桃夭转移话题,“方才你的河灯都没有放走,要不我们再去买一盏重新放一下吧?” “哎,桃夭,你说方才那几个人所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什么殊途同归河真有那么神奇吗?” 她半信半疑的问道。 “怎么可能?我才不信呢!桑宁,你可别忘了,你自己就是神灵呢。这凡间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区区殊途同归河,怎么可能算得了你的命数?” “他们祈愿肯定是想讨一个好兆头而已,你那个灯说不定就是个意外,河水不稳,灯翻也是常理之中。再说了,翻一个怎么呢?咱们重新再来一个不就行了吗?我们又不像凡人,一生只有一世,一世短短几十年,我们可是有无穷无尽的寿命,可以任意挥霍的!” “桃夭说的对,不过一条河而已。” …… 桑宁从回忆中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出来,桃夭的话音仿佛还回响在耳畔。 她倏忽的露出了一丝苦笑。 谁也不曾想到当年桃夭的劝慰之言一语成谶,她竟然真的又重来了一次。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风扬起他浓密的墨发,他漫不经心的瞅着平缓无波的河面。 桑宁畅然若失的看向几千年不变,依旧如昨缓缓流淌着的同归河。 平静墨色的河面上映出了岸上星星点点的灯火,仿若成了成了永恒。 她散漫的笑了一下,“命运似乎真的在冥冥之中走向了上天安排给你的路。” “半分未差,始料未及。” 束玉忽然转头盯着她,凤眸里是清清泠泠的冷、浅浅淡淡的暖。 三千灯火璀璨不及他眸色的明亮。 “嗯,一切皆有造化。” 即便没有,他也偏要求得。 桑宁看着束玉明显不同于前世的肆意,轻轻的抿了抿唇。 时移世易,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 她细细的搜索记忆的深处才发现过去了这么久,她竟然还清楚的记得,她非要追着上去一同束玉决一生死之时,他脸上颇为不耐烦的神色。 当初也还真是幼稚,可笑。 旁边的河灯摊子边两位桃李年华的姑娘正在叽叽喳喳的挑拣,她的目光不经意被吸引,不知不觉间,思绪又一次飘远。 “两位姑娘快看看,我家的河灯,可是这方圆十里人尽皆知的好……” 桑宁一眼便在众多桃红樱粉的河灯里面。相中了那一朵如火烈焰的河灯。 她伸手拿起那盏荷灯,刚准备问一下卖河灯的老板多少钱? 斜后方突然飞来了一个不明物体。 电视火光之间桑宁迅速侧身。躲过了那个砸向她头的东西。 “啪嗒”一声。那东西掉在那地上,桑宁定睛一看。 原来是一盏河灯。 她不明所以的象河灯。飞来的方向看去。 说巧不巧的是。她普一回头。,并看到了刚才那只暖凤鸟。还有她身边站着的束玉。 桑宁捧着和灯的手顿了一下,然而还会等她细的欣赏一下花灯之下。束玉的美色。 下一秒一位女子的声音就打破呢她才在她心里堪堪树起来的美好印象。 “帝君不是说好。会保护我的。这可是你亲口同父王说的,现在又不承认了吗?” 明媚是火。的姑娘,娇娇切切的。哭泣到 她刁蛮任性的发着脾气。随意的拿起旁边。人家店铺里的河灯就四处乱扔。 颇有几分蛮不讲理的味道。 但大约是长相过于的明丽又美艳。 并是做起这些十分不讲道理的事情,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桑宁开始摸着下巴站在一旁看戏。真没想到看着这样漂亮的小公子,竟然会做出这等始乱终弃之事。 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咂咂嘴嘴,替那位明媚的小姑娘感到委屈。 刚才对她容貌升起的几分欣赏之意也慢慢消散下去了。虽然长得很好看,也的确挺和她胃口。但是这等品性恶劣之人还是只可远观,不可深交。。 然而还没等她回过。味来,那边的战火硝烟又开始纷飞了起来。 “你说呢?因为忽悠我,可是这个是你对父王亲口所说。一族帝君,难不成要说话不算话,食言吗?” “妩月,你父王可知道你今日来了人间?当年是因你年幼。我只能答应在她父王闭关之时照应一下你而已。并无差异,还望公主不要多想。” 束玉一眼睛看穿了她,开口淡淡的回道。 那女子忽然愈发没有形象的大哭了起来。“帝君,您难道是不要我了吗?以后五月定不会去闯祸了。求帝君您不要,不要我呜呜呜呜呜……” 也就这时桑宁才渐渐缓过劲儿来,忽觉得不对劲。这普天之下六界之中能被称作帝君的也不过仅此一位而已。 她虽然从未见过,可她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 那便是申山九脉雪狐一族的白忌帝君。 也不过才将将两千岁,便已经稳稳的坐在深山雪狐的帝君之位上,是所有登上地圈之外的神仙最年轻的一位。手腕心机可见一斑。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外界称赞有加。可与她们云锦八荒来说,深山湖竹是不是仇敌更胜仇敌。 至于缘尽八荒河,深山湖竹两麦的仇恨从何而来?那就要追溯到许久以前了。 深山户主是上古神狐一族的传人,而云锦八荒本是藤萝一族的本体所在之地,可随着藤萝一族,人的日渐凋零,上上上一打匀净把红的建筑,就允许所有灵力微弱的精怪进入这片保护之地给她们一个安息之所。 云进八荒和深山,湖竹,一向独立于,天届之外。不受天界神仙的管辖。却却因为许多神族常常诞生于这两处之地,在六界之中拥有超然的地位。 第二十三章 交恶 申山雪狐一族是上古神狐一脉的传承,而云境八荒本是藤萝一族的生长之地,可随着藤萝一族日渐凋零,上上一代的境主心善,便收留了许许多多灵力低微的精怪,给它们一个安身之所、庇护之地。 虽然藤萝一族越发凋零,云境八荒却自此热闹了起来, 云境八荒和申山狐族,一南一北独成一隅。 许是天机奇妙,许多神族常常诞生于这两处之地,不入红尘却迫入红尘,在六界拥有超然的地位,受人推崇。 本来应着两族特殊的地位,虽相隔甚远,但一向是世代交好,甚至两族通婚本也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之事。 雪狐一族,生来法力高深,而藤萝一脉,幼年时期灵力微弱,极易夭折。 而狐狸一族因为战斗力的强盛需要常年出手对付层出不穷的邪魔歪道,所以常年受伤都成了习以为常的事,而藤萝一族天生自带的治愈灵力,恰巧可为狐族疗伤。 两族相和本是战无不胜的一个存在。 可惜种种因果之下。 世交走向了世仇。 要细说造成这个局面的因果恩怨,恐怕就是不眠不休的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简而言之,就是一段乱七八糟的多角恋所引发的悲剧。 大约是这场悲剧所引发的后果太过惨烈,以至于两族开始老死不相往来。 即便当年两族闹得十分难堪,可也不能真如此自相残杀,所以便勉强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不见亦不往,多年以来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六界虽大,可是天地亦小。 身负神族血脉,锄奸扶弱,庇护天下,总是偶尔碰得上几回的。 两方的人马一旦碰上了,一不小心就会摩擦过火,轻则伤筋动骨,重也脱胎换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许多年直到当年知晓事情缘由的那批族人陆续离去,随着时间的侵蚀,两族才慢慢的平和了下来。 可终究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直至一万多年前,不知是哪里有违天道,神族血脉忽然陆续凋零。 几千年上万年以来,世间邪魔歪道横行,而仙族本为人修修炼成仙,大大落后于神族的实力,自然无力一击。 以至于所有的人都将希望放在了新诞生的神族之上。 在六界众生期盼的目光之中,新生的神族因承载着不一样的希望基本上算的上是六届皆知。 可是偏巧不巧的是。 天地之间新生的两位神族,一位出生在申狐族,一位出生在云境八荒。 仿佛就如同宿命的论调,注定了她们天生不对付,难以和平相处。 桑宁作为云境八荒的守护神,从小与云境八荒的所有精怪混在一起长大。 众精怪感恩于云境八荒的庇护,自然是觉得申山狐族哪哪都不好,每每提及,总能七嘴八舌的将申山狐狸一脉贬得一无是处。 她没怎么离开过云境八荒,但对申山一脉的不喜也不知不觉间刻入了血脉。 随着她的修为一日千里,直逼扶桑,她便在众精怪面前信誓旦旦的做下了保证,若有一日遇白芨帝君,必会将他打个屁股尿流。 这份执念也就成了她和束玉认识以来所有相处的写照。 一直对比,一直想要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听说你是帝君?是那位白芨帝君吗?申山狐族的那位?”当年桑宁不顾桃夭的眼神暗示和使劲拖拽,雄赳赳、气昂昂的便冲上前去。 对着他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问道。 束玉蹙了蹙眉有几分不悦的看了一眼一旁抽抽涕涕的龙族公主。 对着她回道:“正是在下。” 他轻微的顿了一下,手指轻动,周围人来人往,未见半分停留,是施法所为。 “紫幽神女,有何事?” 桑宁不防束玉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她愣了一下,心间的怒火却忽然冲上了脑门,恼怒烦躁复杂交织。 桑宁觉得那一刻她倍受侮辱,人家一眼便认出了你的身份,你却需要隔这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竟然还眼瞎的觉得人家风姿绰约。 撞翻了她的河灯也就算了,现在还敢明目张胆的挑衅,狐狸果真狡诈可恶! “等什么等,现在就来!想比什么?”她眯起了眼,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这里不好比试,不如帝君,咱们换一个地方。” “我不同小姑娘比试。” 束玉掀开眼皮不咸不淡的看她一眼。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更为生气了,“哼!小姑娘,帝君这是看不起谁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望指紫幽神女不要多想。” 桑宁忽然笑起来会有几分的欠打,“是小姑娘,帝君就不出手了吗?那如果以后所遇的歪魔邪道也是小姑娘的话,帝君也要就这样放过她,让六界众生陷入危难之中吗?” 束玉脸色似乎黑了几分,半晌,才似笑非笑的撇了她一眼,“所以,难不成神女你承认自己是歪魔邪道吗?” “……”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出手吧!” 他不走,这里也不是不可以打,不过就是需要分点心出来护一下结界。 刚才那位还在哭哭啼啼、娇娇弱弱的龙公主看着这个局面总算止住了哭泣。 三步做两步的跑到了束玉面前,伸出手臂挡在他面前。 带着颤抖的哭音说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紫幽神女?你不能同帝君打。” “关这位姑娘你什么事?” “帝君虽然是申山狐族一脉,可他又不欠你什么,他也不欠你们云境八荒什么……” “妩月,不可胡闹,这是本君的事,你现在立刻回东海龙宫。” 束玉不见动作便将身前的龙公主拉开。 看起来倒不似方才的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了。 “那难道不是你嘴里口口声声叫着的帝君的先辈吗?” 她冷冷的问道。 桑宁气狠了,明知自己是迁怒却还是反唇相讥。 “是又如何?一届凡人都能懂得的冤冤相报何时了?神女既然生而为神,那便是天道选中了你,如此得天独厚,你的心里竟然只装得下仇恨吗?” 西海的龙公主扬起头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桑宁嘲讽的笑出了声,“对,不是公主你的族人,公主自然觉得什么都可以原谅。” “可我同公主你不一样。” 第二十四章 河灯初上 可最终她和束玉还是没有打那一架。 明明在闭关修炼的扶桑,不知怎么的竟然提前出来了。 出关也就算了,竟然还一路直奔人间的朝歌而来。 他来的时候,正逢桑宁对着束玉出手第一击。 然后那一击就还未打到束玉的身上便被急匆匆赶来的扶桑一掌给劈开了去。 那是桑宁,第一次看见扶桑真正沉下了脸。而不似往常一样故作严肃的板着脸教育她,实则流露出的目光还是带着暖意的。 桑宁有些被他身上骇人的气势给吓到了,她懵懵懂懂的,可扶桑却难得的没有说话,直接拖着她,让她给束玉道歉。 可深入骨髓的信念与她骄傲的本性。 让她在那一刻硬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不明白,扶桑为什么会向着一个仇人的后辈?而不向着她这个正儿八经的云尽八荒的守护神。 这件事在她僵持不下的态度之下,束玉也未同她计较,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可也成了后面她同束玉结仇的根本原因所在。 后来扶桑给她的解释是束玉神力高深,害怕她在他手里受伤。 可桑宁始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了。 因为守护着她多年的扶桑在她掏出藤元玉清给了别人的时候,用自己毕生所为重塑了她的灵脉。 代价便是成为一个毫无能力的废人。 而她也未能保护好他。 扶桑要是知道他这么费劲心力的救她,最后她还是不想活了。 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大骂她一通。 会说什么呢?大约又是说什么她执迷不悟她张扬任性,不知天高地厚…… 子时钟声响起,刹那间惊醒了桑宁。 她伸手碰了碰脸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满脸泪水。 她慌忙的低下头,抬起袖子胡乱的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而后偷偷往束玉那边瞟了一眼。 见他正盯着一旁,不知在发什么呆,似乎并没有看到她方才的异常,她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她用力的咬了咬嘴唇,才让自己清醒了几分,神志从方才的噩梦之中拉了出来。 桑宁不动声色的使了一点灵力,面上恢复了正常,一点也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今生的桑宁已非前世的桑宁。 名字虽然还是那个名字,可身份却已经不是那个身份了。 她早就不是让六界如雷贯耳的紫幽神女了,现在她心安理得的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精怪,也没有什么不好。 毕竟若从轮回的角度来看,她大约只是忘记了喝孟婆汤的一个例外。 自重生以后,她就很少回想以前的事,也不知怎的今日竟会突然想起这么一大段回忆。 “子时了。” 束玉的清雅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如同利剑一般破开了她的迷障。 人群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都向着同归河畔涌了过去,将她与束玉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徒留她们孤零零的站在这一片空空的河岸之上。 “好呀!仙君,我们赶紧去放河灯吧。”桑宁笑嘻嘻的凑到束玉身边。 桑宁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手里的河灯放到了水面上,指尖被微有些冰凉的河水染湿,她无意识的揉搓了一下指尖,忽然想到,放完河灯之后,似乎应当是要许愿来着。 她环顾了一圈,果真见河畔三三两两一堆的人都沉默安静的下来,双手合一放在胸前,正在借河灯向神灵祈愿。 她百无聊赖的看了一圈。 偏头看见束玉也将他手里的河灯放在了河面之上,他半蹲着,白色的衣裳堆叠在脚边,漆黑如墨的发丝从肩膀垂下,轻轻的在水面之上晃荡了一下却半分不沾水泽。 “看什么?” “反正没有看你就是了!” 束玉忽然偏头看着她蓦然一笑,一瞬间万千灯火与星辰皆黯然失色。 她无意识地眨了眨眼,只觉心头仿佛有千树万树的火花迸裂开来。 桑宁撇了撇嘴,一转头将目光放在了河面之上,自我洗脑的嘀咕道:“美色有什么用?美色又不能当饭吃,你看看你自己在美色上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束玉轻笑了一声。 也不知是听到了她的嘟囔还是没有听到。 他忽然出声问道:“怎么不许愿?” “仙君你不也没有许愿吗?” 桑宁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 “谁说我没有许愿呢?” “那仙君你不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许愿吗?” 她拿着他的话呛了回去。 束玉唔了的一声,难得也算赞同的点了点头“也是。” 大家都睁眼说瞎话。 “若是有什么愿望,本君也不是不可以勉强帮你实现一下,如果你诚意到位的话……” “呵,仙君您可真是大言不惭。” “多谢夸奖!” 子时已过,方才还挤挤攘攘的同归河畔,慢慢的冷清了下来。 同归河面上,花灯闪烁,犹如星辰坠落,忽若银河坠入人间。 桑宁一眼便在众多的河灯中找到了她方才放的那一盏,碧波色的水纹荡漾开来,旁边一盏桃花状的荷灯忽然飘到了她的河灯旁边,同他的荷灯一起并排向远方飘去。 似乎有几分眼熟。 她多看了两眼,那河灯不就正是束玉所放的那一盏吗? 她们不是凡人,碰过的东西,总是会沾染几分气息的,所以即便稀疏平常,也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还真是巧了。 两次花灯节放河灯都能和他的河灯碰在一起。 也不知是缘还是孽。 不过今生不同于上一世的是,直到她的灯已经远远离开了她的视线,都没有任何意外再次发生。 束玉的河灯一直在她的河灯旁边,既没有撞上,也没有飘散。 见她的河灯平安无事的飘走了呢,桑宁才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虽说她的确不怎么信这些人间的习俗,可是既然来放河灯,自然也是想讨一个好兆头的。 不发生上一世那种事情,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仙君你接下来要去哪?” 如果她没有记错,束玉可是途经南城才在这里留下的。 也不知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何,接下来是要回到那个人间的什么凌元宗还是去别的地方。 第二十五章 逃离 束玉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负着手,眸色深深地望着如墨连绵的远山,见她问道才微微低垂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 “本君打算回申山。” 他缓缓的吐出一句话,抿住嘴唇不再看向她,可放在背后的手,却不知觉间紧了紧。 看似随意,实则竖起了耳朵,等待她的回答。 “哦。” 约莫是逛累了,桑宁忽然十分没有形象的一屁股坐在那河畔的草地上,手臂半撑在地上,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懒洋洋的。 束玉动了动唇。 见她闭着眼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到嘴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 他恍若无事的说道:“既然累了便回去歇息一下吧。” 回申山的事也不着急。 她若不愿,可徐徐图之。 女主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抬起袖子,掩面打着哈欠遮住了眸底的神色。 申山。 是她前世从未踏及之地。 她以前走遍了六界八荒,却从未去过申山。 不是不能去,而是不想去。 当然,即便今生她不再是云境八荒的守护神,她也依旧不怎么想去那个地方。 毕竟深山是他们雪狐一族的聚集之地,虽说先辈恩怨是非的确不应波及后辈,但她实在还是打心眼里对那个地方喜欢不起来。 看来这一世,她和束玉的缘分就要缘尽于此了。 “是有些累,不过我都没有怎么玩个尽兴,不想这么早回去,仙君如果累了就先回去吧,我还想再逛一圈,到时候我自己回来就行。” 束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桑宁掩饰住自己的心虚,继续散漫的说道:“南城就这么大,仙君难不成还怕我迷路了不成?” “是你累了又不是本君累了,谁说本君要回去了?” “……是是是,那仙君您先请!”桑宁咬了咬牙表面笑意融融的接道。 她狠狠的叹了一大口气。 也不知道他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有兴致。 就这样,他们沿着南城的街道整整转了两圈之后。 桑宁咬着牙撑着已经有些发颤的双腿,对着前面犹如闲庭散步的束玉狠狠的瞪了一下。 他绝对是故意的。 这副身躯本就弱质纤纤,远远比不上她上一世的强健,更何况身在凡间,若不动用灵力,那么他们也同凡人没有多大差别。 这样一直走下去,她自然是比不过他的体力。 桑宁清亮的眼眸闪了闪,懒得再同他这样耗下去了。 今日她是非走不可。 “唉呀,仙君您等一下……” 桑宁咬了咬唇,硬生生的挤出了一点点泪花,对着前面的束玉娇娇弱弱的喊道。 “怎么了?” 桑宁还未反应过来,束玉就瞬间到了她的面前,似乎是用上了几分仙法。 她被他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差点忘记了继续演下去。 不过还好,他反应的比较快,立马赶紧伸手捂着肚子,“仙君我肚子疼。” 他上下扫视了一下桑宁,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未信。 “速去速回。”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后半句话他还是始终都未说出口。 “谢谢仙君,我一定马上回来!” 桑宁伸出手指保证道,而后迅速跑开了。 她跑出去很远,直到完全看不到束玉,才沿着灯火暗淡的小巷穿梭。 他特意绕了个道,准备出南城。 虽说对于束玉而言不过是丢了一个婢女,多半他也不会费心费力来找,但她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免得万一被找到了就有些尴尬了。 神仙并不像凡人一样,对于收在身边的奴婢要签卖身契,但是为了避免奴婢或者灵宠背叛偷袭主人,都是会在他们身上下契约的。 桑宁一边迅速御起灵力的往南城外跑去,一边无比的庆幸。 他虽口头上说要她当他的婢女,但是并没有在她身上下任何契约。 不然她怕是需要废掉心神才能摆脱了。 离开南城繁华热闹的街道很远之后,桑宁的步伐才渐渐的慢了下来,如同她身边偶尔经过的行人一般,正常的往南城之外走去。 凭着刻进骨子里的警觉,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深深的巷子中传来一两声犬吠。 半个人影都未有。 她不禁蹙了蹙眉头,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身后有一双阴毒的目光一直如同毒蛇一样紧紧的跟随着她。 桑宁继续不动声色向前走去,可身后那道如影随形贪婪又热切的视线,就像黏在了她的身上,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故作无意微微停了一下脚步,发现身后的动静也停了下来,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又往前行了两步,后面的那道气息也随之往前走了一段差不多的距离。 她的警觉瞬间竖了起来。 但桑宁还是未曾露出任何异样,依旧像方才一样往城外走去,而身后的人就这样同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既没有贸然靠近,也完全没有打算放过她。 到底是何人? 应该还无人知道她再次活了过来的事。 就连束玉,应当也是不知道的。 不然也不会说出要她当他婢女的话来了,都过这么多年了,说不定他要就把她忘到不知哪个旮旯角落了。 至于这个具原身,记忆里所见过的人类寥寥无几,应当也不会认识什么仇家才对。 况且她也刻意的敛去了自己身上藤萝一系的灵力了。 桑宁带着身后那条尾巴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门。 “出来吧,跟了这么远真是难为你了。” 半晌除了耳畔呼呼的风声,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桑宁邪邪地笑了一下,还真是有几分沉得住气呢。 她忽地转身指尖聚起法力,向着身后空无一人的空地上猛击过去。 随着一声惨叫,空白的荒地上滚出了一道人影。 桑宁定睛一看,那人穿着深蓝色的道袍,赫然便是水木宗一门的宗服。 “你们水木宗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她漫不经心的捋了捋垂在胸前的长发,“既然非要找上门来送死,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一到紫光便如闪电般迅速的向那地上的道士劈了过去。 那修士自然也不会坐在原地等死,见她向他出手,立马往旁边一滚,险险的躲过了她这一招。 桑宁烦躁的皱了皱眉,她现在这副身子未免是太弱了些。 第二十六章 锁元斩 看来她是得赶紧寻一个无人之地,好好修炼个几百上千年再出来了。 那修士一边艰难地躲着桑宁的出击,一边高声求饶,“仙女手下留情!在下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一事相求。” “神女、神女饶命,在下真的有事相求。”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道。 言辞肯切,不似作伪。 且他从头到尾都只在躲她的招式,并未出手。 桑宁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了灵力。 “我并非什么神女,也帮不了你,你走吧,还有,以后有事相求不要这样鬼鬼祟祟的跟在别人身后。” “神女教训的是!” 那修士听她此言似乎十分失落,低垂下了头,一动不动地瘫坐在地上。 桑宁抿了一下唇,终究未再说什么。 她也没同他说谎,要是能帮她自然是可以帮一下的,但现在就她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帮他的。 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够帮他。 桑宁转身打算离开,这一回头便恰恰错过了趴在地上的修士眼底流露出的贪婪目光。 见桑宁轻易便信了他的话。 他无声的流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又被掩盖在了黑夜之下。 法阵在桑宁背后聚起,而后无声的向她飞去,眼看马上就要笼罩住她了,修士摒住了呼吸,目光全都凝聚在她身上。 法阵却堪堪停在了她的后背几分之外,无法再前进分毫,修士面色大惊,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桑宁回身的一击给打得飞出去几米以外。 他趴在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大口血沫。 “怎么,你觉得我像是这么傻的人吗,哦不,也不对,我像是这么傻的精怪吗?” 桑宁抱着手臂冷笑了几声。 “你杀了我们水木宗的大师兄,难道还不许我们向你寻仇吗?” “你大师兄死有余辜不用我多说了吧,至于寻仇,你有这个能力寻吗?” 桑宁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 那修士又狠狠的怄出了几口心头血,满口森白的牙齿都被染得血红,看起来颇为骇人,他恶狠狠的盯着桑宁,似乎用目光就能将她大卸八块一样 桑宁也懒得同他在这里继续纠缠下去,她今日可是要赶紧离开的。 她眯起眼睛手指尖聚齐一大团紫色的灵力,对着地上的修士就要打过去。 那修士忽然一字一顿地对着桑宁说道:“人杀妖违背天道规则,可妖残害人难道就不违背了吗?大道修行讲究因果报应,你如此歹毒,难道就不怕杀孽太重,被天道所鄙弃,身殒道消了吗?” “紫幽神女,你如此连翻造杀孽,伤我天界之人,天道必不会在容你如此放肆下去……” “为了一个被魔气侵染的废人与仙族作对,这便是天道所选中的神吗?如果真是如此,在下不介意替天行道灭了你这有辱神格的神……” 恍然间,有些话重合在了一起,桑宁蹙起了眉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还在负隅顽抗的修士。 半晌。 “看在你也未曾伤到我的份上,这就当是给你的一个教训,今日就不同你一般见识,赶紧滚吧。” 她刚才那一击用了不小的力,并未留情,想必以他现在的状况,也不会再跟着她了,反正以后她也不会再来南城,放过他也没有什么。 这样想着桑宁便施展术法打算离开这里,然而还未等她走远,腹部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缠绕在她周身的灵力忽地一散,桑宁就这样犹如一只断线的蝴蝶从半空之中跌落了下来,扑在了地上。 腹部传来熟悉疼痛,她嘲讽似的勾起了唇角。 嘴角一丝浓稠的血丝缓缓的飘落下来,在泥土之上开出了花,极为醒目。 方才还算充裕的灵力如今却空空如也,半分也施展不出来。 没想到,过去几千年了,藤萝一族的人都消亡殆尽了,这锁元斩竟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锁元斩是居心叵测之人,专门为藤萝一族所研制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她们毫无反抗而取她们的藤元玉清。 六界众生虽说敬畏云境八荒的守护神,但也只是敬畏其为神族,而非敬畏藤萝一族。 他们对藤萝一族,比起敬畏,更多是贪婪与欲望。 藤元玉清,可活死人肉白骨,可一步登仙,比灵丹妙药还要灵丹妙药。 谁会不想要呢? 大约守护神的诞生便是为了守护族人,不被世人的贪欲所毁。 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方法岂止千万种。 可惜即便是神族,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以至于曾经的藤萝一族在六界之中艰难求存,最终却也未存活下来多少。 后来藤萝一族便画地为牢,长居云境八荒,不再出世。 每一任守护神就会在云尽八荒布下结界,即便守护神身陨道消,结界也不破不灭。 然而,便是如此层层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藤萝一族还是消失于天地了。 而藤萝一族死伤最惨烈的一次,是一位走邪道的妖族制作出了锁元斩,而且竟然将目光瞄向了藤萝一族的守护神。 结果锁元斩的制作作方法却无意中泄露出去,被奸人所得,在他们刻意的策划之下,拿走了无数族人的藤元玉清。 待守护神发现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后来云境八荒同申山狐族一起,联手毁掉了所有的锁元斩,包括其制作方法,为免后来之人再受其害。 她以为自从藤萝一族那次浩劫之后,锁元斩就已经消失于这天地之间了。 然而直到几千年前有人拿着锁元斩对向了的她。 她才知,人心贪婪,并不是你毁掉所有的方法,就能毁掉他们心中的私欲。 不过当年的锁元斩却并没有用到她的身上,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用到了她的身上。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见到这种沾染过太多怨气与族人鲜血的东西,她只觉恶心无比。 “果然是传闻中的紫藤萝一族。”那修士爬了起来,明明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碾压了一般疼痛。,可看到她被他抓住了。 一时之间,连疼痛都忘记了。 第二十七章 这可是传闻中的紫藤萝一族,传说中已经消失几千年的紫藤萝。 有着能让他一步登仙的藤元玉清的紫藤萝一族。 他自己脑海中的认知冲击的连疼痛都忘记了。 若能避开痛苦艰难的人世修行之路,一步成仙,方才那点痛又算什么? 他现下十分庆幸当时看到这妖女的内丹不同以往,特意留了个心眼,又在大师兄所留下的遗物中发现了一本古书和这个锁元斩。 才知大师兄为什么急不可待的出了宗门,原来是为她所来。 现在大师兄死了,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藤元玉清会是他的,大道仙途也会是她的,一切得来全不费功夫。 想着这些,他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桑宁听着他猖狂的大笑,浑身的力气如同被抽干了一般,她疼得微微吸气,就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让她觉得十分难捱。 这锁元斩的威力的确不凡。 无怪乎她那么多的先辈族人都死于这个法器之下。 桑宁冷冷的抬眸撇了他一眼,嘴角微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她不想给的东西,这个世界上谁都拿不到。 藤萝一族,怀璧其罪。 在种种惨烈之下,自然也不会让自己永远处于劣势,虽无法反抗,但必要之时也绝不会让恶劣之徒得逞。 她惨白的唇一张一合。 悠远的声音如同来自天际,传入修士的耳膜,一点点的蛊惑着他的心。 那修士直愣愣的看着她,隔了一会儿,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双眼无神,手脚机械性的摆动,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一般。 修士顺着桑宁的声音十分不协调的站在了她的面前,桑宁才继续出声,“能告诉我,你方才所说的法诀吗?” “法诀……” 修士喃喃自语的念叨。 “对,告诉我,你方才所说的法诀。”桑宁疼的不自觉的又深深抽了一口气,而后才缓缓的继续蛊惑道。 现在倒是有几分庆幸。 以前爱玩胡闹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法术心诀都学了点,才不至于在自己本身的灵力所掣肘的时候什么都用不出来。 “法诀是……” 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一颗颗的滚落下来。脖领之间的汗水也如同被水淋湿了一般。沁进了她的衣裳里,淡紫色的衣裳被晕染成了深紫色。 摄魂术需要极高的精神力。 现在她腹部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这摄魂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尽快结束。 她狠狠的咬了一下唇,清醒了几分,语音有几分急功近利的出声诱导,“对,你仔细想想,你刚才所用的法诀是什么?” “是……” 修士双眼无神,顺着她的话头,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桑宁一边听一边记在心上。 可是那修士说了一大半,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桑宁用力的掐了掐手心,咬住牙齿,让自己的已经有些涣散精神力集中了一些,“继续说……” 那修士眼里却突然有了些微神彩,回忆起方才的情形,狠狠的后退了好几米远。 他忽然提起剑就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的割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直到鲜血彻底喷涌出来,他瞳色才恢复了过来。 还好他当时将那本古书给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遍,不然就差点着了她的道了,那里面说藤萝一族擅长摄魂术,真是半分都不假。 他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阴狠看着桑宁,“古书所言果然没错,你们藤萝一族的人最是阴险狡诈。” 桑宁心底闪过一抹疑惑,按理说,他一届区区凡人,应当是不会知晓几千年前都丝毫不出名的摄魂术才对,怎的竟然让他从她手底给逃了去。 她面露不屑反声嘲讽道:“比起阴险狡诈,那自然是不比你们这些觊觎别人东西的人强。” “你少给我耍点花招,我便大度一点,不同你计较,也好送你早点去见阎王,少受点痛苦。” 那修士大约是因着刚才的事,现在却不敢靠近,而是继续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桑宁微仰着头,浅浅的笑了一下。 皎洁如雪的月色落在她的脸庞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九天神女,圣洁无暇,“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 那修士遮盖住眼底的惊艳,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也不确定这妖现在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后手,一时也不敢轻易出手,只敢站在原地等着。 古书所记载,这锁元斩威力巨大,插入身体之中,不过半刻就能让她们毫无知觉、失去意识。 那样就可在藤萝一族毫无反应之下取走藤元玉清。 也可保证藤元玉清的完好无损。 可也不知是古书的记载夸大其词,还是他所拿到的这只锁元斩有问题? 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竟然还没有昏过去,还让他方才差点着了她的道。 这里地处荒郊野外,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人经过。现下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再等片刻,待到她完全失去的意识,他再动手,也不迟。 桑宁一眼便看清了修士的想法,通声所散发的气息也越发的冷冽了起来。 他能等下去,她可不能再继续等。 不然到时候就真的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任人宰割了。 “其实,你这样等着,我的灵力只会恢复得越来越多,想要一步成仙,有藤元玉清也没有什么作用,我可以告诉你其他方法。”桑宁淡淡的说道。 明明已经身处如此狼狈之地,却半分也不见慌乱。 她指尖泛起微弱的紫光,漫不经心的动了动。 那修士警惕的后退了几步,他小心翼翼瞟了她一眼思索一会才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你信或不信皆由你,但你能不能一步得道成仙就由不得你了。” “你这妖怪当真狡诈,别想再骗我了,有了第一次我怎么可能再让你骗我第二次?” 桑宁忽然卸了全身的力道,有些散漫的跪坐在那里,“那你还想不想得道成仙?” 还真是不上道。 身上的力气越发的稀薄,意识慢慢陷入了混沌之中,些微迷糊了起来,看来此法是行不通了。 第二十八章 雪敛剑 “你说你看了什么古书?但古书记载并不详尽,并不知道藤元玉清若非本体自愿,是给不了别人的,否则便是强行夺去,也会自损命数……” 女子的声音在深夜的凉风之中飘荡,仿佛是在同他娓娓道来的讲着一个远古故事。 那修士骤然回过神来,一想到方才又差点被她给蛊惑住了,只觉后背冒起了一层层的冷汗,他立马出声打断了桑宁的话,“你说什么?!我就要信什么吗?!” “呵……” 你信不信,都不重要了。 既然没法用折中的法子,那她不介意用惨烈点的法子,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死了,没什么好大不了的,死着死着说不定就习惯了。 那修士畏惧的看到桑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忽然灵力大涨,她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来,手心里紫色的光芒大盛,照亮了这一片墨色的夜空。 她的脖颈上缓缓出现了淡紫色的痕迹,如同一条条血管一样慢慢的往她瓷白的脸上延伸。 明明如此诡异的一幕,却仿佛有一种诡谲夺目的美。 可那修士却无心再欣赏这绝艳的一幕,立马转身即跑。 他现在心底只呼啸出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里,赶紧离开,离开这个鬼地方。 “刚刚不是还想要我的藤云玉清吗?现在怎么又不要了?” 幽幽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如同地狱深处重生归来的厉鬼。 他的腿在这一刻好像被钉在了地上,明明意念上想跑,可脚却分毫都迈不开。 他惊恐的低头往脚下看去,碧绿的藤蔓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点一点的将他的双脚越缠越紧。 “救命!救命啊……神女饶命!神女饶命……” 他就不该去信什么不知来历的古书中的所谓邪术,现在好了,怕是要像他的大师兄一样,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了。 “你方才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心间默念着口诀,汹涌的灵力蓬勃而出,聚集在她紫色的衣裙之下,环绕间缠绵悱恻。 桑宁忍着腹部冒起来的尖锐疼痛,强行唤起体内的灵力。 灵力如同有所指引一样,在虚空之中形成一把的半透明长剑,随着她的动作透明的长剑,渐渐被灵力填充得越发有了实体的模样,焕发出了紫色的光芒。 喉间一抹腥甜涌了上来,她猛的朝旁边吐了一口血,却半分未停下手里的动作。 那修士还在负隅顽抗的大喊着救命,却也无济于事。 桑宁眯了眯双眼,目不转睛的的盯着虚空之中,快要成型的长剑,她用力的咽下了口中再次冒出的血沫。 快要成功了。 这是他前世在知道族人的那段惨烈无比的历史之后,无意在上一任云境八荒守护神的手札里发现的一种特殊术法。 在被锁元斩控制之时,可用此方法强行从藤元玉清之中调取体内灵力,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便是,藤元玉清也极大可能会随之而毁灭。 算得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若非必要,一般人都不会随意用之。 可现在她也别无他法,只能一试了。 毕竟比起让这种人得到她的藤元玉清,还不如让她的藤元玉清就此没了的好。 桑宁心下决心,正打算发出那一击之时。 忽然一道强大的灵力突然强行横插了进来,打断了她的仪式。 桑宁被自己的灵力反噬的狠狠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猛的呕出一大口鲜血,“咳咳咳……” 她捆住修士的藤蔓也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之下,收了回来,焉焉的垂在她的脚边,叶子耷拉着,就如同现在的她一样,没了多少生机。 她视线朦胧模糊间,看见那个修士趁着这个空档想跑,却被一把剑从他的正背后直直的插了进去,他还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便无声无息的地垂下了脑袋。 而后剑气膨胀,一时间血肉横飞,落了一地。 手段残忍的都有些不像他了。 那把剑在修士死之后,瞬间便飞了回来。 古朴的剑身,配着雪色的剑穗,一半厚重庄严,一半轻盈灵动。 她认得。 那是他剑。 名唤雪敛。 几乎同时,有一只温热的手掌环过她背后,揽住了她的腰身,支撑起她快要倒下的身体。 恍惚间,她似乎闻到了雪的味道。 天山之上,苍茫无垠的雪,簌簌的飘落,沁满了她的心间。 明明如此的清冷,却在这一刻又如此的温暖。 雪,怎么会这么暖呢? “桑宁,你怎么样了?” 果真是束玉。 桑宁没有回头,看不到身后束玉的神情,却在他的简短的一句话里中听出了担忧与焦急。 还有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 桑宁有些想不通,也有些不明白。 她现在脑子似乎有些转不过来,就像被灌了水银一般,钝钝的,一抽一抽的难受。 明明伤的是腹部,可灵力反噬之下,她只觉浑身都疼得受不了。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她没事,可却半点声音也未发出来,她现在就连说出这句话都十分的困难。 “你还欠本君子一条命,可别想这么轻易就去死。” 他颇为恶狠狠的说道。 桑宁未应。 喉咙一阵痒意传来,她猛的偏头避开了他雪色的衣裳,往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大口血,才些微好受一些。 束玉垂眸看着她,月光在他背后,他逆着光也遮挡住了他面上的神色。 桑宁迷迷糊糊的觉得他现在周身的气息十分的沉,带着一股快要憋不住的无名之火。 束玉身上寒泠泠的气息不受控制般的一股一股的往外冒,冻得桑宁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胳膊。 她没在死在那个修士手里,怕不是要死在他的手里。 还是被他这样给活生生冻死的,这种死法可真是新奇,又不敢恭维。 “你,你生什么气嘛?就,就算生气也不必想冻死我吧?” 隔了半晌,桑宁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她都还没有气难得的跑出城来,却倒霉催的,又遇上了那个宗门的修士,还差点搭上了自己这条老命,可谓是祸从天降。 第二十九章 痛 她大约和那个什么水木宗的宗门八字不合,一次两次都差点死在他们手里,以前就罢了,那个身体芯子不是她。 现在要是真这样死去,还被束玉跑来撞到了,他可真是可以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束玉听到她这句话,抱着她的手臂,蓦然一僵。 而后似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方才不自觉地透出了几分神力威压。 她现在本就灵力微弱又受此重伤,如此孱弱,他便是随意泄露出来的几分神力,她想来也是受不住的。 束玉压抑下心底冒起的怒火,收起身上噌噌往外冒着冷气。 “不是说好了让你速去速回的吗?怎么就一个人跑出城了呢?你还有没有点作为本君婢女的觉悟?” 他低声问道。 他的寒气收了起来,桑宁才觉浑身的冷意散了许多,没有方才那种寒冷了。 她现在脑子迷迷瞪瞪的,只能恍恍惚惚的看见他的薄唇一张一合的说了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她喃喃的问道:“你说什么?” 束玉抿的抿唇,默了一下的回了她一句,“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你委屈什么呢? 她有时候也觉得奇异,神族神力非比寻常,且向来不露喜好声色。 可她却每每总能感知到束玉那点细微不可察的情绪。 约莫做了上千年的死对头,终究还是对对方有几分了解的。 但她现下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再和他继续说下去了,她撑一点力气对着束玉说道:“那修士说有什么古书,你去,你去帮我找出来,我要看看。” 她是真有几分好奇,谁写的古书,竟然随意杜撰,说什么藤萝一族擅长摄魂术? 这也就罢了。 诡异的是,好巧不巧的同她给撞上了。 让那个修士在她的摄魂术中途苏醒,不然她也不必用这么自损其身的方法来解决他。 “我先帮你将锁元斩取出来。” 束玉瞥了她一眼,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无声的放到了她的腹部。 “等一下…啊!”尖锐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的,有东西硬生生的从肉里面剥离出来,她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 还好,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 束玉做起事来还是比较干净利索的,不过眨眼间,锁元斩便到了他掌心上面,那上面还沾染着桑宁温热的鲜血。 他手指微不可擦的颤动了一下。 锁元斩上面覆满了尖利的倒刺,藤萝一族血液的侵染让它闪着的森森的紫幽。 看得桑宁触目惊心。 这东西进入她腹部的时候,她只觉得疼痛,倒也不觉得如此恐怖,现在看起来可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研制出此物的人,真可谓是变态至极,想夺她们族人的藤元玉清还不够,还想让她们极其痛苦的死去。 束玉盯着他手心里染血的锁元斩,眸底暗潮涌动。 “你就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再给我取吗!嘶……”,桑宁怨念深深。 她一生气动作幅度大了一些,牵扯到腹部还在流血的伤口,疼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束玉此人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 觉得她不告而别、私自出逃,所以想要借此给她一个教训。 明知藤萝一族怕冷,刚刚还放出寒气冻她。 不过一瞬间,桑宁脑子里就冒出了八百个死法。 可还未等她问出口时,束玉看似平淡无波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畔,“我方才不是才同你说了吗?” “你说了你就不能等一下吗?我都还没有准备好,你都直接动手了,你是想直接痛死我吧?” “想要同人同归于尽都不觉得痛,现在这点痛觉得痛了?” 阴阳怪气,这纯属就是阴阳怪气。 桑宁撇过头不理他。 腹部忽然一阵暖意融融,他怔怔的抬头看向束玉,对上他垂眸瞥过来的眼神,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心安理得又有些心虚的享受着他的好意。 过了一会儿。 腹部也不再如方才一般空落落的冷、抽抽的疼了,想来应该是止住了血。 可束玉放在她腹部的手还是没有移开,浓郁的灵力依旧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体中,桑宁觉得自己身上的精力都恢复了许多。 良久。 见他还是未曾停手,桑宁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其实以她和束玉的关系,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必对她如此用心,更何况她无功也不好受禄。 她呐呐出声,“我觉得好多了,你可以停手了,多谢仙君。” 束玉恍若未闻。 桑宁挣扎着想躲开他的动作,束玉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按在一旁。 “你觉得对于本君来说这个灵力很多吗?你这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本君了?”束玉讥笑道。 不是?怎么就扯到,她看不起他上面了。 束玉的心情未免过于多变了点。 不过,才被人家救了一命,她现在也不好意思再像以前那样和他怼回去,不然她就真是太过于忘恩负义了。 桑宁抓着他的衣袖,一本正经的说道:“灵力修行本就不易,我是想为仙君您节省一点灵力,你不必将来之不易的灵力浪费在我这个小小的妖精身上。” “本君不需要你来替我节省。” 似乎意识到那句话说重了,他又出声解释,“你好歹也算是本君的婢女,怎么就是浪费呢。” 桑宁闭上了嘴。 既然她横竖说不过他这堆歪理,他愿意多送给她些灵力,她便接受吧。 毕竟对于她现在这个身体而言,神族的灵力可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在束玉坚持不懈的输送灵力之下,她的身体又恢复了许多,他才停手。 桑宁注意到他鬓角有了轻微的薄汗,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感谢。 “这东西看着十分碍眼,便毁了吧。” 束玉看了一眼手心里染着她鲜血的东西,在刚从她身体中取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她血液的温度,现也已经全部冷却了。 他眼神冰凉,像是在同桑宁说,却并不等她回复,话音还未落,手心里的锁元斩,便在他的神力之下,变成了一堆飞灰粉末。 落入风中,消弥于无形。 “也好,这东西留着的确挺祸害人的。” 第三十章 折柳仙君 “嗯,本来以为以前…这东西应该没有了,却没想到竟然在人间有所流落,看来还是销毁的不够彻底。” 桑宁沉默。 “你要看的那修士身上的书,是不是这本?” 隔着远远的距离,也不见束玉如何动作,便从那修士的一堆残躯里面,隔空取得了一本残破的书籍,递到了她面前。 那所谓的古书封面已经残破的看不出字体了,就连每一页都像是费尽千辛万苦寻得之后粘连起来的一样。 怕是稍微使点力气都要一页一页的散开了。 桑宁伸手接过来,“应该便就是它吧。” 她现在半卧在地上,一只手肘撑在地面下,背部靠着束玉的力量才不至于倒下。 她为难的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书,刚想费力的抬起撑在地上的另一只手去翻书页。 束玉却忽然使了一点劲,毫不顾忌的将她揽进怀里,先她一步的伸手,从她手里抽走了那本书,替她翻开了书页。 桑宁被他的动作搞得一懵。 但看着他光明磊落的动作,不见半分其它,她要是故作羞涩岂不是或许矫揉造作了? 神仙一向不比凡人那般拘束,况且她们以前打起架来的时候,比这还要亲密的动作都有过,只不过那种情况下是双方都不会有什么暧昧遐想。 桑宁十分没心没肺地将目光转向了他手里翻开的书上。 然而不过一眼她便愣住了。 上千年光阴的腐蚀之下,书早已不复原来的样子,墨迹也有些褪色了。 可便是如此,还是从那柔和的,毫无锋芒的隽秀的笔墨之间透出握笔挥墨之人的温文尔雅。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竟然她恍然间生出了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荒谬之感。 折柳仙君永远着一身萧索的青衣,仅以柳枝,挽起长发,芝兰玉树的男子看谁的目光里都是带着暖暖的笑意。 端的是潇潇君子,雅致无双。 君子温雅,见之心动。 和当年自在潇洒、肆意飞扬的束玉,完全是两个极端。 有时候桑宁不得不承认,她可能就是一个肤浅又庸俗,只爱美色之人。 无怪乎桃夭总同她念叨什么美色误人,让她长点心眼。 当然,她与君屹梦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也不仅仅是他的美色。 毕竟真要论绝美之色,这整个六届之中的男子,怕是无人能及束玉。 最初,桑宁见他之时,只觉得若清风拂过,如沐春风,不愧他折柳之名,让人心生悦意。 她对他仅仅只是单纯的欣赏,不掺杂其它。 而后来的心动,则是因为他那副温柔至极、极其周全的性子。 桑宁自己无拘无束又张扬惯了,偏偏对于温柔又文雅的人就更多了一份莫名的喜欢,而他在这一方面恰恰极其符合她的标准。 可惜,一切皆是一场骗局。 真相之后,只剩狼狈不堪。 无微不至的照顾是装出的,款款情意也是装出来的,至于温文尔雅,她与别人别无二致。 桑宁有些恍惚。 这些字迹就如同一个闸门一样,蓦然唤起了那段尘封许久的过往,那段短暂得不值一提的情思,却让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桑宁当时总以为她在真相之后的选择潇洒无比。 她既然拿得起,也自然会放得下,哪怕是赔上藤元玉清也可毫不在乎。 可时过境迁,才发现,有些东西就如同深入骨髓一般,刻进了她的心底,终究还是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痕迹,怎么也甩不掉、抹不去。 没想过重来一世,竟然还让她碰见了他的东西,实在是有几分孽缘在里面的。 束玉看到那些字迹的第一眼,面色便淡了下来,他无声的注意着桑宁的神色,眸色颇为不虞。 即便猜到了这是谁的东西,她还是迅速的翻完了一整本手札。 心底泛上了闷闷的疼,却还是远远比不上她方知道真相时的怒气悲愤, 你所有刻骨铭心,忘不掉、放不下的东西,在别人那里都不过是一场算计,一个笑话而已。 别人拍拍手,不沾一丝尘埃的转身离去,而只有你还陷进泥潭里,没能走出来,实在是可悲又可笑。 桑宁似嘲似讽的勾起了一丝清淡的笑,原来真的有人从靠近她开始,就是一场蓄意图谋。 还图谋的如此认真,将她研究的如此彻底。 所谓古书。 不过是那个人专门针对她所书的手札,以藤萝一族为掩饰,却十分详细清楚的记载着的都是她的喜好,还有她所擅长的东西,以便后来对付她。 她就说,藤萝一族根本没有什么擅长摄魂术的天性。 擅长摄魂术的不过只是她一个而已。 桑宁缓缓合上那本破旧的残书,朝着束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似乎是想表现她的不屑,可是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这书上乱七八糟的写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鬼,亏那修士竟然还信了上面的鬼话!” “不想笑就别笑,笑的这么难看,本君看起来很是碍眼。” 束玉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 “……” 桑宁语塞,“碍着你的眼了,你可以不看啊,谁要你看!” “你就在我面前躺着,本君想不看到都难。” “不过有句话你倒说的没错,上面写的一通胡言,这样的东西流传到别人那里去了也是误人子弟,不如也一起毁了吧。” 束玉睇了她一眼。 他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伸手一把拖过她手里的书,火苗嚓的一下从他的指尖冒了出来,迅速点燃了那本书。 桑宁凝视着火光之中一点点化为飞灰的手札,她终于收起了方才有些起伏的心绪,恢复了寡淡的面色。 都过去了,桑宁。 你今生虽然只是一只普通的精怪,可上辈子好歹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神族,不要这么没有骨气。 再刻骨铭心的东西,终有一日也是会忘记的。 她强撑了这么久,终于有些支撑不下去,轻咳了两声,然后一歪头便靠在束玉的胸膛之上,昏了过去。 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还想着,今日真是绝了,想走没走成,也不知道明日醒来束玉会不会找她算账。 第三十一章 以身相许 墨绿色的床帘穗子在她的眼前晃荡许久,桑宁才慢吞吞的接受了再一次回到城主府的事实。 她用体内仅剩的微弱灵力在经脉间游走了一圈,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神力的禁制,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束玉他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趁她重伤昏迷的时候给她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契印。 不然她可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跑没跑成不算,还白白多了一个人家牵制她的弱点。 日光透过木质的门框铺满了大半间房屋,她深深的叹气,想要继续躺在床上装死。 “醒了?” 束玉端了一碗汤药从外面进来,隔了老远,桑宁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醒了就起来把这碗药喝了。” 他语气不容置疑。 桑宁头疼的扶了扶额角,“不是吧,仙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凡人,我可是妖体不需要喝这些汤药的。” 就算喝了对她的身体多半也是没什么用。 人间的汤药哪里适合精怪。 “本君让你喝你就喝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她皱起眉头看着束玉,最后只得认命的接过他手里的碗。 浓郁的草药味却盖不住一股奇异的甜香味,十分熟悉,她仿佛在哪里闻到过,可又怎么都想不住来。 束玉见她盯着药碗,有一次催促道:“快喝了。” “行吧行吧,谢仙君大人!” 桑宁不再多想,咬了咬牙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模样,一口灌了下去。 束玉看着她大意凛然的动作,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待她喝完药将药碗递给他时,那份笑意又悄无声息的掩了下去。 “好好养伤,待你伤好些了我们就离开。” “去哪?”,桑宁忍着,满口苦涩的药味儿,赶忙问出声。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去申山。” “这次你可别想着跑,本君可没有那么多耐心再来找你一次。” 他似乎怕她又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 “不是我说,仙君你想要婢女哪里没有,你只要随便表现出来那个意思,多的是人,给你送上门,而且人家肯定对你忠贞不渝,别无二心,为什么偏偏就盯上我了呢?” 他凉飕飕的撇了她一眼,“所以你对本君别有二心?还是对本君不忠不渝呢?” 重点是这个吗?束玉你能不能抓一下重点? 她的话是让他换一个。 桑宁有些抓毛的挠了挠头发,本来都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在她一通乱揉之下,更加的凌乱了。 束玉忽然上前一步,在她猝不及防下,俯身下来,伸手自然无比的理她额前乱掉的头发。 明明是有些轻挑的行为,却被他做的正经无比。 桑宁被他的动作惊得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仰头,却不防他的手指还未松开,她的发丝就这么缠进了他的指尖,随着她的动作一缕缕地从他指尖滑过。 莫名的多了几分暧昧。 屋内的气氛忽然诡异了起来。 桑宁赶忙伸手从他的手里将头发扯了回来,然后一把拢住抓在手心里面。 束玉还保持着方才微微俯身的动作,见桑宁慌乱的动作,却蓦的轻笑了一声。 桑宁咽了咽口水,难得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方才我方才的意思是让你……” “本君选中的人,一向非本君莫属。” “而你身上有本君留下的契印,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本君也能将你逮回来,你信不信?” 说完,他带着几分戏弄的意味捏了捏桑宁软软的脸颊,而后起身若无其事的转身出了门,徒留呆坐在床上,一脸惊愕的桑宁。 束玉,何时学会了这种人间话本里尴尬又霸道的话? 这些话用在她们俩之间,这是怎么看都怎么别扭。 难不成束玉也偷偷看人间的话本?看就算了,竟然还看成了一个半吊子,学着人家话本子里面的主角。 随便逮着一个人就胡言乱语,想想桑宁都忍不住,想要追上去嘲笑他一番。 桑宁仿佛抓住了束玉的把柄一般,兴奋的就差捶床大笑,结果她刚裂开嘴角一笑就扯到了腹部还未愈合的伤口。 她不禁疼得嘶了一声。 只能硬生生的憋下笑意,憋的她眼底都闪出了泪花,伤口不断传来的疼痛,才终于将她的笑意给压了下去。 回想到束玉临走前的那句话,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契印?什么契印?不会是……” 不会是给她下了什么主子和奴婢的契约吧? 束玉我要杀你! 所以她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样啊?难道是因为这一次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就连他下在她身体里面的契印都感受不到了? 桑宁坐着的身子又扑了一下,躺倒在了床上,连腹部传来的疼痛都一时顾不上,立马掀开被子赤着脚便跑下了床去。 不行,这件事关乎原则。 她得给他说清楚。 她可没有答应要做他一辈子的奴婢。 “你起来干什么?伤还没好,就迫不及待的想跑?” 束玉不知怎么,明明方才已经离开了,现在又忽然回来了。 “不是,你刚才说你给我下了什么契印?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唉呀,束玉你干什么?!” 桑宁话还未说完,束玉便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稳步向着床边走去。 她惊得大呼,忍不住在他怀里乱动了起来。 束玉却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同时垂眸低声警告道:“不想摔下去就别乱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桑宁十分识趣的停下了动作,伸出胳膊自觉抱住了他的脖子,以防他一个不悦直接将她甩出去。 “契印就是契印,还能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作为修行之人不懂契印是什么吗?”束玉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将她放在了床上扯过一旁的被子,重新盖在她的身上,“刚才本君就说了,让你好好休息,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你给我下的什么契印,本姑娘可不想当别人的婢女,虽然很感谢你三番四次的救了我,但是报恩嘛也不一定只有当婢女这一种报法不是吗?” 桑宁冲她眨了眨眼睛,暗示道。 “噢,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其她的报法,以身相许吗?” “咳咳咳…” 第三十二章 黛紫 桑宁被他一句话惊得瞪大了双眸猛咳了起来,又一不小心扯到伤口忍不住哎哟了两声,换来束玉冷着脸睨了她一眼,“安分点。” 这是她不安分嘛? 是他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实在太过于吓人了,好不好? 桑宁欲哭无泪。 “仙君,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桑宁颇为严肃,义正言辞的回道。 “再乱跑的话,小心本君直接用仙力给你的藤直接给你捆起来。” 束玉漫不经心的说道,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他随意说说而已。 她便只好讪讪的闭上了嘴。 桑宁看着束玉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挤了挤眼睛盯着她,一脸深意,“仙君,你方才不会是骗我的吧?” 若是真对她下了什么契印,她不该完全感觉不出来的,既然丝毫感觉不到,就说明是没有下的。 束玉完全就是随便扯了一个借口,故意哄骗吓唬她而已。 束玉轻哼了一声不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了。 桑宁就当是她猜对了,也没有了方才着急的模样,反倒好整以暇的靠在床头,看着束玉在将她放到床上之后便移到了一旁的矮榻上,盘起腿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当真是无时无刻都不忘记修炼。 桑宁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朦胧的起来,她便任由自己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桑宁再次醒来之后,竟然已经是五日之后。 睡了一大觉,她只觉浑身都睡得极为舒爽,体内游走的灵气充裕了起来,仿佛不久前才在浓郁的仙气里面浸泡过一样。 看来,那碗不知名的药还是有点作用的。 她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的从屋子里走了出去,睡了这么多天,身子都睡得疲软了。 身为一株天生地长的植物,是需要不时出去活动活动,吸收一下光风雨露的。 城主给束玉所准备的院子十分安静,几乎不见人影,也无人前来打扰,她在外边的院子里闲逛了一圈,除了偶然的一两声清翠鸟鸣外,竟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转着转着她就出了那间院子,毕竟这里也没有什么人守着,也没有任何人拘束着她的行为。 “哎,也不知道张姑娘去了哪里?城主派去的人都找了这么久,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找到,城主这些日子心情不佳,连着咱们这些做奴婢的都得小心翼翼的。” 桑宁脚步一顿,闪身躲到了一旁的茂盛的树后。 拐角处,两个身着青衣的丫鬟低声说着什么走了过来。 “嘘,以后你别提这事了,昨晚我还看见,那陈公子浑身是血的被侍卫给拖了出去,听说城主要将他扔去外面喂野狼。” 那说话之人似乎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乘龙快婿到阶下之囚,不过都在城主一念之间。” 另外一个丫鬟有些惋惜,“陈公子待人一向温和,又颇有才华,而张姑娘跋扈恣睢,其实是不怎么合适,而且这件事难道不是因着无相仙君院子里那个妖……” 她还未说完,旁边那位丫鬟就先一步将她打断。 “张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城主从小养在身边的女儿,至于那位姑娘,可是仙君大人所看重的,旁人怎么敢随意动她……” 两位丫鬟小声的说着话,直到路过她藏身的树边往前走去也未曾发现分毫。 直到桑宁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之后,她才懒洋洋的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片刻,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 桑宁晃晃荡荡的回到了束玉的院子里,还未进去,便看到束玉背对着她站在门口。 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她走近,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气息,而后缓缓的转过身来,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望着她。 耀耀日光,素衣雪华,皑皑若冬日雪,清冷无尘。 桑宁忍不住神游天外的思索了起来,这些年束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竟然将他那份张扬又傲慢轻挑的气势给收敛了下去,变得稳重又温文了些。 一如他手中那把名剑,雪敛。 苍山暮雪,敛尽风华。 “去哪了?” “去外面转了一圈。” “嗯。” 束玉应了一声之后,两人之间都沉默了下来,既没有了往日的争锋相对,也少了些阴阳怪气,桑宁竟然还颇有些不习惯。 她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实在有些摸不清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桑宁。” “嗯?” 束玉轻轻的叫了她的名字一声,等她回应了之后他又闭上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他才偏头看向了她。 他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紫裙在风中飘若云烟,将她犹如凝脂的肌肤映衬得更加雪白。 束玉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你这衣裳还不错。” “衣裳?” 桑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衣裙,还是之前城主吩咐人给她送来的裙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而且她之前不也一直穿的黛紫吗?都穿好久了,他现在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句,实在让她不得不多想几分,难不成是在暗喻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 要说城主吩咐人送来的那堆衣裙有什么特别的? 那就是给她送来的衣裙几乎全都是黛紫为主的,一大堆的黛紫衣裙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以前虽然也常穿紫裙,但那完全是因为她的本身是一株紫藤萝。 她又懒得去细致的研究这些衣裳首饰啥的,便常年穿一身紫衣,要不是她重生一世,她怕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种黛紫。 桑宁思来想去,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仙君您难道是喜欢黛紫?” 怪不得城主送来的裙子全都是黛紫的,毕竟城主可是打着将她送给束玉的目的来的,自然要投其所好。 而且在那次洗尘宴上,城主吩咐人给她的那身华丽的裙子也是黛紫的。 束玉一怔,锁了锁眉,不由头疼了几分,“胡说,谁说本君喜欢黛紫了。” 可他蹙眉的神情在桑宁看来就是一副被戳中心思的恼羞成怒。 桑宁挑了挑眉,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哦,仙君您不喜欢黛紫啊。” 第三十三章 草木之灵 “那仙君您喜欢什么颜色衣裳?为了报答仙君您的救命之恩,不若从明日起,我就天天穿仙君你喜欢的颜色,也好让仙君您看起来赏心悦目不是?” “本君什么颜色都不喜欢。” 束玉揉了揉太阳穴,“明日启程,回申山。” 他丢下这一句话,便一瞬之间离开了院子。 落在桑宁眼里便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姿态。 桑宁眨了眨眼,束玉什么时候竟然这般不禁逗了。 明日回申山。 桑宁不动声色的筹谋着时辰,打算趁今也先走一步,她狠了狠心特意从自己的本体上拽下来好大一堆藤萝花,临着一封辞别信放在了桌子上。 藤萝一族擅长疗伤,本体更是治愈良药。 她现在灵力低弱,自然也没法将这些东西融入丹药之中炼成真正一等一的治愈圣药给他,但是,以他申山狐族帝君的地位,想要找人帮他练一下丹药应当也是很容易。 自重生以来,便一直居于小小的南城。 她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六界形势究竟如何,但束玉作为申山九脉的帝君、六界仅剩的神族,自然是肩负锄奸扶弱的大任,难免会受伤。 大恩无以为报,就勉强做点她能做的吧。 反正无论如何她是不怎么想同他回申山去的。 而巧合的是,这夜上束玉也不知去干了什么,竟然一直到深夜都未曾回来。 真是天助她也。 她小心翼翼的跳出窗子,结果一下子就撞在了空荡的夜空中,然后弹了回来,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不是?竟然给她下了结界?” 桑宁揉着摔得生疼的臀艰难的爬了起来,再次走到窗前,伸出指尖往虚空之中点了点。 随着她的动作一层光晕在虚空之中无声展开,无形的阻挡了她的去路。 “你这婢女当的可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低低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我说仙君,你何必如此强人所难呢!” “本君有吗?难道不是你自愿当本君的婢女的吗?再说了,本君也没有拦着你,你想走便试试,走得了就是你的本事,至于走不了就乖乖听本君的话,本君还能既往不咎。” 束玉一脸真诚,看得桑宁更加生气了。 “……” 就她现在的灵力能比得过他一个神吗? 她好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都给她下了结界,她要是还能出去,那真的是痴人说梦了。 桑宁垂头丧气都坐到了一边不说话。 束玉轻咳了两声,“本君倒也不至于那般不讲情理,要你一辈子做本君的婢女,只不过你身为藤萝一族,现在灵力微弱,便是一个人出去了,怕也是很难保全自身。” 他顿了一下,一步一步的谆谆诱导。 “本君不过是看在,藤萝一族传承断里几千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你,你若是又一次走向灭亡,本君实在是惋惜至极。当然,也不需要你如何承本君的救命之恩,只用你在灵力还不如本君的时候留在本君身边端端茶倒倒水方可,待你灵力强大之时,去哪里自然随你心愿。” 待她的灵力比之他时,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怕是人间都一道沧海桑田的轮换了。 不论年岁比实力,还是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完全是在耍流氓。 桑宁默默的腹诽。 “至于在这之前你还是安分点待在本君身边的好。” “仙君可真是爱惜幼小。” 桑宁扯着嘴角呵呵了两声,咬牙切齿的回了一句。 “爱惜幼小倒谈不上,你算什么幼小,本君只不过不想,藤萝这样一个天性具有强大治愈之力的种族消弭于天地之间罢了。” “仙君都不知道是几千上万岁的老古董了,比起我这种才几百岁的小精怪,您自然是老前辈了。” 束玉沉默了一瞬。 “对于神仙来说,年龄不是那么重要的。” 他说着掂起桌子上的藤萝花放在眼前转了转,“藤萝一族,最具有治愈能力的应该是你的修为与灵力,而非你这些单纯的身体发肤,你可明白?” “哼。”桑宁颇有几分赌气的不理他。 “以后不许随意扯自己的花了,不疼吗?” 他凤眸闪了闪,沉沉的看着桌上的一大堆藤萝花。 “仙君你管的可真多,像极了她们人间所说的那什么,你管得比我的爹还多。” 束玉一噎,轻斥了一声,“尽会胡言乱语!” 桑宁撇了撇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我又没说错。” “别打什么鬼主意了,就凭你是出不了我的结界的,身为婢女呢,要有点婢女的样子,哪能次次让主子来抓你。” 束玉看到桑宁满是不服气的面色,不禁出声警告道。 “仙君所言极是,小女子再也不敢了!” 桑宁磨了磨牙,认命的呆在哪里。 谁让她比不上他的灵力高呢?这要是搁以前,看她不打他个落花流水。 束玉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又正了正神色,坐到矮榻上,开始闭上眼睛打坐起来。 看样子他打算在这里一呆到底,桑宁也就懒得去想那些主意了,毕竟有这尊大佛在这里呢,她稍有些动静他就发现了。 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聪明小伎俩都是入不了眼的。 桑宁躺在床上幽幽的叹息,开始怀念以前那个神力高强无比的自己。 想着想着她突然打鸡血似的弹了起来,她瞟了一眼矮塌上的束玉,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有任何反应。 桑宁盘起腿也开始修炼起来,这一世没有了前世的先天之力,对于修炼之事,更不应该懈怠。 可当她开始修炼之时才发现,这人间的灵力极其匮乏,不比前世所在的云境八荒,也不是什么仙山灵境,灵力吸收极其缓慢。 或许,同束玉一同回申山,对于目前的她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申山九脉,狐族的聚集之地。 从上古时期开始,雪色九尾狐一族便在申山盘踞修行,那里的灵气自然是其他地方所难以比拟的。 尤其是狐族帝君所在的申山主脉,更是不同凡响,除了冷了一点、草木少了一点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大毛病。 许久之后。 无数星星点点的灵力忽然如丝线一般窜进了她的体内,渐渐与她的经脉融为一体。 草木之灵? 第三十四章 晕船 桑宁有些欣喜,没想到这人间小小的南城城主府内,竟然会有草木之灵这等有助于她修行的东西。 她本体是紫藤萝,也是属于植物一脉,所以对于草木之灵极为的亲切。 而草木葳蕤,草木之灵充裕的地方,于她的修行更可谓是事半功倍。 方才还略微艰难的修炼,现在也因为草木之灵的出现而得心应手了起来。 桑宁越发的忘我,陷入了修炼深境中,无法自拔。 闭着眼睛的束玉在桑宁坐起来开始修炼之时,便睁开了凤眸。 他不动声色地动用了些微神力,唤醒了院外的草木,直到草木之灵开始顺着窗檐飘入屋内之时才缓缓的收了手,在桑宁进入修炼的深境时眼底流露出一丝清清暖暖的赞许。 他转头看向床上盘坐着的桑宁,她面色平静,正沉着修炼,他勾了勾唇角,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了许久。 未过多久,外面便已经天色大亮了。 束玉看了一眼依旧沉心于修炼的桑宁,并未出声打扰她。 直到日上中天,桑宁才精力充沛的睁开了双眸。 她轻呼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充满着力量与灵气。 桑宁感知了一番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发现其竟然不知不觉的又上了一层楼,她只觉得心情瞬间无比舒畅了起来,就连不得不去申山这件事都没有,那么让她心不甘情不愿了。 不过她就是有些担心,传闻在申山狐族帝君所居之地,终年飘雪,四时不止,冰雪积淀万尺之深而千万年不化。 也不知道这种地方,她上哪里去引出草木灵气。 桑宁已经开始提前忧愁了起来。 虽然是灵气充裕的神山,但是其实不太符合她本体修炼所需要的环境。 要说适合,还是云境八荒最适合她。 可惜…… “去申山难道就真如此让你这么心生不悦吗?” “一直都没来得及问过仙君你,申山是什么地方?仙君你作为凌元宗的师叔,不是应该要回凌元宗的吗?” 桑宁十分生硬的岔开了他的话。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毕竟真说她的心里话,那她自然是不怎么喜欢的,但现在都是已成定局也无法改变的事。 她又不能改变他的决定,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说了也只是让她们两个都人都不太高兴而已。 还不如不去纠结这个问题。 束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申山是本君生长的地方。” “那凌元宗呢?” “凌元宗不过是我来人间寻……我在人间暂时的一个落脚点。” “寻什么?不会是来寻仙君你的那位心爱的姑娘吧?” 桑宁十分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他凉凉的哼了一声。 不知算不算是回应,但他依旧十分固执的又问道:“所以到底想不想去申山” “我不想难不成仙君就愿意放我走了吗?”桑宁无奈地摊了摊手。 “你做什么白日梦呢,等你将欠本君的命还了再说吧。” “这不就是了,我本无根漂泊之人,其实去哪里都一样,既来之则安之。” “那以后便将申山当做你的家吧。”他低声轻语,似乎只说给他自己一个人听,可又有些矛盾希望桑宁也能听到这句话。 “嗯?” 桑宁疑惑抬眸,她只隐约听到了一个申山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该启程上路了。” 束玉没回她的疑问,转身出了门。 城主府外,凌元宗一大群弟子前来城主府的大门口送行。 他们一堆人排列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桑宁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束玉侧首看了她一眼,她立马收起了笑意,学着他的样子板起了脸,一本正经。 他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一下。 “师叔现下就要离开了?” “师叔要去哪里呀?怎么不带上我们呢?” “是呀是呀,要不就让我们陪师叔您一起走吧。” 众弟子七嘴八舌的说道。 一时间整个大门口外面都吵吵嚷嚷个不停。 这场面像极了父亲要出远门一众儿子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样子。 一想到这一个比喻,桑宁又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最后还是那位年长的大弟子,出面喝止了众人,“你们去凑什么热闹,师叔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你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同师叔一起不是拖了师叔的后腿吗?” 众弟子只得垂头丧气的唉声叹气了起来。 “你们便跟着你们师兄好好历练修行,大道之行,须得脚踏实地,不可分毫懈怠。” 束玉淡淡出声,威严天成。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众弟子齐声应答。 束玉点的点头,再一次出声,“至于本君,此次远行之后打算闭关修行,恐不会再回凌元宗了,诸位替本君向掌门道个别。” “什么?师叔您不再回来了吗?师父知道你不回去了吗?”刚才那位还算稳重的师兄,现在也不太能稳重得起来了,话音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是本君此次闭关之后打算冲破此境。” 那弟子眼里闪过不舍,但又想着这是束玉的通仙之路,他自然应当为他师叔高兴才是,只得闭上了还打算说什么的嘴。 “人间相遇,终有一别,缘分到了,便不必惋惜,若是再有缘,终会相见的。” “师叔说的是,那弟子就在这里,提前祝师叔得成上仙,仙道通达无阻。” “借你吉言。” 束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桑宁在一旁看着束玉一本正经的演戏,颇有被她的演技惊艳到了几分。 分明便是天道所选中的神族,还偏偏要说什么修行成仙的鬼话。 不过也无外乎凡人都信了他的话。 毕竟修炼成仙,便会居住于天庭天宫,在人间自然很难遇见认识束玉的人,就更不会有人识破束玉的伪装了。 他可不仅仅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还是于与天俱来的神。 两岸山脉直耸入云,连绵不断,船只行过碧水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波痕。 “呕……” 桑宁再一次忍不住狠狠的干呕了一声,但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第三十五章 申山九脉 胃里翻滚个不停,让她整个人都极其不适了起来。 现在她只庆幸还好她昨日沉心于修炼直至今日都没有吃什么东西,不然要是被她吐出来,她非得被自己恶心死不可。 说起来,她前世作为一个神,竟然晕船,这件事被每次都能被桃夭拖出来嘲笑她许久。 没想到,重来一世,她竟然还是晕船…… 桑宁神态怏怏,欲哭无泪的问道:“你去申山为什么要走水路?” 束玉见她眼神里怨念深深,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难得理不直,气不壮了起来。 他干巴巴的解释道:“我并不知道你晕船,抱歉。” 这是知不知道晕不晕船的问题吗,桑宁觉得她再鸡同鸭讲,再说下去,她大约要卒了。 “我的意思是,仙君你作为修行高人,就不能御剑飞行吗?呕……” 为什么偏偏要走水路? 她可是一株纯正的陆生生物,在水里让她怎么活。 “人间距离申山千里之遥,便是御剑飞行也需甚多时日,还需要绕过一处迷障古林,极其麻烦,所以我便选择了走这处天水相接之路。” “况且,咱们现在已经行至天水之眼,便是现在用御剑飞行怕也是不能够的,你如果非要御剑飞行的话,我们只能沿着此路原路返回,但此路都走了一半了……” 他话里未尽之意便是,现在无论是往前走还是往后退,这段路都是无可避免的,既然都是折磨,还不如直接往前走算了。 桑宁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靠在船头木板上,“算了算了,你别管我,我吐着吐着,呕……就习惯了。” 束玉抿的抿唇,有些后悔自己早些过于武断的决定。 “水路走不了多久了,你便再忍一下吧。” 看她吐的浑身是虚脱的样子,明丽清艳的眼底因着她的干呕而溢出了点点泪花,将她的漆黑的眸子沁湿,显得眸色越发的黑亮了起来,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像极了她哭过的样子。 束玉不觉间蹙起了眉。 桑宁说着说着又趴在船头,狠狠的干呕了几声。 这实在是太折磨她了。 让她坐船还不如让她死了的好。 两岸苍山飞速向身后跑去,桑宁软绵绵的趴在船头,盯着船只行过幽深湍急的河面击打而起的雪白水花。 她越看越头晕,最后颇有几分昏昏欲睡的趴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你试试这个。” 身后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偏过头去懵懵懂懂的看向束玉,大约脑子晕迷糊了,动作比之寻常慢了一半拍,她一愣不愣的盯着他的眼睛,半晌都未移开。 束玉见他眼神里都是迷迷糊糊的,将手里那一株浑身雪白的仙草在她面前晃了晃。 桑宁愣愣的伸手接过,就那样握在手心不动,似乎也忘记了用灵力吸收药力。 束玉颇有几分无奈的上前,就着她身旁坐了下来,伸手轻轻的拢住她握着那株雪白色仙草的玉指,霜色的灵力从他指尖蔓延出来,顺着他的手指流入她的手心。 清风白雪,束束清寒。 雪的味道透过她的鼻尖,仿佛钻入了她的心底。 她手指尖握着的仙草也在那一瞬间化作一股灵气,深入她的心脉。 桑宁浑身被凉的一激灵,胸腹间那股闷闷又恶心的感觉,缓慢的消失了下去。 “这是雪融草,有清新凝神之用。” 桑宁恍然间点了点头。 束玉收回手,虚虚的揽在她的身后,雪色的灵力将他们整个都包围在里面,青山碧水之间,这一片天地,忽然间下起了白雪,天地茫然却又深远辽阔如梦似幻。 雪落下的声音静谧得让她困意顿生。 桑宁缓缓的偏头无知无觉地靠在了束玉的肩膀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束玉侧目凝视着她平静又安和的容颜,清丽婉约,半点不似从前。 但他知道,她是桑宁。 方才忘了告诉她这雪融草不仅仅有清心凝神之用,还有催眠嗜睡之用。 束玉小心翼翼地将她揽进怀里,船只飞速又无声地在水面之上远去。 他抱着他的手却再未松开。 “桑宁,醒醒。” 束玉推了推她,桑宁才慢慢的睁开了双眸,她带着迷蒙惺忪的睡意深深的打了几个哈欠,脑子才清醒了几分。 她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疑惑道:“这是哪儿?” “申山之外。” 束玉言辞简略地回了她一句。 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们现在还坐在停靠在河岸边的船只上,自己现在正被束玉半抱在怀里。 桑宁惊得够呛,猛地从她怀里窜了出来,故作镇定的说道:“那个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然给睡着了,还未多谢新君临的雪融草。” 束玉微抬着下巴轻哼了一声,“知道便好,上了申山,你可别……” “我知道!我知道仙君您是让我,别忘了我身为您的婢女的身份,小女子一定会忘的!你老便放心吧。” 束玉竖起眉头幽幽的瞥了一眼她,细看还有几分委屈。 桑宁又赶忙改口认错,“仙君您风华正茂,一点都不老!” 束玉这厮也不知怎的,如今竟然格外在乎年纪。 她以前也没发现他这个弱点呢? 当真是失策了。 桑宁摸了摸下巴。 “倒也不必一直强调。”束玉一看便知她想法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只得沉声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 结果还是越描越黑。 “是!谨遵仙君吩咐。” 他们下了船再御剑飞行的一段距离之后,束玉终于在一处石碑面前停了下来。 石碑上面赫然刻着申山两个雄浑的大字。 几千年的光阴腐蚀,它已经有些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但那申山两个大字还是入木三分,赫然在列。 可窥见其雕刻者的灵力深厚。 仙族由凡人修炼而成,虽是千万人中的佼佼者,但其实也同凡人,没有什么两样,终有自己的私欲,难以做到真正的摈弃因果世俗。 仙界由仙族之人掌管,时日久了,难免滋生一些私底下不可见人的阴私。 六界尊崇申山九尾雪狐一族,一如他们尊崇云境八荒一般。 尊崇的从来不是这一族之人或者这一片地界,而是两族之中,由天道所诞生而出的神。 第三十六章 申山飞雪 曾经的申山狐族,因为束玉降临于人间所有人都未曾意识得到,以至于狐族之人皆以为下一任的帝君迟迟未曾降临于世。 申山九脉多年无主,加之九脉之地,灵气充裕极为适合修炼,而上一任的申山帝君又不知所踪,以至于仙界之人便妄想将独立六界的申山九脉纳入仙界之地。 还因此挑唆离间,导致狐族九脉之间内乱不断,死伤无数。 当时的狐族族长以一己之力拦下居心叵测的仙族之人,扬言他们的下一任帝君已然临世,对深山九脉不敬,就是对他们帝君的不敬。 并在申山脚下立下石碑为界。 若为经过狐族之人的允许,不可踏入里面半步。 谁要敢擅自越过界碑一步,他定不会轻饶。 后来狐族族长从人间带回了束玉,宣称他是上一任狐族帝君遗留于人间的孩子,也是他们申山九脉的下一任狐族帝君。 当初束玉因为是人神共生的孩子,神力迟迟未能显露,所以在人间流浪了上百年之久才被狐族族长找回来,申山九脉之人,对此还颇有疑议。 是当初的狐族族长力排众议,执意尊束玉为申山狐族的帝君。 束玉因此成为了申山雪狐一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任帝君。 不过后面所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狐族族长的这个决定没有任何的问题。 束玉神力觉醒之后便世无敌手,仙族之人,再也不敢随意打申山九脉的主意,便是有所想法的人也要仔细掂量掂量。 她是毫无疑问的狐族帝君。 “想些什么呢?这么出神,走了。” “在想仙君你所说的申山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清泠的话音未落,便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过转眼间,眼前的场景便一变,雄浑壮阔的石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茫雪海。 脚下松松软软的白雪,远方一望无垠的雪地,提醒着她这约莫就是申山了。 申山大雪纷飞,模糊了远方的视线。 一瓣瓣雪花翩然飘落,落在她的眉间脸颊,化成了一颗颗透明的水珠。 申山终年飘雪,传闻果然不假。 云境八荒,常年炎热潮湿,上一世的她,基本上从未在云境八荒见过雪,更何况这样大的雪。 她抬手接了一捧白雪,由着冰冰凉凉的雪花在手心融化,清凉凉的气息透过手心,恍然竟让她想起束玉身上的气息。 所以束玉是在这申山呆久了,所以身上都沾染上了白雪的味道吗? 桑宁漫无边际的想着。 “喜欢吗?” 束玉轻不可闻的声音在她的身侧响起,桑宁点了点头回了一句,“还挺新奇的,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这么多的雪,你们申山的雪是从来都不停的吗?” “也不是,申山的雪停不停其实……看情况。”他含糊其辞的也没有解释清楚。 但看着桑宁伸手接雪的动作,他又低声的补充了一句,“你若喜欢它可以长年下个不停,你若不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停下。” “看我喜欢?!” 桑宁一惊。 “自作多情。” 束玉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转头便往前走去。 “不是仙君您自己说的看我喜欢吗?”桑宁不满的反驳了一句,但束玉就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踩着松软的雪往前走去,徒留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桑宁漆黑的瞳孔转转,忽然灵光一闪,对着眼前茫茫纷飞的如柳絮的大雪喊道:“我喜欢草木繁盛、四季分明。” 开花的季节开花,结果的时候丰收,飘雪的时候下雪。 不是云镜八荒的常年酷热,也不是申山九脉的四季飞雪。 她说完又随意的加了一句,“若是如此,让我常年待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过了片刻。 苍茫的天地间,雪下的越来越大。 似乎她方才的话不但没起作用,还起了反作用。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束玉缓步前行的脚步微微的顿了一下,然后又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往前走去。 桑宁瘪了瘪嘴。 她不满的嘀咕道:“束玉果然满嘴骗人的鬼话,没一句能当真的,亏她方才还差点信了他的话。” 没过一会儿,鹅毛般的大雪都快要将束玉远去的足迹给遮盖掉了。 她只看到了他遥远的雪色背影,雪衣仿佛于天地融为一色,就连墨色的长发上也落满了白雪。 雪落乌发,人间白头。 她竟然没来由的想到了一句前世她在无聊之时从话本里看到的一句话。 桑宁眸色闪了闪,略有几分不解。 对于神来说,想要不被漫天大雪所淋应当是很容易的,毕竟她这个只有几百岁、灵力低微的身体都可以做到,以他庞大神厚的神力,不可能做不到。 既然可以而不做,难不成是因为他喜欢淋雪? 桑宁看着漫天的飞雪,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申山四季飞雪,原来是因为束玉喜欢淋雪。 看她喜欢原来是看他喜欢。 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桑宁快步追了上去。 “仙君你这申山风雪之大,若是没个人带着,我怕是都要被风雪迷了眼了。” 桑宁脸皮极厚的,凑过去自顾自的说道。也不再意他回不回答,转头便玩起了地上的雪。 她在干净无痕的雪地里四处乱不窜,留下一串串足迹。 束玉的声音仿若被冰雪沁透一般,清冷又浅淡。 “不下雪了,你便不会迷路了。” 他的声音模糊在簌簌落下的冰雪之间,消散在天地之间,她并未听到。 她一心放在了雪上面,甚至还弯腰捧起了一大捧雪,将它们团成了一大坨,往远处扔去。然后在松软的雪地里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坑。 等玩累了,她才发现四周依旧一片荒凉看不见边际的雪原,束玉就立在她的不远之处像是在看着她,也像是在看着远方。 她不禁皱了皱眉,转过身跑到束玉面前,“仙君您不会就住在这片雪地之上?” 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虽说听起来是有几分潇洒自在,但若真是如此,那就实在是有几分难以接受。 她作为天生地长的植物,在云境八荒都有她自己的居所,束玉好歹也是堂堂雪狐一脉的帝君,不至于就这么席天幕地的住在这儿吧? 第三十七章 洞府 按理说他们狐狸一族,应当是住在什么狐狸窝,狐狸洞里才对。 不该直接待这冰天雪地上。 她情不自禁地透过苍茫的雪花往四处再看了看,依旧没有看到任何洞府。 “仙君您确定是这?” 束玉不会在人间待太久,连自己的洞府都找不着了吧。 “嗯?不然呢,本君不住这住哪?” 束玉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问。 桑宁抽了抽嘴角。 她之前怎么不知道他们狐族帝君这么惨,竟然连个洞府都没。 这未免是过于惨绝人寰了。 身为申山九脉的帝君,怎么可以这么穷? 她看着天地之间白茫茫的雪,突然觉得这雪也没有那么好玩了,以后天天和束玉呆在雪地里,她怕是会想哭。 桑宁带着几分惨兮兮的心态,欲哭无泪的问道:“所以就仙君您这条件,竟然还想要一个婢女?” 她忽然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当他的婢女了。 难不成是因为他前面所有的婢女都受不了他这艰苦的环境,一见便跑了?所以他好不容易逮住了她这个好拿捏的,就不让她轻易跑掉了。 “不行吗?” 束玉扬了扬下巴,漫不经心的睨了她一眼。 桑宁稳住自己想要拍手叫服的心态,假笑道:“行,当然能行,仙君您这多好啊,你看这雪白茫茫的一片,十分的干净!” 除了你这张脸,就你这环境,应该没几个人愿意心甘情愿来你这里当婢女的。 桑宁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他这日子过得何止是简陋,这简直是堪称原始了。 便是上古时期的狐狸一族,人家再怎么也有一个窝的吧。 哪像他直接就住在这雪地之上,住雪地之上也就算了,这地方还常年飘雪,难不成日日都淋着雪修行? 当真是诗情画意! 早知他这么可怜,她当初便不同他打架了,桑宁难得对束玉生起了几分同情。 束玉似有似无的轻笑了一声。 “所以你们不是这样住着吗?”他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疑惑的问道。 桑宁对他越发的同情了起来,就这条件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最主要的是还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 “我当然不是,我以前……在人间的时候住的地方可都是有屋子的,虽然比不上城主府的房子富丽精致,但也是能遮风避雨的,哪像仙君您这样?” 连村民的茅草屋都没一个。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实在是怕打击到他了。 她不着痕迹的转了一个弯,将到嘴的云境八荒改为了人间。 “这样的吗?”束玉垂下眸子,似乎正在思考。 “当然,仙君您可是神仙,法力如此高深,随手一挥都可以有一个比那个城主府还精致百倍千倍的洞府,难不成仙君您以前都不知道。” 束玉的眸色越发的深了起来,“以前,并没有人告诉我这个。” “而且我觉得这里也不是不能住。” 桑宁只觉一口老血闷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不应该呀,就算他不懂难不成狐狸一族的人也不懂? “仙君你这连个洞府都没有,还要拉我回来当你的婢女给你端茶倒水,我便是想要为仙君您端茶倒水,怕是连茶水都没有吧?” “再说了,仙君你不是有族人吗?他们都没有告诉你这个问题吗?这些年就让你一直这样住在雪地里?” 不会每天晚上都变成原形睡觉吧? 想想那个画面,桑宁便只觉头上闪过粗粗的黑线,留到嘴边只剩下一口深深的叹息。 “你怎么知道本君有族人?” 桑宁一噎,忽然发现竟然不知不觉上了他的套。 她眨了眨眼,天真无辜的是回道:“可是凡人都有族人的,仙君虽然是神仙,但是也应该有族人啊。” “那你有吗?” “我当然……当然是没有啊,我和仙君你又不一样,你是神仙而我是天生地长的精怪,我没有族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束玉瞥了她一眼,似乎被她的逻辑给逗笑了,“谁告诉你神仙就会有族人的。” “我自以为仙君您有不行吗?”她哼哼道。 “这个理由也是可以理解。” 什么叫这个理由? 雪光明亮,仿佛想让所有的情绪都无处遁形,桑宁浓密的眼睫微微低垂,在她瓷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阴影,遮住了眼里的神色。 她倒是差一点着了束玉的道了。 堂堂申山九脉的的狐族帝君,怎么会连洞府都没有? 是她一时大意了。 不过,为什么要试探她呢?难不成是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也不应该呀,神族献祭,魂飞魄散。 他应当不会想到是她才对,何况这一世,她除了本体同为紫藤萝以外,其他皆与前世无半点相似之处。 硬是要说性子,她的性子也改了许多,而且就算性子相似,也不应该怀疑是同一个人才对。 毕竟认真算起来,她都已经死了几千年了,说不定束玉早便将她抛之脑后了。 她眯了眯眼。 脑子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难不成是在试探她对他这个主子的忠心程度? 越想桑宁越觉得就是她所想的那样,束玉想要即便他什么都没有,她也要忠诚的对待他这位主子。 “虽然仙君您这什么都没有,但我也一定会对仙君您不离不弃,不管仙君您是贫穷还是富贵,我都绝不改对仙君您的忠心。” 桑宁一脸真诚的说。 颇有几分其心可鉴日月虔诚。 前面束玉还绕有意味的听着,想听听她到底能胡扯到什么程度,可当桑宁说到最后,束玉微微上扬的嘴角就不自觉的平了下来。 他语气淡淡,“本君倒也不需要你的什么忠心。” “需要的,需要的,仙君您以后就是我唯一的主子,仙君您于我有救命之恩,堪比我的再生父母!” 桑宁以为束玉是在同她客气立,赶忙学着人间那些人说的感恩之言又加了一句。 他的脸色却倏地的黑了下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问道:“你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 第三十八章 不必言谢 桑宁一见他的神色似乎不虞,看来方才拍的马屁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 但她又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只得装傻:“小女子满脑子都是仙君您,哪有时间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哼,说的比谁都好听。” 我倒希望你真是如此。 “小女子所言,句句属实。”桑宁眨巴着眼睛,满是崇拜仰慕的望着束玉。 束玉蹙眉避开了她的视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头。 桑宁见他不接招,也意兴阑珊的收起了目光。 束玉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忽然往上飞腾飞而去。 桑宁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赶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耳畔呼呼的凉风灌过去,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藤萝一脉,本体是植物,喜好温热之地,最是畏寒。 若是从前,她还可用自身的神力抵挡这寒冷,但现在就凭这个仅有三百岁的本体,是不太能受得了这仙山的寒气的。 方才见到雪一时玩得兴起,也没怎么注意到冷这回事,现在束玉带着她越往上走,她越觉得寒冷刺骨了起来。 束玉的衣袖忽然挡了过来,替她挡住了凉风。 他抿着唇,眼神并未放在她的身上,仿佛那个动作就是出于本能所做,但桑宁也非那种不知感恩之人,还是轻声的说了一句,“谢谢仙君。” “你我之间,以后不必言谢。”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抛出了一句话,听的桑宁怔忪了一秒,而后若无其事的往四周瞟去。 破过苍茫的雪层,她隐约看见了处于云端的雪山之巅,还有上面巍峨又壮丽的宫殿。 桑宁闪着闪神,越发确定方才束玉就是故意试探她,这居所如此华丽,竟然还故意骗她说没有地方住。 不过晃神之间,他便带着她落到了神宫之前。 神宫占地面积极大,目之所及,却无尽头。 它底下与冰雪融为一体,犹如从冰雪之中盛开出来的一朵雪莲,晶莹剔透又华美无比。 而神宫之巅,却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仿若连通天际。 还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桑宁都能感受到神宫之中所散发出来的簌簌清寒。 半分也不逊色于她曾经在天界中所看到的仙宫模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就是不知为何,她看着这里积淀的深厚白雪,莫名的觉得,同方才所在的雪原似乎略有几分不同。 桑宁若有所思,她其实也说不出来,到底哪一点不同?就是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虽然同样都是皑皑白雪,甚至上面都有着申山九脉相似的气息。 但这里带着仙山应有的霸气和高傲,而方才所在之地似乎无比的温和内敛,向她收起了所有的冰寒和锋利。 束玉稳稳的停在了地上,却并未松开桑宁的手,而是拉着她一路往前缓步行去。 他骨节分明的指间传来一阵阵深厚的灵气替桑宁阻挡了这里的寒冷。 她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她们握在一起的手,然后十分自然的移开了目光,既未挣脱也未说话。 毕竟这种地方,凭她自身这点微薄的灵力肯定是撑不下去的,既然束玉有心帮她,那是再好过了。 就是不知道之后该如何是好,在她的灵力未能强盛之前。 总不能日日同束玉拉在一块儿吧,那成什么样子了? 桑宁不觉间蹙起了眉头。 然而还未等她想明白这件事情,里面便忽然冲出来了一个人影,速度快得唯余一道残影。 桑宁不自觉的往旁边想要躲开几步,但束玉拉着她的手,她也只微微退后了半步便动不了了。 “帝君您回来了!没有帝君您在,清言这段时间可真是无比的无聊,您是不知道,整个霜月宫,都死气沉沉的!” 他在离束玉半步之遥的地方狠狠的刹住了脚,对这束玉便是一番痛苦流涕的诉衷肠。 待他停下来,桑宁才看清了他的脸,是一个清秀俊逸的小生,桑宁莫名觉得他这张脸有些熟悉,似乎她在哪里见到。 “帝君,您可是终于愿意从人间回来了,帝君又不许清言私自去人间找你,没见到帝君的这段时间,清言对帝君的思念之情,犹如那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还会等桑宁回忆起他是何人,他便又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通。 叽叽喳喳的都不带停下半句。 桑宁狠狠的抽了抽嘴角。 束玉身边这都是些什么人?怪不得叫清言,大约束玉也嫌弃他太过于聒噪话多。 “本君知道了。” 他说了老半天,才换来束玉的一句话,他忍不住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帝君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他将幽幽的目光转向了桑宁。 桑宁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将目光放在束玉和他之间转转,脑子忽然难得梗了一下。 束玉他这是男女通吃啊。 实在是不敢恭维。 束玉面色陡然的一黑,凉飕飕的撇了一眼清言,“我看你是又需要去冰壁下面思过一下了。” 清言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说起清言,她忽然想了起来,束玉以前身边好像跟了一只鸾凤鸟,名字似乎就叫清言。 不过以前他似乎还是一只幼鸟,人形极其不稳定,所以很少显露出人形,大多时候都是以一只鸾鸟的模样示人。 桑宁之所以还能对他有所印象,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十分话多的性子,还有他那一副趾高气昂、鼻孔朝天,极为羁傲不逊的模样。 虽然鸾凤鸟是属于神鸟一脉,且清言还是世间仅剩的一只鸾凤鸟。 性子高傲点也是勉强可以理解的。 但偏偏他每次遇见她,都对她呲牙咧嘴的,比束玉那厮的毒舌还让她生气,以至于她那个暴脾气让她十分想连带着他和他主子都打一顿。 但不过一会儿,他又原形毕露,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将目光放在了桑宁身上,带着十足十的打量目光,尤其是有意无意的盯着男主握着女主的手腕,仿佛要将他们的手盯出一朵花来。 但他视线单纯,没有任何恶意,桑宁也就当看不见了。 清言珠子转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九章 鸾凤清言 桑宁顶着他的目光十分脸皮厚的回看了他好几眼,他才自觉尴尬的收回了目光。 “那个仙君,你这实在有些过于寒冷了点。” 桑宁其实有些想问束玉,就这情况,她总不可能日日形影不离的同他待在一起吧,就算他不介意日日待在一起,也还要无端耗费他的灵力为她御寒,实为是不妥。 “我们这可是申山主脉,申山九脉里最高的顶峰,当然冷了。对了,你怎么能叫我们帝君仙君?帝君是帝君,仙君是仙君,这差别可大了去了,你以后可别再叫错了。” “况且,咱们帝君的神力越高,这里就越发寒冰千里,就你这样的,肯定是受不了的,啊对了,还没问你,如今几百岁了?” 束玉还未说话,旁边的清言便插嘴叽里咕噜的解释了一大堆。 束玉淡淡的瞥了一眼自顾自说着的清言,倒也没有介意他私自出声替他回答。 清言虽说一直跟在束玉身边,却也并不算是束玉正儿八经的随从,毕竟鸾凤神鸟,世所少有。 当时鸾凤一族,几近灭绝于天道劫雷之中,仅仅留下清言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鸟。 按往常来说,它应当是要被仙族之人接去天界好好供养着的,却不想当时才年仅几百岁的清言不知为何死活都不愿意待在仙界,每次逮着机会就往外面跑。 令天帝头疼不已,可他又属神鸟之列,天界众人也不敢贸然伤他,只得小心翼翼的侍候,一次又一次的将他“请”回来供着。 后来在他又一次逃跑的时候,恰巧遇见了束玉,他便要死要活、死活不肯走的赖在了的束玉身上,非要跟着束玉回到申山。 仙族之人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都使了,他还是十分坚决。 无奈之下,天帝只得拜托束玉,将他养在身边。 就这样他就一直跟在了束玉身边,一跟便是一千多年,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时至今日,他都一直没有再回到天界。 “我如今三百岁了。” 桑宁看着这只对她并没有多大恶意鸾凤鸟回道。 她现在越发的怀疑,或许她前世是在什么不为人知的时候惹了他,不然就他现在这样看来,除了话多一点其实也没多大毛病。 还是几千年过去,连清言都成长了。 “原来你才三百岁!”他扳起手指算了一下,突然惊呼出声,“那你现在岂不还算是一个小姑娘?” “……额嗯,也算是吧。” 但也不完全是,毕竟真从前世算起来,她也不比束玉小多少。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反倒是束玉蹙眉瞟了他一眼。 清言摸了摸鼻子,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这不随意问问嘛,就是这年纪未免也太小了点。” “不过你方才不是说你冷吗,我可是鸾凤鸟,灵力属火,要不我拔几根羽毛送给你好了,那样你就不冷了。” “还可以这样的吗?” 桑宁惊讶,没想到鸾凤鸟的羽毛还有这种作用。 “那当然了!我才来申山的时候,也才将将只有五百岁呢,那时候我就不怕这申山的寒冷呢!” 他颇为骄傲的仰起了脑袋,颇像一只展翅开屏的孔雀。 “不过说起来咱们也算有缘,我刚随着帝君来申山的时候,也是只有五百多岁,和你差不多大呢。” 这算哪门子的缘分,桑宁默默腹诽。 “她怎么就同你有缘了?” 束玉凉飕飕的撇了他一眼,说出了桑宁心底未说出口的话。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来了这里天天嚷嚷着这里冷,每日都钻在自己的窝里,死也不肯出来修炼。” 束玉仿佛漫不经心的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清言却瞬间炸毛,他跳着脚对着束玉说道:“帝君,我那时年幼,嗜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才不是怕冷。” 他嘴硬的说完对上束玉一脸原来如此的神色,莫名的一噎。 清言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帝君今日这是怎么了? 说起话来这么的无情了,竟然还翻他的老底,实在是太丢人了,还在这株只有几百岁的小藤萝面前,实在是有损他们鸾凤鸟一族的威严。 清言垂头丧气的跟在他们身后。 他这还不是为了帝君着想,好不容易愿意带回来一个女子,忘了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 却没想到这姑娘年纪竟然还这么小,他还不是怕人家姑娘受不了这里的寒冷,万一就跑了呢。 那他们帝君上哪哭去? 束玉却转头看向桑宁,“你不需要为此担心,本君自有办法。” “帝君,您回来了!”霜月宫的大门在她们面前无声打开,还伴随着一道苍老又雄浑的声音。 “千沧,这是本君在外面收的一个婢女,你给她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束玉对着上前来的满头花白头发的老者说道。 老者虽然头发苍白,但精神气极好,桑宁一眼看过去,竟然完全看不出来他灵力的高深,想必也是一位各中高手。 能在申山主脉这种冰封万尺之地,长此以往待下去的,应当没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无论是看似话多的清言,还是眼前这位千沧。 千沧颇为暧昧的看了一眼桑宁和束玉,“老朽一定会好好为这位姑娘安排一下住处。” 桑宁被他那亮着吓人的眼睛看的略有几分尴尬,这怕不是又一个误会了的。 束玉轻咳了一声,不由补充了一句,“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婢女而已。” 清言忽的瞪大了眼睛。 他家帝君什么时候这么会怜香惜玉了?一个收回来端茶倒水的病里竟然需要他亲自牵回来。 是他的眼神出了错,还是他家帝君的这些年在人间呆得太久,染了些人间莫名其妙的习俗,都让他越发不懂了起来。 而且端茶倒水的婢女竟然选一位堪堪只有三百岁的小丫头,连申山九脉的寒气都受不了。 清言一脸懵逼,但千沧却不若他那般单纯好骗,而是用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看着束玉说道:“老朽明白,老朽明白。” 第四十章 狐性风流 “千沧大人,我是专门来给帝君端茶倒水的。” “使不得使不得,老朽怎么能当得起姑娘你一声大人,姑娘便同帝君一样,唤老朽一声千沧便好。” “就怕是不好吧,我就是一个婢女而已。” 桑宁眨了眨眼。 “哪有什么不好的?姑娘就别同老朽客气,以前帝君的父亲也常带婢女回来的。” 千沧摸着自己长长的胡子,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看了桑宁一眼。 桑宁一愣,她不由扶额轻叹。 行吧,都白解释了。 这怕是越描越黑了。 申山狐狸一族,风流成性。 尤其是束玉的父亲,白离帝君,怜香惜玉的本领仿若与生俱来,其红颜知己之多,那堪称是遍布六界八荒。 无论是仙子还是妖女,甚至是人间的女子,样样皆有所涉猎。 但他偏偏又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走过路过,招蜂引蝶,引得无数人对他情根深重,却又潇洒的抽身离去,不带半分停留。 在招蜂引蝶的本事上,看束玉便知,完全不逊色于他那位父亲,所以桑宁虽从未见过白离帝君,却对此传言深信不疑。 更厉害的是最后他那群红颜知己竟然都没有一个是恨他的。 这谈情说爱的本领实在是了得。 在未识情爱滋味之前,桑宁还觉得这白离帝君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敢苟同,可待她有过一段情之后,却对他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佩服之情。 毕竟情爱私欲,一旦沾染过多,必定会滋生爱恨嗔痴。 爱恨一生,便难免心有不甘心,心有怨恨,实在难以做到对曾经深爱之人无恨亦无怨。 但这白离帝君偏偏能做到。 而且更令六界之人窃窃传闻的便是,白离帝君身为神族,竟然喜欢玩些收婢女的花样。 对外美其言曰收婢女,其实不外乎是收侍妾。 说起来实在是有几分上不得台面。 不过,她其实更好奇的是,束玉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奇女子?竟然收服了他的父亲,有了束玉这个孩子。 毕竟凭着上一任狐族帝君风流无匹的性格,即便申山狐族九尾一脉子嗣难得,也不太可能几千上万年以来一个子嗣都没有。 而传闻束玉的母亲就是那位人间的女子,与束玉的父亲相识不过短短几十年,就有了束玉这个孩子。 神仙妖精活的岁月长了,难免会无聊寂寞,狐族帝君曾经的那些个轰轰烈烈的的风流韵事便在六界传了没有千遍,也有百遍了。 众人对这真相不明的事情谈起来更是一个津津乐道。 甚至还有人说白离帝君的陨落,还同束玉的母亲有莫大的关系。 只是是否如此就无从考究了,大家也不过是仙途无聊,拿出来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 她曾经也对束玉身为狐狸一族的与生俱来风流之性,颇有几分不喜。 具体而言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大约便是曾经束玉对谁都笑的那般张扬又肆意,她看起来碍眼罢了。 也算不得多大的因果。 不过…… 他这申山狐族九脉,家大业大的,想要找一位端茶倒水的婢女,便是随便从旁系狐族几脉中挑出几只狐狸便可,何必非要从凡间带回来她这一株小藤萝。 她难得有几分自负的想,也不知道束玉是不是也有点这个意思。 一想到这里,桑宁就忍不住后背一凉,赶紧摇了摇头,将脑子里危险的想法晃出脑子外面去。 她大约是疯了,竟然会往这方面想。 她这个身体这么幼小,按她们精怪一族的年岁来说,搁人类里面都还没有成年呢,束玉便是再风流成性,也不可能这般丧心病狂吧。 束玉见桑宁神色微妙。 不由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 桑宁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道声音,束玉带着些微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就你这小身板,在我们申山,怕是连扫地的婢女都混不上。” 她就忍不住低头扫视了一下自己,该有的都有。 虽然比不上他们狐狸一族里的女狐狸娇魅妖艳,但这个身体也算是妙曼清丽的。 哪里算得上他口中所说的小身板。 桑宁不由翻了一个白眼。 心里却不由腹诽,我倒是宁愿去当个扫地的婢女,那样还乐得清净。 千沧满脸堆笑的看着束玉和桑宁眉来眼去、情深意重的模样,甚是开怀。 他家小帝君这是终于开窍了。 桑宁就这样在申山住了下来,千沧给她安排的房间,不知是不是特意,刚好处于距离束玉的主殿只有几步之遥侧殿。 桑宁看了一圈殿内装潢华丽的摆饰,有些不确定的朝旁边的千沧问道:“千沧,您确定让我住这儿?” 也太不像一个婢女该有的房间了。 申山狐族就是有钱。 “没错,这是老朽刻意为姑娘您收拾出来,姑娘觉得这怎么样?如果是不喜欢,姑娘同老朽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老朽立马给姑娘改成你喜欢的模样。” 桑宁赶忙摆了摆手,婉言谢绝,“不用,不用,我觉得这是太好了,就是会不会离帝君的内殿近了一点?我要是一不小心打扰到帝君修行怎么办?” 千沧,摸着胡须呵呵的笑了两声,“怎么会?就姑娘您同帝君的关系,老朽还觉得这位置太远了呢。” 桑宁又忍不住划过一头黑线。 “那个,您真的误会了,我同您家帝君没有任何关系的,单纯只是主子和下属的关系。” “老朽我知道,但是姑娘您不是我家帝君的婢女吗?这端茶倒水的细致活若是离得远了,怎么能够随叫随到?” “好,那就这里吧,实在是谢谢千沧了。” “不谢不谢,这是老朽应该做,就是还未知道姑娘您的芳名,老朽以后也好称呼姑娘您不是” “我叫桑宁。” “什么?你竟然也叫桑宁?!”方才还靠在门框上,一脸吊儿郎当的清言突然几个剑步冲了上来,站在她面前一言难尽的问道。 桑宁不觉退后了半步,点了点头。 “清言,你都是几千岁的人了,稳重一点。” 反倒是千沧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看清言差点吓到桑宁还出声说了他一句。 “不是,她竟然也叫桑宁!”清言不可置信的转头对着千沧说道。 “老朽又没聋,自然是听到了。” 第四十一章 好好修炼 千沧看了清言一眼,依旧十分的淡定。 “什么叫也?难不成还有谁同我一样叫这个名字不成?她也在申山吗?” 桑宁端着一副天真无辜的神情装模作样的问道。 没想到清言这小子竟然还记着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恨比爱久吗? “哼!她怎么可能愿意来申山?她嚣张跋扈、自以为是,怕是看见我家帝君都恨不得躲开个十万八千里,怎么会愿意同我家帝君申山。” 清言冷嘲热讽的嗤笑了一句。 但很快又收起方才的嘲讽神色,端出一张友好的笑脸:“不过你不一样,你既然愿意同我家帝君来申山,那就比她好个十万八千里,虽然你这名字我不怎么喜欢,但是你这人还是不错的,她是万万比不上你的。” “……” 过了半晌,桑宁心情复杂的回了一句,“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他夸她好,还是该生气他骂她好。 “好了,清言,还不快去修炼?净呆在这里干什么?” 千沧出声赶走了清言,对着桑宁温言细语的说道:“桑宁啊,你不要听他乱说一气,他呀,就是个任性胡闹的孩子。” “不会,不会。” 桑宁十分大度的摇着摇头。 既然都已经重来一世了,她也不想再同前世之事计较了。 况且,现在她可是在他们的地盘之上,万一惹得他不高兴了,还给以后的日子平添几分烦扰,实在是不太划算。 千沧交代完她一些霜月宫的事宜以及束玉的喜好之后,便离开了那里。 大约这是霜月宫以内,所以外面的冰寒还并不能侵蚀到里面,她现在还觉得温度可以接受。 但若是出门,风雪之下,定还是极冷的。 就是不知道束玉所说的,他自有办法是个什么办法。 桑宁懒懒散散的躺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期然的想到了束玉方才同她说的话。 她轻轻打一个哈欠,方才闭上眼睛,便感一阵如雪清寒袭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桑宁懒洋洋睁开了双眼,但动作却极快,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对着束玉很是客气的问道:“帝君,你怎么来了?” 束玉凝视着她清澈的能够看见他影子的眼眸,将手负在了背后,端起一副帝君的架子问道:“觉得如何?” “当然是非常不错的,帝君您这样样都好,没有任何不好的。” “那你以后便住在这,不过白日里都去本君殿里。” 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桑宁忽的瞪大了眼睛。 束玉仿佛知道她现在心中所想一般,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然你以为带你回来当本君的婢女,就是让你一直白吃白喝的住在这儿的?” 桑宁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撇了撇嘴,转过头来又马上换了一副,满脸笑意,十分上道的拍着马屁,“那怎么可能。” “小女子知道,帝君你您是不养闲人,我保证好好服侍帝君,定不会让帝君您失望的。” “嗯,那还差不多,你现在倒是有几分婢女的样子了。”束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本君来。” 他丢下一句话便抬步出了门。 桑宁拖着疲惫的身子,拖拖沓沓的跟在他的身后去了他的殿中。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神智迷糊的走着。 不禁想这是身体还是太过弱了一些,竟然还需要像人类一样休眠,不然就没有精神,十分疲惫。 眼见前方的背影停了下来,她才急急的停住了脚。 桑宁轻呼了一口气,还好没直接撞上去,不然束玉说不定又得损她几句了。 她用力的拍了一下脑袋,将脑袋里朦胧的睡意给拍散一些。 听着她的动静,束玉无奈的轻摇了一下头,不动神色的勾了勾唇角, 桑宁莫不作声的往四周扫视了一番。 束玉所居的之地的装饰竟然极为简陋,除了该有的书桌以外,便只剩了一片茫茫的白,还有如雪般漂浮着的帷幔。 就连床榻都没有。 头顶的明珠将整个居室照到通明,倒也并不显得阴森诡异。 她眸中难得闪过几分不解。 若她方才没有去过千沧给她准备的那间宫殿,她大约会觉得这就是霜月宫的风格。 可是她现在去过之后再来到束玉这里,就觉得这里过于的肃净了些。 她注意到书桌上的笔墨皆是上上之品,便是放在天宫也不多见,倒也并非是缺钱的样子。 约莫束玉就是喜好这样的,桑宁最后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她以为以束玉以前张扬肆意的性子,所居之所应当也是如同她所在的那间侧殿一样才对,华丽又大气。 而不是现在这副实在是同她的想象极为不一样的装扮。 “你觉得这里不好?” 束玉转头问出了声。 “唔,也不是不好,就是帝君你的喜好可真是有几分别致的。” 桑宁又看了一圈屋内的装饰,斟酌着话语,委婉的说道。 她一副十足的理解模样,生怕打击到了束玉的喜好。 凡间有句俗语叫,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虽然束玉算不上她前世的敌人,但怎么也算得上是八分不对付了,对着干了上千年的死对头,怎么来说她应当也还是应该对他有几分了解的。 可现在看来倒是她高估了自己。 她可真是对束玉一点都不了解。 实在难以想象,众多女子倾慕,四海八荒尊崇的白芨帝君,在喜好上是这个样子的。 “是吗?本君只是懒得打理这些,所以便由着这个样子了。” 束玉满不在乎的说道。 散漫的语气却让桑宁难得从里面听出了几分类似于前世的潇洒自在。 “不过你若是觉得这些不太好,你可以替本君也收拾一下,既是本君的婢女,这些生活日常都由你打理好了。” “我!?”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谨遵帝君的吩咐。” 束玉似乎笑了一下,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之内,显得格外的明显。 桑宁忍不住垂首磨了磨牙。 分明他自己一挥手都能改变的东西,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偏偏要她来收拾。 第四十二章 雪馥镯 桑宁细细的思索着,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她眉眼之间就忍不住带上了笑容。 “想什么?这么开心?” 桑宁一本正经的回答:“帝君之后就知道了,这是秘密。” 除此之外,绝不愿意多透露半点。 束玉倒也没有继续如何追问,就随意的说了一句,“什么秘密本君不可以知道。” 他说着也不见如何动作,只用素雪般的衣袖轻轻一拂,那些雪色的帷幔就消失不见,露出了许许多多的古书,一眼望去竟然不见尽头。 “所以帝君,您这是常年居于书房?” 看来刚才倒是她误会他了。 “那倒不是,平日里本君甚少回这里面来,而且寝居之处在那里。” 他朝着虚空一指,那里便露出了一座内殿,似乎才是束玉真正所居之地。 比之方才这间屋子,的确是精致典雅了许多,但还是甚为简单。 的确可以看出主人对此不怎么在乎的心态。 “我的寝居之地在哪里,这里留存着申山九脉几千上万年以来的古书,我居此处也是守自觉比较方便。” 桑宁犹豫了一下,“那方才所帝君所说的替您收拾一下,是不是就是随意的说一下?” 毕竟这是他们申山九脉的书房重地,她倒也是不能随意乱碰的。 束玉回道:“自然不是,怎么这才没过去多久,你就不愿意了?” “我这不是怕一不小心伤了这些古书吗?古书有灵,需得敬之!” “你可以只收拾一下本君的寝殿。”他说着指了指虚空中已经消失了的寝宫的位置,“你走过去,带着雪馥镯便可随意进出。” 桑宁点头应了下来。 “对了,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 束玉手心忽然汇聚了一大团雪色的灵力,待灵力渐渐消散之后,便见一只手镯正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之上。 手镯通体雪白,仿若白玉所制,却并非真正的白玉,因着里面还有着犹如流水般霜色的灵力正缓慢的流动。 明明是素净的颜色,却别有一番夺目绚烂的光姿。 见桑宁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艳,束玉抿着的薄唇微微上扬了几分。 “这是雪馥镯。” “里面有我一丝神力,可保你不受申山之寒。” 他说着将手里的雪馥镯递了过来。 桑宁也没同他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轻轻的戴在了手腕之上。 剔透如雪的镯子,带着一丝轻轻的凉,附在她犹如霜雪般皓白如雪的手腕上,相互映衬,却具一番清雅。 她只觉得心境一片清爽,高山冰雪般的神力在镯子里面缓慢的漂浮,也在无声的洗涤着她的心。 “谢谢帝君!” “不是说不必说谢吗?” “但这是帝君的恩赐,不过帝君若是不想我说谢那我便换个方式感谢,帮您这内殿好好的收拾一番。” 桑宁想了想出声说道。 束玉应了一声,忽然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还有,你虽然是暂时做我的婢女,但也不可以荒废修行,你也别忘了你本体可是属于藤萝,若不好好修炼你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让本君对你出招呢。” “就算你想给本君当一辈子的婢女,本君也不想。” 他说完扬了扬下巴,睨了她一眼,“所以你可明白?” 桑宁连忙点头,“明白明白我一定快点把灵力修炼起来,早日离帝君你远一点,绝不在帝君你皮子底下碍眼。” 她要是还如同前世那般神力超常,也不用随他一同来申山,大可以逍遥自在,六界八荒满世界乱窜了。 束玉皱了皱眉头,有些头疼的瞥了她一眼。“本君并非这个意思。” “本君的意思是……” “我知道帝君您的意思,帝君这都是为了我,我绝对不会让帝君您失望的!” 桑宁笑嘻嘻的保证道。 束玉娘娘的撇了一眼她说起话来都半分不过心的模样,忽然扔给了她一本书,直接丢下一句话,便转瞬之间消失不见了。 “自己练。” “哎?帝君,这是你的房间,你走什么?不是应该我走吗?” 空旷的大地里传来了她一个人的回音,束玉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桑宁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实在不是很理解束玉的想法,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还莫名其妙的喜欢跑,一不高兴就玩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个什么癖好? 不过她很快就将这些抛之脑后了,毕竟束玉是神,他肯定有他修炼专门的地方,说不定人家现在就是去了别的地方修炼去了。 桑宁翻开他扔给她的那本书,发现上面竟然集合了所有藤萝一族最适合修炼的功法。 桑宁手指一页一页的翻开书,她无意识的摩擦着书封。 没想到她们申山狐族竟然还有她们藤萝一脉的功法。 在大致上看完一整本书之后,她惊愕的发现上面竟然还有不少失传已久的功法仙决。 她自以为上一世她对不少仙法也算是熟背于心、涉猎极广。 却不想,这本其貌不扬的书上,竟然还有更多她未曾见过的独属于藤萝一脉的心法口诀。 她撇了撇嘴。 有就罢了,竟然还有这么全的。 她当年要是没那些介意,来申山狐族逛逛,说不定还能捞一些好东西回去。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当年的桑宁怕是打死都不会愿意踏入申山一步。 她挑着里面的心法口诀,从基础开始修炼,就这样,竟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十多日。 待桑宁神清气爽地收起书走出了宫殿之外时,正好遇到了突然过来的清言,他见桑宁从束玉的宫殿之中出来,极为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面?” 他三步作两步地跑到了桑宁跟前,指着她身后的宫殿问道。 桑宁一脸懵懂的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 “不是,就是你怎么能进里面去呢?帝君竟然允许你进这里面去?” 他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了。 桑宁被他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她竟然觉得这样的清言竟然有几分可爱。 她忽然升起了几分玩心,“我是服侍你们帝君的婢女,我不待在里面待在哪?” 第四十三章 邪神封印 “千沧不是给你安排了宫殿吗?你怎么私自跑进帝君的宫殿里面去?虽然我家帝君对你有些不太一样,但你也不可太恃宠而骄,这不该进的地方,可不能随意乱进。” 他噼里啪啦的说完一大段话,才停了一下,见桑宁满是笑意的看着他又继续说道:“我也是看你年纪小,给你提个醒,免得惹了帝君不高兴,小心帝君将你赶出霜月宫。” 桑宁笑得越发大声了,她捂着肚子都笑得有些直不起腰,清言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似乎被她骗了,忍不住气急败坏的问道:“你笑什么?” “没笑,没笑,就觉得你挺可爱的。” 怪不得束玉这么多年都一直愿意让他待在身边,虽然话多了点,但性子活跃起来倒是让无聊的日子平添了几分趣味。 “可爱!!我哪里可爱了?!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堂堂鸾凤鸟一族,我可是神鸟,我的先祖当年可是在伏羲娘娘身边的神鸟,你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我再怎么也是威严无比……” 眼看他又要继续巴拉巴拉的说下去了,桑宁连忙打断他,“我说错了!你的确威武霸气!” “还有,我没有私自进你们帝君的内殿,是你们帝君让我进里面去的给他端茶倒水去的的” 桑宁半真半假的胡编乱造。 清言的脸色终于正常了些,他倒也没怎么怀疑桑宁所说的话。 毕竟整个申山九脉皆在帝君的掌控之下,尤其是这霜月宫。 且常居此地的总共便只有帝君、他和千沧三人,现在加上一个她。 “没想到帝君还挺看得上你的。” 清言低声的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是想说,这些日子都不见你,我还以为你同我家帝君一同去了阳芜山呢……不是,你这镯子上怎么还有帝君的神力?” 不得不说,清言的为什么可真的是多的很,十足十的一个十分好奇的小孩子性子。 不过桑宁却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前半句上面,“阳芜山?你家帝君去那个地方干什么?”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她献祭天地封印邪神的地方就是在阳芜山。 难不成…… “那里又出了一些异动,帝君他去看看,哦,就邪神你知道吗?六界通史上面有说,邪神是由曾经陨落的无数神族的邪念而诞生,自此以后六界生灵涂炭……” 清言看桑宁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她年岁太小,又从人间而来,不知道这些已经过去了几千年的六界之事。 他不由得开口向她解释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 没想到献祭神魂的封印,竟然还不能完全将邪神封住。 天地神族的邪念果真如此难以对付?也毫无弱点的吗? “桑宁,桑宁!” 清言见她不知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不由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肩膀。 桑宁才从自己的回忆中回过神,她迷茫的问道:“怎么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在同你说邪神的来历呢,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 她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她以为献祭神魂之后,邪神会永世被封印于阳芜山。 却不曾想…… 她看着清言突然出声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清言也有些丧气的摇了摇头,“邪神如同神族一般,虽为邪魔,却是由天道应运而生,不仅没有神族的弱点与劫难,更没有神族的实体,无影无踪,令人捉摸不透。 “自从几千年前,那个女人……紫幽神女献祭,将其封印于阳芜山之后,它也算是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在提到桑宁的时候,难得顿了一下,又很快收起了神色。 “当时,六界所有人都以为邪神自此以后不会再出世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千年前阳芜山又频繁出现异动,当时帝君耗费了自己三成神力才再次将它封印,或许这普通的封印比不上神族献祭的封印来得稳固,以至于前不久阳芜山又开始有所异动了。” 桑宁若有所思的听清言说完,心情有几分沉重了起来。 当年邪神出世,堪称六界的浩劫,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云境八荒更是首当其冲。 难道,天道当真是一种轮回,这样的浩劫还要再来一次吗? 桑宁心神不宁了两天,但想着束玉一时还未回来,她就算是再焦虑也没有什么用,便想着转移注意力去做她之前答应给束玉所做的事情。 桑宁走过一架架古朴的藏书,直奔他的寝宫而去。 不得不说还是感谢束玉送给她的那本藤萝一族的功法,修炼起来虽然称不上事半功倍,但也是进展极快的。 桑宁满意的看了一群眼前的场景,她都已经能够想到等束玉回来看到眼前这幅场面的神情了。 风雪飘落,一两瓣雪花落在了地上,今日这股轻寒的气息似乎有几分不同,里面还夹杂着有些浓厚的甜香之气。 有点像她上次在人间,束玉给她喝的那一碗药里的气味。 桑宁本来还气定神闲的盘坐着修习功法,一闻到这股不同往常的气息,便倏的睁开眼睛看向了逆着光进门而来的束玉。 他手里握着雪敛剑,霜色的剑尖在地上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他往常梳得整齐的长发也凌乱的沾在额际,素衣之上被血色染红了一大片。 他一步又一步的缓步走来,犹如天山之上,不然纤尘的菩萨沾上了血和凡尘,妖冶冷冽。 浓稠鲜艳的血滴正顺着他的衣角和剑尖滴洒而下。 随着他的脚步走过,后面留下了一串血印。 见桑宁的目光看过来,他那身冷冽的气质才缓慢的沉了下去,变成了有几分无害的模样,方才还稳稳的脚步也开始踉踉跄跄了起来。 桑宁蹭了一下,站了起来,赶忙跑了过去一把扶住束玉的胳膊。 束玉仿佛就在等这一刻。 随着她的手扶了过来,他便紧紧的抓住了桑宁的胳膊,随后仿若无力一般,软软的向桑宁身上倒了下来。 他们都没有用灵力,一个男子的重量自然不是桑宁能够承受得住的。 第四十四章 受伤 桑宁被他压得微微向下低了低身子,然后咬了咬牙努力的撑起来,伸出空出去的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一边扶着他往里边的榻上走去,一边有几分着急地问道:“束玉,你怎么样了?” 束玉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嘴角溢出来一抹浓稠的血丝,看着她漫不经心的说道:“哭什么,哭起来真难看,本君死不了,收起你那副神色。” 可他那些微控制不住的颤音却还是暴露了几分。 桑宁这才发现,她的眼泪竟然不觉之间已经落了下来。 她带着哭音,“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同我在这里找吵架,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负一点责上一点心! 束玉真是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不改正经的时候正经个不行。 束玉委屈的瞟了她一眼又忍不住咳嗽着说道:“咳咳……本君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脚下的血越来越多,看得桑宁甚是心惊胆战。 “闭嘴吧!” 桑宁还未说完,束玉并就着她的胳膊倒了下去,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了。 桑宁赶紧手忙脚乱的将他扶到了一旁的床上躺着,快速地变出本体,施展灵力。 她将束玉整个圈在她的藤萝之下。 随着碧绿色的涟漪,还有紫色的灵力交错,灵力一点一点的输送向了束玉。 待藤萝独具疗伤的灵气进入束玉体内之后,桑宁才缓缓的收了手,有些虚脱般的靠着在床头,有气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阿宁,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往日里谈笑风生、儒雅无比的男子,现今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他的脖子上冒出一根一根的魔纹,瞳孔赤红一片,他癫狂的吼叫,早已不复往日的儒雅温和。 可看着这样的扶桑,桑宁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他自从出生以来,从是一株还对世界懵懂无知的小藤萝的时候,扶桑便已经是风度翩翩的君子了。 他拉着她的手陪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成为一方真正的守护神。 多年过去,他依旧是如同她小时候所见到的模样,随着年龄增长,他容貌不改分毫,性子却越发醇厚安然。 但桑宁知道,扶桑其实已经活了上万年的岁月了。 但是哪怕岁月更迭,沧海桑田,这么多年过去。 她依然清晰的记得天地雷劫雨露之下,她方才化作人形,还是一个约莫人间七八岁的小姑娘,扶桑握着一把伞,着一身黛色长衫从雷劫大雨之中走来,向她伸出了手。 “从此以后,便唤你桑宁罢,可好?” 平和宁静又文雅温润。 那一刻,幼小的桑宁便觉得天地间神的模样改是如同扶桑这样。 可后来她长大了才知,扶桑并不是神,她自己才是,为此她还疑惑了好久,总是跑去问扶桑为什么他不是神? 那时候扶桑是怎么告诉她的?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和蔼的摸着她的脑顶“神是天道对六界众生的恩赐,平秩序,斩妖魔,护众生,我只是云境八荒中的一个小小长老而已,担当不起。” “阿宁,你才是神……虽然我也不希望这么大的重任放在阿宁你一个小姑娘身上,可阿宁,你是天道的选中的人……” 但在桑宁心中,扶桑怎么也不只是一个小小的长老,他是在藤萝一族血脉凋零之后,除了她以外,这六界八荒仅剩了另外一株紫藤萝,是她唯一的亲人。 他伴随着她成长,在她弱时庇护着她修炼,是所有人不能比的。 她们藤萝一脉,天生地长,无父无母,情缘浅薄。 可桑宁大抵却是眷顾依赖于扶桑的。 就算他不是神,也是她心里的神。 “阿宁,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我现在已经不是扶桑了。” 他一声声凄厉的喊叫,仿佛成了魔咒一样,徘徊在桑宁的耳畔,怎么也消散不去。 “不要!!” 桑宁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她的后背额头上全都是滚烫的汗水,可是那些汗水又在这一刻瞬间冷却,如同已经逝去的人,已经毁灭了的灵魂。 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又做噩梦了?”束玉说着递给了她一杯温水,虽是疑问的口气却十分笃定的说道。 桑宁捧着他递过来的水杯,迟钝的点了点头,然后沉默的把水杯送到嘴边无知无觉的喝了一口,却又因为她的心不在焉而狠狠的呛得猛咳了起来。 “慢点喝,又没有人同你抢。”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语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桑宁才慢慢的冷静下来,她抬眸看着一旁的束玉,他一身素色的白衣,如雪之色不染纤尘。 仿佛昨夜她看到他白衣染血,只不过是一场幻觉梦境。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昨日就是受了重伤,她替他疗伤的时候,用了许多的灵力,一时受不住便昏睡了过去。 桑宁轻声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无碍,你们藤萝一脉灵力的治愈的确是名不虚传。” “你是去阳芜山加固封印,所以受了伤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束玉一愣,“谁和你说的,我去阳芜山了?” “清言啊。” 见桑宁盯着他,束玉只能含糊其辞的说道:“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现在邪神的封印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桑宁有些迫切的问。 束玉忽然深深的看着她,“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了?” “我随便问问不行吗?而且你好歹也算是我的主子,要是这样动不动的,三天两头就受重伤,我们藤萝一脉的灵力再是疗伤圣药,也经不起你这么消耗。” “邪神的封印的确是有些松懈了,不过我每十年便会去加固一次封印,暂时还未出问题。” “邪神没有本体肉身,他便是再疯狂,一时也出不来的,况且阳芜山已经封为禁地,专门派有法力高强的大能在那守卫,一般之人根本无法踏足,而且,一般之人也无法承受邪神的魂体。” 第四十五章 秘境 桑宁听他说完,才稍稍放下了一些心,暂时还未出问题便先这样,毕竟她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彻底消灭邪神。 现今之计,也只有先继续如常的下去了。 “本君看了,你给本君收拾的,勉勉强强还可以接受,只是没想到你的口味也是十分的别致。” “?” 束玉突然冒出来一声,桑宁满脑子问号的看向他。 “咳……本君的寝殿。” “哦……你什么时候去看了?!” 桑宁本来还很淡定,一听他说忽然就有些急躁了起来,她的音量猛的提高了几分。 束玉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今日晨起的时候。” 桑宁想到她特意带了几分恶趣味,给束玉的寝殿种上了一片茂盛的植物,藤蔓爬满木窗还开出不少花苞,生生从原来的素净变得花里胡哨了起来。 她突然也有些尴尬了,“那个你若是不喜欢,就把它们都撤了,我后来想了想其实的确不怎么合适……” 桑宁十分大度的摆了摆手。 “不用了,本君觉得马马虎虎吧。” “你现在灵力不足,转换灵力还有些艰难,本君若是没记错,你们藤萝修行的时候若是有植物的草木之灵更有利吧?” 桑宁疯狂的点了点头,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束玉的音调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 “要说草木之灵最为浓厚的植物就是落羽木了,落羽木,不仅草木之灵浓厚而且所开之花也甚美,你恰巧也需要修炼,可以在霜月宫外面种一些。” 桑宁思索了一下问道:“落羽木?我记得它不是最是喜好温暖潮湿之地吗?应当受不了帝君您这万仗酷寒吧。” “倒也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不种一种你怎么知道呢?” “可是若我没记错的话,落羽木世所少有,只有婆娑海南山才有,且唯余一小片,哪里可以有多余拿来种在霜月宫外面。” “本君以前途径婆娑海时,刚好得了一些落羽木的种子,你可以试试。” 说说便把一大包的种子放在了桌案上。 桑宁的视线在那一大包种子上停留了许久,才缓慢的眨了眨眼,桌上的种子依旧好好的停留在哪里,并未消失。 她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束玉,“帝君您确定是刚好所得?” 不是抢的偷的。 落羽树是婆娑海龙族的圣木,龙王有多宝贝这些树她可不是不知道。 前世扶桑还为了她修炼一事特意去婆娑海相求,都未能拿到一颗。 当时龙王十分坚决的拒绝了。 还说他的树娇贵无比,凡尘之土不配,连她这个六界唯二的神族的面子都不卖的。 “不然呢?难不成你不会以为本君这是去偷的抢的吧,本君像是那样的人吗?” 桑宁被他呛了一下,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帝君您可不要冤枉我,我什么都没有说。” 桑宁一脸无辜的望着他。 束玉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我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她忽然想到之前拦着她打束玉的龙公主,桑宁想着龙王以前是不是看在束玉这个未来的乘龙快婿的份上才给了这么多。 不过说起来,这位龙公主和束玉的渊源也是不浅,作为婆娑海一海之主龙王最宠爱的女儿,自小便是被整个婆娑海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是整个龙族的贵不可言的金枝玉叶。 这样宠爱下来的女儿,自然是天真无邪,又不谙世事。 因此第一次偷偷跑出婆娑海,便遇到了不测,差点被心怀鬼胎的人抓回去抽筋拔骨了。 还是束玉刚好从旁路过,救了她一命,自此以后,这位龙公主便日日像一条尾巴一样跟着束玉身后。 对束玉的倾慕之心,可谓是六界人尽皆知。 龙公主就这样一追便是二千多年,反正直至她献祭死去,龙公主都还未曾移情别恋,毅力实乃可嘉。 不过,她从遇到束玉以来,虽说时间不长,但也不算太短,竟然一次都未遇到这位龙公主。 或许漫长的岁月终究还是让她铩羽而归了? 有时候她也是挺羡慕束玉能得龙公主如此相待。 毕竟龙公主这样纯粹炙热的爱太少了,尤其是对于寿命漫长的神仙来说,几千上万年的光阴都只给一个人也只爱一个人。 太少。 也太过于天方夜谭了。 人间的人,短短几十年都无法从一而终。 更何况对于寿命极为接近永昌的神仙来说,情爱大约只算上是漫长岁月里的一份调剂,无聊生命里的几分兴致罢了。 所以,其实天地间让人艳羡的陪伴,长久的道侣屈指可数。 大约是所有感情的尽头都是淡忘和消弥。 最终大多都走向了一别两宽、两生欢喜,相忘于江湖。 “你这灵力实在是太过低微,在落羽木还未长成之时,你先随我去另外一个地方修炼。” “另外一个地方?” 束玉自然而然的说道:“你的灵力现在还太低,也没办法将申山浓郁的灵力转化为草木之灵,那里有我部分神力所在,在落羽木未种出之前你去那修炼可事半功倍。” “好!” 桑宁也不同他客气,白得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来申山上来的地方吗?”桑宁看着熟悉的雪原惊讶出声。 “没错,就是在这里。”束玉低声说道,似乎有几分不自在。 但桑宁却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反倒兴奋的同他说道,“果然这里不太一样,之前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束玉轻声出声,“哪里不一样?”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期翼的味道。 “这里的冰雪似乎有点奇怪,并不会让我感觉酷冷刺骨,不像霜月宫外面的雪,若非有帝君您给的镯子在,实在是让我冻得慌。” 她说着晃了晃手腕上雪白的雪馥镯。 “只有这些吗?” 桑宁点了点头。 “对了,帝君这是哪里?为什么会和其她地方不太一样?” “唔……这是深山一处秘境,基本上无人前来,至于你觉得不冷,或许是因为你手上的那个镯子的作用吧。” 束玉淡淡的说道。 桑宁却笃定的摇了摇头,“并非是镯子的原因,就是这里不太一样,或许这个秘境有什么神奇之处?” 第四十六章 热 她方才偷偷摘下镯子,也依旧并没感觉冷寒。 “说不定这处秘境有什么宝物,帝君能感受得到吗?” 桑宁双眼冒起了金光,她忽的转头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束玉。 束玉轻咳了一声,“本君是让你来这里好好修炼的,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就算有什么宝物,那也是我们申山九脉的,你想拿去也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吧?” “我这不是同帝君您在认真说这里和外面不同的原因吗?再说了,我怎么敢打你们申山九脉宝物的主意。” 不问即拿是为盗。 她便不再是神女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束玉轻飘飘的撇了她一眼,“快去修炼!” “遵命!我这就去!” 束玉看着她在雪地里跳着跑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着摇头。 也不知修炼了多长时间,在桑宁慢慢从修炼深境之中平静下来,她向外界遗留出几分神识的时候,忽觉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在蹭着她的脖颈。 蹭得她痒痒的。 她本还打算继续修炼下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痒意给打断了,她忽的睁开眸子,转头看过去,只见她的脖颈旁边正垂着一只不知名的花骨朵。 花? 桑宁整个人都是突然懵了的状态。 她所坐周围不仅有这一支花,目之所及皆生长了绵延数千里的花海,不知从哪里一阵清风拂来,花海便轻轻的随风飘动了一下,犹如波涛般起起伏伏送来一阵阵清寒冷冽的香气。 她瞪大了瞳孔。 她难不成是修炼的太过忘我,以至于太久了。再次醒来都出现幻觉了? 桑宁不禁闭上了眼睛,隔了片刻再次睁开,眼前的花海依旧是一片花海,并未改变分毫。就连方才垂在她脖颈边的那只花骨朵都依旧以相同的方向垂着。 她试着用神识向周围更远之处察探了片刻,见这的的确确就是束玉带她进来的那片雪原。 心里不禁更为惊愕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修炼之时这里还是一片茫茫的冰雪之地呢,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了? 申山长年飘雪,就算她修炼的时间很长,也不至于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吧? 怎么就一改之前的雪积数尺,突然长出了这么多花,细听甚至还有清脆的鸟鸣,颇有几分春色甚好的意味。 她再次低头看了看脚边随风摇曳的花,忽然低头伸手摘下了其中开的最好的最盛的一朵,花茎折断到了她的手上却并未化为飞烟,看来并非幻术。 她将那只艳丽的花朵捏在指尖细细观摩片刻,依旧没看出个所以然。 “你闭关完成了?” “帝君,你走路都不出声吗?吓了我一跳!”桑宁抚了抚胸脯,顺了顺那颗被他突然出声而提起来的心。 “我感知到你有所动静,所以便猜测你是出关了。” 束玉语气淡淡,慵懒中却透着一股奇怪的音调。 他的视线在她手上那朵艳丽荼蘼的花上停留了好长一瞬,才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桑宁觉得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不经抬眸看向他,“咦?帝君,你的耳朵怎么有些红?” 束玉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握起一个虚拳抵在唇边轻轻的咳了一声,“有些热!” “热?这里温度还挺凉爽的,哪里热?” 桑宁不解。 “本君是说外面有些热!” 桑宁才恍然想起她方才神识探出的时候并未感受到束玉的存在,想必应当没有在这片雪原之中。 “哦哦,这样啊。” 桑宁说完却又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外面热,外面可是霜月宫,就算束玉不怕冷,也不至于觉得热吧。? 再说了,束玉作为一个神力深厚神,怎么会受区区冷热的影响?又不像她灵力如此低微。 “帝君你受伤了?” 束玉被她突然出声问的一愣,他都快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帝君你是不是受伤了?” “本君没有受伤,你怎么有这种想法?” “帝君你神力高深,若是您没有受伤,怎么可能会受区区冷热的影响。” 束玉眸色一闪,带着一股莫名恼怒的意味。 “本君随意说说你也信?” “那帝君你的耳朵怎么还是这么红?” 她忍不住伸手指了指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实在是疑惑。 桑宁不禁又仔细的看了一眼,现在似乎不仅耳朵红,连脖子根都有些红了。 “咳……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不该问的别多问!” “好吧。” 桑宁撇了撇嘴,散漫的把玩着手里的花,鲜艳夺目的花朵被她捏在葱白的指尖,衬着她的手指越发的莹白如玉。 忽然半空中伸出来一只手从她手里将花给夺了过去,“以后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可随意乱动。” 桑宁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着实愣了一下。 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桑宁沉默了下来,她看着这眼前和她修炼之前完全迥异的雪原,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的灵力还不足以一边修炼,一边关注外界的时间以及动静,所以也不知她这一修炼用了多久。 见桑宁沉默,束玉手里捏着那朵花朵,似乎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他忽然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了。 其实她若是爱拿便拿着,也没有什么多了不得的。 束玉自暴自弃的想。 “那帝君我可不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桑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问束玉比较方便。 “说吧。” 束玉垂在衣袖里的手,无意识的转紧了几分。 “我修炼了多久?” 明明她问之前束玉的神色还算正常,待她说完,他忽然有几分不高兴。 桑宁有些莫名其妙。 “三年。” “竟然这么久。” “我见你灵力提升十分不错,这三年也算是没有白费。” 桑宁感受着体内灵充沛的灵力,倒也十分赞同束玉的说法。 三年提升了整整两层的灵力,这修炼的速度不比她前世慢多少了。 “那这雪原是因为这三年之间长出的这一片花海?”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束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第四十七章 落羽木 行吧,看来她的无形过渡还是没能骗过束玉。 桑宁垂着脑袋有些惋惜的说道:“帝君不愿意说,便算了吧。” “……” “帝君,那我先回霜月宫去看看啦。” 她话音还未落,便直接消失在原地。 束玉微微伸了伸手,却未触碰到她一片衣角,紫衣轻若云烟转瞬即逝。 他放下了手,轻声呢喃了一句,“又没说不告诉你……” 桑宁站在满是落羽木的霜月宫旁,难得有几分怔忡了起来。 霜月宫外依旧飘着大雪,可雪地上竟然生出了一片落羽木,葱翠欲滴的嫩芽让这漫天的飞雪都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只是这落羽木还未长得够高,唯余稀疏枝桠,大雪之下,到让人有几分心惊胆战,害怕这雪压断了它的枝桠。 桑宁不敢置信地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落羽木,雪粒从树叶上滑了下来,在她的脖颈之间凉凉的一片,她忍不住微微缩了缩脖子。 “桑宁,你怎么又回来了?这三年你跑哪里去了?我还以为帝君赶你走了呢?” 清言忽然一惊一乍的跳出来问道。 “我不是一直未曾离开吗?” 桑宁疑惑,他竟然觉得她已经走了? “你没有离开?那你这三年都没个人影,跑哪里去了?” “咦!你灵力怎么变得这么高,用什么修炼的?竟然比我还快!” “我当然是修炼去了呀,帝君难道没有告诉你吗?”桑宁哭笑不得。 “哪里修炼的,灵力竟然增长这么快?帝君?说起来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帝君了,帝君向来神出鬼没的,我经常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唉!看来我果真是失宠了,已经不是帝君最爱的坐骑了。” 桑宁抽了抽嘴角,还没见谁这样上赶着给人当坐骑的。 “这样啊,那我也不知道,我这三年都一直在雪原修炼。” “雪原?”清言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字眼 ,“是哪里?” “就在申山啊,帝君说那是一处秘境,你不知道吗?” 清言摇了摇头,疑惑的看向她。 “什么样的秘境对于修炼竟然如此有佳用?还有帝君怎么能这么偏心,你才来帝君身边多久就愿意带你去秘境修炼,我可是在帝君身边跟了几千年了,帝君都没同我说过这申山还有什么秘境对灵力的增长如此有用?” 他委屈了。 “帝君怎么可以这样!我要去找帝君理论理论!” 清言眼看着就要跳起来了,桑宁一眼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束玉,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她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身后。 “你要找本君理论什么?” 束玉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他。 “帝君我同桑宁开玩笑的呢?我怎么会同帝君您理论!” 清言猛的往旁边跳了一步,他拍了拍胸脯小心的觎了束玉一眼。 见束玉不理他,他赶紧垂下脑袋,十分真诚的说道:“帝君,清言知错了……” “好了。”他还未说完,束玉便打断了他。 清言十分知趣,“帝君,我忽然想着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我就先走了,帝君你和她慢慢聊。” 他说完之后便瞬间溜的没了人影。 桑宁好笑的看着清言跑了,方才还嘴上说着要找束玉理论,现在束玉一个眼神,他立马就能屈能伸了。 “帝君,这落羽木是什么时候种的?你竟然在霜月宫这么冷寒的地方下种活了落羽木。” 桑宁还是忍不住往霜月宫旁边的那一片落羽木望去,颇有些感慨。 “三年前,本来是让你自己种的,结果你这一修炼直接闭关了三年,本君就勉为其难帮你给它种下了。” “现在你既然出关了,以后便由你自己打理吧,本君可不耐给你照顾这些树,实在是有些麻烦。” 桑宁感谢的话还未说出口,束玉就又加了一句,她就将口里的话不知不觉的改成了另外一句,“帝君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些落羽木。” “落羽木娇贵,你可别把它们养死了。” 桑宁看着那一片颤颤巍巍的落羽木,也突然有些怀疑了起来,她本体虽然是植物但却也从未自己养过什么植物,看着这落羽木的娇弱的样子她严重怀疑,她是可能会养不活。 但束玉都这样说了,她肯定不能在她面前露怯,输了面子,他都能养活它们,她不信她养不活。 “桑宁,又在帮帝君养树啊?”千沧乐呵呵的过来看着桑宁问道。 桑宁一边往树内灌入灵力,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着千沧说道:“这落羽木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是万分娇贵。” 怪不得之前束玉同她说养起来太麻烦,现在她自己来养一养,才深刻理解束玉的话果真是半分都不假。 就凭这树娇娇弱弱的性子,她严重怀疑,最初若是由她自己种的话,肯定连种子都不会发芽。 “虽然娇贵了点,但落羽木本非寻常树木,灌养的时候过程艰辛,但以后开的花也极其绚烂,要是能好好养好,说不定几十年后,在这霜月宫,也会是一道无人能及的风景。” “世间所有的东西都不是一蹴而就,必定要历经艰辛万苦最后才能开出最好的花,结出最好的果,也不负多年的守护与等待。” 千沧抚弄着胡须,说出了一段意味不明的话。 桑宁指尖的灵力忽然轻轻的顿了一下,而后在不伤落羽木的情形下小心的收起了灵力。 她若有所思的转过身去看向旁边的千沧,正对上他那双深邃又平静柔和的眼睛,她在那里面看见了人世变换,光阴漫长。 世事在他眼里沉淀,最后变成了这副豁达又乐观的模样。 桑宁心想。 “谢谢千沧大人的教导,桑宁一定会记在心上,好好养这一片落羽木。” 千沧和蔼的笑了笑,慢慢的走远。 这日,桑宁无聊的在霜月宫外面闲逛游荡,千沧忽然满脸是灰的从一间房间里跑出来,抓着桑宁就说道:“桑宁啊,老朽这需要些仙草用来炼丹,你去帮老朽从族长那里要点仙草过来吧。” 第四十八章 族长 “老朽这炼丹炉火太旺,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清言那小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咳出了满口的烟尘,桑宁赶忙伸手替他拍了拍背,帮他顺了顺气,“我这就去!” “去吧去吧,就在申山第二脉,你到了那里直接跟那里的人说,你是申山主脉的人,要见族长替老朽拿些仙草。” 千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远处云层之中的一处山峰。 “桑宁你慢点,老朽不着急,你今日替老朽拿回来就行。” 桑宁一路用灵力飞行,不出多久,她就已经出了申山主脉,来到了千沧所指的那处山峰。 这处山峰还偶尔可以见一些植物,虽然依旧飘雪,却远远不及申山主脉霜月宫宫外的雪深厚,便是灵气也不及那里。 算起来,她已经随着束玉来申山三年多,却还是第一次,踏出霜月宫外边。 她停在了原地,看着通向四方的路,犹豫不决。 也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她站在原地呆了片刻,依旧没见到附近有什么路过的狐狸可以问一问路,只得随便挑了一条路往前走去。 反正向前走,她总是能碰见人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桑宁随意的挑了一条路就直接往前走去。 穿过一簇簇的雪丛,这条路却似乎越走越深。 桑宁的脚步微微慢了一下。 是不是选错路了?走了这么久,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就此路原路返回之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道沙哑又爽朗的声音。 “我又赢了!快把你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这次可不许私藏。” 这个声音。 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不是我说,你未免也太无赖了,你可是天届堂堂的姻缘仙!” 桑宁还在仔细的搜索记忆,是否曾经无意中遇到过这样一个人,雪丛中,就随即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后者的声音有些气愤,却依旧难掩他语气中的爽朗自在,想必应当也是一个英雄般潇洒的人物。 姻缘仙? 她前世应该和这姻缘仙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至于今生。 更不可能有所交集。 可他的声音的确带着一丝特有的熟悉,恍惚间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在这一方面,桑宁天生敏锐,即便别人变幻声音,她也依旧能听出本质。 “本仙这酒可没有白喝你的,这是你亲自答应我的,办成此事就把你的好酒拿出来与本仙共享。” 后面的人却不干了。 桑宁随后就听到了一堆棋子落在地上的噼里啪啦声,还夹杂着很是不满的语气。 “当年不过就求你办一件小事,你竟然因为这件小事就赖上我,喝了我整整三年多的酒竟然还觉得不够,你说说你这合理吗?” “白兄此言差矣,咱们四海八荒天地六界唯一的帝君的终身大事,怎么也算不上是一件小事吧?” “更何况这还关系着你们申山狐族的未来,像本仙这种大功德,你便是管本仙喝个十年的酒,怕都是不够的。” 白兄?她记得申山狐族的族长,似乎就姓白。 看来她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这是千沧要她来找的狐族族长了。 “可你这姻缘线牵的,我并没有看出有多大的成效。” 后者的语气似乎还是很不屑。 “胡说…怎么就没有个成效了?那小丫头可是已经在申山主脉呆了整整三年了,说不定再过不久你们申山狐族就可以迎接你们的小帝君了。” 听到这里,桑宁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他们这说的,不会是说她和束玉吧? 她就刚好来申山三年多,而且整个申山主脉,也就只有她一个女子。 她就是想要暗示自己说的不是她都没法找个合理的能将自己糊弄过去的借口。 桑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和束玉怎么就有姻缘线了? 姻缘仙,掌管六界万事万物的姻缘。 他虽然为仙,却也不能做到控制人心。 毕竟人世间复杂的感情,岂是一根红线就可以决定,但他好歹也是仙族,被牵了红线的两个人肯定是会一定程度上受其影响的。 不过以束玉如今的神力,肯定是不会受她小小姻缘仙的影响,但她就不一样了,她就很有可能会受其影响。 怪不得上次她竟然会莫名其妙的自以为是,以为束玉收她为婢女是对她有意思,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也在这一刻,她蓦然想到,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姻缘仙的声音如此熟悉了? 原来他就是那个在南城花月节的时候,非要逮着她和束玉猜字谜还要送她们什么鸳鸯灯的老婆婆。 “老夫不想再同你计较,自己去我的地窖里把你的酒搬回去。” 族长哼哼了两声,还是妥协了下来。 “哈哈哈白兄真是爽快人!” 姻缘仙话音还未说完便消失不见,似乎迫不及待去搬他的酒了。 “出来吧。” 狐族族长的声音突然响起。 既然人家都发话了,她再躲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桑宁自然而然的从雪丛后面走了出来。 她看到了木亭子里坐着的狐族族长,是约莫凡间多岁男子的模样,虽没那般年轻,可面容却依然俊美。 申山狐族,似乎从不出丑人。 他随意的披了一件袍子,潇洒不羁,却也不掩他的威严庄重。 一族族长的气势在他身上显露无疑。 申山狐族的族长,倒的确是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她前世虽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却对他早有耳闻。 “你都听到了?” 虽是问句,却被他说成了一个肯定句。 桑宁也没指望她在这里站了这么老半天,里面的两人会对她毫无察觉,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阻止她继续听下去罢了。 桑宁点了点头。 狐族族长忽然笑了起来,颇有几分爽快的说道:“过来坐吧,你倒是十分诚实。” “族长既然未曾阻止我听下去,那便是不害怕我听了去。” 桑宁懒洋洋的走到他所在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伶牙俐齿的模样,老夫竟然都有几分说不过你。” “我可不可以认为,族长这是在夸我?” 第四十九章 姻缘线 族长被她问得不禁咳嗽了一声,忍不住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小姑娘当真是……”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大笑出声。 “当真是和束玉当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桑宁摇了摇头同族长强调,“非也非也,我同帝君一点都不一样,族长这句话就说的不对了。” “噢?哪里不一样?我看你们两个就挺相像的。” 都一样的任性。 却又让人挑不出多少错处。 “总之,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我和束玉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族长不能将我们混为一谈,而且我们也是两个相差万里的人,他是他我是我,族长可明白?” 桑宁沉默了一下,忽然一本正经地同他说道。 族长眉头一扬,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哟!你这小姑娘胆子倒是不小,竟敢教训起老夫来了?” “我并非教训,只是想告诉族长,世间所有的关系都自有他们应有的距离,如果刻意违背刻意插手,往往都会事与愿违也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族长身为深山狐族一脉的族长,需要打理的事务繁琐,您日理万机就不必把心过多的操在微不足道的人的身上。” 桑宁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她看着族长问道,“族长可觉我说的是否有错?” “错倒没错,就是有些死板了,亏得方才老夫还夸你伶牙俐齿呢,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所以族长更应该明白,人心复杂岂能仅凭一次见面就断定一个人,又岂能任凭自己的私欲就随意替别人决定她想决定的人生?” “好了好了,你这长篇大论听的老夫头都疼了,你既然都已听到,老夫也不想同你兜圈子,姻缘仙的事的确是老夫所授意为之。” 他顿了一下,忽然叹了一口气。 “就像你说的,人心就是复杂的,束玉这么多年始终忘不掉她,老夫也不想束玉这样继续下去所以用的方法急功近利了。” 桑宁疑惑不解,“忘不掉?族长所言莫非是束玉那个心悦的姑娘?” “原来你竟然知道这一回事?” 族长忽觉有些神奇,难得惊讶了一下。 桑宁点了点头,“我隐约听他提起过,就是不知道那位姑娘是何人?既然束玉忘不掉,族长你为什么不让姻缘仙给束玉和那位姑娘牵一条红线?” 虽然这姻缘线,十分的鸡肋,也没什么大作用。 族长沉默了下来,他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轻不可闻的说了一句,“她已经不在世上了。” 桑宁愣了一下。 “当时我知道他在人间,突然将你带在了身边,你大约不知道,几千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一次侧目多看一个人,不管是因为什么,老夫就总想着抓住这个机会,所以便求着姻缘仙想要他帮你们牵一根红线。” 所以,束玉这些年就是对他的那位已经过世了的白月光念念不忘,才让狐族族长动了随意给他牵红线的念头? “申山狐族需要未来的继承人,九尾雪狐的血脉也需要延续,而束玉已经是九尾雪狐血脉最纯正最高贵的一脉中唯一仅剩的继承了。” “这些年老夫也算是看着他如何过来的,一个人带着虚无缥缈的回忆与期望太过孤寂痛苦,无论是从申山狐族的未来出发,还是作为束玉的长辈,老夫都希望他能快点走出那段感情。” 狐狸一族同紫藤萝不一样,紫藤萝一脉,天生地长,既无父母,也多无兄妹,大多皆是独身一人。 而狐狸一族,确是需要血脉传承的。 尤其是束玉所在的上古九尾雪狐,至今天地之间也仅剩束玉一人,堪称是血脉凋零至极。 可偏偏,狐族的神族,多出自于他所在的九尾雪狐一脉,狐族族长对他的婚事着急倒也算是意料之中。 上一任的狐族帝君,风流成性,她以前还觉得束玉应该也随他父亲是一个风流的性子。 倒是没有看出来,他竟然还是一只爱而不得的痴情的狐狸。 桑宁默默的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 “束玉他这漫长的年岁里也就喜欢过这么一位姑娘,可惜事与愿违,上天并没有给他机会,老夫便想着他情路坎坷要是多一根姻缘线,说不定会好一些。” 桑宁沉默。 世人皆艳羡神族得天道眷顾,出生即是神,与天同寿,神力高深。 可事实上,并不代表神族真的如此。 毕竟要是所有的神族都不死不灭与天同寿,那六界天地轮回不就成了一场笑话。 所以,每一个神族,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劫难与因果。 幸运者,堪破红尘因果,渡过劫难,方能真正与天同寿。 不幸者,沉沦爱恨嗔痴,渐生心魔,神魂俱灭也不过寻常。 可惜,神族自诞生起的那一天便注定,得天独厚的同时他们的劫难也极其难以度过。 神族度不过劫难,若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便很难再有重来的机会,不像仙妖人,有轮回,有来世。 但无论是情劫也好,因果也罢,六界之中,古往今来,基本上甚少有神族,能够真正做到与天同寿。 她们终会因为各种原因而陨落于六界大道,消弥天地之间,只不过时间或早或晚。 不过就算如此,如她前世那样子活了几千岁就神魂尽灭的神族,在整个神界历史上都算是屈指可数了。 从这方面说,神族的确算得上有她们的得天独厚,毕竟一出生就有了比凡人仙族努力千百年也无可比拟的漫长岁月。 便是渡不过劫难,倒也不算太亏。 她想,折柳或许就是她的劫难,而前世的她也刚好如同所有的神族一般,未曾堪破自己的情劫,最终走向陨落。 若是不遇他,最终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族长忽然又笑了一下,看着桑宁说道:“不过你放心,束玉他是神,你也是修行渐深的精怪,如今你的灵力也不低了,便是无端多出这一根姻缘线也并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影响。” “就当是对你的歉意,老夫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以后你若是想知道什么束玉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老夫可以让你知道当年真相。” 第五十章 替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桑宁也不好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毕竟族长那一刻做的决定是冲动为之,可后续也的确没有对她造成太大影响。 她如果死咬着不放,倒也是过于在意了一些。 “我只是想告诉族长一个事实,并无他意,而且此次前来是应了千沧,想要替她拿一些草药回去炼丹。” “老夫说话算话,这就当是我与你之间的秘密,你什么时候想要履行约定,就什么时候来找老夫,老夫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族长大手一挥,阻止了她想要岔开话题的心。 “好!” 见他坚持桑宁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只得就此应了下。 不管这个约定用不用得上,就暂且先将它放在这里。 桑宁从族长那里拿了不少千沧所需要的草药,便打算回霜月宫去。 “站住,你是何人?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一道娇俏张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桑宁看了看左右,发现这里就她一人,便确定这就是叫的是她。 她转过身去,看着眼前一身绯衣的女子说道:“我替千沧来找族长拿一些草药回去炼丹。” 眼前的女子妩媚多姿,身材火辣,一身红衣被她穿得妖艳无比。 “千沧大人?千沧大人不是帝君霜月宫里的人吗?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收了你这样一个小侍女来当药侍?” 她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桑宁,还借此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下她。 紫衣清泠,容色清妍若高山冰雪,风姿绰约,她竟然无端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同帝君相似的风姿。 她狐狸眼里不自觉间多了几分敌意。 她自诩狐族第一美人,明艳妩媚,向来被众星捧月,怎么甘心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药侍比下去。 看向桑宁的眼神也不自觉多了几分轻视。 桑宁无视她轻蔑不屑的眼神,懒洋洋的回道:“我并非千沧的药侍,我乃帝君的婢女,这次千沧正好没空,让我来替他拿一下仙草仙药。” “婢女?!” 她的声调猛的提高。 她忽然几步冲上前来,吓得桑宁不禁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有些头疼的说道:“姑娘别误会,我只是帝君的婢女。” 桑宁看着眼前这个美艳又充满怒火的狐狸。 多半又是束玉的桃花。 果真是招蜂引蝶得厉害。 不然也不至于听到她是婢女都反应这么大。 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桑宁,“帝君怎么会收你为婢女” 桑宁眨了眨眼,“我也不知,你可以去问问帝君。” 她忽的凑近她吸了吸鼻子,陡然提高音量笃定的说道,“你是藤萝一脉?” 见她动作,桑宁都忍不住想要抬起手来闻闻,她们藤萝难道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但她还是忍住了,淡声回道:“正是。” “藤萝一脉不是早就灭亡了吗?怎么会又忽然冒出来了一个你。” 这话问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总不能说,她死了几千年,又突然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吧?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就突然活了过来。 那红衣姑娘却更是不高兴了,她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桑宁。” “什么!?你怎么也叫桑宁!” 她气得狠狠的朝地上跺了跺脚,忽然委委屈屈的红了眼眶,“这么多年了,帝君竟然还想着她!宁愿要一个替身都不要我。” “?” 她怎么就成了束玉的替身? 帝君喜欢的人不至于也叫桑宁吧?她自以为她的名字也不至于如此普遍吧?她的思维她竟然跟不上了。 一定是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你别得意!你不过就是一个替身,帝君才不会喜欢你这种这种……小身板!” 她气急败坏地骂道。 桑宁默不作声的瞟了一眼她胸前的波涛汹涌,一瞬间气血上涌。 他们狐狸到底有什么毛病!一个两个,火辣妩媚了不起! 她心底将他们里里外外骂了一遍,脸上却不露声色,平静如水的瞥了一眼她。 输人也不能输气势。 “如果姑娘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告辞……” “等等!”桑宁话还未说完,她就立马打断了她。 “姑娘还有什么事?” 桑宁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把你的草药仙草先给放下,本姑娘要同你比试一番!” 桑宁欲哭无泪的看着她,“别了吧,我肯定打不过姑娘你,姑娘你这么厉害肯定天下第一,我什么都不会的。” “哼,别给我绕弯子,动手吧!” “我倒要看看帝君到底看中你哪一点,不会就因为一个名字就把你留在身边吧?” 她话音未落就突然出手,绯色的灵力如同绸缎一般飞速向桑宁的面上击来,她猛的弯腰躲过了那一击。 “我没骗你,我灵力特别低微,仅仅只是帝君的婢女而已!” 束玉这都是些什么烂桃花,竟然好端端的冲她发脾气。 她一边高声说道,一边在内心又将束玉狠狠的臭骂了一顿。 那女子却不接招,“不管你是不是仅仅是婢女,赶紧给本姑娘出手!” 她一边说又一边迅猛的向桑宁出了好几招,看桑宁一一躲过去之后,她便越发的怒不可遏。 桑宁抱着药草躲了两下,却忽然觉得浑身传来闷闷的疼痛,不过瞬间那股疼痛便深入骨髓,如同魂魄被抽离一般。 她踉跄地退后两步,歪头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红衣女子,见她喷了一大口血吓到猛的停住了手,生生收回了灵力,她向前两步,无措的冲桑宁问道,“我没有没有打到你吧?你别吓我,我、我都没用尽全力……” 桑宁费力的抬了抬眼皮,看着她动了动唇,话还未出口,就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安静的大殿仿佛能够听到雪落下的声音,桑宁头痛欲裂的睁开眸子,发现她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霜月宫中,待看到不远处坐着的束玉时,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束玉在这里,看来她这是还活着。 “怎么样了?”束玉见她醒来出声问道。 第五十一章 正经 桑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现在还觉得浑身都疲乏困倦得很,“似乎没有什么事了。” 束玉被她懒散的语气逗笑了,“什么叫似乎没事?” 桑宁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我这具身体是什么情况,对了,帝君你知道吗?” 她就不会是因为借尸还魂,这个身体和她的神魂产生排斥了吧? 束玉摇了摇头,“本君不知,不过你身体暂时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暂时?” 也就是说以后会有什么大碍了? 桑宁盯着头顶又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 束玉的声音忽然由远及近,他最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对,暂时,本君在你身上施加了神力,暂时不会发生昨日那种事了,若是想要以后也没有什么事,大概需要好好研究一番你这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后面再说吧……” 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为何,那疼痛之后,竟然是无边无际的困倦。 桑宁就这样半梦半醒的睡了足足十日,才慢慢清醒过来。 那如同抽离神魂般的疼痛,果真再为未传来。 九重天上,重重天宫之中,一青衣男子收回手中的仙力,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上的法阵之上。 他笑得有些癫狂可怖,披头散发,满脸血屋,犹如一个地狱归来的魔鬼,他一声声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再回来了吗?” 一大早,桑宁被族长拖过来按在座位上,被迫听上次那个绯衣女子给她的道歉,就连束玉也来了。 她都已经说了她身体异常同凝绯无关,只是她倒霉催的刚好碰上。 可族长却执意如此。 她也是这些天,才从清言口中听了一耳朵这只狐狸全部的信息。 凝绯是狐族红狐一脉。 红狐一脉,是申山狐族,仅次于束玉九尾雪狐的一脉,在狐族,身份也是相当尊贵了。 凝绯与束玉年岁相当,同束玉其实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更早的时候,族长甚至还撮合过束玉和她的。 只不过后来族长知道束玉已经心有所属。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凝绯却不这么认为,一直坚信,她总有一日会嫁给束玉成为他的道侣。 之所以她来到霜月宫三年多都未曾见过她,还是由于凝绯在十年前恰巧闭关修炼,前些天才刚刚出关。 “对不起!” 凝绯站在桑宁面前不情不愿的说道。 她说完这句话又委屈巴巴的转头看向了束玉。 “帝君,我真的没有用灵力伤到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灵力是属火,她浑身上下可并没有被我灵力伤到的痕迹。” “凝绯!你没伤到她也不代表你肆意出手伤人是对的。”族长有些不悦的提醒了她一句。 可她仿佛没有听见族长的话一般,依然不依不饶的同束玉说道:“帝君,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受伤惹你对我生气。” 桑宁看了一眼,束玉沉下的面色还有凝绯有恃无恐样子。 她内心默默腹诽,天地良心,她绝对没有故意,她自己都还弄不清楚,为什么她会突然吐血,而且她已经提前替她解释过了,但束玉不听她也无法。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念,桑宁也十分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她说的不错,这次的确是意外。” 束玉瞥了她一眼,转头淡淡的看着凝绯,“申山狐族可没教你随意对人动手,本君希望,这样的事不要有第二次,你可明白?” “帝君,我……” 凝绯还想再说,束玉却不耐的移开了目光,对着一旁的族长说道:“族长,将她带回去吧,若是无事,不要随意来霜月宫。” 后一句却是对凝绯说的。 凝绯一听束玉这么说,眸中忽然就泪花涟涟欲,明艳的美人带着眼泪犹如一株带着晨露的玫瑰。 楚楚可怜的让人心生恻隐。 可束玉却丝毫未曾多看她一眼,直接掸了掸衣袖,起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转头见桑宁毫无动静,“你这连连睡了十多天,都荒废了多少修炼还不赶紧去补回来?” “遵命!” 桑宁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立马跟在了束玉身边。 凝绯连哭都忘了哭,就这样一愣不愣的看着她们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族长叹息了一声,“凝绯,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再怎么争抢也夺不到,整整上万年,他从未对你侧目,你难道还看不清吗?” “帝君是我的,从小就是,凭什么她们突然而至,就要抢走我爱慕了这么多年的人。” 她说完便出了大殿。 徒留族长无奈的叹息。 “你在看什么?” 束玉猛的合上了手里的书,“没看什么。” 他抬眸看着桑宁,“我给你的功法,你是修炼完了吗?” 桑宁心虚的吐了吐舌头,“还没有,不过我突然想着一件事,打算来你这藏书里找本书看看。” “想到了什么?” “唔……想看看书。”桑宁无辜的看着束玉。 束玉却不依不饶了,他继续问,“想看什么书?” 束玉回看着她,凤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想看……想看人间的话本子!”她看着束玉故作平静的眼睛里透出来的好奇,到口中的话,忽然转了一个弯说道。 “你莫非觉得申山狐族的藏书里面,会有人间的话本子?”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既是藏书,难道不应该包罗万象吗?”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后面本君给你放几本人间的话本子进来。” “不过现在还没有,你先去修炼吧。” 束玉说着一本正经的将方才他手里摊开的书塞进了他的衣袖里面,桑宁全程连个一个字都未瞧见。 “帝君不会是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吧?” 桑宁看着他的动作挑了挑眉。 “你认为本君像是那样的人?”他站起身来,雪衣如云流水般倾泻而下,端得是圣洁无尘,那本书也被他严严实实的掩盖在了袖子里面。 桑宁撇了撇嘴没说话。 她从来没觉得他像什么正经的人。 狐狸嘛。 有几个正经的。 第五十二章 论道 “胡思乱想什么,好好修炼。” 他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便转身出了门。 胡思乱想也不耽误我好好修炼。 等确定束玉已经离开,桑宁才在偌大的藏书浩海里面寻找了起来。 紫色的灵力如烟似霞,在泼墨幽香般的古书籍之间穿梭。 两炷香过去,她仍然毫无所获。 桑宁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吧,没有人间的话本子还算正常。 竟然没有魂魄相关的书,这未免不太正常了。 她也是修炼之时的,才突然想到,她以前隐约从哪本书里看到过,描述神魂抽离的痛苦,似乎和她之前的症状颇有几分相似。 正好想到申山狐族的藏书之丰,六界少有,应当会有这一方面的记载。 可她方才用灵力搜寻了一圈,这偌大的藏书之中竟然未见只言片语。 “这落羽木倒是养的很是不错。” 族长摸着下巴,看着霜月宫外长的郁郁葱葱的落羽木,感慨万千。 “族长?您怎么来了?”桑宁迎上去问道。 “来找束玉。” “桑宁,束玉呢?” 她还未回,束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知族长前来所谓何事?” “天界的元始天尊近日出关了,五千年一次的论道盛会要开始了,给咱们申山递给了邀帖,请你去诵经论道。” 元始天尊,本为妖修,后种种因果之下妖丹破碎,仙途黯淡,便改修心道。 元始天尊的论道盛会,论的是道心的问心无愧。 对于一心向道的众生来说,无尘的道心决定了一个人能在仙途之上走多远。 而在元始天尊的论道盛会上,曾有许多仙妖,堪颇因果,抛却前尘执念,得道高升。 因而,元始天尊在六界的地位也非比寻常的高,是修道之人对其的尊崇。 上一位在他论道盛会上得道之人,还是六界皆称颂的君子如玉、温文雅致的折柳仙君。 一颗道心,所向无敌,坚不可屈。 她记得那一场论道盛会,在之后的几千年里一直被许多人津津乐道,但桑宁却并未见过那一场盛会,她当时年岁还小,还被扶桑拘在云境八荒,不许她随意出去。 待她后来在六界声名鹊起的时候,元始天尊,已经再一次闭关了。 元始天尊,大多数的岁月都是在闭关修炼中度过,少数不闭关的时间都用来开问道盛会,普度六界众生。 倒也是一个悲悯众生之仙。 大约是不凑巧,又或者说是她前世活得年岁太小,她竟一次都未见过这所谓元始天尊的真面目。 跟遑论什么问道大会? 束玉接过族长手里的请帖,看一眼便放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束玉知道了。” 族长一看束玉满不在乎的动作,不禁提醒了一句,“这次天帝派人给申山递了信,希望你能前往。” 束玉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天帝便是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本君身上,本君去不去又岂止是他说了算。” “世事变换总要放下,天帝作为一界之主,身处高位总是无法避免被底下的人所裹挟。” “那是天帝自己的事情,与本君无关。”束玉散漫的说道。 “元始天尊一向德高望重,便是当年你父亲也得敬重他几分,他和其他仙族之人并不一样,上一次论道盛会你没去,这一次人家都亲自请了你,你总不能再不去吧?” 束玉沉默。 族长起身看了一眼桑宁,对着束玉说道:“元始天尊是少有能走过所有红尘劫难,因果轮回之人,时至今日,怕是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月,你去听听他的道会说不定也会另有所获。” “至于最后去不去,一切决定都在于你自己。” 族长说完便告辞离去。 元始天尊因为妖丹破碎,他的仙力也自此停滞不前,但却活过了所有六界之中耀眼新星都没有的漫长岁月,也不知这该称之为福还是祸。 束玉漫不经心的捏起,方才扔到一旁的请帖,再次看了看,凤眸微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桑宁,到时候陪本君一起去,怎么样?”束玉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桑宁问道。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桑宁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帝君,这落羽木若是没了我的灵力浇灌,我怕它们活不下来。” 她说着指了指旁边又长高了一大截的落羽木。 束玉勾了勾唇角,眼底却不见笑意,“这你倒不用担心,霜月宫里还有千沧在。” “千沧痴迷炼丹说不定都会忘了照料落羽木……” “所以你就是不想去?” 束玉挑了挑眉。 桑宁被他问的一噎,又一本正经的说道:“元始天尊的论道盛会,六界众生都心驰神往我怎么会不想去呢?但是……” “既然如此,那便去,本君允许你一同去。” 还会等她拒绝束玉就一锤定音。 他将手里面拿着的贴子,放到桑宁手上,“这个你就先替本君保管。” “不是,帝君,我的意思是……” “记得别弄丢了,不然我唯你是问。” 看着束玉消失了的背影,桑宁拿着手里的请帖欲哭无泪。 这都是什么事? 她的意思难道不是在委婉的拒绝吗? 身后的落羽木颤动着枝桠刷刷作响,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桑宁怒气冲冲的回头冲着那一片落羽木,瞪了瞪眼。 她咬牙切实的威胁,“你们再笑,小心我以后不给你们灵力了,保准让你们不知道是怎么冻死的……” 落羽木似乎被她威胁住了,只敢轻微的颤动了一下枝桠,一两丝雪粒落下来,掉在她的手心,仿佛是在无声的取悦和讨好。 “这还差不多,你们可要记着,是我养着你们的,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拐到束玉那边去,知道吗?” 落羽木晃了晃之枝叶,如同回应。 桑宁总算勉强满意了它们的表现。 不过,真说要去仙界,她其实也是迷茫无措的。 有些地方承载了太多回忆,就如同噩梦一般,如影随形甩不掉又忘不了。 她不想再回到那里,就如同不再回到那里过去那段记忆就不再存在一般。 她这种心态大约就是懦弱无能、自欺欺人的表现。 第五十三章 神仙眷侣 日子过得极快,很快便到了元始天尊论道盛会的那一天。 “帝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桑宁看着满屋子精致无比的紫色衣裙,整张脸都在抽搐。 束玉挑了挑眉,“清言给你准备的,你虽然是本君的婢女,但这好歹也是六界一等一的人物都可能参与的论道大会,若日日穿的像你那样寒酸实在是有点……” 他上下的打量了她那一身都已经快要褪色的裙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桑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身紫裙,才恍然想起这还是人间南城城主给她准备的,她走时直接将那几套裙子给打包带走了,后来也就一直用来换洗,倒是忘了这回事。 但人间的裙子布料便是再华美珍贵,也比不上仙界用仙力所织就的锦缎,时间之下,早已不复曾经的光彩。 清言站在一旁,本来面色如常,一听束玉说是他准备的,吓得猛的咳嗽了起来。 难不成,帝君这就是传说中的害羞? 束玉看了他一眼,清言立马憋住了咳嗽,因为憋着,脸都有点胀成了猪肝色。 桑宁看了一眼气氛极其诡异的束玉和清言,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帝君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而已,不用怎么打扮吧?”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华美裙子,似乎还是织女锦缎仙线所制,流光溢彩得便是放在天界的尊贵的仙子身上也过于招摇了,这装扮哪像一个婢女应该穿的样子。 “本君是帝君,你作为本君唯一的婢女,穿这着些才不算辱没了你的身份。” 束玉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漫不经心的说道,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桑宁勉强的抽了抽嘴角,“帝君你可真是……” 最后桑宁还是拗不过束玉,在他的坚持之下,她被迫换上了一身极其华美的紫衣罗裙。 紫衣高贵淡雅,白衣清绝出尘,看到束玉和桑宁并排走出来的时候,清言竟难得沉默了一下。 他默默腹诽,帝君这哪像是在养一个婢女,怕不是在养道侣。 “清言,走吧。” 束玉吩咐完,清言忽的就化成了一只七彩的鸾凤鸟,各色的羽毛在霜月宫的白雪之下,焕发光辉,看得桑宁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翅膀。 她不吝啬于赞叹的惊奇道:“清言,你这身羽毛可真是漂亮!” “那当然,我可是鸾凤神鸟!”轻言抬了抬脑袋,虽为鸟身,却仿佛依旧能够想象到他那幅张扬高傲的神色。 “还不走?” 束玉先一步上了清言的背,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昂着脑袋的清言,对着桑宁说道。 桑宁立马出声应道,而后上了清言的背,站在他身边。 清言七彩的翅膀展翅而起,瞬间便腾空而上,扶摇直上九万里。 清言腾飞在云层之中,脚下的申山九脉,距离她们越来越远。 桑宁隐约可见,隔着不远的距离,还有其他六界之人也在向着同一个方向飞去。 想必皆是久闻元始天尊的大名前往他的论道盛会的人,不过大家都为了避免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往之间,虽然有意无意的往束玉这边瞟了一眼,但却并未有靠近她们。 九重天虽然极高,但以清言的速度,不过几刻之间便已经到了那里。 天门之处,停留了不少人。 他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低声的谈论着什么,待桑宁和束玉快到天门之时,她便注意到那里的人似乎都不着痕迹地向她们投来了或明或暗的目光。 桑宁倒是真没想到,来参加论道盛会,竟然会遇到这等场面,她悄无声息地往束玉背后移了一步,对着他轻声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以前的元始天尊并不限制慕名前来的六界众生,凡所前往者,皆为客,但后面出了邪神的事天帝称为了避免天界也出现被心怀不轨之人混进来的纰漏,凡是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接需证明身份才可入内。” 桑宁恍然的点了点头,她就说她以前便是常来天界,也从未见过如此多人的盛大场面。 清言煽动翅膀的速度缓了下来,桑宁觉得众人的目光似乎更加热切了起来。 七彩的鸾凤鸟停在了天门边上,男子一身雪衣,是高山仰止不染纤尘的雪,女子着紫色的衣裙,华贵精美,是清妍濯濯的艳,沁人心脾的丽。 般配得仿若神仙眷侣。 众人心里不禁咯噔的一声,难道不久之后六界将会迎来一场喜事了吗? 待上面的雪衣男子和紫衣女子下来之后,鸾凤鸟才缓缓地收起了宽大的两翼,摇身变成了一位俊秀的小生,紧跟在她们身后。 人群中的天族众人,就这么看着束玉把六界之中仅剩的一只鸾凤神鸟当坐骑,只觉得心抽抽的。 这只神鸟约末也是有些奇葩的。 曾经天族将他捧在手心里好好供养不愿意,非要跑去跟着狐族帝君,虽然申山狐族的帝君是无人可匹敌的神。 但一个是坐骑,一个是座上之宾,他们觉得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选当一个坐骑吧,大约这鸟的脑子和他们人的脑子构造不太一样。 不过这些想法,他们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半点儿都不敢透露片刻。 桑宁方从清言身上下,她敏锐的听觉便听到了一两声人群中传来的声音。 “那就是申山九脉的帝君吗?” “雪衣莲花冠,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小生又是七彩暖凤鸟,不是申山狐族的帝君又是何人?” “不是说帝君自从几千年以前就不再踏入天界了吗?这次竟然来了?” “小心点说话,帝君的事岂是我等能随意置喙的……” 束玉缓步上前,在场众人皆微微低头,向束玉行礼致意,顺便给她们让开了一块宽敞的地。 桑宁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将众人的神色看进眼底。 束玉带着桑宁和清言就负手站在那众人让出来的地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未说。 桑宁散慢的扯了扯衣袖上的飘带,华丽是华丽,就是过于的繁复了,光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衣袖飘带都有一大堆,实在是比不上人间衣裙的简洁。 第五十四章 白月光 桑宁还在神游天外,有一道酸溜溜的声音就传进了桑宁的耳朵,“帝君身边那位女子又是何人?” 她不觉竖起了耳朵。 旁边的另外一女子也忍不住八卦道:“她身上那套裙子的衣料似乎是织女每逢月圆夜之时才可织作,上天入地都找不出来几件的,她不会是帝君的道侣吧?” 桑宁扯着衣带的手一顿,无语凝噎。 这群仙子的想法也真的是极其大胆的,丝毫不考虑事实情况。 束玉可是申山狐族的帝君,他若有大婚,六界怎会不知晓? “帝君若是有道侣六界岂会不知他的大婚。”旁边的女子倒是比较理智的分析。 “若非道侣,难不成是申山狐族的哪位狐女?可那还不是有成为帝君道侣的可能吗?” 方才起头的那位女子,似乎也难以辨驳她这个观点。 桑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就说嘛,不能穿得这么华贵,不然指定让人误会。 束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桑宁,嘴角忍不住的上扬了起来。 ”雀鸟纷飞,鸟鸣阵阵,一位女子率领着四位仙娥从人群之中款款走来。 依然是一身纯色的白衣,只不过晃动的犹如花朵般徐徐盛开的裙摆上绣了雀纹,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金色的雀纹若隐若现,倒是压下了她过于柔弱娇俏的面容,平添一分贵气和高不可攀。 妙莺仙子,折柳星君的白月光,严格意义上来说从未插手她们感情,但却在她们感情之中无处不在的一个人。 实在是让人想忽略都难。 妙莺仙子端着让人无可挑剔的礼仪,向束玉和她走来。 待走到离她们三步之距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微微俯身向束玉行了一礼,“拜见帝君,帝君大驾光临,天帝特命我前来迎接。” 桑宁散漫的注视着她,这位妙莺仙子从头到脚甚至连一根头发丝都是一丝不苟的,严谨的挑不出任何差错。 如果说天界的仙子需要一个良好的形象的话,那么这位妙莺仙子应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嗯。” 束玉淡淡的应了一声,却并未向她投去一个眼神,淡漠的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如他的眼底一般。 妙莺仙子也并不如介意束玉的冷淡,她自然而然的起身,依然端着她那张微微含笑、优雅端庄得挑不出不出任何差错的笑容和礼仪,对着束玉说道:“帝君多年未来,天帝陛下甚为挂念,妙莺奉天帝之命请帝君前往圣殿一叙,不知帝君可否赏脸前去?” “天帝相邀,束玉怎会拒绝。” “帝君这边请。”妙莺仙子转身,给束玉让开了路。 妙莺仙子就这样带着她们离开了人多嘈杂的天门。 走出人群,妙莺仙子恰到好处的同他们说话,既不显得聒噪,却也不至于冷淡了客人。 虽然束玉不知在想什么都没有回她一句话,但她仿佛也不觉尴尬一般,自觉的活动氛围,甚至将话头引向了清言和她身上。 不过令桑宁讶异的是束玉有些过于往常的冷淡也就罢了,就连清言这个叽叽喳喳的话唠,竟然也难得的一路沉默。 每次妙莺才提出一个话头,清言就能直接将她的话头绕到死胡同里面去。 看得桑宁都不禁开始为妙音仙子尴尬了起来。 “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如此轻颜妙丽风姿绰约,以前我倒是未见过。”她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看着桑宁问。 清言吊儿郎当的跟在身后呛了她一句,“我家帝君几千年都未来天界了,你没见过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清言公子所说甚是,是妙莺愚钝了。” “知道愚钝便好,不要拿着你那套假惺惺的东西来对着我们,我们申山可不吃你那一套。” 妙音笑了笑,倒也不再说话了。 从头到尾桑宁都还未插上一句话,她们就自顾自的把话给说完了,徒留她一人在风中凌乱。 其实说起来,她对妙莺的情绪应当是十分复杂的。 若论起对错。 她倒也算不上有什么错,毕竟,得人深爱被人喜欢有什么错呢? 所以有时候,这些爱恨的是非恩怨,别说是外人说不清,便是当事人怕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妙莺仙子和折柳仙君有没有成为令众生艳羡的神仙道侣。 有了前面几次碰壁,后面一路上妙莺也识趣的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一个带路人的身份。 快到圣殿的时候,清言忽然有几分急躁了起来,他对着束玉说道:“帝君,清言想着有事……” “回去吧。” “清言公子,可以先回我们给帝君您们准备的宫殿之中歇息。”妙莺仙子适时说道。 清言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看来,他是的确不怎么喜欢天界的天帝,才非要跟着束玉去申山的。 “帝君,天帝陛下就在里面,帝君请进。”到了圣殿之后,妙莺便站在殿门口对着束玉说道。 桑宁看了一眼站在另外一旁的妙莺仙子也乖顺的站在了另外一边。 “桑宁,随本君一同进去。”束玉转头对着桑宁说道。 “我?”桑宁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这种时候,她进去能干什么?不是天帝找他叙旧吗? 束玉挑了挑眉,“不然呢?这里还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她看了一眼殿外面明晃晃站着的好几位仙娥。 这里的人可多呢。 但她还是认命的跟了上去。 毕竟这是在外面嘛,好歹还是要给他这个主子一些脸面的。 “束玉,你来了,本尊可是多年未见你了,块来尝尝本尊这酿的酒如何?” 天帝的声音自里面传来,对着束玉倒是有几分客气在里面。 又是酒? 桑宁不禁腹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个天界的仙族们,竟然一个赛一个的爱喝酒。 她前世与天帝的交集并不多,便是最后扶桑被邪神入体,也不过是天界其他仙族打着降妖伏魔的称号前来的,至于天帝,从始至终在所有的事件中,他的身影都一直很淡。 这位天帝,在位几十万年,也算兢兢业业,但细说起来既没有什么大功也没有什么大过。 桑宁有时候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这样一个人。 第五十五章 天帝 “束玉竟不知陛下什么时候也爱上了酒?” 束玉出声回道,带着一丝淡雅的笑意,语气却平淡,听不出他什么意味。 天帝大笑出声,“这还是有赖于你们神族,若非你们,哪有六界如今的安宁,本尊自然也多了几分闲暇可以用来酿酒喝。” “陛下严重了。” 眼见着束玉的笑意落了下来,天帝似乎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找补道:“你看本尊这酒喝的多了一点,就忍不住胡言乱语了起来。” 束玉沉默。 “就是不知这位小姑娘又是何人?竟能劳动帝君你亲自带着身边,想必于你来说,是非比寻常之人吧?”天帝话音一转,忽然对着桑宁说道。 他看向桑宁,带着几分兴味,却不若外面那些人打量的那般明显,到并未给桑宁多少不适感。 “她是……” “回天帝陛下的话,我是帝君身边的婢女。”桑宁抢先一步在束玉之前开口说道。 “哦?婢女?这倒是新奇。” 他说着又自斟自酌的饮了一杯酒。 束玉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似乎有点不悦她私自打断了他的话,但看到桑宁讨好的冲他笑了笑,他那点情绪又莫名的落了下去。 他无声的叹息。 “不过既然都是客人,那也不分什么高下,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吧。” 天帝笑着说道。 “陛下,这怕是不好吧,我怎么能同陛下和帝君同坐一桌呢。”天帝方一说完,桑宁便开口拒绝。 她对天帝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但是也的确对他不怎么喜欢得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前折柳仙君总说天帝于他有知遇之恩,以至于现在她都对于这个都没有多大交集的天帝都有几分迁怒起来了。 凡人修炼成仙,没有千万也有百万,那么多的天之骄子,自以为的天赋异禀,到了仙界之时,才会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仙外还有神,是他们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大多数的凡人成仙之后,也就尽归普通,寂寂无名。 只有少数的凡人,最终才能成为掌管一方权炳的仙君仙子,不然也不过是九重天上一个无人知晓的普通仙族罢了。 而对于折柳仙君来说,他能够成为一方仙君,天帝的赏识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天帝笑了两声,竟也并未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反而悲悯的说道:“六界众生,自天地分开便已存于世间,哪有什么上下高低之分,本尊除了比你多一个天帝的身份和你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桑宁一愣,到不妨想到高高在上的一界之主竟然会如此说。 或许。 他的确是一个泽爱众生的天帝。 “陛下所言甚是,那桑宁便却之不恭了。”桑宁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 “桑宁?这是你的名字?” 天帝本是笑着的,听她说此名却忽然问道。 “桑宁正是我的名字。” “这是谁取的?倒是甚为不错。”天帝笑着看了一眼束玉,带着一丝揶揄调侃。 桑宁便知,天帝或许是误会了,她连忙解释道:“陛下,小女子的名字是小女子自己所取,同帝君没有任何关系。” “这样啊。” 天帝若有所思。 “倒也是凑巧了,几千年前,为六界众生而献祭神魂的紫幽神女,也是叫这个名字,更不凑巧的是,她是紫藤萝一族,姑娘恰巧也是。” “或许,我与紫幽神女也有什么不得了的缘分吧?” 桑宁看着天帝大言不惭的回道。 她现在灵力虽大大提升,但在天帝这种活了几十万年的仙面前,被他一下子看出真身本体,本也不在意外之中。 天帝又自饮了一杯,“姑娘胆识不输紫幽神女!紫幽神女要是知晓她守护的族人千百年后再次诞生,想必也甚为欣喜的。” “谢天帝陛下夸赞。” “这一说起来看本尊都忘了正事了,帝君,这是本君新酿的一种酒,名为醉梦,品尝起来实为妙哉妙哉,你尝尝看?” 天帝说着挥了挥衣袖,桌面上便凭空多出了两只空着的琉璃盏,他随后便在两只琉璃盏中盛上了满满两杯酒。 血红色的酒液映衬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灵力充裕流光转换。 随着酒液倾泻而下,喷香扑鼻的酒香就入了桑宁的鼻孔。 不必品尝,她便知道这酒必非凡品,若这酒真为天帝亲手所酿,那他对酿酒之上倒的确有几分专研之道。 “束玉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束玉实在是不善饮酒,若束玉善饮酒自然十分乐意陪陛下一醉方休,可我这沾酒即醉,怕是不能陪陛下饮这一杯了。” 束玉垂眸看了一眼琉璃盏中的酒,墨色的眸子里带着三分歉意,四分无奈。 任谁都挑不出半点不是出来。 桑宁的目光不着痕迹的闪了闪,束玉不善饮酒?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他以前可是千杯不醉的,怎么会突然就不善饮酒了? 桑宁低头再次瞟了一眼那两杯飘香扑鼻的好酒佳酿。 心底倒是无端有了几分异样。 天帝还未放下酒壶的手,微微的顿了一下,“倒是未曾想到帝君竟然不善饮酒,这真的是本尊的不是了。” “束玉不常来天界,天帝不知本也无可厚非。”束玉轻笑了一声。 “本想着同帝君小酌几杯,却没想到这愿望竟是不能实现了。” “实在是抱歉。” “无事,那本尊便改日再请帝君喝茶,帝君意下如何?” 束玉犹豫了一下,“束玉……” “天帝陛下有所不知,咱们帝君也不是很爱喝茶,咱们帝君日日就喜欢闭关修炼,什么东西都不吃,你非要给他送东西,她还同你置气呢。” 桑宁忽然出声插嘴道。 束玉听着桑宁出声,微微勾了勾唇角,算是默认她的说法。 但又假意轻斥了桑宁一句。 “这样么?倒是本尊对帝君了解不周了。”天帝沉思,看着那两杯未动的酒,有几分遗憾。 “既然帝君不喜茶酒,如此那本尊就只同帝君您叙叙旧便好。” 束玉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天帝又连着自斟自酌了几杯,说起话来渐渐有几分缓慢,想必是有些微喝醉了。 第五十六章 永生铭记 束玉也没有怎么阻止,他就这么淡淡的端坐于一旁,悠哉悠哉又漫不经心,任由天帝自己越喝越多。 桑宁自然也是不能说什么。 “帝君这么多年都不愿再踏足天界,可、可是还在怪罪本尊曾经的决定?” 天帝忽然语气迷蒙的问道。 “陛下喝醉了。” 束玉清清的出声。 天帝仿佛并不在意他说什么,反而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本尊知道,帝君一定是怪罪着本尊的或者也怪罪者仙族所有的人。” 他停了一下,仿若陷入过去,渐渐有几分激动,“帝君大约是觉得仙族忘恩负义,受你们神族庇护却在危难关头抛弃你们而去,甚至兵戈相向,以至于,以至于逼得紫幽神女不得不献祭神魂再不负往生……” 桑宁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不由得呆了一下。 她的指尖微微的捏紧了几分,然后又缓缓的松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无知无觉地坐在一旁当一个透明人。 束玉却忽然冷漠了起来,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寒意,“束玉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天帝苦笑了一声,似乎情绪越发的激昂,了起来,“帝君,本尊是为天帝,代表的是仙族一界众人,就如同帝君,你的身后有申山九脉的狐族一般,本尊同帝君一样,高处不胜寒终归身不由己。” “帝君也不必自责,你没能……” “依本君看,陛下当真是醉了,束玉出去请人进来侍候陛下。”束玉出声打断了天帝还未出口的话。 他忽然起身,一把拽过桑宁的手腕,便直接往外面走去。 桑宁陡然被他一拉,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他便拉着她出了圣殿,直接将天帝扔在了里面。 “帝君,咱们就这样直接走了吗?” 在宫道上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桑宁才回过神来低声问道。 束玉连大门都没有走,拉着她不过瞬间就直接出来,也不知这又是仙界的那一条宫道。 桑宁默默的思索着天帝方才还未出口的话,也不知道他接下来是要说什么,让束玉的反应如此之大。 束玉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浑身冒出来的寒意竟比霜月宫外的雪还要更冷了几分。 他紧紧的拽着她的手腕,不受控制般的用力,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拽断了一般,捏得她深深的疼。 桑宁无声的吸了一口冷气。 “束玉?你、你怎么了?” 她再次出声问道。 束玉忽然转过身来抱着她,还未等她看清他的神色,他便抱着她一个闪身到了一间宫殿里面,宫殿未点灯,犹如陷入了雾霭霭的夜,暗淡朦胧。 他抱着她往宫殿旁的一根柱子上压了过去,力道大的吓人,却也在最后一刻仿佛恍然间多了几分理智伸手扶住了她的后背,不至于将她深深撞到柱子上面去。 但就这一下,还是将桑宁吓得够呛。 他将她圈在宽大的柱子和他之间,似乎在低头凝视她? 桑宁被他桎梏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毫无动弹之力。 殿内太黑,她有些看不清束玉的神色,只能听见他越发浓重的粗喘,还有楛在她腰间越来越紧的手臂。 桑宁内心只冒出一个念头,便是束玉不太对劲。 “束玉,你怎么了?” 束玉还是没有出声,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无端的想要赶紧躲开可却又怎么都挣脱不开。 桑宁费力的挣扎了起来,她一边用起灵力一边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实在有些吓人……”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天帝方才所说之言,虽然的确有些不好听,倒也不算说错了什么,而且天帝似乎喝醉了,可能也算是酒后吐真言。 只是不曾想,束玉的反应如此之大。 “桑宁……”束玉忽然叫了她一声,他低沉喑哑的声音,尽在她耳畔回荡。 “怎么了?”桑宁一愣,脱口而出。 束玉忽然紧紧的抱住了她,他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面,一声声的叫着她的名字,他仿佛进入了梦魇之中,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仿若一只淋了雨的猫,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往你身上钻,你方一呵斥,它又可怜兮兮的叫唤,惹人无端生疼。 她手心莹紫的灵力慢慢弱了下去,归于沉寂。 桑宁无端想到自己做噩梦的时候,大约也是这般的痛苦,醒不来又走不出来。 原来,束玉也会心有迷障吗? 她忽然就卸了浑身挣扎反抗的力道,任由束玉抱着她,他唤着她的名字,她便应一声,然后伸手轻轻的在他后背拍了拍,低声的说道:“别怕,都会过去的。” “什么人在里面?!” 外面一道警惕的声音传来,桑宁正打算提醒束玉,他便抱着她消失在了那里面。 等她们再次站在一处光亮之地时,束玉又恢复了他高高在上的模样,白衣雪华,不染一尘,仿佛方才只是桑宁的一场错觉。 他轻咳了一声,自然而然的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然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出声说道:“也不早了,先回去歇息吧,论道大会,明日才开始。” 说完便直接往前走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桑宁被他这忽好忽坏的情绪弄得着实懵了一会儿。 而后只得认命的小跑几步跟上了束玉,不禁开口劝慰,“帝君,仙途漫漫,终有一日,过去曾经皆化尘土,不再徒惹心神不快。” 束玉却忽然转头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说道:“过去曾经,本君永生铭记不忘。” “……” 她撇了撇嘴,好心当做驴肝肺。 “桑宁,不是所有过去曾经都应遗忘,爱的人自然要记住。” 桑宁一怔,不曾想他说的竟然是这个意思,又不觉点了点头赞同道:“帝君所言甚是。” 噩梦和痛苦应该遗忘放下,但爱与守护应该永生铭记。 “帝君,明日的论道大会,我可以不去吗?”桑宁绕着手指同束玉打着商量。 她实在不耐于听什么论道不论道,她始终觉得道心不是这么来的。 光是只言片语的论道,哪能悟出真正的大道。 第五十七章 敌意 对于哪些能在元始天尊那里的论道大会上得道成神者,他们从来缺的都不是道心,而是一个明悟道心的契机而已。 而她已经不需要明悟什么道心了。 “不行。” “为什么!”桑宁有些不服。 “作为本君的婢女,怎么能偷懒?” “帝君,压榨也不是你这样压榨的,婢女也是需要休息的好不好?” “本君说不行就是不行。” 束玉说完,他忽然的问道:“本君何时压榨你了?难道不是你自愿跟随本君的吗?” 呵…… “帝君说的没错!” 最后桑宁还是不得不乖乖跟着束玉去了元始天尊的论道盛会。 一路上所遇的六界八荒众人每见束玉便停下来向他行礼致意,同时皆不知痕迹的将目光在桑宁的身上转悠了一圈。 见到束玉平静得仿佛能看透他们的目光又只得悻悻地移开了视线。 顶着众人打量来打量去的目光,桑宁最后是彻底的麻木了,她端起了无懈可击的浅笑,同束玉一起回应那些人。 “折柳仙君,仙君闭关百年,不知可有所收获?” 背后之人的谈笑风生不期望然地传入了她的耳尖。 桑宁完美无缺的笑脸裂了一下,她面上淡然温雅的神色颇有几分崩不住了。 她就知道,在元始天尊的论道盛会上,有些人一定是避不开的。 束玉不着痕迹的瞥了她一眼,含笑回应了嘴角忽然就这么缓缓的低垂了下来,眼底染上了一抹星星点点的寒。 “百年闭关,自是会有一点收获的。”带着一抹清淡的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桑宁看不见他,却无端能够清晰的想起他现在应当是什么样的神色,应当是温雅无害,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就如同妙莺仙子一般,她们都是那种在人前人后都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的。 她们这样的大概就注定是天生般配的一对。 “那就恭贺帝君仙力再上一层楼了。” “多谢。” “桑宁,发什么呆呢?”束玉忽然漫不经心的睇了她一眼,似乎是突然才发现了她的走神。 束玉的声音带着同申山如出一辙的冰雪清澈,渐渐透过层层迷障,问到了她的心底。 桑宁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后面的声音离她们越来越近,而桑宁方才提起的心却在这一刻慢慢的放了下来。 仙君也不过只是仙君而已,同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千百年之后,没有什么不会改变。 桑宁忽然就轻轻嗤笑了一声。 不知是在嘲笑自己之前的懦弱畏惧,还是在嘲笑她再来一世,却没了前世的张扬无畏。 “帝君,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很幼稚的笑话。” 束玉的目光落到了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淡淡的回道:“既然是幼稚的笑话不想也罢。” “帝君说的很对!” 忽然觉得他硬拉她来这个论道大会,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有些东西,只有真正去面对,才不会成为心里的魔障。 前尘如梦,往事如风。 皆会烟消云散。 “拜见帝君。”桑宁不过愣神的片刻,折柳仙君便已经走上前来,朝着束玉微微拱手行礼。 虽是低头行礼,却不见半分恭敬,反而有几分不屑之意在里面。 她还是第一次见折柳会对一个人带有如此大的敌意。 她也不过死了几千年,怎么一切的事情都变得有趣又奇妙了起来,连束玉和折柳星君都成为了敌人,实在是有几分不可思议? “帝君,元始天尊请你进去一叙。”几乎同时,里边出来了一位仙童,对着束玉恭敬的说道。 “你去回一下天尊,束玉稍后便来。”束玉浅笑着同仙童说道。 仙童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束玉仿佛才想起这边的折柳星君一般,对着他散漫的说道:“原来是,折柳仙君,本君方才竟未认出仙君来。” “帝君多年未踏入天界,不识得君屹本也在常理之中。” “呵……”束玉似嘲似讽的冷嗤了一下,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 周围的人见他们之间的氛围,渐渐冷凝了起来,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几步。 毕竟要是天地之间六界唯一的帝君同一方无人能及的仙君打了起来,遭殃的也只会是他们这群池鱼。 为了避免被误伤,还是赶紧让开一块空地的好。 这白芨帝君和折柳仙君明明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也不知道何时竟生了如此大的敌意。 要说白芨帝君神力高深,曾经自在张扬,有看不上别人还算得上是常理之中,可这折柳仙君,对所有人可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实在是难得见他明面上表现出来对谁有几分不喜欢。 要说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便只有那位已经献祭几千年的紫幽神女了。 他们也只隐约的知道,紫幽神女和白芨帝君似乎从出生开始便不怎么对付,而后面紫幽神女同折柳星君似乎快要有结成道侣的意思。 后来大约是邪神出世,紫幽神女为了六界众生自愿献祭,大约这段感情就这般无疾而终了。 要说白芨帝君是因为折柳星君是紫幽神女所爱之人,而对他看不惯,这倒是有些牵强了起来。 众人私下觉得他们应该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恩怨,只是众人都不得而知罢了,不然不至于因为这七拐八拐的关系而互相敌视。 束玉的威压不自觉的落了下来,折柳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一般,依然固执的站在那处,同时自身青色的灵力也随风而起。 眼看着立马都要打起来了,纵观形势,桑宁觉得她也还是赶紧退开为妙,不然她可能也要成为一条池鱼了。 她的身体方做出了反应,一步还未跳开,几乎同时,就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清清泠泠地暖,不用看,她便知道是束玉。 “帝君,你快放开我……”桑宁也还顾及着这是在人多势众的地方,声音倒也是极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帝君。我可是在为您打人腾地方,难不成你忍心看我在你们的灵力之下被打成一根死了的藤萝吗?!帝君,你真是好狠的心……” 第五十八章 君子风度 还未等束玉说话,桑宁便假意的抹了抹眼睛控诉道。 她将声音控制到极低,仿佛是凑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束玉的额角跳了跳,他有些头疼的一把将想要跑开的桑宁拉回来,咬牙切齿的问道:“谁告诉你本君要打人了?” “你们……” 你们这架势难道不是要打架的前兆吗?桑宁眼神示意的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折柳仙君。 “本君像是那般野蛮的人吗?本君一向秉承君子风度,岂会和他打架。” 一道神谕在她脑子里响起,她对上了束玉有几分无辜的眼神。 桑宁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好了,随本君进去见元始天尊。”束玉放开了她的手,淡淡的说道。 她们方才的对话不过在几息之间,众人害怕束玉和折柳仙君打起来,退开了较远的距离,也就没有注意到她们俩的动作,只能隐约的看见束玉似乎从他身旁的仙侍说了几句什么。 便带着他身旁的仙侍,直奔元始天尊的内殿而去,独独将折柳仙君晾在原地。 这种神仙打架的场面,他们这群小喽啰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待束玉离开之后,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凑上前去和折柳仙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折柳仙君也并未因为方才之事而迁怒其他,依旧温柔文雅的同众人交谈。 但也只有他看到了束玉方才同桑宁不同寻常的动作。 折柳先君的眸色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寒暄完倒也识趣的没有再继续打扰。 “原来帝君同折柳仙君有仇啊?” 束玉忽的转头,一双凤眸就这般盯着她,仿佛要看见她的眼底。 桑宁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一愣,她本能地躲闪了一下目光,装作无意地看向旁边路上的花花草草。 半晌。 束玉什么都没有说,转头继续往里走。 桑宁才悻悻地收回目光,乖顺的像一只鹌鹑一样跟在束玉的身后。 若无必要,绝不多说一句。 “束玉,许久未见。” 上首的原始天尊是一位童颜白发的老头,见着束玉她们倒是乐呵呵的邀请她们坐下。 “也不算太久,不过仙尊两次闭关的时间罢了。” “这次终于愿意来了,本尊还以为你又要找什么借口推脱不见。” “束玉得之所愿。”束玉答非所问的笑着说道。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懵懵懂懂的桑宁,眼底倒是带上了几份真真切切的笑意。 “哈哈哈哈那本尊就先恭贺束玉了。” “……” 后面束玉和元始天尊聊了些什么,桑宁竟然一句话都没听见了,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殿中。 “本君倒是不曾想,你竟然能直接睡着,这个定力和心大程度,怕是六界之中都无人能及了。” 束玉见她醒过来,还忍不住出声嘲笑了她几句。 桑宁还处于才醒过来的迷糊之中,听他此言才大概猜到是什么一回事。 她方准备出言反驳,束玉又忍不住添了一句,“还得劳动本君将你亲自带回来……” 他摇了摇头,撑着额头,颇有几分一言难尽的模样。 桑宁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她们进入元始天尊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竟然除了元始天尊和束玉开头那一段对话以外,后面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桑宁想不起后面发生的事情,只得这么憋屈的认了下来。 但她心底其实是不怎么相信束玉所言的。 在那种场面下,她竟然莫名其妙的睡着了,实乃是有些不可思议。 说不定就是束玉不想让她听到他和元始天尊的谈话内容,故意对她施了什么仙术? 但以束玉那个死要面子的傲娇性子,肯定不愿意说实话,所以就把原因赖到她身上。 桑宁懒洋洋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既然不愿意让她听到她便不听就是,作为婢女,偶尔装一装,让他自以为他的行为天衣无缝也颇有几分好玩。 “那实在是谢谢帝君了,帝君大恩大德桑宁必定铭记于心!” 元始天尊的论道大会要讲七七四十九天,自从那一日被束玉硬拖着去又被他以睡着的名义不知何时带回来了之后。 桑宁便越发的懒散了起来,后面束玉便也没有要求她必须去,她也乐得清闲自在,就此待在宫殿之中不出门,不是趁着天界灵力修炼,便是睡大觉。 以至于她常常睡了一大觉起来便发现束玉应该又去了什么论道大会。 眼看着论道大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这一日束玉离开之后,桑宁方一出门竟然就遇上了天帝。 “拜见天帝陛下。”迎面撞上了天帝,桑宁躲闪不及,只得低头行礼。 “本尊记得,你似乎是帝君身边的那位仙侍?” “回陛下,正是。” 天帝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叫住了她,“怎的没同你家帝君一起去元始天尊的论道大会?” “帝君嫌弃我听不懂元始天尊高深莫测的道法,让我自己呆着。” 天帝听她此言,不禁笑了两声,“元始天尊的道法的确深奥,若能听懂悟道怕是离飞升也只剩半步之遥了。” “不过听不懂也可多去听听,毕竟你好歹也属藤萝一脉,你们的先祖可是出了不少的神族,你当也不能丢她们的脸面才是。” “天帝陛下教诲的是。” “若有什么不懂,也可以来问问本尊。” 桑宁一愣,天帝笑着补充了一句,“本尊对于千百年前藤萝一族的传承灭绝很是惋惜,不曾想多年以后还能再见藤萝一族的后代,忍不住希望你也同你的先辈们一样。” “谢谢天帝陛下。” “对了,天界的藏书阁倒是收录了不少你们藤萝一脉曾经的故事,你若是感兴趣可以趁着论道大会的机会也去看一看,我看你也不过年仅几百岁想必对这些东西也不是很了解。” 天帝看着她,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看着一个晚辈。 桑宁也友好的回了他一笑,“既然天帝陛下如此说那桑宁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现在就想去陛下您们天界的藏书阁,陛下不会介意吧?” 桑宁俏皮的歪了歪头,看着天帝,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第五十九章 巧舌如簧 天帝不防她说风就是雨,着实呆了一下,然后大笑道:“本尊自然不介意。” “来人!”他说完,便对着虚空唤了一声。 “参见陛下!”一位身披银色铠甲的男子跪地叩拜。 天帝侧身对着地上的男子吩咐,“银魂,你带这位小仙子去天界的藏书阁。” “属下遵命,仙子请。” 桑宁眨了眨眼,暗道这天帝陛下的行动力的确够快。 还仙子,当真是十分看得起她。 “万分感谢天帝陛下,桑宁无以为报便送天帝陛下一朵花吧。”她说着掌心粉紫灵力微动,一朵小小的紫色藤萝花就卧在了她的掌心,她将它递给了天帝。 天帝倒也没有同她客气,十分自然的接了过去。 直到桑宁随着那个侍卫走远,天帝才收回的目光,再次看了看手掌心里那一朵小小的紫色藤萝。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的勾了勾嘴角,然后收拢手指,转身离去。 不过几息之间,那位名叫银魂的侍卫便带着桑宁来到了藏书阁。 他递给了藏书阁外守门的侍卫一张天帝的令牌,随后他们便恭敬的打开了门。 桑宁随着银魂进入了天界藏书阁内,浩如烟海的古籍让整片空间都充满着墨墨的古香。 她随意的在里面转了两圈,而后施展灵力,半晌,她才堪堪的收回了手。 桑宁微微的皱了皱眉。 申山狐族的藏书阁内没有有关神魄之书,已经够意外了,却不曾想这偌大的天界藏书阁内竟然也没有相关书籍记载。 总不至于六界之中,只有她们云境八荒的藏书阁里面有过相关记载的古籍吧? “仙子需要什么书?可告知属下,属下替仙子寻找。”旁边的银魂突然说道。 桑宁摸了摸下巴,看着他轻挑的说道:“没想到你们天界的藏书阁内,竟然也没有人间的话本子。” 银魂沉默了一瞬,似乎觉得她有几分大逆不道,他板着脸教训道:“仙子不可胡言,这里是天界的藏书阁,自然不会有人间的那等俗不可耐之物。” 桑宁眨了眨眼睛。 她无聊的打了一个哈欠,“那便算了吧,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了,麻烦银魂大哥替我跑一趟了,记得回去代我向天帝陛下表示一下我深深的感谢。” 银魂皱着眉头看着她,似乎对于她这种行为十分的不解。 天界藏书阁收录着许多珍奇古本,在天界若没有点地位的神仙,连随意进出藏书阁的资格都没有。 天帝独独允许她这样一只小小的精怪来此处,她竟然满脑子只想着人间那满大街都是的话本子。 实在是匪夷所思。 桑宁看着银魂极其纠结的神色,忽然低声对他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点都不爱看书,刚才不过是看到天帝陛下有此好意,我不好拂了天帝陛下的意,才不得不来这的。” “不过这件事你可不能回去告诉天帝陛下,要是让天帝陛下知道了,他一定会不高兴,那样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银魂不禁退后一步拱手行礼,他收起脸上的思绪,一本正经的回道:“仙子误会了,属下并无他意。” “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解你之惑而已。” 桑宁说话便打算转身离开,谁知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些动静。 “折柳仙君好,妙莺仙子好。” 她踏出去的脚步又不知不觉收了回来,桑宁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银魂竖起了食指示意他噤声。 银魂看着她这番动作,有几分不屑了的起来。 仙侍就是仙侍,即便是身为藤萝一脉,即便是跟在帝君身边的仙侍,也是一样的小家子气,也不知陛下究竟看中了她哪点,竟然允许她来天界的藏书阁。 “天帝允许你前来,何必躲躲藏藏?” 桑宁却仿若没有听到银魂轻蔑的话语一般,她施展灵力笼罩住了她和银魂,而后静悄悄的站在古书后面猫起了腰,透过层层叠叠摆放着的古籍的缝隙往外看去。 银魂看着她的动作,僵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想要出声提醒外面的人又想起天帝的吩咐,生生的忍了下来。 “仙君可明白,大道无情,走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出乎意料桑宁的是,首先开口的竟然是妙莺。 她站在距离折柳三步之遥,依旧端着那副无懈可击的礼仪,平静无波的说道。 更出乎意料的是,折柳仅仅只是撇了她一眼,便转身往一处书架走去,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桑宁眉头一扬,难不成今日她竟然还能阴差阳错的看一场好戏? “妙莺也是好意,仙君若是听不进去便罢了,反正在这天界的藏书阁内,仙君是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她扬着下巴,端的是高高在上,也并不因折柳未听进她的话而有任何的苦恼之意。 找不到他想找到的东西? 桑宁默默的咀嚼着这句话。 “我的事与妙莺仙子没有任何关系。”折柳仙君冷淡地回了她一句,继续转身错开了她。 “若非天帝陛下的意思,我也不会多此一举来劝仙君。”她说完便转身出了藏书阁的大门。 徒留折柳仙君一人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他也出了藏书阁。 桑宁惊讶的听了个大概,着实有些迷糊了起来。 这两位现在的状况怎么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待他们走后,她自然而然的收起了隐藏身份的灵力,脑子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思索。 “银魂倒是不曾想到仙子竟然还是这等能偷听墙角的小人。” 银魂不屑的冷哼道。 桑宁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意,“我怎么能算得上偷听墙角,难道不是我比她们先来这里了吗?” “……” “仙子……当真是巧色如簧。” “谢谢夸奖!” 眼看银魂的脸都气黑了,桑宁忽然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说道:“这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倒是有几分般配,若是放在凡间的话本之上这应该叫做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你的想法可真是不一般的活跃。”银魂嗤笑了一声。 随后他又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同天帝陛下一样,一心心向大道,才不会同凡尘俗子一般困顿于凡心。” 第六十章 天水之南 “哦……原来如此,那倒是我狭隘了。”桑宁散漫的回了一句,似乎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 银魂被她十分无所谓的态度气得了气血上涌了几分。 桑宁又像恍然被点醒般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多谢你,我就先回去了,要是回去晚了,说不定我家帝君该生气了。” “哎?” 还未等银魂反应,桑宁便消失在他眼前,他愣了一下,隔了片刻才抬步离开。 “陛下。” 银魂恭敬的立在大殿上,低头向上上首坐着的天帝行礼。 “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帝笑道。 “回陛下,那精怪自蛮荒而来,粗俗不堪,丝毫不知陛下给了她多大的恩典。”银魂皱眉头回道。 天帝里似乎有几分好奇,“哦?你倒是仔细说说?” 银魂沉默了一下,似乎有几分难以启齿,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道:“她竟然想在天界的藏书阁内找话本子看,实乃是、是大不敬!” “这样?小姑娘倒是有几分有趣。”天帝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对此倒是并未见多大的怒火。 “下去吧。” 等到银魂退出去之后,他才恍然想起,方才竟然忘了同陛下说,桑宁偷听了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谈话一事。 但他随后又想了想,仙君仙子的谈话也并未有太大不妥,她一个小小精怪,便是听一两句也不是多大之事,并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桑宁出了藏书阁,便悠哉悠哉的在天界闲逛。 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桃花林,如今并非人间四月,天界的桃花却依旧开得繁茂昌荣,红粉一片,迷离又清艳。 她被吸引得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一路走进了桃花林中,桑宁无意识的伸手抚摸着桃枝,重生一世,她也没能回到云境八荒,也不知桃夭现下如何了。 以桃夭那嫉恶如仇、恩怨分明的性子,她就知道她必定不会来这次元始天尊的论道盛会。 但时过境迁,便是让桑宁现在论起来,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怎么算是对,怎么算是不对。 对于六界众生来说,邪神是无往不利的存在,自它诞生以来,便天地不宁,六界不安,生灵涂炭。 而扶桑受她之累被邪神附体,不受控制,她也找不出方法,逼出他体内的邪神。 而六界众生,自然也不能允许他的存在。 但便是如此,那也是温雅的扶桑,是她藤萝一脉最后的一位亲人,是护佑她千年伴随她成长的扶桑。 她是神,可是那一刻她却从来没有那么迫切的希望她不是神,那么她便可如世间所有歪门邪道一般,不顾大局,不顾众生。 只求她敬重之人活着。 可惜,她不能这么做,心怀天下的扶桑残存的意志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最好的结局,也就只能如同她们最终一样,重归混沌。 “哟,这是哪家的仙子?竟然跑到老夫的桃花林中来了,既是有缘,不若过来同老夫一起共饮一杯。” 桑宁还在怔忪之间,熟悉的声音便叫住了她。 “姻缘仙竟然愿意将您的好酒分给我一杯,这要是让族长知道了,怕不是都要惊掉下巴?” 桑宁笑着走上前去,顺势便坐了下来,拿过她旁边的一坛酒,便大饮了一口。 她不常喝酒,只偶尔小酌几杯,却也不得不承认,酒的确是个好东西。 有时候,酒醉一场的确可以忘掉许多烦恼,即便是暂时也已经足够了,不愧有解忧之名。 “好酒!” 她豪饮一口,放下酒坛随意的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够豪气!这个是老夫特意收集林中花开最盛的桃花所酿制的百年佳酿,今日你恰好撞见了,那可是你们族长都没有的福气,别说族长便是你们帝君也没有!”姻缘仙潇洒大笑。 桑宁忽然也懂了,为什么他能够和申山狐族的族长成为知己好友了。 这品性真真是颇为相似。 “那当真是我的缘分呢!”桑宁笑着回道,又提起酒坛大饮了一口。 姻缘仙一拍桌案,十分欣赏她的态度,瞬间石桌上又凭空多了几坛好酒佳酿,“老夫一个人常待在桃林里也无人过来作陪,实为是寂寞,如今正好遇到你,咱们不醉不归!” “好啊!不醉不归!” 没过一会儿,好几坛酒下了肚,桑宁却仿佛丝毫醉意都未感受到,她不禁叫道:“你这酒酿得大概是不怎么好,竟然都喝不醉!” “小姑娘这话就不对了,老夫的酒可从来没人敢说不醉人的。”姻缘仙一本正经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喝了整整三坛还是毫无醉意呢?” “大约小姑娘心中愁思太多,酒难醉人。” “是吗?” 又两坛烈酒下肚。 桑宁抬起脑袋费力的睁大眸子向姻缘仙看去,他还在慢悠悠的小酌,她却无知无觉的垂下了脑袋,靠在了石桌上。 她做了一个梦。 分明只有百年,却耗尽了她一生。 桑宁忍着浑身的剧痛睁开了眼睛,便看见了一身青衣,墨发折柳而挽的仙君,正背对着她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是你救了我。”桑宁嗓子干得冒烟,她沙哑着声音问道。 “嗯,君屹途径此地,恰巧遇见神女伤重,便私带神女来此地疗伤。” 他转过身来,笑得温柔。 那次正好是天水之南出现的凶兽,她特意前往,待灭了的凶兽之后,却不想在那里意外遭遇了埋伏,被人所伤,伤势极重失了意识。 “紫幽神女,这是我采的药,你先敷一下吧。”他小心的将草药放在她床边的桌案上,便出去轻轻的掩上了门。 君子文雅,守礼又规矩。 当时那黑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失传已久的魔毒,竟然直接让她受了重伤,神力大损,昏迷了整整几十天才再次醒来。 醒来之后便知是折柳仙君救了她。 认真算起来,那并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天界,扶桑带她前往参加西王母的蟠桃宴之时。 但那时她与折柳星君也不过一面之缘,遥遥相对,连一句话都未说上,虽说当时她的确觉得他不愧于世人对他的滔天赞颂,可除此之外也并无他意。 第六十一章 天劫 她虽爱好美好之色,却也向来淡然,何况折柳仙君有那般赞誉更多胜在气质脾性,光论美色,毫无疑异应是束玉。 却不想再次见面,他竟已经成了她的救命恩人,那时候桑宁伤重,需要慢慢调养恢复神力,给扶桑传了信后便在天水之南住了下来,折柳仙君也顺道陪着她在那留了下来。 她们在那里待了整整百年,一起闭关修炼,一起谈天论道,从人世变幻到六界大事。 百年,于神仙来说,不算漫长,却也是不短的时间。 朝夕相处让她们渐渐心心相惜,无端生起了风花雪夜的情愫。 神仙向来自由,既是相爱,并也无关乎其它。 他们谁也没有明说,可是却默契的更近了一步。 有一日,折柳抱着她坐在漫天星辰之下,眼底盛入星光,也装入了她,令人一眼便迷失沉陷。 她依旧记得,他同她一字一顿的说,“桑宁,陛下待我如父如友,待你神力恢复,我便告诉陛下想同你结为道侣,可好?” 那时她是在想着什么? 她只觉得整颗心都仿佛被抛进了蜜罐,甜的让她找不清东南西北。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时便想着,待她实力恢复,回到云境八荒,便告诉扶桑。 她有喜欢的人了。 她也想同他结为道侣,漫漫仙途,相伴同行。 可惜,有些话似乎注定了永远无法说出口。 有些东西早有痕迹,只是她选择性不多想便以为还可以一如从前,不会改变。 一次她闭关出来之后,再次见到折柳仙君,忽然觉得他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桑宁疑惑,便直接问道:“君屹,你怎么了?” “我回天界的时候。处理了一个歪门邪道,心神有些损耗……”他惨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说道。 当时桑宁虽然觉得不对劲,却也并未多想,她那时天真的以为,他永远都不会骗她。 她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的解释,却不曾注意到他越来越冷淡的眼神。 也或许不是没有注意,而是她不愿意多想。 时间就像按了加速键,飞速的倒退,又飞速的回旋。 天水之南百年修炼,她终于神力恢复,却迎来了最致命的一击。 折柳仙君站在她面前,向她讨要她的藤云玉清。 “妙莺,她受了重伤,如果没有你的藤云玉清,她会死的。” “妙莺与我相识于微时且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 “那我呢?君屹,我又算什么?你知道藤云玉清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妙莺去死。”他忽然厉声吼道,失了以前的气度。 那时桑宁从未想过的。 温柔如水的折柳仙君有一天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别的女子而歇斯底里。 桑宁忽然发现她竟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仙君心中,她比我重要是吗?” “你们不能相比。” 桑宁只觉得这一切十分的可笑,可是她的骄傲却不允许她低头,“所以,为了她,折柳仙君原来也会假惺惺的待在我身边,只为图谋我们藤萝一族的藤元玉清?” 她冷漠的问出声,换来他无边的沉寂。 “仙君忍气吞声的在我身边待了百年,当真是难为你了,此情天地可鉴,想必上天不会让你的心上人死的。” 最后他仿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突然回道:“是,从始至终不过都是为了藤元玉清。” “你以为你想要我就会给你?”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藤元玉清在她身上。 只要她不想给,没有任何人能够随意拿去。 “我救了紫幽神女一命,想要借你的藤元玉清一用。”折柳星君继续固执的说道。 桑宁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大笑出声,“但本神就偏不给你。” “如果我偏要呢?” “就凭你,也配同我打。” 绕是折柳仙君的仙力再强大,也比不上神力恢复的桑宁,他自然也未能拦住她。 后来她时常觉得,天水之南相依相伴的整整百年就像一场盛大又荒诞的梦。 上天只想让她经历,从未想让她得到,待到梦醒时分,只觉过往,痛苦不堪,却又无力改变。 然而,一切劫难却不止于此。 待桑宁再回到云境八荒,扶桑却语气凝重的告诉她,云境八荒的雷劫要来了。 得之必失之,有舍才有得,天道向来如此。 云境八荒,收容世间灵力低微的精怪,庇护她们的同时,她们自身本应抵挡的天劫,就得需要云境八荒的守护神来抵挡。 云境八荒千百年的安稳是由境主一人独挡天劫换来的。 而云境八荒的天劫,从来没有规律可言。 仿佛天劫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自从上一位云境八荒的境主陨落,扶桑为了庇护云境八荒,便将自己的命脉与云境八荒相连,他自然便能够提前感知天劫。 “桑宁,我预知此次天劫凶险异常,恐是我云境八荒之难。” “扶桑,不是还有我在吗,我可是神,再凶险的天劫,难不成还能大过我不成?” 扶桑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桑宁,我总觉这次天劫来的蹊跷又异常,虽说云境八荒的天劫向来都没有定数,可天道感念云境八荒的好生之德从不会有这么重的天劫。” 那时桑宁不懂扶桑的担忧,实在觉得他有些言过其实,她的神力虽未至鼎盛时期,但也不至于连云境八荒的小小天劫都挡不住。 她暂时强迫自己忘却天水之南的回忆,在云境八荒里潜心修炼,以神力倾注云境八荒的结界。 可她不曾想到,扶桑的话真的一语成谶。 在天劫的前一日,桑宁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云境八荒的浩劫。 那是云境八荒千百年以来,遭遇的最厉害的一场浩劫。 九九八十一道劫雷,每一道都直冲她们而来,丝毫不带喘息之力,前面几代云境八荒境主神力所倾注的结界,在天道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神力四散,结界破碎。 云境八荒里众多的精怪,在天劫之下死伤无数,几乎无一存活。 神族向来很少做梦,一旦做梦,不是走不出的曾经过去,就是预知未来。 第六十二章 不亏不欠 在那之前,她活了整整几千岁,从来没有做过梦。 那一刻,桑宁不信也开始信了。 她跑去问扶桑可有办法,扶桑沉重的摇了摇头,“桑宁,若想减少天劫的威力,唯一可用的是北道子的天竺珠,但是天竺珠在几十年前被折柳仙君所求去了,用于庇护妙莺仙子的魂体不被天道所诛。” “但如今妙莺仙子魂体虚弱,已经昏迷不醒许久,怕是离不得天竺珠。” 扶桑的声音还回响在她的耳畔,她却半分都听不下去了。 天水之南,百年相依相伴,六界之中,隐约也有不少人猜测他们的关系。 但众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们只以为紫幽神女和折柳仙君或许将会成为一对道侣,却并不知中间多年相伴皆有利而图。 她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但以扶桑的心细如发,不可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桑宁觉得上天仿佛同她开了一个玩笑。 这个玩笑还一点都不好笑。 但她却只有一日的时间。 “桑宁,虽然曾经我总告诉你,你生而为神,庇护天下是天道所授予你的使命,但你也只是你,你只是桑宁,你可以为自己活。” “云境八荒是藤萝先辈所招之而来的使命,这也不一定要成为你的使命。” “何况,妙莺仙子何其无辜,云境八荒无数精怪是命,她的一条命也是命。” 那是第一次,扶桑没有教她大义与天下,他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7生而为神族,或许并不是天道的厚爱。” 而是枷锁。 那是天道给人间降下的厚爱,注定背负着使命,但却不属于他们自身。 “可是扶桑,云境八荒也不只是先祖们的使命,云境八荒有扶桑你,有桃夭、涂白和狼妖,还有云境八荒千千万万中陪我长大的精怪。” “天水之南百年,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于我来说,浮生一梦转瞬即忘,哪能比得上你们重要。” 不过很快,桑宁便做好了决定。 她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拿到天竺珠。 并且折柳仙君一定会答应。 “折柳仙君,我用藤元玉清同你换天竺珠,从此我们一刀两断,不亏不欠。” 他沉默了许久,点头应好。 桑宁亲自救了奄奄一息的妙莺仙子,那是她第一次注意这个以前她从未注意过的小仙子。 用她的藤元玉清救妙莺仙子,换天竺珠救整个云境八荒,算起来还是她赚了。 桑宁浑身是血的拿着天竺珠回到云境八荒,几乎耗尽全部神力,撑起了云境八荒的结界。 天水之南百年,堪堪恢复的神力再次回到了原点。 云境八荒的天劫,那是六界众人所见过上万年来最大的一场天劫,粗壮如碗大的雷电劈打在云境八荒的结界上,雷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结界上的神力几乎瞬间迎难而上,反击天劫。 一 历经三天三夜,整整八十一道雷劫,一道也没少,有天竺珠相助,云境八荒的天劫总算顺利渡过。 桑宁十分庆幸,她做出的选择没有错。 还好,云境八荒,有险无灾。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之后,桑宁便直接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过于很长时间了。 桑宁撑着一口气想告诉桃夭她们,她没事,可她们的脸上的忧愁却半点都没下去。 后来,桑宁才知道,没了藤元玉清,加上过度使用神力,她的神魂几近破碎。 扶桑以他所有的灵力,护住他的神魂,他却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等再次见到扶桑的时候,他已经满头白发,苍老如同垂垂老者。 半分看不出往日的俊美温柔。 “你怎么这样了……”桑宁跑上去想去抱他,却又颤抖的了收回的手。 她若是知道天水之南百年的代价是如此的大,她一定宁愿死在那里也不要遇见折柳仙君,宁愿他们从未相遇,让所有一切都不会发生。 没了仙力的扶桑极其脆弱,桑宁致力于寻遍古书,想让他再次能够修炼灵力。 可惜,劫难从不止于此。 后来邪神出世,邪神以六界众生的心魔为念,而日渐壮大,没有任何形态,无影无踪,难寻踪迹,也不知其缺点所在。 邪神专挑心生魔念之人入手,六界无宁日。 桑宁是神族,他同束玉一路寻找消灭邪神的方法,却一直不得其所。 桑宁也不知道扶桑为什么离开了云境八荒,又恰恰被邪神入体。 她后来便是想问也无从得知,扶桑被邪神所控制,没有了丝毫神智。 云境八荒的长老竟然被邪神选作寄体,有了实体的邪神,更是难逢敌手。 天界仙族难得同仇敌忾,信誓旦旦要杀掉邪神,同时讨伐云境八荒,称他们云境八荒的长老,作为仙族,竟然心生魔障,给了邪神可乘之机。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擅闯我们云境八荒。”桑宁手中长剑低垂,泛着粼粼的紫色神力。 众仙忌惮于桑宁的威名,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但由后知后觉自己的行为十分懦弱,又硬着头皮冲上前。 “紫幽神女,我们敬重你是神,轻易不会同你动手,但这邪神杀人无数,神女作为神,竟然连同云境八荒包庇邪神,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怎么邪神难道是今日才出世的吗?邪神刚出世的时候你们这群叫嚣的人也没见谁去将它毁灭?现在是觉得我们云境八荒好欺负?” 可那群人却不想这么善罢甘休,“神女若是因扶桑是你们云境八荒的长老而对邪神手软,我们可以代为处置!” 桑宁忽然大笑了起来,“代为处置?难不成诸位知道如何消灭邪神?” “我们自会寻找消除邪神的办法,我们仙族向来秉公处理,自不会如同神女你一般袒护邪神……” “好一个秉公处理!” 本来开始还在礼貌的谈判,后来也不知是谁开了一个头。两方人马立马便打了起来,天地间灵力翻涌,万物失色。 “紫幽神女身为神,竟然无视天道规则伤我们仙族,不害怕心生魔障吗?” “区区蝼蚁,怎会乱我心神。” 桑宁冷笑。 第六十三章 悟道献祭 “桑宁,你先带他走,这里交给我。”混乱之中,束玉忽然而至,雪色的九尾狐盘旋于半空,拦住了所有天族之人的去路。 她看来一眼束玉,第一次真诚实意的同他说了一句谢谢。 她同束玉打了那么多年,却不曾想最后一刻竟然会是他站在她身边。 那时桑宁还想,若是这次能够安然无恙,她以后就同他握手言和,不再计较这么多年来的他惹她的事情。 “白芨帝君,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那有如何?” …… 天界之人打不过一个紫幽神女,但不代表不可以拿云境八荒的精怪撒气,桑宁只能带着扶桑离开,从而也引开所有的火力。 后来的事,她也无从得知了。 邪神不受控制,她一路到了阳芜山,才总算布下结界将邪神与扶桑都困于其中。 桑宁知道,若要杀邪神,那么扶桑必定就会死。 若非为了她,扶桑也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被邪神钻了空子。 藤萝一脉天生具有其他众生所无法匹敌的净化与治愈之力,藤元玉清更甚。 她没了可以净化万物的藤元玉清,但她还有神魂,独具治愈之力的魂魄。 阳芜山三年,桑宁以神力施下结界,将自己与邪神困于一地,想要换一个两全之策。 可也只换来扶桑片刻清醒,他让她杀了他。 “桑宁,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也不要再执着于此,缘聚缘散终须一别,别不舍……” 看着扶桑话还未尽,又彻底再次被邪神所控制,面目狰狞,桑宁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能为力。 年少轻狂加之又身为神族,她自以为天下之事,只要她想她便可以无所不能。 后来世事沧桑,她终究才明白,便是得天独厚的神,也有做不到的地方、求而不得的东西。 桑宁在阳芜山悟道、明道心,而后做出抉择。 她以神魂之力献祭,封印邪神的同时,与扶桑,同归混沌,不负往生。 梦醒时分,迷雾散去。 她看到了前方的路,也看到了一个,似乎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束玉。 桑宁脑袋有些混沌,她忍不住低声的嘀咕,当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他,就连做个梦都非要进来插一脚,太令人生气了。 “折柳仙君怎么有这种兴致到老夫这里来了?实在是稀客稀客!” 姻缘仙的笑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桑宁颇有几分烦躁。 束玉阴魂不散就算了,怎么他也阴魂不散起来了。 “闭关太久,此次君屹特意前来拜访,还往姻缘仙不要嫌弃。” 桑宁猛的从桌子上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折柳仙君,她忽然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颇为不屑的撇了撇嘴,不满的嘟哝,“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以前喜欢的时候觉得千好万好,哪里都挑不出半分缺点,现在回首看来,倒也不至于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完美无缺。。 不过就是那份温文尔雅的性子,恰合她胃口而已。 折柳仙君明显的僵了一下。 就连姻缘仙爽朗的笑声也尬住了,他偷偷抽了抽嘴角,暗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帝君身边的人怎么和折柳仙君扯上关系了? “折柳仙君不过沽名钓誉之辈……唔,阴险小人!” 她看着眼前的折柳仙君一个晃成几个,极其不耐。 她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想要扯住他的袖子,让他好好端正的站着听她好好的骂一顿才好。 折柳仙君见他动作,不禁退后一步,蹙眉看向她,“姑娘请自重!” 束玉方一赶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桑宁摇摇晃晃的往折柳仙君身上扑过去,而折柳仙君似乎嫌弃的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伸出去的手。 束玉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桑宁!” 束玉抿着唇黑着一张脸,忽然而至,吓得姻缘仙都忍不住跳了一下,他颤颤巍巍的抚了抚胸口提起来的心,对着束玉说道:“我说帝君,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吱一声,吓得老夫这颗心都要飞出来了。” 束玉看了姻缘仙一眼,浑身的寒气止不住的往外涌,他上前一把将桑宁扯了回来,咬牙切齿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要好好闭关修炼?修炼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这地方也没问题吧……”姻缘仙环顾了一下四周,对上了束玉瞥过来的凉飕飕眼神,自觉的闭上了嘴。 桑宁晃了晃脑袋,见是束玉她更为迷糊了,她伸出手拍了拍束玉的脸,“束玉?你怎么从我梦里冒出来了?你是真的假的?我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你说本君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垂眸盯着她被酒色染得通红的脸颊,磨了磨牙齿一字一顿地回道。 他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旁,看都不带看一眼折柳星君对着一旁的姻缘仙说道:“人间收的小精怪,不懂规矩顽劣不堪,等本君带回去,好好教导教导,打扰二位了。” “她名唤桑宁?”折柳仙君突然上前一步,问道。 “她唤什么同仙君没有任何关系。” “都是老夫的不是,小姑娘一时嘴馋老夫也未曾看住她让她多喝了许多老夫的陈年桃花酿。” 姻缘仙见此场面,赶紧上来打圆场,他十分不好意思的对着束玉说道。 姻缘仙有些赫然,刚才他一个不注意,这小小的精怪竟然就直接喝了整整五坛桃花酿。 要知道他的桃花酿,可是多年仙力之下酿造而成,便是仙族都最多只能喝一坛,就会醉的不省人事。 她倒好,喝了整整五坛,竟然还能迷迷糊糊的爬起来。 神魂之强大可以匹敌神族。 心疼好酒是一回事,震惊却是另外一回事。 姻缘仙被他这个潜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赶紧摇了摇头,以他多年的修为来看,这小姑娘实实在在就是一个普通的精怪,还是一个只有几百岁灵力也极为普通的的精怪。 一定是他方才多贪了两杯酒,才胡思乱想起来了。 第六十四章 狐耳 姻缘仙又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束玉虽然生气,但还是小心的将她护在一旁的动作。 他的眸光闪了闪,眼底有了几分思量。 或许他那位好友乱牵红线的举动,也不一定是在乱点鸳鸯谱。 “那本君就先行告辞了。” 束玉说着便带着桑宁闪身消失在了桃花林中。 “帝君?她这是喝醉了?”束玉带着桑宁方一回来便撞到了清言,他看着桑宁像只八爪鱼一样扒在束玉身上的模样,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的问道。 “嗯,喝了姻缘仙整整五坛桃花酿。”束玉低头瞥了一眼怀里无知无觉的人,凉凉的说了一句。 清言瞪大了双眼,嘴巴张的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他见束玉语气不虞,呵呵的干笑两声,“倒是没想到这桑宁当真,当真是好酒量,帝君你……” 他还未说完,束玉便直接带着桑宁进了屋内,将他一个人撇在院外。 清言被迫的闭上了嘴,他这不过才多问了两句。 清言仔细的反思了一下,方才他应当也没有说错什么话,那应该不是他的问题。 不会是桑宁的问题吧? 难不成帝君觉得桑宁喝得伶仃大醉的模样,丢了他们申山狐族的脸。 清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看来明日得好好提醒桑宁一番,要是惹得帝君生气,她没什么好果子吃也就算了,他万一被帝君迁怒就惨了。 想当年他不过说错了一句话,帝君就罚他去寒冰万丈的思过崖思过了整整三个月,冻的他身上的毛都不管用了。 随着束玉和桑宁进来,屋内瞬间亮起了盏盏明灯。 束玉低头看了一眼他怀里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浓郁的桃花酒香氤氲在她的身上,让她身上带上了一股特有的甜香。 他无端想到她方才那一副迫不及待扑到人家怀里的样子。 他凤眸里暗潮涌动、一片昏暗,他一瞬不顺的凝视着一无所知的女子,忽然就松了扶着她的腰。 桑宁醉的如同一滩烂泥,没了束玉的支撑,她忽的一下就摔坐在了地上。 她愣怔的懵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头不悦的骂骂咧咧了起来,“混蛋!”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束玉缓缓的蹲下身,盯着她懵懂的眼睛问道。 桑宁摔疼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束玉不防被她推得也坐到了地上。 他着实怔了一下,过了片刻,冷冷的哼了一声,“桑宁,你长本事了啊。” 桑宁不理他,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完全找不着东南西北,但潜意识里又觉得在地上坐着实在有损她神女的形象,她挣扎着想要自己爬起来。 她浑身软绵绵的挣扎了好两下才总算把沉重的身体拖动了几分,可她爬到一半,还懒洋洋的坐在地上的束玉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给再次拽了下来。 桑宁猝不及防加上又站不稳,一下子便被他带着扑到了他的面前。 她跌坐在地上,本能的仰头一愣不愣的看着他,她就这么睁着迷迷蒙蒙的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的一直盯着他。 他们两个隔得极近,束玉能清晰的看到她卷翘又漆黑的羽睫,还有水润润的眸子,里面印着他沉怒的模样。 他犹若寒星的凤眸微微一动,恍然间闪过什么,又瞬间垂下了眼睫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修长的手指忽地抚上了她的唇,轻轻的碾压磨蹭,然后漫不经心的问道:“知道错没有?” “嗯?” 他的尾音轻轻的上翘,带着几分引诱的味道。 桑宁脑子如同被浆糊了,懵懂又头昏脑胀的,只想赶紧倒头便睡,可是眼前的人却极为烦人,不仅抓着她不许她走,一张嘴一开一合还一直在哪里叭叭个没完没了。 实在令她郁闷。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就不能等她睡一觉了再说吗? 她低着头一心想要扯开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指,也不知是她太困了用不上劲还是因为他抓得太紧,她竟然半天都没有挣脱开来。 桑宁不满的嘟哝,“你放开……” 束玉忽然又抓住了她另外那只乱动的手一起将她的双手放到背后,颇有几分半抱着她的模样,桎梏得她半分也动不。 “知道错了没有?”束玉知道她想跑却偏不放,他依旧固执的问道。 桑宁只觉得有一只蚊子一直在耳边叨叨嗡嗡,扰人清静。 她腾不出手去捂他的嘴,直接便凑上前去咬了他的嘴一下。 那嗡嗡声戛然而止,半晌都没有动静。 唇间一丝清寒,犹如点点冰雪落入唇间。 桑宁一愣不愣的停在了那里,她始终想不明,这蚊子怎么有雪的味道,实乃是不可思议。 她凑过来的那一刻,束玉万分都未想到她竟然是奔着这样的目的来的,躲闪不及,就这么被她吻了个正着。 他瞬间就被她的动作惊得怔住了一下。 束玉耳尖上腾的一下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红,他墨发间蹭的一下冒出来了一对雪色的狐耳。 而始作俑者却丝毫都未觉不妥,柔软的唇瓣还一动不动地停在他的唇间,她正睁大着眼睛的看着他雪绒绒的耳朵。 眼里明晃晃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惊讶和新奇。 她甚至还伸出手打算往他头上的狐耳摸去。 束玉忽然猛的放开了她,墨发间的狐耳忽的收了下去,只余下一片绯色的脖领。 他如同想要避开一个洪水猛兽一般,又连连退后了两步,颤抖着手指指着她,神色复杂。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 桑宁疑惑的歪了歪头,单纯又无辜。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束玉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为什么要同一个怕是都分不清是人是鬼的醉鬼计较。 桑宁却仿佛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她忽然有几分兴奋的看着他,仔仔细细的将他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个遍。 他长身玉立在她面前,白色的衣服如同九天的月色倾泻而下,迷蒙了桑宁的眼。 桑宁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束玉的手,讨好的蹭了蹭他的手背,“我想看小狐狸,小狐狸的耳朵……” 第六十五章 轻薄 束玉的额角跳了跳,喑哑着声音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看错了。” “没有看错,刚刚你的耳朵冒出来了,给我摸一下嘛。” 她带着浓郁的桃花香混杂着藤萝花的清香,向他靠近,伸手向他鬓侧一阵乱摸,束玉偏头躲开了她的手,头疼的退开了她些许。 桑宁没摸到,她忽得一下坐到了地上,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小气!不就摸一下嘛。” 束玉沉默。 “郎君躲什么,一个二个都不乖巧可人。”她哼哼的嘀咕。 束玉忽然眯了眯凤眸,一字一顿的问道:“一个二个?你说谁?” 桑宁摸不到耳朵,委屈得自顾自把玩手指,仿佛没听到束玉的话。 束玉轻嗤了一声,眼底染上了一抹讥讽。 他的声音骤然带上了几分清寒,犹如申山不化的寒雪,有些刺骨冰冷。 “是不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若是他,你也要这般……” 同他亲密无间。 他难得顿了一下,怒火却只增不减。 桑宁脑子越发不清醒了起来。 说的都是些什么,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什么你我他的逻辑,一个字都听不懂。 酒喝多了,头也晕眼也花,没一会,她就完全忘了方才那回事,她眨巴着眼睛无辜的朝他伸出了手,“郎君,地上冷,我站不起来了,你拉我一把。” 她不回,还答非所问,束玉似嘲似讽轻笑了一声。 “你终究是……” 他低声呢喃,后面渐渐没了音。 骄傲如束玉,这一刻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后面的话。 桑宁委屈,不懂这么昳丽的郎君,为什么一点都不温柔文雅,干脆坐地上玩起了头发。 束玉揉了揉额角,他只觉得头仿佛更疼了,他缓步走上前,居高临下都看着她,问道“桑宁,知道我是谁吗?” “郎君?” 桑宁脱口而出。 “那郎君是谁?”束玉睨着她。 “郎君就是郎君,还能是谁?”桑宁仰头,水润的眸子比银河的星辰还要璀璨几分,多了几分他从未见过的娇憨媚惑,又可怜兮兮的。 一时间竟让人心生恻隐,不忍为难。 束玉决定换一个说法,他轻挑眉头,“你有几个郎君?” “话本子里说,郎君只能有一个呢。”桑宁思索了片刻,如实道来。 “那你呢,有几个?”束玉笑着看着她,看似无害,实则却带了几分危险的暗沉。 她要是敢说几个,定不轻饶。 “我不知道……大约没有吧。”桑宁可怜兮兮的想了半天,突然难过的说了一句。 束玉一口气上不来,被她气到了,“那你方才叫我什么?” “忘记了……我好困……”桑宁一把抱住束玉宽大的袖子,呢喃着好困。 “束玉,我好困。”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谁?”束玉凉飕飕的瞥了她一眼。 她说完几句芒又忍不住嘀咕道:“帝君,你公报私仇……” “本君怎么公报私仇了?你倒是同本君好好说说?” “……” 过了一会儿,桑宁继续反复的叨叨,“帝君,束玉,我好困……” 她说着说着就一歪头,阖上了的眼皮。 眼看着桑宁就要往地上倒下去,束玉只得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他怀里的人轻若无物,仿佛稍一不注意,她就会再次消失在他面前,无影无踪,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寻不到她的踪影。 束玉眼底的不虞突然淡了下去。 他将她轻轻的揽进怀里,靠在自己的胸前,桑宁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意识便顺道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满意的睡了下去。 看着她无意识的动作,束玉抿着的唇微微上扬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向床边走去。 他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到了床上,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狐狸……” 桑宁忽然又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什么,束玉没有听清,忍不住凑过去,低声询问。“你说什么?” 她却不再回应,反而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背对着他,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呼吸声。 “……” 他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她半晌,直到她沉沉的睡去,再无半点声响,束玉才轻轻的戳了戳她露在外面的手指,微不可闻的说道:“知道错了没?看谁都扑上去,扑本君也就算了,怎么可以随意扑别人,别人可不像本君这般……” 不过,你轻薄了本君,可是要负责的…… 束玉说了一大段,见她依旧睡得死沉死沉,动都不带动一下。 他忽然低声轻笑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大约是魔怔了。 竟然和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人讲道理,而那只醉鬼只知道呼呼大睡,连他半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再次掖好了她的被角,起身出门。 桑宁头痛欲裂地睁开了眼睛,宿醉的头疼,让她整个人分外不适。她迷迷糊糊的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摆设,见是天界的宫殿,再次打了一个哈欠,又往床上倒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昏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清明了几分,她才缓慢的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缓解了几分不适。 “清言?你怎么在这?”桑宁方一开门便撞上了正打算敲门的清言。 清言见她醒了,方才松了一口气,“桑宁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一会帝君都要从论道大会回来了。” “这是帝君给你的醒酒丹,可缓解一下酒醉后的头疼。” 他说着递给了她一个白玉所制的药瓶。 桑宁伸手接过去,从里面倒出来了一颗丹药,喂进了嘴里。 苦涩清凉的药味在唇齿间散开,不过片刻,灵台都不禁清明了起来。 千沧这炼丹的手艺的确是不错。 “你是怎么从姻缘仙那里喝到酒的?还一喝就喝了整整五坛,他对于他所酿的那些宝贝酒可是出了名的吝啬,连天帝去了说不定都不能从他那里喝到一杯。” 清言看着懒洋洋的桑宁忍不住好奇道。 桑宁笑嘻嘻的撇了清言一眼,她抬了抬下巴,吐出两个字,“你猜。” 第六十六章 知错 “嘁,不说就算了!不过你就算喝到了他的酒也别得意,也不看看你昨天那副烂醉的样子,逮着帝君都不放手啧啧啧,别怪我没提醒你,帝君可最是讨厌那些半分矜持都不懂,动不动就凑上来的女子了。” 清言哼哼道,为自己找回场面。 桑宁一愣,“你说什么?我昨天扯着帝君不放手了?” 不至于吧。 她酒品不至于差到喝醉了酒就胡搅蛮缠吧?更何况还是对着束玉那只狐狸? 她怀疑的撇了一脸章看好戏的清言。 “我难不成还会对你说假话不成?这种事我有什么好骗你的,而且你是不知道,当时帝君那个脸是黑的,我看了都心惊胆战,昨晚帝君绝对生气了!” 桑宁看她面色不像作伪,不禁陷入了沉思,她宿醉醒来,头疼的厉害也就没怎么多想昨晚之事。 现在清言说起,桑宁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昨日的经过,她好像一下子喝了五坛酒来着,然后还遇到了折柳仙君。 竟然这都能遇上他,当真是时运不济,她在心里默默啐了一口。 正在这时。一些片段忽然蹭的一下在她脑海里闪过,带着雪的味道的吻,还有他头顶上冒出来的耳朵…… 桑宁瞳孔猛的睁大,整个人都呆愣了。 她、她这是都干了些什么!! 她竟然凑上去吻了束玉…… 她怎么可以?! 她可以对天发誓,她对束玉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一定是姻缘仙的酒的问题。 他那桃花酒一定有问题。 桑宁在心里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酒色误人,果然半分都不假。 桑宁觉得头又疼了起来,她这次可能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她想自动忽略那些记忆,可她的思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都是昨晚那些尴尬的场面。 桑宁只觉整张脸都腾起了热意,他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场景晃出脑后,见清言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你看什么看!” “这么凶干什么?自己做过的事,现在后悔也没用咯。”清言十分幸灾乐祸。 清言看到桑宁变换的神色,又忍不住添油加醋的描写了一番他当初不过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惹了帝君生气,就被惩罚得如何厉害云云。 “看在咱们好歹也算是申山霜月宫同一个屋檐下的,你可别怪我没提醒,等会帝君回来后,你先好好的道一下歉,求一下情,说不定帝君就……” “求什么情?” “帝君你回来了?!” 他被束玉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的转头看着束玉,笑成了一朵花,他打着哈哈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帝君您听错了,我在和桑宁说她喝醉了的事情呢。” 别说清言,现在女主听到男主的声音也是整个心都颤了颤。 女主垂头沉思,尴尬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是要怎样毫无痕迹的揭过此事。 束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清言,看得他整个人都不安了起来,才说道:“你先下去吧,本君有话同她说。” 桑宁提起的心又抖了抖,他的睫毛快速的颤动,想要掩饰住自己的心慌。 “是!”清言不带半刻停留立马退了出去,最后只留给桑宁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桑宁抿了抿唇,脑子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清言出去了,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 束玉轻咳了一声,“醒酒丹有吃吗?” 桑宁听到束玉的声音就颇有几分脚趾扣地的感觉,但不过眨眼间,她便又恢复了正常,不见半分异样。 “哦哦,方才清言已经给我吃了。” “嗯。” 话音落下。她们俩又不由自主的沉默了。 无边的沉寂蔓延,他又不期然的想起一些片段,整个人都不好了。 桑宁只觉得这件事可以荣升为她的人生中最值得警醒的事之一了 束玉看她神色怪怪,又咳嗽了两声。 “你昨日……” “帝君我错了!” 他方一开口,桑宁便立马出声道歉,端的是真诚无比。 她忽然猛的嚎了一嗓子,惊得束玉愣了愣,他后面的话都憋在了唇间。 “嗯……你哪里错了?” 他扬了扬眉,带着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睨着她。 桑宁竟然无端从她的眼神里面读出了一分期待。 期待什么? 期待她说出昨晚的事,然后再笑话她是如何的丢脸?束玉这到底是什么癖好? 不过,她才不会给他笑话她的机会。 桑宁正了正神色,郑重其事的说道:“帝君我知错了,我姻缘仙的桃花酿,实为美酒,便一时嘴馋,多喝了几杯,还麻烦帝君你亲自送我回来实在是大错特错!” 束玉本来还好整以暇的,想听听她到底怎么个说法,听到后面他的眉头就不自觉蹙了起来。 他动了动唇,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桑宁,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 桑宁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继续胡编乱造的说下去。 她故作什么都不知,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道:“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若是再犯,我就任凭帝君临处置……” 桑宁还想说一大串的话出来表忠心,束玉忽然就抬着抬手,示意她住嘴。 她十分识趣,立马就闭上了嘴,一个字都不再往外冒。 “你还记得什么?” “帝君是说昨晚的事吗?” “嗯。” “记得什么就实话实说,本君不想听谎言。” 他见桑宁认真思考,又不由的补充了一句。 她不着痕迹的觎了他一眼,他面色淡淡,完全看不出心中何想。 或许束玉也觉得,这种事太丢脸,一定巴不得他不记得才对。 “只记得我闲逛的时候,在桃花林内遇到了姻缘仙,他邀请我对饮几杯,后面大约是喝多了,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听清言说是帝君带我回来的……”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将遇到折柳仙君的那段也连着省了去。 “以后不许喝酒了。” 束玉清雅的声音无波无澜。 他说完便走了,桑宁还打算向他认真保证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 她眨了眨眼,品味着他这句话。 这还用得着他说,她以后打死都不会喝酒了,就算喝也绝对不能喝醉! 第六十七章 婆娑海 自从那次酒醉之后束玉便天天把她带在身边去听元始天尊的论道大会,还美其言曰免得她又徒生事端。 桑宁找不出话反驳,为了避免他有所怀疑,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好好清闲的日子就这样没了。 还要被迫每天去听那催人入睡的道经,实为是痛苦不堪。 清言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在旁边嘲笑,换来束玉轻飘飘的一眼让他闭上了嘴。 桑宁盘坐在束玉身后,脑袋里盘旋着元始天尊晕晕绕绕的道经,她昏昏欲睡,脑袋越垂越低,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婆娑海廉晁,有事求见帝君。”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桑宁猛的惊醒,脑子里的睡意在这一刻散去了一大半,转头向外看去。 廉晁,婆娑海龙族之王。 不过一会儿,外面便进来了一个壮年男子,额头上还有两只犄角,若非他一身风尘仆仆,倒也当得上威风凛凛四个字。 桑宁记得他就是那位十分宝贝他们婆娑海落羽木的龙王,想来束玉便是从他手里拿来了落羽木的种子。 既有因果,想必…… 龙王匆忙而至,一见到束玉,便低身行礼,对着他开口道:“求帝君助本王婆娑海龙族一臂之力。” “龙王请起,您请说。”束玉起身信步上前,伸手扶起了龙王。 龙王从遥远的婆娑海赶来,似乎走的十分焦急,他一见着束玉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同他解释道。“我们婆娑海的许多海族竟然无端失踪于婆娑海修炼圣地,南华境。待本王带人前往之时,南华境已经身处幻境之中,本王惭愧,不仅未探出丝毫破绽之处,还险些未踏出那处幻境。” “所以前来请求帝君助本王寻找缘由,护佑我们婆娑海的一域的海族,否则本王将无脸面对先祖!” 他说的疾言厉色,可见事态的确不同寻常,不然也不至于让龙王千里迢迢找上天界而来。 婆娑海是龙族的栖息之地,那里也生活着无数海族,龙族为首统领着整片婆娑海。 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不同寻常之处,必有其因果。 也不知道这次到底又是如何。 桑宁皱了皱眉头。 “本君这便随龙王前去一探究竟。” 婆娑海之事,兹事体大,束玉即刻便同元始天尊告辞。 清言化身为鸾凤鸟,她们正打算随同龙王一起前往婆娑海时,天帝忽然而至。 桑宁回首望去,天帝身后跟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 “婆娑海之事,本尊先前略有所耳闻,龙族之事,也是我们天界之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不若帝君带着君屹和妙莺同去吧,他们如今是我们仙族最年轻、法力高强的仙君仙子,必要时也可助帝君一臂之力。” 一听天帝所言,桑宁想到接下来要同君屹和妙莺同行,便觉前路凄惨。 好不容易元始天尊的论道大会结束了,她以为她们终于能够离开天界,却发现她还是摆脱不了他们。 虽说她现在已经慢慢放下过往前尘,但对她们也实在无甚好感。 束玉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头,客气疏离的回道:“束玉谢天帝好意,但束玉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有人结伴同行。” 天帝顿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放弃他原本的打算,“本尊知道这有些难为帝君了,但龙族之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免得步几千年前的那场祸患的后尘,徒生事端。” 桑宁想到邪神诞生之前,天地异象的确众多,曾经威震八方的的神,一个一个的陨落,神族日渐凋零,最后竟然仅仅只剩下她和束玉两个新生的神。 云境八荒异于往常的天劫,申山九脉的那次动荡,还有诸如其她种种。 天道似乎早已在暗处向她们预示了异端的诞生,只是所有人都从未猜中。 桑宁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束玉沉默下来,眸色变幻,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天帝见束玉沉默,又有些感慨的说道:“本尊后来无数次的想,邪神诞生本来有所端倪,要是本尊当时有所重视,也不至于成了后来那般惨烈的场面。” “本尊望帝君暂且放下私人恩怨,六界是众生的六界才是真正的六界,他们不也都是六界的众生之一吗?” “君屹,妙莺,你们这一路随帝君同行,万莫要打扰到帝君。” 束玉不应天帝便当他是答应了,他回头对着身后的二位说道。 “陛下放心。”妙莺仙子俯身行礼,折柳仙君也向天帝点了点头。 站在一旁一脸错愕的龙王还未插得上一句话,这件事就这般定了下来。 但他还是十分乐意地接受了天帝塞过来的两位仙君仙子。 虽说他此次前来主要是请帝君,但无端多两位灵力高强的年轻新秀,对解决此事应当只会有利无害。 婆娑海的异样只要能解决,其他细枝末节的东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件事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情况下定了下。 既然新加入了两个人,清言自然也不会愿意驮她们,而婆娑海地处南渊深海,距离天界遥远,若是等她们二位御剑前往,怕是大半个月都不够的。 在众人僵持之下,龙王十分友好的化出了一尾龙舟。 他驾驭着龙舟穿梭在风云雨里,瞬间便是千里之遥,桑宁趴在龙头上百无聊赖地点了点漂浮的奇妙云花。 那朵云花就这样落到了她纤细的指尖,又转瞬即逝,徒留一片虚空,她忽地惊讶瞪大了眼睛。 桑宁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惹得龙舟上的几人皆向她看了过来。 她故作不知的转头趴在龙头上继续看外面的云雾。 “这是雾月兰,每盛夏午时可见,你这行为会让别人觉得咱们申山没有见过世面,咱们要成熟要稳重端庄,知不知道?” 清言不知何时偷偷的靠了过来,冲她低声的咬耳朵,还不着痕迹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在龙舟另外一旁的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两人。 折柳仙君,妙莺仙子正一南一北的坐在龙舟的两旁,看起来仿佛两个毫无交集的人。 他们两个的关系经过几千年竟然没有更进一步,桑宁想想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第六十八章 龙公主 不过这想法也就转瞬即逝,她大约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也能心平气和的看起了戏。 “我第一次见这东西,好奇不是人之常情嘛。”她看了折柳和妙莺一眼,漫不经心的回道。 “与旁人何干?” 清言竟觉得她的话无从反驳,一时也住了嘴。 倒是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束玉忽然起身缓步走到桑宁旁边,清言十分自觉的给他让开了位置。 这尾龙舟是龙族的法器,空间大却异常的大,足足够她们几人,一南一北一东一西,各坐一方互不干扰。 龙王倒是十分有先见之明,她看了一眼前端一心驾驭龙舟的龙王。 桑宁收回视线懒洋洋的继续戳着那些雾月兰,“帝君不会也觉得我有损你们申山狐族的脸面吧?” 束玉没有回音,桑宁也懒得回头去看他的神色,又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才几百岁呢,这世间万物有许多东西都没见过,也有许多地方都没有去过……” 忆及前世,她虽说踏遍六界,却甚少为山川河湖而停留,多是来去匆匆,以至于到她魂飞魄散之时才恍然发现。 她眼中所见之景竟然寥寥无几。 唯一记忆鲜明的除了云境八荒便只剩下辽阔寂寥的天水之南。 “不知未见之物,又何来可笑之处。”他低低的嗓音轻轻的飘洒进她的耳畔。 “我就知道,帝君一定是豁达之人!” 桑宁伸手一握将手里的虚空中的雾月兰递给束玉,“这是我送帝君的。” 她手心一片空无,眼底却坦然自若,笑嘻嘻的样子也没个正形,打破了方才还有些伤感的气氛。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伸手一握,宛如恰有其物。 你若喜欢,以后四季雨雪,山川河湖四之景皆陪你同赏。 她们这边的动静不小,且没有刻意的设下结界,折柳,妙莺自然也都能听到。 妙莺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闭着双目,无波无澜的如同一尊雕像。 折柳仙君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觉的紧拢了一下,有个人曾经也同他说要他陪她看这六界之景。 只可惜…… 龙舟飞行整整三天三夜,她们一行人才到了婆娑海。 龙宫位于婆娑海的底部,龙王驾驭这龙舟一路直入海底,而后停留在了一处宽阔之地,才恭敬的同束玉说道:“帝君,诸位一路奔波劳累,想必也困乏疲惫,不若先请入内稍整歇息片刻,本王也顺便同诸位详细的谈一下南华暗沙的具体情况。” “也好。”几人皆点头应是。 她们往海底深处走去,精致华美的龙宫被无数的珊瑚珍珠贝壳簇拥其中,珠光宝气,极为闪亮。 龙族富庶且钟爱珠宝,便是这居所的龙宫也是用无数珍稀罕见的明珠宝石堆砌而成。 奢华非凡。 桑宁摸了摸下巴,这样看来,倒是她们云尽八荒的最为朴素,竹屋野花,参天苍木。 幽静清宁。 龙宫之奢华,足以亮瞎人眼。 “爹爹,您回来啦!”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里面奔了出来,衣裙猎猎,还未等桑宁看清她的脸,她便一把抱住了龙王,朝着她亲昵的撒娇。 待她露出脸来,桑宁才记起这位不就是以前常跟在束玉身后的那位龙公主贝锦吗? 她就说她怎么听着声音有点熟悉,原来竟是她。 龙王宠女儿之名果然不假,即便上千年过去,这位龙公主,依旧单纯天真,如同从前一般无忧无虑。 “好几天未见爹爹,您去了哪里,都不告诉女儿一声,女儿都想死你了。” “你呀,还是没个稳重,爹爹请了帝君他们前来处理咱们婆娑海南华月沙之事。” “爹爹怎么都未提前告诉我。”龙公主不满的噘嘴, 龙王宠溺一笑,“锦儿只用开开心心就好,其他事爹爹会处置好的,快同帝君他们见礼。” 她收回了挽住了龙王的胳膊,自然的理了理衣服,冲着她们行礼问好,“帝君好,折柳仙君好,妙莺仙子好……” 说完将目光转到桑宁身上,“不知这位仙子是?” “我名唤桑宁,并非什么仙子。” “桑宁?紫幽神女?你活过来了吗?”她说着目光看向了束玉,难得有几分惊奇。 桑宁被她问得猛的咳嗽了起来,这龙公主真的是说起话来太虎。 怎么可以单纯成这个样子,当她们神族是什么,随便想死就死,想活就活? “咳咳咳公主误会了,我只是恰巧和紫幽神女同名而已,我怎么配同神女相提并论。”桑宁故作惶恐的猛摇头。 束玉见桑宁一本正经的模样,在众人不曾注意的角落,眼底带上了几分促狭的笑。 “原来不是啊……” 桑宁重重的点了点头,龙公主也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不再提起,她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她见龙公主看向束玉,自觉的退开了一步,把束玉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她。 束玉瞥了她一眼,桑宁无辜的回望过去,眼神里都是调侃。 一场好戏即将登场。 束玉面无表情的移开的目光,桑宁竟觉得他有几分生气。 但龙公主却并没有因为桑宁的退步而上前,依旧跟在龙王身边,隔着两人的距离问道:“许久未见,帝君这些年可好?” 声音平淡自然,没了她以前所见的那些羞涩,倒是像对待久违的朋友一般。 “劳公主挂念,束玉这些年一切皆好。” 束玉话音一落,她们一行人都没在说话,直奔屋内而去。 “诸位快请进,事先也未准备,待客不周之地,还望帝君仙君仙子见谅。” “龙王不必客气。” “我们前来是助龙王解决南华暗沙一事,不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束玉话音方落,妙莺仙子就公事公办的说道。 说起来,桑宁以前真的觉得妙莺是一个柔情蜜意、温柔如水的娇弱姑娘来着,现在看来,她除了长得柔弱一点,倒是和她认为的性子半分不符。 龙王呵呵的笑了几声,又道了几声谢。 在她们都坐下之后,龙王便开始将婆娑海之事细细道来。 第六十九章 以身相许 “这件事细说起来,应当是从三年前便开始了,南华暗沙是婆娑海一处灵力充裕之地,常有海族修炼者前往此处闭关修行,可自从三年多以前,每每前往那处的修炼者皆无一返回。” “但当时我们谁都不曾在意,毕竟修炼一事,少则三年五年,多则十年百年甚至上千年都是常有之事,我们只当前往那里的人皆在里面闭关修炼罢了。” 龙王停停了一下,众人一脸思索无人说话,他又继续道:“可后面前往此地的海族依旧无一归来,本王察觉不对之后,便派人请往南华暗沙查看,谁知派去的人也都有去无回。” “本王意识到了不同寻常,也不敢再轻易派人前往,只得派兵将南华暗沙列为禁地,避免悲剧再次发生,那处列为禁地之后,海族失踪之事倒也消停了一段时间。” “可南华暗沙里面躲藏的人胃口却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将手伸至了我们的龙王宫。” 说到此处,龙王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不好了起来,变得有几分激昂愤怒。 “本王的三公子也一去无回……” 龙王说着说着更咽了起来,他沉痛的抹了抹眼睛,龙宫内盈莹起了水汽,可见龙王伤悲。 “既然龙王已经将那处列为了禁地,为什么三公子还会前往?龙王可知缘由?” 桑宁一针见血的问道。 她方一出生,众人便向她投来了目光,束玉也随之出声:“不知龙王可否细说其中缘故,若是不能便当我们冒犯了。” 龙王点了点头,“这里面倒也没有其他事,甚至本王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就是有一天洪骅忽然就告诉我,他想亲自去查探一下南华暗沙。” “之于前车之鉴,本王自是不答应,可洪骅他非要前往,无论本王怎么劝说他都非去不可,本王无奈,便暂时将他关进了水牢,想着先挫一挫他的锐气。” 龙王看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声音低了下来,“谁知,谁知他竟然偷偷跑出了水牢,留下一封信,就这般孤身去了南华暗沙。” “那封信上说了什么?”束玉出声。 “那封信里也没说什么其他,洪骅就同本王说,他非去不可,若有什么不测,希望本王能原谅他不孝。” 束玉蹙了蹙眉,“所以三公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龙王您他为什么一定要去?” 龙王摇了摇头,“孩子们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秘密,本王也不知他此次为什么非去不可。” 他说着说着便只剩下一片颤抖的声音,似是悲伤至极。 龙王所言的三公子洪骅是龙王目前唯一的儿子,由龙王的妃子所生,同龙公主贝锦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大公子是龙公主的同胞亲哥哥的,只是她那位哥哥后来不知为何似乎早早陨落了,二公子也是妃子所生,她倒是有些印象,是个腼腆文静之人,不过也陨落于邪神之战。 桑宁咬了咬唇,似乎婆娑海的王后也已经离世多年了。 “此事到底如何,还无从定论,父子连心,龙王若是还能感知三公子,便是无碍的。”束玉说道。 龙王擦了擦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点了点头,“帝君所言不错,三公子他应当还无性命之忧,可为父却无法感知他的灵力波动了。” 眼看着龙王又要哭了起来,旁边的龙公主赶忙上去挽住龙王的胳膊安慰,“父王,您别难过,三哥哥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没有灵力波动或许是其他原因所致。”折柳仙君思索着回了一句。 妙莺仙子也出声的安慰,“龙王先不必过多忧虑。” 只有肉体凡胎的凡人才不会有任何灵力波动,不然只要是修仙之人,便是灵力再低微,血脉相连之人也不可能感受不到丝毫。 龙族三公子,生而便是仙胎,常理而言,更不该出现龙王所说的情况。 除非。 桑宁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他曾在孤本中所看到的古老的禁术。 在众人的劝慰之下,龙王慢慢的平复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本王身为婆娑海的统领之王,而婆娑海各处的灵力波动,本王自也有所感,自洪骅消失后,那处的灵气竟然无端损耗,越来越稀薄。” “在婆娑海本王的领土之上,竟然有此人做怪,本王自然想要前去抓住那人,绝不会轻易饶恕,便带着人亲自前去,谁知进了南华暗沙之后,本王却无端陷入了幻境之中,差点也折在了里面,后来却又不知为何本王昏睡了过去,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可本王带去的部下却一个都没能出来。” “思来想去,本王只能前来求助于帝君。” “束玉一定尽心而为。” “那本王先行谢过帝君了!” 待龙王交代完事情的始终之后,便带着他们一行人前往南华暗沙。 “你们不要看不起本公主好不好,本公主都快满一万岁了,这些年的修炼也不是白修炼的。” 龙公主非要跟着前去,众人拦也拦不住,也只能随她了。 他们一路往南华暗沙去的时候,龙公主不知何时竟然凑到了她的身边,东拉西扯的问她一些乱七八糟的鸡毛蒜皮话。 桑宁懒洋洋的回着有些搞不明白这龙公主在想些什么。 若是因为龙公主爱慕束玉,而对她这个跟在他身边的侍女有意见,那还好解释一点。 但若是龙公主已经不再爱慕束玉了,那她同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才对。 她忽然觉得单纯天真的龙公主的心事也不太好猜了起来。 “桑宁,你什么时候同帝君认识的?” 桑宁想了想回道:“大约几年前吧。” “怎么认识的?” 要不是桑宁看到她眼睛里闪起了浓浓熊熊的八卦之火,她怕是都要以为她对束玉余情未了,是在打探情敌了。 “唔,就是在人间的时候,帝君恰巧救了我,为了报答帝君的救命之恩,我便答应给帝君当侍女。” “哦~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我懂我懂。”她脱口而出一嗓子,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第七十章 治愈之术 龙公主又猛的捂上了嘴,恍然一副迟钝察觉说错话的模样。 桑宁头疼,都已经说错了,现在再捂嘴有什么用。 “公主,你误会了,我们仅仅只是……” “是什么?”龙公主好奇的问道。 束玉突然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过来,又平淡无波的移开了目光。 她看着龙公主真诚的眼神,到嘴的话一转,“恩人关系。” 龙公主眨巴眨巴了她无辜的大眼睛,“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桑宁颇为一言难尽。 “本公主就随便问问,你不要介意啊。” “……” “你是藤萝一脉?” 桑宁点头,看着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头越发疼了起来,这龙王自己的女儿不拉着一起,怎么就让她缠在自己身上了? 她没应,龙公主也不生气,继续叽叽喳喳的问道:“你知道紫幽神女也是藤萝一脉吧?” “这怕是没人不知道吧?”桑宁似笑非笑着看了她一眼。 “也是,你看我都糊涂了。” “你方才说你从出生以来就在荒山长大,然后三百多岁的时候遇见的帝君?那你所有的记忆就只有这三百岁了?” 桑宁眨了眨眼莫名提起了几分警惕,这龙公主应当不至于认出她的身份才对,“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只有三百多岁。” 毕竟,就连束玉和折柳仙君这些都没认出她来,这龙公主不会单纯到只凭一个名字,就觉得她同紫薇神女有关系吧? 龙公主赶忙点的点头,附声应和,“那这样看来你还蛮小的,本公主都可以当你的大姐姐了。” “……” 谁要当你妹妹啊。 当真是极为自来熟,说起来桑宁都有些迷惑,以龙公主这般活泼又热情的性格,竟然没把束玉搞到手,实在是不可思议。 “帝君,前面便是南华暗沙,若是再往前走,就会陷入虚无的幻境,难以走出。” “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从西出发,本君与桑宁、清言从东出发,沿着南华暗沙的外围查看一番,看可有异常之处,折柳仙君,妙莺仙子觉得如何?” “可以。”二人点头。 “爹爹,我同桑宁一路,你同折柳仙君她们一路吧。”龙公主赶紧说道。 “行行行,那帝君,公主就先拜托你照料一下了。” 束玉看了一眼桑宁,那幽怨的眼神仿佛在质问她为何给他惹了个债回来。 桑宁无辜的摊了摊手。 这怎么能怪她,她严重怀疑龙公主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打着要跟着她,实则是在束玉身上。 不会是旧情未了吧? 桑宁忽然就理解了,方才她那一番热情,对着的原来不是她,而是束玉。 “龙王放心。”作为帝君,束玉还是做的十分周全的。 这件事便就这样迅速的决定下来,她们兵分两路去查看南华暗沙周围可有异样之处。 束玉走在前面,清言走在后面,不声不响的将她和龙公主护在中间。 “你既然是藤萝一脉,怎么没有在云境八荒,竟然出生在人间一个不知名的小荒山?对了,你知道云境八荒吧?” 龙公主依旧表现出对她莫大的好奇。 “额……出生在哪里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倒也是,不过在人间的荒山你这株小藤萝竟然能平安无事的活到三百多岁也是十分难得。” “大约是荒山人烟稀少罢。” 都没有几个人见过她,加上几千年后,藤萝一族消亡已久,藤元玉清已经渐渐不被大多数世人所知了。 公主毫无怀疑地接受了她的解释,不禁又好奇的问道:“那你也会治愈之术吗?我看书中所说藤萝一族,天生便具有旁人所无法匹敌的治愈之力。” 桑宁笑了笑,觉得这公主也当真是天真单纯到发指,“公主,藤萝一族的确天生具有治愈净化之力,不过,治愈之术并不仅仅是有灵力就可的,何况,哪有人天生便具有无上的能力?” 藤萝一族的治愈和净化,来自于她们本源的灵力,但本源的灵力也是需要一定的契机去激化修炼的,不然也不过是比旁人稍稍好那么一点。 在关键时刻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 加上藤萝一族,先天的灵力低微,激发不了本源灵力,所谓的治愈之术,其实甚少有人悟透。 便是藤萝一族那些先辈的守护神,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少部分能悟透七分之神,留下来的手札和记载也是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她以前还专门研究过,可惜却一直未能弄懂。 虽说世人将藤萝一族的治愈之术吹得神乎其神,但对于当时的桑宁来说,即便她的灵力修炼日进千里,治愈之术却也一直并无多大进展。 后来为了救扶桑,在阳芜山的那三年,她在治愈一道上倒是突飞猛进,但也只堪堪悟透了五分。 也或许,剩下的那五分,是必须需要藤元玉清才可,只是那时候她已经没有了藤元玉清。 “而且公主也知道我不过才仅仅三百多岁,对于治愈之术,别说悟透便是碰都没碰过,我同公主你一样对于这个东西还是在书上看到的呢。” 束玉走在前面听着桑宁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由勾了勾唇角。 “说的也是,看来到是本公主过于天真了。” 桑宁重重的点了点头,就差明晃晃的说公主你实在太过于单纯了。 “这个地方倒是有些蹊跷,若是邪门歪道侵袭,这里不会依旧如此平静无波,但若不是那里面的灵气又为何会无端消失。”清言忽然插了一句嘴进来。 眼看着这龙公主还要逮着她问些什么,桑宁赶忙向前跑去跟在束玉身旁问道:“帝君可有发现是什么?” 束玉摇了摇头,“在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或许必须得进到里面一探。” “帝君,可是爹爹说现在这南华暗沙里面甚是危险,还有让人走不出来的幻境,若是轻易进去怕是……”龙公主也跟了上来,听到束玉的话,她有些担忧的说道。 “公主,无论危不危险,事情总要解决,要是外面无法便只能入内。” 第七十一章 幻术 龙公主愁眉苦脸了起来,什么情绪都放在脸上,桑宁看她那忧虑的模样,又忍不住安慰道:“公主,有帝君在,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帝君你说是不是?” 束玉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倒也还算正经的回答:“龙族与本君也算有恩情往来,本君虽说不能保证,但既然答应了龙王,便一定会尽力而为。” “帝君仁厚大爱,我就先替父王谢谢帝君了。” “不必。” 她们说着又绕着这南华暗沙的外围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依旧毫无收获,才启程返回原点。 到了南华暗沙的入口之处,发现折柳仙君,妙莺仙子还有龙王她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到她们回来,龙王赶忙上前来迎接,“帝君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并未。” 龙王转头同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我们这边也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本王之前也无数次前来查探过,但一直没有发现什么,且由于前车之鉴,本王也不敢轻易再踏入里面,以免发生什么无法避免之事。” 龙王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从他紧锁着眉头可以看出这件事的棘手之事。 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的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外面未有收获,那便进入里面。”束玉依旧平静,倒看不出他对于此事有什么情绪。 “帝君,可里面的幻境狡猾难缠,就连本王多年修为都无法堪破里面的幻境……” 龙王斟酌着说,想要阻止束玉。 “可是龙王还不是平安无虞的从里面踏出来了吗?” 桑宁十分没心没肺的添了一句。 “桑宁所言不错,妙莺私以为若是心向大道,无所畏惧,无所迷障,便不会害怕虚幻之境!”妙莺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端的是坦坦荡荡。 桑宁漫不经心的抱着手臂,他看了妙莺仙子一眼,开口仿佛在说着玩笑,“或许里面的幻境因人而异,” “可是这样的做法未免太过冒险,万一就走不出迷障,看不破幻境,那岂不是本王连累大家了。” 幻境最易引出内心肮脏不堪的想法、无法看破的欲望。 若是极其擅长幻术之人,还可利用灵力操控幻境,随意改变幻境情境,为身处其间之人编织出一场梦境,或是不愿清醒的人间美梦,或是永坠地狱的噩梦。 身陷囵圄之人就会忘记曾经过去,永生循环重复着梦境,直至迷失自我。 而人心复杂,少有纯粹到无欲无求,对于修炼之人,一旦在幻境之中被引出心魔,那便会道心俱损,得不偿失。 所以幻术,在很久之前便被六界默认列为了禁术之一。 为的便是防止真正的修仙大能陨落于这等蝇营狗苟之术。 当然,幻境之力也有大有小。 对于普通的幻境来说,修为高强之人可直接打破,但对于真正六界失传的禁术幻境来说,那的确是威力不凡。 此处幻境之力似乎并不低。 “对呀,对呀,这件事虽然烦扰爹爹许久,可里面也是真的太过危险,上次爹爹出来昏迷了整整十多天头把女儿吓坏了。” 龙王赶忙摸了摸龙公主的头安慰,“锦儿别怕,都过去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比较安全的法子,君屹倒是有个法子,或许可以一用。”折柳仙君忽然说道。 “仙君有什么方法不妨道来,大家一起仔细斟酌斟酌,看是否可用。”龙王一听折柳仙君的话,赶忙出言问道。 他看了束玉一眼。 束玉懒洋洋的挑了挑眉,“折柳仙君看本君干什么,你有什么话说来便是,本君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 “君屹也相信,帝君分得清是非缓急。” “这还需要你说?”束玉轻轻的哼了一声,颇为不满。 “世间幻境皆有时间限制,而我们恰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我们可在入口设下法阵,帝君神力高强,便在外面当这个守阵之人,而我等便随之进入里面,若我等平安出了里面的幻境,便可知道里面到底是何人在做怪,若我等沉溺幻境,在幻境的最后时刻帝君也可收起法阵神力,强行将我等拉出南华暗沙。” “不知帝君觉得我这方法可行。” “行倒是行,可是仙君确定你能走出里面的幻境?” 折柳仙君的脸色变换了片刻,他忽然固执的沉声说道:“为什么不行,不过是小小幻境而已。” “那便当本君多言了。” “虽然仙君这法子的确可行,但还是太过危险,就像帝君所说,若进去的人被幻境所伤又该当如何?”龙公主忽然插进来了一句,脸上依旧是不加隐饰地担忧。 众人皆陷入沉思。 “现在也只有这一个方法,不试试大家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原因,那么婆娑海之事,也永远得不到解决,若是诸位认为自己走不出幻境,妙音也可独身一人进去。”妙莺看了折柳仙君一眼,对着她们说道。 桑宁轻轻的绕着自己胸前的长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妙莺是一位很端正高尚的仙子,倒也不负天界众人的赞誉有加。 “君屹也愿意同妙莺一同前去。”约莫因为束玉方才那一阵激将之法,折柳仙君也随即说道。 “诸位为我婆娑海之事如此用心,本王又怎能不陪诸位同往。”龙王感激涕零的抹了抹眼睛。 “爹爹,女儿害怕。”龙公主拉着龙王的手嘤嘤哭泣。 “别怕,爹爹一定会平安出来的。” 妙莺十分善解人意,“龙王既然先前已有陷入幻境之例,这次也可不必同往。” “无碍的,就是因为已有先例,说不定本王这次进去便不会再陷入相同的幻境之中了。” 龙王执意如此,大家自然也不会多劝。 眼看着众人的目光放到了桑宁身上,折柳仙君想了想,忽然出声,“这位姑娘年纪尚小,修为也尚浅,不如就随帝君在外面等我们吧,帝君觉得如何?” 第七十二章 道心 束玉眸色有些冷,还未出声,桑宁就先一步开口了,“仙君倒也不必瞧不起人,我可是代表帝君,自然也是要随仙君仙子一同进去的。” “君屹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姑娘……” “你不会是觉得我进不进去都没有什么作用吧?” “说不一定,我年纪小未经因果,不会被幻境所控,帝君你说是不是?”桑宁扯了扯束玉的袖子,眼神暗示。 束玉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你……” “帝君你放心,我肯定会小心的,保证完好无损的出来,给帝君当许多年的侍女以报帝君救命之恩!” “桑宁。”束玉有些无奈。 桑宁背对着众人无声的开口说道:“帝君,我有一个猜测,必须得进里面去看看才知道,而且帝君在外面坐守法阵,我若不进去帝君都看不到里面的因果,万一她们发现不了什么怎么办?那岂不是空白消耗了帝君你的神力。” 最后,束玉不得不妥协下来点了点头。 龙公主也突然叫道:“那本公主也要进去,本公主也没有什么执念迷惑,说不定也不会被幻境所控。” “不行,锦儿你怎么能进去,那里面太危险了!”还未等她说完,龙王就赶紧阻止。 “爹爹都进去了,桑宁也要进去,女儿自然也不能做懦夫,她才几百岁女儿好歹比她多个几千年的修为,一定会没事的!”龙公主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 桑宁头上划过几条黑线,怎么就要同她比呢? 龙王还是不愿意,极力阻拦,“那怎么能一样,锦儿,爹爹可不想让你受伤。” “公主还是在外面陪帝君守着法阵,里面太过危险,再说了,有我们也足够了。” 在龙王求助的眼神下,桑宁出声说道。 她方一说完,就感受到了一阵清寒的目光,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看向束玉,他对上桑宁的视线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神。 桑宁莫名其妙的摸了摸的鼻子,方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又生气了? 有龙公主这么一个大美人做陪还不开心?桑宁实在是费解。 “人家桑姑娘说的没错,你就外在外面好好陪着帝君,爹爹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的,别怕。” “可是爹爹……” “好了好了,听爹爹的话在外面好好呆着,你看大家都等着呢。” 龙公主最终只好众人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束玉看了一眼身后的清言,他同束玉对视了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 霜色的雪瓣由束玉的掌心萦绕而起,海底忽然腾空坠下纷纷白雪,而后形成一座巨大的法阵入口,呈太极八卦状,寒气扑鼻而来。 清言随之双手运转灵力注入束玉撑起的护法法阵。 半刻,法阵并已初具规模,待法阵成型她们便可进入里面。 束玉收回了源源不断的往法阵上输送灵力的手,她忽然朝桑宁说道:“桑宁,你过来。” “帝君?” 不过眨眼间,她眼前便腾空变幻出了一柄剑,剑藏于鞘,依旧半分不损其威力,附近的水波都随它的出现而动了动。 雪敛神剑威震八方,高傲无比,乃束玉的本命剑,仅束玉一人号令,除去束玉,几乎无人能触碰,否则必会被其所伤。 “你拿着它进去。” 束玉方一出声,旁边的清言就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抖了抖唇,话不成句的说道:“帝,帝君,也用不着将雪敛,剑给她吧……” 虽然里面幻境的确不知危险如何,但那可是雪敛剑啊,六界众生皆避之锋芒的神剑,帝君的本命剑。 不仅清言,就连旁边几人也同样是不可置信,龙王还算老成持重,不过短暂的惊讶了一下并收起了思绪,看桑宁倒是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折柳星君眸底沉思一闪而过,而后带着几分复杂的目光的打量着桑宁。 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其他不同之处。 妙莺仙子依旧保持着她一向面不改色的端雅神色,但眼底到底还是有几分波动。 只有龙公主一惊一乍的惊呼了一声,她捂着嘴在束玉和桑宁之间来回打量,目光揶揄。 桑宁被众人的视线看的有些无所适从。 “帝君,不用了吧,你直接用神谕向我传信不就可以了吗?” 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本命剑可是认主的,岂是寻常之物。 那里面可是有他的道心与神识,道心几乎关乎未来仙途大道之路。 没有人会随意将道心示人,毕竟若是被旁人触及心底因果,那便是将弱点示于人前,所以,也几乎没有人会将自己的本命剑随意给旁人。 况且就那把剑上寒气凛凛的模样,她还没握着它,她就已经脚底冒凉气了。 也不知道束玉到底是张扬狂妄,自认为自己毫无弱点,还是太过自信,还是觉得自己的道心永固,不生缝隙。 竟敢将本命剑随意给她人。 但,他敢给她可不怎么敢收。 雪敛剑似乎感受到了她那几分若有若无的不情愿,忽然猛的朝她面门飞了过来,桑宁赶紧弯腰躲过,然后直起身,一脸心惊胆战的同束玉说道:“帝君,你看你这剑,脾气可真不是一般的暴躁,我肯定是不敢碰它的。” 那把剑又在空中嗡鸣了两声,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怒气,可是却并未如方才那般直冲她而来。 “雪敛。”他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声。 束玉话音方落,那炳剑忽然又抖动了一下,桑宁竟然能莫名的从一把剑里面嗅到了一两丝委屈的意味。 但它还是乖乖垂落到了桑宁面前,一动不动的悬空于那里。 她心情复杂,“帝君既然它不喜欢,还是算了吧。” “谁说它不喜欢的?”束玉冷飕飕的撇了她一眼,声音低到仅她们两人可闻。 明明是你先…… 桑宁一噎,这还表现的不够明显吗? 而且重点也不是喜欢不喜欢,重点是这个是束玉的本命剑,她是真不怎么想拿这个烫手山芋。 “帝君,本命剑关乎你自身,非比寻常,我只是害怕我保护不了它。” 束玉挑了挑眉,有了几分少见肆意张扬,“你当神剑这两个字是说着玩的?还需要你保护它?” “拿着它进去,本君可不想等会看到你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 第七十三章 神 既然劝不动,那还能怎么办?只能收着呗。 毕竟,以束玉如今的神力,只要他不想,想必六界之内无人可一窥他的道心。 “我保证竖着进去竖着出来!”桑宁一把握住了那把剑,意想不到的没有传来寒冰之力,也并未有任何反抗,在她手里倒是十分乖觉。 本命剑…… 她都有些想念她的琼蔓了,她的琼蔓随着那场献祭一起被封印到了阳芜山。 桑宁些微恍神了一下,而后一本正经的说道:“帝君放心,不该看的东西我绝不会看半分的。” 束玉一愣,忽然若有若无的笑了,“本君岂会怕你看到什么东西?” “不管帝君怕不怕,这是我的原则。” “随便你。” 说话的空隙,法阵并已完全成型。 “法阵已好,诸位进去吧。”束玉淡淡的同众人说道。 众人点了点头,一起走向法阵入口。 “那外面法阵便拜托帝君了。”龙王向束玉再次拱了拱手。 “龙王放心。” 龙王也转身同众人站到了一块。 月白的雪光大盛,法阵之力开启。 “爹爹!” 谁知站在一旁许久未说话的龙公主忽然激动的追上前来,想要扯住龙王的袖子。 桑宁迅速伸手想要推开龙公主,却推了一空。 法阵已经开启,传输已经进行,龙公主逮着龙王的袖子,也就这么也被法阵给吸了进去。 桑宁就眼看着她就这么随着龙王一同也进入了法阵之中,手指捞了一空。 在眼前一片混沌的之时,束玉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桑宁,世事虚妄万物皆空,心若无物便不染尘埃。” “好!”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她依旧高声的应了他一声,而后那边沉默了一下,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而后桑宁并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忽然就失去了意识。 待桑宁再次醒来,她似乎已经进入到了南华暗沙,此时她正半靠在一座巨大的珊瑚山脚下,指尖触碰到的是软软的白沙,还有海底流浪的清波。 她随意的捏起一撮白沙,在指尖捻了捻,真实又粗粝的触感,提醒着她这的确还是在海底,至少应该是在婆娑海。 说起来,她前世从未来过婆娑海,若是幻境,她应当不会做有关婆娑海的幻境才对。 桑宁垂眸看了一眼手边的雪敛剑,剑在她手中,她应当未入幻境。 周围安静无声,看这情况,她们四人应该因为都到了不同的地方。 桑宁拍了拍手,撑着手肘爬了起来,向四周看去,这里除了一望无垠的白沙在明蓝色的波涛里面晃动,犹如一条蜿蜒至远方的银片,就只剩下一处处的珊瑚山,或高或低。奇异非凡。 安宁祥和,灵气充裕,完全不似龙王所说的模样,她也丝毫未感知到什么妖邪入侵的邪气。 桑宁往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四周似乎都一个模样,根本无路可寻。 “帝君,这海底的南华暗沙怎么没有路?”她的话音落下,无人应答。 雪敛剑安静异常,毫无波动。 桑宁蹙了蹙眉,不死心的再次出声问道:“帝君,帝君你在吗?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回应她的依旧是无声的寂静,还有海底波涛之下,恍然之间的呼呼风声。 桑宁不着痕迹的握紧了手心的剑,然后缓慢地将它抱在了胸前,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依旧找不到出路,白沙绵延不绝,不见尽头。 束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她怎么试着同他沟通,那边都没有丝毫反应。 难不成,这南华暗沙竟然还能隔绝到她们神识的交流? 许久,桑宁停了下来,举目眺望。 四周几乎还是和她醒来之时相差无几的白沙和珊瑚丛,她犹豫了片刻,手心灵力磅礴,聚集成型,便对着一旁的珊瑚山猛地出手击去,海里的波涛动了动似乎不堪承受突然的灵力,那处珊瑚山在灵力之下粉碎成沫,变成一粒粒白沙,笼罩住她全身。 桑宁一挥衣袖,拂落纷繁凌乱了粉末。 粉末缓慢的漂浮而后落入海底,沉淀为她脚下的白沙,眼前依旧毫无变化。 她怀里的剑忽然低声的嗡鸣了两声,桑宁猛然低下头盯着那把剑,颇有几分愉悦欣喜。 “束玉?你能感知得到了吗?” 雪敛剑恢复了平静,依旧沉默不语。 她等了良久,这把神剑却不再有任何异样,仿佛方才的低声嗡鸣只是她的错觉,桑宁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有几分失望的将目光从怀里的神剑上移开。 她的看着这里静谧安详的景色,分外无奈。 有幻境她好歹还能寻其弱点突破,可这幻境都没有,就莫名其妙的就困在这个鬼地方,让她怎么出去? 她又接着在乱走了许久,依旧毫无所获,这片地方仿佛就无穷无尽,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最后桑宁只能认命的坐在了地上,随意的倚靠在一束珊瑚山旁。 龙公主意外进来,也不知如何了,还有折柳仙君和妙莺仙子那边。 “桑宁,醒醒。”熟悉清雅的声音在她耳边呼唤,桑宁惺忪的睁开了双眸,对上了束玉那张绝色无双,昳丽风华的脸。 她不禁愣了一下,而后脱口而出,“帝君?你怎么也下来了?你不是在外面守法阵吗?” “法阵那边有清言守着,我见你寻不到路便进来了。”他笑着说完,温文尔雅的伸手递给了她。 清言一个人能守住法阵? 桑宁的视线停留在他食指分明的手指上,她怔忪的抬头看着他。 束玉眉目如画,羽睫低垂,在他白玉无瑕的眼底落下了一道弯弯的剪影,低眉浅笑,犹如九天之上的月华,普渡众生。 “愣着干什么,你还要在地上坐多久,快起来罢。” 他轻笑了一声,仿佛看见了她眼底的惊艳与波澜,却又未见丝毫嘲讽之色。 大爱苍生的神,大抵如是。 “哦哦好……” 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束玉温柔的笑着,他使了一点力道,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他指尖的温度传到她的手心,有一种奇异的电流,仿佛能透过手心传达到她的血脉。 她猛的甩开了他握着她的手,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桑宁只觉得脸上升起了微微的热意,她慌乱的移开了目光,随意的看向远处,故作镇定。 “那个那个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桑宁颇有几分坐立难安的焦躁,又甚为奇怪,只想赶紧找个话题扯开方才奇怪的感受。 “接下来?”束玉疑惑出声。 “想要查清南华暗杀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总得走出这个地方吧?我方才进来都是这里,我试着查看了一下,这里似乎走不到尽头,应当是被什么术法所限制。” 桑宁没看他直接说道。 束玉也点了点头,“这里的确有些问题。” “你能看出是什么吗?” “需要试一试。” “好。” 束玉施展法术,蔓延至这里的整片海底细细感知。 良久,他收回了手,见桑宁看过来,他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没有异样吗?” “这里应当不是如此,只是的确未发现其漏洞。” 桑宁摸着下巴沉思,过了一会儿,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将怀里的雪敛剑拿出来递给束玉,“你要不用它试一试,它是神剑,说不定也不破开这些魑魅魍魉。” 她忽然上前,束玉微不可查的后退了一小步,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 桑宁一愣,颇有几分一言难尽,“帝君,我只是想把它给你而已。” 要不要做出这副如避洪水猛兽的模样,仿佛她能对他怎么样一样。 束玉不语。 桑宁伸手将手里握着的剑递给他,她手心的剑忽然狠狠的震动了两下,似乎想要破鞘而出。 桑宁疑惑,忍不住出声对着束玉问道:“雪敛?它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它感知到了什么吗?” 束玉看着桑宁眸色闪了闪。 桑宁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桑宁一瞬不瞬的瞅着束玉。 “你们藤萝一族人都治愈之术可净化万物,我感知那处有异样,不若你试试?” 束玉轻缓的诱导,指向了一处珊瑚礁,那里不知何时竟然变幻出类似床的模样,只是床上空无一物。 桑宁猛的转头眯起眼眸盯着他,而后不错过他眼底任何神色的开口,“帝君迷糊了吗?我不会治愈之术。” 她的手指默不作声的握紧了雪敛剑。 “是我忘了……” 桑宁猛的睁开眼,正是申山九脉她所居住的房间,床帘的穗子在她眼前摇晃,她迷迷糊糊的撑起身,总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似乎还不止一点,仿佛记忆里余下大段大段都空白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可是越想头却越疼,最后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怎么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用力的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桑宁,你醒了。”房间的门忽然开了,束玉一身白衣缓步向她走来,衣摆上的莲花纹一步一步晃,恍若活了一般。 “帝君?”她张了张嘴低声的问道。 “都说了让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你还不听,你看,现在醉了吧。”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带着几分戏谑和宠溺。 “来,把这醒酒汤喝了,头就不疼了。”束玉走上前来,一撩衣袍坐在了她的床边,桑宁感受到柔软的床,轻轻的往下陷了一点,她睁着眼睛迷糊的看着他。 束玉似乎被她的模样逗笑,他端起药碗来,捏着勺子轻轻的搅动,然后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床边轻轻的吹了吹,待温凉之后再送到她的嘴边,“来,张嘴。” 桑宁垂眸盯着那勺汤,一愣不愣的怔在原地。 “想什么呢?你这是醉迷糊了吗?快喝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到时候你又得喊苦。”唇边的勺子又凑近了一分。 桑宁晕晕乎乎的张嘴咽下了那口苦涩的汤药。 束玉满意的笑了,他自然的伸手想要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 桑宁无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下,他伸出的手落了个空。 看着他些微落寞的眼神,桑宁呐呐出声,“我,我我……” “无事,还要休息一下吗?扶桑长老方才来了,但我见你睡得沉就没有叫醒你。” “扶桑?!” 桑宁惊讶出声,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它忽略掉了。 束玉一看她迷糊的模样,又不禁戏谑轻笑,“你别是酒喝迷糊了,都忘了,如今正逢十五,扶桑长老每月的这一日都会来看你呀。” 桑宁紧紧的锁着眉头,记忆深处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尽管这一切看似理所当然,没有漏洞。 也不是理所当然,比如她和束玉这是什么情况? 桑宁狠狠的摇了摇头,她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正待她细想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娘亲,娘亲,你看我做的风筝好看吗?千沧叔叔说明日风大,娘亲,爹爹明日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之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就几步跑到了她跟前,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撒娇打滚。 桑宁僵直身子坐在原地,瞳孔猛的放大,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不是?!! 她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女儿?还是和束玉?! 明明是青天白日,她却恍然觉得头顶响起了轰轰雷声。 她不可置信的回首看向束玉。 “娘亲昨晚喝醉了,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呢。”束玉抱过一旁的小姑娘,逗着她。 桑宁张大着嘴,颤抖的伸出手指指了指束玉和她怀里的那个小姑娘,到嘴的话全都语不不成句起来,“你,你们……” “娘亲酒量特别差,还没有我好呢!爹爹你说是不是?”小姑娘骄傲的抬人抬下巴,一张脸的模样,足足和束玉有七分像。 束玉低头敲着敲小姑娘的额头,宠溺温柔的轻斥,“你呀,可不许取笑你娘亲,不然明日爹爹和娘亲就不陪你放风筝了。” “娘亲,我错了,娘亲最好了……” 小姑娘一听此言赶紧爬过来挨着桑宁一个劲儿的撒娇认错,这能屈能伸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桑宁还处于震惊之中,外面又响起一道醇厚含笑的声音:“桑宁。” 第七十五章 虚妄 她猛的转头向外看去,正是扶桑他身后还跟着桃夭和一群云境八荒的一众小精怪。 她还未出声,那群精怪还有桃夭便叽叽喳喳的凑了上来,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又还欢快的围在那个小姑娘身边,逗着她玩。 桑宁一愣不愣的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场面,心底却是无尽的惶恐和无所适从。 如今六界安宁,各族欣欣向荣,世间已无邪神。 她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束玉成为道侣的,即便束玉每次都会说出一个清晰的日子,可她后面总忘。 甚至随着时日增多,她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但那份怪异却不但没有随着时日而减退,反而越积越多。 她不动声色的偷偷记下发生的一切,却慢慢发现。 束玉不像束玉,总是那副温柔的模样,不像她记忆中的束玉。 但她记忆中的束玉应该是什么样? 她好像又忘记了。 而扶桑也总在每月的同一日同一刻来看她,并且说着和上一次分毫不差的话。 “雪敛?”剑身嗡鸣阵阵,却也似乎被困住一般,只剩下徒劳的挣扎,最后归于平寂。 她伸手触碰,梦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桑宁做了一个梦,她梦到雪敛剑。 她心底忽然生起了强烈的渴望,想要看看那把剑。 “束玉,你的雪敛剑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的声音无端冷了几分。 桑宁垂下羽睫挡住了眼底神色,面上带着期望,“我想看看你舞剑,像我们从前那样。” 她补充了一句。 “雪敛剑染了魔气,被镇压在剑阁中。”束玉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倒是可惜了。”桑宁惋惜的说道。 “嗯,你不要靠近那边,我怕魔气会伤了你。” “好。” 桑宁颔首,分外乖觉。 可是,他不久前才说世间已于魔气。 她想离开申山九脉,却不知为何无功而返。 桑宁心底堆积的疑问与矛盾越来越深。 但束玉始终不许她踏入剑阁半步,桑宁不想打草惊蛇,也十分信任他的答应了一下。 而这一日,她终于找到机会躲开了束玉,进了剑阁。 可剑阁之中,却没有雪敛剑。 桑宁蹙眉,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剑阁。 她看着申山九脉白茫茫的雪,骤然福至心灵,闭上双眸,试着施展灵力召唤雪敛剑。 良久,四周毫无动静,桑宁泄气的收起了灵力,正在这时,雪敛剑突然挣破虚空,落到她的面前。 “桑宁!你干什么,不要碰它,它会伤到你的。” 束玉突然从远处飞身而来,到他竟然没有立马上前,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同她说话。 桑宁回头看了一眼束玉,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迅速伸手握住了雪敛剑。 申山九脉忽然间大雪纷飞,手里的神剑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一阵天旋地晃,桑宁猛然惊醒,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刷的一下抽出雪敛剑,灵力翻涌而起,她握着剑柄猛地一挥,眼前的空间忽然剧烈抖动,而后分裂开来,最后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眼前画面一转,竟然成了天界的模样。 桑宁捂着胸口猛烈跳动的胸脏,狠狠的吸了几口气。 “桑宁,桑宁,你怎么样?”她听到雪敛剑里传来束玉的声音,有几分焦急,桑宁现在一听到束玉的声音就像老鼠听到猫一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这个熟悉的声音在幻境中的数年她听的都已经刻进了心底,如今再听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让她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错乱感。 她颤抖着松开了握着的剑,浑身如同脱力一般跪坐在那地上,剑落在地上啪嗒一声,雪敛剑发出几声委屈的嗡鸣,然后又厚脸皮的继续凑到了她的手边,挨近她的手似乎是在无声的安慰。 这里只剩下桑宁一声又一声粗重的喘息,似乎许久都未能平静,那边似乎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你进入里面后我便同你断了联系,怎么叫你都不应,便猜想你应当也是进入了幻境。” “……” “你没事吧?” 她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的话都是抖的,“帝君?束玉……” “我在。” 过了许久,桑宁才慢慢恢复了平静,她现在只觉得甚为赫然,她的幻境竟然是和束玉…… 还有那个小姑娘…… 桑宁现在只想仰天大叹,直呼救命。 她从来都没想过这种事,定是幻境被做了手脚。 “幻境皆是虚假,里面一切皆为虚妄,你不要太过入心……”见她这边沉默了太久,束玉的声音又重新从雪敛剑里面传了出来。 “我当然知道那是假的!这还需要你说!”桑宁猛的出声,直接便打断了他。 束玉也不恼,继续解释道:“其实幻境是可以被幻术操控的,并不一定都是你心底欲念,有些只是背后之人凭空臆造,既然能影响你,想必与你有过交集。” 束玉缓慢的说着,桑宁正生气,也没听进去,只恨恨的磨了磨牙齿,“帝君你闭嘴吧,话怎么可以这么多……” 束玉难得皱了皱眉,沉默了下来。 那边没了声,桑宁又迟钝的后悔了起来,好歹也是人家的雪敛剑救你出幻境。 她只得在心里重复着,这是幻境,那不是束玉。 “帝君,我有些……” “无事。”她还未说完束玉便直接打断了她。 桑宁重新将雪敛剑捡了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它,低声嘀咕,“别生气,别生气,都是被幻境给魔怔了,不然我绝对舍不得扔你,明天把你当祖宗供着。” 束玉在另外一旁听到她的话,无奈扶额,一时失言。 “对了,帝君,你能看到我的幻境吗?”桑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还是故作镇定的问道。 他能从她的声音里感知到几分被泄露出来的紧张。 他忽然起了点玩笑的心思,“你猜本君能不能看到?” 听着他欠扁的笑声,桑宁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不管帝君看不看得到,帝君最好赶紧忘掉,别当真!” “哦?” “哦什么哦!我同帝君你认真说呢!”桑宁气急败坏了起来。 “难不成你的幻境里有本君?” 第七十六章 幻重术 “……怎么可能,我的幻境里怎么会有你?帝君你不会是支撑法阵神力损耗过多,脑子也钝起来了吧?” 束玉沉默良久,当桑宁以为他无言以对之时,他又忽然出声问道。 “你的幻境是什么?” “帝君你猜呀。” 她把那句话还给了他。 现在桑宁倒是有几分确定,他应该是没看到,她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件事以后便只有她一人知道。 “那你的幻境是美梦还是噩梦?”束玉的声音深远悠长,如同来至梦中,轻缓的仿佛在引诱。 桑宁不由回想了一番,忽然浑身一激,她后背一凉,猛的提高了音量,“比噩梦还可怕的美梦!” “比噩梦还可怕的美梦……”束玉低声呢喃着这句话,凤眸中有桑宁看不见的沉寂。 桑宁内心默默提醒自己这不再是那个幻境,那里面的束玉是背后之人凭空捏造的,一切皆是虚妄。 桑宁缓了一下情,绪“帝君,窥探她人心事可不是君子所为。” “看你方才情绪不稳随意问问,你若说出来,本君说不定还可以帮你铲除心魔。” “那倒不至于成为我的心魔。”桑宁无所谓的哼哼两声。 束玉又开始沉默。 “帝君,这里似乎是天界?难不成我又进入了下一个幻境?”桑宁难的有几分无语了起来。 待她找到背后之人,看她不将她大卸八块,好好教他做人。 有事没事的弄什么幻境,还弄这么奇奇怪怪的幻境。 “本君知道。”束玉倒是未有波澜,他慢慢出口而言,“现在这已经不是你的幻境了。” “什么叫不是我的幻境?”桑宁的声音抖了抖,难道她还能进入别人的幻境吗? “莫非是……”桑宁想到了一个可能。 束玉仿佛知道她所猜想,下一句便出言,“没错,幻重术,极难修炼,本君记得懂这等幻重术的人六界之中应该是无人了,却不想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 “幻重术!”桑宁欲哭无泪,也就是说,她现在的这个幻境,是别人的幻境。 幻重术施展起来极其耗费灵力,但也如同所有的幻术一般,在杀伤力方面并无什么多大的力量,可在幻境一途上却的确算得上是登峰造极了,它会将一起踏进幻境的所有人都拉入幻境中。 当然最危险的一点并不在于此,而在于就算这一行人中有一人走出了幻境,她也会进入其他未走出幻境的人的幻境中,一环扣一环,一重套一重。 除非最初走出幻境的那个人能够将后面所有身处幻境中的人拉出幻境,否则她们便会一起同灭于幻境。 但是他人岂会知旁人内心所想,无法得知就无法完全撇去因果,那么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在幻境中沉溺,而清醒的人无能为力。 果然,被列为禁术的东西,的确有列为禁术的道理。 “帝君能知道还有几人在幻境中吗?” 桑宁欲哭无泪,她得提前为自己做一个心理准备。 “不知,本君需要借你而感知那边情况,你方才陷入幻境,本君就失去了感知的来源。” “现在你清醒了,但是你也不知她们其她人是什么情况,那么本君自然也不会知情。” 桑宁苦兮兮的认命,她起身看着天界熟悉的路,一动也不动待在原地,同束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帝君你猜这是哪一位的幻境?” “不过也就她们,这还需要猜吗?” 桑宁一噎,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幻境在天界,想必不是折柳仙君,便是妙莺仙子了。 就妙莺仙子那无欲无求的模样,她先大胆的猜测一下,这多半是折柳仙君的幻境。 桑宁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若非是在这种情形下,打死她也绝对不会和他产生任何交情,别说帮他出幻境了。 可惜时不与她,被逼无奈。 “幻境一旦被破,便会遭受反噬,想必背后之人暂时应当无力控制其他人的幻境了,于我们也更为有利。”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和背后之人有仇,竟然第一个控制我的梦境,明明那两个比我更有威胁,我不过才三百多岁!”桑宁义愤填膺,不满的愤愤自语。 “你有没有想过,背后之人或许是你熟识之人?不然怎么可能编织出于你来说比噩梦还可怕的美梦?” 桑宁忽然一愣,方才从梦境中醒来,心绪不宁,也就不曾注意到方才束玉似乎提到过。 梦境之中并非全部她心中所想,而是有人利用幻术在篡改她的梦境。 束玉忽然出现在那片白沙之地,应该才是她原本的幻境,她潜意识里是希望束玉进来寻找出路,而那时她发现了点束玉的异常,递给束玉雪敛剑想要试探他。 但他没有接,后面她就直接失去了意识,申山九脉的一切应该就是编织者改造过的梦境。 虽然背后之人误会了她和束玉的关系,但是,既然能知道扶桑,那么说明…… 他知道她的原本身份。 束玉注意着里面动静,可是里面沉默了许久,也不再有任何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桑宁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束玉忍不住出声问道:“桑宁?” “怎么了?可猜到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或许背后之人应该超乎意料。” 她自重生以来,其实遇见的故人并不算多,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但是那几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应该和婆娑海还扯上关系。 而且,她也不觉得他们都认出了她的身份。 至于束玉。 桑宁玉指缓慢的摩擦着雪敛剑剑鞘上的纹理,没再往下细想。 “的确有趣。”束玉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 忽然一群仙侍驾驭飞轿自她身旁经过,飞轿奢华非凡,但她还为看清她们的脸,她们就已经远去了。 上面之人是谁? 她站在如此显眼的地方,那群人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 桑宁眯了眯眼,看来不属于幻境之中的人也不会被这里的人所感知。 那这样可就更麻烦棘手了,毕竟都不是幻境之中的人,如何去替人打破幻境。 第七十七章 “天帝” 这幻境大概是存心要玩她的。 “拜见天帝陛下!”桑宁还在思索间,忽闻旁边的几位仙子俯身行礼。 她竟然恍然间到了圣殿门口,她明明分毫未动。 “幻境若无人操控,便皆以人心所想,你是外来者,会随幻境的中心者而动。” 束玉适时出声,解答了桑宁的疑惑。 “诸位请起。”一道淡薄的女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无形的威压。 平淡无波的声音。 桑宁猛的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向了圣殿门口,一身银白色的天帝衣袍,头戴冠冕的妙莺仙子。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依旧明亮,又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圣殿门口的天帝。 依旧是妙莺仙子的模样。 “帝君,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桑宁心情复杂的问道。 束玉附在雪敛剑上的神识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场面。 他难得沉默的片刻,然后说道“这大约是妙莺仙子的幻境。” “我想说的是……” 桑宁抿了抿唇,颇有几分不知如何形容。 她想说的是,她以为妙莺仙子一心心向大道,根本不会被幻境所惑。 就算妙莺仙子有心中执念,她也不曾想到竟然是这样。 高高在上、一界之主的天帝。 “先看看吧,看看可有漏洞所在?”束玉知她心情复杂,但还是出声说道。 “行。” 圣殿日夜灯火通明,妙莺仙子仿若不知疲倦,日日夜夜披星戴月的处理天界之事,勤勉尽责之心,看到桑宁都只感佩服。 难道这就是心向大道之人的幻境吗? 的确宏伟又高大,令她佩服之至。 对比她自己,又一次证明她就是一只没有什么大志向的小精怪。 幻境中时日的流逝和外界不可同日而语,身处幻境,过了十年百年,外面也才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所以她倒也不算很着急。 但不知道多少个时日过去,妙莺依旧日日如此从不间断,从不懈怠,桑宁甚至都忍不住思考了起来。 说不定待这届天帝退位之后,换妙莺仙子来当这个天帝也不是不可,毕竟比之现在她们的这位天帝。 妙莺仙子这尽职尽责的行为足可以担当一方大任了。 桑宁看着妙莺仙子坐在天帝的高位之上,从容不迫的听候众臣的应答,颇有几分感慨的同束玉说道:“帝君你别说,我倒觉得就妙莺仙子说不定还挺适合当天帝的。” “未必。” 束玉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她突然还挺想知道束玉心中作何感想,接口问道:“为什么?” “表面兢兢业业,挑不出错处,但内里如何就无人能知了,更何况这里是幻境。” 束玉忽然戏谑的笑了一声,“你觉得你也会如同幻境中的那样吗?” 桑宁顺着他的话,不由得又再次想到了那个幻境,她抱着雪敛剑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而后猛的摇了摇头。 “肯定不会!” “那不就是了吗?幻境是虚假,看看便好,不可当真。” “可是幻境找不到突破口,想当天帝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 既然一路修炼成仙了,为什么不可做一届之主呢? 桑宁对此倒是无甚想法。 “那倒不必。” 桑宁看到妙莺仙子又走进了书房之中,她饶有趣味的问道:“那帝君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好方法。” “幻境源自本心,无论美梦噩梦,打碎了便不再是幻境了。” 桑宁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可我现在似乎不完全身处于她的幻境中。” “所以在稍后片刻,要发现其致命弱点再成为其中之人打破幻境。” “致命弱点?”桑宁砸巴着这几个字,算是勉强点了点头。 可是依她进入幻境的这段时间看来,也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致命弱点。 一个兢兢业业一心守卫天下的天帝,能有什么弱点?她倒觉得妙莺的确无心无情,无愧大道。 “再等等看吧。” “你怎么能偷吃天帝陛下的贡果!” “吃了又怎么样,就她也配称天帝,若非紫幽神女的藤元玉清,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当她的一只小云雀,灵力修为,说不定还赶不上你我。” 乍然闻此言,桑宁惊了一下。她都不曾想到。妙莺星辰幻境中竟然还能听到她的名字。 幻境中的所有人一言一行都是由身处幻境的人内心所具像化。可以说幻境就是以幻境之人为中心的世界。 也就是说。她竟然无端窥探到了妙言仙子的。某些想法。 腾云玉清。早已融入。妙莺亲子的内丹之中。 桑宁说不清,她有没有后悔过当年的选择。但至少。在她选择同折柳清军。以藤原玉清。交换。天竺珠时,她是不后悔的。 云锦八荒。是她们藤萝一族守护的地方。也是世代生长的地方。用她的。腾云玉清。幻云镜八荒的。平安无虞,是值得的。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都不曾在她预料之中。而又渐渐走向。毁灭。 “过去听听。”束玉开口吩咐。 你有十分乐意地跑了过去。她正愁找不到理所当然又不让束玉产生怀疑的原因去听她们的对话呢。 “你疯了!这是天帝陛下最忌讳的过往,不想死就赶紧闭嘴。”个子高的那位仙子的压低了声音警告了。 旁边那位稍矮的星子却依旧一脸无所谓。“以前向往天界,那是向往大道无上,现在她一个窃取她人东西的妖怪人当了天帝陛下,这还是我所追求的大道吗?” “是你所追求的大道吗?” 最新说话的仙子。无言以对的沉默了下来。后面那个又。讥讽出声。:“你看,这也不是你所追求的大道,所以成仙又有什么意义?依我看来,仙与人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肮脏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毫无大义可言!” “哦?仙子倒是说说本尊如何毫无大义?”妙言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就连在一旁的桑宁都微微吓了一跳。 虽然知道她们都看不见她但她稍稍退后了几步。找了一个甚好的角落开始看戏。 先前说话的那两个人也被她的突然到来,吓得够呛。 第七十八章 有违道心 粉衣仙子扑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语气惊恐,“陛下饶命,瑞秀她方从人间历劫回来,心性不稳,一时胡言乱语,对天帝陛下并未有任何不敬之处!” “是吗?本尊见她逻辑尚可,也不像是在胡言乱语。”妙莺上前一步,就这么盯着旁边虽然依旧惊慌,但却故作镇定的瑞秀仙子。 跪着的仙子慌忙的扯了扯瑞秀的衣袖,带着颤音低声提醒,“还不赶紧向天帝陛下认错。” “没有错,为何要认!”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胆量,瑞秀一把拂开了她的手。 妙莺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眼底杀意尽显,在桑宁看来是怎么看都怎么渗人。 她已经开始为那位瑞秀仙子感到默哀。 这种时候梗着脖子迎上去,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大胆!竟敢对天帝陛下不敬!”妙莺身边的一位仙侍站上前便对着瑞秀一顿呵斥。 “那瑞秀就再大胆一下,敢问天帝陛下我所说所言可有半句虚假?”瑞秀忽然不再那么惶恐,她就这么直直的顶了上去。 莫名让桑宁看出了几分英勇就义的意味。 “来人,将这等对天帝陛下大不敬的人拖下去施以雷刑!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妙莺身边的仙侍,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 “慢着,本尊都还没说话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妙莺抬着抬手,冷冷的撇了那仙侍一眼,那仙侍吓得浑身一抖,眼看着颤着腿都要往地上跪去,妙莺忽然一阵威压下来,将她托在半空,缓慢的问道:“本尊很可怕?” “不不,我是敬仰于陛下的威严,所以,所以不自觉的钦佩才才……” “呵。” 她陡然松开了手,任由那个仙侍嘭的一下跌倒在地上。 妙莺忽然笑了一声,轻飘飘的说道:“瑞秀仙子所言不错,的确没有半句虚假……” “所以天帝陛下终于愿意承认了你如今的一切不过是窃取紫幽神女之物所得,如此狠辣之辈,怎堪配当我们天界的一界之主?” “本尊不配,难道你配吗?”妙莺仙子话还未落,一声惊叫传来,眼前的瑞秀仙子猛然跌落在了地上,浑身抽搐。 桑宁眼睁睁的看着她从瑞秀仙子体内抽出她的仙骨,然后再一点一点的碾碎,不带半分犹豫。 鲜血流了一地,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整片空间,桑宁不禁皱了皱眉。 女子痛苦的喊叫回荡在整片天际,让人闻之心颤,周围众人早就吓得跪成一片,两股战战。 “这幻境真的有点……” 桑宁心情复杂地想同束玉说什么?可最后竟然不知如何形容这等场面。 若非幻境,大概这辈子,桑宁都看不到柔柔弱弱又端雅守礼的妙莺竟然会有这样残酷的一面。 修炼之人,修炼几千年上万年才成仙,那是天道赐下的福祉,即便同为神仙,旁人也是不可随意中伤的。 所以,天帝虽然掌管天界,但若遇到仙族犯错,只要不是成为歪魔邪道等魔族危害六界的大错,向来还是十分分宽容的。 轻则施以雷刑,以儆效尤,重则,贬入人间,尝轮回之苦。 历届天帝,从来没有谁会生生剔除一个有名有姓的仙子的仙骨。 那有违大道,也有违道心。 更何况瑞秀也不算犯了什么无法饶恕的大错。 生生剔除仙骨,如此暴虐恣睢,桑宁抖了抖嘴角,她觉得她真的要收回她刚刚说的话。 现在这任天帝,虽然没有什么大作为,但至少还算宽德仁厚。 若真是像幻境中的妙莺这样成为一界之主,别说天界众人,连她都有些害怕。 “本君倒是不曾想到。”束玉的声音悠悠的传来,语气含糊,桑宁也并未做多询问。 不够说话间,眼前的画面迅速改换成了天帝的书房。 妙莺坐在桌案上,手指捏着笔,神色平和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又恢复成了那个兢兢业业的天帝。 她旁边立了一个侍女,正是白日跟在她身后的那一个。 桑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注视着她们的动静,“帝君,这种幻重术需要怎么破?我现在都碰不到她们的人,她们也听不到我说的话。” 她以前只隐约在古籍上听说过这种幻术,但幻术成为禁术后,无人使用,也自然渐渐没有了如何化解的书籍流传于世。 以至于她除了知道这个幻术以外,其她的都别无所知了。 那位侍女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妙莺,她脸上还尚保持着一些伪装的平静,可动作却暴露了她难以抑制的惶恐和慌张。 “你需要用神识进入她身边的其中一人身上,然后攻破她的心结破解这里的幻境。” “进入谁?” “你自己选。” “我自己选?随便选一个?你确定随便选一个能破开她的幻境?”倒也不是桑宁怀疑。这好歹是被封为禁术的幻术。难道只需要这么容易吗? 束玉的声音有几分肃穆,“你以为你可选的范围有多大?你只能选她幻境中出现的人,并且还要保证在幻境破除之前,她的幻境中,你身处的这个身份没有消失。” “没有消失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不能被她在幻境中所抹去,例如像刚才你看到的瑞秀仙子一样,要是你被她说杀就杀了,你也会随同她一起沉没在这场幻境中……” “……这幻术的确有它成为禁术的道理。” 简直丝毫不给人留活路。 幻境是妙莺的幻境,那么这里所有人的本性还有灵力均是她的神识所创。 也就是说,她想要自己强到天地之间无人能及,那么在这个幻境里,她就可以拥有如此无敌的力量。 就像她任性的将那个瑞秀剔除仙骨,却不会遭受任何天道的反噬。 桑宁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幻境里出现的人物,竟然屈指可数。除了方才已经死去的瑞秀,还有现在妙莺身旁侍候着的仙侍,便只有同瑞秀一起的那一位不知道姓甚名谁的仙子。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看起来都挺弱兮兮的。 第七十九章 半分不由人 桑宁欲哭无泪,早知道有幻重术就不该这么多人一起进来,要是妙莺完了还有一个折柳仙君,再来一个龙王,一个龙公主,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听到幻术两个字了。 “桑宁,不要耽搁了,幻境也是有限的。” “她身边能够看到面貌的人越来越少就说明其实在你到来之前这里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你必须在她身边最后一个能看到面貌的人死之前唤醒她,不然本君也只能收法阵了。” “好!那咱们速战速决。” 进都进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嗯,小心。” 她们话还未落,妙莺毫无音调起伏的声音陡然响起,“你抖什么?可是觉得本尊很可怕?” 是对着她身旁正在小心翼翼研墨的仙侍所言。 那是侍女一听此言,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磕头认错,“天帝陛下饶命!” “饶命?” 妙莺忽然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本尊何时说过,要杀你?” “陛陛下……我我……”那侍女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辩解。只颤抖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地上磕头。 “回答本尊,本尊到底可不可怕?”她的声音骤然冷寒,空荡的地内回荡着那侍女抽抽泣泣的哭声。 妙莺似乎终于没有了耐性,眼中狠厉迸发。 “要不,也别舍近求远,就选她身边这个仙侍吧,正好。” 桑宁说完,迅速便施展术法,不过转瞬间,便成了地上跪着的那位侍女,她迅速起身躲开了妙莺的杀招。 妙莺的灵力落在地上,整间宫殿都被震动得抖了抖。 她微微愣了一下,似乎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女竟然还敢躲,并且还躲过去了。 “胆子倒是大了,竟然还敢躲。” “天帝陛下,我虽为侍女,可也是一路经过漫漫天劫修炼而为的仙,虽不及天帝陛下厉害但我也有活着的权利。” “哦?你现在倒是不害怕本尊了?” 妙莺眯着眼睛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也未再直接下杀手。 “我不害怕一个心向大道守护天界的天帝,可我害怕残忍嗜杀,毫无规则的天帝。” “天帝是仙界一界之主,不该是这样。” 桑宁不着痕迹的退远了一些,默默的警惕着她,以防她一个不高兴直接动手将她给杀了。 妙莺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心底无端升起了一股暴戾之气,“所以你这是在教育本尊?就凭你?一只小小的云雀?也配教育本尊?” “天帝曾经不也是鹦鹉燕雀一族吗?您同我一样又何必看不起云雀一族?” “你也是觉得本尊不配当这个天帝?因为本尊出身卑贱?因为本尊这一身灵力来源于紫幽神女?因为本尊是阴狠小人窃取她人之物?” 妙莺一字一句的说道,音量却越提越高,整个人肉眼可见越来越不受控制。 她几步向她走来,面目狰狞的质问。 “我从来不觉得谁不配当天帝,也不觉得云雀一族如何,陛下若问心无愧又何必心生心魔如此忌讳?” 桑宁盯着她说道。 “问心无愧哈哈哈哈哈,”她笑着笑着,眼睛里忽然冒出了泪花。 “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是这是本尊想要的吗?这是她自己给我的,是她自愿的,同本尊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现在你们一个二个都要把错归结到本尊身上?” 语气满目荒凉嘲讽。 桑宁抿了抿唇,沉默不应。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道:“所以天帝就更不用愧疚,既非你错,你应当放下前尘,或许,紫幽神女也并不会觉得你有错。” 只是世事沧桑,恰恰如此,半分不由人。 “她不觉得我有错……” 她眼底是看不见底的迷茫,桑宁方才松一口气。她又突然疯狂了起来,“要不是因为她?本尊怎么会……怎么会受如此重伤,要不是因为她,本尊根本不会需要她的腾云玉清!” 桑宁一愣。 什么叫因为她,她才会受伤? 妙莺被邪魔所伤之时,她一直在天水之南闭关修炼,怎么会同她有关系? 而且,在天水之南的百年之前,她和折柳仙君甚至都不曾有多大的交情,更遑论妙莺。 当时她甚至连妙莺是谁都不知道。 桑宁意识陷入沉思,不妨妙莺突然出手。 猛烈的灵力突然向她袭来,根本来不及躲闪。 然而,她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怔忪的看着四周包裹着她的霜色雪光,呆呆的忘记了反应。 雪敛剑上的神力为她支起了一个无人可破的庇护圈。 “你这是什么?”妙莺不可置信的看着一眼自己的双手,似乎不相信有人竟然能从她的手里逃脱,还完好无损。 “你是谁?!” “不知天帝陛下方才所言,到底何意?”桑宁却并未回答,反而问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本尊凭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可以助天帝陛下成为人人尊敬的天帝,成为至高无上的天帝,无人敢侵犯。” 有了雪敛剑的庇护,一切都好办许多了,她不但没躲,反而迎着她走上前去。 轻柔舒缓的声音无端让妙莺放下了几分戒备,妙莺喃喃自语,“人人尊敬……” “是,人人尊敬,这不就是你所汲汲以求的东西吗?我可以帮你。” 桑宁眸中闪烁,妙莺只觉所有的思绪都被她吸引进去,只能一愣不愣的跟随她的思维。 “桑宁?等会儿她若从幻境中醒来会记得这些的。”束玉出声提醒。 “成功的摄魂术会抹掉这段记忆。”桑宁冷静的回道。 束玉似乎隐隐叹了一口气,不再开口。 而桑宁也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到了摄魂术上面。 “你要怎么帮我?”妙莺的瞳孔涣散,已然失去了意识。 “只要你告诉我,为何你说是因为紫幽神女的原因,你才会身受邪魔所伤。” “因为本尊……是天帝”她似乎陷入了长长的回忆。 她断断续续的说出几个字,眼底却突然恢复了清明,然后,桑宁看到这里的幻境一片片的碎裂逐渐消失。 妙莺痛苦的捂着胸口跪在不远处,嘴角溢出一抹显眼的红。 第八十章 折柳幻境 桑宁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的盯着妙莺。 无论妙莺心底到底做何感想,这个幻境也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噩梦了。 “她的幻境竟然就这样破了?” 桑宁没想到前面费了那么多口舌,半点也不管用,结果问她原因,还在幻境中用了摄魂术的情况下,她竟然清醒了。 “嗯。” 束玉不明意味的应了一声,随后散漫的说道:“看来,她倒是万分不愿意别人知其因果。” 桑宁听着束玉的话,抿了抿唇,现在摄魂术也没成功,想必妙莺应该记得里面的事情,桑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似乎有些尴尬。 想到妙莺方才的幻境,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缓缓的摩擦着,低头沉思。 真是可惜,方才的摄魂术竟然未能施展下去。 不然…… 现在倒也不便直接出言相问了。 正当她不知说什么的时候,妙莺默默的擦掉了嘴角的血,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起身,似乎已经收拾好心绪,她走到桑宁面前,对她低声的道了一声谢。 即便她已经极力压制,但满目苍白的面色,还是暴露出了她的一丝惊恐慌乱。 妙莺端着礼节,却也终究不是从前那般从容不迫,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桑宁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见她没有打算问下去,想必她对她使用摄魂术一事应当就算是揭过去了,桑宁提着的心才慢慢的放下。 虽说借口可以随便找,但是真仔细斟酌起来,都不太符合常理。 不问最好,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是最好了。 妙莺思路现在也慢慢清晰起来了,知道幻境中的那人是桑宁,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应对。 她第一次知晓,外人竟然可以进入自己的幻境,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让她心绪复杂的是,心底最深处的东西,竟然就这样被别人给看去,让她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难堪。 她想着,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桑宁怀里抱着的雪敛剑。 她用摄魂术,但想知道原因的怕是白芨帝君吧。 还好,她未被迷惑,及时清醒过来了。 妙莺决定率先打破她们之间的沉默,“桑宁,不知这幻境是怎么回事?” 桑宁便简单的同她说了一下幻重术一事。 “原来如此,多谢桑宁仗义相救。” 她再次道谢。 桑宁不知如何开口,回了她一笑。 “折柳……”束玉低低说了一声,桑宁未曾听清,她不禁问道:“你说什么?” 束玉还未回答,妙莺默不作声的避开了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周围,“这里似乎也不像是南华暗沙……” 桑宁闻言方才看了一眼四周,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手指缓缓的握紧然后又垂眸不动声色地掩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这里是天水之南。 折柳仙君。 桑宁未回。妙莺皱了皱眉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情况,“若真如桑宁所言,那这里应当是其他人的幻境。” 桑宁抬眸望向天际,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含含糊糊的回答,“应该是吧。” “那我们接下来……” 妙莺话还未落,远处忽然走来两个人影,她侧头看去,在看清那两人的面孔,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 “这应当是折柳仙君的幻境。”桑宁毫无波澜的替她接了下去。 见妙莺又不着痕迹地偷看了过来。 她又忽然惊讶出声,“不过折柳仙君身边的女子是谁?难不成是哪位仙子?” 妙莺收回了目光,注视着那两个越走越近的身影,轻声说道:“那是紫幽神女,于几千年前献祭封印邪神,你不过才几百岁未见过也是正常。” “哦,原来如此。” 幻境中的两人明显亲密的不似普通朋友,桑宁知道妙莺的余光在默不作声地瞥着她。 她假装惊愕地瞪大了眼,看着幻境中的折柳仙君和紫幽神女,一副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的模样,“我倒是从未从六界通史上看到过,折柳仙君和紫幽神女曾经是道侣?难不成史书还能作假?当真是稀奇!” “咳……桑宁,不要胡言,六界通史是天帝亲自所述,岂会作假。”妙莺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猜测。 “那就是折柳仙君心中爱慕紫幽神女,所以他才会有这样一个幻境?” 桑宁摸着下巴,充分展示了她的好奇心。 妙莺见桑宁的神情不似作伪,她开口解释,“折柳仙君和紫幽神女的确……关系不一般,但她们还不曾结契成为道侣。” 妙莺语气低缓,用词也十分含糊。 但桑宁还是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是不是因为紫幽神女献祭封印邪神,所以她们这段感情无疾而终因而成为了折柳仙君的执念,” 妙莺转过头来再次看了一眼桑宁,她现在似乎更加惊讶了,不曾想到这里面还有如此因果,但看向两人的目光依旧没有其他情绪,眼底虽然讶异,但始终平和,不曾出现任何波澜。 “倒也未必……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们之间的过往。” 见桑宁还一个劲儿的想问下去,妙莺赶紧打断了她。 “好吧……”桑宁失望了的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妙莺才缓慢的松了一口气。 妙莺抿紧了唇,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哼……”雪敛剑中传来一声冷哼。 桑宁装作没听到。 束玉罕见的也未有说话。 桑宁看着折柳仙君和幻境中的紫幽神女有说有笑向这边走。 原来对于那段过往,折柳仙君也不是毫无影响。 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她已经可以如此平静,无波无澜同妙莺在这里作戏了。 桑宁眨巴着眼睛,忽然没心没肺的点评了一句,“这名字相同,的确有点不好,听折柳仙君说起来像是在叫我一样。” 妙莺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她。 桑宁在她不曾注意的地方撇了撇嘴,只觉得作戏真难。 束玉似乎又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桑宁觉得他有些幸灾乐祸,不禁出声问道:“帝君这是嗓子不舒服?” “没有。”束玉默了片刻,冷淡的回了她一句。 第八十一章 无人能及 时间飞速旋转,桑宁就这么看着幻境中的自己和折柳新军一起度过不知多少个时日,而感情也越发甚笃。 但今时不同往,她再也不曾心生波澜。 她就这么懒洋洋的站在一旁看着,反倒是妙莺有些沉不住气了,她蹙起眉头问道:“桑宁,咱们需要怎么打破君屹的幻境?难道就这么一直任由她们下去?” 桑宁撇了一眼妙莺,她眼中的情绪只有单纯的不虞,却并未见任何其他。 其实,桑宁有时候也看不懂妙莺对折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像男女之间的心悦爱慕,但折柳应该算得上是妙莺这个生性淡薄的人,难得在乎的人。 “那倒不是。”桑宁默然开口。 “现在幻境并未有任何冲突,所以我暂时也不知如何打破幻境,只有先等等看。” 桑宁看着幻境里边品茶舞剑的两人,把玩着她那一缕长长的头发随意的说道。 妙莺忽然回头深深的看着桑宁一眼,“桑宁,你年纪虽小,倒是懂得挺多的。” 也不知道是在说她知晓这些稀奇古怪的幻境,还是在说她会摄魂术一事。 桑宁绕着头发的手指一顿,她似笑非笑的回答,“那还是得多谢帝君,若非帝君对我悉心教导,我现在说不定都还在人间的荒山当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精怪呢。” “帝君仁爱。” 妙莺低声的说了一句,转过头继续盯着那边的两人。 桑宁微微勾了勾唇角。 “茶有那么好喝吗?”束玉冷不丁的冒出来了一句,吓得桑宁的手一个用力扯到了自己的头发。 她疼的嘶了一声,妙莺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桑宁无辜的回看她。 她又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 桑宁用神识和束玉对话。 “帝君这就不知道了吧,这品茗舞剑重点不在茶和剑,而在人。” 若是心悦之人,做什么都是心生喜悦的 桑宁没心没肺的解释道。 但仔细想想,她却早已忘却那种心情。 不知为何,桑宁手中的雪敛剑上无端冒出来了几分寒气。 但桑宁却未有丝毫察觉,依旧漫不经心的说道:“等帝君以后你有了心爱的姑娘你大概就懂这种感受了。” 说完又恍然才想起束玉爱慕的人早已不在人世,她自觉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补充道:“帝君别误会,我没有其她意思。” “然后呢?” 隔了半响,束玉的声音才再次传了过来。 “然后?” 然后什么?桑宁懵了一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忽然脱口而出,“帝君,爱恨嗔痴都不过执念,何妨不潇洒一些。” “潇洒?你以为本君……” 幻境中的画面突然一变,分明前一刻还相知相守的两人突然针锋相对,剑尖相指。 “折柳仙君,本神的东西从不给旁人。” “但是妙莺……”折柳仙君目光挣扎,但依旧出声说道。 “倒也不必废话,出手吧,今日若你打赢本神,本神还可以考虑一下,若是打不赢,咱们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天水之南百年于本神不过红尘一梦。” 幻境中的紫幽神女向折柳生君举起了剑。 “桑宁,你知道的,我不想同你打。” “管你想不想,今日我一定会离开,也一定不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桑宁无意中注意到妙莺的脸色忽然又苍白了几分。 桑宁一个不留神,幻境中的场景竟然已经到了她将腾云玉清换给妙莺的时候。 一旁的妙莺面色更为惨白了,竟然与幻境中身受重伤的她差不了多少。 然而,后面发生的一切却出乎她的意料。 当邪神出世,紫幽神女以身献祭。 折柳仙君却忽然像疯了一样,想要一切从头来过,幻境陷入了无限的轮回,从她们相知相许相爱到她们反目成仇,再到她陨落。 无限的轮回,而悲剧又一次次的发生,幻境中折柳仙君的神智已经越发的崩溃了。 桑宁怔忡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冷漠,她十分冷静的问道:“帝君这样的幻境该如何破?” 和方才妙莺的不太一样。 她脑海里传来束玉清透的声音,“你试着打破她的幻境若实在不行便杀了他,他在幻境中死去就会在现实中醒来。” “杀……杀了他?帝君,你确定你没有公报私仇?” 虽然她也同她一样,甚为不喜折柳仙君。 可好歹,前世因果已尽,这一世她也不想再同他沾染什么是非了。 “怎么,你舍不得?” “我会舍不得他?!不对,我为什么会舍不得他?”桑宁忽然抓住了关键点。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束玉却漫不经心的回答,“六界众生都说折柳仙君君子雅致,见之难忘,本君以为你也是。” “若论见之难忘,我倒觉得这天上地下无人能及帝君你。”她一句话说的百转千回。 却不曾想束玉还真的挺受用,他蓦然愉悦的轻笑了一声,似乎十分满意。 桑宁眨巴着眼,原来束玉想要别人夸他啊,早说啊,这种事人她可是最擅长了。 “帝君风华绝代,万万人不能及!至少我见帝君之后,并觉世人只是庸脂俗粉,再难入眼……” “说谎。” “我认真的!”桑宁委屈的叫屈了起来。 虽说这句话不完全对,但也大差不差。 毕竟遇到束玉这样的人,真的会一见误终身。 至少她前世第一次见到束玉的时候,就甚为惊艳,只不过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她们关系太差,以至于桑宁都不想看到他。 但即便如此,她对于他容貌之昳丽还是十分承认的。 “认不认真你心里知道。” 她总觉得束玉有点再同她置气,但回想一下,她刚才也没惹他,还将他大夸了一大通。 所以只能是他脾气古怪。 桑宁决定绕开这一点,不再提及此事。 “你不是说幻境以幻境之主为中心吗?如何能杀他?”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成为幻境中的神女,若论神力,她自然是不及紫幽的。” 束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而且,你可以用雪敛剑。” “我怎么用,那不是你的本命剑吗?” “本君教你。” “……” 第八十二章 因果 “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需要条件,需要你进入的那个人灵力比幻境中心人高,刚才那个幻境里边的那些人灵力都比不上幻境中心人,所以此方法行不通,更何况,这种强行破坏幻境的方法,会直接让幻境中心人仙力大损,身受重伤。” 桑宁一言难尽,“所以说来说去,你这还是在公报私仇。” “这怎么能叫公报私仇?你也看到了他的幻境有些许不同,陷入了无尽的循环。” 束玉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过,你若是愿意,也可以试着方才的方法去唤醒他,本君没有任何意见。” 桑宁总觉得束玉这句话说的有几分别样的味道,但她一时又说不清道不明,他到底是什么意味。 桑宁看了一眼旁边有些着急的妙莺,“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吗?我才不去呢。” “……难道你要让她成为幻境中的紫幽神女?”束玉梗了一下,似乎不由的笑了一声。 桑宁被他问的一噎,她思索了片刻,漫不经心的回答,“有何不可?妙莺仙子同折柳仙君多年旧识,难道不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唔……那倒也没错。” “桑宁,君屹他?”妙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桑宁低声问道。 “折柳仙君想必是陷入了幻境轮回,不若妙莺仙子进入他的幻境之中拉回他的神智吧。” “我?” 妙莺皱起了眉头。 桑宁真诚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对呀,妙莺仙子同折柳仙君不是相识多年吗?想必你对他也甚为了解,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妙莺看着幻境中的场面,不过她们说话的间隙,竟然已经又开启了一次轮回。 她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转身神识便融入幻境之中的紫幽神女身上。 “你来真的?”束玉语调起伏,倒是不掩饰他的讶异。 “我什么时候骗过帝君你。” “反正谁进去都一样。”桑宁分外散漫。 “若是行不通,那么便用帝君你所说的方法。”桑宁浅浅的打了一个哈欠,一边注意着幻境的动静,一边懒意洋洋的说道。 她方才才进入妙莺的幻境,这种东西极耗神识,累得慌。 “嗯。” 幻境内的紫幽神女明显已经有了妙莺的神识,她忽然猛的甩开了折柳仙君握着她的手,毫无波澜的出声说道:“君屹,大道无情,你为何一再执迷不悟?” 桑宁挑了挑眉。 妙莺不愧是妙莺,做起事来单刀直入,毫无迂回婉转之意。 幻境内的折柳仙君一脸无措,他满眼迷茫的问道:“桑宁,你怎么了?” “君屹,这里一切皆为虚妄,你难道不明白吗?世间所有的感情又岂能和仙途大道相比?” “桑宁,你是不是生病了?这里是天水之南,哪里是虚妄?”折柳仙君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妙莺却突然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她语气冷然,“君屹,你不要再执迷于这些贪嗔爱恨了。” 桑宁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里面的场面,很快妙莺说不通折柳仙君,她们两个便不欢而散。 后面,无论折柳仙君说什么,妙莺皆一概不理,每次都劝他大道无情,放下因果。 一次次的重复又一次又一次的不欢而散。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改变幻境的走向,时间的飞逝,还是让幻境再一次走向了上一次的结局。 折柳仙君的幻境,就如同他的意识,只记得原本的走向一般,即便有所改变,他也依旧会很快忽略掉。 妙莺分明都没有动手,可她还是不知不觉的到了天界,这个身体体内的腾云玉清还是被取了出来,换给了床上气息微弱的她自己身上。 生生挖出藤元玉清的疼痛自腹部蔓延至整个脑海,她的视线模糊了片刻,妙莺眼底染上了惊恐,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瞬间,她的神识里竟然动了想就这么死去也不愿意承受这样痛楚的想法。 原来……竟然这般痛苦。 比她几十年的卧病在床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底酸涩之感传来,滚烫的热意顺着眼眶划过脸颊落到了衣襟之上,她恍然间发现,原来她已经许久未曾哭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约是从她立志一定要成为一等一的仙子,而不做人人践踏的莺雀开始。 她清楚的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不是幻境中紫幽神女的眼泪。 因为刚才在外面她所看到的那些循环,紫幽神女,一次都未曾落泪。 “桑宁。” 似乎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桑宁疲惫的神识有些涣散,她昏昏欲睡的靠在一旁,亦不曾注意到妙莺的异样。 束玉悠远的声音传来,才微微将她从迷茫中唤醒。 她便正好看到了里面妙莺,面目苍白满目疮痍的落下那一滴眼泪。 桑宁怔忪的望着幻境中的场面,她呐呐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幻境中的事,不过大约还是需要你亲自出马。”束玉沉默了一瞬,淡淡的回答。 桑宁抿了抿唇,踌躇不定,“要不用你的雪敛剑?” “你进去试试吧。” 束玉的声音喑哑中带着几分黯沉,却没有提用雪敛剑一事。 桑宁就知道,束玉也就嘴上说说,倒不至于如此狠辣。 毕竟雪敛剑可不是一般兵器,那是他的神剑,即便是在幻境中,她要是真用了,就算压制神力之下也能伤到折柳七分。 说不定还可以直接毁了他一半的仙力。 这样下来,因果又生,徒惹烦扰。 “唉……”桑宁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妙莺仙子,不若我来试一试?” 她的一道灵讯传达出去,那边过了许久才缓缓的回应了一声好。 妙莺陡然之间松懈下来,不过须臾,她的神识便回到了体内。 眼底波澜未消。 她看着桑宁轻声说道:“多谢桑宁。” 桑宁点了点头,也不再耽搁,立马进到里面去。 突然回到紫幽神女的身体,虽然是在幻境中,但明明都是她自己的身体,她竟然无端的感受到了一股陌生之意。 漫长的岁月,果然可以腐化侵蚀掉一切东西。 第八十三章 幻境碎灭 妙莺离开后,这里又恢复了折柳仙君幻境中本该有的循环往复。 桑宁进入到里面之后,倒也未曾急着出手。 她觉得一切的症结,大概是她们前世反目成仇的太过匆忙,以至于后来邪神出世,世事变幻,她们无暇顾及彼此。 以至于让所有的不甘,成为了他心里的执念。 以前桑宁还相信君屹对她的真心不掺半分假意,可后来她渐渐觉得,或许连有些情意缠绵的爱,都是在演戏。 折柳仙君只是接受不了,先放下的那个人是她。 先离开的那个人是她。 想到藤元玉清,这次桑宁却不愿意再承受那样的痛苦了,云境八荒的守护神有她的使命,天劫之下,她不得不作此下策。 可这里不一样,这只是幻觉,她可以任性的选择她想走的路,也可以自私的只为了自己。 “你用藤元玉清救她,我便将天竺珠赠予你……”千百年后,历史重现。 却不再是从前了。 “折柳仙君,本神已经不需要它了。” 她轻轻的笑了笑,一脸云淡风轻,又从容不迫。 折柳仙君一愣,他迷茫的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我知道云境八荒的天劫需要天竺珠,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但是,妙莺她时日无多,我已不能再等。” “你放心,你用藤元玉清救妙莺,我陪你一同守护云境八荒度过这次天劫。” 他眼底有着挣扎,可最后还是笃定的说道。 依旧是那个温柔文雅,什么时候都不失风度的折柳仙君。 桑宁嘲弄的轻笑了一声,明明对谁都是那副样子,她竟然觉得他曾经的温文尔雅对她是有所不同的。 “本神是说,本神不需要你的东西,也自然不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咱们早就形同陌路了,也不必同本神假惺惺的客气。” 桑宁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却尽是寒冰凛冽,“还有,云境八荒更不需要你来守护。” “桑宁,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折柳仙君,这也没什么不好不承认的,你只是在任何事情发生之下,都会第一个选择,放弃我而已。” “我不是的!” 他眼里染上了一抹血丝,“桑宁,妙莺也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能抛弃她,若没有妙莺在,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我。” “本神理解,本神只是比不上妙莺仙子在仙君心目中的位置而已。” 桑宁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嘲讽出声,“你看,咱们折柳仙君自诩君子无双,可你的恩情还需要用本神的东西替你还,真真是好一个君子,若未有天水之南的区区百年,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同本神说话?” “我……” “你知道一百年年对于一个神来说是多少?不过转瞬即逝,随之即忘,倒是不曾想到折柳仙君竟然也会如此这般在意?”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缓慢的握紧了拳头,“所以对于神女来说?那百年也是虚无缥缈丝毫不重要的吗?”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桑宁,想要一个答案。 他从前一直觉得,他和桑宁再怎么也算得上是两情相悦的,可现在在听她如此说他又忽然没有了把握。 “难不成仙君以为那于本神来说很重要?你一届凡夫俗子也配同本神相提并论?” “可是,是你自己说的,待你神力恢复之后,要同我结为道侣。” 桑宁漫不经心的扯了扯衣袖,她抬头看着他,思考了许久仿佛才想起似乎有这一回事,她随意的说道:“天水之南百年,本神独身一人太多寂寞,有你陪着自然也算得上是心情愉悦,所以也不介意说点好听的哄哄你。” “唉呀,没想到折柳仙君竟然当真了……” 桑宁啧了一声,仿佛十分的无奈。 折柳仙君猛的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桑宁,今日这些话不过都是你的气话,对不对,你生气我为了让妙莺活着而想要你的藤元玉清,你生气我对你的隐瞒……” 桑宁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一瞬间竟然来不及的反应。 “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束玉不高不低的哼了一声,扯回了桑宁的思绪。 桑宁猛的甩开了他的手,“折柳仙君,请自重。” “本神所言,句句属实,你不过是本神在寂寞之时一个消遣的玩意罢了。” 桑宁听到了他骨骼捏紧的声音。她不动声色的盯着他,手心却已经率先聚集起了灵力。 “哈哈哈哈哈神女,的确了不起!”折柳仙君癫狂的大笑。 “……” 幻境破碎,桑宁鼻尖嗅到了海水腥咸的气味,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这里已变成海底,脚下是细软的乌沙,自海底而起,珊瑚丛生。 却与她方进入法阵所看到的那片海域大相径庭。 这里破败凋零,腐朽衰弱,白沙失去了灵力,黯淡无光,一片漆黑,珊瑚也仿佛死去,只剩下一处处枯萎的残躯。 这里大约已经不是幻境了,一个念头骤然从她的脑海间冒出来。 “这龙王和龙公主竟然没有进入幻境?”桑宁低声嘀咕了一声。 然而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桑宁面无表情的侧头看去,折柳仙君趴跪在地上,一大口鲜血从他的唇间喷洒而出,将那一圈的乌沙染得颜色越发的深了。 “君屹,你没事吧?”妙莺赶忙上前扶住了他,低声询问道。 桑宁脸上也迅速的浮上了一层担忧,她快速的小步跑过去,立在她们面前问道:“仙君有没有事?我方才并非有戳仙君的痛楚,揭仙君的伤疤,只是想要快点出了那个幻境……” 她蹙着眉头,咬着唇,一派楚楚可怜弱柳扶风之姿。 折柳仙君突然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她,桑宁垂下眉头,故作可怜兮兮的捏着指尖。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冷漠地拂开了妙莺的手。 妙莺淡然的收回了空了的手,她看了一眼桑宁,轻轻的开口替她说话,“君屹,桑宁她刚才也只是……” 第八十四章 本君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到底是何人?”他猛着出声问道,直接打断了妙莺还未说完的话。 桑宁故作被吓到的模样退后了两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妙莺,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们进入了你的幻境,就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仙君始终走不出幻境,我们才只能出此下策。” “桑宁说的没错,君屹,你若是要怪便怪我吧。” “进入了我的幻境?所以你们都看到了?” 桑宁眨了眨眼,分外无辜的点了点头。 她肉眼可见的折柳仙君的神色冷漠了下去,她现在甚至觉得,若不是他没有理由,他大概是有点想杀人灭口的。 “君屹。” 妙莺还想劝说一句什么,折柳仙君忽然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她目光闪了闪,只得闭上了嘴。 折柳仙君转过头来,不错过分毫的盯着桑宁的眼睛,“那些话,谁叫你说的?” “就算知道了幻境,但那些话,可不像是你一个区区几百岁的小精怪能说得出来的。” 折柳仙君打量着她,眼底尽是怀疑。 妙莺听闻此言也愣了一下,她想到她的幻境中,桑宁所表现出来的超出寻常的本领。 一时间也向桑宁看了过来,有几分思索。 桑宁懒洋洋的看着她们,“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帝君告诉我的。”她说着拿起怀里的雪敛剑在折柳和妙莺眼前晃了晃。 一脸骄傲自豪的模样。 那边的束玉听闻此言,他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一时无言。 “白芨帝君。”折柳仙君一字一顿的念出了这几个字。 桑宁猛的点了点头,“对呀!我们帝君可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帝君,是六界唯一的神,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能看出你们幻境的突破点有什么奇怪的。” 折柳仙君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过头不再说话,妙莺也垂下了眸。 “你可真是本君的好侍女……”果然,那边很快传来了束玉清雅的声音。 桑宁讨好的回道:“帝君我这是在夸你呢,再说了,要不是你,我也难以破除幻境,所以我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 “你说本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难道不是吗?在桑宁心中帝君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 “呵,满嘴花言巧语。” 没一句是真的。 “……” 虽然有几分夸张的成分,可她所说的也算得上有七分真了,竟然不信任她。 折柳仙君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声音绵柔,“紫幽……” 桑宁动了动唇,话到了嘴边忽然改了,“仙君你……” 她话音未落,折柳仙君忽然对她出手,熟悉的招式,桑宁本能的抬手挡去,可手举到一半,她恍然间猜到了他的目的。 桑宁脑子中瞬间并计算出来受他这一掌,她最多受点伤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她随即惊呼出声,故作惊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闭上了眼,她抬起的手转而挡到了头上。 “折柳仙君胆子倒是不小,都敢动本君的人了。” 束玉的话音响起,桑宁只听见嘭一声,她紧闭的双眸睁开了一条缝,便看到了她眼前一身白衣的束玉。 申山九脉的雪落到无垠的乌沙之上,格外的显眼,也格外的高大。 她从束玉身后伸出一个脑袋,瞅着不远处狼狈的趴在地上的折柳仙君。 他一身青衣在地上滚了一圈,褶皱徒生,又染上了乌黑的沙,头上别着发髻的柳枝也松了下来,发丝凌乱的垂在脸侧,看起来颇为不堪。 束玉用的灵力也未曾刻意收着,加上他刚才在幻境中受了伤,看他那个样子也像是伤得不算轻。 “怎么,你心疼了?本君可没对他出重手,是他自己没用。”束玉凉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桑宁看了一眼抿着唇一脸大意凛然的正视着折柳仙君的束玉,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回道:“我觉得帝君方才极其高大威猛,就像话本子里所说的,踏着五彩祥云的英雄!” 束玉听闻此言一愣,他微微偏头瞥了她一眼,桑宁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意,回看着他。 “帝君,君屹他并无她意,帝君想必也看得出来,方才君屹并未对桑宁下重手。”一旁不明就已的妙莺回想了一下方才情形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步挡到了折柳仙君面前,向着束玉低声说道。 她说完也自觉这个理由牵强,但也只能沉默地立在那里。 折柳仙君咽下一口血沫,面无表情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束玉身后的桑宁。 桑宁故作惊慌,又往束玉身后躲了躲,扯着他的衣袖,像极了一只没见过世面,被吓到的小精怪,倒是和方才在他幻境中的人大相径庭。 折柳仙君隐盖住眼底的神色,轻声说道:“是我的不对,总觉得桑姑娘像我的一位故人,对桑姑娘一见如故,便忍不住想要靠近桑姑娘”。 好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 桑宁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她似乎因为束玉突然出现也有了几分底气,从束玉背后站到了束玉身边气呼呼的说道:“我倒是第一时听说有人表达友好是对人出手,仙君的想法恕桑宁不敢苟同。” “本君不管折柳仙君是怎么个意思,也无论折柳仙君心中作何所想,但桑宁是本君的人,除了本君,你们还不配动她,不管是源于什么,折柳仙君可明白?” 束玉显然将桑宁划为他的范围之内,对着折柳仙君冷淡的说道。 “听到没有,我可是有帝君罩着的人,仙君可不能看我是一个小小的精怪,灵力不如你,就随意对我出手。” “我好歹也是仙君的救命恩人,仙君不能如此忘恩负义吧?”桑宁将狐假虎威的气势拿捏得淋漓尽致。 折柳仙君勉强扯了扯嘴角,“抱歉,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了。” “折柳仙君最好,说到做到。” 束玉慢悠悠的说道,嘴角眉梢都带着冷意。 第八十五章 当年真相 “帝君进这里面来,外面的法阵不影响吧?”眼见硝烟又起,妙莺开始生硬的转移话题。 “幻境都破了还需要我们帝君的法阵干什么?”清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吊儿郎当的说道。 “清言,你也进来了?”桑宁惊讶的问。 清言笑嘻嘻的对着桑宁说道:“我们要是不进来,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别人欺负吗?咱们申山九脉的人,放眼六界还没有几个人敢有不尊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折柳仙君。 随后又凑到桑宁跟前,用他们几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貌似同她说着悄悄话。 “忘恩负义算什么,桑宁,不怪我没有提醒你,以后离他这种人远一点,毕竟是连别人的恩情也随意占领的人,还拿着别人的恩情去行险恶之事。” 妙莺和桑宁都向清言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清言……”束玉蹙了蹙眉,出言想要打断他。 桑宁一怔,不解的看向束玉。 束玉看了一眼桑宁,终究未再出声。 清言一脸不屑的说道:“折柳仙君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当年在天水之南,救紫幽神女的,真的是你吗?” “我倒是现在才知,折柳仙君竟然有脸认下这等恩情,啧啧……” 桑宁一惊,刚想询问,但一看那边的折柳仙君和妙莺两人,她到嘴的话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的指甲不由的掐了一下手心,脸上露出了几分恰到时分的好奇。 折柳仙君猛的抬头看向清言,“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妙莺整个人也颇有几分惊异,她皱着眉头站在一旁就这么盯着一处。 “我是什么意思折柳仙君难道不知吗?你从未杀过邪祟,可方才幻境中,你可是在紫幽神女面前默认的是你救的她。” 折柳整个人忽然沉寂了下去,他看了一眼束玉,心里已经大致有了猜测。 桑宁见此情景,便知清言所说多半并未撒谎。 折柳也是默认的。 所以,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难不成救紫幽神女的真不是折柳仙君?”桑宁恰如其分的问道。 她看起来只是对此事好奇,并无丝毫多余的情绪和不妥。 清言仿佛就等她问出这句话,她方一出口,清言就嘲讽出声,“就凭他?” “分明是我们帝君救了紫幽神女,但我们帝君向来不是那等挟恩以报之人便直接离开了,我们也是今日才知道,当年折柳仙君竟然冒领了咱们帝君的功劳。” 桑宁握着雪敛剑的手一紧,她有几分慌张无措的看向了束玉,但他却并未向她瞟来任何一个眼神。 她咬了咬下唇,垂下了眼睫,一瞬间,她心绪起伏难定,分外复杂。 她竟然从未想过,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段。 其实她也不是觉得这一切毫无不对劲之处,毕竟当初她作为神,虽然出生的岁月不算很长,可神力的天生压制之下,真论起来,折柳仙君的仙力是远远不及她的神力的。 以至于她当初问是不是他救了她,他说是,她其实还惊讶了一下,但后面这件事就被她抛掷脑后。 毕竟,的确是折柳将她带回了天水之南悉心照料的。 况且,也没有第二个人出来自称是自己灭了那邪祟。 她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但又说不定他会什么秘术,也不便过多询问。 而且,六界之中真论神力同她旗鼓相当的,应当也只有一个束玉。 但那时候她们关系极差,属实是王不见王,更何况天水之南距离申山九脉万里之遥。 她从未听说过束玉有去过天水之南,她也就从未往束玉这方面想过。 当然,当年的她也不会觉得,束玉愿意救她。 那时候她只会以为束玉看到她被邪祟所伤,说不定都恨不得她马上去死才好。 却不曾想到,竟然如此。 桑宁一时之间难以形容现在心底的情绪,只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被人骗了几千年。 似乎,当年许多事,都不若表面所见那般简单。 束玉默默的瞥了一眼桑宁垂着脑袋怏怏的神色,见桑宁昂首看来,他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桑宁只能看到束玉仰着的下巴,她微不可查的叹息了一声,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即便她们有所怨仇,束玉也还是很有神的品格的。 折柳仙君似乎也不曾想到,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沉着面色。 当初的确不是他所杀的邪祟,但也的确是他将紫幽带上天水之南的,以至于后来紫幽问起,他也理所当然的以为她问的是这一方面,便默认是他救了她。 清言却仿佛唯恐天下不乱一般,他啧啧两声,“没想到人人尊敬,堂堂的天界折柳仙君竟然也会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 妙莺抿着唇,也就是说,终究还是她们欠了紫幽神女的东西。 “我并不知……当年帝君竟然也到了那里。”折柳仙君面色苍白,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动了动唇,却又不知如何说,只得缓缓的闭上了嘴。 众人神色变幻,束玉却忽然开口,“清言,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莫要再提。” 清言看了一眼束玉,不甘心的点头应是。 “帝君既然救了人为何不等紫幽神女醒过来再离开?不然说不定也不至于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了。” 桑宁用神识对话,众人自然也听不见。 “本君只是替六界除去邪祟,又不是为了救她。” 束玉面色平淡,仿佛此事不足为提。 桑宁砸吧砸吧着嘴,思考着他这句话无端想笑。 当然她面上也毫无遮掩的确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束玉瞟过了一个眼神,似笑非笑的问道:“笑什么?” 桑宁拉下了不断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笑啊,我哪里笑了,帝君你看花眼了。” “本君还不至于眼瞎。” 桑宁眨巴着眼睛,无辜的回望着他,眼睛里全都写着她所说之言并无半句是虚假。 “哼……” 束玉决定不同她多言。 第八十六章 不外传 她们几人就这样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气氛极其奇怪,妙莺忽然出声打断了众人之间的沉默;“这里似乎就是南华暗沙了,果然如龙王所言,灵力消耗殆尽。” “帝君,那我们现在进里面去看看到底是何方之人在此作祟。” 见束玉和折柳仙君都不说话,妙莺说完,桑宁只好开口接道。 “也好。” 众人点头应好,一起往南华暗沙的深处走去。 “对了,帝君你的剑。”桑宁恍然想起怀里抱着的雪敛剑,将它递给了束玉。 束玉瞥了一眼,轻飘飘的说道:“你先替本君收着罢。” 桑宁看着那把剑犹豫片刻,“那行吧。” 穿过丛丛珊瑚,一座不亚于龙宫的宫殿,便伫立于她们眼前。 宫殿门前是挺立的盘龙巨柱,一旁巍峨盘旋的龙雕,在这乌沙之中,倒是显得肃穆威严的起来。 桑宁远远看到宫殿门口高大的龙柱上似乎斜靠着一个人,身上正是龙王的服饰。 她不禁开口:“那是龙王?” 众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回事,加快脚步几步上前。 桑宁看了一眼眼前宫殿紧闭的大门,还有龙王,虽然斜躺在地上但也还算干净整洁的衣裳,以及他身上平缓的灵力波动,微微松了一口气。 竟然昏迷在这里? 桑宁眯了眯眼睛,再次看了一眼四周,不见任何他们痕迹。 折柳仙君已经先一步蹲下来扶起斜靠在柱子上的龙王,低声呼喊,试图摇醒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一脸懵懂的龙王才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众人,眼底尽是迷茫之色。 桑宁看他的反应便知道,从龙王这里她们大概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出来了。 “本王这是怎么了?” 折柳仙君扶着龙王站了起来,龙王同众人招呼了一声,缓慢的开口的问道。 “这恐怕还要问龙王自己吧?我们都没同龙王一块,怎么知道龙王这里发生了什么?”清言继续在一旁没个正形的说道。 龙王揉了揉有些昏胀的脑袋,恍然间想起什么?突然出声,语气惊慌,“方才锦儿是不是也随本王一同进来了?!” “锦儿呢?她现在身在何处?可有受伤?”龙王慌张的四周巡视了片刻,然而并没有看到他的龙公主,脸上的焦急担忧更甚几分。 “我们并不知道公主去了何地?龙王可以仔细说说你进入这里面来发生的一切我们也好有一个参考。”束玉温声出言算是安抚。 龙王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帝君?您怎么也一同进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外面守着法阵吗?” “里面的幻境破了,本君就先进来了。” “幻境破了?那本王的锦儿去哪里了?”龙王神色迷茫。 桑宁站在一旁端祥着龙王看着半晌,方才出言,“龙王进入南华暗沙没有遇到幻境吗?” “幻境?” “龙王此前不是说你上次进入这里面陷入了幻境之中吗?那这次进来龙王有没有遇到幻境?还是一进来就到了此处?” 桑宁再次看了一下眼前紧闭宫门的宫殿,这里应当是前来南华暗沙修炼之人所待之地。 只不过这里应该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这里的灵气如此匮乏。 “这里?对了,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龙王摸了摸脑袋,他显然比众人还要震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围,忍不住喃喃自语,“南华暗沙?这里是南华暗沙?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龙王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眼看就要哭了,但他还是未曾说到重点上去,桑宁忍不住开口提醒,“这里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可能需要稍后才知原因,只是龙王可否知道,您为什么没有遇到幻境?而且还躺在了这里?” “还有我们在进入法阵之时,龙公主拉住了龙王,按理来说应当也是随同龙王一起进的这里,但我们现在丝毫未见她的身影。” 折柳仙君暗暗看了一眼桑宁,垂下眸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桑宁一时也无暇顾及这些,方正他是不会有证据的。 妙莺倒是开口说道:“我们三人进来就遇到了幻境,但龙王似乎是未曾遇到幻境,而龙公主应当也未曾遇到,倒是有几分蹊跷。” 显然,想到这处的也不止桑宁,大家都已经有几分异样的怀疑。 若幻境是针对所有人,那么按理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现在龙公主还不知所踪。 龙王垂着脑袋,满面哀伤的说道:“锦儿应当是担心本王,所以方才才想拉住本王,但本王进入南华暗沙里面之后便失去了意识,直到方才诸位到来本王才堪堪清醒过来,所以,本王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位快替本王找找锦儿罢,她一向爱玩,也不曾不好好修炼灵力,本王害怕她被人所伤,锦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本王也难以心安。” 桑宁向束玉投去一道目光,束玉也回看过来,不知为何,桑宁竟然懂了他眼神里的信息。 她们有了同一个猜测。 她们相顾一言,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束玉缓慢的开口说道:“龙王不必担忧,不若取你一分灵力,本君替龙王查探一番公主所在。” 申山狐族有特有的寻人之术,即便隐去音貌气息,但只要身负灵力,必然躲不过他们法术之下的寻觅之网。 “哦,好!好!”龙王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手指在掌心微微一滑,一股血气冒了出来,瞬间聚集在他掌心之处。 他将那只手递给束玉。 束玉点了点头,默念着咒语,不过一会儿,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就从龙王的手心缓慢地向那座宫殿里面冒去。 龙王满面惊喜,“所以,锦儿是在这里面?” 束玉看了一眼里面,凤眸中波澜无惊,他语义未详的说道:“或许吧,龙王可以进里面去看一看。” “好,多谢帝君!” 束玉颔首。 龙王灵力徒生,那沉重的大门无声的打开了。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一阵龙啸响起,便瞬间亮起了盏盏明灯,犹如白昼,一条宽广的大道蔓延至她们脚下。 第八十七章 寻人 “诸位请进,这里是龙族在南华暗沙所建的宫殿,一般妖魔邪祟不敢入内,那等猖狂之徒也就只敢在宫殿外面蛰伏而已。” 龙王倒是十分笃定的说,桑宁听闻此言又摸了摸下巴。 既然如此,龙公主又是怎么跑进去的? 正在众人打算往里去的时候,桑宁忽然柔弱不堪的晃了晃。 “哎呀!” 她捂着太阳穴,紧锁着眉头,颇有几分痛苦。 “桑姑娘,你怎么了?”折柳仙君随即问出了声。 “帝君,我有些不舒服,想要坐下来缓一缓,要不帝君你们进去吧,我就留在外面等你们。” 桑宁看了一眼折柳仙君没有理他,只对着束玉说道。 “桑宁,你怎么啦?”清言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问道。 桑宁故作坚强的摇了摇头,“无事,约莫是刚才在幻境中损耗的灵力过多,现在人都昏昏沉沉的。” “这怎么能算无事?”清言一惊一乍了起来。 束玉有些头疼的看了他一眼,对着桑宁点了点头,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也好,那你便留在外面吧。” “我也留下来吧,桑姑娘现在身体不适,一个人待在这里,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怕也没有招架之力。”折柳仙君似乎分外善解人意。 桑宁在心里暗暗地啐了一口,她磨了磨牙,低声的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仙君还是同龙王一同进去寻找公主,我就在这门口,想必背后之人暂时也不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出来的。” “无论如何,桑姑娘都是因为破我们的幻境才灵力损耗的,若是桑姑娘有什么事我们也会于心不安的。”折柳仙君看了一眼妙莺,温文尔雅的说道。 妙莺动了动唇,终究未曾说什么。 未过多久,他仿佛又恢复了那个风度翩翩,文雅君子的折柳仙君。 似乎半点未受幻境影响,也半点不因为清言道出当年天水之南的真相而过多羞愧。 桑宁求助似的看向了束玉,向他偷偷使眼色,束玉冷然的瞥了她一眼,桑宁无辜的眨了眨眼,满眼写着这同她没有任何关系,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束玉摩擦着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有本君的雪敛剑在,倒也不需要折柳仙君。” “更何况,清言也在,仙君还是随本君一同去寻找公主罢。” “对对对,有我在,谁敢欺负桑宁!”清言立马跳出来,拍着胸脯保证,“帝君放心,有我在这,绝不让桑宁少半根汗毛。” 折柳仙君看了一眼桑宁,有些沉默。 倒是一旁的龙王已经急不可耐了,“有帝君的神剑,这位桑姑娘想必是无事的,诸位还是快随本王进里面去找找锦儿。” 折柳仙君最后看了一眼桑宁,桑宁越发柔弱的蹙起了眉头,看他的眼神也未见任何其他,他收回目光,平静的说道:“龙王说的是,那我也不过多耽搁大家时间了。” 看着众人消失在长长的宫道中,直至不见人影,桑宁才放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恢复了正常。 清言着实惊了一下,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现在没事了?” “我装的,亏你也信。” 清言好歹也是在束玉身边待了几千年,竟然半分没学会他的心眼,还一副还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的样子。 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 “竟然是装的,所以帝君也知道?才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清言后知后觉他竟然被她们合伙给骗了过去,一时间分外不快,“你们竟然都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就你这样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性子,我们敢告诉你?真要提前说了,这戏就演不下去了。 说不定他是第一个暴露的。 “这也是方才我同帝君才决定的,怎么提前知会你。”桑宁无辜的看了他一眼,表示她们并非有意。 清言撇了撇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那行吧,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可得提前告诉我,这样我才好配合你和帝君。” “知道了,知道了。” “对了,你留下来干什么?”清言好奇的问。 桑宁懒洋洋的看着前方,语气飘忽,“自然是找人。” “找什么人?这里还有其他人吗?进来的不就只有我们了吗?” 清言一连几问,桑宁看他一脸茫然,不禁笑道:“没有其他人呢,大概不是人吧……” “……” “你故意耍我玩儿呢?”清言又有些不满。 桑宁眨了眨眼睛,想到什么,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怎么会骗你,本来就不是人。” 桑宁一边说一边手指飞快的翻动,灵力如丝线,在她指尖缠绕,却又分毫不乱,然后毫无规律的往远处飞去。 清言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的动作,“你你,你怎么会这个?!!” 桑宁瞥了他一眼,随意的回了一句,“我为什么不能会。” 灵力一路向着宫殿相反的方向缠绕而去。 桑宁注视着那个方向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出声说道:“赶紧跟上去。” 她说完也不待清言回答,并提步快速的追了上去。 清言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看桑宁走远又迅速的追了上来。 他还是忍不住酸溜溜的说道:“这可是申山九脉不外传的寻人之术,帝君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教给你了?” “我又不外传,这不相当于没有外传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帝君这未免也太过偏心了!” 他也不会外传,怎么就不教他。 清言又在一旁哼哼。 桑宁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大概就是你话太多了,帝君才懒得教你,你要是话少一点,说不定帝君早就教给你了。” “才不是,分明就是帝君他对你……” 他说着说着又住了嘴,桑宁一心追随着踪迹而去,似乎也不曾注意他这句话。 清言看了一眼桑宁远去的背影,为他家帝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遇上这样一位,不开窍的人呢? 不对,应该是一只不开窍的精怪。 清言自言自语的说道,一时都没有注意到桑宁,差一点就将她跟丢了,在反应过来,他才赶忙追上前去。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都差点和你走散了,要是让帝君知道我没有做好庇护好你的职责,我身上的毛就惨了……” “不跑快点,等着别人跑吗?” 桑宁一言难尽。 第八十八章 眼瞎 她专门找个借口脱离他们,可不是出来玩的。 别的不说,清言这话真的不是一般的多,都叫清言了,也镇不住他。 桑宁竟然还有空隙思考一下,难道他们鸾凤鸟一族的天性就是话多吗? 只要这样一想,他们所谓神鸟的威名在外似乎就全没了。 桑宁摇了摇头,打散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分外无奈地说道:“我真不知道帝君这么多年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帝君连紫幽神女那种性子能受得了,怎么可能会受不了我?” “再说了,话多怎么了?我就喜欢说话,碍着你了?” “……” 要不是提到她前世,桑宁还真不想再理他,“什么叫紫幽神女那样的都受得了,紫幽神女怎么你呢?” 桑宁不满的撇了他一眼,她可是一向和他无冤无仇的。 “那我可要好好同你说说,这紫幽神女一见面就找人打架,主动招惹人就算了,还胡搅蛮缠,毫无神女尊容……” 清言瞬间就滔滔不绝起来,列出了她的一大框所谓缺点。 说完似乎不解气,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仅如此,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还眼瞎!” 一说到这个,清言一下就兴奋了,他眼冒金光,嘴巴瞬间便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 桑宁滑过满脑子的黑线。 她凉幽幽的问道:“紫幽神女有你说的那么差吗?” “何止呢!差不差我不知道,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的眼是真的瞎……” 桑宁的语气更冷了,“哦?我怎么从未听说此事?” “什么事?”清言一懵反问道。 “所有历史从未记载,紫幽神女眼盲。” 清言难得沉默了一下,过了片刻,他唉声叹气了起来。 “我说的眼瞎不是眼盲,就是她,她这个人不识好歹……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分明就是无话可说。” “我怎么无话可说了?!”清言开始跳脚。 “嘘。”桑宁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清言后面还未说完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他小心翼翼的张了张嘴,无声的问道:“怎么了?” “你动静这么大,待会将人吓跑了怎么办?” “方才你还未回答我,你与帝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特意出来寻什么人?” 桑宁赞赏的瞟了他一眼。 心里难得升起几分欣慰,他这缺了根弦的脑袋是终于找到了重点。 随便几句话就能被她带得偏离重点,她都严重怀疑这只鸾凤鸟缺心眼了。 她现在开始相信,要不是有申山九脉庇护,恐怕这仅存于世的鸾凤鸟血脉难保。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不过是相信你与帝君罢了。” 桑宁似笑非笑的睇了他一眼,启唇说道:“寻这背后操控一切的人,哦,可能也不是人。” 清言皱了皱眉,“你知道是何人作怪?” 桑宁唔了一声,“有几分猜测,但并不知是否真如我所猜测一般,需得见到背后之人才可以确定。” 清言点的点头。 桑宁说完又迅速的移动,不过一瞬间就行过几十米之外。 飘动的灵力轻微的抖了抖,她凝神感知,收起了散漫的模样,向身后的清言快速的说道:“待会她若想跑,你迅速用你的火拦住她。” “好。” 关键时刻清言倒是不掉链子,十分简洁的回了她一个字,而后瞬间竖起了警觉。 漂浮的灵力到了一处十分不显眼的珊瑚山,就缓慢的环绕着珊瑚山停了下来,不再飘动,桑宁盯着这处珊瑚山眯了眯眼。 这处珊瑚山也同海底其她珊瑚山一般,灵力暗淡腐朽,无甚差别。 她一向还是十分信奉申山九脉的秘术的,好歹是自上古而来的传承。 束玉教于她的应当不会出错。 但既然在此停止,此处必有蹊跷。 桑宁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清言,他无声的冲她点了点头。 桑宁不动声色的施展灵力,向整座珊瑚山困了过去。 然而还未等她结界结成,那处珊瑚山忽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无数白沙弥漫在眼前,晃花了她们的眼。 一道灵力忽的向桑宁缠绕而来,猛得缠住了她的腰,拉着她往那团迷雾而去。 桑宁掌心藤蔓飞舞,反过来向对面的人击去,她在藤蔓上偷偷注入了几分雪敛剑的寒冷,对面之人不妨,随即传来一道不辨音色的闷哼,捆绑着她腰间的灵力骤然一散。 倒是谨慎。 桑宁落到了地上,迅速追了上去,隔着弥漫的白沙,有一道身影,恍然间便消失离去,她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暗红的裙角。 “桑宁,你没事吧?” 清言追了上来,他手中的火苗一簇簇地往上燃烧,明晃晃的让桑宁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眼看清言手中的火就要向那道残影攻去,桑宁忽然抬手挡下了清言的攻击,漫不经心的说道:“不必了。” “为什么?都让他给跑了,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以我们鸾凤一族的神火攻击而去,不死也能给他打个重伤,也方便我们后面寻人不是?” 桑宁摸着下巴,笑的温柔又无害。 “咱们回去吧,说不定龙王她们已经找到龙公主了。” “就这么走了?你不是说方才那人是背后之人吗?不把他找出来,怎么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因果?” “或许用不了多久咱们就知道原因了。” 清言满面疑惑,他再次看了看方才那人消失的地方。 桑宁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走吧。” 不过半刻她们便会回到了方才的地宫门口,桑宁忽然浑身没力气的模样,一下子坐在了地宫门口的台阶上,撑着脑袋假寐。 清言瞠目结舌,他看着桑宁瞬间进入状态的演技,只剩下无敌的佩服。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桑宁竟然在作戏这上面十分有天赋。 “爹爹,我一进南华暗沙就昏过去了,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面,要不是爹爹和帝君来了,我说不定现在还昏迷着呢!” “桑宁,看来这龙公主果然在里面。”清言看了一眼里面,同她说道。 “嗯。” “对了,她们后面怎么还跟着一群人呢?” 第八十九章 事了 “或许是曾经那些消失在南华暗杀的人吧。”桑宁随意的说道,语气毫无波澜。 清言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桑宁又打了一个哈欠。 她这次倒不是装了,是真有几分倦怠了。 看来此事事了,得好好休神一下了。 龙公主的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 “对了,帝君,桑宁呢?” 还隔着一段距离,桑宁就已经听到了龙公主雀跃活泼的声音。 还有一些陌生繁杂的声音,似乎有不少人从里面出来了。 桑宁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勾了勾唇角。 “她有些不舒服,便未随我们一同进来。”束玉淡淡的回答。 “哦……这样啊。” “桑宁。”束玉走到桑宁面前低声唤道。 “帝君,你们出来了?公主也很平安啊,对了,她们是?”桑宁故作惊讶地指着她们身后跟着她们身后乌泱泱的人群,分外疑惑的问道。 “他们就是这些年消失在南华暗沙的人,除了一身的灵力消耗殆尽以外,倒也还算是平安无虞。” 龙王有些欣慰,率先解释道。 桑宁猛的睁大了眼睛,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愕,随后又喃喃道:“……既然如此,那最好不过了。” 清言在一旁看着她作戏,着实觉得自己方才还是低估了她。 后面一众人等齐齐点了点头。 其中一个人颇有几分感慨,“虽说我等失去了修炼千百年的灵力,但也算性命无虞,今日得帝君和龙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你们隶属于本王婆娑海的海族,救你们本应是本王的职责所在。” 折柳仙君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桑宁,她现在神色似乎正常了一些,他刚打算开口询问她感觉如何了,那边龙公主就先一步问出了声。 “本公主方才听帝君说,你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龙公主一见她又愉悦的跑上前来,她一蹦一跳的,红色的衣角犹如盛放的牡丹,华贵艳丽。 她脸上还残存着苍白的颜色,似乎是被这一趟吓得不轻。 桑宁眯了眯眼,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龙公主却仿佛丝毫不被她的冷淡所感染,依旧分外热情的挽住了她的胳膊,仿佛同她是多年亲密无间的好友。 桑宁嘴角抽了抽,不着痕迹的想要抽出她挽住她的手。 龙公主确是不应,甚至还伸出了她的手,想要来摸一摸她的额头,“给本公主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 桑宁客气地挡掉了她的手,“公主殿下严重了,我就是需要休息一下,没什么大碍。” “这样啊?你可不能骗我。” 她撅着嘴,眼底是不加隐饰的担忧,一时之间让桑宁分外怀疑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哪有人自来熟成这样,她们不过堪堪才见过一面而已。 桑宁眸色闪了闪,故作天真的开口问道:“那诸位可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入南华暗沙的,又是怎么失去灵力的?难道都对背后之人毫无印象吗?” 众人皆迷茫的摇了摇头,束玉开口解释,“他们皆不记得进入南华暗沙里面的事了,背后之人的幻术倒是学的登峰造极,连同记忆也一起抹去。” 桑宁恍然大悟,“又是幻术?” 龙王抬起袖子,又抹了抹眼睛,“不仅没有发现背后之人的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找不到本王的三公子……” 众人见此不由沉默了下来。 “说不定三哥哥是去其他地方了,不然后面我们再多派些人出去好好找找,爹爹不要难过了。” 龙公主面上浮现出几分忧思忧思,她终于愿意放开桑宁,跑到龙王身边轻言细语的安慰道。 桑宁仔细的看了她一眼,龙公主对上她的目光,回了她一个友好的笑意,桑宁也象征性的勾了勾唇角。 “龙王救了我等,我等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替龙王寻找三公子的。”后面跟着的一众人等也七嘴八舌的说道。 桑宁挑了挑眉,慢悠悠的开口,“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证明三公子应当还无大事。” 最起码还活着。 龙王看了众人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三公子没有了灵力,也就失去了与龙王的感知,自然也找不到寻找之法。 “只是,这南华暗沙以后恐怕就毁了。”龙王看着灵力枯竭到海底,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天道轮转四季寻回,千百年后,想必这里亦会再次成为一处洞天福地。” 束玉微微笑道。 “本王就借帝君吉言了。” “今日还是要多谢诸位,若无诸位相助,这南华暗沙一事恐怕还会困扰本王许久。” “造成一切的元凶还未真正暴露,为避免悲剧再次发生,龙王还是仔细谨慎一点的好。” 妙莺冷静的出声提醒。 龙王从善如流的回道:“妙莺仙子所言甚是,本王自然是不会放弃寻找背后作怪之人的。” “嗯,既然龙王觉得此事算暂时告一段落,那我也无甚多言,正好在这里也耽搁了些许时日,妙莺这便告辞。” “妙莺仙子,这就要离去吗?爹爹方才还说举办一下宴会,好好款待一下你们的仗义相助。”龙公主忽然说道。 桑宁注意着龙公主跑来跑去,像只团团转的蝴蝶,她看了一眼束玉,眼神示意。 束玉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一道声音传来,“或许我们没猜错。” “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就不留下来了,况且天界那边事务繁忙,天帝陛下也有嘱托我早去早回,就不多留了。” 妙莺笑的温婉端雅,一时之间分不清她说的话到底是借口还是确有其事? 妙莺在天界是屈指可数,一等一的仙子,同折柳仙君一样。都算得上是天帝的心腹,替天帝处理一些事情也在常理之中。 “妙莺仙子执意要走,那本王就不多留了。” 妙莺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一切有些诡异之处,但一时也寻不到关键点。 况且现在龙王如此说,她们身为外人自然也不好再继续插手婆娑海一事。 第九十章 浮光岛 妙莺笑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折柳仙君,轻声说道:“那我便先行离去了,龙王不必相送。” 说完便施展灵力离开了婆娑海。 众人转而都向折柳仙君投去了目光,龙公主更是单纯的问道:“难道仙君不同仙子一同离开吗?” “锦儿说什么呢,仙君远道而来,是为客人,我们应当好好招待。” 龙王无奈的看了龙公主一眼轻声呵斥。 龙公主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是要好好招待。” “君屹恐怕要再叨扰龙王一两日了,还望龙王不要嫌弃。” “怎么会,还是本王要感谢仙君的。”龙王客气的寒暄。 龙公主看着一旁的龙王和折柳仙君忽然对着桑宁问道:“桑宁,要不你也留下来?我一个人常年待在这里,都没几个人同我一起玩,你留下来最好了。” 桑宁一愣,她看着龙公主一脸期待的模样眨了眨眼,“好啊。” 龙公主不妨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答应了下来,稍微顿了一下。 但很快那片刻的怔忪就转瞬即逝,仿若方才只是桑宁的错觉,龙公主挽着她的胳膊,欢呼雀跃的说道:“桑宁,你太好了!” 桑宁有些受不了她这种太过活泼的性子,默默的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对着一旁的束玉问道: “帝君,我们留下来看一看,你说怎么样?我以前常年呆在荒山都没怎么见过这海底之景。” “随你。”束玉面色淡淡的吐出一句。 “那我就权当帝君您是答应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妙莺一个人先行离开了,而束玉桑宁,清言还有折柳仙君都留了下来。 “浮光岛有连绵的落羽木,这落羽木是我们婆娑海龙族的神木。上天入地,六界之中,除了我们婆娑海,无处可生长此物,桑宁,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落羽木有什么好稀奇的,咱们申山九脉多的是。”清言骄傲的挺胸仰头瞥了龙公主一眼。 “……” “对呢对呢,在浮光岛上还住着一位玄武爷爷,玄武爷爷守卫着我们婆娑海的落羽木,桑宁,你要不要去拜访一下?”龙公主直接无视清言又同桑宁说道。 “玄武爷爷可好了,要是你们去,说不定还能送你们一些宝物。” “如今正是落羽木的花开时节,桑宁你真的不去看一看吗?” 龙公主一个劲儿的拉着她说,旁边还跟着一个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清言。 玄武爷爷。 桑宁默不作声地琢磨着这个她三句话中两句话都不离开的这个名字,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眸。 折柳仙君看着前面的三人有说有笑,桑宁偶尔会回头问问束玉,但就是半句话也不同他讲,另外两人也全当他是透明人,仿佛他才是那个怎么都融不进去的局外之人。 他看了一眼旁边没有什么表情的束玉,继续默不作声的跟在她们身后。 这几天,每当他同桑宁开始说话的时候,龙公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就能恰到好处的杵在他们中间。 折柳仙君抿着唇细细的分析这几日来桑宁的一举一动,处处异样却又处处合理。 这边,龙公主和清言两人吵得桑宁脑瓜子疼, 束玉和折柳仙君跟在她们身后,两人一路上都板着脸,绝不开口多说一句,仿佛是两尊沉默的大佛。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大群虾兵蟹将的海族。 每次她转身看到这阵仗,桑宁就觉得她整个人头都大了。 本来她们是想留下来查清楚南华暗沙之事具体的因果,却不曾想一整天都被龙公主缠得离不开分毫,甚至连晚上都还要把她拉去她的龙宫中歇息。 龙公主在龙王面前自告奋勇,称她们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自然是需要好好招待,便每日拉着她们在婆娑海四处游玩,说什么以尽地主之宜。 她不是每顿饭当举行宴会一般招待她们,就是吩咐一大群人带着她们在婆娑海游玩。 就连束玉寻着机会想同龙王商议一下此事,龙公主都能跑去书房同龙王撒娇,以至于她们什么都没能说成。 别说调查,她们只要离开龙公主视线之外,她就能立马找过来,对她们热情得过分,她严重怀疑她是不是也偷偷学会了束玉的寻人之术。 明明龙公主这个安排有所不妥,但她只要委屈的撇一撇嘴,龙王这个十分偏宠女儿的宠女狂魔就这么答应了下来,还让她们多担待…… 这都是什么事? 桑宁回头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束玉,不得不佩服束玉,在这种事情上的确是十分沉得住气的。 束玉冲她微微笑了笑,分外温和无害。 “你看帝君干什么,要我说呀,你若是想去,帝君一定会陪你同去的,咱们浮光岛的风光可不是普通人能随意窥探的,要不是因为你们于父王有恩,本公主才不会带你们去呢。” 她傲娇的扬了扬头,语气却依旧不离那处浮光岛。 龙公主的意图表现的过分明显。 既然如此,不如就顺着她的台阶而下。 桑宁转过头,忽然心生一计。 “公主既然如此说,那我不去一下仿佛错过了很多一样,不若就去拜访一下公主所说的这位玄武大人。” 龙公主不妨她突然答应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才开心的转了一个圈,挽着她的胳膊说道,“桑宁,你总算肯听进去本公主的话了!” “那行,咱们现在就出发吧。”龙公主当机立断地说。 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仿佛半刻也不愿意多停留。 桑宁暗暗的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一群人,“不知公主所说的那位玄武大人的住处距离这里可远?” “也不算远,但也不是很近……” “既然不是很近,那就不用带他们了吧,太多人一路未明显得太过浩浩荡荡,我听闻这种长辈一向都不喜欢太多人打扰的。” 龙公主还未说完,桑宁就指着后面的一群人说道。 龙公主看了一眼他们,犹豫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玄武爷爷喜静,想来也不喜欢太多人了前去。” 第九十一章 御剑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龙公主十分迅速的安排人下去准备东西,似乎立马就要带着她们前往浮光岛。 桑宁凑到了束玉身边,“帝君觉得怎么样?” “去了就知道了。”束玉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桑宁撇了撇嘴,“你们上次在宫殿之中就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吗?” “也不算完全没有任何发现,不过既然有人比咱们更着急,那咱们也不用着急不是吗?”束玉似笑非笑的看了桑宁一眼,她们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了然之色。 “帝君说的没错!” 她们还是有几分心有灵犀在的。 “桑宁,帝君说什么说的没错?”龙公主忽然从她们背后冒了出来,轻轻的拍了拍桑宁的背,好奇的问道。 “……” “帝君说,以后我们申山九脉的落羽木也会如同你们婆娑海的落羽木一般,长存于世,千年万载。” 桑宁话音未落,束玉忽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长存于世,千年万载。 他默默念叨着这几个字,心底仿佛生出了一丝一缕的雀跃。 束玉眼里的光暖了几分。 龙公主看了一眼她们一来一去的眼神,怀疑的皱了皱眉,“是说的这个吗?” “你们身为海底的人还需要坐船??!”桑宁看着那群虾兵蟹将将一艘华丽非凡的船只拖了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对呀,玄武岛距离婆娑海不算近,如果就本公主一人的话,还可以直接游过去,但你们都不会浮水,本公主只好给你们都准备好船了。” “……” “其实我也不是很介意公主找几个会泅水的人驮我过去……” 反正不坐船,她就不会晕船。 “那肯定不行的,对于咱们婆娑海来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浮光岛的,而且浮光岛上有玄武爷爷强大的灵力笼罩其间,他们修为不够也难以靠近。” 折柳仙君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踌躇不定的桑宁。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到了一件紫幽从前和他说过的她自己的糗事,或许他很快就可以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了,折柳仙君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几分。 “怎么啦?你不喜欢吗?”龙公主看着眼前这艘分外豪华的大船,疑惑的询问。 “这可是用咱们龙宫最珍贵的珠宝所做,整个婆娑海只有本公主有,是父王送给本公主的成人礼。”龙公主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这艘船的来历。 桑宁揉了揉额头,“倒也不是不好,就是,去你所说的浮光岛,只有这一个方式?” “那肯定不是啊,比如你也可以自己游过去。” 听听! 这像是人说的话,不对,就算是龙也不能说这种话。 她一株陆生植物怎么能在海里游过去? 龙公主看着她抽搐的嘴角偷笑了一下,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其实,也不是非要坐船的,比如,你可以喊帝君御剑载你过去的。” 她说完挤眉弄眼的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束玉。 虽说名义上是说着悄悄话,但在着众人都是修炼之人,又岂会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本命剑与修炼之人灵气相通,惺惺相惜。 虽为器物,却不亚于知己。 修心界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便是修炼之人的本命剑,除了道侣以外,不可以随意御剑载他人,踩踏于其之上。 桑宁尴尬的瞟了一眼束玉,徒劳的指望他没有听见这句话,可对上他有几分轻挑的眼神。 她赶忙摆了摆手,拒绝道:“这倒不用,公主殿下不是准备了船只吗。” 龙公主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怕什么?方才帝君不还将本命剑给你了嘛,碰都碰了,御剑载你一下怎么了。” “那怎么能一样,公主勿要再胡言。” 方才那是特殊情况。 桑宁有些不悦的看了她一眼。 有些话一两句也还可以勉强让她单纯无知,是为玩笑。 说多了味道也就变了。 公主撅起嘴讨饶,“哎呀,我就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 见桑宁面色还有几分冷然,她又不经开口解释道:“桑宁,我错了,我这不是看你不想坐我的船才想出这等方法的嘛……” “公主误会了。” “那行吧,咱们赶紧上船去吧,要是去的太晚了,玄武爷爷休息说不定咱们还进不去浮光岛呢!”龙公主也不欲多言,很快便将此事揭过。 龙公主率先上了船,随后站着船头热情的招呼她们。 清言十分不客气很快便跳上了那只华丽的船只,还忍不住开口鄙视的,“啧,公主殿下这审美真是令我不敢苟同……” “呵,本公主需要你的认可?!”龙公主抱起了胳膊,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她随后又看着还未上船的桑宁,分外乖巧讨喜,“桑宁,桑宁,你快上来呀!” 半点不见在清言面前的嚣张跋扈。 “……” 清言感受到了深深的区别对待,他摸了摸鼻尖,站在了一旁不说话。 这人世间的女子都是这么擅长演戏的吗? 人前人后两个模样,更何况,这还没在人前人后呢。 清言开始对自己以往的认知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但却无人解答他这个问题了。 “我这便上来。” 华丽的船只浮出婆娑海的海面,飞速的向一处驶去。 折柳仙君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桑宁,大家都对他颇为冷淡,他倒半分不在意,依旧如沐清风,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看似平淡观赏着婆娑海的周围,却从未放过桑宁的分毫动作。 桑宁大约也猜到折柳心中作何感想,所以一上船,面上便只剩下一片波澜无惊。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现在的胃翻滚的有多厉害。 桑宁心底只剩下一片骂骂咧咧。 她觉得她同折柳绝对是八字不合。 船只已经行了一会,但桑宁并未有任何反应,她依旧淡定从容的立在那一处,仿佛站成了一道风景。 折柳仙君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盯着自己衣袖上清淡的花纹,眼底尽是落寞。 第九十二章 肖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拾好眼底的神色,再次抬头。 正好便见到桑宁大约是站的有些累了,她懒洋洋的趴在华丽的船栏上,抬头望向远处,黛紫色的裙摆在风中纷飞如蝶。 海天连绵一色,青蓝相接,远处浮光掠影,夕阳低垂。 落日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然后印进了她浅色的眸子,荼蘼绝艳,风姿绝艳,世无其二。 这样的场景。 竟然无端的和某一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折柳仙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淡泊又削瘦的背影。 他心里的冲动叫嚣着他上前而去,然而正在这时,雪色的衣袂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同桑宁紫色的裙摆交叠缠绵,恍若一对佳偶璧人。 折柳仙君用力的握紧了拳头,猛的移开了目光看向其她地方。 然而桑宁却并不若想象中的那般潇洒淡定。 她额头微微渗出了几滴冷汗,但又不得不保持完美的表情。 海水扑面而来的腥咸味道再加上这艘龙船的摇晃颠簸,桑宁脑子里一阵阵的眩晕,腹部不停翻涌,欲欲作呕。 她强忍着身体传来的各种不适,尽量看向远处沉下去半个身子的夕阳,以求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大约是身子太不舒服,但又偏偏只能强撑着,不能表现出分毫,以至于那份不适之感就更为浓重了几分。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山上橙红色的斜阳,在湛蓝的海面上洒下一层金光。 圣洁又光明。 然而,身体不适的感知太过强烈,再美好的景色都不太管用了。 她现在只想吐,明知道又吐不出来什么,可身体传来的信号却只有这一个,桑宁欲哭无泪。她大概真的是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你以前想必也未看过这样的景色吧?”束玉忽然到了她身边,骤然问道。 桑宁一愣,但一时也无心回答,她紧抿着嘴不说话,尽力忽略身体的不适。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缩在衣袖里手,那只手带着淡淡的温凉,格外抚慰人心。束玉缓慢地扳开了她攥成拳头的手指,而后同她十指紧扣。 冰凉的灵力随着他的手心进到了她的体内,那股子难受忽然就这般被慢慢压了下去。 她灵台渐渐清明,眼前的景色也逐渐清晰。 桑宁微微偏头看着束玉,束玉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远处海天相接之处,淡淡的说道:“婆娑海的夕阳同别处的不太一样,的确算得上是一绝,难得来一次,可以好好赏一下。” 她们的衣袖皆是极为宽大的,衣裳在风中缠绕在一起,加上桑宁的手又缩在袖子里面,以至于束玉握着她的手,在船上的另外三人在表面也看不出来什么。 最多只能看到她们站在一起靠得极近罢了,桑宁本能的点了点头,她第一次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对束玉的信任,竟然已经达到了这般深的地步。 一切都正常的仿佛天经地义。 桑宁神色变幻的盯着海面的波涛,心底种种情绪交织。 过了许久,折柳仙君才慢慢的平复下来,而后故作平静的转回过头。 然而,那一片黛紫纷飞就如同有魔力一般。 他再次不受控制的被她紫色的裙摆所吸引。 海上的风呼呼的吹了过来,扬起了桑宁和束玉的长发,如墨的发丝又被风卷到了一起。 美好的让人不愿打扰。 折柳仙君猛然移开了目光,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衣袖上的青竹,不再抬头。 束玉不再开口,桑宁一时无言,任由他握着她的手,她看了一会儿海上之景,又抿着唇偏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束玉的俊秀非凡侧脸看。 束玉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这么一直盯着本君干什么?不会是对本君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桑宁还在一愣不愣的看着他,她们隔得极近,她还可以看到他漆黑浓密的睫毛在夕阳之下,根根分明的投射在他光滑白皙犹如冠玉的肌肤上。 桑宁一时看得出神,也忘了回答。 束玉看尽她眼底惊艳的神色,他忽然轻笑一声,恰如春花秋月之烂漫皎洁,“难不成本君真的猜对了?你真的肖想本君?” 他的声音拉回了桑宁的一点神思,她懒洋洋的移开了目光,不禁嗤笑出声,“帝君,不是我说,你这太过自信了,还是不太好的……虽说这个世界上爱慕帝君你的女子犹如过江之鲫,绵延不绝,但我一定不会是其中一个的。” 束玉方才还含笑的凤眸冷淡了几分,握着她的手松了松,桑宁猛地惊醒。 这人在屋檐下,她竟然不懂低头。 她果然是被束玉的美色迷惑住了。 桑宁十分狗腿的补充道:“像帝君你这么俊美非凡,又神力高强的神,谁会忍得住不心生悦慕呢……” 束玉的神色分外平静,他转过头去,盯着海面,凤眸微黯,随后出言打断她还打算说下去的话,“本君还是劝你不要对本君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好,免得到时候……” “到时候什么?”桑宁忽然有几分狡黠地笑了一声。 束玉瞥了她一眼,语气浅淡,“免得到时候你为情所伤,本君可概不负责。” “帝君可放心吧,待我灵力修为足够高深的时候,并同帝君告辞,离开申山九脉,到时候游遍山川河湖,岂不乐得自在,才不愿意碰情爱那等让人心生无限烦恼的东西呢。” 桑宁漫不经心的说道。 束玉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问,“就这么想离开申山九脉?申山九脉哪里亏待你了?” 桑宁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让她不要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吗。 她这不是想赶紧离开申山九脉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碍眼的嘛,现在怎么又反过来怪她了? 桑宁实在有些理解不了束玉这个分外迂回的逻辑。 “这不是不想同帝君这般谪仙般的人物日日待在一起,免得生了什么肖想之意嘛。”桑宁眨了眨眼,颇为无辜。 “其实,也不是……” 第九十三章 玄武 束玉动了动唇轻声开口,桑宁忽然没心没肺的添了一句,“为了不被帝君的美色所惑,所以我还是得早日离开比较好,咦?你看,那是不是浮光岛。” 桑宁指着远处一座五光十色的岛屿问道。 她记得以前书中记载,落羽木所开之花,灿烂绚丽,有五色也。 当时还颇为新奇。 “大约是吧。”束玉紧紧抿住唇,收回了还未说完的话,面色越发冷然了起来。 她们都闭口不再谈方才的话题,仿佛刚才所说之话皆是笑言,不过随意提及而已。 龙公主听到她这一声,连忙高声回应,“就是那里!就是那里!” “你看,本公主没有骗你们吧。” “似乎是挺不错的。”桑宁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评价道。 “那是当然,落羽木可是我们婆娑海的一绝,你们申山九脉那几株落羽木就算成长起来也比不上我们浮光岛这里的绝美。” 桑宁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同龙公主争辩这个问题。 龙公主将她华丽的龙舟停在了浮光岛边,隔着透明的结界,远远便见到里面的落羽木花朵硕大,徐徐绽放,如火如荼。 而后一道灵符飞过,龙公主向浮光岛的结界里面传了一道讯息。 不过瞬间,浮光岛的入口处便出现了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 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也不知是用海底哪里的杂草所制,横一块竖一块的拼凑在一起。 若不是桑宁提前知道她是这婆娑海浮光岛的守护神兽,她怕是都要以为这是不知从哪里旮旯里冒出来的穷困潦倒的散仙了。 东海龙宫的富丽堂皇在前,也就显得这位玄武大人越发的朴素又不加修饰起来。 “玄武爷爷,你看锦儿带谁来了。”龙公主先一步下了船,飞奔跑向前去,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笑着说道。 玄武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宠溺,“怎么,这是终于愿意到我这来了?还以为你这小丫头片子又将我这把老骨头给忘在九霄尘外了呢。” 龙公主吐了吐舌头,她摇了摇他的胳膊,一本正经的辩解道:“锦儿前几日才来的,玄武爷爷难道又忘了吗?再说了,锦儿这不是又来了吗,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几位锦儿认识的朋友。” “玄武大人好。”她们一一同他打了一声招呼。她说着眼神示意玄武岸边站着的其他几位。 玄武撇了她们一眼,他佝偻着腰,杵着拐杖,缓慢的走上前来,上上下下将她们打量了一个遍,而后看不出表情的说了一句,“既然诸位是锦儿朋友,那便不必客气。” 龙公主不经开口介绍道:“玄武爷爷,这是申山酒卖的白芨帝君,她名唤桑宁,还有折柳仙君和清言。” “白芨帝君啊,这我知道,锦儿以前天天同我念叨着喜欢的人就叫白芨帝君,锦儿,是他吧?你这小丫头还是有两下子,这是将人搞到手了?带回来给爷爷我看看?” 玄武再次靠近束玉,仔细的将他看了一遍,而后又旁若无人的同龙公主说道。 龙公主小心翼翼的看了束玉一眼,见他并未生气,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爷爷,那都是以前年轻的玩笑话啦,你可别当真,我同帝君只是朋友而已。” 她说完又对着束玉满脸歉意地解释,“我以前年少无知,错将景仰当成爱慕,还说给玄武爷爷听了,帝君莫要怪罪,我以后会好好同爷爷解释解释的。” 龙公主面带赫然,她又不着痕迹的瞥了桑宁一一眼,见她一脸平静,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束玉摇了摇头,淡淡的回了一句无事,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这么一来一去,玄武自然也看出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忍不住冷哼道:“你这小子眼光甚为不好。”他皱着眉头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 “爷爷,您不要胡说,是我同帝君无缘罢了。” 龙公主拉着他的胳膊撒着娇,想要将此事揭过去。 玄武又看了一眼剩下的三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桑宁身上,他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桑宁?” 桑宁分外友好的向他笑了笑。 玄武点了点头,“还不错,但同我们锦儿相比就差得太远了……” “玄武大人说的是,公主殿下世无其二。” 玄武满意的点了点头。 龙公主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桑宁,忍不住出口阻止玄武的话,“爷爷,锦儿带她们来就是想让她们看一看咱们浮光岛的落羽木,爷爷可别介意锦儿私自打扰你呀。” “去吧去吧,我累了,你们自己去玩吧。”玄武说完,又杵着拐杖瞬间消失不见。 但桑宁知道,这浮光岛的一花一木,所有的动作应当都是逃不出玄武的眼睛的。 也不知道玄武到底知不知道…… 龙公主带着她们一路往前,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一大片落羽木所在之地,硕大的花朵五光十色,团簇绚烂,紧紧簇拥相抱,幽香浓郁。 地上落满了凋零的花瓣,整片土地焕发着五彩光芒,桑宁的身体本能的吸收着这里的灵气。不一会儿便觉浑身神清气爽,蓬勃的灵力恐争先恐后地融入她的经脉,颇有几分将要顿悟之态。 怪不得扶桑曾经想要替她求来这落羽木,果然,于她们藤萝一脉修炼一途上分外有用。 不仅是藤萝,应该来说,落羽木对世间所有本体为植物的修炼都极为有利。 可惜,这等神树偏偏喜爱生长在海中。 “桑宁,你要不就待在这里修炼一下吧?我记得书中曾说落羽木对你们藤萝一脉极为有利。”龙公主感受到了桑宁的灵力吸收,善解人意的提议道。 龙公主方一说完,众人都向桑宁投来了目光。 桑宁看了一眼束玉,眼里有几分犹豫之色。 修炼涉及到本身,何况这也不是属于她的地盘,贸然接受,桑宁难免不安,恐也修炼不好。 束玉忽然温声开口, “公主既然好意,那你便接受,本君替你护法。” 桑宁踌躇了一下,“那多谢公主!” 第九十四章 扮猪吃虎 “本公主就带他们二位去其他地方转转,不打扰你们。”龙公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赶紧开始。 折柳仙君看了一眼桑宁,开口说道:“我也无甚好看的,不如也一起留下来吧。”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要为帝君护法!”清言不甘示弱的在一旁叫嚷道。 “也不必。”龙公主开口,但显然他们二位都听不进去了。 “落羽木的中心是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不若帝君和桑宁去那里吧。” 龙公主说着指了指落羽木深处的位置,束玉桑宁对视了一眼,桑宁从善如流的回道:“那我便再次谢过公主了。” 龙公主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必客气。 她转头看了一眼折柳仙君和清言,“至于二位,不若就在林外等着?” 她不等他们开口就又继续补充,“毕竟修炼,也不需要太多人待在旁边,不然反而会影响桑宁发挥,两位说本公主说的对吗?” 折柳仙君看着桑宁和束玉走进了落羽木的深处,慢慢看不见身影,而龙公主又挡在她们面前,甚至直接在那里加了一道结界,他也只好不甘的接受现状。 “那便如此罢。” 清言还伸着脖子想要绕过龙公主往里面去,龙公主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后领,笑嘻嘻的问道:“这位清言公子是想去哪?” “我可是神鸟,你给我放尊重点!不然小心我们的神火!”清言一把拍开了她的手,跳到一旁,指着她一本正经的威胁出声。 龙公主扬了扬眉,抑扬顿挫的说:“鸾凤神鸟?说的本公主好害怕呀……” “……本公子不同小女子计较。”清言指着龙公主,你了半晌也没说出来一句合适反驳的话,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赌气的说道。 龙公主居高临下的望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折柳仙君看着她们二位,他再次往林深处看了看,一时之间有几分烦躁。 “折柳仙君,请坐吧,这里是整个浮光岛最适合观赏景色的地方。” 龙公主一挥衣袖,那里忽然出现了桌案和椅子还有桌案上冒着热气的清茶,她微笑着对着折柳仙君说道。 客气疏离,挑不出什么毛病。 折柳仙君顿了顿,轻声说道:“多谢公主。” “仙君是客人,本公主是主人,招待仙君是本公主应该做的。” “为什么我没有椅子?你竟然还区别对待?本公子难道不是你们婆娑海的客人了吗?” 清言揪着地上的落羽木花瓣不满的问道。 龙公主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他,“哎呀,本公主忘了,你一个坐骑随便地上躺躺不就行了吗?” “你!” “我什么我,清言公子就好好在地上坐坐罢。” 龙公主微笑着向折柳仙君行了一个礼,“本公主忽然想起一件事,要同玄武爷爷说,折柳仙君、清言公子,那本公主先暂且失陪片刻,还望仙君莫要介意。” 折柳点了点头,“公主有事便去,君屹这里不需人陪。” “仙君爽快。” “哎?本公子需要人陪呀?!”清言还想说什么?龙公主已经施施然的消失不见,这里途留他和折柳仙君两人。 清言怨念深深的看了一眼落羽木深处,怎么能将他独自一人撇在这里?还是和折柳这个人在一起…… 桑宁和束玉一路行到密林深处,等看不到那边的几人,桑宁才缓慢地停下了脚步。 “修炼吧。” 束玉低声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 桑宁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 “本君说让你修炼,什么时候连耳朵也不好了?”束玉瞥了她一眼。颇有几分嫌弃之色。 桑宁一噎,她看了一眼四周缤纷如虹的落羽花张了张嘴,想到这里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这么明显。 她挤眉弄眼的看着束玉。 束玉却仿佛突然理解不了她的想法一般,“本君说让你修炼,这里的落羽木正是花开时节,灵气最为充裕,你好好利用,说不定灵力就可更上一层楼了。” “不是?帝君,我的意思是……” 咱们的重点难道不是,等背后之人出现吗? 到时候真修炼起来一时无暇顾及,那不就成了人家的盘中餐,刀间肉了。 束玉挑了挑眉,他轻笑一声,忽然问道:“你这是觉得本君不足以保你安然无虞?” “我可没说。” 她脑海里又再次想起了束玉的神谕,“你觉得咱们就这样站着,她会动吗?” “所以?”桑宁眨了眨眼,无声的开口。 “该做什么便做什么,适当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出现,到时候咱们只需要随之而行,便可知背后之事。” 桑宁微微点了点头,她忽然笑嘻嘻的说道: “既然帝君如此有信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等会儿可就全靠帝君了。” “你放心。” 桑宁暂且忽略那一回事,认真的对待修炼,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 “桑宁,有人过来了。”束玉突然开口,拉回了桑宁尘封的意识,她依旧闭着眼睛修炼,仿若不觉,但却已经不自觉的打开了五识。 林中忽然迷雾顿生,同时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特殊香气,同落羽木的花香混杂在一起,似乎又有那么几分异样。 桑宁警觉的秉气凝神,在她旁边护法的束玉忽然猛地倒在了她的肩膀上,随之她的耳畔响起了束玉的声音,“你待会儿记得拉上我,别放手。” “明白。” 桑宁陡然中断了修炼,一把握住束玉的手,惊慌失措的问道:“帝君,帝君你怎么了?帝君你醒醒?” 靠在她肩膀上的人无知无觉,桑宁满是慌乱,她惊慌失措的伸手去轻拍着他的脸。 桑宁一边警觉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继续慌张的叫道:“帝君……” 不妨,一道凄凄惨惨的萧声忽然传来,在寂静的夜中格外的尖锐刺耳,直冲她的耳膜,桑宁握着束玉的的手不知觉的抖了抖,他的手指忽然反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同她紧扣在一块。 脑海中传来束玉清扬的声音,“封闭听觉。” 第九十五章 白玉床 “这是幻术,她应当想要你替她做什么。” 呜呜咽咽的萧声响了许久,才一点一点的靠近她们,最后只剩下一片喑哑。 红色的裙摆如花,盛放在冷月如霜的夜,惨白的月光之下,桑宁看到了龙公主明艳的脸庞。还有她手上握着的竹箫。 真是没想到,这龙公主才是真正扮猪吃虎之人。 亏她以前还真信了,她单纯天真。 她指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但眼底依旧是一片茫然姿态,仿佛失了魂一般。 龙公主在距离她们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就这么摸着下巴,看着她们许久,未发现任何异样,她才缓慢的靠近她们。 最后停在了桑宁一步之距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狠狠的皱了皱眉,而后将竹箫放在唇边,缓慢的吹奏。 桑宁仿佛被控制一般,微微松了松手,似乎想要放开束玉,然而松到一半,她又忽然紧扣住了束玉的十指,不再动作。 箫声缠绵,但桑宁却没有任何动静。 龙公主无趣的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啧,还说不喜欢,都拉着不愿意放手。” 桑宁的睫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颤了颤,在她目光到来之时又继续一副空空如也的茫然之色看着前方。 龙公主看着靠在桑宁怀里的束玉,犹豫了片刻,忽然一挥手,将她们一起带走。 她们到了一处地下的石道,周围的石墙凹凸不平,整个石室道面充满了寒冷刺骨的气息,桑宁和束玉一起跌在了地上,寒气从身下传来,透彻心扉,恍若坐在了冰上。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依旧茫然的睁着眼,眼底看不见半点情绪。 束玉无声无息地靠在她的怀里,没有任何动静。 龙公主若有所失地盯着地上的两人看着片刻,骤然出手,向着她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击去。 然而还不等她的灵力到她们身边,一阵雪光蓦然从束玉身上发出,对着迎面而来的灵力回击过去,一瞬间的雪光将整个石道照的恍若白日。 “嘭……” 随着一道闷哼传来,龙公主被那道神力反噬,猛然摔到了石道的墙壁上,而后扑通滑落在地上,哇的一下吐了一大口鲜血。 桑宁握着束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束玉的手反过来握紧了她。 过了半晌,龙公主才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缓步走到她们面前,凝视着她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幽幽出声,“随本公主前去。” 桑宁不受控制的偏了偏脑袋,而后撑着手肘爬了起来,顺道将束玉也一起带了起来。 龙公主闷咳了一声,转身走在了前面,鲜艳的衣角为暗淡的石室里,平添了几分艳丽和明亮。 转过好几条交叉的石道,龙公主停在一处光滑的石面之下。 在龙公主看不到的地方,桑宁的睫毛颤动了片刻,她眸色闪了闪。 龙公主也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石面就哗啦一声打开,露出了里面宽广的石室。 随着石面的打开,里面的寒气越发的汹涌了起来。 桑宁腕间的镯子散发着淡淡的霜色,抵挡了那层寒气。 龙公主率先一步踏进了里面,桑宁感受到她幻术的召应,也拖着束玉随她而进入里面。 桑宁似乎听到了有锁链打在地上的啪嗒啪嗒声,像是有人在拖着锁链行走。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四周。 然而随着她们越来越往石室深处走,那一声声隐隐约约的铁链声,却渐渐听不到了。 桑宁微微皱了皱眉,难不成她方才是听错了? 也不对,她的听觉一向很好,应该是附近还有其她的石室。 石室的深处,无数寒冰簇拥着一个白玉床,寒气袅袅的,白玉床上面似乎躺着一位青年男子。 但距离较远,桑宁也分不清他的面貌,不知是何人。 寒冰白玉床,可保尸身千万年不腐。 但床上的人有着微弱的气息,也不像是一个没有生机的人。 既然用到寒冰白玉床,又需要她们藤萝一族的治愈之术,想必不是重伤,便是濒临灭亡。 桑宁眯了眯眼,暗自猜测这白玉床上的男子是何人? 龙公主忽然猛的转头向她和束玉看了过来。 桑宁低眉顺眼的盯着脚尖,一脸茫然,仿佛对周围之色没有任何反应,龙公主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靠近那白玉床,低头看了上面的男子一会,才轻声说道,“哥哥,锦儿来看你了。” 哥哥? 难不成床上之人就是龙王要找的三公子洪骅? 不过一会儿,龙公主就从寒冰白玉床边走了过来,她嘴角还残留着方才被雪敛剑所反噬的血迹。 她走到离桑宁三步之外,掏出了那根竹箫,呜呜咽咽的萧声再次响起。 伴随着箫声还有龙公主的命令,“借你治愈之术一用,帮本公主救他。” 桑宁歪了歪头,她眼底一片茫然,仿佛不知她所言之物是为何? 龙公主看她的反应有些着急,箫声吹奏的越发急切了起来,“用治愈之术。” 桑宁还是一愣不愣的站在原地,一步都未动。 “你听不懂本公主说的话吗?!”我们公主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束玉忽然间的捏了捏她的手心。 桑宁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桑宁手指尖藤蔓纷飞,瞬间便捆住了龙公主,而后,一把寒光凛凛的剑抵上了她的脖子。 高低的转换,不过转瞬之间。 龙公主握着竹箫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她们,一时之间竟然一个字也未曾说出来。 束玉忽然从袖间掏出一样东西,他手指轻挥,一道灵符迅速在她们面前消失不见。 这道灵符和龙公主曾经传讯给浮光岛的玄武大人的灵符极为相似,但又有几分不甚相同。 龙公主看着束玉的动作,面色露出了些微惊慌,桑宁脑间灵光一闪,忽然便猜到了那是传讯给谁的。 她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完全动不了的龙公主,“公主恕罪,我的确听不懂公主你在说什么,实在是可惜。” 龙公主恼羞成怒的挣扎了几下,可手臂间的藤蔓却越收越紧,她盯着桑宁,眼冒怒火冷冷的说道:“你想怎么样?” 第九十六章 龙族太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公主若还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同龙王亲自说吧。”束玉收回了雪敛剑,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帝君,本公主从未有任何伤人之意,只不过是想要救对我很重要的人而已,还望帝君成全。” “这是你们婆娑海的事,本君无权插手,想必龙王快来了。”束玉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感情。 “本公主只是想要借桑宁的……” 龙公主话还未说完,一道绿色的身影忽然从天而至,对着束玉和桑宁出手便是一式狠招。 桑宁拉着龙公主险险的避开了他的招数,而束玉直接握着雪敛剑迎面而上,不待桑宁眨眼,她便听到了束玉清润的声音,“玄武大人。” 玄武的面色十分寒冷,他透过束玉看着依旧绑着龙公主的桑宁,“锦儿是我们婆娑海珍贵的公主,即便帝君是神族,也没有随意抓人的道理。” “玄武爷爷……”龙公主委屈的叫道。 桑宁撇了撇嘴,散漫无趣的说道:“若非你们婆娑海的一海之主,龙王亲自相求,说的好像谁愿意淌你们家的这趟浑水一样。” “早知道抓来抓去都是你们龙族自家人,还不如回申山去睡觉来得快乐。”她毫不避讳的嘀嘀咕咕。 玄武大人面色一黑,他盯着她的握着藤蔓的手威严的开口,“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赶紧离开,一只小小的精怪敢对我们婆娑海龙族的公主动手便罢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 桑宁松了松绑着龙公主的藤蔓,确保到她不会逃走,但也无法挣脱。 桑宁刚想开口呛回去,束玉就已经先一步替她回答,“玄武大人也不必着急,想必龙王很快便到,到时候本君将公主交给龙王,之后要怎么处置自然是你们婆娑海的事,皆与本君无关,当然也和桑宁无关。” “她便是精怪也是本君申山九脉的精怪。” “你!”有束玉坐阵,玄武便是修炼多年的神兽,也无法前进半步。 她们几人便只能在这处石室僵持着,桑宁趁此机会往寒冰白玉床上瞅了一眼。 然而出乎桑宁意料的是,上面躺着的人竟然不是三公子洪骅,而是一个年轻俊美,容颜陌生的公子。 上面的男子颇为年轻,桑宁大约估量了一下,他的年纪应当还未满一万岁。 男子面色苍白,安静的躺在白玉床上,有着同龙公主眉眼极其一致的明艳。 桑宁蹙着眉头思索,龙公主仿佛早知她人疑惑,平静的出声,“想必你不知道他是谁吧?” 桑宁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看向龙公主。 龙公主微微的笑了笑带着几分眷念和依赖,低声说道:“她就是我的哥哥,龙族曾经的太子,黎舒。” 桑宁听闻此言,微微一怔,“所以你们龙族的太子竟然未曾陨落?” 而只是受了重伤,还一直吊着一口气? 桑宁脱口而出,又随之想到这一系列的事情,想必这其中的恩怨并没有那么简单,不然既然龙族太子未曾陨落,为什么龙王要对六界称龙族太子早夭? 而且还将他放在这浮光岛地下的石室里而非华丽的龙宫。 龙公主似嘲似讽的轻笑了一声,“自然是陨落过。” “陨落过?” 桑宁疑惑出声,这里面包含的信息似乎有点大啊。 “帝君,桑宁,你们有没有事?!”然而还不待龙公主再次开口,清言便一惊一乍的闯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随之而来的折柳仙君,他们两个人一见这场面,都不禁愣了一下,皆有几分出人意料。 束玉看了清言一眼,淡淡的开口,“无事。” 桑宁也连忙摇了摇头,她挑着眉,“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清言方才松了一口气,他上下看了一眼被桑宁的藤蔓所捆住的龙公主,还有旁边僵持着玄武大人,挤眉弄眼的询问桑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宁无辜的摊了摊手,她有几分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么找来这里的?” 按理说,这里是地下石道里面的石室,位置隐密应当难以寻找才对,何况方才清言和折柳仙君也并未随同她们一起。 清言瞟了一眼旁边的龙公主,“这就要问公主殿下,竟然如此不放心我们,还在我们的茶里加了些东西,只是可惜,被我们发现了。” 龙公主撇过头冷哼了一声不理他。 从他三言两语,桑宁大约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龙公主大约是害怕她的幻术会被清言和折柳仙君给撞破,所以对他们也动了些手脚,以确保万无一失。 清言似乎还不解气,他又凑到龙公主旁边,十分欠扁的说道:“公主殿下未免也太低估了我吧?” “技不如人罢了。”龙公主倒也坦荡,她毫不在意的看了一眼他和折柳仙君,但语气却分外的轻蔑。 折柳仙君倒是比清言看起来稳重许多,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她们身后的寒冰白玉床上躺着的人。 十分肯定的说道:“所以公主殿下用了那么多人的灵力是为了救他?” 神经大条的清言仿佛这才发现背后还有一个躺着的无声无息的人。 他好奇的凑上前去盯着床上的人看,甚至还想着要伸手戳一戳他的脸颊,试探一下床上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龙公主却忽然有些激动,提高音量制止,“你干什么!?离本公主的兄长远一点!” “兄长?难不成这位就是你们婆娑海龙族的三公子?公主殿下的三哥哥?” 清言难得没有同她唱反调,自然而然的收回了手,拧着眉头对盯着床上的人说道。 龙公主又冷冷的哼了一声,“本公主没有什么三哥哥,那是本公主嫡亲的兄长,婆娑海龙族的太子。” 龙公主似乎已经知道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倒也不曾隐瞒直言回答。 折柳仙君目光闪了闪,不算太过惊讶,甚至眼底还有几分了然。 清言倒是猛的睁瞪大了眼,他再次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虽然的确气息微弱,但并非一具尸体。 他惊愕地嘀咕道:“婆娑海龙族的太子不是几千年前就已经陨落了吗?” 第九十七章 关系复杂 龙公主却闭口不言,不愿再提及更多的往事,清言也只好悻悻的住了口。 然而那边的玄武大人却越大发不耐了起来, “锦儿好心邀请诸位来浮光岛做客,却不知诸位竟然是如此,白瞎了锦儿的一片好心!” 看她们旁若无人的自顾自的对话,玄武大人在一旁怒火中烧,可又苦于不敌束玉。 桑宁挑了挑眉,忽然看着玄武大人笑嘻嘻的说道:“说起来,玄武大人怕也算得上是公主殿下的帮凶了。” “小丫头片子,你可别仗着你是申山九脉的人就说话如此不客气?”玄武大人似乎怒气值被拉得更高了,但碍于束玉在此,他也不敢轻易动手。 桑宁却是不惧,这个世界上威胁过她的人多了去,她可从未怕过谁。 “整个浮光岛,皆在玄武大人的视线之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玄武大人的手掌心,玄武大人难道从来就没想过公主殿下这有违天道的做法,恐会遭受惩罚?” 毕竟私自动用了那么多无关之人的灵力,多年修为不明不白的毁于一旦,即便龙公主并未伤及他们的根本,但结下的因果也必将让龙公主未来的修仙之路,甚为艰难坎坷。 整个石室里的人突然陷入了沉寂。 玄武大人的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沉痛,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暗淡的垂下了眸子。 又抬头看着龙公主动了动唇,却终究开不出口说话。 龙公主却反倒满不在乎的出声,“本公主自己做的事,有什么后果本公主自己都会承担,既然是本公主自己选择的路,有什么因果本公主应得的,轮不到你来管教。” 她像是在说给玄武听,也像是在为自己鼓气。 “我随意说说,公主不要当真。” 桑宁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忽觉无甚多言。 龙公主一口气憋在胸间不上不下,最后只得狠狠的瞪了一眼桑宁。 桑宁却仿若没有看见,她秉气凝神,似乎又隐约的听到了一点点的铁链敲击声,可惜不过片刻,那声音再次嘎然而止。 “帝君,可是找到了背后之人……”还未等桑宁想明白,龙王便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身后倒是只带了他们龙宫的一两个心腹,没有带太多人。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龙王一见眼前这种场面,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似乎不可置信,再次揉了揉眼睛,看了一圈石室里的众人。 而后一脸心疼的上前,颇有几分严肃的对着桑宁问道:“本王好心招待,桑姑娘这是在干什么?竟然敢绑我的锦儿” “……” 一个二个都拿她开刀,看她好欺负是吧?打不过束玉就冲她撒气是吧? 她不信龙王现在还什么都猜不出来,统领整个婆娑海的龙族之王,倒也不至于如此的愚笨不堪。 最多大约只是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罢了。 不过既然龙王来了,也亲自看到了眼前的场面,那她也不必装模作样的绑着龙公主了。 桑宁微微动了动手,龙公主胳膊上的藤蔓忽然一收,她就得了自由。 龙王一时之间也顾不了那么多,他赶忙上前,拉着龙公主仔细的左右看看,小心的询问,“锦儿可有不适?难不成她们欺负你了?” 随着他向龙公主靠近,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她们身后寒冰白玉床上躺着的,龙王猛的睁大了眼,他哆哆嗦嗦的上前,“这是……这是舒儿……” 龙王不敢置信,却又欣喜若狂。 龙公主看着他的表情,冷冰冰的回了一句,“难为父王竟然还记得哥哥长什么模样,我以为父王早就忘记了。” 龙王一时之间也没有怪罪龙公主的阴阳怪气,他欣喜的看着床上之人,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发现他的确有气息才问道:“锦儿,这是怎么回事?舒儿竟然没有陨落?” “父王做不成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成,天地之间,只要还有哥哥的魂魄,我就一定会让哥哥再次活过来。” 龙王闻她此言,抿着唇,有几分颓然。 见龙王看过来,束玉却也不打算多听下去,他开口说道:“龙王,公主便是南华暗沙一切源头的背后之人,本君既然已经替龙王找到背后之人,那也就不便打扰,至于如何处置,由龙王自己定夺。” 还未等龙王说话,束玉手中的雪敛剑忽然一动,右下角的一处墙壁瞬间坍塌销毁。 尘埃落地,桑宁看到了那里面满身狼狈的男子,手脚上皆绑着沉重的铁链,桑宁在他手脚上厚重的铁链停留片刻,便知她隐隐约约听到的铁链声是从他身上所传来的。 被如此锁链加身,但他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怨怼憎恨之色。 他就这么平静无波,眉目低垂的坐在地上,任由自己身上的衣裳染尽尘埃。 即便身陷囵圄,依旧云清风淡。 桑宁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的波动,仿佛就是一切归于沉寂,宛如一个普通的凡人,但既然被龙公主如此谨慎的关在这里的人,怎么也不应该是一个普通人。 听到这一方的动静,那坐在地上的人才缓慢的抬起眼皮向她们看了一眼,那一眼平淡静默,仿若世间万物皆不进他的眼底。 但随着他的目光扫过,却在龙公主和龙王身上多停留了几刻。 桑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仔细的看了一眼那张有些染尘的面容。 年轻的男子眉目间同龙王有几分相似,却同寒冰白玉床上所躺着的男子又不太一样,那是另外一种不同的俊朗。 电石火光之间,桑宁便猜到了,他大约就是龙王一直想要找的三公子洪骅。 “三公子!?三公子这是为何人所囚?” 正在这时,龙王身后所带的两个心腹也极其惊讶的叫出了声,正好验证了桑宁的猜想。 他们几步上前,将三公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虽然桑宁不知道背后的因果到底如何,但就其表面来看,关系似乎还挺复杂。 桑宁抱着手臂在龙王他们几人之间打量,漂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思索。 第九十八章 龙骨 比起其他仙族七拐八拐的各种乱七八糟关系,婆娑海龙族其实怎么也算得上是人口简单了。 龙王只有过一位王后和一位妃嫔,王后所生的一子一女便是龙族太子和龙公主,妃嫔所生两子便是二公子和三公子,龙族太子早夭,二公子陨落于邪神之战。 就这样一句话都能说清楚的家族,却不想背后还有如此多的恩怨。 桑宁想想都不觉有几分匪夷所思,难不成这就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龙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到嘴的话都忘记了说,过来好一会,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沉着面色对着三公子手脚上的锁链猛地一击,随后石室里一阵地动山摇,烟尘徒生。 桑宁第一时间伸手去捂嘴,但却忘了眼睛。 雪白的衣袖忽然挡在了桑宁面前,清冽如霜,桑宁眨了下眼,朝着束玉感激的笑了一下。 烟尘散去,三公子摆脱了那铁链的束缚。 他沉静的跪了下来,对着龙王轻声说道:“洪骅拜见父王,许久未见,父王近来可好。” 依旧平静温和,半分不成提他被铁链所绑之因果。 龙王的脸色却很是不好,他用了一点力道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摸着他的手腕脸上一片变幻莫测,一边更咽的看着他,“骅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公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父王,骅儿无事。” 而后便闭上了嘴,再也不肯多言半分。 可有没有事?在座众人皆有眼见之。 他的骅儿一向温和知礼,如今连龙骨都没了…… 再联系方才帝君所言,龙王便是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多半同龙公主有关。 龙王猛的转过身,他语气严厉复杂地对着龙公主问道:“那好,锦儿你来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三哥哥的龙骨到底怎么回事!” 龙公主却不再如同往常一样,看到龙王便凑上前去撒娇卖乖,反而赌气的偏过头不再看向龙王。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多年,本王白教你了?!” 龙王似乎有了压抑不住的几分怒气,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龙王掌管整个婆娑海,却连自己的家事都扯不清楚,还好意思反过来质问锦儿?”玄武不知何时站到了龙公主身后,冲着龙王说道。 “玄武,既然你扳扯得明白,你就来同本王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锦儿做错了事,你明知竟然不阻拦,枉本王一向信任你。” 龙王看了一眼旁边的龙公主,还有闭嘴不言的三公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只能先拿玄武是问。 “不用玄武爷爷说,我亲自告诉父王!”龙公主忽然转过了头,倔强的扬起了头。 她眼底闪过水光,但不过一瞬她又努力把眼底的那花给逼了回去,对着龙王说道:“父王心疼他,那父王可还记得母后和哥哥是如何走的?” 龙王一怔,显然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等龙王再次开口询问,龙公主就噼里啪啦的一通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个清楚。 “父王大约忘了,毕竟母后都已经走了许多年,你后来眼里便只有她们,哪还有我和大哥哥?” “若不是因为那个鲤鱼精,母后不会死!大哥哥也不会出事!怎么?女儿向她的儿子讨一点利息,父王就如此心疼,那父王什么时候心疼一下女儿同大哥哥?” 龙公主口中的鲤鱼精,应当就是龙王三公子的亲生母亲,那位除了王后以外唯一的妃嫔。 “锦儿?骅儿也是你的三哥哥!”龙王沉着声音训斥。 “我在说什么父王不知道吗?你宠爱的人就是害死你妻子的元凶,不仅如此,就连大哥哥的陨落,也全都是她一手所策划,要不是女儿是女儿身,恐怕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龙公主越说越有几分疯狂。她忽然大笑起来,苍凉又凄厉,“只是可惜她是个短命鬼,还没等到本公主亲自动手就自己去见了阎王,要不是本公主找不到她的魂魄,本公主早就将她的魂魄碎尸万段了!” “锦儿,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那是你玥姨!” “锦儿,你……”龙王悲痛出声,想要上前拉住她。 龙公主冷冷的笑了一声,她猛地退后了一步,拂袖甩开了龙王伸出的手,固执地问道:“本公主不过是向她的儿子讨一点利息,难道本公主有错吗?” 龙王却怒不可遏,厉声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骅儿是你的亲哥哥!” “他是父王你的儿子,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本公主的哥哥!” 龙王越发的生气,指着她你了半天,气得仿佛要上气不接下气了。 三公子却缓慢的上前一步,“父王勿要生气,锦儿妹妹她也只是一时救长兄心切。” “她没有错?对着自己的亲哥哥动手取其龙骨,她这还叫没有错?什么才叫有错,骅儿,你也别护着她,锦儿就是这些年被本王太过娇惯了!” “我取龙骨是为了谁,难道大哥哥就不是父王的亲儿子了吗?只有他才是吗?大哥哥可是龙族的太子,本公主看得上他的龙骨是他的福气!” 龙王的情绪也越发的燥了起来,他指着龙公主,“胡闹!简直是在胡闹!!” 桑宁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越发失控的场面,悄无声息的往束玉身边移动了一点。,免得要是她们再生气起来殃及池鱼她就惨了。 “龙公主所说是真的吗?”桑宁凑在束玉身边,悄声问道。 她若是没记错,当年龙公主还是很敬重这位玥姨的,偶尔她碰到她,也能听她嘴里提过这位玥姨似乎在她母后离开之后对她也分外宠爱。 难不成一切都是假的? 束玉看了一眼那边越发剑弩拔张的几人,无声的摇了摇头。 “不是!?”桑宁猛的睁大了眼。 那边玄武大人却仿佛还嫌弃火烧的不够旺一般,他面色阴沉的站到龙公主面前,“龙王仗着身为长辈,质问锦儿一个小姑娘作什么?当初也不知道谁许诺,一生钟爱王后,可到头来连王后的孩子都护不住,竟然好意思来质问锦儿?” 第九十九章 九转回还 龙王的气焰忽然颓唐了下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悲哀的说道:“是本王对不起琬琬,是本王没能救下她,是本王没用……” 玄武大人看着龙王如此模样,他闭了闭嘴不知在想什么,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龙王似乎才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用闪着泪花的眼睛看着龙公主,“本王知道锦儿心中怨恨,但是,琬琬的死同你玥姨没有任何关系,就连舒儿的陨落也是父王没有护得住他。” 龙王开始谈及当年的一些往事,桑宁她们也被迫一起听了一些他们婆娑海龙族的恩怨。 大约便是三公主的母亲,原本只是一条卑微的鲤鱼精,得龙王、王后相救自愿不求回报伴随龙王左右,不求名分。 鲤鱼精身份低微,本是不配为妃的。 但王后看她乖巧听话又无依无靠,无处可去,便做主破例让龙王纳她为妃,然后有了,二公子和三公子。 她十分懂事听话,从不争风吃醋,也十分敬重王后,即便她成为了妃嫔,也依旧尽心尽力的侍候龙王和王后,以及当初年幼的龙族太子,在整个婆娑海向来风评甚好。 甚至有人直言,若他是龙王,享如此齐天之福,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然而王后一向体弱多变,诞下龙公主之后未过多久,便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也越发的孱弱了起来。 王后自知时日无多,唯一放心不下膝下年幼的一双儿女,临终托孤,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托付给鲤鱼精,望她能全她遗失的母爱。 而她也的确不负王后所托,十分尽心竭力,对王后的儿女视如己出,悉心照料。 但龙族太子还是在一场意外中陨落了,她还甚为自责,因此郁郁而终。 至此,整个婆娑海没有了王后,龙王也再不纳妃,将所有的宠爱都留给了膝下的几位孩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邪神之战后,二公子也再次陨落,龙王便仅剩三公子和龙公主两位孩子了。 玄武又忍不住出声说道:“龙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莫不是仗着身为锦儿的父王,故意想让锦儿信任罢了?” 桑宁忽然抬起眸子看了玄武一眼,眼底有几分思索。 龙王冷冷的看了玄武一眼,“玄武,本王自己的家事本王难道不清楚?需要你来从中置喙。” “我只是不想龙王欺负锦儿单纯天真罢了。” 龙王哼了一声,却不再回他,反而对着龙公主郑重其事的说道:“锦儿,若是不信,父王可以在此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意,父王雷劫加身,不负往生,永坠地狱!” “父王,你……”龙公主呐呐出声。 神仙起誓不像凡人,是真的会灵验到自身的,龙王敢发这样的毒誓,也就说明他方才所说并不是假话。 桑宁眼看着局面一下子大转弯。 明明方才还同龙王毫不退缩的对峙着的龙公主,眼底开始闪过了茫然,她已有几分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问道:“为什么?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可是可是……”龙公主犹豫不决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玄武。 玄武却不知为何躲开了她看向他的目光,垂着头仿佛正在思索龙王所说之言是否为真,一时间龙公主也不确定了。 桑宁用手肘捅了捅束玉,小声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虽说束玉同颇受海龙王的关系的确还算可以,这些应当算是十分私密的家事。 “猜的。” 这么厉害,光靠猜都能猜出来?桑宁皱着眉头腹诽。 “父王不知道谁在挑拨离间,但这件事的确同你玥姨没有任何关系,自然和骅儿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你玥姨对你视如己出,骅儿也一向疼宠你这个妹妹,你不该铸下如此大错!” 龙公主猛然退后一步,她忽然不敢置信的指着玄武,“所以,玄武爷爷以前都是在骗我吗?” 桑宁眨了眨眼,这还真是九转回环,山路十八弯。 众人听闻龙公主的话,齐齐向玄武看了过去。 龙王更是怒不可遏,他颤抖着手指指着他,“玄武,你同锦儿说了什么?本王自认一向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阴狠手辣!” “本王这么多年竟是看错你了!” 玄武不言,瞬间便出手,尖锐的法器抵上的龙公主娇嫩的脖颈,“让我出去,不然杀了她!” 龙公主泫泪欲泣,她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危险境地,还一愣不愣侧头看着玄武。 随着龙公主的歪头,她的脖子被玄武手中的法器所划伤,浓重的血腥味儿传来,她白嫩的脖颈染上了深深的红,同她一生红衣连成一片。 可她却仿佛不查,颤抖着声音,“玄武爷爷,您快向父王解释清楚啊,您一定是被其他人挑拨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当年的事,所以才弄错了?” 那边的玄武反倒轻蔑的撇了龙公主一眼,“自然都是骗你这个蠢货的,不愧是龙王的女儿,都是一样的愚不可及,刚腹自用。” “玄武爷爷,你在说什么啊……” 龙公主看着身边这个一向疼宠她的长辈,如今这手持着利器,想要她的性命。 他说着无情狠辣的话,她却一句话都听不懂,也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锦儿,小心!” “三妹妹,别动!” 然而,那边的龙王和三公子却比龙公主着急多了,他们几乎一起出声叫道。 龙公主似乎才拉回了一点意识,大颗大颗的泪珠划过她的脸颊,“父王……三哥哥……” 玄武却只剩一声冷笑,“龙王还在磨蹭什么?不想要你的宝贝女儿的命了吗?” 既然事情败露,他也不愿再继续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你先不要动,不要伤害锦儿!”龙王赶紧伸出了手以示和平。 桑宁唉声叹气的看了她们一眼,果然拿捏住龙公主就拿捏住了龙王的命脉。 这玄武倒是十分懂得拿捏要害。 只是可惜。 也不想想这里有谁。 桑宁懒洋洋的啧啧两声,甚至还兴致盎然的拍手称赞,“玄武大人真是好演技!桑宁佩服之至。” 第一百章 计谋 玄武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出言警告:“小丫头片子,别这么猖狂。” “这也正是我想向玄武大人所说的话呢,没想到大人自己就说了,实在是无趣。”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束玉,笑嘻嘻的问道:“帝君,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束玉凤眸含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不错。” “你看吧,玄武大人是不是忘记了这里不只有婆娑海龙族,还有咱们这群外人呢。” “龙王和三公子在意龙公主,可我们又不在意,我们帝君只在意六界众生的秩序,本来想着这是你们婆娑海的家事自然不便插手,但现在来看也不太像是家事,那恐怕就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了。” 桑宁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头发,漫不经心的看着玄武,“说到底,一切因果皆因玄武大人而起,那么也自然要因玄武大人而灭才是应当的,大人可觉得我这话有何错处?” 玄武的眼中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下,但又很快隐住了那份神色,“帝君这样做就不怕整个婆娑海与你们申山九脉为敌吗?” 束玉还未开口,桑宁便直接回答,“啧,大人还真是……这怎么能算是帝君的错呢?要算也应该算在……” 桑宁毫无顾忌地向玄武和龙公主走去,但她停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玄武又拉着龙公主警惕地退后了一步,他看着桑宁问道:“那难不成还算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头上……” 他的话还未说完,退后的一步的脚就刚好踩在了一根东西之上。 不过一瞬,玄武的浑身便爬满了藤蔓,分毫都动弹不得,手腕粗的藤蔓一点一点的勒紧他的全身,在他的手腕处越发的用力,他手中的法器啪嗒一声掉在了石板上,发出了一声钝钝的嗡鸣。 “自然是算在我的身上,玄武大人自诩法力高强,看不上我这等灵力低微的小精怪也在常理之中。” “你……无耻!”藤蔓一根一根的缠上他的脖子,他自知大势已去,狠狠的揍骂出声。 “……” 他的话落在她耳畔,轻飘飘的都入不了心,桑宁觉得她随便骂人的话,怕是都被比这位玄武大人的话更有杀伤力了。 龙王和三公子赶忙向龙公主跑去,龙王小心翼翼的伸手给她脖颈上的伤口疗伤,“锦儿……” 三公子也面露心疼之色,低声叫了一声妹妹。 龙公主却十分愧疚地看了一眼三公子,她抿着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现在才知道她错的到底有多么的离谱,竟然听信奸人所言,让虚妄的仇恨蒙蔽了双眼,而自动忽略了那么多年,三哥哥对她的宠爱与照料,对自己的哥哥挥刀相向。 龙公主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往下流,她看着三公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 三公子反而像个没事人一般,温和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哥哥无事,妹妹别哭。” 看着他这样,龙公主却越发的愧疚了起来,她猛地走上前,对着被束缚着的玄武便是一通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谁让公主如此愚蠢呢!这么好骗,不骗太可惜了。” 玄武哈哈大笑,“今日竟然栽在你们手里,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不过,龙王,你以为你多配当这婆娑海的一海之主吗?真是个笑话!也不过是仗着有龙族的血脉才有如今的地位罢了,不然这龙王的位置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种优柔寡断又愚昧无知的人来坐!” “……” 听他们一来一往,桑宁大约理清了事情经过。 大约是几千年前,龙公主无意在一个地方发现了可以集魂凝魄的法术,这么多年她一直对于她两位兄长的离世而耿耿于怀,所以便踏上了寻找魂魄的道路。 尽管希望渺茫,但龙公主还是想试一试。 龙族二公子死于邪神之战,魂飞魄散,烟消云散,终是寻不到半点踪迹。 但是,上天似乎也并不是完全的残忍,在这个过程中,她找到了龙族太子的一缕残魂碎片。 龙公主因为相信玄武,对于自己在寻找两位兄长的魂魄,也没有特加遮掩,以至于龙王和玄武还有三公子这等龙公主的亲近之人都知道此事。 只是龙王和玄武都对此事不抱什么希望,认为龙公主不过是做无用功,唯有三公子一直支持龙公主。 龙王对于龙公主这个掌上明珠,向来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她若非要想去做,龙王也便随她而去,不再阻止。 或许龙王也抱着一些侥幸,万一就成功了呢? 后来随着漫长的时间过去,大家都渐渐忘了龙公主替两位兄长寻找魂魄的这回事了。 但玄武一边对龙公主说他不相信龙公主可以找回她两位兄长的魂魄,可又一边极其紧密的关注着她的一切事由,密切注意着她的动静,随时询问她的进度。 龙公主一直以为他是担心,却不想别有用心。 当他知道龙公主寻找到龙族太子的魂魄之时,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策,可以手不刃血的让龙王的所有继承人皆自相残杀。 而他可以从中坐收渔翁之利而毫不费力。 那便是故意挑嗦,制造假象,令龙公主误以为王后的离世和大公子的陨落和二公子三公子的母亲有关。 甚至还有意无意的暗示龙公主,可以用有血脉亲缘之人的仙骨为依托为龙族太子重塑肉身。 这样龙公主自然而然便会有其他的想法,她可以用三公子的龙骨,既报了仇,又让她的兄长再次死而复生。 那时候龙公主费尽心机终于集齐了龙族太子的魂魄,将南华暗沙的灵力注入龙太子的体内,可即便南华暗杀如此磅礴的灵力,在起死回生面前也依旧如此的微不足道。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婆娑海的海族之上。 所以有吸空他们的灵力,却并未伤人之意。 但始终无用,龙公主终于对玄武所说之言有了别的想法。 以至于有了后面的一切事情。 但龙公主却不曾想,邪术之所以是邪术?它其实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甚至是失败。 第一百零一章 不同 即便剥出了三公子的龙骨,龙族太子也依旧只能靠着磅礴的灵力来维持短暂的生机,无法像从前一样活过来。 其实玄武在向龙公主暗示那个计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等邪术是无用功,毕竟若是真有用,世上多的是人愿意为自己所爱之人冒险一试,希望能有再来一次重生的机会。 而之所以未曾流传下来,就是因为使用这等术法之人,皆失望而归。 但龙公主却不信,她觉得世人失望而归,只是他们未能寻找正确的方法。 他们不可以,她却不一定不可以。 毕竟世人还说陨落之人多数皆魂飞魄散,魂魄难寻,但她不是已经找到了长兄的魂魄了吗?加上那时候玄武不断的在她耳边诱导,让她对于那份仇恨深信不疑。 几番拉扯之下,龙公主终于对三公子狠下了手。 桑宁听完整个过程,实在忍不住对玄武的计划拍手叫绝。 玄武的算盘的确打得很好,毕竟现今龙王只有三公子和龙公主一儿一女尚在人世。 而他也知道,龙公主换龙骨之事是无法成功的。 那么便只剩下两个结局,要么三公子察觉到龙公主的意图,同龙公主手足相残,若是失手杀了龙公主,那就更好不过了。 以龙王对龙公主的宠爱程度,三公子此生怕就是与龙王之位无缘了,而之后他若登上高位,自然可以不动声色的解决掉三公子。 要么便是龙公主赢了,三公子没了龙骨,如同一个废人,那就更没有什么威慑力。 而剩下的龙公主他自然有方法让她再也开不了口,再也成不了威胁。 反正转来转去,他就一定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一个人,若不是她们从中插手,他说不定很快就要赢了。 只是可惜世上之事,从来没有如果二字,如意算盘算是空了。 “玄武,你在这婆娑海地位崇高,众人尊敬,本王到底有哪点对不起你?竟然设下如此大局引她们兄妹相残!” 龙王似乎气得不轻,浑身都在颤抖,他指着玄武,满脸沉痛。 玄武却满不在乎的瞟了龙王一眼,“龙王所谓的地位崇高,受人尊敬就是徒有大人之名吗?然而却被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浮光岛上来守着这些落羽木?” 他哈哈大笑,语气里尽是嘲讽不屑,“原来在龙王心中,这竟然叫地位尊崇?” “落羽木,婆娑海的神树,不是普通树木,本王相信你才将如此重任交托于你,却不曾想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哈哈哈哈哈神树,谁稀罕龙王你这些神树?恐怕普天之下都找不出来几个人吧?” 桑宁唯恐天下不乱,她笑嘻嘻的说道:“我就挺稀罕龙王这些神树的,要是你们看不上,可以全部送给我,到时候我将它全部移到申山九脉去。” 本来沉重的气氛,就这样被桑宁一句话全给打碎了。 玄武眼底恨意横生,要不是这个小丫头片子从中作梗,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明明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桑宁似乎看出了玄武心中所想,她忽然起了点兴致对着玄武漫不经心的说道:“玄武大人,天道轮回自有因果,大约便注定了你成为不了婆娑海的一海之主,若你安心当浮光岛的守岛人,或许结局会有些许不同……” 龙族一脉自上古时期便一直统领婆娑海,且这么多年过去,风评一向甚好,大道不偏向于谁,却在无形之中赠予了婆娑海龙族福祉。 折柳仙君一直在一旁暗暗的注意着桑宁的一举一动。 他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却又依旧觉得分外怪异。 她不太像是只有一个几百岁才从荒山离开的单纯小精怪,到更像是活了多年,历经世事的模样。 可她和紫幽又有太多不同,紫幽一向是张扬肆意又重情重义的,若是可以,从不愿意委屈自己半分,也不愿意委屈自己所爱之人半分。 她不太一样,她似乎自在洒脱,却又有几分世事不入子她心的漠然。 仿佛一切世事都已经激不起她心里的波澜,这实在不太像一个将将出生仅有几百岁的精怪,该有的心态。 况且,她似乎也并不晕船,他记得紫幽曾经说过,她这晕船的毛病就像灵魂里带着的一样,便是下凡历劫也从未改变过。 若她是紫幽,他们在来福光岛的路上,她不至于如此的淡然从容。 折柳仙君的眼底一片孤寂,紫幽献祭,他用尽全力也才找到一缕紫幽的残魂碎片,那丝魂魄还在他手里,这个人又怎么会是她的紫幽。 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让自己平缓下来。 他竟是魔障了,她同紫幽唯一相似的,也不过只有她们皆属于紫藤萝一脉,还有便是她们一模一样的名字罢了。 如此渺小的相同点,什么都证明不了。 终究是他认错了人,紫幽从来不愿入他梦里来,也从来没有回来过。 至于这位名唤桑宁的小精怪,多半也是一个有什么秘密的人,但却并不是他一直想要寻找的人。 折柳仙君沉下了面色,恢复了冷漠。 而玄武仍然一脸无谓,也依旧执迷不悟,“输了就是输了,我无话可说,也从不后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龙王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稍显平静的看了一眼丝毫不知悔改的玄武,却不在质问。 他对着玄武施展的一个术法,而后冷声对着身后的两个心腹吩咐的,“将玄武押解回龙宫地牢,待本王后面再亲自审问,至于今日这里的事,暂且不要传出去只言片语,否则本王唯你们是问。” “是!”那两个心腹恭敬的低头称是,而后带着玄武瞬间消失在这一处石室。 事情似乎解决的差不多了。 桑宁撇了撇嘴,乖巧的跑到束玉身边,轻言细语的问道:“帝君,咱们现在走吗?” 束玉点了点头,“可以。” 束玉刚准备开口告辞,那边恍恍惚惚的许久的龙公主才终于反应过来,猛的扑上前去拦住桑宁,“帝君,桑宁,可否等一等?” “公主还有何事?”束玉看了桑宁一眼,抬眸问道。 第一百零二章 希望 “我……”龙公主支支吾吾的半晌,她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旁边的折柳,而后忽然转头对着折柳仙君问道:“仙君掌管人界王朝兴衰更替,为了我们婆娑海的事离开天宫数日,想必事务耽搁堆积,本公主就不多留仙君了。” 桑宁这才恍然记起折柳还在这里,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个人就在她身边,她的目光却再也不会被他所牵引了。 她转头看去,只见折柳站在烛火之下,那里一片暗沉,他脸上忽明忽暗似乎分外的寂寥,却又窥探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并未听到龙公主说什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无法自拔。 桑宁无聊的撇了撇嘴。 想些什么也不太重要,反正她也不想知道。 她就如此自然的转开了视线。 在桑宁向折柳看去的时候,束玉也偏头向她看了过来,他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捏紧了片刻,在看到桑宁面无波澜的收回视线的时候,无端的松下了一口气。 束玉眼里莫名含上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浅笑。 “锦儿,仙君是客人,哪有你这样的,太没有规矩了。” 众人都不出声,龙王赶忙出来打着圆场,笑着上前对着折柳道歉,“仙君别听锦儿胡说,来者皆是客,我们婆娑海向来有好客之道,仙君若是喜欢,再多待几日也是无妨的。” 折柳似乎这才回过神,他看了龙王一眼,眼底少见的没些许温和,多了几分烦躁。 但他还是很快将其压抑下去,回声说道:“本君天界的事务的确繁忙,是不能再久呆下去了,多谢龙王这段时间的款待,那君屹这便告辞。” 他知道龙公主为什么突然将话头转向他,不过就是想找个借口让他离开而已,不想让他知道她要同束玉还有桑宁说的话罢了。 但既然桑宁并非紫幽,龙公主要同束玉说什么,自然也就不关他什么事。 所以折柳仙君从善如流地回应了下来。 “额……既然仙君这便要回天界,那本王也就不多留了,仙君请慢走。” 折柳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去,又似乎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之事。 他忽然停下来对着龙公主问道:“不知公主可否告知在下,公主是如何寻到龙族太子的魂魄的?” 束玉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折柳,没有说话。 不知怎的,桑宁也恍然想到,无论是在天界还是在申山九脉的藏书阁里都没有有关魂魄记载之书。 她也有几分好奇的看向了龙公主。 龙公主看着折柳仙君一脸真诚询问的面色,还有桑宁分外好奇的目光。 龙公主想到什么,她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 随后低声开口,“本公主曾经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若想要寻找故人魂魄,得需要找到一样故人完整的遗物,然后以自身心头血为引方有机会召唤出故人魂魄。” 完整的遗物?心头血? 桑宁思索了片刻,觉得有几分困难。 神仙陨落,如同灰飞烟灭,并且她生命之中的遗物也会随着她的陨落而阴消云散,就如同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存在过一样。 厉害的人物还会在天地通史中留下只言片语,小人物便从此湮灭于时间长河,无影无踪。 束玉在听龙公主说心头血时,倒是目光动了动,但随后又垂下眼皮,掩盖住了眼底的神色。 那边折柳仙君倒是温和的向龙公主行了一礼,“君屹多谢公主告知。” 龙公主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仙君慢走。” 折柳颔首,不过瞬间便已离开此处。 转瞬之间,这里剩下的人便只有婆娑海龙族和申山九脉两方了。 龙公主倒也不在兜圈子,她忽然直直的朝桑宁跪了下来。 吓得桑宁赶忙扯着束玉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她皱着眉头问道:“公主殿下,这是干什么?我可不想受公主如此大礼。” 清言也被这场面吓得一跳,他望着龙公主,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边的龙王和三公子也一时吓到,还是三公子反应快上前想要拉她起来。 龙公主却恍若未闻,执意要跪在原地,她郑重其事的说道:“求你,救救我长兄。” “公主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一旁的束玉看了一眼龙公主,将桑宁拉到自己身后,才开口回道:“公主请起罢,桑宁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精怪,如今将将不过几百岁,公主殿下都束手无策的事,桑宁自然也是无能为力的。” “如若帝君,桑宁能够帮我这一次,我以后愿意唯你们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旁边的三公子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妹妹忽然也适时跪了下来,“望帝君和桑姑娘能够救救我兄长。” 龙王似乎也从龙公主的固执中回过来一点味,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边寒冰白玉床上躺着的这位大儿子,一时也顾及不了那么多。 他随之郑重其事地向桑宁和帝君行了一个大礼。 “若真像锦儿所言,帝君和桑宁能够救吾儿,以后帝君和桑姑娘若需要什么,本王定不会多说半分!” 桑宁蹙眉一时不知做何应对。 “你们这是逼迫,桑宁才几百岁,哪会你们所说的救人,我看公主是想救你兄长想疯魔了,桑宁灵力还没有我高,怎么救得了你兄长。” 清言上前站到了束玉和桑宁身边,有些不高兴的看着眼前龙王这一大家子。 他们帝君千里迢迢赶来替他们寻找南华暗沙背后自然就已经是仁至义尽,现在竟然又要他们救一个根本活不过来的人,这不是故意为难他们申山九脉吗。 “桑宁,你们藤萝一脉的治愈之术,总归是有几分希望的,我不想放弃这几分唯一可以救长兄的希望了。”龙公主垂下了头,有几分哀婉凄凉。 她像是回忆过往又有几分怅然的继续说道:“母后离开的早,无论灵力法术还是世间道理,都是长兄不假他不假他人之手一步一步教会我,我本来以为长兄会一辈子陪着我,可没想到意外总是来的如此突然让我措不及防,而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我若就此放过,大约此生都不会安宁。” 第一百零三章 性子 啪嗒啪嗒…… 大滴晶莹的泪珠落在了石地板上,溅起了些微水花,龙公主就这样跪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讲着她与她长兄曾经的故事。 不知为何,桑宁心里忽然升起了几分恻隐。 “诸位还是快请起罢,我年纪这么小,受你们如此大礼,还怕折损了我的寿命呢。”桑宁懒洋洋的说道。 “桑宁……” 龙公主还想开口说话,桑宁忽然抬手打断了她,她抿了抿唇淡淡说道:“我也不是很擅长治愈之术,不过可以替公主殿下你试一试。” “不行!”束玉突然看向桑宁,语气分外坚定。 桑宁一愣,不曾想束玉是这样反应,她有几分迷糊的问道:“怎么了?” 束玉却仿佛没得商量一样,他看了桑宁一脸转头对着婆娑海的几位说道:“本君可以承诺帮你们寻找能够救龙族太子的方法,但桑宁不可以用治愈之术。” “帝君……为什么?但是我以前已经寻找了许多种方法,皆无用而归,何况长兄现在已经拖不了多久了。”龙公主焦急又疑惑的问道。 “本君知你们渴望龙族太子重生的迫切心情,但治愈之术事关藤萝一脉的本源之力,桑宁如今年纪还小,对这方面不甚了解,本君不愿意让她冒这个风险,诸位可明白?” 龙公主看了一眼桑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的确希望她的长兄可以重生,可是若是陪上以另外一个无辜之人,那大约也是…… 龙公主攥紧了拳头,心里只剩一片绝望。 一旁的三公子和龙王也不再开口了。 要人家豁出性命去救人,对人家来说也的确不公。 “这次本君前来只是为你们寻找背后之人,多余的本君也无能为力,告辞。” 束玉冷淡的说完,直接拉着桑宁就消失了。 龙族向来是明理之人,龙王见束玉离开终究也只剩下一片叹息,既无法自然也不能强求。 “帝君,你们等等我呀!你们怎么又把我给忘了!” 那边的清言一愣一愣的听了半天,这恍然间束玉和桑宁都不见了,他赶忙一边跺脚一边叫道,也瞬间离去,想要跟上她们。 他晚了几步,神力又比不上束玉,等出来之后已经不知道她们往何处去,以至于只能寻着束玉微弱的气息,慢慢的找她们的踪迹。 清言欲哭无泪,他大约是六界之中最卑微的神鸟了。 这边桑宁还未反应过来,束玉就已经带她离开了石室,周围海浪轻拍,辽阔无边,依稀还是在婆娑海,只是在何处就不知道了。 她一脸懵懂的偏头看着束玉问,“你干什么,这是哪里?” 束玉冷着脸抿着唇,他瞥了一眼桑宁,一言不发扯着桑宁上了这处岸边之后,就一把将她丢开,随后扔过来一句话,“让你好好冷静冷静。” 说完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也不知道想要到哪里去。 桑宁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有几分恼怒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本来消失不见的束玉,忽然又回来了,他盯着桑宁问,“你没长脚吗?不知道跟上来?” 桑宁无辜的指了指自己。 一言难尽的说道:“不是帝君扔下我让我冷静的吗?我以为帝君生气呢,就想着等帝君你也先冷静冷静,免得凑上来要是一不小心碍了帝君你的眼,那我怕是就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他自己生气,还要反过来怪她,这都是些什么逻辑? “本君看你眼色也不至于那般不好。” 至少还知道他是生气的。 “我又没瞎。” 就你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要是还看不出来你发脾气,那我就不用在申山九脉混了。 束玉哼了一声,“反正依本君看你眼神就是很不好。” “是是是,帝君说的对,都是我眼神不好,是我的错,行了吧?”桑宁懒得和束玉扳扯,管她对与错就立马认错,结果束玉反倒更生气了几分。 他冷着脸深吸了一口气,“你真是……” 桑宁眨了眨眼,赶忙补救,“帝君,我知错了,你看你就跑上来又没离开,还要专门在龙王面前说那些话,何必呢?” “本君是希望你冷静冷静,一个头脑发热就答应人家,你知道治愈之术要怎么用吗?你会用吗?” 她怎么就不会了? 阳芜山那三年也不是白待的。 哦,不过束玉不知她是紫幽。 桑宁刚想骄傲的拍着拍胸脯说她会的时候,束玉又颇为鄙夷的瞥了她一眼,“你就算会又有什么用,治愈之处可是需要强大的灵力为支撑的,你看看你现在这点三脚猫的灵力,还救人,别把自己搭进去都是幸运的了。” “……” 桑宁磨了磨牙。 她盯着束玉面如冠玉的脸庞自我催眠。 不生气,不生气…… 好歹这张脸是很好看很合她口味的,毕竟美人嘛,总得有点脾性的,很正常,十分正常…… “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让帝君消消气。” “嗯?” 桑宁手里忽然变出了一面铜镜,将它伸到束玉面前,“你看。” 镜子里面露出了他有几分气恼,也有几分无奈的面色。 他一怔,默默的收回了几分情绪。 束玉还未开口,桑宁就又继续说道:“帝君如此容颜,要是再配一个温柔无敌的性子,那一定是顶顶的无人可及!”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句话,束玉人面色又黑了下去。 他凉凉的问道:“哦?那你是喜欢什么样的温柔?” 明明是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桑宁却不自觉的想象了一下束玉温柔无敌的样子,而后深深打了个寒战。 她赶忙摇头,“算了算了,我觉得帝君现在的性子最好了,还是不要做什么温柔的。” 感觉那样的束玉更吓人。 桑宁又忍不住抖了抖身上忽然而起的鸡皮疙瘩。 束玉扬了扬眉倒少了几分不悦,“哼,你明白就好。” “那帝君咱们回去吧?” 再呆下去,龙王和龙公主那边大概要急得团团转了。 束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第一百零四章 换龙骨 桑宁上前一步讨好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分外乖巧可人的说道:“帝君可不像见死不救的性子。” 束玉抿着唇,垂眸看着桑宁问道:“那你觉得本君是什么样的性子?” 他音量极低,要不是桑宁同他挨得近,她怕是都听不清他这句话。 “帝君维护天地秩序,受万人景仰,是德高望重的尊者。” “……” “德高望重?”束玉抽回了她手里抓着的衣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桑宁眨了眨眼,她的心思转了一个弯,一本正经的回道:“在桑宁心中,这代表着我对帝君你滔滔不绝的景仰。” 海风吹乱了她们的长发,束玉看着一片湛蓝的婆娑海轻声问道:“你想好了吗?” “治愈之术可不比旁的。” 话题转换之快令桑宁猝不及防。 她怔了一下点了点头,也转头看向了宽阔的海面,“我虽然对治愈之术知之甚少,但好歹还是有几分了解,既然龙族太子已无其他方法,倒也不是不可一试。” “有几分了解?”束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对呀,以前在书里看到过。” “光在书里看到过,就敢对别人直接用?也不怕救不活人家?”束玉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桑宁一噎,她总不可能说,她是前世之因吧? 好在束玉就随便说了两句,也不再继续问下去,但对于她会治愈之术这项差不多已经失传已久的术法,却并无多大惊讶之处。 她也没有说她仅仅是对龙公主有几分可怜,所以忍不住的想帮一下她。 束玉淡淡的出声,“你若决定了,那边去吧。” 桑宁走了两步,见束玉并未动,她又一瞬间跑回来拉住了束玉的胳膊,“若无帝君,我的治愈之术怕是难以施行,桑宁希望帝君能帮帮我。” 她扬起头一瞬不瞬的看着男生,眨巴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仿佛他要是拒绝,她立马便会伤心欲绝一般。 “本君以为你很厉害,自己能行呢。” 束玉哼了一声,却没有抽回她抓住了的胳膊。 “我肯定是不能行的,得需要帝君,你神力高强,我只需要你一丢丢的神力便可,不会让帝君你损伤修为的。” 她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了一条小小的缝。 束玉被她逗笑了,但嘴角方一上扬正对上桑宁似乎能看见他心底的眼眸,又生生的将自己的嘴角给压了下去。 “走吧。” 桑宁假装不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挑了挑眉。 束玉虽然口是心非的一点,但其他倒是挺好的。 她们去而复返,那边的龙公主和龙王还有三公子却已经哭成了一团。 桑宁看了一眼束玉,她有几分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果然一听她们的动静,那边龙族的三人立马转过身来。龙公主看到她惊讶的开口问道:“帝君?桑宁?” “我同帝君商量了一下,可以替你试一试。”桑宁看了一眼寒冰床上躺着的人,散漫的开口。 “真的…真的吗?可是,可是你的灵力不是?” 龙公主惊喜过后又想到这等重大之事,她忍不住看向了束玉。 “本君会替桑宁护法,但治愈之术一向没有定律,能不能成功还望公主冷静对待。” “谢谢。”龙公主胸腔里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声感谢。 那边的龙王和三公主也赶紧跑过来,对着她们一通行礼致谢。 桑宁笑嘻嘻的看着龙公主,“公主也别谢这么早,毕竟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只能试一试,你谢这么早,让我压力很大的。” 龙公主却没有接她的玩笑,反而郑重其事的说到,“我相信你的,桑宁。” 桑宁一愣。这吊儿郎当的碰到个一本正经,她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应对。 “我会尽量不让公主你们失望。” 说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忍不住在整个石室扫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人,不禁对着龙公主问道:“公主可知清言去了哪里?” “刚才他见你们走了,就立马追了出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难道他没有找过来吗?” 桑宁懵懂的看了束玉一眼,而后对着龙公主摇了摇头。 她哪有看到清言。 倒是束玉随性的说道:“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帝君也不能仗着我不是小孩子就随意的将我扔下吧……我真是太可怜了。”清言忽然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石室里。 桑宁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竟然没有跟上我们?” 清言幽怨的看了束玉一眼,叽叽咕咕的嘟哝,“还不是因为帝君故意使了障眼法,大约是嫌弃我又碍人眼了,鸟生艰难……” 他声音小又说的迷迷糊糊的,桑宁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清言对上束玉递过来的不咸不淡的目光,他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没说什么呀,你听错了。” “……” 不说算了。 束玉却忽然对着轻盈说道:“你先回申山九脉罢。” “帝君又要赶我走,帝君这是又嫌弃我了吗……” 清言活脱脱一个戏精。 束玉一言难尽的瞥了他一眼,“千沧一心痴迷于炼丹,反正你留下来也无什么事做,还不如先回申山九脉,好好替我们照顾一下那里的落羽木,明白了吗?” “明白!我这就回去。” 清言还不待桑宁眨眼,便已经不见踪迹。 这速度可真是够快的。 束玉缓慢地走到寒冰白玉床边,伸出手搭在龙族太子的命门上。 “帝君,我长兄如何?”我公主紧张着看着束玉的动作,心翼翼的问道。 束玉启唇说道:“公主,本君还有一事想同你说。” “帝君请讲。” “以龙骨塑肉身是为不可,即便那副龙骨出至于血缘至亲也不行,不相匹配的龙骨对于太子微弱的魂魄来说更是负担。” “那,长兄他……”三公子向前一步出声问道。 龙公主颇为自责的看了一眼三公子,似乎又要哭了,她更咽地说道:“对不起,三哥哥……” 三公子温和的摇了摇头,“锦儿,这不怪你,不过都是由于奸人从中挑拨离间,而你又恰好被蒙在鼓里罢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一厘精血 龙王闻言看着这一儿一女叹息着摇了摇头。 “一切都怪本王,本王身为你们的父王,却一直未曾发现你们的异样,还酿成如此大错……” “对不起,都是怪我,是我一下子害了你们两个人……” 眼看她们又要互相自责起来,桑宁赶紧出声打断了她们,“其实这件事要拨乱反正,也不是没有转寰之地。” “桑姑娘此言怎讲?” 束玉轻声回答,“本君可以将三公子的龙骨再从龙族太子的身上抽取出来,换回到三公子身上,然后桑宁再用治愈之术替三公子重塑肉身,诸位觉得如何?” “可……可以吗?”龙公主颤抖着声音惊喜的问道。 “那是自然。” 龙公主又不可置信的看着束玉,对上束玉肯定的眼神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束玉起身走到桑宁身边,“不过三公子的龙骨离体太久加上龙族太子身上灵力匮乏无法将养龙骨,所以想要完好无损的再次放回到三公子体内,大约也是需要一点你们龙族的东西的。” 龙公主和龙王齐声问道:“什么东西?” “需要一厘龙族精血。” 他淡淡的出声。 龙族是天生仙骨,但无论是神还是仙,于她们来说,精血都是极其宝贵的东西,修炼多年才可得一星半点,一旦损失过多,恐怕修为都会大减。 而一厘精血恐怕会让龙公主接近修为全失。 “用本王的。” “我给三哥哥。” 却不想龙王和龙公主都丝毫不曾犹豫,她们不假思索的并立马抢着说道。 “锦儿你还年幼,哪有多少精血可给。”龙王不赞成同的看向龙公主。 龙公主却反而说道:“父王刚才不是说了吗?三哥哥也是我的亲哥哥,我想救长兄,也不希望三哥哥有事,曾经是我迷障了,对不起三哥哥就让我借此机会将功赎罪吧,希望可以让三哥哥完好无损……” 三公子摇着摇头,摸着龙公主的脑袋,郑重的说道:“三哥哥真的从来没有怪过锦儿,本来我也想着,若能用我的龙骨救回大哥,也算是大功一件,却不想此路行不通,本就是我答应的,怎么能算在锦儿身上?” “三哥哥……” “虽然如此,但是你也不能一下子损失这么多,让父王来吧。” 龙王有几分欣慰,还好一切未成最坏的结果。 桑宁忽然插嘴,“虽然我觉得你们一人给一半是挺好的,但是损失精血必定会损失修为,希望龙王和公主还是好好思量一番。” 龙公主也想到了什么,她固执地摇了摇头,“父王,这事就让我来罢,虽然我是年纪不大,但这接近上万年的修为也足够拿出一厘精血了。” 她说完见龙王还想开口,又补充了一句,“父王是婆娑海的一海之王,你代表着咱们婆娑海,你若出了什么事,要是被恶人所知,恐怕是为不妙,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是一个龙公主,就算我修为突然大跌,也可以直接闭关修行,反正有父王和哥哥在,有无人敢伤我。” “父王是婆娑海的支柱,你不能出一点差错。” 一番争论之下,龙王无奈的点头应下了龙公主的说法。 “那好,公主,开始吧。”束玉开口。 “好。” 三公子安静的躺到了寒冰白玉床上,同上面的龙族太子并排挨在了一起。 暗沉的石室内忽然下起了白雪,一片大亮,束玉衣袖纷飞,从一旁龙族太子的体内中取出微泛光华的龙骨。 大约是龙骨的不相称,加上龙族太子如今空有灵魂,丝毫不留灵力,取出来的龙骨已经不若正常的龙骨一般白玉无瑕,而是布满了细细碎碎的裂纹。 龙王在一旁掩着袖子偷偷抹泪,龙公主也抿着唇,神色凝重。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也不会造成这种局面…… 洁白的龙骨漂浮在半空之中,束玉自龙公主体内取出一厘精血,随着血液脱离龙公主的胸口,她面色雪白猛的吐了一口血。 桑宁上前一步扶住了她,一枚淡紫色的紫藤萝花随着她的灵力运转入了她的胸口。 束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她这边偏头看了一眼。 桑宁蓦然间想到束玉以前说过,让她不要随便摘自己的花。 她有几分心虚的歪头冲束玉讨好的笑了笑。 束玉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将所有的注意力又再次放到了龙骨之上。 龙公主看了桑宁一眼虚弱的说道:“多谢你,桑宁。” 桑宁轻轻的摇了摇头,满不在乎的笑道:“反正我花开的多,一朵两朵不过都是小事。” 龙公主勉强的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随后便昏了过去。 桑宁将龙公主交给龙王,自己上前走到寒冰白玉床旁,盯着束玉的动作。 龙公主的精血随着束玉的灵力飘忽般的落在了那副龙骨之上,龙骨在沾染了那滴血之后忽然间光芒大作。 上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直至完全不见踪影。 桑宁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血脉亲缘,大概是一个极其神奇的东西。 有着血浓于水的亲密,有着不同于任何情感的特殊。 桑宁抿了抿唇,无端想到了扶桑。 虽然她们并非血浓于水,不是亲人却甚是亲人。 她眸光黯淡了片刻。 若是一切都未曾发生。 若是故人还能再归。 那该有多好。 一刻钟之后,一副洁白无瑕犹如玉质的龙骨重新悬在了半空之中。 束玉施展法术将它一点一点的融入三公子的体内。 这个过程是极慢的,桑宁安静的待在一旁。 不知何时,龙公主竟然再次醒了过来,她似乎极其虚弱,大约是失去了太多修为,但又偏要固执的上前来。 龙王无法,只得扶着她慢慢走到寒冰白玉床旁。 她们轻手轻脚的靠近,并未出声打扰,而后随同桑宁一般安静的注视着床上的两人。 龙床上的三公子忽然发出一声闷哼,龙王和龙公主都忍不住向前微动脚步,但看着还在施法的束玉还是忍住了。 第一百零六章 先见之明 片刻后,石室再次黯淡了下去,如霜似雪的神力眨眼间便被束玉收回了体内。 “好了。” 束玉起身向桑宁缓步走来,桑宁随即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冲他偷偷的眨了眨眼。 他微微弯起了一点唇角。 “多谢帝君!本王感激不尽!”龙王又拉着龙公主赶忙上前不停的道谢。 床上的三公子这时也慢慢的清醒过来,他苍白的面色似乎随着龙骨的回归,一下子就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束玉摇着摇头,“无事。” 他对着龙王和龙公主说道:“你们不如带三公子先出去罢,后面的事由本君和桑宁来。” 龙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声应道。 而后带着三公子和龙公主一起消失在了石室。 “帝君为什么支走他们?” “本君怕他们在这里影响你发挥。” 桑宁没心没肺的回了一句,“不会呀,怎么会影响我发挥。” 束玉抿着唇看着她,桑宁看了他一眼,立马改口说道:“帝君说的没错,我对于治愈之术也不是十分擅长,的确需要一个十分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龙王和龙公主不在最好了!” “嗯,本君正是这个意思。” 桑宁偷偷撇了撇嘴,反正她身为侍女,有时候是得尊重一下束玉古怪的癖好。 束玉以雪敛剑为中心,沿着寒冰白玉床的周围布起了法阵。 桑宁乖觉得站在一旁等待着他。 “可以了。” “好,谢谢帝君!” 束玉面色忽然淡了几分,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君说过,不必言谢。” 桑宁动了动唇,十分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那帝君请吧。” 她也不再多想,而是沿着前世的回忆一点一点的结起法印。 太久未用,果然是有几分生疏的。 桑宁缓慢地将手心的法印落到了寒冰白玉床上龙族太子的胸口之上。 不过瞬间,她便觉得体内的灵力匮乏无几。 桑宁有几分心酸的想着,她如今可真是够弱的,想当年为了扶桑,都可以三年不间断的使用治愈之术。 她似乎都快忘了那段记忆里她哪来那么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了,只知道她那时一心想要求一个两全之策。 束玉的灵力顺着桑宁的经脉进入了她的全身,明明束玉修的是冰系的法术,她身属植物又最是畏寒,可她却不觉得体内灵力冰寒,只觉得沁人心脾。 束玉冰系的法力到了她的体内温温和和的护着她的静脉。 紫色的光芒沿着她的掌心缓缓的输出。 随着体内灵力的突然暴涨,她开始专心致志于将所有的心思用在自愈之术之上。 治愈之术不同于其他,它需要调动的也不仅仅是藤萝一族所修炼的灵力,更多的而是来自于她们本源之力。 但是所有修炼者都知道本源之力是不可随意胡用的,一个不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尽毁。 加之一旦调用本源之力,也就意味着会将自己放在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这个时候若有人心怀不轨,趁机伤人,那么当事人必将毫无反抗之力。 “本君会一直在。”束玉低声说道,平淡无奇的话语却莫名给人有一种心安之感。 “嗯。” 桑宁轻声应了一声,自心脉之中,调出本源之力,为龙族太子重塑龙骨,修复肉身。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鬓角的发丝都浸湿成了一缕一缕的汗涔涔的贴在她脸颊的两侧,桑宁的脸如同被水洗了一般,白的失去了几分血色。 束玉微微蹙了蹙眉,紧紧的盯着她。 桑宁放在龙族太子胸口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她咬了咬牙继续输送灵力,心里一点一点的念着口诀。 这个身体如今仅有几百岁,本源之力即便被她刻意催动,依旧是少的可怜。 可是龙族太子的龙骨马上就快要好了。 桑宁咬了咬唇,继续强撑。 “桑宁!”束玉输送灵力的手还放在她的后背,他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的后背,“还能行吗?” 白玉床上龙族太子的肉身忽然动了动,不过一瞬间又恢成了毫无知觉的模样。 束玉往床上的龙族太子身上看了一眼,眉头拧得越发紧了几分。 桑宁咬牙点了点头,“还行……马上便好了,不能中途放弃。” 若是如此,便是前功尽弃了,她前面所有的本源之力,岂不是白白浪费掉了吗。 束玉看着她坚定的侧脸,他抿着唇但终究不再出声,免得让她又分了神。 桑宁的手抖得越发的厉害了起来,连带着她浑身都开始颤抖,眼前倏忽闪过一阵白光,一阵阵眩晕传来。 她输送给龙族太子的本源之力差一丁点就断了。 桑宁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束玉另一只手却无声的揽上了她的腰,他不着痕迹地将她半揽进怀里,以他的神力维持了她那快要断掉的本源之力。 桑宁看着床上安然无恙的龙太子才将那口气给舒了出来。 还好,龙公主和龙王现在没在这里。 果然,还是束玉有先见之明。 不愧为帝君。 她浑身的灵力随着束玉神力的加入又多了起来,渐渐不再那么难以支撑。 束玉依旧没有收回他的神力,她动了动唇就很想开口拒绝,但头晕得厉害,又有几分力不从心。 那阵眩晕之后,等她缓过来些许,她才缓慢的说道:“帝君,用不了这么多的,我,我很快便好了……” 而且本来说好的就是束玉替她护法用灵力,现在都引得人家动了神力,实在是令她颇有些愧疚。 “别说话。” 束玉并未理会她那句话,出声轻斥。 见他执意如此,桑宁也不再多言。 她闭了闭眼然后猛的睁眼,完成了重塑龙骨的最后一个步,然后将本源之力慢慢的收了回去,而后如同一个不受控制的软绵绵玩偶,一下子躺到了束玉怀里。 床上的龙族太子身上忽然焕发一阵仙灵之气,宁静安和。 桑宁虚虚地看了一眼一把接住她的束玉,然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赠花 束玉伸手按住了她的身子,轻声说道:“已经成功了,不必多看,休息一下吧。” 她看着束玉的嘴在她面前一张一合又渐渐面容模糊。 桑宁脑袋里绷着的那一根弦在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之后,便轰然间松懈了下来。 她闭上了疲惫不堪的眼眸,一歪头便失去了意识,现在她只想大睡一觉。 头顶闪闪发光的珠宝,晃到了桑宁惺忪睁开的双眼,她忍不住闭了闭。 就这珠光宝气奢华到亮瞎人眼的程度,几乎不用猜,便知道这里是在婆娑海的龙宫之中。 看来她那一觉还是睡了一点时间的,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婆娑海的龙宫之中了。 她用手挡在眉头之上,眯着眼睛打量着这里一会,才缓慢的坐了起来,抬手掀开了珠帘。 束玉一身清泠如月的白衣垂在金光闪闪的软塌,他盘腿坐之上,同整个闪闪发光的大殿都截然不同。 犹如九天玄月,高山白雪,皎皎若此不染纤尘。 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束玉随之便睁开了凤眸,他掀开眼皮看了桑宁一眼,缓缓起身信步走到她跟前。 “感觉如何?” 桑宁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的衣摆,自重生以来,她与束玉之间如此这般的场景似乎有很多次来着。 他一身白衣,低声问候。 一切都稀疏平常。 却又似乎…… 见桑宁仰着脑袋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束玉垂眸似笑非笑地对上了她的眼睛,“这呆愣的样子,莫不是睡傻了?” “……” 她方才一定是眼睛出问题了才会觉得束玉向她走来的那一刻,有着别样的温情和不同寻常。 桑宁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果然是她自作多情想得太多了。 束玉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这是我们植物醒来特有的仪式,帝君不知道很正常。” 桑宁放下手,恢复了正常,有些敷衍的回了束玉一句。 “本君以前怎么未见你做过。” “我懒,一般不爱做。” 她们两人皆沉默了一刻。 “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当真是了得,本君方才帮了你,现在你就开始敷衍本君了,唉……” 束玉狠狠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仿佛满腹委屈无人可诉。 想到她使用本源之力最后难以支撑的时候,束玉甚至为她还动用了些神力。 桑宁一时之间心虚了一下。 罢了罢了。 不过就是嘴巴毒了一点,人还是不错的。 桑宁手指尖忽然变出了一串藤萝花。笑嘻嘻的递给的束玉,“帝君,你辛苦了,这枝花送给你!” 束玉看着她手里的花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眉,刚准备开口,桑宁就又把她手里的花往他的眼前再送了几分。 她疑惑的问道:“帝君不喜欢?这可是我开的最漂亮的一束花,特意摘下来赠给帝君的哦。” 桑宁眨了眨眼继续胡编乱造。 其实她觉得她所有的花都开的一样,只不过是看这枝顺眼就把她摘下来给束玉罢了。 当然在他面前肯定是不能如此说的。 束玉到嘴的话被她一打岔,全都被压在了喉间。 他凤眸微垂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前的藤萝花。 紫色的藤萝花上面还带着浅浅的灵力,将她的手指映衬得分外纤细莹白。 束玉抬手拿过她手里的花,随意的捏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然后忽然板着脸教训道:“本君先前不是同你说了吗?不要随便摘自己的花。” 束玉伸手轻敲了一下桑宁的额头,挑眉说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总是记不住本君说过的话呢?怎么就又忘了?” “帝君我才没忘记呢,这是我特意赠给帝君的,你就放心吧,我的花可多了,随便摘几串又不会死人。” “就算如此,也不能如此浪费,你们藤萝一脉好歹也是上古植物。” 见桑宁还想说话,束玉又开口:“就算你不介意浪费,哪有植物自己摘自己花的。” 桑宁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所以帝君这是担心我?”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还没清醒?” 桑宁撇了撇嘴,她哪是做梦,明明都是他的眼睛告诉她的。 不过呢,再多说下去,束玉大概要恼羞成怒了。 她那么体贴又善解人意,自然是不能我做这等令帝君生气的事的。 “虽然藤萝花是我本体的一部分,但随着我修为的提高,随便摘朵花什么的,这些是小事,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不过呢,帝君这样说也没错,我听帝君的!” 束玉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意。 “你知道便好。” “知道知道!”桑宁点头如捣蒜。 “叩叩……” 两道敲门声传来。 桑宁扬眉看了一眼闭着的殿门,出声问道:“谁呀?” “桑宁?你醒了吗?我是贝锦,现在方便进来吗?帝君还在里面吗?” 龙公主一下子问出了好几个问题,桑宁一时也不知道该先回答她哪一个问题好。 她想了想开口回道:“公主请进罢,我方才刚醒。” 殿门吱呀一声便打开,龙公主火红的裙摆在华丽的珠宝间越发艳丽,她不过转瞬之间便到了内殿。 她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本来还一脸开心的模样,结果一见旁边的束玉,马上便端得是正儿八经,“帝君,原来您也在呀?” 束玉颔首。 她看了一眼束玉手里捏着的那枝紫藤萝花,一时间真是进退为难。 她似乎冒冒失失的扰了人家的好事。 还是救命恩人的好事,实在是让她于心难安。 “公主有何事?” 束玉转悠着手里的紫藤萝花漫不经心的问道。 看吧,帝君果然不高兴。 龙公主一边默默腹诽,一边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父王想请帝君一同去品茶聊天,而我也正好想看一下桑宁有没有醒,若桑宁醒了,想着带她去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桑宁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大约是起床的动作太猛,她方一落到地上便脚步微微一软,差一点就扑到了地上。 还好旁边的束玉手疾眼快,将她给拉住了。 第一百零八章 缺憾 桑宁站稳脚跟见束玉皱着眉头盯着她,她赶忙冲束玉摆着手无所谓的说道:“没事没事,刚才腿软了一下而已。” 而后向龙公主走去。 龙公主被她那番动作吓得赶忙往前走了两个步,“你,你慢点……东西就在这里,不会跑的。” 桑宁好笑的瞅了龙公主一眼,“大约是躺久了,骨头都躺废了,公主不要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会让我误以为我半死不活了。” “说什么胡话呢?”束玉不咸不淡的撇了她一眼。 桑宁眨了眨眼,“帝君,龙王找你呢,你快去吧,我同公主一起去看看好东西。” 桑宁偷偷向束玉使了一个眼色。 眼里一副绝不能错过宝物的模样。 束玉微微叹了一口气,“去吧,你用了不少本源之力,身体虚弱,别这样一惊一乍的。本君可不想听到你又晕过去的消息。” “帝君你就放心去吧,我身体可好着呢。”桑宁将束玉推出了门外。 她转身看着龙公主说道:“公主所说的宝物在哪?咱们去看看?” 龙公主忽然笑了一下,“走吧。” 她们一路出了宫殿,龙公主带着她在海底穿梭,偶尔路过的来往海族皆静静的向她们行礼。 “桑宁,谢谢你!若没有你,想必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结局。” “我一直以为我行如此逆天之事,终有一日会失去一切的。” “公主不必感谢,我只觉得事事难以两全,即便身为神身为仙,一生的遗憾与失去也似乎无可估量。” 桑宁有几分怅然的,她伸手随意的摘下旁边高高的珊瑚丛中的一朵绚丽的花朵,轻捏在指尖慢慢的把玩。 “有时候看到公主就仿佛看到许多故事,许多让人觉得无法挽回的遗憾,在我能力之内,若公主能够实现自己的希望,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龙公主却还是一字不差的都听进去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龙公主一时失言,过了半晌,她才低声开口,“若找不回过去,便珍惜当下罢。” “本公主愿桑宁,以后都了无遗憾。” “那便借公主吉言。” 桑宁轻笑一声,仿佛方才的低落只是龙公主的一时错觉。 她依旧是那副自在潇洒,世事不入其心的模样。 桑宁挑眉又看了龙公主一眼,“更何况你也不算全部都没有失去,你失去了接近上万年的修为,这怕是再过个上万年也难以弥补的。” 精血蕴含修为,却不仅仅只是修为 “上万年的修为算什么,若得我一生珍而重之的人再次归来,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心甘情愿,便是抵上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龙公主却仿佛丝毫不介意。 “既然龙太子已经再次回来,公主就不必说这种话了,万一让太子殿下听到了,他可能会伤心的。” “你说的也是,现今拥有是我想要的,便不再奢望更多。” “至于修为嘛,我们仙族时间多的是,总有一日,我还是会有曾经的修为甚至比曾经更厉害,桑宁你说是不是?” 桑宁一愣,一时间不知她说的到底是她自己还是暗喻他人。 她深深的看了龙公主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其实我还是挺好奇,公主殿下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会治愈之术?”桑宁似笑非笑的看着龙公主问道。 龙公主呆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会,这大约便是直觉吧。” “那公主的直觉倒的确是挺准的。” “承蒙夸奖,那你们又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在龙公主问我治愈之术的时候。” 桑宁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说道。 龙公主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咱们这真的是有点缘分在的。” 在最初的最初,都发现了对方的把柄。 桑宁将手上摘下的那朵珊瑚花重新插回了珊瑚树上,她漫不经心的开口,“不过,我更好奇的还是公主殿下到底是何时认出我的。”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龙公主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天真无辜的问。 那姿态模样要不是桑宁对她有几分了解,她怕是真要信了。 果然龙公主在演戏这一方面是有几分水准在里面的。 “公主殿下也不必同我绕弯子,既然你知道治愈之术可以救活你兄长,那么也应该知道,藤萝一族少有人会治愈之术的。” “公主的直觉还不至于准到认为藤萝一族一个几百岁的精怪就能会这种东西吧?按照常理来说,几百岁的藤萝连灵力都十分微弱,又怎么可能会这等治愈之术?” 桑宁直言出击。 “你也说了,那是按常理来说,世间总有人会打破常理,不是吗?紫幽神女?” 桑宁转头平静无波的看了她一眼,“你果然知道。” 桑宁慢悠悠的上前两步盯着龙公主,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一切不会都是公主殿下所做的局吧?从龙王前来求助于帝君到南华暗沙里面发生的一切,处处都有公主殿下的影子,就连浮光岛的玄武大人怕也是身处公主殿下的局中而不自知。” 虽为疑问,却是肯定。 “那这样看来,我倒一时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局是从何时开始的了。”桑宁摸着下巴像是在思索。 满打满算,她重生归来也不过几年时光,而大半时间都还待在申山九脉。 “多年不见,紫幽神女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聪明。” 龙公主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莫名。 “哼,公主殿下当真是好算计,就连我同扶桑的关系都全给算计进去了。” 龙公主既然早就认出了她的身份,那么在地下室里所说的那一番她与她长兄的过往,不过就是想精准踩中她心中的地方。 以她和她长兄的关系,隐喻她同扶桑的关系,令她心生恻隐,忍不住出手相救。 龙公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慌乱,她小心翼翼的瞥了桑宁一眼,见桑宁正懒洋洋的靠在珊瑚山上,目光幽深,但依旧平静无痕。 第一百零九章 后会有期 她一时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生气,只好轻声细语的解释道:“抱歉,只是当时害怕神女不愿意出手相救,我一时心急,所以才心生歪道,还望神女恕罪。” “公主很懂人心嘛。” 桑宁随意的摆了摆手,虽然知道她有几分故意的成分,但也并没有太大的情绪。 大约是她的动机,她其实能够理解。 就像当初,如果真有什么方法能够救回扶桑,她一定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歪门邪道。 “我……” 龙公主张了张嘴,难的有几分黯淡的神色。 她终究也渐渐变成了曾经她最讨厌的那种人,机关算尽,满腹心事。 “公主殿下也不必介怀,我也只是好奇的一问,毕竟公主殿下比我幸运不是吗?” 至少龙公主一心想救的人回到了她的身边,爱的人也还在她身边。 而她所敬重的扶桑再也不会回来了。 桑宁身上透出了一股深深的苍凉与挫败。 “也有人深爱神女的,只是神女不知罢了,而人世间大约总是有缺憾,就像我的二哥哥也不会回来了一样,就像我最初也的确听信了玄武编造虚假真相,伤害了我的三哥哥,如今满腔愧疚不得其解……” 桑宁吊儿郎当的拍了拍手,“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愧疚也好,遗憾也罢,终究事已至此,那便顺其自然吧。” “神女说的是。” 桑宁仔细的捋了一捋她和束玉从来到龙宫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一时间都忍不住对龙公主拍手叫绝。 每一步都在算计。 而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也都不会认为龙公主是背后主谋。 在南华暗沙中对她用幻境,想要控制她直接去救龙族太子。 谁知她和束玉破了幻境,龙公主无法只能再次改变策略,借她们之手让南华暗沙中没有灵力的人再次出来,同时还增强了龙族的威信,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将此事怀疑到龙公主身上。 她知道事情若未解决,束玉和她不会离开,所以又借此机会引她们去浮光岛,想要再次利用幻术让她救龙族太子,可惜她再次失败。 便只好趁此机会揭露玄武这个罪人,而她虽然犯了错,但从头到尾都是被骗的无辜之人。 外人知道此缘由,只会对她被骗一事分外惋惜可怜,却并没有多少怪罪之情。 所有事情暴露,她还能利用扶桑向她求救。 当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 “公主这幻术用的可当真厉害。”想到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桑宁的脸色变幻莫测了一下,不禁阴阳怪气的说道。 知道桑宁不过耍耍嘴皮子并不会真对她如何,龙公主便一下子也不怵了。 “虽然本公主的确对你的幻境做了手脚,可你若心中无念,便不会有所幻境,神女何必恼羞成怒。” “……” “你看看你那篡改的样子,像是本神会有的幻境吗?”桑宁不满的哼了一声。 龙公主却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对你幻境中的人加入了我的一丝神识罢了,幻境还是你的幻境。” “神女既然对帝君有非分之想,为何不…” “公主。” 龙公主吐了吐舌头,那句话就再说下去,免得一下子说多了将人给惹恼了就不好了。 “桑宁,你们在说什么?”束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突然说了一句。 桑宁吓了一跳,本来还懒洋洋的靠在一旁,一见到束玉,一下子就突然端庄正经了起来。 她暗暗的撇了龙公主一眼,故作镇定的对束玉说道:“没什么。” 束玉挑了挑眉,他看了龙公主一眼。 脸上明摆着的神色是不信。 龙公主这时也施施然的上前向束玉行了一礼,温柔款款的说道:“本公主方才在提醒桑宁,有花堪折直须折呢。”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见桑宁偷偷瞪了她一眼,才继续把后面的话说完。 而后将方才桑宁摘下来又扔掉了那朵花别在了她的发间。 桑宁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鬓角的花朵,挤出一丝假笑,“公主说的对。” 束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们两个之间转片刻,然后淡淡的说道:“承蒙龙王和公主殿下这些时日来的款待,本君今日打算离开了。” “帝君这便要走吗?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招待桑宁呢。” 束玉看着桑宁一眼,“招待倒也不必,以后多的是时间,之所以滞留这段时间,也不过是在等她醒来罢了,现在本君有事要做,只得先行告辞。” “那好,既然帝君和桑宁要离开本公主也就不多挽留了,这是本公主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笑纳。” 龙公主的掌心静静的躺着一块如同月牙状的石头,如今正散发着隐隐的蓝光,里面灵力流转,看起来不似凡品。 桑宁挑了挑眉,心中暗道,看来龙公主这下当真是分外舍得。 见束玉和桑宁都未说话,龙公主也不恼,自然而然就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这是海月石,也算是我们龙族的至宝,具有凝魂聚魄之用,我现在留着也无甚作用,便将它赠予二位。” 束玉眯着眼睛瞥了龙公主一眼,淡淡的说道:“那本君就谢过公主好意了,桑宁,还不快收起来。” “哦哦,好的!”束玉突然提到她,桑宁赶忙上前一步,将海月石时从龙公主手里接了过来。 “二位于本公主有大恩,这不过只是小小敬意。” “那本君便不打扰了,公主殿下不必相送,桑宁,我们走。” “好。” 桑宁应了束玉一声,她转头看着龙公主笑嘻嘻的说道:“公主,后会有期,谢谢你的礼物。” 龙公主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们消失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她转身回到了龙宫之中。 那里有她敬爱的父王,也有她爱重的兄长。 “龙公主还挺大方的。”桑宁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海月石,同前方的束玉说道。 “你救了她的兄长,她回的东西自然也不能轻于她的兄长。” 桑宁点了点头赞成束玉这个观点,然后把手里的海月石头递给束玉。 “你收着吧。” 第一百一十章 贪得无厌 “也行。” 桑宁十分不客气的将它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你们刚才在打什么哑谜?”束玉忽然出声问道。 桑宁分外无辜的看着束玉一眼,“没打什么哑谜呀。” 束玉抬手摘下她发间的花朵意味深长的问道:“真的吗?” 看着束玉近在咫尺的俊脸,桑宁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本能的退后一步避开他的目光。 “那还能有假,我什么时候骗过帝君。” “最近可有什么不适?” 桑宁疑惑地看着束玉一眼,她摇了摇头。 束玉便不再说话了。 未过多久,他们就出了婆娑海的海域,桑宁看着这不太熟悉的方向,她微微皱了皱眉出声问道:“帝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咱们不回申山九脉了吗?” “本君之前不是说了吗,有事要办。”束玉慢悠悠的瞟了她一眼。 竟然真的有事要办? 她还以为束玉只是同龙公主说的一句客套话而已。 桑宁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束玉所去的方向,竟然意外的发现这似乎好像是通往妖界的路。 他看着束玉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垂眸思索。 束玉去妖界干什么? 他不是一向甚少踏入妖界吗? 不过,细说起来,妖界和申山九脉的渊源倒是不浅。 那大概要提到许久以前,那时候人、仙、妖三界一向是水火不容,互相残杀的。 后来申山九脉频出神族,到了有一代帝君,那位帝君是一个散漫随和的性子,尤其最是厌恶这三界的打打杀杀。 所以一念之下,提出了六界共存和平相处。 当然,多年以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会让任何人仙或者妖马上改变,即便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三界都一向尊敬的神。 但既是神,力量之强大,自然也是让人敬畏的,人仙妖三界便开始表面上和和气气、平安和谐,背地里捅刀子、使手段却是一样都不少。 当年的申山狐族帝君本来满心以为他所言让所有人得以接受,六界得以和平,后来得知这背后真相甚为挫败。 但那时候他的劫数将至,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留下遗嘱,希望后来的狐族帝君都能以此为念,实现六界和平共处的理想。 而后在一代代的狐族帝君的不断努力之下,各界才勉强达成了一个平衡。 虽说在某些时候依旧有些摩擦不断,但比起当年的场面已经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了,就比如说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在人间,这要是放在以前,那她大概还没活着见到束玉就已经被人给打杀了。 她记得以前束玉同妖界的渊源联络并不怎么深的。 虽说妖界同申山九脉的关系一向不错,但束玉这个帝君却很少踏足妖界。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嫌弃妖界离申山九脉太远,前往一趟太过麻烦,所以直接懒得去了。 “帝君,你去妖界干什么?” 桑宁好奇的问道。 “闲着无聊,随便逛逛。”束玉漫不经心的回了她一句。 “……” 她看他也不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吧。 桑宁撇了撇嘴,不过人家不说,她也绝不多问,十分顺其自然的接受了这个说法。 说起妖界,以往她倒是去过不少次,妖界民风彪悍,妖怪性情潇洒,热情又奔放,倒是甚合她的心意。 而且妖界的姑娘也不若人、仙一般,讲究什么端庄典雅,温柔矜持,一生忠于一人。 大妖凭借自己的魅力或妖术吸引爱慕者,多的是美貌强大的妖女养着一堆漂亮俊秀的小郎君。 桑宁咂咂嘴,她的确是许久都未去过妖界了,也不知妖界的春风如意馆是否还是当年的模样。 “那妖界的确挺好玩的,我好久都……都想去逛一逛了。” “你都没去过,怎么知道人家妖界好玩?” 束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他凤眸中有几分看透人心的浅笑。 桑宁随意的甩了甩袖子,漫不经心的回道:“我猜的呀,听闻世间妖怪多数性情直率,最懂享乐、游戏人间,像妖界这种妖怪很多的地方一定是奇特又好玩。” “本君去妖界可不是让你去玩乐的。”束玉凉凉的瞥了她一眼。 桑宁眨巴着眼,满脸无辜。 她也没说她要去玩乐呀。 九重天。 幽静的仙宫之中,清脆的柳枝随风摇曳,独孤起舞,夜空深蓝如墨,稀疏星辰点缀。 折柳星君盯着手心里光芒越发暗淡的一块玉佩碎片,狠狠的皱着眉头。 他抿着唇一点一点的握紧拳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碎玉的棱角深深的刻进了他掌心的肌肤之中,鲜血淋漓而不自知。 思绪随风。 恍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天水之南。 同紫幽神女在天水之南的那一百年,大概才是他活得最充实自在又真真切切的一百年年。 从前,他一心心向大道,他的道心是想成为至高无上的仙尊,让所有不屑轻蔑于他的人都俯首称臣。 可等他真正成为人人尊敬的折柳仙君,无人再敢随意出言不逊之后,却又了无生趣。 这一切难道真的是他想要的一切吗? 他问心,心不知。 大道的尽头只剩下无尽的沧桑与迷茫。 不知道是不是人都是这样贪得无厌。 没有拥有的时候拼尽一切也想要去拥有,等拥有了的时候又觉得那一切不再重要,更重要的是另外的东西了。 人的一生,都在求而不得中循环往复。 漫长的修炼岁月已经让他渐渐遗忘他当初为何会踏上修仙之路。 他找不到道心,也找不到归途。 元始天尊告诉他,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的道心,但他似乎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以为他往后无边无际的岁月里,都会如此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一样,任何东西都不会让他心生波澜。 可是,他遇到了紫幽,一个自在潇洒,又张扬肆意的神女。 同所有汲汲以求几百上千万年才成为仙的人不同。 她是神,得天道厚爱,与生俱来的神骨无人可匹敌。 明明是凌驾于六界众生之上的神,她却不是那等淡漠又无情无欲的性子。 紫幽是真实的,明媚的,同他们行尸走肉的麻木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他疯狂的想要这样一个人与他万世长存,那样,大概就不会寂寥零落了。 可惜,岁岁年年,终究一梦成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愿 后来他其实也总是在想,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不会同从前做出一样的选择? 一定要用紫幽的藤元玉清来救妙莺吗? 用别人的东西来还自己的恩情真的对的吗? 一次又一次的反问之中,他却越发的心生魔障,他想不明白,也找不到可以两全的办法。 妙莺于他有救命之恩,在所有人都示他以白眼,看不上他的时候,是妙莺陪他人间修炼上千年,不离不弃。 那是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虽然他的确对她并无爱慕之意。 而紫幽是不一样的,他们相识不长,百年相伴,却最是相知,那是他爱的人。 上天残忍,从未怜惜于他,这是一个怎么选都注定遗憾愧疚的死局。 世间因果,万般皆命。 其实今日种种的孽,也是他早先种下的因。 他甚至怨不得这个世界上任何人。 若非他执意要桑宁来救妙莺,她就不会失去藤元玉清,她若没有失去藤原玉清,扶桑大人大约也不会出事,也不会被邪神钻了空子。 那么,紫幽也不用献祭了。 折柳仙君的视线动了动,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了手心的玉佩之上,那一枚小小的雪玉不过是一整块玉佩的边角。 龙公主说招魂聚魄需要完整的遗物,所以,难道是因为他只得到了这一块小小的碎片,所以才屡次失败而归吗? 紫幽献祭之后,她所有的遗物都随之消散无影无踪。 他翻遍所有史书古籍,想要找寻凝魂聚魄的方法,却一直不得成功。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归,他渐渐心死如灰,如同行尸走肉。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竟然无端发现天水之南的角落有这枚玉佩碎片,上面还有着他十分熟悉独属于紫幽的灵力气息。 后来,他才知道玉佩上的灵力气息不仅仅是灵力,那其实是紫幽残留的魂魄碎片。 原来,紫幽一直不曾离他而去。 “敢问天尊,神族灰飞烟灭之后可会留下遗物?” “不会,若真正魂飞魄散,一切皆会烟消云逝。” “那我若寻得了故人遗物呢?” “因为执念,才会留下遗物,因为不甘,魂魄才会不散。” 元始天尊的话语再次在折柳星君的脑海之中响起。 那时候他是如何? 他大约是欣喜若狂,好像漫长无边的黑暗里总算见到了一束光,他看见了光明。 他苦苦求索上千年,终于不负所望。 可是,欣喜的开始面对的将是痛苦的挣扎。 事事哪有能够如此轻易便如愿的。 这二千多年以来,他用尽所有的方法利用这一枚残碎的玉佩想要找回桑宁的魂魄,却又再次重复了曾经。 依旧毫无所获。 而玉佩上的魂力也越发的暗淡了,不知为何,他竟然感觉到紫幽的魂魄开始渐渐微弱。 折柳仙君微微愣神的凝视着那枚染血的碎玉,他沙哑着声音低语,“紫幽,你不能这么丢下我离我而去。” “紫幽,你再等等,等我找到玉佩的其他碎片,便能够救你了。” “你别怕,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世上任何人都不可伤你半分汗毛……” 折柳仙君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眼底布满了血丝,无端多了几分癫狂狠厉。 一道悠长的叹息声传来,带着几分无奈与不忍。 折柳仙君猛的抬头,迅速收回脸上神色,抓着玉佩的手不着痕迹的收回了青绿的袖子里面,掩盖住了手心的玉佩和血迹。 他起身恭敬的低头行礼,“拜见天帝,陛下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不过一瞬间,折柳仙君的面色便已经平静了下来。 天帝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盯着低头行礼的折柳仙君看了许久。 天帝不让他起来,君屹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温和又恭敬,让人挑不出来半分错误。 “起来吧,都说了你我之间不必行此大礼。” 伴随着深深的叹息再次传来,天帝方才开口说道。 “陛下,礼数不可偏废,这本当就是我应当做的。” 天帝露出了几分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了,唯有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同从前你方升为仙君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始终认为,无论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忘记自己最初的心。” 折柳仙君目光闪了闪,一本正经的回答。 天帝忽然哈哈大笑,“怎么,君屹不会是觉得本君是在夸你吧?” “君屹不敢。” 眼看着折柳仙君又要行礼低头,天帝赶忙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动作,“你这孩子,本尊不过同你开个玩笑而已,动不动就行此大礼做什么,都说了将本尊当成普通的长辈即可,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陛下是天帝,是一界之主,同普通的长辈是不一样的,如果君屹真如此分不清高低,那就是有违规矩。” 天帝无奈的笑了笑,“你这么多年就是太守规矩了,如此守规矩,活得岂不是很累?” “谢陛下关心,君屹不累。” “本尊其实有些好奇,对于君屹而言,紫幽神女真的那么重要吗?” 天帝看着折柳仙君,面色都是深深的疑惑,他似乎理解不了人世间,所谓的爱。 “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本尊并未经历过,总觉得那些东西是可有可无的,甚至是虚无缥缈的,不像我们所追求的大道长生,是肉眼可见的。” 折柳仙君抬起眸子看了天帝一眼,忽然郑重的点了点头。 “对于君屹来说,紫幽很重要,无人可比。人世间的情爱也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它是我的心能感受得到,我的目光所及能看得到的。” 天帝淡淡的笑了笑,似乎依旧不理解,但却尊重的开口说道:“自从紫幽神女陨落以后,本尊一直劝你放下过去,不必执念于从前,那时候是想着故人既然已经不在,你如此执着,也不过伤了自己而已。” 天帝顿了一下,见折柳仙君紧绷的竖起了耳朵,他的目光在折柳仙君的袖子上面停留了片刻,而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但你若是发现故人将归,本尊也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的。” “陛下,您是都知道了吗?”折柳仙君缩在袖子里的手再次握紧了几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白脸 “本来是不知道的,可是这几千年来,你的动作从未停止,本尊真的是想不知道都难。” “陛下……” 天帝一挥衣袖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本尊今日前来,也不是向你问罪的。” “本尊听闻婆娑海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白芨帝君似乎并未回到申山九脉反而转道去了妖界。” 折柳仙君一愣,一时间也并未反应过来,天帝忽然提到白芨帝君干什么。 天帝看他这副怔忪的模样就笑着骂道:“亏得本尊夸了你那么多次的聪明,如今在这种事情上怎么就傻了起来?” 折柳仙君握着玉佩的手陡然间有几分颤抖,“陛下的意思是?” “本尊可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不过是想提醒君屹你一句,你苦苦求索几千年,为何就不换个思路,借用一下他人之力。” “更何况你觉得你能想到的东西,别人会想不到吗?” 折柳仙君恍恍惚惚的听着天帝的话,一时间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帝见他如此,便知他已经有了想法,不禁欣慰的笑了笑。 “本尊言尽于此,多余的事情本尊也不便插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天帝也不待他再出言,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去。 待折柳仙君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天帝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方才天帝同他的那一番对话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折柳仙君伸出手掌盯着那枚碎玉看了片刻,忽然轻轻的笑出了声。 白芨帝君是神,神对仙的压制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论实力比他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虽不喜白芨敌军,可若是能利用他救回紫幽,那也不无不可。 其实这么些年从来不止他一个人在寻找紫幽,虽然他从未去窥探另外几方寻找紫幽的势力。 但他就是莫名的笃定,其中一方一定有申山九脉,也一定有白芨帝君。 当初龙公主的那番话想必白芨帝君也分毫不差的都听了进去,如今突然前往妖界,必定是那里有紫幽的魂魄。 折柳仙君小心翼翼的施法将碎片里的魂魄再次护在了胸口。 这么些年他一直这样守候着紫幽的魂魄,他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再多撑片刻。 妖界。 繁华热闹的大街同人间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妖界的建筑不像人界的建筑,绿墙黛瓦,分外秀丽典雅,而是一种辽阔肃穆的大气,以石为墙,绵绵一片。 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也不是人,而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 大约普通的妖怪就如同人间普通的凡人,没有什么高深的法力,修为也不甚精通,以至于许多普通的妖怪,都没法像妖力高深的大妖一样,敛去所有物种的形态,变成完完整整人的形态。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妖怪向来都以自身的本体为荣,觉得变成人的形态,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 而妖界这几百年上千年甚至一辈子都不出去的小妖怪,自然也没必要为了行事方便而刻意变成完完整整的人的形态。 她们都会保留一两分妖怪的本体的模样,就比如从桑宁旁边路过的那只老虎怪,露出了他的耳朵和尾巴。 旁边小店上的兔子老板,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也在快乐的晃悠。 那只兔子老板见桑宁的目光向她看来,她上立马就堆起了热情的笑意,“公子和夫人是第一次来我们妖界吧?夫人如此美貌,公子也是玉树临风,要不要看看我们妖界特有的首饰?要不公子为你夫人挑一只钗?” 桑宁干笑了两声,连忙解释道:“老板你误会了,这是我家公子,我只是一个婢女……” 那兔子一怔,她的目光再次在她们两人之间转了转,颇有几分不相信,还直言说道:“夫人不买便算了,怎的还来骗起妖来了?夫人要不出去随便问问,老娘这里的首饰可是整条街里数一数二的……” 好吧,妖怪的确过于的淳朴热情了。 这要是放在人间,怀疑就怀疑,也不会直接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呀。 桑宁划过满脑子的黑线,难不成这事讲究强买强卖? 兔子老板一声吆喝,不过片刻旁边便围上来了一大堆妖怪,她们叽叽喳喳的对着桑宁和束玉指指点点。 “就是就是,咱们老板的首饰可是最好的,我家就有祖传的一套,那可是从我太太太奶奶传到了我身上传家之宝呢,这两个人竟然还看不上……” 竖着猫耳朵的一位年轻姑娘说道。 “一看她们就是修仙的人,我同你说啊,这六界之中只有人的眼光是最差的,她们不识货也算是情理之中……” 桑宁忍不住看了她们一眼,她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到底是欺负她不识货,还是欺负她们是外来者呢? 虽说那摊子上的首饰还算不错,但怎么也称不上当得起传家宝这几个字,还太太太奶奶? 怕是这首饰的起源都没有这么长,说出来骗鬼呢。 兔子老板轻飘飘的瞥了她们一眼,那一眼仿佛是在恩赐,她愿意屈尊开口是她们的荣幸。 桑宁一言难尽的咽了咽口水,她偷偷的扯了扯束玉的衣袖。 他自己惹出了事,他自己来解决。 明明她在进妖界的时候都同束玉说了,妖界的人都会露出一部分本体,她们还是入乡随俗的比较好,不然妖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们不是属于妖界的,以妖怪的团结必将会把她们这种不知名的外来者给盯上。 现在好了吧。 果然被一大堆妖怪给围住了。 她们来这毕竟是有事要办,也不是来打架的,更何况这些妖怪都是普通的妖怪,大家无仇无怨,自然也不适合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 “夫人看你郎君干什么,像这种小白脸咱们妖界一抓一大把,夫人若是喜欢,我可以给夫人送几个,她们不仅床上功夫好而且对外功夫也很好,绝不会让夫人受半点委屈,” 束玉不走痕迹地瞥了一眼那只幸灾乐祸的兔子,他微微垂了垂眸。 “等夫人用过他们之后就会知道什么样才算真正的男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毛狐狸 束玉的脸色似乎黑了不止一点半点。 桑宁已经感受到周围低低的气压了,那只兔子也不知怎么的似乎也有了几分畏惧,说话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兔子妖眼底闪过一丝不解,眼前之人,到底是何人?她竟然看不透他的修为。 随着话音的消失,她的妖力也渐渐显露出来,大约也是想无声的震慑威严。 “噗嗤……哈哈哈哈……”桑宁却是半点不畏惧两方的气压,她扯着束玉衣袖的手还未松开,就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唯恐天下不乱。 她一边笑一边瞥了一眼那只满脸戒备的兔子妖。 她似乎是用了什么方法掩盖了自己本身的妖力,以至于她第一眼都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她。 要不是束玉的气压逼着她冒出了自己大量的妖力用于抵制,她倒是一时不曾注意到她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妖,怪不得这条街里的小妖怪对她如此捧场。 兔子妖闭上了嘴,如今正一脸莫名的盯着桑宁还有她旁边束玉瞧。 周围闹哄哄的妖怪似乎也不知什么时候安静的下来,面面相觑。 “你听到没有,这位兔子姐姐说你是小白脸呢!”桑宁笑嘻嘻的扯了扯束玉的衣袖。 束玉忽然转头深深的瞥了她一眼,他一把扯过桑宁的手,拉着她便消失在了原地。 “妖君,咱们要追上去吗?这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会对我们妖界有所企图吧?”那只老虎妖不知何时凑到了兔子妖的旁边,低声询问道。 兔子妖看着刚才两人所站的地方如今空无一人,她微微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必,既然有备而来,必然会亲自登门,我们又何必自降身价。” “妖君明智!” 桑宁小心地瞄了一眼前面束玉板着的冷脸,颇有几分好笑。 申山雪狐一族自上古时期以来,向来以绝色姿容闻名于世,而束玉恰恰继承了他们申山九脉雪狐一族最纯真的血脉,有着上古时期血狐的血脉。 容貌昳丽,俊秀风华,世无其二。 放在外面自然是引得众人疯狂追崇的。 但妖界的审美偏偏又和人界和仙界的审美不太一样。 妖界以妖力为尊,崇尚力量,法术妖力越高者愈容易得到众多妖女的倾慕。 否则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那大概就是会被放在春风如意馆里众人观赏玩乐的妖怪。 桑宁再次看了一眼束玉,即便是满脸的不悦,依旧半分不损他的风华,反而多了几分凛凛不可侵犯。 怪不得方才那位兔子妖会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是一个小白脸,掩盖了神力的情况下,她若是不认识他,的确也很有可能会将他认成小白脸。 不过,就算掩盖了神力,他也并未刻意幻化容颜,就束玉这等鼎鼎大名的帝君,妖界中人竟然还有人不认识他的脸,还是一个妖力高深的大妖。 当真是奇了。 拐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束玉终于才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面色依旧有几分不虞。 桑宁挑了挑眉,倒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继续幸灾乐祸了,她一本正经的同束玉说道:“帝君,咱们要不还是乔装打扮一下比较好?” 束玉淡淡的撇了她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倒是没有拒绝。 “那我去准备点东西,帝君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罢。”桑宁也不好在待在这里继续嘲笑,免得束玉一个生气一掌向她拍来,她现在可是打不过他的。 “嗯。” 束玉没什么情绪的应了一声,桑宁偷偷的施了一个幻术改换了一下容貌,再次回到大街上。 不过一会,束玉便见桑宁拿着一堆毛茸茸的东西跑了回来。 在看清她怀里的东西之后,束玉蹙着眉头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你这都是准备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桑宁一愣,她不解地看了束玉一眼。 “装妖怪的道具呀?有什么不对吗?” 束玉嘴角抽了抽,“为什么是狐狸?” “帝君的真身不就是狐狸吗?所以我就特意挑选狐狸呀?当时那家店里的狐狸都快没有了,正正好还剩下一只,要不是我抢的快,咱们差点就扮不成狐狸了,你看,还是一只白毛狐狸呢……” 同里申山雪狐的身份多么的搭呀。 桑宁一通胡乱的扒拉着怀里的毛绒,从里面扯出一对狐狸耳朵递给他,“呐,这是给帝君您的。” 束玉的目光随意的落在那一对狐狸耳朵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耳尖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微不可见的薄红。 束玉低声轻咳了两声,驱除掉脑袋里绮丽缠绵的回忆。 但桑宁却全程都没有注意到他,她将狐狸耳朵塞到束玉手上之后,而后又拿出一对老虎耳朵准备安在自己的脑袋之上。 束玉没有要她递过去的狐狸耳朵,反而伸手夺过了那对白虎,若无其事的说道:“本君用这个,你用那个。” 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那对狐狸耳朵。 桑宁看着空了的手由老虎耳朵变成了狐狸耳朵,整个人都不情不愿的起来。 “不是,帝君你本来不就是……” 束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到嘴的话还是就这么憋屈的咽的下去。 只能默默的在心中碎碎念。 你本来就是一只白毛狐狸,给你本体,你竟然还不愿意当?偏要来抢她的老虎,要是让你先辈知道了说不定还会生气的爬起来揍他这个不肖子孙一顿。 她好不容易想当一下森林之王,享受一下威风凛凛感受,结果他就这样给她弄没了。 桑宁欲哭无泪的盯着手里这两只狐狸耳朵,柔软的触感竟让她无端想到了当初束玉的耳朵。 不过比起束玉的耳朵真实又温和的触感,这作假的狐狸耳朵还是明显差之远矣。 一瞬间,桑宁整个人又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她咬了咬唇,刚刚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那么多动物的道具,怎么偏偏就非要选一只狐狸? 现在好了。 想想那些事,她就尴尬的无所适从,连手里的这对耳朵都想扔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忘性 见桑宁依旧低着头盯着手里的狐狸耳朵一动不动,束玉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了片刻,他漫不经心的开口,“怎么不戴着?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本君以为你自己选的应当是你很喜欢的才对。” 桑宁一言难尽的看了束玉一眼,她只能指着他手里的老虎,“那帝君手上的这个也是我选的呢。” 言下之意就是她为什么不能戴他手上的那个? “那没办法,本君已经选了,你只能用这个。” 束玉一番义正言辞的挑不出半点毛病,亏桑宁还以为他会心生愧疚和她再换回来,果然都是想多了。 她撇了撇嘴。 “你这副样子是想要本君帮你戴?”束玉突然上前一步,桑宁本来也不算矮,可是在束玉面前却仅仅只到他的肩膀处。 他靠近,显得桑宁越发的娇小,而她的空间也就越发的逼仄。 束玉的动作让桑宁懵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束玉已经伸出手拿起了她手中的狐狸耳朵,戴到了她的头上。 他指间神力闪过,那对雪白的狐狸耳朵的就像活了一般服服帖帖的生长在了桑宁的发间。 桑宁抬起眸子眨了眨眼,她头发间的那对狐狸耳朵就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 束玉的手还放在她的头上未曾收回,柔软的绒毛触在他的手心竟无端让他心里生出来一股痒意。 束玉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宽大的袖袍内他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擦了片刻。 “这妖界的东西做的倒是挺真的。” 他不辨情绪的评价了一句。 桑宁看不到她自己现在是何种模样,只能伸出手在自己的头发间摸了摸。 听闻束玉此言,桑宁骄傲的扬了扬下巴,“那是当然,这家可是我……” “是我特意货比三家专门挑出来的,比其她家的做的都更为逼真。” 她当年常来妖界闲逛,可是没有白逛的。 这妖界也的确古朴,即便是过了上千年,变化也不甚大,甚至她常去的那家铺子,竟然也还未倒闭,生意依旧兴隆。 外界而来的人入乡随俗都会去挑上一些仿制的道具以求融入妖界之中,而妖界本身的人也会因为种种喜好或者各种原因,有时候不愿意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也会去挑选奇葩的道具,而装作另外的妖怪。 想必这就是这种仿制道具盛行上千年不衰的原因。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对妖界如此熟悉了?” “那当然……还得多谢帝君你的藏书阁,那里面的书包揽天地万象,我看的多了自然便知道了。”桑宁说谎都不打草稿,自然的让人猜不出她话里的真假。 束玉笑着打量了她一眼,“本君怎么不知道你何时动过藏书阁里有关妖界的书?” 桑宁的眼神慌乱了一下,她摆了摆手胡乱的打着哈哈,“帝君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不曾注意到不是正常嘛,更何况我也不太清楚我到底是在哪里看的些闲书了,或许是在深山九脉的藏书阁,也或许是在人间在天界,时间长了都快记不清了。” “你才多大岁数就如此忘性了?” “这同岁数大不大有什么关系,我们活得岁月长,自然记住的是我们想要记住的东西,至于那些不怎么重要也不太想要记住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会遗忘于时间里。” 束玉冷哼了一声,“你的借口倒是别样的多。” “哎呀,不过就是看了一些杂书罢了,在哪里看的有什么重要的。” “走吧。”束玉转身往外面大街走去。 桑宁看着他什么都没有的头顶,恍然间想起来他似乎没有把那个老虎的耳朵戴上。 她赶忙小跑两步,追上前去拉住束玉的衣袖,“帝君,你怎么不戴那个?” 不是说好要扮作妖界的人吗? 桑宁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刚刚那一通下来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吗? 束玉看着桑宁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淡淡的开口说道:“本君不需要这种东西?” “呵呵……所以帝君是心甘情愿当小白脸?” 束玉轻轻的笑了一声,“要本君当小白脸,就凭你?” “……” 要是以前的她,也不是不行啊。 呸呸呸,差点被束玉这只死狐狸带偏了。 桑宁磨了磨牙,不愿意同她再继续扯这一回事,“帝君若是不想戴怎么不早说。” 既然不想干嘛早点告诉她,她也就不费那般心思帮他挑一只狐狸了。 “既然帝君都不戴,那帝君就把那只老虎的给我吧。” 她视线望过去,这才发现束玉方才拿着老虎耳朵的手,如今已经空无一物。 “帝君,那个老虎耳朵呢?” “扔了。” “扔了?!!”桑宁猛的提高音量,她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问道。 束玉慢悠悠的瞥了她一眼,“不然呢,难不成本君还会骗你?” “不是,你不想要你可以给我呀,你扔了干什么,那个可是我用钱买来的东西!” “本君难不成差你那几分钱了吗?” “现在开始,帝君不要和我说话。” 桑宁气鼓鼓的跑了出去,但偏偏头上顶着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随着她的生气还随意的晃了一下,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 束玉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才追上前去,“不就是一对老虎耳朵吗,那么生气干什么,你若是想要,本君后面赔给你。” 桑宁不理她,一个人闷声往前走。 “桑宁……” “桑宁。” 束玉无奈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强硬的把她给扯了过来,“有没有听我说的话?” “没有,听不见,我聋了。” 束玉笑了,不仅如此,他嘴角还越裂越大。 桑宁盯着他快笑成一朵花的脸,越发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 不过就是仗着她打不过他故意欺负她,现在还幸灾乐祸的反过来嘲笑她。 “好了,别生气了,本君只是觉得这对狐狸耳朵更衬你。” “至于本君,她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上前挑衅。” 桑宁听闻此言,忍不住重重的嗤笑了一声,“帝君是觉得方才那位兔妖的挑衅还不够明目张胆吗?”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规矩 桑宁生气的伸手想要将头上的狐狸耳朵给取下来,束玉却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不是都说了要入乡随俗吗?咱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要入乡随俗吧,本君不太喜欢,那便你来吧。” “我也不喜欢,为什么不能你来?”她抬头瞪了他一眼。 束玉手里忽然出现了那对白虎的耳朵,桑宁乘其不意猛的伸手去抢,他却仿佛早有所觉,转了个弯躲来了她的手。 束玉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他似笑非笑的瞥了桑宁一眼,“本君看你的兴致也不像不喜欢的样子啊。” 桑宁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知道他不想给她决定抢不过他,决定不再同他计较。 反正到头来又打不过他,生闷气的还是自己。 “帝君说的是,谨遵帝君的吩咐!” 虽然束玉最后还是没有带上妖族的仿制道具,但还是改换了容貌,她们两个都变成了极其普通的容貌,走在大街上都没有了方才那般显眼。 但不知为何,桑宁还是总觉有人在跟着她们。 在桑宁第三次转头往后看,却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时候,她这种感觉也越发的强烈了起来。 “帝君你觉不觉得后面有人?”她小心的打量了一下周围,不动声色的低声同束玉说道。 “嗯。” “咱们不用甩开他们吗?” “不必。”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呀?帝君你是要办什么事?”桑宁漫无目的的跟在束玉身后,偶尔看着来来往往的妖怪,有些心动的想要跑出去玩。 束玉还没有回,桑宁就又忍不住说道:“要不帝君你去办你的事,就让我自己待在这里好了,等你办完事再来找我……” 束玉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干什么?去春风如意馆吗?” “咳咳咳……帝君,你在说什么?什么春风如意馆?那地方好玩吗?” 桑宁眼神躲闪了一下,她一阵猛咳故作不知的天真问道。 “本君又没有去过,怎么知道那个地方好不好玩。”束玉斜斜的瞟了她一眼。 桑宁摸了摸耳朵分外无辜的回应他一句,“帝君都不知道,我肯定也不知道啊,我第一次来妖界的。” 说完以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既然束玉都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怎么就突然同她提起春风如意馆了? 而且,他应该也不知道她去过才对的。 也不对,是她现在这个身体根本从来都没有来过妖界,更遑论什么春风如意馆了。 桑宁低眉顺眼地想着,心底却不期然的有了一丝怀疑。 束玉却闭上了嘴,仿佛刚才的询问只是随意一说。 她们一路上接连踏过几座城镇,才到了妖王所在的无望城。 “来者何人?” 两只高大魁梧的黑熊侍卫拦住了束玉和桑宁,其中一只黑熊怀疑的瞅着桑宁头顶上了一对狐狸耳朵。 他威武又强势的问道:“外界之人为何要假装我们妖界中人。” 桑宁蹙眉瞥了侍卫一眼,这无望城的侍卫什么时候管得这样宽了? 但好歹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还是温和的解释道:“大人,你们误会,我们不过是为了图一个方便才出此下策,并无他意。” 桑宁顺势将头顶上的一对狐狸耳朵取了下来,冲两位黑熊侍卫笑得一脸真诚。 那侍卫听她友好的解释,倒是收起了几分敌意,“既然如此,报上名来,两位既然想进无望城,应当知道我们无望城的规矩。” “规矩?” 桑宁疑惑的开口,无望城什么时候有了所谓的规矩了? 无望城,是妖王和妖君所在之地,整座城池盘踞了众多妖界数一数二的大妖。历任妖王都是散漫自在的性子,不爱人仙那一套虚伪的规矩。 她以前向来都是随意进去的,需要什么规矩? 那侍卫见桑宁一脸迷茫,威武霸气的出言:“进入无望城者,必须明示身份,否则不得踏入半步。违背此令者,格杀勿论,无论仙、人。 明示身份? 什么时候妖界竟然也有了这等繁琐的规矩。 她回头同身后的束玉对视了一眼,后者扔给了她一块寒玉令牌。 桑宁一把接过,一看,竟然是申山九脉的令牌,一瞬间,她就笑嘻嘻的冲那两侍卫点了点头,“自然自然,麻烦两位大哥了。” 她说着递上了手里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白字。 六界之中,以白字为令牌的,只有申山九脉雪狐一脉。 那两个侍卫低头将令牌一看,立马恭敬的冲束玉和桑宁拜了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二位仙人是申山九脉之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仙人勿要怪罪。” “无事无事,两位大哥也是奉命行事。”桑宁随意的摆了摆手,重新将令牌揣回了怀里。 束玉瞥到桑宁自然而然揣令牌的动作,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勾起一丝笑意。 两位侍卫都不着痕迹的往束玉身上瞟了一眼,以他们的修为只能看出这是一位似乎普通的人族修士,长相极其一般,看了几眼都记不住的那种。 但那一身矜贵白衣又不像是普通人所有,配上他那张脸,总有种奇异的违和之感。 这位人族修士一直淡淡的立在一旁,从头到尾都不曾说一句话。 他们再次仔细的看了一眼桑宁和束玉,依旧看不透她们真身,虽然满腹疑问,却又不敢多言,也不便阻拦,遂开门放行。 毕竟他们是申山九脉的人,帝君大爱,想必不会随意将自己令牌给居心叵测之人的。 桑宁回头对着束玉说道:“公子请吧。” 束玉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先一步踏进了城内,桑宁紧跟其后。 看着她们走远消失在人群中,两位侍卫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申山九脉的人竟然来了,不是说这一届申山九脉的帝君性子最是淡漠吗?甚至几千年都不曾踏出申山九脉一步……” 另外一个侍卫也迷糊的摇了摇头,“最近妖界平安无事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申山九脉怎么突然有人前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魅惑 最终依旧没有讨论出个什么结果,其中一位侍卫对着另外一个说道:“你还是去禀报一下,让人传话给妖君大人,就说申山九脉有人前来,但不知具体身份到底是何人。” 从她们进入无望城之后,周围打量她们的目光就越发的明显了一些。 即便掩盖容貌,但束玉丝毫都不曾收着一身灵力,看似遮遮掩掩,实则更为引人注目。 桑宁百无聊赖的跟在束玉身后,她现在倒是有几分不理解,束玉特意这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哎!帝君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桑宁一个猛刹车才避免了直直撞上束玉背后的悲剧,但还是吓了她一跳。 她盯着前面突然停下来的束玉,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就是春风如意馆?” 春风如意馆? 哪里? 桑宁抬头顺着束玉的视线看着过去,果然见一旁的香袖纷飞的高楼上挂着醒目的招牌,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 正是春风如意馆。 “……” 怎么就总是和春风如意馆过不去了呢? 桑宁一脸怪异的瞅了束玉一眼,他到底知不知道春风如意馆里的妖怪可多数都是些俊秀的小公子。 他一只公狐狸,总问春风如意馆干什么?难不成…… 难不成真的有断袖之癖? 桑宁一言难尽的凝视着束玉,“帝君不会是看上春风如意馆内的哪位小公子了吧?” 不会他突然前往妖界要办的事就是从春风如意馆内赎回去几位小公子吧。 桑宁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给恶寒了一下,她赶忙摇了摇头将那些东西甩出脑外。 随说春风如意馆内的漂亮妖怪也是不少,但比起狐族的容貌盛丽,那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堂堂申山狐族的帝君,见过的漂亮狐狸不知凡凡。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红狐一脉的那位凝绯就是一位一等一的妩媚美人,倒也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还专门跑来妖界。 “……” 束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毫不停留的挥袖离去。 桑宁撇了撇嘴,这怎么能怪她误会,分明是他总在问。 既然这么在意,那肯定是里面有什么他在意的东西才对呀。 “本君只是想说,这春风如意馆也不过如此。”见桑宁跟着上来,束玉冷不丁的突然冒出来了一句话。 桑宁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 “帝君就算是喜欢小公子也没有什么的,人世间的情感分很多种,没有谁规定哪一种是正确的哪一种是错误,帝君放心,我一向最是擅长保守秘密,保证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为了证明她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桑宁甚至还竖起了三根手指,打算对天起誓。 束玉挥手拍落了她的手,黑着脸咬牙切齿的问道:“好玩吗?” 他真的是疯了,才会同她这个没心没肺的解释这些有的没的。 一看束玉似乎竟有几分生气,桑宁就知道刚才的玩笑似乎开过了头,她赶忙上前求饶,“帝君我错了,我不过就是想同帝君你开开玩笑,你别生气啦,我知道帝君不喜欢妖界小公子,帝君喜欢的是……” “那你倒是说说,本君喜欢的是谁?” 桑宁正打算乱七八糟的打算胡扯一通,把这件事揭过去的时候,她话还未说完,束玉蓦地转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出声打断了她。 束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桑宁的心在这一刻忽然漏掉了一拍,她辗转在唇间的话就这么恍恍惚惚的咽了下去。 过了片刻,桑宁若无其事的转头躲开了束玉的目光,她故作镇定的看着旁边街市上这种奇形怪状的小玩意,懒懒散散的说道:“帝君喜欢的肯定是帝君的心上人,这我怎么会知道帝君的心上人是谁了呀。” “不知道还敢胡说八道,本君看你就是欠收拾。” “我错了,我错了,给帝君您赔罪!”桑宁转头向束玉深深的鞠了一个躬,一脸真诚。 道完歉还顺带往束玉手里塞了一串紫藤萝花,然后蹦蹦跳跳的跑远,独留下一句散在风中的话,“这是给帝君的赔礼……” 桑宁自顾自的跑在前面,走了许久,见束玉并未追上前面,而是依旧慢悠悠的行在后面,她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什么天真无邪,不知世事的小精怪,也不是那么好装的。 累死她了。 过了一会,桑宁散漫的转头看了后面的束玉一眼,隔着人群,束玉忽然粲然一笑。 明明是张极其陌生,极其普通的脸,可笑意绽放之时却宛若万树灿烂花开,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她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那双凤眸里是她分外熟悉的笑意,仅仅一眼,亦可直入人心。 千万年之后,这一刻再次定格成了永恒,万事沧桑,有什么是不朽的? 桑宁有些懵懂。 她呆愣着,仿佛是在思考,又仿佛什么都没想,脑子忽然空白了一下。 她就这么停留在人群之中,周围妖怪来来往往,而她独独只看进了他的眼中。 桑宁似乎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忽然快了几下。 束玉脸上的笑意似乎更胜几分,他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来。 莫名的,她竟然能从他眼底看出几分轻挑着勾引与戏谑。 桑宁脑袋一阵警铃响起。 狐狸一族的狐媚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在束玉这种法力高强,又容貌甚美的神族身上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尤胜其他。 她猛的晃了晃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看也不看束玉一眼,突然转过身去打算像刚才一样继续往前走。 “嘭……啊!” 大约是转得太急又太猛,完全忽略了身后还有人来人往的妖族,她一转头就撞到了一个女子的怀里。 桑宁被撞得猝不及防的后退了好几步,不过瞬间,束玉便已经到了身后护住了她,她才堪堪稳住身形。 “得意忘形的报应,这不是来了?”束玉凑近她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 “……” 桑宁心底一阵腹诽,她什么时候得意忘形了?这还不是不小心嘛? 要怪还不是怪他。 第一百一十七章 瑶木 有事没事的笑的像一朵花干什么? 笑得像一朵花也就罢了,还故意勾引人,也就是仗着他们狐族擅长这种技能,不然她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桑宁拍开束玉的手稳稳的站了起来。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赔礼道歉,对面的人就先一步说话了,“哪里来的小妖怪,如此不懂规矩,横冲直撞的!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撞到了我们瑶木大人。” 一位女子开口斥责。 那位女子话音方落,周围的妖怪就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们,似乎是避免被其误伤,但还是在偷偷注意着她们的话。 桑宁抬起头,将目光放到了那位说话的侍女扶着的女子身上,也就是她方才撞到的女子, 这位侍女口中的瑶木大人,是一个容貌秀丽,装扮温婉贤淑的女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 她身上穿着的粉衣,同她身后的那几位侍女形制相似,但袖口衣领上的绣花又更为别致典雅,不甚相同。 按照桑宁时隔多年贫乏的知识常识,在妖界,能够被称作大人的又身着精致的侍女服饰的人,应当是什么妖王身边的首席侍女。 看样子来头倒是不小。 不过,她记得以前妖王身边的首席侍女并非叫瑶木,难道也换人了吗? 桑宁在打量那位瑶木大人的同时,那位瑶木大人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瑶木盯着桑宁看了好几眼,才淡漠的收回了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方才的打量也仅仅只是打量而已。 “风姐姐同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像这种不知所谓的小妖怪还敢来冒犯咱们瑶木姐姐,直接打杀了就是。” 瑶木大人身后跟着的另外一位侍女,一副鼻孔朝天,嚣张跋扈的模样。 的确半分未将她们放在眼里。 虽然那副嚣张的模样,看得桑宁想笑,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妖王首席侍女身边跟着的贴身侍女,倒也的确是有几分资本。 “好了,飘儿,依我看,这位姑娘也并非有意,你少说两句。”先前说话青衣侍女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 那飘儿却分毫不知收敛,依旧一脸不满。 “真的非常抱歉,方才我一时不曾注意,撞到了这位姑娘……”桑宁淡淡的看了那位侍女一眼,温声细语地同旁边看似柔柔弱弱的瑶木说道。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竟然莫名的对这位女子有了几分怜惜,虽然知道人家在这里地位比她厉害多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放轻了音量,生怕吓到人家。 然而桑宁话还未说完,那位名唤飘儿的侍女又叫嚣道:“什么姑娘!?你这妖怪懂不懂尊卑规矩,这可是我们大名鼎鼎的瑶木大人。” “飘儿,你这性子可真的是该好好收一收了。” 那位粉衣女子终于柔柔弱弱的开口了,不过是温温柔柔不辨喜怒的一句话,自她口中说出,却别有一番威严。 飘儿赶忙退后,垂着头站在她们身后,半分不敢多言。 “瑶木大人,是我眼拙,没有认出大人身份,方才之事并非有意,这是我的一点赔礼,还望大人赏脸……” 桑宁摸遍浑身,没有找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她干笑两声,悄悄的觎了束玉一眼,束玉无奈的勾起一丝笑意,将一颗硕大的灵石放进了她的手中。 桑宁赶紧将手里的那个灵石递给瑶木大人。 瑶木盯着她手心的灵石看着片刻,她似乎怔忪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快到桑宁也抓不住,不过瞬间她便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说道:“姑娘既然并非有意,便不必如此客气。” 说完冲桑宁笑了笑,转身向前走去,亦没有接她的灵石。 桑宁皱着眉头盯着瑶木大人的背影,她总觉得,这位瑶木大人给了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不过她又十分确信,她的确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容貌的女子。 走出去几步,那位瑶木大人又忽然转过头来,桑宁还未收回目光正对上了她看过来的视线,她看着桑宁轻声问道:“方才还不知这位姑娘尊姓大名?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告知?” “尊姓倒谈不上,我名唤宁木。” “那倒是凑巧呢,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木字,同姑娘当真是缘分,不知姑娘可否有空来妖君府邸做客?” 妖君府邸?妖界什么时候有了妖君了? 一般不是只有妖王出事或者闭关才会选出妖君代管事宜吗? 桑宁满腹疑问,却也不便多问。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她这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她看了束玉一眼,友好的拒绝道:“我此次同……兄长前来是有事要办,办完之后大概就会离开这里怕是没有时间来拜访瑶木大人。” “这样啊。” 瑶木大人思索的了一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片刻后便消失于人群中。 “人都走远了。”束玉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你觉不觉得这位瑶木大人,有几分奇怪?” “或许罢。”束玉模棱两可的回道。 “我倒是第一次见这位瑶木大人,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凌厉风行的大妖呢。” 不远处的小妖怪低声八卦,桑宁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听闻这瑶木大人突然出现,不过才几个月便一跃成为妖君身边的首席侍女,的确是有些不符合传言。” “何止是不符合传言,我看这位瑶木大人倒还是挺讲理的,不像外界所传言的那般心狠手辣,欺上媚下……” …… 两只妖怪一边八卦,一边说着话走远了。 桑宁听了一耳朵,依旧没有听出多少有用的信息,只知道这位瑶木大人是突然出现,又突然一跃成为了妖君身边的一等一的大红人。 “这妖界的人怎么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以前也不像这样啊。 束玉轻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说道:“妖者,怪也。” “帝君,方才他们说的妖君是谁啊?我记得妖界一般不提拔妖君的。” 以前有过妖王妖君同时治理妖界,但由于两者暗生龌龊,权柄分立,引发内乱,以至于后来妖界有言,若非特殊时期,妖君之位空设。 第一百一十八章 寂寥 “妖王自二千年前开始闭关修炼,直至今日都未曾出关,整个妖王宫也被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妖界以妖王为尊,以妖君为长,若妖王闭关过长,便会选出妖君代理事务,如今的妖界由涂乐妖君代为掌管。” 桑宁一愣,她疑惑地看了束玉一眼,又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束玉也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般低声解释道:“妖君是先妖王身边护法的女儿,妖王闭关之时,将她选作妖君,替他管理妖界上下一切事由。” “妖王闭关了?” 她记得以前的妖王可是最是不喜修炼,恨不得日日休闲养老的好,什么时候竟然也对修炼如此如痴如狂了。 竟然还整整二千多年都未曾出关。 束玉看了一眼迷惑的桑宁,忽然补充了一句,“新妖王祝戎在位七千年,至今闭关二千余年。” 桑宁陡然转头看着束玉,惊讶的问道:“你说谁?” “妖王祝戎。” 束玉淡淡的重复了一句,并未询问她为何讶异这种已经人尽皆知的事情。 桑宁却是淡定不起来了,她记得妖王名讳祝余,什么时候变成祝戎了? 不对,祝戎又是何人? 怪不得从无望城开始,妖界的规矩都变了,原来是妖界早已易主的原因吗? “那原来的妖王呢?” “邪神出世,妖王不幸身受重伤,不过短短百年便不幸陨落。” 桑宁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世间灾难,各界都不能幸免,邪神仿佛就是天道的惩罚一般,谁都逃脱不了。 “那如今的妖王是哪来的?” 她怎么没有听说过妖王之前有过属意的继承人。 不仅是没有,应当是说妖王祝余一生无妻无子。 若他不幸陨落,恐怕妖界之中会推出新的妖王,就是不知这位新的妖王到底是何人。 反正她以前是从未在六界之中听闻祝戎这个名字。 “现任妖王是前妖王流落民间的孩子,当初妖王身受重伤,却多撑了百年,为他肃清妖界,扶持他直到封顶妖王之位,才堪堪咽下最后一口气。” “妖王的孩子?!” 束玉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这是妖王对外界所言,至于是真是假,本君也不太清楚,恐怕真正知道背后真相的只有两位妖王自己。” “不过,妖界之事皆由妖王做主,妖王说是那么他是与不是也不那么重要,反正他终究是妖王所选中的下一任继承人。” 桑宁惊讶过后倒也赞同束玉这个说法,六界之中各有其统领者,掌管一切事宜。 妖王是妖界之主,无论如今这位妖王,到底同先妖王有没有关系,他都是先妖王千挑万选选中的人,外人倒也的确无权置喙。 桑宁大致问了一下情况,也就不再多言。 随后束玉带她去了一家客栈,在那里租了两间房,还特意吩咐掌柜的说要在那里多住些时日。 他悠哉悠哉的仿佛不像是要前来办事的样子,反而像是在游玩。 桑宁不解其意,但也不曾多问。 是夜。 桑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间无情,几千年以后,无论是天界还是婆娑海亦或者是妖界,都与从前有了太多的不同。 她默默的打了个哈欠。 又有几分疲倦了。 也不知为何,明明她的灵力在不断往上涨,修为也在日益提升,她的精神应该是越来越好才对,可近来却总是越发的累倦。 思绪放空,不过片刻桑宁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上的月光透过白色的窗纱,落满一地的霜,有人踏着夜色的雪缓缓而至。 他悄无声息的到了桑宁的床边,然后缓慢的坐下,就这么偏头盯着桑宁沉睡的侧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从有人进来的那一刻,桑宁放在被子下的手就一点点的握紧了。 她平静的沉睡着,八风不动。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人竟然三更半夜跑到她的房间来,看她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然而随着来人的靠近,她竟然无端嗅到了几丝清泠雪意。 桑宁不敢置信的再次吸了吸鼻子。 那如雪似霜的寒香越发的浓郁了几分。 桑宁有几分恼怒的睁开了双眸,刚想开口讽刺他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她屋子里干什么? 就正对上束玉垂眸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月色太过于清冷,她竟然从束玉见她醒来措不及防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莫名的寂寥悲凉。 话到了嘴边,她又赶忙转了一个弯,故作方才惊醒的模样,惊讶的看了束玉一眼,若无其事的问道:“帝君大半夜的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束玉完全忽略了她这句话,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时之间桑宁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得无所适从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良久,桑宁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忍不住伸出手推了推他的手臂,试探性的又叫了一声,“帝君?” “嗯……”束玉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低低地应了她一声。 他漫不经心的收回了盯着她的目光,随意的问道:“最近可有觉得疲倦?” 桑宁迷茫的摇了摇头,“感觉还好,偶尔有些累,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到处奔波跑累了吧。” “我知道了。” 桑宁眨了眨眼,他知道什么呢?能不能告诉她? 束玉见她好奇的目光,笑着说道:“本君住客栈是给后面那群尾巴看的,你不会今晚上真打算睡觉吧?” “那肯定不会呀,我就随便躺一躺,帝君你来了,我着这不是马上就起来了吗?” “嗯,走吧。” 桑宁一咕溜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好啊。” “你就不问是什么事?” “既然是帝君要办的事,我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什么时候如此有觉悟了。” 顶着深夜的凉风,桑宁又狠狠的打了一个哈欠,她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那是帝君你眼神不好,我一向很有觉悟的。” “如此说来倒成了我的错了?” 桑宁默默的闭上了嘴,不接他的话。 虽然她是那个意思,但是说出来和不说出来的差别还是比较大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深夜拜访 她看着前方高大肃穆的妖宫,侧头看着束玉说道:“咱们这是要深夜拜访吗?” 风将他白色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他缓慢地回了一句,“算是吧。” 桑宁漫不经心地搅着自己胸前的长发,以申山九脉和妖界的关系,束玉又作为帝君,大可以直接登门拜访,干嘛非要等到晚上偷偷前来? 透过树叶的缝隙,远远便见妖宫周围灯火通明,身穿盔甲的侍卫,拿着锋利的武器来来往往将整个妖宫守得水泄不通。 “这么大的阵仗……”桑宁低声嘀咕了一句。 束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桑宁的惊讶还未出声,一晃眼之间,她们竟然到了一处长长的走廊。 静谧的走廊上,每隔百米都点上了一盏灯,油灯将她们的影子印到了走廊的墙上,相依相偎,缠绵不分。 桑宁看着眼前有几分熟悉的地方,微微眯了眯一眼。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重兵把守?都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桑宁压低声音略带调侃的说道:“帝君这不会是要带我来干什么坏的勾当吧?” “本君要说是,你怕吗?” 桑宁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满脸兴味,“说出来帝君你可能不信,我最擅长的就是干坏事了,要说干什么坏的勾当,那对我来说可是信手拈来。” “谁说本君不信。” 束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桑宁扯了扯她的袖子,故作天真,“那帝君还不赶紧行动?” “本君这不是带你进来了吗?难道这不算是行动?” “也是哦。” “其实,我觉得以帝君你的身份大可以直接登门拜访,你若提出来,想必妖君应该不会拒绝的。” “是不会明着拒绝,但妖君想必也不会直接答应,多方周旋,自是麻烦无比。” 束玉顿了一下,他瞥了无知无觉的桑宁一眼,轻若无声的说道:“而且,东西就在妖王宫,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需得速战速决。” 桑宁皱着眉头思索。 东西? 束玉此时特意前来妖界,就是为了拿那样东西吗? 什么东西放在妖王宫?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拿,得偷偷去呢? 妖界至宝? 桑宁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多想。 进了妖宫之后,束玉就一直抓着桑宁的手不曾松开,桑宁稍后他一步,视线在她被握着的手上停留了许久,随后不动声色的往后抽了抽手指。 但却分毫未动,束玉温温凉凉的手掌依旧完完整整的将她的手全部给包在指间,感觉不出多少力道,但确是无法轻易挣脱开。 桑宁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束玉自然又闲适,不带一点僵硬的背影,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挣扎。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妖宫之内有没有另外安排什么其他的机关暗器。 有一个免费的保护神在这,不用白不用。 不就拉拉小手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想她从前身为紫幽神女,什么世面没有见过。 可惜的是,一路上风平浪静,别说机关暗器了,就是连一只蚊子都没有遇到,这一路静的可怕,也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桑宁再次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有些失望?”束玉戏谑地说了一声。 即便身处他人的地盘,他也依旧优雅平静的如同闲庭散步,丝毫未见……做贼心虚。 桑宁撇了撇嘴,“我还以为这里面会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呢,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有。” “妖王妖君妖力高深,这些年积攒的威望足以让整个妖界上下臣服于他们,自然也没有谁会不要命的无端进入妖君不许踏入的地方。” 她们穿过好几道走廊,才到了一处宫殿之外,这处宫殿地处整个妖宫的中央,华丽辉煌。 桑宁知道这就是历代妖王所居住的宫殿,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处灯火暗淡的宫殿,明明还是与从前一样的模样,雄浑又壮丽,如今却多了些沉沉的压抑,仿佛代表着这里主人的心境。 暮气沉沉,垂死之人。 妖王不是在闭关修炼吗?他的妖气不该是如此的。 她同束玉对视了一眼,束玉也明了了她的想法,向她微微摇了摇头。 “这六界之中处处都是秘密呢。”桑宁懒洋洋的感慨。 束玉轻笑了一声,“有生灵的地方都会有秘密。” “帝君,我们现在就进去吗?” “嗯。” “那这处的结界怎么办?若是直接闯入恐怕会惊动妖君吧?” 束玉看了她一眼,随意的结了一个法印,一阵风声忽起,那处结界竟然无端破出了一块人形高的大洞。 束玉拉着她踏入了那片结界之内的妖殿,随着她们进入里面,束玉方才破开的大洞又随即愈合,结界依旧完好无损,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桑宁回头仔细的盯着刚才她们进来的地方看了片刻,而后一脸震惊的指着束玉结结巴巴说道:“这种无声踏入她人结界的法术,不是,不是早就已经失传了吗?!” 她以前看到这种法术记载的时候,还特别感兴趣的去试了试,最终还是不曾找到方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束玉随意的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确是失传已久,不过本君后来又突然堪破了其中道理,所以就顺带学了一下。” “……” 顺带学了一下。 申山狐族的白芨帝君,有时候说起话来,的确是能让人吐血三升的。 桑宁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幽幽的说道:“帝君,你可是真厉害!” “多谢夸奖。” 等她之后也去好好研究研究,她就不信,她们同为神,束玉就能学会悟透的东西,她还能学不会? 整个妖殿寂静无比,但桑宁却能够感知到里面妖王的沉闷气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一缕不易察觉的极为熟悉的灵气。 有什么东西深入她的心底,正在一步一步的招引她往前走去。 桑宁不受控制的向前迈出了步伐,前方一定与她息息相关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章 劫数 束玉偏头看了一眼似乎被控制的桑宁,他握紧她的手,忽然用了几分力道,将她一把给拉了回来。 桑宁整个人一片恍惚,就这么顺着束玉的力道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她鼻尖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 她被撞得轻呼了一声,眼里不期然的噙上了泪花。 桑宁睁大眼睛,漂亮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雾雾皑皑的水汽。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抬头委屈地看着束玉一眼,不满地嘟哝道:“你就不能轻点吗?疼死我了。” 束玉握着她的手一动,他垂眸盯着桑宁委屈娇弱的神情,喉结动了动,他忽然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往后微微仰了仰头,离桑宁远了几分。 桑宁一看他的动作,更加生气了。 不是他自己用力拉她,才让她扑到他身上的吗? 现在倒还反过来嫌弃起她来了。 桑宁挣脱了他的手,捂着鼻子站到了一边嗡声嗡气的说道:“咱们进去看看吧。” 说完也不待他回应,就先一步的往妖殿里面走去。 不过这次她倒是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她倒是要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对她内心有着如此莫名的吸引。 差一点都着了里面的道了。 桑宁勾起唇角,对这位传说中的妖王祝戎又多了几分额外的兴致。 她的摄魂术虽说不至于修炼得出神入化,但也算得上是上天入地,少有人及,自然对于这种控制人心神的东西就会更多几分警惕。 这个世界上能迷惑她的东西,可不多。 可是这里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邪门的很,她越往里面靠近,就越深感不适,无端生起了的烦闷。 “本君是看你似乎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神,才出手的,我并非……” 束玉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不着痕迹地看着桑宁说道。 “多谢帝君。” 桑宁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往妖殿深处走去,可说出了那句话又立马后悔了。 桑宁不自觉的咬了咬唇,她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真的被里面的东西给蛊惑了心神? 一只略带凉意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桑宁听到束玉在她耳边轻语,“别生气了,这里面有些异常,咱们还是走在一起的比较好。” 他的手指不动声色的下移,而后缓缓地与她手指紧扣,见桑宁并未推开他,束玉的嘴角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道道大门在她们面前无声的打开,仿若是在邀请。 桑宁蹙了蹙眉。 她低声开口,“帝君这里面……” 话音还未落,忽然一股巨大的妖力向她袭来,连带着卷起了她往大门里边飞去。 束玉忽然转身,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动作轻柔利落的将她抱进了怀里,随后对着里面出手相击。 磅礴的妖力对上束玉如雪的神力,似乎有几分不敌,妖力渐渐退去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桑宁从束玉怀里探出脑袋,若有所思的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妖殿里端。 “别怕,有本君在。” 桑宁诧异的抬头看着束玉一眼,这话怎么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性子。 不过她现在心底烦躁的很,一时也不想多想,她将全部的灵力用来压抑住心里的那股躁,只轻轻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再次踏过几道宫门,她们忽然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这里雾气连连,丝丝缕缕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桃花香在雾气蒙蒙的世界里萦绕。 桑宁的那股子烦闷忽然就这么消失了,她忽然变得神清气爽,只觉浑身分外有劲,就连连日来的奔波疲累似乎都消失了。 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转头看着她身旁的束玉问道“帝君可有闻出什么?” 束玉摇了摇头,“不曾,你闻到了什么?” “桃花香,一阵又一阵的,若有似无的桃花香。” 而且,这里的桃花香…… 极其像桃夭身上的味道。 不过这句话桑宁只在心里念叨了一下,并未说出来。 难不成,桃夭没有呆在云境八荒,竟然在这里吗? 束玉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一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忽然之间,这片雾气蒙蒙的天地突然开始飘来零零星星的桃花瓣。 不过片刻,越来越多的桃花向她们飞来,又在她们身旁纷纷扬扬的落下,如同落了一场粉色的雪。 桑宁不禁伸出了手,桃花轻柔的落在她的手心,不过一会儿,便落了满捧的桃花。 桑宁动了动唇,在心底无声的问道:“桃夭,是你吗?” 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而周围飘扬的桃花却仿佛感受到桑宁的疑问一般,倏忽间,化作一缕淡若云烟的桃粉灵力猛的向桑宁的眉心飘来。 那是一股极纯的灵力,是属于桃夭身上唯有的本命灵气。 “桑宁?” 束玉手里捏起的法印还未曾落下,她就反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帝君,不若我们看看到底有什么因果罢?” 她也很想知道,桃夭的一缕本命灵力怎么会落在这里? 落在现任妖王的妖宫之中? “也好。” 束玉似乎也知那股灵力对她们并无恶意,反而还多了几分莫名的友好和欣喜,他自然的收回了手,任由那股飘忽的桃粉轻柔地钻进了桑宁的眉心。 那股灵力进入桑宁的眉心,她握着他的手,他们一起被带入了一段遥远的记忆之中。 当记忆的第一个片段停留在云境八荒的时候,桑宁的神色怔忪了一瞬。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云境八荒了。 如今顺着桃夭的记忆,再去看当年的云境八荒,似乎还是同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里依旧草木葳蕤,灵力充沛。 跳脱活泼的精怪无忧无虑的住在那里,除了熟悉的面孔,还多了许多她以前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那大约都是新生的精怪吧。 桑宁抿着唇浅笑,真好啊,云境八荒一切都没有变,扶桑若是知道一定也会甚为欣慰的。 束玉偏头一瞬不瞬的看着桑宁,看到她嘴角的笑,他的凤眸中也不知不觉的含上了笑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劫数二 云境八荒一片岁月静好,在她献祭之后,桃夭就全全掌管了云境八荒的一切事由,如今都已经云境八荒人人尊敬的长老了。 虽然那里面什么都没发生,但桑宁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盯着里面的一切,她无比的贪恋那里的安宁与祥和。 云境八荒是她生长的地方,那里有守护她生命的人,陪伴她成长的人,也有她与藤萝一脉祖祖辈辈所守护着的六界精怪。 不知为何,她的视线竟然有了片刻的模糊,桑宁用力的咬了咬唇,将眼底莫名的水汽逼了回去。 若是能永生永世都能待在云境八荒,若是一切坏的事情都不曾发生那该有多好。 束玉默不作声的看着桑宁的神情,他的手指在忽然在她的手心轻轻的勾了勾,也打乱了桑宁的黯然神失。 手心微痒,她恍然间的回过神,懵懂的转头看着束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束玉无辜的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回道,仿佛刚才的动作并不是她所做的一般。 桑宁皱了皱眉,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没有什么,那他叫她干什么? “长老,可是有什么事?”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粗声粗气对着桃夭问道,看起来五大三粗,但语气倒是分外恭敬。 桑宁仔细的看了他好几眼,才确定那位魁梧的青年男子竟然是小琅。 小琅是一只狼妖,父母皆亡,很小的时候就被扶桑带回了云境八荒。 狼妖在妖族一向是妖力强盛的代表,可他的修为进度却极慢,心性也不够成熟,有时沉默,有时又跳脱,修炼了整整几百年,还宛若一个稚子孩童,难以幻化人形。 这个速度慢的都可以堪比她们藤萝一脉的早期了,就连当年的桑宁都甚为砸舌。 要不是小琅的的确确是一只血脉纯正狼妖,骨子里也没有任何藤萝一脉的灵力,她都差点要怀疑他能是她们藤萝一脉的先辈流落在外的血脉了。 为此,扶桑也是颇为忧心,可又始终找不出他修为进度、心性成长都如此缓慢的原因,无奈之下也只能让他自己慢慢的修炼。 反正整个云境八荒的精怪修为都不高,也最是爱玩爱闹,大家谁也不嫌弃谁。 大约是小琅修为太过奇怪,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他这件事,皆反过来安慰他,生怕他想不开。 桑宁惊讶地看着他,实在难以想象,当年那个都还无法维持人形的小狼妖竟然长成了如今这般英武的模样。 桃夭一身粉衣光华高贵,她本来是背对着小琅而站的,在听到小琅的声音才缓缓的转过身来,对着他轻声说道:“前些日子我观星宿,为自己演算了一番,发现我的劫数将至,大约是因为自身无法堪破自身,所以始终算不出具体的劫数到底是为何。” 桑宁一愣,以前,云境八荒精怪们的劫数都是由扶桑来算,而后护他们度过劫数继续修炼,没想到如今桃夭也学会了占卜推算。 按年岁来算,桃夭比她还大一些,的确是到了历劫之时了。 桃夭站在狼妖面前平静无波的继续说道:“我思来想去,为了避免劫数突然而至,而我一时又无暇顾及云境八荒,所以暂且想将云境八荒,交给你代为掌管。” “长老,这怎么能行!”小琅吓的后退了一步,他六神无主的说道,脸上都是不加掩饰的惊慌,倒和他这魁梧的身形不甚相符。 果然,即便化作人形,魁梧又高大,小琅的胆子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大多少。 “小琅。你如今的修为在整个云境八荒也仅次于我之下了,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再说了,等我历劫归来,你再将这些事由交还于我便是。” 桃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锤定音就将此事定了下来。 小琅动了动唇,看着桃夭抬头望着天空,面色平静,眼神淡漠,小琅看着她呐呐的问道:“桃夭长老,你的劫数会很难吗?” “都还未曾经历呢,我也不知道我的劫数是什么,哪知道它难不难。” 桃夭无所谓的笑了笑。 她转头看到小琅担忧的神色,桃夭又再次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反正不管劫数难不难,我都一定会回来的,这里还有你们,还有整个云境八荒,还有是桑宁,我定不会死于这场劫数的。” 桃夭忽然摸了摸胸口,不知是摸到了什么,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语气笃定。 桑宁疑惑的看着桃夭的动作,什么叫那里还有她? 二千多年前,她应该还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无知亦无觉,桃夭那时怎么就那么确定,她一定还会再次归来。 桑宁眨了眨眼,遮住了眼底莫名的思索。 “那长老一定要小心,桃夭长老,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管理云境八荒的,我们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嗯,放心。” “小琅,若我真的没能回来,以后云境八荒要是有什么你无法决断或者处理的事情,你便去寻白芨帝君罢,他会帮你们的。”桃夭在离开之时还是忍不住对着小琅嘱托了一句。 束玉…… 桑宁侧头看了一眼束玉,他没有回头,她又偷偷的收回了目光。 云境八荒的记忆到了这里也就没了,桃夭离开云境八荒独身一人历天劫,也是为了避免劫雷影响云境八荒。 桑宁紧张着看着桃夭在天雷中鲜血淋漓却又顽强不屈的抵抗,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阿宁,等以后我若是遇到天劫,你就用你的神力去替我挡一挡,遇上你的神力,说不定那天雷都会被吓得消失不见,不敢劈我了……” 桃夭嘻嘻哈哈的话音仿若还在耳畔,她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这你放心,我定不会让劫雷伤你分毫。” 当年的紫幽神女张扬肆意,自以为天地之间,她想要做的事一定会成功。 “桑宁……”束玉轻轻的叫了她一声,她才恍然间反应过来她多半掐到他的手了。 她干巴巴的扯了一下嘴角,松了松手,“帝君,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情劫 束玉反倒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都过去了,桑宁。” “嗯!” 她并未听闻云境八荒的桃夭长老有出什么事,也就是说桃夭现在应该还是好好的。 本来她重生回来,是应该立马去看桃夭的。 可因为种种复杂情绪,她不敢回到云境八荒,说近乡情怯也是,说害怕那里无孔不在的回忆也是。 她懦弱了,就开始逃避,宁愿不去想,不去看。 现在她却疯狂的想要回去看看,看看桃夭如何了,那些小精怪怎么样了。 记忆流逝,天劫之后。 桃夭受了重伤,落入人间化为南山上一只普通的桃树妖。 见桃夭在劫雷中活了下来,桑宁才慢慢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 可记忆不断变幻,桑宁看着桃夭纯净如一张白纸无忧无虑的待在南山,既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似乎也忘记了她本来的名字,忘记了她其实是云境八荒的长老,而非一只普普通通的桃树妖。 她自称阿桃,修炼百年而成妖,无父无母,无亲无友。 桑宁忽然意识到,桃夭的劫数远远没完。 “这是……” “随着法力修为的提升也就意味着遇到了天劫会变得越来越厉害,不再如同她们只是普通精怪一样能够被占卜演算所推测。” 束玉看着回忆,淡淡的说道。 他顿了一下,“其实方才的劫雷只是劫雷而已,真正的天劫现在才开始,她如今正处于劫数之中。” 桑宁抿了抿唇,刚松下来的心又再次的提了起来。 虽然知道桃夭的天劫,多半平安顺利的度过了,可她后面再来看这些记忆,依旧让人胆战心惊。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桃夭在南山脚下救了一个人,桑宁惊讶的看着那张脸。,现桃夭所救的那个人,不对,应该是桃夭所救的那只妖,竟然同她与桃夭有过一面之缘。 若桃夭当时不是正处于劫数之中,没有了原本的记忆和法力,她想她也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那只妖怪,是同她们有过些许因缘的。 毕竟这是第一个除了她与扶桑之外能够得到桃夭的桃花枝的人。 起因于当初她同桃夭在妖界游玩,正好遇到一群妖怪正在合伙欺负一只弱弱的妖怪,被欺负的那只妖怪是一只白色的孔雀。 她们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群妖怪嘲讽他,说妖怪也是分高低贵贱,像他那种变异的白孔雀根本不配当他们孔雀一族。 那时候桃夭还颇为惊奇的问她,“原来世上竟然还会有白色的孔雀,要不咱们去帮帮他,到时候让他化一个原形给我们看看。” 其实无论他是不是稀有的白孔雀,依照桃夭嫉恶如仇的性子,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的。 她说完就不由分说便上去将那群妖怪打得鼻青脸肿,救了被众人欺负的那只白孔雀。 在桑宁和桃夭的一通威胁之下,那群欺负人的妖怪被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桑宁之所以这么多年还能记住这样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可能多半是得利于那只被欺负的小少年,容貌分外妖娆美丽。 桑宁自诩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天上的折柳仙君温雅清俊,申山九脉的白芨帝君风华绝代,而这位少年在容色之上却也是不输他们多少。 虽然年纪稚嫩,尘埃满身,但假以时日,等他成长成年,想必也又会是一个招蜂引蝶的祸水。 看着地上少年可怜兮兮的模样,桃夭甚至还难得大发慈悲的送了他一只桃花。 桑宁惊讶的看了一眼桃夭怜惜泛滥的模样。 要知道桃夭最是爱护自己那一身繁茂花骨朵,平时除了她,其她人要是敢随意上前碰到了她的花,她是必定要将其人好好教训一顿。 整个云境八荒都知道桃夭的规矩,渐渐的,也就没人敢随意动桃夭的本体了。 桑宁还清楚的记得她曾戏谑的调侃,“桃夭,你定是看到人家长得好看,才如此舍得,拿出自己的一枝桃花来哄人开心。” “这不是桑宁你说的嘛,世间美色,皆需珍而重之才,才不负其风姿。” 桃夭不但不知羞,还反而理直气壮的回了她一句。 桑宁无言以对,终不再说话。 谁让那句话的确是她说的呢。 而且那位孔雀少年的确长相貌美,见桃夭十分有兴致的上去逗他,她当时十分怀疑要不是他是妖界之人,桃夭说不定都能直接将人拐到云境八荒去。 桑宁盯着桃夭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所救回来的那只已经长成青年男子的白孔雀,以及他身上所穿的那一身被血给浸染,看起来分外破旧但依然十分昂贵的衣裳。 而后的日子,桃夭依旧细心的照料这个她救回来的不知是何人的妖怪。 男子醒来之后,既未曾提起自己来自哪里,也未曾告辞离开。 就这样,桃夭和那只白孔雀,孤男寡女一起在南山待了许久。 时光流逝,南山的日子就如同与世隔绝一般,平静又悠闲。 而那只白孔雀和桃夭的关系也越发的亲密了起来,她看着那男子自然而然的蹲了下来,将桃夭背在背上,缓缓的行于山间小路。 桑宁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分外大胆的想法。 桑宁蓦然回头看着束玉说道:“帝君,他不会就是现任妖王祝戎吧?” 束玉漫不经心的看着回忆里面的场景,在桑宁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他竟然真的就是妖王祝戎?前任妖王流落在民间的孩子!?” 她竟然一时忘记了,前任妖王的本体也是孔雀,所以,祝戎真的是前任妖王的孩子。 束玉忽然笑了一下,他撇了她一眼,“那么惊讶干什么?” “有些奇特……”桑宁干笑两声,这何止是有些奇特,这缘分简直是无与伦比了。 她到当真,不曾想到桃妖所历的这场天劫,竟然会是一场情劫。 前面似乎就和所有话本子里的故事一样,桃夭救了妖王祝戎,祝戎留在南山陪着桃夭。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她们在南山之上相依相伴,自然也便慢慢相知相许,最后以天地为证,以日月为鉴,结为夫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妖后 当然,故事的尽头从来不止于这里,而是更遥远的未来。 妖王祝戎刻意隐瞒身份,所以桃夭并不知道,他其实并不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孔雀妖,而是妖界的一界之主。 当然,祝戎也并不知道,桃夭其实也不只是南山天生地长的桃树妖,而是云境八荒的长老,是年少曾救过他的那位仙子。 既然是情劫,从来都不是让你与所爱之人之相知相许,白头偕老的。 而是去承受人世间的情爱所带来的怨憎悔,爱别离,求不得。 祝戎身为妖界之王,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南山,也不可能如桃夭记忆里的那般,像天底下所有女子的夫君一般,日日相依相伴。 那时候的妖界,还远远不如现在这般固若金汤、规矩严明。 因为前任妖王散漫随性的个性,以及他一生无妻无子,不少大妖早就对妖王之位垂涎已久,可偏偏妖王陨落之前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了一只孔雀妖,还称作是他流落在外的孩子。 不管这个孩子是真是假众人自然是不会真心高兴的。 毕竟他们等那一刻等了那么久,有一天突然告诉他们,以前做的都是无用功,大约的确没几个妖能接受的了。 虽然前任妖王支撑百年,勉强将妖界打理的还算和平安稳才撒手人寰,可有些东西长期植根于妖界,并不是短短百年就可以将那些暗中势力清理完全的。 妖界还残留了许多暗地里觊觎妖王之位的势力。 而当初前任妖王所信任的左护法,也一样心怀叵测。 妖王自以为他是追随他的亲信,所以陨落之前将他提为辅佐之臣,本是想要让他辅助自己亏欠良多的孩子成为一位优秀的妖王。 但左护法心思不纯,觉得祝戎一个半路冒出来的血脉不正之人,如何不配当妖界一界之主。 然而,所有的事情又不能明着来,所以那位左护法并想出来了一个两全之策。 他自以为祝戎没见过什么世面,若他听话,让他坐在妖王之位上当一个傀儡妖王也不是不可。 这样,他不仅可以权倾妖界,还可以保留自己忠主爱君的完美形象。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他将自己的女儿放到妖王祝戎面前,以长辈之名、辅佐之意,要求祝戎娶了他的女儿为妖后。 等她女儿诞下新一任妖界继承人,他便可借机对祝融动手了。 那时候祝戎羽翼未丰,不好明着拒绝,只能暗地里与其周旋。 他派人偷偷在南山保护着桃夭,本想等妖界一切事宜结束之后,再带桃夭回妖界,好好安顿。 可惜,未过多久,左护法以及她的女儿就发现了桃夭的存在。 左护法的女儿本想暗地里打杀了桃夭,却被左护法出手阻拦。 左护法心思深沉,并未趁机向祝戎发难,也未向桃一样发难,反而装作一副十分忠君爱主的模样,大张旗鼓的将桃夭带回了妖界。 桃夭失去了记忆,只以为自己是一只普通的桃树妖,而现在陡然之间知道她所救的夫君竟然是妖界一界之主。 身份地位之悬殊,即便是向来洒脱的桃夭也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而那位左护法又趁机示好,桃夭便真心实意的以为他的一番苦心的的确确是为了祝戎好。 她就这么随着左护法带来的人一同去了妖界妖宫。 “臣想着,虽然这位桃树妖身份低微了一点,但既然妖王喜欢。还是将她留在妖宫侍奉王上,也免得王上总往外面跑,耽搁了正事可就不好了。” 左护法站在妖王祝戎面前,一番肺腑之言,分外善解人意。 若是不站在旁人的角度,看见他私底下如此丑恶的面貌,桑宁觉得若是当年的她,说不定都会信了这位左护法是一位忠君爱主之臣。 但祝戎始终不相信他,他一直分外警惕,但又害怕因为自己的过于在意,而将桃夭暴露于危险之中。 所以便分外冷淡的说道:“左护法也说了,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桃树妖而已,何必劳动护法大驾亲自迎回她。” “好歹也是王上你碰过的人,随意扔在外面也不成样子,王上若是不喜欢,让她好吃好喝的待在妖宫也是一番恩赐。” “随便护法吧。” 见左护法还停留在原地,并未离开,祝戎斜斜的看了他一眼,“不知左护法还有何事?” “臣的确有一事要启奏。” “护法请讲。” “臣的女儿年纪也不小了,王上你看什么时候迎娶妖后?” “本王对嫁娶之事不甚熟悉,不若便交给护法全全着手。” “谢王上,臣告退。” …… 妖宫的日子寂寞无聊,不知为何,桃夭回妖宫之后祝戎一次都没有去看她,桃夭心底没有底,她只好自己去找祝戎,可祝戎不是在忙就是不见,她闯不进去也只好就此作罢。 桑宁在心底默默的将祝戎划为狗男人一列,狠狠的骂了一顿。 还没那个实力,能不能不要去随便招惹人。 在那段孤寂的日子,桃夭只认识了一个稍微熟悉的妖,那就是妖王的妹妹,右护法的女儿,涂乐。 桑宁看在桃夭记忆里那个极其熟悉的兔子妖,莫名觉得缘分像一个圈,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 她捅了捅束玉的胳膊,“这个涂乐不会就是现在的妖君吧?” “她就是现任妖君。” 束玉肯定的说道,面色平静,眼底不见波澜。 “所以咱们在刚进妖界的时候,你就知道那只兔子妖是涂乐妖君?那她竟然没有认出你是谁?”桑宁后知后觉的转头盯着他看。 若是涂乐妖君知道,束玉是申山九脉的白芨帝君,恐怕是不会说那种什么小白脸的话。 “本君多年不出深山,涂乐妖君年纪不大,不认识本君也在常理之中。” “行吧。” 涂乐天真活泼,也颇爱玩闹,未过多久就与桃夭打成了一片,成为了亲密玩伴。 有了涂乐相伴,桃夭的心情才慢慢的好了起来,涂乐一直告诉桃夭,她哥哥是妖王,有许多事情要忙,暂时不能来看她,要她再等等。 “等后面一切事了,哥哥定会昭告整个妖界,娶桃夭姐姐为妖后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灭妖谷 桃夭就这样在妖宫待了几个月,有一日,整个妖宫上下的妖怪突然开始欢天喜地的布置喜房。 桃夭在整个妖宫无亲无故,加上涂乐对于此事一直含含糊糊,不曾解释清楚。 初时,她还以为这一切都是祝戎意思,因为他之前说过后面会补给她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婚。 桃夭心底欣喜,那时心性单纯也没有什么心眼,自然便将一切表现了出来。 一众妖怪碍于左护法的女儿,不敢上前提醒,而守护法的女儿自然也乐得看笑话。 最后的结果便是,无人告诉桃夭妖王所要迎娶的妖后另有其人。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沉浸在自己虚幻的梦境之中。 桑宁紧皱着眉头看着记忆里的一切,要不是这些是虚幻的记忆,她都恨不得冲进去,直接将那群欺负桃夭的人给狠狠的揍一顿。 欺负人竟敢欺负到她们云境八荒头上来了。 直到大婚前夕,桃夭这里依旧什么婚事相关的东西都没有,她虽然因为没有了记忆天真单纯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还看不出任何苗头。 “途乐,祝戎所要娶的妖后是别人不是我吧。” 她平静的看着涂乐,话语却十分笃定。 “桃夭姐姐……对不起,我……” “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 桃夭轻轻的笑了一下,眼底有着桑宁从未见过的仓皇与无措。 即使失去记忆和法力,但骨子里的天性依旧未变,桃夭从来骄傲,也不屑于做那等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女子。 曾经他们惺惺相惜,也勉强算作两情相悦,现在就算没有了情意,她也不愿意闹得太僵,显得自己太过歇斯底里。 得知一切之后,桃夭便打算离开妖宫,继续回到她的南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桃树妖便好。 至于与妖王祝戎相知相许的那一段情分,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可惜桃夭还未离去,就被祝戎吩咐人给带回的妖宫,甚至还命人对其严加看管,不许踏出宫殿一步。 有时候,爱这种东西,即便是刻意隐瞒,也总是会从眼神里无端的泄露出几分。 左护法的女儿对于桃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情敌本就心存敌意。 而偏偏祝戎又在新婚之夜,离她而去,甚至亲自带人追回了想要偷跑出去的桃夭。 祝戎大发雷霆,将其关在宫殿中,不许桃夭出去,也不许任何人前往探望。 看似是震怒,实则却是刻意保护。 妖后几次三番想要去见桃夭一面,都被祝戎守在宫殿之外的层层护卫给拦了下来。 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其实不看下去,桑宁多半也猜到了是什么。 妖后因为妖王对桃夭这个半路冒出来的普通妖怪的特别青睐,心底嫉妒扭曲,多次暗中下手,想要对其除之而后快。 然而却因祝戎看得极紧而次次不得逞,加之妖王对她冷淡无比,妖后也就越发的变本加厉起来,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到了桃夭一个人身上。 终于被她逮住了一个机会,妖后以自身安危陷害桃夭,左护法联合众臣施压,而桃夭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清白的,祝戎只能暂且将桃夭关进了大牢。 祝戎暗中的谋划马上将要施行,他以为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解决掉左护法和那一群暗中觊觎他妖王之位的势力,而后便可将桃夭带出牢房,同她说清这一切事由。 可惜,事发当晚,左护法等人死于妖王殿下之手,绝望之际,左护法的女儿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救她的父亲,而是前往牢房将桃夭带去了灭妖谷。 灭妖谷是妖界惩罚大奸大恶之徒的地方,一旦掉落里面,必会被里面戾气所吞噬殆尽,魂飞魄散,不负往生。 无论是妖力多么高强的妖怪都无法完整的从里面走出来,更何况当初妖力分外普通的桃夭。 “你干什么,放开她!” 妖王祝戎得知消息赶来之后,左护法的女儿和桃夭已经到了灭妖谷的边缘,他惊慌地看着脸颊被灭妖谷的戾气所划伤的桃夭。 “祝戎,亏我父亲一心辅佐于你,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你父亲到底是真心辅佐于本王,还是别有用心,恐怕你不会不清楚吧?” “是又如何?我父亲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兢兢业业的守护着个妖界,他想当妖王,难道有错吗?” “你不是喜欢她吗?祝戎,你既然杀了我父亲就别怪我不客气,今日我就算是死,也要带上她,想来有你心爱的人替我陪葬,我一定会含笑九泉的哈哈哈哈哈……” “你想要什么?放开她,本王可以给你。” “王上果然是低贱,和你喜欢的人一样,都是低贱的贱人,王上想要救她是吗?若王上愿意为我陪葬,为我们家陪葬,那我就大发慈悲放了她。” 她说着扔给了祝戎一把斩妖戟。 后面记忆被一片血色所遮挡,桑宁看不清那里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桃夭悲戚又忧伤的声音,“祝戎,过去经年,如镜中花水中月,本就是梦一场,你不必为我而死,我也不想再留在妖界,我们就一别两宽,两两相忘罢。” “我不过是南山的一只普通妖怪,本是随水漂流的浮萍,无根亦无依,配不上你,也帮不上你,这就当作我最后做的一件好事吧。” “我一个人在南山活了许多年,太过孤寂,谢谢你曾经的陪伴,我很开心,你要好好活着。” 以后,你继续做高高在上的妖王,不必被人所牵制,也不必活得像一个傀儡,事事违心而为。 你可以成为你任何想要成为的样子,也可以将成为你想要的模样,而我,无亲无故,生与死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而后桑宁只看到浑身是血的祝戎跌跌撞撞地追上前去想要拉住掉落灭妖谷的桃夭,却只扯碎了她一片衣角。 在逆风之中,桃夭带着左护法的女儿一起跌落灭妖谷,不过转瞬之间,便消失在迷雾之间。 妖王祝戎却像疯了一样,不顾任何人的阻拦也随之跳进了灭妖谷 一片桃花纷飞,记忆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过去许久,桑宁才从方才的信息中回过神,她紧抿着唇,看了束玉一眼,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魔 桑宁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同束玉说什么,忽然一道人影带起一阵风从里面扑了出来,不待桑宁反应,那道人影就一把将桑宁抱进了怀里。 她被他带得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随着他的出来,整个灯光暗淡的大殿像被点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呼啦啦的一下子全都亮了起来。 强烈的灯火刺的桑宁微微眯了眯,她一边抬起手挡在眉头之上遮住了过于强烈的灯光,一边挣扎着想要推开这个紧抱着她的人影。 然而,紧抱着她的人却分毫未动,那人依旧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他嘴里还在缓慢的念叨着,“阿桃,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愿意回来了,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好……” 虽然目光被灯光刺得晕眩,一下子看不太清来者何人,但听来人如此说,桑宁便立马猜到了他是何人。 妖王,祝戎。 “……” 桑宁划过满脑袋的黑线,这种认错人的戏码竟然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还是将她认成了桃夭。 依她来看,桃夭历劫的时候,恐怕不仅记忆和法力受了影响,就连眼光也受到了影响。 妖王祝戎除了长得好看一点,有一张俊美的皮囊以外,她真是哪哪都看不顺眼,连自己心爱的人都能认错,还说喜欢桃夭。 一想到她方才看到的回忆,桑宁越想越生气,她掌心灵力突起,毫不留情的一掌向紧抱着她的妖王祝戎拍了过去,用了足足七层的灵力。 几乎同时,束玉如霜似雪的神力也不带任何停留的落到了妖王祝戎身上。 随后,桑宁就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她闻着束玉身上犹如沁人心脾新雪的味道,整个人忽然之间便平静了下来。 她抬头看向被她们接连两道灵力一起打得飞了起来撞到旁边的墙壁上,又狠狠的落到了地上的妖王祝戎身上。 虽说桃夭眼光不怎么好,但好歹也是桃夭喜欢的人,虽然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但她们似乎还是出手有点过重了。 她方才也是认为祝戎的妖力比她高,她想要推开她必须得用点灵力才行,但没想到束玉也同时出手。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妖王祝戎竟然毫不反抗,他若是挡一挡,应该也不至于受她们如此重击。 桑宁有一瞬的尴尬,她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祝戎猛烈的咳嗽一声,随后吐了一口血,才动作迟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目光明亮又柔和,在距离桑宁几步之外停了下来,对着她轻声说道:“阿桃,你若是解气,怎么打我都可以。” “妖王殿下,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阿桃,我叫桑宁,你口中的阿桃与我根本不是同一人。” 桃夭既然不想再见祝戎,她也没必要多言他口中的阿桃便是桃夭之事。 “阿桃,你是在同我置气对不对,只要你愿意回来,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 桑宁严重怀疑,妖王祝戎怕不是眼瞎,不但眼瞎,而且耳朵也像没长一般。 都说了她不是桃夭了,竟然笃定她是桃夭,她磨了磨牙,甚为烦躁。 “妖王殿下慎言,她不是别人。” 束玉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浑身狼狈的妖王说道。 妖王似乎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慢慢的将目光移到了束玉身上。 最后又将视线落到了束玉以一种所有者的姿态强势的放在桑宁腰上的手上。 “阿桃,他是何人?竟敢轻薄于你!” 桑宁还未出声,束玉就替她回道,“同妖王有什么关系?” 束玉冰冷的声音,吓得桑宁哆嗦了一下,她悄悄捏了捏束玉的腰,束玉却并未扫给她一个眼风。 “当然有关系,动阿桃者,死。” 祝戎眼底忽然迸发出一阵狠厉,突然出手向束玉发难。 束玉抱着桑宁轻身旋转,躲开了他的攻击,祝戎却仿佛不要命的一般,他紧盯着束玉放在桑宁腰上的手,出手的每一招皆是一等一的杀招。 似乎恨不得将束玉大卸八块。 桑宁感觉到束玉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了几分,然后对着祝戎的出手也是分外不留情,不过几下,便打得祝戎再次趴在了地上,狠狠的吐了许多血。 桑宁心惊胆战的看着越走越偏的场面。 她抬眸,见束玉如今正紧抿着唇,面色冷然如霜,凤眸幽深不见底,细看之下,那里面竟然有几分凛冽的杀意。 这样的束玉,给桑宁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他仿佛落入了一个迷障之中。 心魔? 桑宁突然一咯噔,赶忙伸手抱住了束玉还要出手的胳膊,她紧张讨好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帝君,咱们教训教训他就得了,人家好歹也是妖界一界之主。” 要是真无缘无故死于束玉剑下,六界之内,定会心生不满,到时候那些人便是打不过束玉,也定会对他口诛笔伐。 流言蜚语向来伤人于无形。 束玉依旧紧盯着妖王祝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仿佛听不见桑宁的话一般。 桑宁害怕他又忽然出手,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了他。 她继续说道:“帝君咱们是来办正事的,不是来打架的,还有,妖王他就是认错人了,你不要同他这种瞎子一般计较。” 束玉整个人都被桑宁给抱住了,他出不了手,只能蹙着眉头,缓缓的垂眸盯着桑宁瞧,桑宁对上他的视线。立马笑嘻嘻的冲他狠狠的眨了眨眼。 “帝君,教训教训就得了,再出手岂不是浪费你的神力,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束玉歪了歪头,眼底似乎闪过一丝迷茫,快到桑宁都抓不住。 过了片刻,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暴戾之气在看清桑宁明媚的笑容之后突然如潮水褪去,消失不见。 感受到束玉心境的平和,桑宁提着的心才缓缓的松了下去。 她狠狠的咬了咬唇,一时之间,心底杂乱无章。 束玉是天地之间无人能及,众生敬仰崇拜的白芨帝君,他不能有,也不该有心魔的。 神生心魔,稍有不慎,沦为堕神,必会万劫不复。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阿桃 不该是这样的 申山九脉的白芨帝君是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明月,应该是永远不染纤尘的。 不管是以前张扬肆意的红衣少年,还是如今沉静内敛白衣公子,他都应该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帝君。 怎么能有心魔。 若是让世人知道……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束玉俊美的脸庞,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竟然会让他那样一个干净无尘的人心生心魔。 可又不知从何问起,况且这里还有一个外人在,有些话也不便提及。 在桑宁挣扎犹豫之间,束玉似乎已经回到了本来的面貌,他意味深长地瞥着桑宁紧抱着他不放开的手臂,“你这是干什么?不会是要趁机占本君的便宜吧?” 桑宁猛地松开了手,清了清嗓子,“我都还没有追究帝君占了我的便宜的事,帝君还反过来先追究起我来,这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桑宁不满的哼哼,也遮住了眼底复杂的神色。 紧箍着他的手臂离他而去,束玉心底又莫名空落落了起来。 束玉抿了抿唇,内心漫无边际的想着,其实,让她多占点便宜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抱了本君那么久,比起本君占到的便宜,还是本君亏了。” 桑宁咬牙切齿的磨了磨牙,“那帝君要不要再占一点回来?” “也不无不可。” 束玉摸着下巴,仿佛是在正儿八经的思索这个事的可行性。 “……” 桑宁一言难尽的看了他正经得不像做假的神色,难得梗了一下。 她们两个在这里旁若无人的一来一往,妖王祝戎却是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了。 他的阿桃怎么可以爱上别人了?她怎么能爱上别人? 她明明说过,要永生永世与他常相伴的。 “你哪来的登徒子!竟然敢轻薄于阿桃,阿桃,别怕,本王替你教训回来!” 祝戎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眨眼间就到了桑宁身边。 在她们都不曾注意的时候,挡在了桑宁的面前如同一只护崽子的狼一般,对着束玉恶狠狠的说道。 “……” 桑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扶额,她觉得妖王祝戎可能脑子是有点毛病的,是嫌束玉方才打他打的还不够重吗? 竟然还敢跑上前来惹人烦。 她方才唤了那么多声帝君,他难不成聋了吗? 六界之中,能被称作帝君的,那不是天上地下唯有束玉一人吗? 这妖王祝戎莫不是在这妖宫里闭关修炼太久,都呆傻了,还要继续同束玉叫板。 桑宁竟然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妖王祝戎脑袋有没有出问题。 看到束玉又冷了下来的面色,桑宁一把将祝戎扯到了一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说妖王殿下,你到底是眼神有问题,还是耳朵有问题,还是两个都有问题?我说了,我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阿桃,还有,帝君是申山九脉的帝君,你不会孤陋寡闻到不知道六界之中只有一人能被称作帝君吧?” “阿桃,你别怕,就算是帝君又如何,欺负你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 “……” “你哪只眼睛看到帝君欺负我了?” 桑宁难得有几分抓狂了,她拍了拍脑袋,觉得再继续这样毫无意义的说下去,她可能要被逼疯了。 竟然听不进去她的话,她都说了她不是他的什么阿桃了? 当然她也的确不是桃夭。 怎么就不信呢? 都是些什么烂毛病。 “拜托,大哥,你眼神能不能好一点,我说了,我不是阿桃就真不是她。” 祝戎却笑着上前一步,想要去拉她的手,桑宁赶忙后退,躲开了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却仿佛不自知一般,也不再执着的捉她的手,而是站在离她两步之外的位置,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知道你今生不叫阿桃,你叫其她的名字,你一定是忘了以前我们的记忆,不过没关系,以后你都会慢慢想起来的,你就是我的阿桃。” “……” 桑宁赶忙跑到束玉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求救似的看了束玉一眼。 “妖王殿下,桑宁的确不是阿桃,你不要误会。” “就算是申山九脉的帝君,也不能直接抢人吧。”妖王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 桑宁从束玉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帝君抢的,我本来就是申山九脉的人,倒是你,同我可没有多大的关系。” 要不是因为桃夭,她都懒得理他。 祝戎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着桑宁头更疼了。 这妖王殿下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界之主竟然还开始卖起惨来了。 对比起妖王祝戎可怜兮兮的模样,束玉脸上明显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愉悦。 “阿桃,你只是把过去忘了而已,我们有过许多回忆,我以后可以一点一点的告诉你。”见桑宁躲在束玉身后,祝戎无法只得轻言细语的诱哄道。 “本君说了,你认错人了” 束玉不悦的瞥了他一眼。 妖王祝戎却仿佛没有看到束玉一般,而是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从束玉身后露出一个脑袋的桑宁。 束玉抿着唇,眼神中冒着微不可察的冷。 眼看着稍微缓和一点的场面,又开始剑弩拔张了起来,桑宁无奈的冒出来,对着妖王祝戎认真的说道:“妖王殿下,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叫桑宁,不是你的什么阿桃,前世不是,今生更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还是没有原谅我……” 桑宁看祝戎一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模样,莫名的翻了一个白眼。 怎么可以如此油盐不进呢? 要说多少遍,她不是才信。 “妖王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阿桃……” “祝戎哥哥你没事吧!?” 桑宁话音还未落,外面突然急急忙忙的赶来了两个身影,不过转瞬便到了她们面前。 桑宁定睛一看,正是她们刚入妖界所遇到的那只兔子妖,也是桃夭记忆里的那位涂乐姑娘,如今妖界的妖君。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偷摸行事 至于另外一位,也是凑巧了,竟然就是她们遇到过的那位瑶木大人,想来这位瑶木大人应该便是涂乐妖君身边的亲信。 妖君涂乐看到一旁明显受伤不轻的妖王祝戎,不由分说的就对着束玉和桑宁出手,“好大的胆子,混入我们妖界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胆大妄为,善闯妖宫,打断我长兄修炼!” “若不教教二位什么是规矩,二位怕都是忘了,这里是我们妖界的地盘!” 桑宁方才因为妖王祝戎的油盐不进本就甚为烦躁,如今涂乐又送上门来,她倒是心痒难耐,恨不得同她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将她们这妖王妖君都揍的爬不起来了,再同她们好好讲讲道理也为时不晚。 然而,束玉却伸手握住了桑宁的手腕,淡淡的说道:“不必你动手。” 桑宁不解的瞅了束玉一眼。 难不成他要亲自动手? 同时,那边的祝戎也阻拦了涂乐,“涂乐,住手,那是白芨帝君。” “涂乐年纪尚小,未曾见过帝君面目,望帝君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束玉瞥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桑宁诧异,原来认得束玉是谁啊。 祝戎总算收起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冷淡的解释了一下束玉的身份。 涂乐倒是惊了一下,她怀疑的打量了一下束玉,低声嘀咕,“不是都说,申山九脉的白芨帝君长居申山,多年不出吗?这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涂乐有几分不信的打量着束玉,又想起什么继续喃喃自语,“不过初次见面,他那张脸倒的确当得上世人传闻的容色殊丽,世无其二。” “我们帝君当然是申山九脉的白芨帝君,试问六界之中,谁敢随意冒充咱们帝君。” 桑宁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瞥了一下对面的三人。 虽说这句话说的狂妄自大了一些,但倒的确没有什么错。 六界虽大,却也仅仅只有一位帝君,一位仅剩的神族。 涂乐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同束玉行礼以致歉意。 祝戎也收起方才那幅固执偏执的神情,难得有几分顾全大局的说道:“帝君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还望帝君莫要怪罪,至于方才之事,是本王误会帝君了,本王在这向帝君道一个歉。” 束玉冷淡的点了点头,收起了面上的伪装。 妖王祝戎淡淡的看了束玉一眼,却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是什么神色。 桑宁默默的撇了撇嘴,气氛突然就沉住了。 也不知道这妖王祝戎有没有打什么鬼主意。 那边的涂乐偷偷多看了束玉两眼。 即便再见第二次,那张脸依旧令她惊艳。 申山九脉的白芨帝君,似乎的确当得起世人对其容色的赞誉。 她自以为她的兄长已经算得上是世间少有的俊美之人了,可现在比之白芨帝君,倒还是差了那么几分。 桑宁见此也一挥衣袖,变回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比起对于束玉的平静,妖王祝戎却对着她的容貌,深深的看了好几眼,似乎十分想要从她的脸上寻找出几份同前世的阿桃相像的地方。 而除却妖王祝戎,更不能忽视的却是另外一道紧紧打量着她的目光。 桑宁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那边默不作声的瑶木大人。 总觉得她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奇怪,但她又一时说不清哪里奇怪。 认真说起来,她们也只在街上见过那么一次,怎么这个瑶木给她的感觉,就是十分熟悉的感觉呢。 她也不甘示弱地回望着姚木,瑶木见她转头明晃晃的打量着自己,自觉有几分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可不曾想,桑宁这一番动作直接把在场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了瑶木身上。 祝戎忽然上前两步,紧盯着瑶木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何人?本王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边瑶木似乎不防祝戎突然上去,吓得微微后退了一步又堪堪止住了脚步,恭恭敬敬的对着祝戎行礼回道:“属下瑶木拜见王上,前些日子幸得妖君大人提拔,现在妖君手下担任掌管一职。” 涂乐懵懂的看着眼前的场面,也随之同她的兄长解释,“祝戎哥哥,这是我前些日子刚刚认识的,瑶木姐姐无亲无故又甚为聪慧……” 涂乐还未说完,祝戎就摆手示意她住嘴,他头也不回地紧盯着瑶木继续问道: “瑶木?” “瑶木正是属下名字。”姚木屈膝行礼,不卑又不亢。 祝戎探究似的看了她一眼,“不知瑶木大人来自哪里?” “水约镇,一个妖界的边陲小镇。” 不知为何,桑宁总觉得妖王祝戎看着瑶木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思。 不过妖王却也没有再继续同她说下去,而是淡淡的挥了挥手,“起来罢,本王知道了。” “多谢王上。” 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她们几人,各站一方,竟然谁也未曾开口。 祝戎的目光在桑宁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而又盯着束玉看了许久,才出声问道:“不知帝君半夜前来本王的妖宫,所为何事?” “申山九脉于我们妖界有恩,当年邪神肆意妄为,也多亏了帝君护佑我们妖界,才不至于让妖界在邪神之下全盘倾覆,我们自然是感激不尽。” 祝戎顿了一下而后笑道:“帝君若是想要什么?只要我们妖界能够拿得出,大可以亮明身份告知于本王,如此偷偷摸摸的行事,倒是有几分不符合帝君高洁明礼之风。” 桑宁掀了掀眼皮,对这妖王祝戎倒是有了几分刮目相看。 她还以为妖王祝戎固执到毫不讲理,根本不在意束玉的身份,没想到现在倒是冷静了下来,隐约可见几分一界之主的稳重模样。 随即桑宁又释然了,掌管妖界整整七千年的妖王,即便是闭关了二千多年,妖界一切运转依旧井井有条,不曾出现一分差错,还是可以窥见几分妖王的御下之能的。 “就是怕妖王舍不得。” “若在本王能力范围之内,本王定会全力满足帝君愿望,若不在,那本王也无能为力,想必帝君应当是能够理解的。” 束玉轻笑了一声,“那如果本君说,本君想要你寝宫中的那块碎玉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眠雪佩 束玉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祝戎眼中却突然一寒,过了片刻,他又微微收敛起几分自己的情绪,“并非本王不愿,而是那玉佩于本王有着特殊的意义,帝君身为神族,不至于如此强人所难吧?” “强人所难倒不至于,只是本君特意前来,不太想要空手而归。” “你!” 瑶木不着痕迹的看了束玉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垂下了眸子,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乖巧听话的待在涂乐身后。 除了方才妖王祝戎的问话以外,这位瑶木大人自从进来以后,一句话都不曾多言。 若不是桑宁对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将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些,她怕是都要忘记这里还有一个瑶木了。 她偷看束玉的那一眼,那是面对熟人的感觉,虽然隐秘,但桑宁却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她抱着手肘,这位瑶木同束玉应当是旧识,可束玉对她似乎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妖界可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涂乐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直到束玉执意非要祝戎的东西,她才隐隐约约大概弄懂了几分,立马站到祝戎面前不满的看着束玉说道:“我们敬佩帝君,但不代表帝君就可以为所欲为,哥哥的东西是哥哥的,就算帝君想要,哥哥不想给,那也有他不想给的权利。” “本君的东西丢了,本君只是想要来拿回,它怎么就算得上是你们的东西呢?” “帝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戎警惕的盯着束玉。 “自然是表面上的意思。” 大殿内又是一阵安静,过了一会儿,祝戎抬起头来,“帝君想要也可以,东西给帝君,她留下。” 祝戎指着桑宁说道。 桑宁无辜的眨了眨眼,怎么就又和她扯上关系了? 妖王殿下,真的眼瞎。 她又忍不住为桃夭哀默起来了。 怎么就眼光这么不好?看上了一个眼神不好的呢? 束玉忽然笑了一下,清润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却没有一丝愉悦。“妖王殿下,这认错人的戏码还是不要有的好。” “本王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阿桃。” 立在角落阴影之下的瑶木大人忽然莫名的抖了一下。 前面的涂乐皱了皱眉,不赞同地提醒,“祝戎哥哥,阿桃姐姐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再……” 祝戎看了涂乐一眼,她生生将还未出口的执迷不悟给咽了下去。 而后不满的嘟囔,“依照我来看,她浑身上下也没有哪一点像阿桃姐姐呀。” 桑宁在内心默默地为这位涂乐妖君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妖君大人有眼光,不像祝戎,眼睛像是没长一样。 “方才帝君和这位姑娘都声称这位姑娘并非本王所要找的人,但本王不信,帝君和这位姑娘也不信,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只能交给真正公正的东西来证明了。” 束玉转头盯着桑宁说道:“你想试吗?” 桑宁挑了挑眉,还未回答束玉的话,那边的妖王祝戎又继续补充道:“本王对这位姑娘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若姑娘不是本王要找的人,以后姑娘何去何从,同本王没有任何关系,本王绝不会纠缠半分。” 妖王祝戎一片诚恳,倒有几分君子坦荡的模样。 他现在敢如此笃定的将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交给束玉,不就是笃定的她就是桃夭吗? 桑宁内心轻哼了一声,突然觉得,要是妖王知道她不是桃夭,那时的表情应当分外有趣。 “试啊!为什么不试?”她看着束玉抬着抬下巴,眼神里都是,看我如此舍身的帮你,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好处? “等这事一了,就给你一个惊喜。” 桑宁脑海里响起了束玉的话。 她琢磨了一下这个惊喜的意思,然后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下来。 “那姑娘请吧。” 她们四人先后进了妖王祝戎的寝殿,那里一片暗气沉沉,周围摆设极其简单,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 祝戎忽然施了一记法力,随着妖王妖力在整个大殿里荡开。 随着磅礴的妖力落下之后,大殿中央的没有灯芯的莲花盏上焕发出了一阵雪色的光芒。 那阵光芒似乎是从一小块被结界包围着的破碎玉佩上所散发出来的。 光芒闪烁,模糊了玉佩的模样,桑宁微微蹙了蹙眉,只觉得这东西似乎有点儿那么眼熟…… 她稍微走近两步,等到看清里面的玉佩上面若隐若现暗含的花纹之时,整个人都傻愣了一下。 桑宁心底翻起惊涛骇浪。 眠雪佩?! 眠雪佩怎么会在这儿? 不对,眠雪佩竟然还会存在? 神族献祭,不仅魂飞魄散,而且她身边所有与之相关的东西都会连同神族的献祭一起消弥于天地之间,仿若从未存在。 没成想眠雪佩竟然还存在于世,难道,是因为她再次重生回来。所以眠雪佩重新现世了吗? 她忽然猛的转头,盯着束玉神色莫测的看了一阵,束玉面上是自在优雅的神色,不见半分惊讶。 束玉遇上她的目光,忽然意味深长的冲她挑了挑眉。 不知为何,桑宁心底莫名的发虚。 她自觉有几分失态慌乱的移开了目光。 看来束玉早就知道眠雪佩还存在于世,那他这次特意前来妖界,是不是为了取回眠雪佩? 毕竟,那是他们申山九脉雪狐一族传承至今的的至宝,他若是知道它未随着她的献祭而烟消云散,他的确没道理让眠雪佩流落在外。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桑宁转过头平静的盯着结界之内的玉佩,垂着眸子,一脸波澜无惊,但心底却越发的没底了起来。 桑宁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擦着手指,认真说起来,这眠雪佩本来就应该是束玉的东西,是他们雪狐一脉的宝物。 眠雪佩到了她手上,源于有一次她同束玉打架的时候,束玉不小心划坏了她的一件漂亮裙子,她正好借题发挥想要敲诈一下束玉,就随口胡掐同束玉说她这件裙子六界之中仅此一件,他弄坏了她的裙子,必须赔给她一个独一无二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九章 魂魄不全 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束玉随手扔给她了一块玉佩,桑宁还记得当时束玉颇为随意的神情,他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道:“这个,就当是赔你的裙子了,不过,你可要记得好好保管。” “嘁,不过就是一块破玉佩,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的没错,就是一块破玉佩,不过你若是敢随意把它扔了,本君一定不会放过你。” 桑宁张扬的扬了扬头,“你既然送给我了,以后它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怎么处理,那不应该是我的事吗?就算我现在把它扔了,也不关你什么事。” 束玉深深的凝视着她,“那你扔一个试试。” “你说不扔就不扔,你说扔就扔,好话歹话全都让你说了,本神才不听你的呢。” 桑宁说着将那块玉佩揣进了自己怀里。 玉佩触手温凉,灵气深蕴含,其实不细看,桑宁也知这块玉佩来历不凡,比起她那件勉强称作精致的裙子,她绝对是赚了的。 大约是碍于脸面加上她同束玉的死对头关系,她自然不愿意在束玉面前承认这块玉佩价值非凡,还十分不要脸,毫无心理障碍地收下了它。 桑宁现在回想起来,都颇有几分为当年的自己汗颜。 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就这样不痛不痒的过去了,直到许久之后,桑宁早已将眠雪佩抛之脑后,一次无意之中,扶桑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已经落了灰。 问明来历之后,当时的扶桑意外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道:“既然是人家赠送于你的礼物,那你自当好好保管,不要随意乱扔了。” “这才不是礼物,这是束玉的赔礼。” 桑宁觉得扶桑有些过于大题小做,不满的嘀咕。 扶桑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赔礼也好,赠礼也罢,那都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贵重之物需得好好保管。” 扶桑非要把赔礼曲解为赠送的礼物,桑宁解释了也不听,她也就懒得解释了,毕竟扶桑向来是个周全守礼的性子,束玉是狐族帝君,他如此重视也算情理之中。 “况且眠雪佩是申山九尾雪狐一脉流传千古的至宝,此物并非凡品,不管帝君是因何原因赠送于你,你都不能胡乱处置。” “这块玉佩竟然是他家祖传的玉佩?” 桑宁震惊的看着扶桑,她当时还觉得束玉这厮虽然脾气不好,嘴巴也毒,但这赔礼道歉的礼物倒是分外舍得,连血脉传承的玉佩都可以送给她。 扶桑无奈的敲了敲她的头,“让你好好看书,你不听,现在连眠雪佩都没认出来。” “我也没想到他会愿意将眠雪佩给我呀……” 申山狐族,血脉传承悠长,本身的底蕴就深远,宝物自然众多,她还以为这不过是他们申山九脉随意就可以扒拉出来的一件比较好的宝贝。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桑宁想了想,对着扶桑说道:“既然是这样,那要不我找个时间把这玉佩还给他吧,好歹也是人家传承的至宝,我这样霸占着似乎有点有违神族的脸面。” “既然帝君赠送于你了,那你好好收着就是了。”扶桑目光悠远,看着她轻轻的说道。 可是当她问扶桑为什么的时候,扶桑却闭口不再提及,只是随意的找了一个借口,就将她敷衍搪塞过去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将它好好收起来就是。” …… “姑娘,这枚碎玉是阿桃留下的遗物,同时它还有一个极其特殊的点,若阿桃本人碰到,它将会有所感应。” “姑娘若想证明你不是阿桃,那不如姑娘就试一试,让这枚玉佩来证明。” 妖王出声说道。 桑宁咬了咬唇,收起了遥远的回忆。 她若是碰了玉佩,玉佩自然会有所感应,这并不是因为她是桃夭,而是因为她是紫幽。 神玉认主,一次偶然机会,她同眠雪佩灵血相融,眠雪佩便认她为主了。 神玉认主,认的是灵魂。 她是除了束玉以外这枚血玉佩唯二主人。 当然,这里除了她,束玉也能让玉佩有所感应。 之所以玉佩在桃夭身上也有所感应,是因为玉佩之中,留存着她的魂魄与本命之力。 是她献祭之时,放心不下的执念,是连她自己都不曾留意的执念。 那缺失的魂魄不受本体意识所控制,一般都是凭着一股执念,想要守护住想守护的人。 所以碎玉未曾消失,反而留在了桃夭身边,桃夭触碰之时,玉佩会因为她的存在而不会伤及桃夭,反而会有所感知。 她突然知道那一次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吐血昏迷了。 因为魂魄不全,根基不稳。 桑宁想到她在申山九脉的藏书阁内碰到束玉,而他刻意隐瞒拿走的那一本书,应当便是对于魂魄缺失的记载。 所以,他都知道…… 怪不得申山九脉偌大的藏书阁内找不到零星半点有关魂魄之记载。 桑宁偷偷瞟着束玉一眼,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并非妖王殿下所要找的阿桃姑娘,至于你说的什么玉佩感应这种无稽之谈,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姑娘突然这般推脱,是不敢吗?” “……” 桑宁默默的磨了磨牙,她承认她就是不敢啊。 这要是玉佩有所反应了,那可真是有理都说不清,难不成她真要同妖王祝戎解释她不是他要找的阿桃,而是重生归来的紫幽神女。 那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吗? 桃夭历劫回去这么多年都不曾再次来到妖界,六界之中也甚少有人知道,云境八荒的桃夭长老有过一次历劫经历,她既然不愿意提及,想来也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 她要是说了,以妖王祝戎现在这样固执的性子,必定会前往云境八荒去骚扰桃夭。 还有束玉那边。 就算束玉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说与不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想想她都头疼。 见桑宁闷声不吭,祝戎忽然转头对着束玉说道:“帝君既然答应了,不会临时更改吧?” 束玉面色淡淡,一时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桑宁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不着痕迹的戳了戳他的腰,使劲儿的冲他使眼色。 但束玉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一般,他轻笑着说道:“既然答应了,绝不食言。” 第一百三十章 暴露 “桑宁。” 束玉轻不可闻地在她耳边说道。 他偏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清雅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畔,仿如情人之间的呢喃缱绻,但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桑宁默不作声的往旁边躲了躲,狠狠地撇了撇嘴。 束玉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想看她出丑。 眠雪佩之下的莲花盏上妖力深厚,桑宁甚至还注意到这间寝殿看似简单的摆设是招魂的阵法。 以眠雪佩为中心,妖力纵横左右。 而她们恰恰站在阵法之中,但距离眠雪佩却还是有一段距离,眠雪佩所处的位置大概便是阵法真正的中心。 所以这二千多年来,妖王祝戎对外宣称闭关修炼,实则却是在以全身妖力控制阵法,为桃夭聚魂。 那她和束玉刚进来所看到的那些回忆,应当便是桃夭留下的一缕灵力与妖王所有的记忆融合在一起的过去。 祝戎之所以误会她是桃夭,应当便是将眠雪佩里所残留的她的残魄当成了桃夭遗留下来的一丝魂魄,而眠雪佩里又刚好有桃夭的本命灵力,灵力与魂魄的交织让眠雪佩在碰到她与桃夭的同时都有所反应,以至于难以辨别。 只是,桃夭留下的一缕灵力能感知出她的身份,自然而然不加掩饰的让她看到了那些过去,而妖王祝戎却只能看到自己的记忆,所以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想要复活的阿桃便是桃夭。 桑宁抿着唇,颇有几分苦大仇深的想着找什么借口比较好。 祝戎默不作声的盯着桑宁,垂下的手指却在轻微的颤动,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她们进来之后,那块碎玉就格外的反常。 她的性子似乎不怎么像阿桃,可是,玉佩认主,应当不会被认错的。 若她不是阿桃,那阿桃留在玉佩中的本命灵力怎么会亲近于她? “妖君殿下,依照属下来看,宁木姑娘年纪较小或许是有些害怕,不若属下陪她一同上前去。” 瑶木大人突然提议,端的是真诚无比,祝戎皱了皱眉疑惑出声,“宁木姑娘?谁同你说她叫宁木的?” “回王上,属下在无望城中曾遇到过这位姑娘,是这位姑娘告诉属下,她叫宁木的。” 瑶木低声回道,听祝戎此言,她大概也知道了,当初桑宁告诉她的名字是个假的。 但脸上却不见多少愤怒的神色,似乎对于这种事习以为常。 祝戎抬眸看了桑宁一眼,桑宁毫不避讳地瞪他一眼。 而后对上瑶木看过来的目光,她倒是略有几分尴尬的挠了挠头干笑两声,“瑶木大人,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未告知大人真名,还望大人,莫要计较。” “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姑娘事出有因,不值一提。” 桑宁冲瑶木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位瑶木大人倒是一个分外明事理之人,不像妖王祝戎固执偏激。 “哥哥,瑶木姐姐说的倒是没错,我看这位姑娘年纪颇小,说不定是害怕了,就让瑶木姐姐陪她一起到阵法中央吧。” 妖君涂乐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一句。 祝戎神色莫测的盯着瑶木看了许久,瑶木一直保持着谦卑温和的姿态,脸上看不出任何其她。 半晌,祝戎才轻轻的抬一抬手,“去吧。” 瑶木垂首向祝戎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才走到桑宁面前,轻言细语的说道:“姑娘,阵法不伤人,你不要害怕,我陪姑娘前去试一试玉佩即可。” 桑宁忽然抬头深深的看了瑶木一眼,突然笑着说道:“那就在这谢过瑶木大人了,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的确有几分畏惧。” 瑶木点的点头,“无事,我陪姑娘前去。” “好啊。” 桑宁一边向玉佩靠近一边琢磨着等拿到眠雪佩,这是直接跑呢?还是直接跑呢? 待桑宁和瑶木踏入阵法中央,祝戎忽然一挥手,围绕着眠雪佩的结界乍然之间消失不见。 空悬于半空之中的眠雪佩,仿佛感受到了她熟悉的气息,霜白的莹光明亮如雪。 “阿桃……” “阿桃姐姐?!” 祝戎和涂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桑宁的嘴角抽了抽,这个认人的方式实在是过于简单粗暴了。 涂乐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桑宁,难不成阿桃姐姐真的还活着?所以她真的是阿桃姐姐? 祝戎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欣喜之色,她在桑宁身上看了看,可是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在瑶木身上停留了几刻。 不知为何,这个瑶木给他的感觉总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熟悉。 祝戎忽然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们身后的束玉,他脸上倒是不见任何惊讶,平淡的仿佛这一切他早有所觉。 他奇怪的皱了皱眉。 桑宁看着光芒大盛的眠雪佩微微眯了眯眼。 如今不抢,更待何时。 趁着妖王祝戎和妖君涂乐都处于怔忪之间,她瞟了一眼旁边也一脸愣住了的瑶木,突然向着半空之中悬浮的玉佩伸出了手。 等她将玉佩攥在掌心之后就赶紧跑,后面的扫尾工作就交给束玉了。 然而,几乎同时,有一只手与她一同伸向了玉佩,她们的手在半空交叉,连同玉佩一起握在了一起。 瑶木竟握到了桑宁的手,桑宁立马挤眉弄眼的冲她做着口型,“桃夭,是我。” 桃夭愣了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忽然哭了出来。 桑宁手忙脚乱的想要去安慰她,还顺便想要转身遮挡住她的身影,免得被那边的祝戎和涂乐发现她们的异样。 可惜,祝戎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们身上,自她们两个同时伸手想要握住玉佩的时候,他的神色就变了。 桃夭留下的这块碎玉,他其实并不能随意碰,若是执意触碰,便会被强大寒冰之气所伤。 而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瑶木却能够不受任何伤害的触碰到这块碎玉。 祝戎见到瑶木分外轻松的握住了玉佩,他猛的向前,一把握住了姚木的手腕,颤抖这声音的问道:“阿桃?” “瑶木?阿桃,你才是阿桃,对不对?”妖王祝戎笃定的说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桃夭长老 然而,瑶木明显比他更为惊讶激动,她眼都不带眨的盯着桑宁,想也没想就甩开了祝戎握着她的手。 桃夭不敢置信的盯着桑宁手上握着的那块碎玉,那枚碎玉在她的手上变得越发的清幽柔和。 她只在桑宁手上看见过眠雪佩焕发出这样的温柔的光芒。 “桑宁,是你吗?” 桃夭伸出的手,想要触碰桑宁的脸颊又胆怯地收了回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胳膊,整个人都在轻微的哆嗦。 桑宁抿的抿唇,忽然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了桃夭,在她耳边坚定的说道:“桃夭,是我,我是桑宁,我回来了。” 桃夭一愣不愣的任由她抱着,仿佛并未从这个天大的消息里面回过神来,桑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眼底不期然的染了几分水汽。 那边的涂乐一脸茫然,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一时也没理清楚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所以瑶木姐姐她的阿桃姐姐? 而被桃夭甩开了的祝戎很快便从她们简短的三言两语之中猜到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祝戎握了握拳,她看向抱在一起的阿桃和桑宁,决定等阿桃将她的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桃夭忽然抽泣着狠狠的捶了捶桑宁,她嗡声嗡气的骂道:“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说走就走,都不留下只言片语,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还有没有云境八荒了?回来了也不知道先来找我们,就跟着别人跑了。” 桑宁被她锤打得微微泛起了一点疼,桃夭定是被她气狠了,打起人来毫不收起力道,可真是半分不留情。 桑宁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湿气给遮掩了下去,她故作疼痛轻咳了几声,“桃夭,我如今都这么弱,你再不收着一点儿,小心又将我打死了,你就又看不到我……” “你还胡说!你还敢跟我胡说八道,我看你是皮痒了!” 桃夭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加重了力道,狠狠的打了她一拳。 “咳咳……咳……” 桑宁话还未说完,不但被她给打断了,还硬生生的实打实的又挨了一拳头,比方才的力道加起来都还重。 这次倒不是装的,真的被她锤得咳嗽了两声。 “桑宁,你没事吧?我刚刚的力道大了吗?” 见桑宁真的咳了起来,桃夭吓得赶紧松开了她,她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状况,见她没有什么事,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桑宁幽怨的撇了她一眼,“我都说了,咳……我如今太弱,你还不信……” “看见你太惊喜,我都控制不住我的力道了,你回来就好。”桃夭抿着唇,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欣喜与愉悦,她深深的凝视着她颇有几分深情款款的说了一句。 桑宁笑着上前一步敲了敲桃夭的额头,然后顺势抹了抹她脸上还未干的泪痕,“好啦好啦,别哭啦,这才多久未见,你看我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这是多久未见吗?整整七千多年,你要是再不回来,说不定我都要把你忘了。” 她要伸出袖子,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哼哼唧唧的说道。 “忘了?好你个桃夭,你要是敢把我忘了,我定不会轻饶你!” “那你怎么个不轻饶法?” 桑宁摸了摸下巴,仔细的思索了一番,凑过去,挤眉弄眼的说道:“就罚你永远陪着我,当我们云境八荒的长老,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潇潇洒洒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甩给我,你要知道,我最是不耐处理那些繁杂的事物了,这些年搞得我都烦死了。” 桃夭真真切切的拉着她的手抱怨道。 她们一来一去的对话,涂乐便是再傻,也多少明白了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年纪小,自出生以后,当年惊才绝艳的那些人,不是闭关多年不出,便是早已陨落于天地八荒,不在人世。 但即便过去多年,她们的名字在六界之中也一直都是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 也就是说,她的阿桃姐姐竟然是云境八荒的长老,而那位姑娘就是曾经以身献祭封印邪神的紫幽神女。 没想到,已经陨落的紫幽神女还会再次归来。 “现在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烦了吧?”桑宁像是终于逮到的口子向桃夭诉起了当年的苦。 当年在扶桑的要求之下,桑宁掌管云境八荒,可没少为这些事烦恼,但她作为云境八荒的守护神,有些事情身处其位,必谋其事。 桃夭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我后来可算是知道当年你和扶桑的辛苦了。” 她说完见桑宁微微垂了垂眸,忽然又有点后悔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桃夭,世事变迁,我们总要向前走,往前看。” 桑宁释然的笑了笑,又凑过去一本正经的说道:“反正你现在是知道我的辛苦了,以后云境八荒的长老位置,你可要给我稳稳当当的坐好了。” 桃夭白了她一眼,“你就知道压榨我。” “阿桃,没想到你竟然是云境八荒的长老,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我很想你。” 她们旁若无人的一来一去,祝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个空闲插了一句。 桑宁偷偷的冲桃夭使了个眼色,十分识趣的退开了一步,在旁看起了好戏。 说起来桃夭也算得上是个几千年的老铁树了,虽然真身是一棵桃花树,但从她修炼成仙以至后面的许多年里,从未春心萌动过。 以前,桑宁还半开玩笑的同她说,她不会是一颗假的桃花树吧?这么多年竟然不曾对任何人生过一丝半点的爱慕之意。 但从方才那段记忆中,她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桃夭对妖王祝戎的确有情。 历劫并非她们所愿,真细究起来,爱恨也是说不清的。 桃夭轻咳了一声,她看了妖王祝戎一眼,貌似平淡的说道:“妖王殿下,过去须臾数年,那不过是一场历劫而已,妖王殿下并不欠我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被拱的白菜 她顿了顿,“既然已是前尘往事,咱们就各自安好罢。” 妖王祝戎竟然也没有激动,反而温和的笑了笑,“不管是什么,那都是曾经我们所共同经历的,你说的也没错,天劫之下,我们都身不由己。” “阿桃姐姐,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专门骗我,当年的那群坏蛋都已经被哥哥解决了,阿桃姐姐不要害怕,现在咱们妖界安稳的很。” 涂乐冲上前来抓着桃夭的手委屈巴巴的说道。 “妖君殿下,桃夭并非有意欺瞒,只是觉得往事已经过去,也不想徒惹烦恼,所以就并未告知妖君大人我的真实身份,这次回来也只是想拿回这枚玉佩,它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 桃夭向涂乐解释道,顺带也看了祝戎一眼。 这不只是说给涂乐的,也是说给妖王祝戎的。 涂乐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为委屈的撅起了嘴,“桃夭姐姐,你这些年是不是一直都还在怪我,怪我当初明知事实却有意瞒着桃夭姐姐……” “妖君殿下怎么能这么想,你又没有什么错,我怎么会怪你呢。” “你还说不怪,你以前都叫我名字的如今张口闭口妖君殿下。” “……涂乐,我真没有怪你。” “阿桃姐姐既然没有怪我,那就不要叫我妖君大人了,这样多生分,就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名字吧,还有啊,阿桃姐姐既然来了咱们妖界,就多陪我在妖界玩一玩吧,现在的妖界和以前可是大不相同了。” “可是我只是想来拿玉佩,打算拿完玉佩就回……”桃夭张了张嘴刚想拒绝,涂乐就立马打断了她,“阿桃姐姐就陪我玩一玩嘛,如今六界安宁,你们云境八荒想来也有人当家了,那么着急回去干什么。” 涂乐说着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看戏表情的桑宁,暗示意味分外浓厚。 桑宁眨了眨眼,回了她的一个懵懂无辜的眼神。 “对,涂乐许久未见到你了,不过就留在妖界一段时间,就当是陪陪涂乐了。”祝戎紧盯着桃夭小心翼翼的请求道。 “我……” 桃夭心底有几分纠结,她有点想要拒绝,但祝戎又立马说道:“我知道你还活着,此生还能再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祝戎别无所求,只想着我们好歹也有缘相识一场,以后想同阿桃继续当朋友,阿桃不会拒绝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吧?” “这,其实……” 桑宁将桃夭纠结的眼神看在眼里,她瞥了一眼祝戎,一脸自家白菜被拱的老母亲模样挑刺道:“同我们家桃夭当朋友可是需要门槛的,桃夭喜欢吃甜点,但又不能太腻也不能太寡淡,桃夭最喜欢春日宜人的气候,嫌弃冬天太冷,夏天又太热……还有桃夭是我们云境八荒的长老,可不能太长时间呆在你们妖界,妖王殿下明白吗?” 桑宁挑衅能盯着妖王祝戎,等着他给一个说法。 祝戎笑了一声,分外诚恳的说道:“我定会铭记紫幽神女的教诲,绝不会怠慢阿桃半分。” “更何况阿桃两次相救于我,还有赠花之意,我自然是要好好报答的。” 祝戎看着桃夭一字一顿的说道。 桑宁理了理衣袖,祝戎难得还记得她与桃夭以前相救过她,她忽然起了一点顽劣的心思,“妖王殿下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么说起来,桃夭还算得上是你姐姐,你自然是要尊而敬之的。” 祝戎的脸色黑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束玉,“千年之后,故人归来,不知帝君心中可有感慨?” 桑宁理着衣袖的手僵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收了收姿态。 她小心的瞟了一眼站在灯光之下白衣胜雪如梦似幻的束玉,端雅如芝兰玉树,明明还是如从前一般,平淡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可桑宁就是莫名的觉得他的兴致似乎有几分不高,她的心莫名的提了起来。 从她方才身份暴露,她一直特意的避免看向束玉的方向,就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 “没有。” 束玉淡淡的说了一声,是在回祝戎方才的那句话,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大殿。 桑宁愣愣的看着束玉转瞬之间消失不见,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握着的眠雪佩,而后转头冷冷的瞟了有些幸灾乐祸的祝戎一眼。 好你个祝戎,这般不留情面,小心她在桃夭身边吹枕边风。 接受到桑宁的暗示,祝戎收起了想看好戏的神色。 桑宁看了一眼旁边的桃夭,她看了一眼束玉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的对着桑宁说道:“桑宁,你还不去看看帝君。” “好!” 桑宁在走之前又狠狠的挖了妖王祝戎一眼,然后才风风火火的消失不见。 “阿桃,你这些年还好吗?” 桑宁离开后,祝戎盯着桃夭,犹豫了许久,才缓慢的问出了一句话。 桃夭轻哼了一声,抽出被他抓着的胳膊,“我待在云境八荒,有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 祝戎目光闪了闪,轻轻的回道。 “阿桃姐姐,这些年涂乐好想你,你不在都没人陪涂乐说话了,每天都要面对那么一群叽叽咕咕的人,烦都要烦死了。” 涂乐上前亲昵地挽住了桃夭的胳膊,向她撒娇,桃夭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倒是并未推开她。 祝戎也自觉自己当甩手掌柜的做法有所不妥,她听着涂乐的抱怨,有些愧疚的说道:“阿月,你这些年辛苦了,都是哥哥不好。” “妖王殿下还知道涂乐辛苦啊?你身在妖王之位却不尽职尽责,还把妖界这一堆事务都丢给涂乐,哪有几分妖王的样子?” 桃夭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瞥了祝戎一眼。 祝戎从善如流地低头认错,“以后不会了,以后阿月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妖君一切有我,你也不必像从前那般辛苦了。” “阿桃姐姐回来了真好,祝戎哥哥也回来了,我们以后就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涂乐摇了摇桃夭的胳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还是你 桃夭愣了一下,模棱两可的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桑宁一路追了出去就已经完全看不到束玉的身影了,她漫无目的的在附近转了转,一时也不知道束玉去了哪里。 她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阳,然后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口气。 束玉竟然跑那么快,不过眨眼间,连个影子都不见。 桑宁头疼了按了按太阳穴,她其实也不太知道,若是追上束玉该如何开口。 几千年过去,她不再是从前的她,束玉也不再是从前的束玉了。 不过,她给束玉当侍女这种事情,放在不知身份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放在现在看来,实在是有违紫幽神女的脸面。 还有束玉的心魔…… “唉……” 桑宁再次狠狠的叹了一口气。 “本君不过离开一会儿,你就这般唉声叹气的干什么?” 随着她的叹息一同响起的还有从她背后传来的束玉的声音。 桑宁猛的转身看去,如今日头正好,他那身白衣在明丽的阳光之下更显得如雪洁净,不染纤尘。 桑宁小跑了几步,站到了束玉跟前,她抬起头来望着他问道:“束玉,你不是生气了吗?” “没有。” 束玉垂眸瞥了她一眼,言简意赅的回了两个字。 “那你怎么说走就走,都不同我说一声。” “那里面太闷了,本君出来散散步。” 桑宁偷偷的撇了撇嘴,借口找的如此蹩脚,还说他没有生气。 束玉这狐狸果然还是同从前一般嘴硬。 不过,看在他这一世对她不错的份上,她就不同他一般计较了。 桑宁盯着他真诚无比的说道:“你生气就直说嘛,有什么想法呢,要直接说出来,你若放在心里,我又不知道。” 她挑了挑眉,语气里尽是戏谑揶揄。 “真要我说?” 桑宁的直觉告诉她,束玉在给她挖坑但她还是不想在她面前输了面子,依旧硬着头皮点头,“对呀,就是把你生气的点说出来,我才知道怎么哄哄你呀?” 桑宁眨了眨眼。 “怎么哄我?”束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你用它哄哄我,说不定我就高兴了。” 多大的人了?还真要她来哄。 “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法子?” “不如你就告诉天下人,你,紫幽神女愿意一直待在我们申山九脉陪着本君,不离不弃。”束玉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桑宁一时之间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的。 她几乎脱口而出,“你都知道我是谁了,竟然还想我给你当侍女?你作为申山狐族的帝君,怎么可以如此小气,以前找你打架的事是我不对,我现在向你道歉,但是我可不能以紫幽神女的身份当你的侍女,那成什么样了。” 桑宁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回道。 束玉嘴角的笑意不着痕迹地淡了下去,他摩擦着堆叠在手腕的袖子,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随你吧,不愿意算了。” 桑宁想了想,她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点严肃? 好歹算起来,这辈子束玉对她的确恩情深厚,但既然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来,她只得呵呵的干笑了两声,开始转移话题。 “我并非有意隐瞒身份的。” 她轻咳了一声,干巴巴的解释,但束玉的心思似乎一心放在了他的衣袖之上,他正垂着头认真的研究他衣袖上的莲花纹,根本不理她。 “……我只是怕吓到你。” 桑宁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只觉如今她们俩之间的氛围分外尴尬。 “哦。” 束玉终于抬头瞟了她一眼,兴致缺缺的的应了一声。 “……” 束玉忽然盯着她看了片刻,慢悠悠的说道:“在你眼中。我是那样胆小的人吗?” 如此拙劣的借口。 “那怎么会呢。帝君在我眼中威风八面,神力无边,这个世界上只有害怕帝君的东西,没有帝君害怕的东西。” “呵,你倒是越来越毫无顾忌了。” 桑宁默默的瘪了瘪嘴,身份都暴露了,她还能顾及个啥? 就算顾忌,还有什么是束玉不知道的。 还有什么是束玉不知道的? 她突然后知后觉的想到以前,她故作单纯在束玉面前演戏,他内心是不是觉得她特别可笑,然后在心里偷偷笑话她。 桑宁不善的盯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这是要同我兴师问罪?” 桑宁一噎,她凄凄然的看了束玉一眼,“如今帝君与我的身份,我敢同帝君兴师问罪吗?我就是想知道是我哪里露出的马脚,让帝君认出我来了。” “如今的你也是桑宁,有什么不一样的。”束玉却随意的吐出一句话。 桑宁难得微微感动了一下。 然而束玉下一句说出的话,就让她方才升起的感动全都消失不见了。 “毕竟本君长了脑子,不像你……” 束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桑宁清晰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嫌弃。 “……” 桑宁心里的火苗哧了一下就冒了出来,说她什么就行,就是不能说她没脑子。 她那么聪明,怎么就没脑子了呢?束玉这什么眼光? “你才没脑子!” 桑宁抱着胳膊,狠狠的偏头不理他,仿佛这样能够不看到他就少生气一样。 束玉含笑看着桑宁气鼓鼓的背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抿了抿嘴,让脸上的笑不至于那么明显才开口说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的怎么气性还是这样大?” “帝君难道是第一次知道我气性大吗?” 桑宁回头把束玉想要刻意隐藏却忍不住露出的些微笑意看在眼里,分外不满的说道。 “……唔。” 轮到束玉吃噎,桑宁分外得意的扬了扬眉,她还是有几分不甘心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完又自言自语地扳着指头数道:“是在婆娑海的时候?还是在我晕船的时候?不对,你应该不知道我晕船才对的…………” 在前世这可是她的秘密,只有扶桑和桃夭几个少数人才知道。 她自诩神力高强,世间少有人能敌,却偏偏晕船,所以恨不得将这件事捂得全天下无人可知才好,不然就太丢他紫幽神女的脸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时识出 而她又一心将束玉当做自己的死对头,这种丢人的秘密自然是不会让他知道的,所以,不应该是从她晕船这里认出来的吧? 再说了,认人身份哪有如此武断的,世间晕船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她一个,要是晕船的人都是紫幽神女,那还得了。 桑宁小声的嘀嘀咕咕,束玉听了一耳朵,他笑着敲了敲她的头,“更早。” “?” 更早是什么时候? 桑宁满脸问号,一时之间忽略了刚刚束玉这个有些暧昧宠溺的动作。 她仔细的搜索记忆还是不曾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只能斟酌着问道:“难不成你第一次见我,就认出我来了?也不对,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雨夜,你那时候明明没有认出我的。” 她可以确定,在雨夜受伤那一晚,她遇到束玉时,他并不确定她就是紫幽。 束玉叫住她或许是对她有所怀疑,但当时被她一通打岔,她应当是将他瞒了过去的,不然也不至于那般轻松的就放她离开了。 毕竟,要是按照以前她那个暴躁的性子,若是遇到束玉落魄之时,说不定也恨不得将他带在身边好好的欣赏一番他的狼狈模样才好。 “你让我当你的侍女,不会是想欣赏欣赏我狼狈的姿态吧?”桑宁怀疑的看了束玉一眼。 束玉愣了一下,不曾想到她竟然往这一方面想去的,过了片刻,他无语的撇了她一眼。“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桑宁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她觉得他挺像的。 束玉偏过头看向一边,他迟早被她气出点病来。 “束玉?” “……” “帝君?” 桑宁一连叫了几声他都不应,她只好歪着身子去看他,眨巴着眼睛说道:“束玉,大狐狸,我开玩笑的,你是大恩人,于我恩情如山!” 束玉继续偏头不理她。 “我错了,你就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嘛。” 她实在是有些好奇,毕竟她同束玉这一世的见面,距离她献祭已经过去了七千多年。 时间向来残酷,再刻骨铭心的人与事在漫长的岁月之后,也会渐渐变得斑驳模糊。 如此漫长的时间,即便曾经有所不对付,但经过时间的冲刷,说不定也早把人忘到九霄云外,他竟然还能那么快的认出她。 更何况她现在的这张面孔,同她前世没有半分相似。 束玉挑了挑眉忽然说道:“真想知道?” 桑宁赶忙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束玉低头缓慢的凑近她,桑宁看到了他脸上细微的绒毛,还有那双潋滟的凤眸眼底盛进完完整整的她,她有几分无措地抿了抿嘴。 桑宁的余光看到日光之下,她们的影子落在地上,束玉比她高了一整个头,如今俯身看着她,她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正在缠绵暧昧…… 桑宁怔忪了一秒,立马将刚才那一瞬间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头外,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一点,故作镇定的说道:“你说吧。” “本君,偏不告诉你。”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嘴角带上了几分轻挑顽劣。 “……” 果然,就不能对束玉这死狐狸抱希望。 “我就随便问问,说的我好像很想知道一样。” 她其实更好奇的是,世人皆知紫幽神女献祭本身封印邪神,归于天地。 束玉为什么会那么轻易的接受了她的重生,还如此不露声色,不见半分惊讶。 但她脸上依旧毫无波澜,甚至还无所谓的摊了摊手,一副不过如此的模样。 束玉轻笑了一声,“哦?原来你不想知道啊?本君还想着你真那么想知道,本君就告诉你算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 “帝君,你高兴就好。”桑宁咬牙切齿的回道。 束玉脸上的笑意却更甚了几分,似乎十分欣赏她吃瘪的模样。 桑宁深呼一口气,将手中握着的那块眠雪佩碎片递给他,“呐,你的东西,收着吧。” 束玉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他垂眸盯着她手上的眠雪佩启唇说道:“本君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一块碎玉还给我干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知道这里面有你那一魄的碎片了吗?就这么还给我,你不想让你的魂魄归体了吗?” 魂魄缺失,不被天道所容,不过是迟早的事。 桑宁从善如流地把那块眠雪佩收进了袖子里面,“我思来想去,你前来妖界想办的事大约就是寻找眠雪佩吧,你既然想要,我也不能强占着呀。” 束玉瞥了一眼她严严实实的袖子里面完全看不到影子的眠雪佩,他挑了挑眉,露出了几分笑意。 “本君不过是秉承着礼贤下士的原则罢了,再怎么说,你如今好歹也算得上是半个申山九脉的人。” “哦?竟然是这个原因吗?我还以为是……”桑宁笑嘻嘻的盯着束玉,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你以为是什么?” 束玉看了她一眼,等着她的下文。 桑宁却仿佛终于扳回了一局,她一本正经的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没什么。” “……” “你早就知道我的情况吧?你竟然不告诉我?还偷偷把申山九脉藏书阁内有关魂魄的书给藏了起来。”桑宁开始兴师问罪。 束玉扬了扬眉,“我这不是怕吓到你吗?” “……” 谁会被自己的魂魄吓到。 桑宁突然知道了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滋味了。 “算了算了,我们各有隐瞒,也就各不相欠,既然都过去了,咱们也别揪着不放了。” 束玉没回她,她也不介意,继续自顾自的分析道:“当年我献祭之后,眠雪佩应当也就是随我而破碎,这块眠雪佩碎片里似乎只有一分魂魄的碎片,连完整的一魄都没有,也不知道剩下的玉佩碎片散落到了哪里。” “你感受不到吗?”束玉轻声问道。 桑宁迷茫的摇了摇头,“感受不到啊,我要是感受得到它在这里,我早就来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枚眠雪佩的碎片在妖界妖王宫的?” “我是玉佩的主人。” “可我也算是它的主人吧?”桑宁瞟了束玉一眼,幽幽的说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怜香惜玉 虽然没有束玉这个主人来的名正言顺,但当年眠雪佩可是承认过她的,她竟然丝毫都感觉不到? 束玉蹙眉,他伸出了手,“给我看看。” 桑宁立马从衣袖里将那块玉佩碎片掏出来放到了束玉的手中,眠雪佩方一落到束玉掌心,里面的灵力便争先恐后地涌动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感知到它的存在的?按我们在桃夭记忆里所看到的情况,它至少存在于世2二千多年了,这二千多年里你有知道它的存在吗?” “二千多年?” 束玉摇了摇头,低声喃喃自语。 过了片刻,他忽然一脸了然。 桑宁见他神色变换,一脸懵懂的盯着他迷茫的问道:“你知道?” 束玉无辜的望向她,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桑宁怀疑的盯着他狠狠的皱了皱眉。 “我看你又是故意瞒着我,不想告诉我。” “没有故意瞒着你,我只是突然想到当初我感知到这块碎玉是在妖界的时候,你恰好因为受伤昏迷被我带去了那处秘境,那出秘境情形特殊,在我的神力笼罩之下,可能给了眠雪佩一丝错觉。” 束玉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的解释了一句。 经他稍微一提点,桑宁瞬间便想清楚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眠雪佩破碎,四散于六界之中。 之中神力也因为它的破碎而大打折扣,自然无法像从前一样单独同她们心生感应。 而她在申山九脉的那处秘境的时候,凑巧会让眠雪佩产生一种她与束玉灵力融合的错觉,她们两个共同的灵力召唤之下,眠雪佩本能的应和。 她如今灵力感知皆大不如前,自然无法感受到眠雪佩微弱的召唤,但束玉却是能够感知的。 “原来如此。” 难不成束玉是在那个时候认出她来的? 毕竟六界之中,同他共为眠雪佩主人的,也只有她一人。 束玉伸出另外一只手稍微一掐决,手心便躺了一枚形状不齐的碎玉。 竟然也是眠雪佩的碎片之一! 几乎不用思考,她就感受到他手心里的那枚玉佩也蕴藏了她的一丝魂魄。 所以当初她献祭的时候,竟然也不算完全魂飞魄散吗?至少,眠雪佩或许是留住了她的一魄,只是这一魄因着眠雪佩的碎裂也碎成了渣渣。 不过拼拼凑凑,将眠雪佩复原,她的那一魄还是能够完整归来的。 桑宁眨了眨眼,目光在他两只手的手心来回转换,而后抬起眸子看着束玉说道:“你还说你不知道其他玉佩碎片所在何处?” 分明他手上就有一枚。 束玉无奈的摇了摇头含笑说道:“刚才还未同你说完,当时你突然吐血昏迷,我才知你魂魄不全,然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我感受到了眠雪佩对我的召唤,一处在申山九脉的百丈寒冰白雪之下,一处在妖界妖宫。” “但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我只感知到了这两处地方,后来天界有论道大会,而后咱们又去了婆娑海,一路走来也就暂时无从感知了。” 也是,她伤好之后便离开了那处秘境,然后又各种事情交织,导致她根本没时间回束玉的那处秘境修炼,束玉自然也就感受不到剩下玉佩碎片所落何处了。 “走,咱们赶紧回去。” 桑宁扯上他的袖子风风火火的就要准备往申山九脉回去。 虽说她重生的那一刻,的确不怎么想再次活过来。 但如今却也已经习惯了人世间风花雪月的模样。 大约又有几分舍不得离开了。 既然缺少一魄,那还是得赶紧凑齐眠雪佩,让那一魄归体,不然她迟早要再次消弥于天地。 “咳,不用了……” 桑宁回头看了一眼束玉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的目光无意之间落到了他微红的耳尖上。 桑宁抬头看着天空明晃晃的太阳,分外善解人意的问道:“你这是中暑了?” “没有,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没中暑?那你耳朵怎么红了?我还以为你是热的呢?”桑宁继续盯着他的耳朵瞧。 束玉一挥手,他耳尖上泛起的那一丝奇怪的红晕就消失不见了,而后冷冷淡淡的回道:“你看错了,没有的事。” “行吧。” 也不知道变成狐狸耳朵会不会也染上红晕?毛茸茸粉? 桑宁想着她之前那一晚摸过的狐狸耳朵,无知无觉的捏了捏手指。 “你这是什么表情?” 束玉嫌弃的将衣袖从她手里扯了回来,看似冷淡的声音,细听下去还有几分微不可查的恼羞成怒。 桑宁眨了眨眼,分外乖巧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不然,束玉这只狐狸大概要跳脚了。 “不用了?是你现在能感知到剩下的碎玉在哪里吗?” “不能。” “那你还让我不用回去?方才才说要礼贤下士,才过了多久,就不爱护我这个侍女了。”桑宁抬起袖子假意的抹了抹眼睛,那幅戏精的模样倒是逗笑了束玉。 他笑着说道:“因为本君后来发现,我们共用灵力能感知玉佩碎片所在之处,倒不必来回申山如此麻烦,还不如直接去将剩下的玉佩找齐了,等你那一魄归体,咱们再回申山。” “你都知道怎么不早说。”桑宁不满的戳了戳他控诉道。 “你没问啊?”束玉一本正经的模样说的桑宁瞬间失语。 “束玉,我突然想到个十分奇怪的事。”桑宁分外严肃的出声。 束玉偏头看着她问道:“什么?” “既然完整的眠雪佩里会有我的一魄,那我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魂魄都不全的人,还能够重生吗?我不会不存在吧?难道如今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死太久做的一场梦?” 束玉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伸手毫不留情的掐着她的手臂一下。 “嘶……你就不能轻点吗?还有没有点怜香惜玉的精神了?” 她不过就说着玩玩,她当然知道如今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明明缺少一魄,竟然还能再次重生回来。 束玉轻哼了一声,“你算哪门子的香?哪门子的玉?”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答案 桑宁怒了,却反倒笑得更为无害,“那自然是算不上了,帝君要怜香惜玉的自然是你的心爱之人,我算得上什么?” “莫要妄自揣测。” 束玉抿了抿唇,他深深的凝视着桑宁将自己手中的两枚眠雪佩碎片一起放到了她手中,转身离去。 束玉大概不知道。 他每次生气就喜欢转身就走。 桑宁攥紧手中的玉佩,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才故作无事的跑上前。 “束玉,对不起。” 束玉停一下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她说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明知道帝君你的心上人已经不在人世,还因为自己一时怒上心头而故意拿出此事来同你说道,不是君子所为。”桑宁郑重其事的解释。 束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到底是谁同你说的,本君的心上人没在世上?” 桑宁眨了眨眼,“族长跟我说的呀?” 难不成堂堂申山九脉狐族的族长竟然还故意骗她不成? 束玉吐出一口气,再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族长并不知其中真相,你莫要听他此言。” 不要听族长的话? 难不成束玉心爱的人还活在世上?那他为什么不去找她? 她停下来思索了一下,才发现束玉又一次走远了,她快步跟上他,脱口而出,“既然你的心上人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你不同她说你的爱慕,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呢。” 束玉骤然停下了脚步,他猛的侧头看着她。 桑宁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有几分心虚,不由结结巴巴的问道:“怎,怎么了?我这话难道不对吗?” “以前扶桑就同我说过,若是喜欢,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不要错过时机,不然有可能一次错过,就是一生一世的错过。” 桑宁一副了然如胸的说道,但真论起来,其实她对于感情之事仍然是一知半解。 她如果真是一个感情高手,那一段感情也不至于如此糟糕收尾了。 “哼。” 束玉冷哼一声,走了。 桑宁看着他莫名冒出来的生气,无措的摸了摸耳朵。 她寻思着,虽然她不怎么懂感情,但这句话是没有错的吧,况且这话是扶桑说的,她只是转述而已。 见他走远,她还是认命的追了上前。 束玉听着背后桑宁追来的动静,微微呼了一口气。 是他没说吗? 分明是她……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你当初怎么舍得把你们雪狐一脉传承至今的眠雪佩拿出来给我当一个小小的赔礼?” 桑宁随他一起漫无目的的走着。 束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而后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谁让当年的你颇有几分我不赔你,你就要同我打上个几天几夜的样子,太吓人。” 他捂住眼,似乎不忍直视。 “额……我当年有那么凶吗?” 束玉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甚至还分外真诚的补充了一句,“特别凶!” 桑宁默默的抽了抽嘴角,仔细回想了一番当初的场面,虽说她从前是张扬了一点,但也算不上是非常的凶吧? “就算如此,也不一定非要将眠雪佩给我吧?” 若是藤萝一族,有流传千古的东西,想来她是一定不会轻易赠予旁人的。 “为什么想知道呢?” 束玉探究的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一个答案。 桑宁眨了眨眼,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不知不觉她们已经到了大街之上,来来往往的妖怪总是会将眼神在她们身上多投注片刻,但又很快移开。 她看着热闹古朴的大街,懒洋洋的回道:“就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我当初并不知道这枚玉佩如此珍贵,若是知道,定是不敢收的。” 桑宁垂着眸子随意的说道。 她能感受到束玉看向她的目光,有几分难懂的意味, “几千年不见,你的胆子倒是越发的小了,以前的你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束玉有些嘲讽的嗤笑道。 “我好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呢,哪能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呢?” 桑宁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仿佛生死在她口中,不过喝水吃饭一样的小事,提起从前云淡风轻的甚至连半分波动都不再起。 “本君像是那种会随身携带你所索要的宝贝的人吗?不过是身上恰好没有什么东西,又懒得同你计较,所以就把它给你了。” 桑宁一怔,“就这么简单?” 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有几分不甘心。 桑宁疑惑的歪头,想要感受出自己心底到底是何种情绪,可方才那一刻的心情一瞬即逝,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抓不到,摸不着,也悟不透。 束玉轻笑一声,“这个答案你不满意吗?” “答案哪有满不满意的。” 桑宁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郑重其事的开口,“等我找到其他玉佩碎片将眠雪佩复原,魂魄归体之后,我把它还给你吧。” “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束玉丢下一句话,冷着脸走了。 桑宁追上去,扯住她的袖子,颇有几分戏谑的说道:“不许扔,眠雪佩可是世间顶顶珍贵的神玉,本来都因为我,它才碎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等它复原之后,我会好好替帝君保管的,若有一日你想要收回,我再还给你。” 你若一直不收回,我便一直保管它好了。 束玉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将她眼里的调笑看尽眼底,难得勾了勾唇角,“你明白就好。” “我自然是明白的。” 桑宁分外真诚的保证,那副就差对天发誓的狗腿模样,倒是深深的愉悦了束玉。 他开怀的笑出了声,方才的那几分冷意,从他的脸上收了起来。 桑宁得意的扬了扬眉,在心间默默腹诽。 束玉这只大狐狸还是很好哄的。 “束玉,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嗯?” 束玉那双潋滟的凤眸盯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桑宁转头看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妖怪凑近他低声说道:“要不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施下一个结界再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魔 束玉不解地看向她,“要说什么?需要这么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 “自然是极其重要的事,不能被别人听到。” 不然他可就危险了。 “哦?” 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配上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自成一股风姿。 桑宁再次被他晃了晃神,不过还是极其理智的扯上他的衣袖,想要找一个没妖的地方。 束玉看了一眼她攥紧了他衣袖的手,更为懒散的起来,似乎要由着她扯着才能继续往前走一般。 终于寻到一处无人的巷子,桑宁才堪堪停了下来,回头正好看见他这幅分外不上心的模样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胳膊,“我要同你说正事呢。” 能不能有点正经的模样? 束玉眨了眨眼,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说啊。” 桑宁深深的叹了口气。 束玉似乎笑了一下,然后善解人意的念了一个法诀,不过瞬间,无形的结界自她们周围而起。 桑宁看着束玉故作好奇的模样,不禁舔着舔着嘴唇,她小心翼翼的觎了束玉一眼,斟酌着措辞。 “要说什么就说,扭扭捏捏的干什么?”束玉见她兀自纠结来纠结去,含着笑开口。 桑宁再次瞟了一眼他的神色,难得有几分沉重的问道:“那我就直说了?” “嗯!” 桑宁一咬牙,将心底的那个想法问了出来,“你怎么会有心魔?” 束玉不妨,未曾想到她竟然问的是这件事,不由愣神了片刻。 桑宁紧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神情里窥见几分其中缘由,可最终依旧一无所获。 束玉不过怔忪一刻,便瞬间收起了脸上多余的情绪,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意的说道:“哦,这个啊,邪神的时候留下的,本君心中有数。” “你心中有数什么?你知道心魔是什么东西吗?你可是神,你怎么能有心魔?若是让世人知道的话,你又该如何自处?” 桑宁被他散漫的态度给气到了,差一点就暴走。 凡是修炼之人,对于心魔向来都是极其重视,哪有像他这样对自己都漠不关心的。 束玉瞥了她一眼,见她气得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才低声说道:“谁规定神就不能有心魔了?” “你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我可没说神不能有心魔,我的重点是心魔若是不除,你会很危险,你的心魔必须除去!” 束玉似笑非笑,“所以,桑宁,你是要帮我吗?” “虽然你脾气不好,但你好歹也算我这一世的恩人,我肯定要帮你啊。” 束玉莫名的愉悦了起来,甚至还颇有几分兴味的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本君有心魔的?这种东西竟然能如此轻易的看出来吗?” “我们上次在天界,你同天帝聊了一会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一些不对劲,当时我还只以为你们聊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东西,所以没有细想,但方才在妖宫的时候,你同祝戎动手的时候情绪波动极为的大,我甚至还能感受到你丝丝缕缕的魔气……”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藤萝一脉,对于世间污浊魔气最为敏锐,旁人感知不到的东西,我们稍加用心,自然便会了然于胸。” 藤萝一脉的灵力主净化,所以对于这些东西几乎是与生俱来,无师自通。加上她曾经活过的那些年岁里留下了经验,所以她很容易辨认。 “我倒是忘了这个了。”束玉摸了摸下巴,仔细的思索着。 “不过你放心,你如今神力高强,六界之中几乎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藤萝一族也仅剩我一人,除了我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感知到你心底细微的东西,更何况你还有刻意掩饰。” 束玉垂眸看了她一眼,“所以这算得上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桑宁眨了眨眼,重重的点了点头,“自然,我不会将你的事告诉给其他任何人的。” 这种事关心魔,事关束玉安危的大事,她就是烂在心里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束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分外欣慰的点了点头,“不错,如今终于有几分侍女为主子着想的模样了。”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想故意惹我生气转移话题是不是?反正不管怎么说,你的心魔必须赶紧除去,有些东西留的越久越成毒瘤,反倒危害无穷。” 桑宁一本正经的说道。 见没有如愿带歪话题,束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如何除却心魔?” “我当然,当然不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想办法的。”桑宁差点脱口而出,但想着她的治愈之术从未试过能否驱除心魔,而且她如今灵力修行还不足够,于束玉,于她,都不可轻易冒险,还是得后面再说。 不然话一下子说的太满,最后又没成功。 桑宁垂头丧气低着头,不禁有几分泄气。 纵观她所知道的历史,若有神心生心魔。几乎无一例外,不是成为了堕神,人人得而诛之,便是走向了陨落。 她抿着唇,神情分外的严肃,束玉好笑的伸手捏了捏她冷着的脸,“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做什么,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不差那一时半刻,你可是名扬天下的紫幽神女,区区心魔,难不成还吓住你了吗?” 桑宁的斗志一下子便被他激了起来,她骄傲的抬抬下巴,一时也没顾上那只在她脸上作乱的手。 “我怎么会害怕,你放心,藤萝一脉擅长净化,既然可以净化污浊魔气,那为什么不可以净化心魔?你的心魔就包在我的身上!” 束玉含着笑意深深的盯了她一眼,“你若愿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不过,心魔想必难除,你恐怕就须得在我身边待上许久了。” “那有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桑宁拍了拍胸脯,分外雄心壮志的保证道。 束玉也算是帮了她这么多次,既然结下交织繁杂因果,此恩必还。此情必报。 “那我的心魔便交给你了。” “你放心!” “如今有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束玉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桑宁一愣不愣的疑惑看着他,“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眷顾 “虽然这一魄不全,无法归于你体内,但她的部分魂力在你身边,也可一定程度避免上次那种情况。” 桑宁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身体内的灵力,灵力波动不大,其他一切经脉如常,她刚想开口说没有什么异样,又恍然之间想到,她似乎突然精神倍增,没有了之前那份莫名的疲惫困乏。 她连忙点了点头,“我如今似乎的确不怎么疲惫了,所以之前感到困乏是因为缺少一魄吗?” “对,魂魄不全之人再次重生,本身就脆弱不堪,又为天道所不容,本君虽然在你魂魄之中加注了部分神力稍加遮掩,暂时避开了天道的惩罚,但你身体本身的状况却是没法改变的,只有等魂魄归体才能如从前一般。” “所以我上次吐血昏迷是因为天道对于我这个异类有所发现?” 束玉顿了顿才出声说道:“应当不是。” “那是什么?难道除了天道还有人能够相隔千里之外而伤人于无形吗?” 桑宁不解其意,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深深的谜团之中,到处都是秘密,而自己却怎么都寻不到答案。 “天道感知六界规则,若非有重大变化,它是不会降下惩罚的,而你自重生归来并未引起世间太大的变化。” “不是天道,那便是人为了?”桑宁十分敏锐的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点。 “算是罢。” 束玉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什么叫算是?” “因为本君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但上次的确并非因为天道的惩罚。” “好吧。”桑宁努了努嘴,见从束玉那里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多言。 她用白嫩纤细的手指小心的理了理胸前的长发,原来他也知道魂魄不全之人是没法重生的。 “那你说,我为何如此特殊,魂魄不全竟然能够再次重生?” 桑宁皱着眉头,她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还有一魄随着眠雪佩的碎裂而四散于各处,她却还是能够活过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时间奇异之事不知凡凡,或许是天道眷顾于你吧。” 束玉是笑非笑地盯着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桑宁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声,“天道这么好?” 每一次都能眷顾于她? 上一世,她生来便是神女,说天道眷顾于她倒还有几分理由,可这一世,她不过是藤萝一族普普通通的一只精怪而已,修为不高强,也护不了六界众生,眷顾她干什么? 束玉轻笑了一声,“或许呢。” 束玉和桑宁从外面的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陷入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妖宫上下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许多小妖怪端着瓜果行走于过道之间,脸上都是不加掩饰的喜悦,桑宁看着眼前这与之前大不相同的妖宫略微有些错愕。 她随便扯了一只妖怪低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这么热闹。” 那妖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而后将目光在束玉身上扫视了片刻,见他们衣着非凡,他几乎没思考了一下,就毕恭毕敬的俯身行礼,“小妖拜见帝君,拜见仙子。” 桑宁一乐,难得有几分兴味的问道:“你竟然识得我们?” 毕竟她都已经习惯了这妖界上下对她们完全不识的模样,乍然碰到一位认识她们的小妖怪,自然惊讶不已。 “帝君德高望重,小妖怎敢不识!况且也是因为帝君的到来咱们妖王才再次出关的,我们大家都分外欣喜。” 小妖怪满脸喜悦,乐呵呵的解释道。 桑宁瞟了束玉一眼,“所以你们这是在庆祝你们的妖王殿下出关了?” “正是正是,仙子当真聪慧伶俐。” 桑宁笑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去干自己的事。 等那小妖怪走远,桑宁才若有所思的同束玉说道:“没想到这祝戎在妖界的威望还挺高的,闭关二千多年,这些小妖怪依然如此爱戴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出关竟然隆重的如同大办喜事一般。” “自妖王祝戎掌妖界大权之后,进退得度,仁爱贤明,得妖界上下爱戴,本也无可厚非。” “帝君如此夸赞,本王却之不恭。” 桑宁方想回束玉的话,后面一道爽朗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她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妖王祝戎还有她旁边被妖君涂乐硬扯着放到祝戎身边的一脸不情不愿的桃夭。 束玉淡淡的撇了祝戎一眼,并不言语。 桑宁却不想那么放过他,她阴阳怪气的说道:“妖王殿下同帝君口中的人倒是半分不像。” “外界传言怎可轻信,神女难道不知吗?” 祝戎笑了笑,虽有几分揶揄之意,但却是分外友好。 “桑宁说的本来就没错!” 桃夭一见到桑宁,脸上的神色倒是正常了几分,她几步跑到桑宁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冲妖王祝戎颇有几分不善的说道。 祝戎一瞬不瞬的看着桃夭,然后委屈巴巴的打算向桑宁道歉,桑宁一见这场面,赶紧摆了摆手阻拦道:“我就随意说说而已,妖王殿下不必当真。” 说完又凑近桃夭低声调侃道:“这祝戎对你倒是颇为听话。” 桃夭横了她一眼,有几分不自在的低声训斥了她一句,“桑宁,你这胆子是越发的肥了,竟然敢调侃起你桃夭姐姐来了。” “可是你每次说不过我,就喜欢自称桃夭姐姐,桃夭姐姐,我说的对不对呀?”桑宁眨巴着眼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桃夭恼羞成怒的掐着她胳膊一下,“你给我等着,等私底下了我再好好收拾收拾你。” 桑宁神色一正,装模作样的规劝道:“生气不好,生气不好,容易老的快。” 桃夭白了她一眼,暂时拒绝同她交流。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沧海桑田,桑宁那份骨子里的顽劣张扬依旧毫无改变。 方才在妖宫的时候,那副温和友好的模样,亏她以为她的转性,没想到都是错觉。 看到桃夭陷入沉思,桑宁忍不住凑过去盯着她的神色一个劲儿的看,桃夭转头再次给她翻了一个白眼,但脸上却带着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善饮酒 “桃夭,不是我说,你再笑下去说不定嘴角都能笑歪。”桑宁指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换来的桃夭一个狠狠的暴栗。 “撕……” 束玉忽然闷声笑了一下,桑宁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无声地冲他张了张嘴,“笑什么笑!帝君就知道看人笑话。” 束玉无辜的凝视着她,从善如流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但眼底的笑却堆积的越发多了起来,仿佛日月隐于其中,灼灼风华。 桑宁默默的移开了视线,她捂着额头对着桃夭故作难过的抽了抽鼻子,“你果然是移情别恋了,有了男人忘了我,以前你都舍不得如此打我,唔……我太惨了,好不容易再活过来竟然还不能逃出你的魔掌……” “……” 桃夭抖落浑身激起的鸡皮疙瘩,危险满满的看她一眼警告道:“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可就不是敲你头一下,这么简单的了。” 桃夭比了比拳头,眼底的意思不言而喻。 “啧啧,太暴力了,你这样暴力凶残,以后是找不到夫君的。” “谁说的,阿桃这是英武果敢,本王就很喜欢。”祝戎一直看着她们嬉戏打闹,听到桑宁如此说赶忙插嘴加了一句。 然后用他那双极为漂亮真诚的眼睛,深情脉脉的盯着桃夭。 桃夭躲开了他的目光,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 “哥哥说的没错,阿桃姐姐是最好的姐姐。”涂乐也紧跟着附和道。 “……” 桑宁深深的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她才是那个外人的悲痛欲绝。 眼看着桑宁又要继续戏精下去,桃夭赶忙凑过来打断了她,“桑宁也是最好的桑宁,我很开心,你终于回来了。” 桑宁愣愣的看着桃夭,而后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 她大约还是适合那种没心没肺的场面,不适合这种突然的情深意重。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桃夭,我回来了,以后若是不出意外,我也不会再走了。” 你不要害怕。 云境八荒,我们可以一起守着,以后也不会独留你一个人了。 桃夭故作深沉的捶了捶她的肩膀,“那是当然,你要是再敢无缘无故的消失,那以后就别回来了,回来了我也不许你回云境八荒,知不知道?” “这么霸道的吗?”桑宁挑了挑眉。 “你以为我在同你开玩笑吗?你可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云境八荒的长老,整个云境八荒都是我说了算。” “那小仙就在此承蒙长老厚爱了。” “好说好说。” “阿桃,桑宁神女,有什么话不如咱们进去屋内坐下再慢慢聊?反正时间多的是,而且本王特意吩咐了,她们做了不少好吃的,想必两位应当会喜欢。” “帝君前来妖界,本王身为妖界一界之主也未相迎,今日也就当是给帝君和桑宁仙子两位的接风洗尘宴了。” 妖王出声建议道。 “妖王殿下可真是会做顺水人情,明明是你手底下的那些小妖怪为了庆祝你出关的。” 虽说论起长相和身份,妖王祝戎的确能勉强同桃夭相配。 但是呢,猪就是猪,即便那只猪长得再秀美,他也是实打实的拱了她自家的白菜呀。 想起这事,她就不那么高兴得起来,她不过就是死了几千年,一回来,自家这颗好好的白菜就已经被拱到别家去了。 “庆祝什么不是庆祝?不若一起,本王能同帝君相提并论是本王的荣幸。” 束玉轻笑了一声,“妖王殿下言重了。” “本应如此。” 束玉和祝戎开始颇为友好的寒暄了两句。 真是十分会抱大腿呢。 桑宁偷偷撇了撇嘴,她凑到束玉身边,装模作样的重复道:“能同帝君相提并论也是我的荣幸呢。” 束玉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说的没错。” 桑宁一噎,哼哼了两声不说话了。 “如今知道桑宁身份的人也不多,还望诸位能暂时保守秘密,对外就称她是桑宁仙子即可。”束玉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人,忽然出声说道。 “为什么?”涂乐不解的脱口而出。 桑宁看了束玉一眼,随后轻轻说道:“虽说我前世的确是紫幽神女,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也不是与天俱来的神族,叫我神女,只会徒惹烦恼罢了。” “你说得似乎也没错。” 涂乐很快便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祝戎和桃夭眼底却不由得闪过了一份沉思,不过倒也不曾多言。 因为妖王的出关还有束玉的到来,这场宴会的确办得盛大至极,不少妖界的大妖也闻风前来祝贺,顺道又是对着束玉和她一番拜见夸赞。 “帝君之风姿,小妖真是何德何能得以窥见一二,多谢帝君曾经对我们妖界的庇护,小妖在这里先干为敬!”一只尖嘴猴腮的灌妖对着束玉一本正经的说道,然后豪爽的饮下了一杯酒。 他虽然看起来搞笑了一点,但桑宁知道能够踏入这个宴会之上且还有机会向束玉敬酒的人,在妖界再怎么也算得上是一方呼风唤雨的大妖,而非他口中自称的区区小妖。 “不过是我应尽的职责,大人不必客气。” 束玉笑了一下,随后陪他饮下一杯酒。 “这位仙子,如此仙月琼花之貌,实乃世所罕见,当真是小妖见过的最为精彩绝艳的女子,不知可否小妖是否有幸同仙子对饮一杯?”而后那位灌妖又笑嘻嘻的跑到桑宁面前问道。 桑宁愣了一下,旁边的桃夭冲她戏谑的眨了眨眼。 妖界之人向来大胆开放,向人示好的方式也是如此奔放而不加掩饰。 但别人友好相待,她自然也不能过于冷漠。 桑宁刚准备端起酒杯,束玉就拧着眉头冷冷的瞟了她一眼,“本君不是说了,让你以后莫要在外随意喝酒的吗?” “大人,她不太适合饮酒,还望大人见谅。”束玉说完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位灌妖,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喙的拒绝。 桑宁讪讪的放下了酒杯,对着那位妖怪说道:“抱歉,我不善饮酒,不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第一百四十章 良缘 “是小妖唐突了仙子。” 那妖怪战战兢兢的看了一眼束玉,一改方才春风如意的模样,同桑宁敷衍的对饮之后便立马跑掉了。 桑宁盯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解的眨了眨眼。 怎么搞的好像她是洪水猛兽一般,明明是他主动上前的呀? “桑宁,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还这么听帝君的话?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桃夭的眼神在桑宁和束玉之间来回转了转,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 桑宁转过头偷偷冲桃夭吐着吐舌头,无声的说道:“我如今又打不过他,自然是不敢反驳他的。” 她说完悲凄凄的哀叹了一声,她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桃夭继续用那副了然于胸的眼神盯着她,“真的只是如此?” “不然你以为还能有什么?”桑宁天真无辜的摊了摊手。 她要是能够打得过束玉,还会如此憋屈的跟在他身后吗? 桃夭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多说。 当不知道的第几位妖怪来到桑宁面前刻意同她搭讪之时。 桃夭瞅着束玉的面色却越发的冷了,不但不提醒桑宁,反而笑得越发的欢快了起来。 而桑宁已经被妖界的这群妖怪左一声仙子人美心善,右一声仙子美貌无双,夸赞得晕乎乎的了。 她再次端起茶杯送到嘴边,然后漫无边际的想着,是不是还得感谢束玉不许她喝酒,不然,她如今可能就是真的晕头转向了。 “不知这位仙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虎妖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了桑宁的桌案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和脸上怪异的小心仔细,配上他那魁梧雄壮的身材分外的违和。 桑宁的那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去,差点被他的这幅作派给逗得呛了出来。 她憋着一腔笑意,轻声回答,“我叫桑宁,住在……” 她转头看了一眼正默默饮酒的束玉,他面色凛然,似乎有些不悦。 桑宁疑惑的蹙了蹙眉,刚才他心情不是还挺不错的嘛?怎么如今不过一会儿,脸色又冷了下来? 束玉大概真的是她见过的脾气最为变幻莫测的一只狐狸了。 “仙子?” 那妖怪又再次出声,桑宁才知道自己方才想着想着又跑了神,她赶忙回道:“我家住在云境八荒。” “云境八荒啊?小生知道,那不是咱们妖后的家乡吗?小妖见妖后与仙子都是貌美之人,想必那里定是人杰地灵,灵气充裕。” 妖后?桑宁转头向桃夭眨眨眼,桃夭狠狠的瞪了祝戎一眼,但正对上祝戎情意绵绵的眼神,只得无奈的低下了头。 有人夸赞云境八荒,桑宁就觉得那人应当还是有几分眼光,反正宴会太长,呆着也无聊,有人送上门来陪她聊天,她自然乐于奉陪。 一时之间,兴致也起来了,同他左一言右一句的搭着话。 “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能去云境八荒瞧瞧?”那边老虎妖顶着束玉冷冰冰的眼神继续问道。 桑宁几乎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可以呀,你想来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那小生就先谢过仙子了。” “没事没事,我们身为主人自当热情好客。” “云境八荒有结界,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当然一般妖也不例外。” 束玉在旁边凉飕飕的加了一句,仿佛是在随意的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但因为他的加入,桑宁和老虎妖之间的氛围瞬间便冷了下去。 那老虎妖小心翼翼的瞅了束玉一眼,颇有几分尴尬的挠挠头。 桑宁觉得他太过尴尬,连忙加了一句,“你若是想进去,亮明身份,到时候我同桃夭说,没问题的。” “那实在是太感谢仙子了!”老虎妖分外激动的点了点头。 桑宁似乎听到束玉轻哼了一声,但转头看去,又见他悠闲自在的饮酒,仿佛方才那一声冷哼只是她的错觉。 但那只老虎妖却越发坐立不安了起来,她一边同桑宁说话一边故作镇定的观察着束玉。 桑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那老虎妖看了桑宁一眼,不知所措的问道:“仙子在笑什么?” “我就是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不过,你也是一个挺有趣的人。”桑宁含含糊糊的解释了一句。 让老虎妖却肉眼可见的激动的,脸上甚至泛起了几丝可疑的红晕,他忽然像是鼓起了一股勇气一般结结巴巴的问道:“不知,不知仙子可有婚配?” 那只老虎妖的话音方落,整个大堂便瞬间安静了下来,祝戎和涂乐都颇有兴致地摆出了一副看戏的姿态,就连桃夭都向她投来了一个调侃的眼神。 桑宁一呆,愣愣的摇了摇头,然后几乎同时偏头去看束玉。 束玉骨节分明的手随意的搭在酒杯之上,轻轻的摩擦着玉质的杯身,碧绿的玉杯,配上他白净的手指,莫名的赏心悦目。 若是桑宁没有眼尖的看到碧玉杯上的裂纹,那的确是美轮美奂。 “那仙子你看小生如何?”细若蚊音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她转头惊讶的看了一眼,那只整张脸都红透了、颇显纯情的老虎妖。 “桑宁,尚兴大人可是咱们妖界大名鼎鼎的一方大妖呢。” 桃夭唯恐天下不乱的冲着桑宁解释道。 而那边的祝戎却因为桃夭这一句咱们而露出了藏不住的笑意。 涂乐也立马接口道:“桃夭姐姐说的不错,尚兴大人妖力高深、能力非凡,在咱们妖界可受妖欢迎呢。” 祝戎似笑非笑地瞟了束玉一眼倒没有说话。 有些浑水桃夭和涂乐能淌,但他可不能乱淌,毕竟紫幽神女不会同桃夭计较,但说不定就会同他计较。 他还是默默的看戏比较好。 参与其中这种事,还是让她们来吧。 “小生见仙子一眼便觉心生欢喜,想要同仙子,结一段良缘,仙子觉得可好。” 那老虎妖在桃夭和涂乐的一番鼓舞之下,一口气说出了心中之言。 不过几息之间,桑宁都还未开口,什么话都让她们说完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名不副实 桑宁好笑的扶了扶额,一本正经的同那尚兴说道:“我是未婚配,尚兴大人也很好,但你并非我心中爱慕之人,恕我不能答应此请求。” “原来仙子已经有了爱慕之人了。” 尚兴神情暗淡的低声喃喃了一句。 桑宁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她所说的意思是他并非她所喜爱的类型,而不是她已经有了爱慕的人。 但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加上她们方才还算相谈甚欢,她一时之间觉得那句话还是不说为好,便闭上了嘴。 反正都是拒绝,就算有点小小的误会也不太影响什么。 尚兴黯然神伤了片刻,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一脸诚恳的说道:“那小妖就在这祝福仙子,祝愿仙子同你所爱之人永生相伴。” “借你吉言。” 桑宁弯了弯嘴角,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尚兴离开之后,桃夭难得看着她满面愁容的问道:“你这才重生多久,就又有喜欢的人了?” “你可别又像从前一样,傻了吧唧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骗了过去,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结果人家半分不将你放在心上。” 桃夭噼里啪啦的一通教训之后,又自觉自己失言,提起了她曾经那段伤心的往事,立马找补,“我不是说你以前的喜欢什么不对,这世间感情的确讲究缘分,但你也得看这是良缘还是孽缘是不是?” “好啦,我知道,我明白桃夭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刚才那样同他说,不过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而已,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我现在觉得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才是最快乐的。” 见桃夭明显松了一口气,桑宁又开口说道:“再说了,我像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 在桃夭一脸确定以及肯定的眼神之下,桑宁微微的心虚了片刻。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其实真算起来,她从前也没有多掏心掏肺的对折柳仙君好吧? 她这个人虽然算不上多自私自利,但也绝非那般无私奉献之人,自她知道折柳对妙莺的心思以及他靠近她的目的之后,她就已经决绝的做下了决定。 至于后来用藤元玉清换天竺珠,本就是为了云境八荒的一方安稳。 她从未后悔过。 虽说论起价值,十个天竺珠也比不上藤萝一脉的一个藤元玉清,更何况还是她这个神族身上的藤元玉清,但她也并非因为她对他的爱慕,才将自己珍贵的藤元玉清给了他。 而是在她的心里,云境八荒的安危比她的藤元玉清更重要,所以她愿意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东西去换云境八荒在天劫之下的平安无事。 她向来觉得以前那段感情,虽然结束的狼狈,但也勉强算得上是有一个完完整整的了结,不亏不欠了。 桃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昨日种种,皆为过眼云烟,比起论清楚对错,我更希望你把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全忘了才好。” “虽说没忘,但也差不多忘却了。”桑宁一本正经的回道。 “我就知道,咱们桑宁最厉害。” 束玉冷着的脸色却一直都未曾恢复,浑身发出的寒气,让方圆几里的妖怪都开始望而却步。 他们只好同束玉遥遥对饮一杯,而后迅速离他八丈之远,就连身在她旁边的桑宁也因此受到了波及。 不知道是因为方才尚兴那一出让大家都知道了桑宁已有爱慕之人,还是束玉身上的气息太冷,后面上前的妖怪对桑宁也不敢如先前那般热络了。 只得稍微打一个招呼,便赶忙离去。 没了那群妖怪吹得天花乱坠的夸赞,桑宁的耳根子瞬间清静了不少,她好奇的看了束玉一眼,凑过去低声肯定的问道:“束玉,你不高兴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君心情不佳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不仅是我,这里怕是大家都看出来了,他们都不敢上前同你继续打招呼呢。”桑宁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分外真诚的眨了眨眼。 束玉撑着下巴瞥了她一眼,“所以你着这是在遗憾?” “??” 这怎么就联系到她身上了?还有她遗憾什么? 桑宁也不解的问出了声。“我遗憾什么?” “遗憾什么?当然是遗憾没有了上前示好的妖怪,你听不到他们那些名不副实的夸赞了。”束玉轻哼了一声漠然的出声。 桑宁一口老血更在喉咙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怎么就是名不副实的夸赞了?” 她倒要听听他这狐狸嘴里能说出个什么鬼东西来, “貌美温柔,仙月琼花,你浑身上下哪一点符合了?” 束玉挑了挑眉盯着她上下打量的一眼,而后似乎颇有几分嫌弃的转开了目光。仿若不忍直视。 “……” 温柔心善倒是算不上,但至少她这张脸还是不错的吧?怎么就被束玉说的一无是处了。 “帝君眼神有问题,可跟我没关系。”桑宁沉默的好半晌,才平复下了那股不断往上涌的怒气,然后颇为冷漠的说道。 “……本君的眼神哪里不好了?” “哪里都不好,要我看,刚才的尚兴大人就比帝君你的眼神好多了。” 束玉抿了抿唇,突然煞有介事的说道:“他眼神好,但是妖界崇尚力量,追捧魁梧强健之姿,本君以为你只喜欢那些柔柔弱弱的纤细姿态。” “什么叫我喜欢柔柔弱弱的姿态?我什么喜欢时候喜欢这种类型了?我怎么不知道,束玉你可别胡说。”桑宁皱了皱眉,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问道。 束玉对上她的目光,忽然轻笑了一声,却并未说话。 但桑宁从他的眼神之中读出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 她是真不想多说关于她和折柳仙君的那段往事了。 桑宁敷衍的摆了摆手,“随便你怎么想吧。” 她累了,她不想说话。 束玉凝视着她平淡的面色看了许久,直到桑宁突然侧头瞪了他一眼才垂下凤眸遮挡住了眼底的神情。 这场宴会,自然是办的宾主尽欢的。 丝竹轻响,宴会已近尾声。 “帝君应当许多年未曾来过妖界了吧?”祝戎自斟自酌的饮完一杯酒,笑着向束玉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朋友 束玉颔首,“是许多年了。” “如今六界安稳,也无甚大事发生,帝君若是不忙于事务不若就暂时留下来一段时间,让本王为帝君尽一下地主之宜。” “不知本王有没有这个荣幸?” 束玉看了一眼妖王祝戎殷切的眼神,含笑应了下来,“既然妖王殿下诚心相邀,本君自然也不好拂妖王殿下的意。” “本王荣幸之至。” “帝君既然留了下来,想必桑宁仙子是随同帝君一同留下来吧?”祝戎转头看着桑宁问道。 桑宁不加思索的点了点头。 她同束玉还要去寻找剩下的眠雪佩碎片,自然是要同他一路的。 见桑宁点头,祝戎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他转头看着桃夭说道:“阿桃,既然帝君和桑宁都暂且待在妖界,不若你也多留片刻罢,你与桑宁仙子许久未见,正好叙叙旧。” 桃夭顿了顿,她看了一眼桑宁犹豫了片刻,只得点了点头。 桑宁看着他们恍然大悟的摸了摸下。巴。 她就说祝戎怎么莫名其妙的要邀请束玉留下来,原来目的竟在于此。 心思如此迂回婉转、百转千回,当真是令她佩服之至。 桃夭大约也猜到了祝戎的心思,哼哼了两声,没再说话。 深夜。 妖王祝戎倒也还算有几分识时务,特意给她和桃夭安排了一间房间。 桑宁和桃夭躺在一起,她侧过身看着桃夭问道:“桃夭,你既然都已经离开了,这次怎么还特意扮作瑶木前来妖界?” “现在身份都暴露了。” 桃夭这次要是不来,祝戎大概还以为她早已魂飞魄散,也不会知道曾经的阿桃就是桃夭。 “眠雪佩是你留下的东西,也是申山九脉的神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它流落在外。”桃夭敲了敲她的额头,郑重其事的说道。 桑宁捂了捂额头,“我的执念留下它本来就是为了守护你的。” 怎么反倒是桃夭反过来守护眠雪佩了。 “我历完天劫回去之后,才发现眠雪佩不见了,但当时我从灭妖谷跳下去之后受伤颇重,不得不立马闭关养伤,又耽搁了这么多年,加上妖界守卫森严,我一直未曾找到机会,直到如今才来到妖界寻回眠雪佩……” 说着说着桃夭又笑了出声,“没想到这次如此凑巧竟然刚好碰上了你。” “这大概就是上天给予我们的缘分罢。” 桃夭轻轻的感叹道。 桑宁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面色沉静却音色低哑,“桃夭,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未在你身边。” 桃夭现在也知道她看过了那段记忆,她颇有几分认真的拍了拍她的手。 “想些什么呢?你现在回来了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们一直都在等你。” “再说了,若不是你的执念留下的眠雪佩在天劫之中护住了我的心脉,我早就在那场劫雷之中灰飞烟灭了,更遑论后面与祝戎的那一切种种。” “才不是呢,就算没有我,桃夭也会好好的,你的天劫本来就是情劫,你少拿那些虚言假语来哄骗我。”桑宁撇了撇嘴,心底有几分难言的荒芜。 其实她也知道桃夭所说,大概并不是虚言,但她所起的作用真的极其微弱,在天劫之中任何一场灾难都足以让她再无翻身之力,而她仅仅只能做到护住她的心脉无恙而已。 她能够成功渡过天劫,是她的坚韧与勇敢。 桃夭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狠狠的戳了两下,佯装不满的说道:“这钻牛角尖的本事真是多年不改呢!”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其中都有你的一份功劳,不是吗,毕竟人若已经不在于人世,那又何谈什么历劫飞升呢?” “似乎也没错哦。”桑宁敷衍的回了一句。 桃夭揪了揪她的耳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这可不符合咱们张扬肆意的紫幽神女的作风。” “那怎么才叫符合我的作风?” 桑宁挑了挑眉盯着桃夭问道。 桃夭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凑近她耳边满是好奇的低声问道:“你倒是同我讲讲,你同帝君如今是个怎么情况?” “我们能有什么情况,不就是那样吗?” “哪样?” “就是普通的熟人……嗯,朋友吧。” 经历重生以来的种种,她对束玉的确少了许多前世那般莫名其妙的敌意和意见了。 客观来说,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啧啧啧,看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果然是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啊,从前的你,可是一副有他没你有你没他的样子,如今竟然也愿意承认你们算是朋友了。”桃夭戏谑的瞥了她一眼。 桑宁一时有些无措,而后一本正经的回道:“以前那是年纪小不懂事,其实我觉得扶桑说的挺对的,都已经是前前前辈的恩怨了,不必因此波及到后人。” “难得见你如此大度。” “……” 见桑宁一时失语,桃夭又正了正神色,“你说的没错,以前咱们被很多东西迷糊了眼睛而忘了看其本质的东西,白芨帝君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这些年也多亏他对云境八荒的暗中相助,若无他在背后守护,就凭当初我那点微弱的灵力,也是护不住云境八荒的。” “暗中相助?”桑宁疑惑出声。 “是啊。” 桃夭轻叹了一声,“虽说帝君从未说过,也从未真正露面,但很多时候其实我也知道是帝君在背后相助,因着他的庇护才让云境八荒这么多年没有因为你的离开而没落,依旧安稳独身的屹立于六界之中,就连我落入灭妖谷深受重伤,也是因为帝君送来了申山九脉的灵药才让我得以恢复一二,不然说不定我现在都还不一定能出关。” “他还救了你?” 束玉这只大狐狸还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乎她的意料。 桃夭点了点头。 桑宁抿了抿唇,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得好好替束玉寻找一下消除心魔的方法。 既是为了还这段时间以来对她的帮助之意,也是为了还这么多年对云境八荒的庇护之情。 “桑宁,你觉得束玉如何?” 桃夭看着桑宁陷入沉思,突然出声问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长夜漫漫 桑宁一愣,她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说道:“以前因为前辈恩怨的确对他多有误会,但如今看来,他既履行了守护六界的神族职责,也不计较我们从前的嫌隙,于你我皆有恩情,也算得上是一位风光霁月的帝君。” “我不是问你这个。”桃夭不禁扶额笑出了声。 桑宁一懵,“那你问哪个?” “我问你自己对于帝君是一个什么看法?” 桑宁咬了咬唇,散漫的看了桃夭一眼垂着眸子说道:“我对他能有什么看法,刚才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 说完她也不待桃夭回答,就立马出声,“你就光问我呢,我还没有问问你,你同祝戎如今是个什么关系?” 桃夭眨了眨眼,“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如今就是这样吧。” “反正以前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其实我都已经不怎么记得到了,就当是一段稀里糊涂的往事好了。” “可依我来看,祝戎对于你们那段稀里糊涂的往事倒是分外上心呢。”桑宁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 若是不上心,怎么会用全部妖力布下法阵,凝魂聚魄,以求往生之人再次归来。 了解过前因后果,桑宁虽说不太赞成祝戎有什么事全部都闷在心里,也不告诉桃夭同她一起商量的这个性子。 但他对桃夭的心意到的确是无可指摘,从未动摇。 更何况历劫的时候,在祝戎心里,桃夭不过是南山一只普普通通的桃树精,她什么都不懂,也不了解世事,祝戎不愿意将那些底下肮脏龌龊之事告诉于她,其实也情有可原。 不过不管如何,还是得看桃夭如何想。 感情之事,旁人是做不了主的,也无可评价,还是得当事人自己看清看透。 桃夭深深的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脑袋蒙进了被子之中,含含糊糊的说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就先这样吧。” 桑宁伸出手将桃夭连带着被子一起抱进怀里,低声说道:“桃夭,没想明白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做下决定还是需要慎重,咱们最不缺的不就是时间嘛?以后可以慢慢想,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桃夭伸出脑袋瞪着桑宁一眼,“肉麻兮兮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桑宁吐了吐舌头,继续同她搞怪,一时之间她们笑闹的在床上滚作一团。 皓月当空。 房梁上的人白衣如霜似雪,在月色之下更显冷寂清华。 “帝君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本王的妖宫顶上干什么?”妖王祝戎踏着更深露重的月色而来,带有三分笑意的向束玉问道。 “妖王殿下不也大半夜的不睡觉吗?”束玉反唇相讥。 祝戎一噎,而后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修行之人睡不睡觉有什么紧要的,如今这月色正好,本王出来赏赏月,也是别有一番风趣。” 束玉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不再继续搭话。 而妖王祝戎却分外自来熟的跑到了束玉旁边,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分外不客气的冲束玉继续唉声叹气、长吁短叹,“长夜深深,长夜漫漫,本王实在冷清寂寥。” “……” “本王想着夜色漫长,形单影只,无人作陪,只好上来赏月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虽无佳人在侧,但有月色为伴,本王也算不枉今夜……” 束玉继续沉默,他垂着眸子默不作声的摩擦着突然幻化出来的雪敛剑。 祝戎一看这情形,立马一蹦三尺,离束玉三丈之远,然后才一幅心有余孽地抚了抚自己猛跳的心脏对着他客客气气的说道:“不过想同帝君说说话罢了,帝君如此不领情,实在是让本王伤心的很。” “妖王殿下若是不想休息,可以好好修炼,就你如今这副修为要是有人对妖界有所企图,你恐怕是……” 束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 束玉说完继续面色漠然的半瞌着双眸,一副不愿再多言的神色。 过了半晌,祝戎摸了摸下巴忽然说道:“祝戎今日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帝君没有有些人讨人欢心呢。” “就凭帝君这张嘴,都能直接将人气得半死,那些还前仆后继的往帝君身上扑的人,大概是没见过帝君私底下的这副模样吧?” 束玉蹙眉,他掀开眼皮淡漠的撇了祝戎一眼,“关你何事?” “……” 当然。妖王祝戎能作为妖王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当的,要论脸皮厚,在妖界上下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了。 “祝戎这不是想要劝解一下帝君嘛,这追姑娘呢,有追姑娘的追法,首先这说话方面……” “那也没见到妖王殿下如愿以偿啊?” 束玉似笑非笑的打断了他,语气里尽是幸灾乐祸。 妖王祝戎现在觉得他修养要是再差一点,恐怕就得立马暴走了。 他突然开始深刻理解,不应当是理解,而是可怜,可怜白芨帝君追求姑娘将人追求成了死对头,这样一等一的大笑话足足够他笑个几百年了。 “你自己安排的房间,如今又嫌弃无人相伴长夜漫漫,要赏月就独自赏去,找本君干什么,你不嫌聒噪,本君还嫌聒噪。” 束玉懒得同他继续多言,直接挑明了他的来意。 祝戎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才平静的说道:“帝君教训的是。” 祝戎那一副憋屈的模样,实乃少见,即便是彼时他身份低微,被众人所欺,脸上也永远是不甘和倔强。 若是桑宁在这,她定会拍手称好,虽然她一向被束玉气的吐血,但看到束玉气别人,她还是分外乐意的。 “无论如何,祝戎还是谢谢帝君当初对桃夭的相救,以及这么多年对云境八荒的庇护。” 不然,在紫幽神女未曾归来的这些年里,桃夭独自撑着偌大的云境八荒,该有多么辛苦,他甚至不敢想象。 “妖王殿下都还不是云境八荒的人倒是先自顾自的开始代表云境八荒感谢了起来,还当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灵石 祝戎爽朗地笑了一声,忽然笃定的说道:“迟早会是的。” 祝戎说完,见束玉抿着唇没有说话笑着加了一句,“帝君也迟早会是的,不是吗?” 束玉看了他一眼,微微眯了眯眼,慢悠悠的启唇回答,“妖王殿下总算说了一句还算中听的话。” 他们不再说话,难得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各自呆在一处房梁,貌似在赏月。 天光微亮。 桑宁迷迷糊糊的就被桃夭叫醒,她还一个劲儿的想继续往被子里面钻。 这懒惰散漫的本性,她大概也是改不了了,桑宁颇有几分悲伤的想着。 “桑宁,快起来!” 桃夭见她叫了半天她都始终不愿意挪动半分,终于忍不住叉着腰走到她面前,以堪称河东狮吼道,不过声音依旧被压得极低。 桑宁艰难的爬了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恨不得眯着眼睛说道:“桃夭,这一大早上的,你要干嘛?” 都怪她们昨天聊的太晚,以至于天光破晓才堪堪睡去,如今她正睡得香,桃夭就已经要扯她起来了。 桃夭神神秘秘的凑近她说道:“你快起来,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人?什么人?”桑宁的瞌睡一下子去了一半,她惊奇地瞅着桃夭。 桃夭舔了舔嘴唇,却卖了一个关子,“你去了就知道了,你快起来。” “见什么人需要如此神秘?”桑宁一边稀里糊涂的穿着衣服一边不甘心的继续问道。 “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 桃夭始终不说,桑宁也就认命的开始收拾自己,反正马上就要去见了,早一刻晚一刻也没多大区别。 “就我们两个?” 桑宁收拾完了之后,桃夭就扯着她偷偷摸摸的绕过一众小妖怪从妖宫的围墙上准备爬出去。 竟然都不走正门,到底是去见什么人? 怪不得一大早上就要把她扯起来,原来竟然是想瞒过众人偷偷出去。 桃夭一把捂住了桑宁的嘴,凑在她耳边低声的提醒道:“你小点声,一会儿就把他们给引过来了。” 桑宁赶忙点了点头,桃夭才放开了她。 “你到底是要去见谁呀?咱们都不能明目张胆的走出去吗?” 桃夭斜了她一眼,“当然不能,而且你给我听好了!等会儿见到那人,你不能、不能太过惊讶,还有,这是我的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特别是祝戎,就是连帝君都不许告诉,你知道了吗?” 看着桃夭有几分躲闪的目光,桑宁心底越发好奇了起来。 连束玉都不能说? 特别是祝戎? 难不成…… 桃妖见桑宁一副想入非非的神情,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耳朵,“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呢!我让你见的是正经的人,额……其实应当也不算是人,应当是妖吧,别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 “好好好,我不想,桃夭姐姐,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走那群侍卫巡逻又要过来了,到时候咱们就要被发现了。” 她们两个迅速的出了妖宫,一路平安无事,既无人阻拦,也无人发现。 离开妖宫之后,桃夭迅速在她们两个脸上施展了一下遮蔽的法术,桑宁幻化出了一面镜子看着里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容貌。 越发觉得桃夭要见的这个人神秘了。 竟然还需要她们两个乔装打扮去见人,桑宁的兴致越发的高涨了起来。 “桃夭,你带我来这店铺干什么,咱们不是要去见人吗?难道那个人是店铺的老板?” 桃夭白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懵懂,还是忍不住提醒,“见人需要干什么?” 需要干什么? 桑宁脑袋里灵光一闪,“哦,我明白了,见人需要送礼物嘛?你不早说。” 桃夭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摸了摸她的脑袋。 桑宁在店铺里挑挑拣拣的半天也什么都没挑出来。 “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是什么样的性子,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男的,性子嘛,就挺乖巧听话的,喜欢?好像我送他什么东西他都喜欢来着。” 桑宁漂亮的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着,她突然揶揄的出声问道:“我说桃夭,你的那位朋友不会是你偷偷养在外面的小白脸吧?” “就知道胡说!快点挑选礼物。” 桑宁无奈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选。” 挑来挑去,桑宁也未挑中什么东西,她看着桃夭手里已经爆满了一堆小玩意和零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你那个朋友,竟然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桃夭目光闪了闪,他含含糊糊的回答,“算是吧。” 转了一大圈,桑宁终于挑中了一块闪闪发光的灵石,灵石晶莹剔透、灵力流转,她将其放在手心掂了掂,感受到它沉沉的重量,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在一旁的桃夭见她拿了一块灵石过来,不由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你……这性子当真是还一如从前。” 想不到送什么具体的礼物,就送人一块灵石,重要的人就送贵重的灵石,一般的人就送普通的灵石,当真是解决了挑礼物的麻烦。 桑宁眨了眨眼,颇为认真的看着桃夭说道:“难道这灵石不好吗?这可是这家店里最珍贵的灵石,六界上下,无论身份如何,只要是修炼者,灵石都是必不可缺的。” 桃夭早知道她那套歪理,连忙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你说的没错,咱们赶紧走吧,再耽搁下去,妖宫的人怕是都会发现我们不见了。”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给他们留了信,就说我俩出来逛一逛不必前来找我们。” 桃夭一愣,“你留了信?” “就祝戎那副恨不得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的程度,就算我们躲过了妖宫的侍卫出来了,天色稍微大亮一些,他们一旦发现我们不见了,怕是立马都会报给祝戎那边。” 桑宁一本正经的分析一通,桃夭思索了一下,也不由喃喃自语,“似乎也是。” 见桃夭赞成,桑宁骄傲的抬着抬下巴,“那还得是我更有先见之明,有时候撒谎就要这种真真假假的混着来才不容易被发现,不然你直接一大早上就不见了,说不定妖宫那边就得闹得人仰马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可比拟 桃夭瞟了她一眼,难得竖起大拇指,“论起这些真真假假的搪塞之言,还得是咱们紫幽神女。” 不过一会桑宁就随着桃夭来到了她们的目的地,准确的说,是桃夭要来面见友人的目的地。 桑宁一言难尽的盯着红袖招招的春风如意馆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桃夭说道:“你还说你没有偷偷在外面养小白脸?” 桃夭狠狠的敲了敲她的额头,“我像是养小白脸的那种人吗?” “你养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反正我是一直支持你的。”桑宁一脸真诚无辜的看着她保证道。 桃夭无奈扶额。 “两位姑娘,快快请进,不知二位姑娘喜好什么样的公子?”一位中年大叔摇着粉嫩的帕子上前来迎接到,顺带还向着她们抛了两个媚眼。 桑宁盯着他脸上厚厚的粉看着片刻,眨了眨眼说道:“温柔俊朗的、妩媚风流的、清冷俊秀的……通通都给本姑娘来一个!” 她话音方落,大堂之上忽然一静,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众妖若有若无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暗暗的打量着她。 大概是没想到有女子竟然一大清早的就来上了好几位公子,实乃我辈楷模,勇猛之辈! 不乏有妖怪向桑宁投来几分景仰的眼神。 桑宁说完也后知后觉的品出了几分不对之处,但话已出口,她也只能将计就计不能收回了。 桑宁不禁搓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陡然而生的鸡皮疙瘩,不知为何,方才那一刻,她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冷寒之气,她疑惑的回头看了一下身后。 身后是热闹的大街,妖来妖往同她与桃夭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难道是她的错觉? “这位姑娘当真是好雅兴!小妖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为姑娘安排,保证让姑娘满意。” 中年大叔故作细腻柔媚的声音在桑宁的耳畔响起,她才略有几分恍惚的点了点头。 那大叔乐呵呵的笑着招了一个人上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他看桑宁的眼睛冒着金光,仿佛看到了一只待宰的羊羔。 桃夭已经被桑宁的语出惊人雷得外焦里嫩,过了好半晌才堪堪回过神,颇有有几分嫌弃的盯着桑宁说道:“你以前来春风如意馆,也没有这么饥渴呀?” “咳咳咳桃夭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是在帮你打掩护,咱们来春风如意馆见人你都不招几个人不是分外惹人注目吗?” 桃夭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可你是叫一大群人上来,似乎比不叫人上来更为引人注目呢。” 桑宁绕着头发的手指微微一顿,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说的好像也没错,坏了,我就不会坏了你的事吧?” “现在才想起我来?算了吧,我看你就是想看美貌漂亮的男子,还冠冕堂皇的拿我作筏子。” “你爱看就看吧,我不碍事的,顺带咱们也可以看看,过了这么多年,这春风如意馆里的美男子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桃夭戳了戳她的胳膊,凑近她的耳边意味深长的说道。 “还得是你懂我!” 那位中年大叔约莫许多年未见到桑宁这般豪迈的顾客了,秉承着抓到就是赚到了、绝不放过的道理,不由分说的便将她们带进了最为豪华的单间,顺手又招了几个清秀的小妖上前为她们添茶倒水。 “两位姑娘先稍作歇息,带咱们楼里的小生们梳妆打扮一下,便前来伺候姑娘。” 桑宁点了点头,摆手随意的说道:“我知道了,您先下去吧。” “是是是,小妖这就告退。”那中年大叔笑得像一朵花一样,连忙退了出去,顺带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你的那位朋友呢?他不会是春风如意馆里的吧?”桑宁尝了一下桌上的佳肴同桃夭问道。 桃夭神神秘秘的看了她一眼,小声的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桑宁努了努嘴。 不过一会儿,那中年大叔又再次回来,身后还跟着四位风格各异的年轻公子。 “二位姑娘好,这是咱们楼里最俊秀的四位公子了,正好符合姑娘所说的,妩媚有之,温润有之……” 后面跟着的人随着中年大叔的介绍,而一一上前来向她们行礼,桑宁的目光从她们身上一一扫过。 红衣妩媚风流,白衣清冷俊秀,青衣温润如玉,紫衣高贵漠然。 她的目光在其中那白衣公子和红衣公子身上稍微停留了片刻,而后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束玉那张脸的确长得无可挑剔,以前他钟爱红衣的时候,她便觉得世上大概只有他能够将红衣穿的如此张扬风流。 如今他一身如霜似雪的白,她又觉得,六界之中,无人可比拟其白衣胜雪、清如月露的风华。 中年大叔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桑宁的神色,见她虽嘴角暗含三分笑意,但面色平淡眼底不见惊艳之色,一时之间心里也有些没底。 难不成这次真的碰上了一个猎尽千芳百艳的? 见到他们春风如意馆里的招牌都如此不动声色,当真是定力了得。 他再次仔细的看了一眼桑宁和桃夭那两张平平无奇又极其陌生的容貌,暗自思,莫不是碰上了什么乔装出行的大人物,也不由的越发的恭敬了起来,似乎生怕她们对此有所不满。 桑宁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不得不说,春风如意馆在妖界颇有盛名,也的确有它的道理,就面前这四位公子,的确是各有各的风姿。 随便拉出一位放在普通人里也算得上是少见的俊秀公子了。 只不过她见过这世上更为风华绝代的人,便觉得他们这种姿色差强人意。 “姑娘可觉得满意?”见桑宁久不说话,中年大叔满脸堆笑的询问道。 桑宁一愣,她懒散的看了中年大叔一眼,笑着甩给了他一大袋金子,“还不错,您先下去吧。” 中年大叔连忙接过她递过来的银钱放在手心仔细的清点了一下金额,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得越发和善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那小妖就不打扰二位姑娘了,有什么事姑娘随时吩咐,小妖随叫随到。” 中年大叔说完又对着那几位年轻的公子低声说道:“可别耍你们的脾气,好好伺候二位姑娘,明白了吗?” 在几位公子齐声应下之后,中年大叔才满意的退出了房间。 桑宁转头看了桃夭一眼,桃夭也撑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回了她一眼。 她们几乎同时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个信息,你来解决。 桑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指望桃夭是指望不上了,谁叫这些人是她自己叫的呢,只能靠她自己来解决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问道:“几位想必擅长乐器吧?” 看几位公子点了点头,桑宁方微微松了口气。 “那行,你们就坐在那里弹奏你们各自擅长的乐器就好了,若是哪位的乐器弹得够好,我这会有额外的奖励哦。”桑宁将一袋满满的银钱放在桌子上,向他们意味深长的示意。 几位年轻的公子呆了一下,他们倒是少有遇到花费如此多的金钱,竟然只是想来听她们弹弹曲。 但不过一瞬,他们便迅速反应过来。 有的是客人借他们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来做一些私底下的交易,他们只需要乖乖的听话便好,只要不多看、不多言,必能得到丰厚的报酬。 几位公子行完礼之后便走到了离她们较远的地方,拿出了自己擅长的乐器,开始弹奏。 丝竹之乐,如迷迷清音。 桑宁难得撑着脑袋还欣赏了他们一刻就被桃夭拉着进了内室。 桃夭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不会是真的想来看美人了吧?” 桑宁眨着眨眼,“怎么可能!这是你带我来的,你带我来之前我可不知道你是要来春风如意馆,再说了,钱都花了,看一看怎么了,不看可就亏了。” “哼!” “快把你那位朋友叫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桑宁颇为搞怪的冲桃夭做了个鬼脸。 桃夭忽然笑了笑,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需不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不然我有点害怕你会被吓到。” “桃夭你这是在瞧不起谁呢?这六界之中有什么东西能吓到我?我今日倒要好好瞧一瞧!” “这可是你说的。” “阿尧,出来吧。”桃夭忽然冲着虚空低声叫了一句。 桑宁还在默默的砸巴着这个阿尧是哪里冒出来的,她以前有没有见过的时候,一道小小的人影就忽然在她们面前显出身形,而后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桃夭的腿,亲昵地冲她撒娇道:“阿娘,你总算来找我了,你要是再不来,阿尧都要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他他……”桑宁瞠目结舌的看着抱着桃夭腿的那个小萝卜头,整个人都是一片恍惚,一时颇有几分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满脑子都围绕着,我是谁,我在哪?这是发生了什么? 桃夭得意的看着桑宁一眼,“你看吧,我都说了让你做一下心理准备,你不听,这不是刚好给你吓到了?” 桃夭一边同桑宁说话一边弯下身去轻轻的将阿尧抱了起来,宠溺的逗着她细声问道:“阿娘怎么会不要阿尧呢?阿娘这是有事要干。” 桑宁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用这种方式来吓她,就算吓到了也还是桃夭亏了的呀。 她眼都不带眨的盯着那个小萝卜头看,似乎想要把他看出花来,而那小萝卜头也分毫不怯弱,带着几分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单纯回看着她。 光看着这张如同妖王祝戎缩小版的脸,几乎不用问,桑宁便知道,阿尧是桃夭和祝戎的孩子,桑宁到嘴的话,便只剩下一句深深的叹息。 她是真没有想到,桃夭所经历的那场天劫,除了同祝戎的恩恩怨怨以外,竟然还带回来了一只小萝卜头,还是一只有着妖王殿下的血脉的小萝卜头。 而且按照方才桃夭偷偷摸摸的那副做派来看,祝戎多半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桑宁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种话本子里才会有的带球跑竟然会出现在桃夭的身上。 说不惊讶都是假的。 “阿娘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小萝卜头继续委屈。 “谁要你当初非要偷偷跟着阿娘跑出来的,阿娘明明都嘱咐过你了,让你好好待在云境八荒,等阿娘办完事就来回来,结果你倒好还专门甩开了云境八荒的人追到妖界来了!” 桃夭佯装生气的敲了敲他的额头,桑宁在一旁亲眼见着桃夭前一刻还在温声细语的安慰,后一刻又板起脸来教训人不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阿娘,这位姐姐笑什么?”小萝卜头从桃夭的怀里冒出一个脑袋,好奇的瞅的桑宁,毫无半分害怕之意。 桑宁被她那一声姐姐叫的愣了起来,忍不住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小萝卜头,姐姐是因为看见你太可爱了,所以才笑的。” “我不叫小萝卜头,还有狼哥哥说形容男孩子不能用可爱!”小萝卜头不满的抗议道。 “好好好,不用可爱,我们小萝卜头可真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俊美小公子!”桑宁从善如流的改口,阿尧却并不满意,依旧徒劳的纠正道:“我不叫小萝卜头,我叫阿尧。” “行行行,阿尧就阿尧。”桑宁又忍不住揪了揪他柔软细嫩的脸颊。 阿尧见桑宁改口,立马向她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意,桑宁越发的觉得她可爱了起来。 桃夭含笑瞪的桑宁一眼,对着阿尧说道:“你别听她满口胡言乱语,你要叫她桑宁姨姨,不能叫姐姐知道吗?” “怎么不能叫姐姐了?”桑宁撅嘴开始抗议。 “她叫我阿娘,怎么能叫你姐姐,桑宁你还有没有点辈份概念了。” 见桃夭一本正经的模样,桑宁也收了收自己的嬉皮笑脸,她郑重的向阿尧介绍,“阿尧,我叫桑宁,是你阿娘的妹妹,以后你就叫我姨姨就好,就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桑宁说的掏出了那颗硕大的灵石放进了阿尧的手掌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寻欢作乐 “阿尧谢谢桑宁姨姨。”小阿尧奶声奶气的开口。 阿尧现在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比他两只手加起来都还要大一些的灵石,裂开嘴给了桑宁一个大大的微笑。 桑宁满意的揉了揉他的头,被他左一声右一声的桑宁姨姨叫得整个心软软的,她不由幻化出了一大串紫藤萝花放到了他的手心,“这个,也送给你!” 桃夭皱眉无奈的说道:“桑宁,你怎么又扯自己的花出来,他还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哪需要用紫藤萝花。” 阿尧看了一眼桃夭的神色,正打算将手心里的紫藤萝花还给桑宁,桑宁赶忙推了回去。 她笑了笑,散漫的说道:“现在用不到,以后也可以用嘛,我的花可多了,也不差这一枝两枝,这可是送给我们侄儿的见面礼,自然是越珍贵越好。” “是不是啊?阿尧。” 桃夭说不过她,只能嗔怪的瞪了她一眼,阿尧拿着那一串紫藤萝花仔细的嗅了嗅,更为开心了。 桑宁看着分外懂事的阿尧轻轻的笑了一声。 阿尧如今的模样看着只有七八岁的小孩模样,按最大的算,约莫也不过百岁。 但桃夭历劫离开妖界之时,应该是二千多多年前,一般来说,仙胎一胎需要怀五百年。 若是正常情况,阿尧如今应当已经有一千五百岁了,比她现在这具身体的年纪都大多了,自然也不应该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模样。 除非桃夭在怀着阿尧的时候跳下灭妖谷伤及根本昏迷了许多年,直到近些年才醒过来,生下了阿尧。 怪不得时隔二千多年之后,桃夭才突然出现在妖界,想要拿回她的眠雪佩。 桑宁神情有几分暗淡,桃夭看到她的神色不禁拍了拍她的手背,“桑宁,人总是需要经历一些才能长大,你一样,我也一样,我很开心上天能给我一个阿尧。” “我也喜欢阿尧。”桑宁看着桃夭肯定的说道。桃夭同她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桑宁又逗弄了阿尧一阵才看着桃夭说道:“你怎么能将他放在春风如意馆呢?” 虽说现在阿尧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但清风如意馆可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本来不让他来的,结果他非要偷摸的跟来,只能让他先在这里躲一躲了,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唔……这样说倒也没错。”虽说就阿尧长得这个模样,若是祝戎看到他怕是第一时间都能认出的身份。 桑宁嘴角抽搐了一下,也只有桃夭这脑回路才能想出这等损招。 桑宁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问桃夭要不要告诉祝戎阿尧的存在。 “拜见王上!” 外面忽然响起一众跪拜之声,桑宁和桃夭对视一眼。 “阿尧,快回到你刚才待的地方,待会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要有所动静,明白了吗?” 桃夭迅速的作出反应对着阿尧说道。 阿尧懵懂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然后乖巧的点了点头,不过瞬间便不见身影。 “妖王祝戎不会发现什么吧?”桑宁担忧的看了一眼虚空,小阿尧如今才多大。一旦被发现,那桃夭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桃夭弯了弯嘴角,“你别看他看着年纪小,真论起来好歹也是在我腹中呆了二千多年的,他方一出生妖力就堪比大妖,只要祝戎不亲自出面,没有人能发现他的。” “看不出来,小阿尧竟然这般厉害?” 虚空中的气流忽然动了动,桑宁看了桃夭一眼无奈的扶额。 即便妖力强大如斯,也挡不住他灵智依旧是孩童,想法还是一个七八岁小孩的单纯空白,听见有人夸他,自然就露了马脚。 桃夭板着脸低声出声道:“阿尧,捂住耳朵,无论听到什么发生什么动静,你都不要有任何反应,明白吗?” “阿娘,阿尧明白!”阿尧甜丝丝的回了她一声。 桃夭终于绷不住了,也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嘘,你不必回答阿娘的话。” 这次虚空中的气流终于没有动静,桑宁和桃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阿尧的妖力再强大,那也是比不上妖王祝戎的,偏偏这次祝戎亲自来,所以不能让妖王祝戎进来免得徒生事端。 桑宁凑到桃夭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桃夭眼神一亮然后又有些犹豫不决的问道:“可是你……” “我在这寻欢作乐,想必妖王祝戎也不敢继续打扰的,到时候你就负责引开妖王祝戎就好了。” 桃夭皱着眉头看了桑宁一眼,她内心总有几分不安,“这样真的好吗?”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同他们演演戏罢了,又不是真同他们做什么,哎呀,桃夭,你就别瞻前顾后的了,难不成你还想亲自上阵吗?那样祝戎怕是得直接气得掀翻了这春风如玉馆吧?” 桑宁好笑的瞅着桃夭,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担忧的。 “我就是怕帝君……”桃夭撇了她一眼,支支吾吾的出声。 桑宁侧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声音越来越近,一时也没怎么注意桃夭结结巴巴的话,赶紧拉着她跑到外边。 她一把将桃夭按在桌子上,顺带给她手里倒了一杯茶,然后挑眉冲那几位依旧尽心尽力的拉曲的公子勾了勾手。 那几位公子停下手中的乐器,桑宁听着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突然觉得明明丝竹阵阵的房间忽然寂静无声,太过于一反常态了。 她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从她们几位中间点了一位公子,然后示意剩下的三位公子继续弹奏拉曲,而自己独身带着选中的那位公子向内室走去。 桃夭舔了舔嘴唇,有些担忧的看着桑宁消失在珠帘背后的身影。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故作一副单纯欣赏乐曲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品着茶。 外面嘈杂的声音越靠越近,桃夭却越发的焦躁了起来。 应当不会那么凑巧吧? 而且刚才听外面的动静,似乎只有祝戎来了,帝君和祝戎一向不怎么熟,应当不会同他一起来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完了 等桑宁迅速的将那位公子扯进内室之后,她看了一眼虚空,想着阿尧还在那里,她就算是演戏也不能演得太过于露骨。 毕竟阿尧还是小孩子呢,不能带坏小朋友。 桑宁一把将那位公子按到了床头,而后顺势坐到了床沿。 那位公子早就被桑宁的一番动作弄得稀里糊涂,见桑宁一言不发的将他往床上拉,他竟然难得露出了几分羞涩扭捏之态。 “把上衣脱了。” “姑,姑娘……” 那青衣公子紧张的抓住了自己的衣领,见桑宁面色冷然的盯着他看,他才哆哆嗦嗦的说道:“姑,姑娘方才太快,小妖,小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望姑娘恕罪!” 眼看着他要起身朝她跪下,桑宁连忙一挥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她颇为无奈的说道:“我就是让你脱一下上衣而已,不做其他,一会陪本姑娘演一场戏,本姑娘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那公子一边结结巴巴的应道,一边颤抖着手指去脱衣服。 大约是被桑宁吓到了,他脱了好一会,衣裳也没脱下来,桑宁不耐的看了他一眼,他的手指越发的哆嗦了起来。 桑宁轻叹了一声,伸手一把扯掉了他的上衣,随着呲啦一声的衣帛破碎之声,露出了里面白净的肌肤。 几乎同时,外面响起了大门的碎裂声。 桑宁挑了挑眉,看来祝戎是进来了。 她将那位公子碎掉的衣袂漫不经心的拢进手心捏了捏,而后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已经被吓得懵掉了的公子噤声。 公子颤抖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觎着桑宁的神色。 她竖起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拜见王上!” 桑宁听到了一阵膝盖跪到地上的扑通声,随之响起了外面几位公子的叩拜声。 “阿桃,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祝戎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 而后是桃夭颇有分理直气壮的声音,“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祝戎,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来不来这里?” 祝戎似乎沉默了一瞬。 但桃夭却丝毫不觉,她继续说道:“不过就是世所常见的寻欢作乐罢了,妖王殿下如此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祝戎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再次传来,“寻欢作乐罢了?你不是问我是你的谁吗?那好,本王今日就在这里告诉你?本王是你的夫君,我们是拜过天地、对上苍起誓过的夫妻,你说本王有没有资格管你?” “王上息怒。” 外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春风如意馆的中年大叔匆忙赶来,叩拜声都吓得变了味。 “妖王殿下这是在说什么笑话,我名唤桃夭,乃云境八荒的长老,同妖王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桑宁摸了摸下巴,她觉得桃夭和祝戎怕不是要大吵一架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旁边那位一整个人都惊悚住了公子,不由笑了笑。 毕竟祝戎和桃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等一的大新闻。 “阿桃,别闹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咱们回去再说,好吗?” 祝戎几乎祈求的说道。 桃夭晃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祝戎,根本未将他的话放进心上。 “你衣服怎么乱了?” 祝戎忽然问出了声。 桃夭一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才发现那里因为方才抱着阿尧,阿尧在她怀里一通乱动以至于将她的衣领都扯散了,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匆忙扣上了一般。 她垂眸看着凌乱的衣领一瞬,忽然轻笑了一声,“妖王殿下不由分说的闯进来,打断了我的乐趣,我都还未同妖王殿下计较呢……” “阿桃!跟本王回去,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祝戎突然几步上前紧握住了桃夭的手腕,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祝戎看着桃夭这张完全陌生的脸,不由一挥手,打破了她的术法,恢复了她本来的面貌。 桃夭看了一眼内室,正思索着要不要直接先随祝戎回去,也直接避免了祝戎踏入内室发现阿尧的存在,祝戎却忽然沉着脸拉着她往内室走去。 桃夭吓了一跳,厉声说道:“祝戎,你干什么?!” “本王听说,你们一共点了四位公子,本王就是想好奇一下,另外一位长什么样而已。”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停在桃夭凌乱的衣襟上。 而后移开目光,杀气凌凌的扫视了一下屋内的那三位公子和后面赶来的中年大叔。 屋内的那三位公子如同三只缩成一团的鹌鹑,他们一见祝戎的面色赶忙解释他们从进来到现在只是弹了几首曲子,没有和两位姑娘做任何事情。 开玩笑,妖王殿下的绿帽子,谁敢戴? 他们内心不由的庆幸,还好不曾发生什么,不然他们现在怕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中年大叔又连忙磕了几个响头,低声求饶。 他也是叫苦不跌,本以为遇上了一个大顾客,结果反倒惹上了一桩大麻烦。 他若是知道这两位姑娘如此大来头,尤其是其中一位还是他们的妖后,他是说什么也不会愿意答应她们进来的。 “不行!桑宁还在里面,你不能进去!”桃夭猛的上前一步挡在了祝戎面前。 “桑宁?我倒是一时间忘记了,你是同她一起来的,既然里面是她,我也就不便进去打扰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帝君来吧。” “我说的可对?白芨帝君?”祝戎忽然淡然的冲着后面问道。 祝戎话音刚落,里面的桑宁就不由得抖了抖,她几乎不加思索的在屋子里寻找可以藏身之处。 “帝君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桃夭呆愣了一瞬,随即看他后面并无人出现,想着祝戎怕是故意如此说想来吓唬桑宁的。 桑宁听到桃夭话,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然而,不过眨眼见,她就再次听到了桃夭结结巴巴的声音。 “帝、帝君,你你怎么也来了?!” 当看到束玉一身白衣踏进门内的那一刻起,桃夭内心便只剩下一个声音。 完了!完了! 这下,是彻底完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感谢 桃夭的话音还未落,桑宁便不加思索的钻进了被子里面,一把将自己从头盖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 束玉淡淡的看了桃夭一眼,直接进了内室。 “帝君,我刚才乱说的,桑宁,桑宁她没有在里面,她刚才出去了!” 桃夭想也没想就想要上前去拦住束玉,好给桑宁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结果她不过才踏出一步,就被祝戎一把搂住了腰给抱了回来。 祝戎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没有丝毫动静的内室,“帝君,本王就先带阿桃回去了,剩下的就交给帝君了。” “嗯。” 束玉淡淡的应了一声,身影消失在了珠帘之后。 “祝戎,你快放开我!你没看到帝君进去了吗?”桃夭着急了,看了一眼里面,捏起法诀想要挣脱祝戎放在她腰间的手。 祝戎却不由分说的捏住了她的手腕,也打断了她的施法,“阿桃,你来春风如意馆的事本王就还没有同你清算呢?现在竟然还有闲心担心起别人来了?” 桃夭板着脸瞪着祝戎,“你放开我,我后面可以同你好好解释。”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咱们说清楚。”祝戎低头看着她,眼底是能将人溺没的情意。 桃夭越发的着急起来,“今日也可以,但你的先放开我,我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完了再同你说。” 祝戎捏了捏桃夭的脸,颇有几分吃味的说道:“在阿桃心中,我竟还比不上桑宁吗?” 桃夭刚想反驳,祝戎就捂住了她的嘴。 “不过无论比得上还是比不上,你都是我的,至于桑宁,她也不是你的。” 桃夭还想继续反抗,祝戎却凑近她的耳边低哑着声音说道:“阿桃担心什么,帝君即便是生气,想必也不能拿桑宁怎么办,就像我,也不能拿你怎么办一样。” 桃夭一愣,祝戎看着处于怔忪之间的桃夭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抱着她瞬间消失在了春风如意馆。 里面,待桑宁钻进被子里面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出来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不是应该立马逃跑吗?干嘛要钻进被子里面来? 桑宁刚想掀开被子出去逃跑,就听到了珠帘碰撞之下的响动,随后是鞋子踏在地毯上的声音,一步一步,应和着她犹如打鼓般的跳动的心脏。 那一瞬间,她仿若一个看到黑白无常前来索命招魂的孤魂野鬼,无措又恐惧。 就束玉那一身白衣,要是放在黑夜里,倒的确算得上一个活生生的白无常,只是大约比鬼界的白无常俊秀的不是一点半点。 桑宁神游天外的一刻,又恍然间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不由咬了咬舌尖。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想着束玉的脸放在白无常上怕是有许多孤魂野鬼心甘情愿的随他而去。 实在是无可救药。 裸着上身坐在床头的公子看着桑宁一系列的动作,早已经吓得呆住了。 待看到束玉一身白衣缓步向床边走来之时,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公、公子饶命,小妖小妖什么都没有做!” 听到他的声音,束玉的视线才从床上的鼓起来的那个包里转到了他的身上,他盯着他裸露的上半身,以及被撕碎了的青衣,目光沉了沉。 那公子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才恍恍惚惚的想起自己如今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让他方才所说的话都变得分外不可信了起来。 他颤抖着手,迅速的从地上把衣服拿起来裹到自己的身上,继续颤颤巍巍的磕头,“公子饶命!小妖同这位姑娘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声音凄厉得就差要以死明志以证清白了。 桑宁本想还待在被子里躲一躲,但既然束玉都已经进来了,该看到的也看到了。 这种躲被子里掩耳盗铃的方式似乎也挺没必要的。 再说了,别说她没有同这里的人发生什么关系,就算真有什么关系,那也是双方你情我愿之下的寻欢作乐。 束玉就是知道了,那他又能怎么样? 她到底是在心虚什么? 听到桃夭叫束玉的那一刻,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赶紧躲起来,不能让束玉看到。 桑宁在心底为自己壮了壮胆,然后一把扯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正寻思着用什么样的眼神才能震慑到束玉这种不经招呼就私自闯入人家内室的不礼貌行为,就对上了的束玉雾气皑皑的凤眸。 桑宁不禁又心虚了一刻,她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撇过头不去看束玉。 “那个,你出去吧。”桑宁对着地上那位胆怯得恨不得马上消失的公子说道,顺手甩给他一袋金子。 那公子抬起脑袋小心翼翼的看了束玉一眼,见束玉并未说话,他连忙千恩万谢的跑了出去。 随着那位公子的离去,整个室内忽然安静的落针可闻。 束玉不说话也不再上前,就这么站在几步开外,目光深深的盯着桑宁。 桑宁不看他,却也还是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束玉一直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本来桑宁还等着束玉兴师问罪,她再同他好好扳扯扳扯道理,看看他有什么理由来管她。 但是束玉从进门之后就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比怒不可遏更让人难受,桑宁颇有几分抓心挠肺的等着。 良久,依旧是无言的沉默,桑宁受不了这种氛围,只得破罐子破摔的套着近乎,“帝君怎么有空来这里呢?” “就允许你有空不许本君有空是吗?”束玉扯了扯嘴角,嘲讽的问道。 “……那怎么会呢,帝君想来就来我哪敢反对,只不过这里是春风如意馆,帝君若是寻欢作乐,应当去什么女妖怪聚集的红袖揽月楼。”桑宁摸了摸耳朵,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是吗。” 桑宁一阵猛点头,为了证明她的真诚之心,她几乎脱口而出,“红袖揽月楼里的女妖怪妩媚貌美,不像这春风如意馆都是些男子。” “那本君是不是还得感谢你的建议?” 不过瞬间,束玉忽然上前坐到了床边。 第一百五十章 割袍断义 桑宁掀开的被子被束玉一下坐在了下面,她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但没有扯动,只得抬起头来看着束玉说道:“束玉,你让一让,我要起来。” “你还没说本君是不是要感谢你的建议呢?”束玉沉沉的看着她,似乎偏要执着的求一个答案。 桑宁方才本就是紧张之余的随口一说,现在想想又自觉自己失言在先,以束玉那种性子,他怎么可能去红袖揽月楼。 她本不想再提,可束玉非要问,不知怎的她忽然就出声说道:“帝君若是对红袖揽月满意的话,那你再感谢我这个建议也不是不可以。” 他深深的盯着她,直看得桑宁内心不住的打鼓。 桑宁咬着唇,不甘示弱地回看着束玉,仿佛这样就能够掩饰掉她的心虚一般。 束玉忽然嗤笑一声,似嘲似讽的说道:“桑宁,你可真是没有心。” “我怎么就没有心了?”桑宁皱着眉头问道。 “哪里都没有心。”束玉冷冷的说道。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手里拽紧的那一片碎裂的青衣,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再次讥讽一笑,“也不是没有心,而是只对别人有心罢了。” 桑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心的衣块。 她一把将那块碎衣扔到了地上,讪讪的看着他问道:“我要说这是意外,你信吗?” 刚才方扯掉那人的衣服,外面桃夭和祝戎就吵了起来,而后束玉又来了,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时机,她一时之间都忘记了扔掉手里的这个东西。 束玉凉凉的看着地上那片碎裂的青衣,并未接她的话。 看着束玉乌鸦鸦的眼神,桑宁张了张嘴刚想解释,束玉骤然出声打断了她。 “这么多年,你还是只对他一个人有心。” 他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仿佛半刻都不愿在那里呆下去。 什么叫只对他一个人有心?分开来看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合起来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桑宁懵懂的看着束玉消失的地方,仔细的思索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可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她什么时候只对一个人有心了? 她也不过愣了一瞬,便迅速起身追了出去,她倒是要问问他,他那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束玉,你给我说清楚,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束玉倒是并未刻意躲她,不过片刻她便追上了束玉,她不由分说的扯住了他的衣袖问道。 桑宁一嗓子嚎的周围的妖怪都向她们看了过来。 束玉垂眸看了一眼她拽住他衣袖的手淡淡的说道:“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松开。” “我以前拉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觉得不成体统了?现在突然觉得不成体统,是不是晚了点?”桑宁盯着他一脸倔强。 “以前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见桑宁不松开,他忽然一挥手,一道霜白色的神力落到衣袖之上。 只听撕拉一声,桑宁拽着的那节衣袖就应声而断,她攥得紧,不妨束玉忽然如此动作,不受控制的退后了两步。 桑宁难以置信地盯着手里那截断裂的衣袖,束玉看也不看她直接越过人群消失不见。 她呆了一刻,等她回过神来,这一方天地早已没有了束玉的气息。 桑宁冷笑一声,猛地扔掉了手里的衣袖。 她磨了磨牙,不说就算了,她还不愿意听呢? 还给她来这一招割袍断义吗? 桑宁抱着手臂,只觉得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想了想她掉头便往春风如意馆回去,走了两步又怒气冲冲的跑回来俯身将她方才扔掉的那节袖子捡起来揣进衣袖里。 春风如意馆的中年大叔看到桑宁着急忙慌的冲了出去,如今又冷着脸回来。 他不择痕迹地瞟着桑宁,小心翼翼地上前侍奉,“不知姑娘,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桑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那小妖这就陪姑娘上去……” “不必,你自去忙吧,我去一下刚才的房间便离开。”桑宁挥手打断了他,直接上了楼。 中年大叔紧盯着楼梯口,生怕桑宁要多做逗留,还好桑宁如他所愿不过一会便从楼上下来了。 桑宁低声同他说了一句告辞便扬长而去,那中年大叔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请神容易送神难。 终于是走了。 “桑宁姨姨,我阿娘呢?”阿尧仰头看着桑宁问道。 桑宁顿了一下,笑嘻嘻的说道:“你阿娘有事需要忙一下,” “好吧。”阿尧有些难过的垂下了头。 桑宁忍不住蹲下身去好生的安慰道:“阿尧,等我和你阿娘把事办完了来陪你好不好?最好是等我们回到云境八荒了,到时候姨姨天天陪你玩。” 阿尧点了点头,“桑宁姨姨,咱们拉钩,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桑宁牵着阿尧到了一间客栈,为他订了一间房间,“你就先待在这里好不好,若是想要出去玩,就记得用妖术遮盖住你的容貌,以后也别踏足春风如意馆了。” 阿尧脆生生的回了一句好,桑宁含笑摸了摸他的头。 桑宁回到妖宫的时候并未看到桃夭,她随便拦住了一只妖怪,询问了一番。 那妖怪称祝戎带她们妖后回来便直接进了寝宫,如今还未出来。 桑宁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日光大好的青天白日,硬生生止住眼里的戏谑。 “那帝君呢?”桑宁犹豫了一刻,还是斟酌着问道。 “帝君?小妖未曾看见过帝君。” “多谢,你下去吧。” 桑宁随意的摆了摆手。 “桑宁仙子客气了,小妖告退!”那妖怪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桑宁站在原地左思右想了一番,决定还是去找束玉说清楚的比较好。 不过一刻,桑宁便来到了祝戎给束玉准备的宫殿。 她看了一眼安静的得没有任何动静的宫殿踌躇了许久,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半晌,无人来应。 桑宁蹙眉,这么久了,束玉竟然还未回来吗? 她都已经中途折返回到春风如意馆去把阿尧带出来安顿好了才回到妖宫的,他明明都比她先走那么久,按理来说早该回来了呀。 不会是知道是她来了故意不应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何人能及君 桑宁抿了抿唇一把推开了大门,门内一片空荡。 “束玉?帝君?你在里面吗?” 空旷的大殿传来她的回音,似乎真的无人。 难不成真的还未回来? 桑宁踏入里面再次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她刚准备转身离去,背后的大门就啪的一声关上了,她猛的转身看着忽然紧闭的大门,忽然笃定的问道:“帝君,你回来啦?” “你在这里嚷嚷些什么?吵得本君甚为心烦。”束玉不咸不淡的声音自她背后传来。 神出鬼没的,想吓唬谁呢?桑宁在心里默默地腹诽的一声。 然后表演了一个川剧变脸,她笑得一脸灿烂的转过身,看着束玉说道:“我还以为帝君你还未回来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应。” 束玉深深的瞥了她一眼,“说吧,找本君什么事?” 束玉一身清冷的站在她几步开外,背后是精致典雅的屏风,衬得他犹如画中仙,屏中人。 只是右手上明显短了一截的衣袖生生破坏了这幅完美的画面,带上了几分世俗的残缺。 他淡漠的看了桑宁一眼,恍然间,桑宁竟觉得这一刻的束玉莫名有几分凡尘俗世皆不入他眼里的无波无澜。 桑宁讪讪的笑了两声,颇有几分不适应束玉如今的这般孤高清寂。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从袖子里掏出束玉方才割掉的那件衣袖,讨好的递给他,“那个,那个我想着这也算是帝君的东西,不好流落在外便想着将它还给帝君。” 她大义凛然地捧着束玉的衣袖伸到他的面前,仿佛这是什么无价可得的宝物。 桑宁一脸真诚的看着束玉,可束玉非但没有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反而就这么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 他眼底神色变化莫测却又稍纵即逝,快到她抓不住头绪。 分明方才是想问束玉他今天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可现在顶着他这样的眼神,她却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罢了罢了。 不过就是几句气话罢了,何必非要刨根问底呢。 在束玉复杂的眼神中,桑宁很快做好心理建设。 只要他收回他的衣袖,她就当做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这辈子束玉也算得上是她难得的一个朋友。 “本君……” “帝君!我错了!我真的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想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吧,你不要生气了!” 束玉刚开了一个口,但对上他暗沉沉的眼神,桑宁忽然出声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通打断了他将将要说的话。 不知为何,她方才就是分外的忐忑,甚至有几分害怕束玉嘴里说出来的话。 害怕。 她为什么要害怕呢? 想她紫幽神女,纵横六界,有几时生过害怕的情绪? 她如今竟然会害怕束玉的一句话。 桑宁眼里闪过迷茫,她不觉得歪了歪头,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一丝情绪是如何而生。 束玉将她的反应看见眼底,忽然莫名的勾了勾唇角。 “本君何时生气了?” 我还不至于眼瞎到看不出来你有没有生气。 桑宁眨了眨眼睛,差一点都没有憋住笑意但见束玉依旧紧盯着她,她只能生生的将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帝君宽宏大量,德高望重,定是不会生气的,大约是我误会了。” “谁说本君宽宏大量,德高望重了?”束玉颇为疑惑的看着她问道。 “六界中的人都如此说。” “那你呢?” “我不也是六界中的人吗?”桑宁分外无辜的看了他一眼,既然他不愿意承认,她也乐得同他兜圈子。 束玉轻笑一声忽然上前几步,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你可得记好,本君向来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帝君这说的哪里的话,你这明明叫做嫉恶如仇、恩怨分明!” 以前她梗着脖子要同束玉争个一二,现在放下那些过往,在他面前拍起马屁来倒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桑宁偷偷的为自己哀默了一秒。 她大概已经将她紫幽神女的威名忘到九霄云外了,不过也罢,反正她这辈子虽名唤桑宁,却也不是紫幽神女了,要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名干什么? “伶牙俐齿。”束玉冷哼了一声。 桑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气似乎消了一些,她笑嘻嘻的回道:“多谢帝君夸赞!” “桑宁,你倒是得寸进尺的快。”束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这不是帝君给的胆子吗?” “哦?” “帝君夸奖我,我自然须得更进一步,才不负帝君所夸。”桑宁一本正经的回道。 “……本君还没有同你追究,你去春风如意馆的事呢?这就开始得意忘形了?”束玉板着脸,似乎是在向她展示着自己的不满。 桑宁挠了挠头,“我今日去春风如意馆,是有要事要办。” “需要脱人衣服?而且还和人坐一张床上?”束玉凉飕飕的问出了声。 桑宁竟被他的声音激得无端的抖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她是心虚个什么劲,但阿尧的事情暂时不能败露,她只得含含糊糊的说道:“这,那不过是当时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都是误会。反正你得相信我,我要办的事是正事,不是特意去看那里面的美男子的。” “那里面的美男子?有多美?”束玉笑着看向她。 桑宁心尖微微一颤,她及时改口,“外界所言,我说的是外界所言,论起美貌无双、风华绝代这六界上下有几位男子能比得上束玉你呢?” “若是和折柳仙君相比呢?”束玉缓慢的出声,却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桑宁微微一怔,她恍惚了一下,又迅速的收起神色,散漫随意的说道:“自然是不及的。” “不及吗?”束玉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折柳仙君自然是不及帝君你的。”桑宁郑重其事的看着束玉说道。 天下何人能及君? 大概还未有。 束玉愣了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突然启唇问道:“你的情势所迫,是怕祝戎发现了他有个儿子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纡尊降贵 桑宁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她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祝戎的妖力都会发现的存在,你认为以本君的神力不会发现?” 桑宁猛的一拍脑袋,她怎么将这个给忘了,以束玉的神力,便是阿尧如今的妖力再是高深,也是躲不过的。 “你既然知道我那样是为了什么,那你还发这么大的脾气?”桑宁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束玉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袖,“本君生气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君生气了?” “死鸭子嘴硬!”桑宁愤愤不平的低声嘀咕了一句。 束玉眯了眯凤眸,“你说什么?” “我说帝君没有生气!都是我误会了,是我的错,行了吧!” 束玉挑眉看了她一眼。 她说着把手里的那件衣袍塞到束玉手里,“把你的衣袖收起来,还给我搞什么割袍断义,好玩吗?” “挺好玩的。”束玉一本正经的道。 “……” 桑宁焉了吧唧的看了他一眼,决定暂时不和他说话了,他早就知道了缘由还故意同她置气,亏她还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哄他高兴。 “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君欺负你了呢?”束玉捏着那截断掉的袖子放在桑宁眼前挥了挥。 桑宁冷哼了一声。 难道不是吗? 束玉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他忽然伸手捏住了桑宁的肩膀垂眸看着她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本君怎么欺负你了?” “明知故问!” 束玉分外无辜的眨了眨眼。 桑宁一把推开了他,“我一向大度,不同你一般计较。” “这么说倒还是我的错了?也不知道去春风如意馆寻欢作乐的人是谁?” “是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桑宁不满的瞥他一眼。 喜怒无常的死狐狸。 束玉嘴角的一丝笑意,慢慢的淡了下去,多了几分凉薄的孤傲,“没什么问题。” 眼看着他又打算消失,桑宁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她得意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在说,看你现在能不能像方才一样继续给自己的胳膊来一道神力。 束玉按了按额角,“你到底想怎么样?” “束玉,你这叫倒打一耙,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我错也认了,你也说你没生气,那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 束玉凉飕飕的瞥了她一眼,“我哪副样子?” 桑宁撇了撇嘴,就知道他一定会嘴硬,不肯承认自己生气。 “我方才都已经同你解释了,我重点可不是去寻欢作乐的。”桑宁不带半分心虚的说道。 “而且,我就算是去寻欢作乐,也不过是听听曲罢了又没做什么其她的事。” 桑宁一通解释完又莫名的升起了一丝烦躁。 他生气就生气好了,她干嘛一定要同他解释这么多呢? 束玉噙着三分笑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忽然问道:“既然那么喜欢寻欢作乐,要不要试试。” 桑宁呆愣愣的看着他恍恍惚惚的回道:“试…试试什么?” “你说呢?”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她惊慌不已的神色,眉目之间尽是轻挑春意。 “你在胡说什么?!” “你不是好奇吗?本君今日心情好就纡尊降贵的教你一下。” 束玉轻轻的说着一边向她低下了头。 桑宁看着越靠越近的束玉猛的一把推开了他,她颤抖的手指指着他哆哆嗦嗦的说道:“束玉,我是很正经的!” 束玉扬了扬眉,一脸真诚的疑问,“难道本君就不正经了吗?” 桑宁一噎,“我、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怎么、怎么可以和你随便试试呢?” “你这样说的好像我是很随便的人一样。” “不管是不是随便的人,反正这种事怎么可以如此随便呢,反正我和你不行!”桑宁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番话。 束玉似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啊?” “那是当然!” “本君还想着咱们好歹认识多年,若你想要试试,不若就彼此试试呢。”束玉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脸真诚的看着她说道。 “这这种事怎么可以是认识多年就可以随便试试的?!” 桑宁暴躁的挠了挠头,见束玉依旧无辜的盯着她,她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狠狠的挖了他一眼,“束玉,你想都别想!” 她说完便噌噌噌的跑了出去,不过转瞬之间,便不见人影。 束玉看着桑宁消失的拐角,缓慢的勾了勾唇角。 演起戏来还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哎呀,桑宁,你跑这么快干嘛?后面是有洪水猛兽吗?”桃夭一把扶住的桑宁好奇地往她身后探了探头。 桑宁一脸淡定的停下了脚步,看着桃夭散漫的摇了摇头,“我刚才看见了一只特别漂亮的蝴蝶想要追来着,结果追着追着就没见了,哪有什么洪水猛兽。” 她一脸可惜的模样,仿佛十分惋惜没能追上那只漂亮的蝴蝶。 “蝴蝶?” 桃夭怀疑的看了她一眼,桑宁什么时候喜欢追蝴蝶呢?而且这妖宫上下哪有蝴蝶? 但对上桑宁颇为笃定的神色,桃夭又忍不住迷惑了一下。 或许她太久未回之妖宫有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也不足为奇。 “就算有漂亮的蝴蝶也不能像你这样横冲直撞的呀,伤到了怎么办?”她要嗔怪地敲了敲她的额头。 桑宁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她的建议,“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盯着桃夭微肿的唇看了片刻,戏谑的问道:“祝戎这是被你哄好了?” 桃夭抬了抬下巴,一脸不屑的说道:“我怎么会去哄他?” “那妖王殿下应当是不再计较春风如意馆的事了吧?”桑宁十分识趣的改口。 “他有什么资格计较。” 桑宁被桃夭这副模样逗笑了,也不加掩饰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桃夭板着脸瞪了她一眼。 桑宁一边笑一边赶忙点了点头,“不笑了,不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癖好 “知道就好,你同帝君呢?帝君有没有说什么?”知道桑宁一向死性难改,桃夭也就不再多言,转口问道。 桑宁抿着抿唇,含含糊糊的胡编乱造:“我同帝君啊?挺好的呀,我们之间没啥事,他没说什么。” 桃夭皱了皱眉头,一时也分不清桑宁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不由得重复了一遍,“真的?帝君竟然没有生气?” 桑宁挑了挑眉,“当然是真的,不过也不算是没有生气,他有一点生气,不过现在应该不生气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绕口令呢?”桃夭笑着说道。 桑宁讪讪的干笑了两声。 不知想到了什么,桃夭忽然惊讶出声,“你这是刚从帝君的宫殿出来?” “竟然还骗我说什么追蝴蝶,亏我方才还信了你的鬼话,帝君生了这么大的气?竟然能把你吓成这样?” 桃夭一脸八卦的盯着她调侃。 桑宁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凑近桃夭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这是在配合他。” 桃夭眨了眨眼等待着她的下文。 桑宁又继续说道:“配合一下他的恶趣味。” 不得不说方才束玉突然说要试试的时候,她的确被惊了一下,不过后来她就大概猜出了他的意图。 毕竟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狐狸了,还在那里装纯洁无辜,她要是真信了他的胡言乱语,那她才是一等一的傻子。 他不过就是气不过,想要趁机吓唬一下她罢了。 既然他如此,那她也乐得陪他演演戏,满足满足他的心思,不过都是小问题。 桃夭抽了抽嘴角,小声的说道:“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帝君竟然还有这等癖好?” “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可不止这一点两点,多了去了。” 桃夭怜惜的看了桑宁一眼,语重心长的同她感慨道:“你真是辛苦了。” 自那日回来之后,桑宁就没有再见到束玉了。不仅如此,连妖王祝戎也没有再往桃夭面前凑。 桑宁和桃夭正好乐得自在,没心没肺的玩了两天。 然而,太过安静,就注定没有什么好事。 这一日,桑宁和桃夭正懒洋洋的躺在她们的院子里面晒太阳的时候,妖王祝戎忽然风风火火的赶来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一看到桃夭,便冲她伸出了手,依赖的换了一声“阿娘” 然后又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桑宁姨姨。” 桑宁见此场面石化当场。 不是?妖王祝戎什么时候发现阿尧的存在的,她们昨日前去的时候,阿尧不是还好好的待在客栈里面吗? 怎么不过一夜竟然就已经被妖王祝戎发现了,还带进了妖宫里面来。 她连忙转头看向一旁的桃夭,桃夭似乎也是满面不敢置信,就那么僵在原地,既未说话,也未上前。 阿尧见他阿娘和桑宁姨姨都不回他,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含含糊糊的控诉,“阿娘,阿娘不要阿尧了吗?” 祝戎手忙脚乱的开始哄他。 被阿尧那一嗓子嚎得桃夭也瞬间回过了神来,她连忙上前抱起阿尧低声安抚,“阿娘没有不要阿尧,阿尧可不要听坏叔叔的胡说,阿娘最喜欢阿尧了。” 她要一边说,一边狠狠的瞪了祝戎一眼。 阿尧被桃夭抱起,祝戎的手里一空,他就这么紧紧的盯着抱着阿尧的桃夭,张了张嘴,却半晌都没有发出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祝戎才回过神来轻轻的问道:“他叫阿尧,我的儿子。” 虽是问句,但他语气笃定并无疑问,可见已经确定了阿尧的身份。 桃夭默然的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回了一句,“阿尧是我的儿子,但不是妖王殿下的。” 从见到阿尧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是他与桃夭的孩子。 血脉相连,妖力相继。 他又怎么可能认错? 祝戎却笑了一下,忽然伸手将桃夭连带着阿尧一起抱进了怀里,“对不起,这些年辛苦你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就罚我以后这余生都陪着你,好好赎罪。” “妖王殿下倒是想得美!”桃夭冷嘲热讽的刚想要挣扎,祝戎忽然放开了她,只是虚虚地将她揽在一旁护着。 “我是想得很美,我做梦都想与阿桃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桑宁眨巴着的眼睛,十分不害臊的待在躺椅上没有动弹。 祝戎说完那句话,忽然看着桑宁说道:“不知桑宁仙子可否出去一下,我还有其他话想同阿桃说。” 桑宁眨了眨眼,“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妖王殿下可有什么好处?” 她家的白菜确确实实的被拱了,桑宁在心里唉声叹气了一秒,既然如此,何不趁机敲诈勒索一番。 祝戎笑了一下,“妖界上下只要桑宁仙子看得上的宝贝本王都可割爱相赠。” “我看中了桃夭,桃夭你愿不愿意同我回云境八荒?” 桑宁看了祝戎一眼,忽然对着桃夭笑道。 “明日就启程?”桃夭抬了抬下巴同桑宁一拍即合。 “成交。” 祝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默了默才开口说道:“除了桃夭,其他皆可。” “可是桃夭已经答应了呀!”桑宁懒洋洋的的看了祝戎一眼,看似随意,但眼里冒着的精光却仿若一个胜利者的挑衅。 祝戎梗了一下,不过转瞬又再次笑得满脸奸诈,“阿桃想回云境八荒就回罢,反正左不过是这两个地方,阿桃若不愿意呆在妖界,我就陪阿桃去云境八荒。” “……”这下轮到桑宁和桃夭无语了。 因为阿尧的到来,整个妖宫上下都越发的热闹了。 桑宁看着笑得满面春风、得意扬扬的祝戎,恨恨的冷哼了一声,她转头对着束玉问道:“你说祝戎是什么时候发现阿尧的存在的?” 自从束玉上次和她开的那个玩笑之后,她们连续好两日没见面,今日,祝戎应当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妖界上下介绍阿尧她才见束玉出来。 为了避免尴尬,她假装无事的同束玉打了一招呼,绝口不提那次的事。 束玉竟也没有多言,想必亦觉得怪异。 第一百五十四章 姻缘石 “或许是父子血脉之间的天性吧。” 束玉神秘莫测的说道。 “……”这血脉联系难不成还是间接性的,桃夭来到妖界也好几个月了,祝戎都没发现阿尧的存在偏偏这两日就发现了。 桑宁撇了撇嘴,不致一词。 “不会是你在祝戎面前漏出了什么马脚吧?”桑宁歪头瞅了束玉一眼。 “本君这两日一直潜心修炼可是连妖王殿下的面都没见到过。”束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浅浅的说道。 她本也没有怀疑这件事是束玉那里出了问题,只是有点不满自家的白菜大概真的要被祝戎拱到家了。 桑宁撑着脑袋,看着笑得越发灿烂的祝戎不由的唉声叹气了起来。 桑宁酸溜溜的盯着阿尧时不时向祝戎投去的好奇又景仰目光。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儿子,这才认识几天,就已经俨然将他当成一位威严无比的父亲了。 在桑宁不知道叹了第几口气的时候,束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了颤,他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他们本就是天定姻缘,虽有挫折与差错也挡不住她们命中注定的缘分的。” 桑宁猛的转头不善的盯着束玉,后者摸了摸鼻子,颇为无辜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轻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理他。 束玉这只死狐狸是故意在她的雷点上疯狂蹦哒吧,明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还专门往她的这点上疯狂踩。 桑宁斜瞟着束玉,“帝君神力无边,连天命的姻缘都知道,当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知道她在阴阳怪气,束玉也不恼,他一本正经的回道:“神族得天道眷顾,一旦神力修为达到一个境界,自可通过姻缘石知晓世间姻缘。” 桑宁听他提起姻缘石倒是无端愣了一下。 姻缘石自远古洪荒以来便位于天河交界之处,上面记载着世间万物众生的命定姻缘。 世间因缘分很多种,露水情缘、相逢即逝有之,一世情缘、白首到老有之。 但这样的姻缘都不属于姻缘石所记录的范围之内。 姻缘石上所记载的姻缘皆是命定姻缘,灵魂世世相依。 无论是孽缘还是良缘,被姻缘石所记录在册的,皆会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纠葛不休。 但姻缘石既然是经历无数战乱纷争世事变迁而流传下来的古物,旁人自然也不是能够随意可窥探其一二的。 神族随天地诞生而诞生。 他们血脉里流淌的东西并不逊色于姻缘石,甚至神族若能平安无事度过天劫修为高涨,姻缘石在她们眼中也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石头而已。 因此神族是六界之中唯一一族可以感知姻缘石里面姻缘的。 只不过天地创立自有因果,神族虽得天道眷顾,但也绝非事事皆可掌控于心。 所以,神族可以窥探姻缘石上旁人的姻缘但却唯独无法窥探到自身姻缘。 当年折柳仙君在她面前承认天水之南的百年,只是为了图谋她的藤元玉清以救妙音仙子。 虽说她当时的确怒不可遏,直接同折柳仙君动起了手,但后面冷静下来,却又觉得他的话漏洞百出。 她有心,也能感知。 至少在天水之南的百年,折柳仙君予她之好,无可挑剔,她也并不认为那样无微不至的细致温柔全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后来她便偷偷去了天河交界之处的姻缘石,用自己的神力探测了折柳仙君的姻缘,直到她看到姻缘石上显现出与折柳星君并肩的名字是妙莺仙子的时候,她才真正的死心了。 大约天水之南的百年,真的只是一场露水情缘,她不过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不值一提,又怎么比得上妙莺仙子的天命姻缘? “你在想什么?”束玉忽然问出了声。 桑宁猛地抬头,她对上了他那双澄澈得足以看透人心的凤眸,清晰的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神色。 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不过是想到了一些前尘往事罢了。” 束玉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只是,帝君什么时候竟然去姻缘石上看过姻缘?你看的谁的?”桑宁戏谑的看了束玉一眼,面上到染上了几分兴致。 张扬骄傲如束玉,在情爱面前竟然也会生出不安之心吗? “无聊的时候随意看了看。” “虽说姻缘石的确是远古神物,但我总觉得上面的东西也不一定做得了准,人心难以控制揣测,又岂是一块石头可以决定的。” 束玉垂了垂眸子,“你说的倒也是。” 在祝戎的软磨硬泡之下,果然不出她所料,桃夭承认了妖后的身份,这个时候桑宁和束玉已经在妖界待了大半个月了。 桃夭这边的事已经落下帷幕,桑宁便决定同束玉继续上路去寻找剩下的眠雪佩碎片。 眠雪佩破碎,裂为五瓣。 在她和束玉的灵力融合之下,感知到了剩下的三枚眠雪佩碎片。 一枚就在云境八荒,据她感知那枚碎片应该连同她的灵力残魄一同附在了的云境八荒的守境结界之上。 还有一枚落入人间淮阳城。 至于剩下的一枚,却无论如何都探查不到所在之处,只能隐约的感知到它的确还存于六界之中,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掩盖了气息,他们无从确定准确方位。 在她和束玉仔细商讨了一番以后,便决定先去寻人间的那一枚眠雪佩碎片。 毕竟云境八荒的守境结界关乎整个云境八荒所有生灵的安危,她如今神力未曾恢复,也不必让六界众人知道她再次重生归来的事,自然不可轻易妄动结界,这枚碎片大概要留到最后再取。 “桑宁,你就放心和帝君去寻找剩下的眠雪佩吧,云境八荒就交给我,反正我处理了这么多年也算得心应手了。”桃夭拍的拍胸脯义正言辞的保证。 桃夭如今虽然勉强接受了祝戎。却并不打算同他一直待在妖界,云境八荒还有一堆事宜要处理,她也不能就这样扔下不管。 第 一百五十五章 感谢 “还算你有良心,我还以为你打算就这样待在妖界不回去了呢。” 桃夭赫然的吐了吐舌头,自觉理亏的低下了头。谁让前些日子她还信誓旦旦的同桑宁说无论祝戎如何,她绝对不会同他再续情缘。 结果这才没过多久,她自己就反悔了,想想实在有点打脸。 旁边的祝戎温和有礼的开口,“阿桃既是我们妖界一界之后,以后云境八荒的事,也是我们妖界的事,祝戎一定当仁不让,护卫云境八荒周全。” 桑宁笑着摆了摆手,“逗逗你们罢了,如今世间还算安稳,云境八荒也不过是需要处理一些杂事。” 如今的云境八荒结界有一半眠雪佩的碎片以及她的一缕残魄,真出什么大事,她一定第一个知晓。 “不管是什么事,阿桃的事就是我的事,云境八荒诸事将与妖界上下并列,不分高下、一视同仁。”祝戎郑重其事的说道。 桑宁笑了笑,也不再开口反驳,而是看着祝戎难得正经的说道:“桃夭的选择我从来不会多加干涉,我也始终相信桃夭,不过若有一日你敢欺负她的话,我一定第一个饶不了你。” “不会有那一天的!” 祝戎回了她一个笃定的笑容。 “桑宁,本来我是想随你一同去的,但帝君又说人多不太方便,也容易暴露你们的身份,所以只能不陪你了。”桃夭看了一眼站在桑宁旁边的束玉颇有几分惋惜的说道。 束玉还未开口,旁边的祝戎倒是先一步说道:“阿桃,帝君神力高深,有他在是桑宁身边,你就放心吧,我想帝君是不会放任桑宁受伤的,对吗?” 祝戎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束玉一眼。 束玉勾了勾唇角,言简意赅的回了两个字,“自然。” 桑宁看着祝戎恨不得把桃夭随时带在身边的那副模样,无奈的笑了笑,桃夭要是真同她们一起去寻找眠雪佩的碎片,说不定祝戎都要连带着同她们一起跑了。 那对于整个妖界来说,那她们可就罪过大了。 想想妖君涂乐一个小姑娘家家这些年独自掌管妖界上下,祝戎这妖王好不容易出关了,她们要是还拐跑了妖王,那实在是缺德。 “桃夭你就放心吧,虽说我如今的灵力比不上以前,但六界之中,能够伤到我的已经屈指可数了。” 桑宁抬了抬下巴自豪的说道。 她如今的修为进展迅速,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精怪了。 “知道啦,知道啦,你最厉害了,记得过一段时间给我写信,报一下你的情况,别一走就像以前一样消失得不见人影。”桃夭看着她那副尾巴就差翘上天的样子,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头,细心地叮嘱道。 “我知道啦,就算不给你写,我也会给阿尧写的,小阿尧再见!” “姨姨再见!” “一路顺风。”祝戎同桃夭几乎同时说道。 束玉颔首,桑宁回了她们一笑,而后并肩离去。 “上来。”束玉御出了雪敛剑,对着还在一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的桑宁说道。 “啊?” 束玉看着她挑了挑眉,“难不成你想徒步而行?” 桑宁猛的摇头,徒步而行,那她不是要走到天荒地老? 人间的眠雪佩碎片滞留于淮阳城,而淮阳城在人界西南,距离妖界何止千里之遥。 “那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好……” 桑宁一边应着,一边神思恍惚地踏上了雪敛剑,直到束玉开始御剑飞行,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竟然踩在了束玉的雪敛剑上。 “你怎么……” “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晚了点?你若实在觉得羞愧,那你就跳下去好了。”束玉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如今的神情,但这句话倒是说的吊儿郎当,颇有几分愉悦之意。 桑宁低头看了一眼下面飞速晃过的山脉,以及深不见底的地面,额头不经划过几道黑线。 现在让她跳下去,摔死她吗? 桑宁决定闭口不提这事,既然他愿意载她,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正好还省了自己的力,免得她还要自己去动灵力而行。 “那就多谢雪敛剑了!”桑宁真诚地对着脚下的剑身说道。 她话音还未落,雪敛剑突然猛烈的晃动了一下,桑宁吓得一把抱住了束玉的腰。 她的手突如其来的环了上来,束玉微不可查的滞了一下,但不过片刻就恢复正常,快到桑宁完全未曾注意到。 她还将注意力放在脚下的雪敛剑,一副劫后余生的口吻对着束玉问道:“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被惊喜住了?” 束玉微微垂了垂眸子,无声的在他腰前纤细白嫩的手指上瞥了一眼,才嗤笑着出声,“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如此吗?更何况还诚心道谢。 桑宁不由得嘟哝道:“没想到天下一等一的神剑竟然如此胆小。” 雪敛剑又不禁晃了晃,似乎是在不满她的话。 桑宁满眼兴味地看着下面的雪敛剑挑了挑眉,然后对着束玉说道:“你这把剑胆子小就算了,脾气还挺大。” 雪敛剑又晃了晃,桑宁紧抱着束玉的腰,颇为狐假虎威的继续嘀咕,“说他胆子小,他竟然还不乐意听呢?” 束玉的额角跳一跳,无奈的开口,“好了,你同他置什么气。” “就是胆子小又脾气大嘛,难道我说的有错吗?” “……” 这次雪敛剑却不再晃动,平稳的悬在她的脚下,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 见他不再有所反应,桑宁也兴致怯怯的闭上了嘴,顺带收回了抱着束玉的手。 腰上紧箍着的手臂蓦然一松,束玉微微抿了抿唇,忽然有些懊恼。 她既然想玩就让她玩玩,有何不可? 雪敛剑感知到主人的心意,默默为自己默哀了片刻。 难道他这么多年的陪伴与守护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 后面的人安静的好一会儿,束玉微微偏头也只能看到她纷飞的青丝与紫衣,他忽然出声问道:“怎么就想到感谢他,没想到感谢本君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玉佩之灵 桑宁奇怪的瞅了他的背影一眼,“不是你以前说的不要同你说谢谢吗?” “……” 束玉沉默了半晌,清了清嗓子,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同她继续探讨下去。 却不知背后的桑宁脸上尽是狡黠的奸笑。 “古玉容魂,执念不灭、滞留人世,我们又不可插手凡间之事,这次怕是有些棘手。”至少不可能像她们在妖界拿到的那一块眠雪佩碎片那般容易。 桑宁忧心忡忡的开口,束玉若有若无的应她一声,见他不愿多言,她也就不再继续说话,乖乖的站在剑上,任由他御剑飞行。 风呼呼的刮过,桑宁看着周围越发熟悉的道路,惊讶的问道:“咱们不去淮阳城?” 束玉笑了一下,“刚才还有几分聪慧,现在怎么就突然傻了?” 在桑宁发飙之前,他又继续说道:“古玉生灵,滞留人间、召唤不回,只能了却其执念,才能顺利拿到那一枚眠雪佩碎片。” 桑宁静静的思索了一下,接口说道:“既是执念且多年不灭,怕是只能让玉佩之中的魂灵回到多年以前,再走前尘之路,才能了却残念,帮助其轮回再生。” 说是古玉生灵,其实不过是有魂魄因为不灭的执念于玉佩之中千年不消,不入轮回也不忘过去。 只是眠雪佩乃申山九脉传承至今的神玉,若非极其强悍的执念,将要身陨道消的魂魄之灵又怎可能立于其中而逐渐与眠雪佩融为一体。 想必,那个人也有着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记忆,宁愿放弃转世投胎的机会,也不愿忘掉那段过往。 束玉轻笑了一声,随意的开口,“还不算太笨。” 桑宁撇了撇嘴,冲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一个鬼脸。 她搜索了一下脑袋里的信息,忽然灵光一闪,“但是我记得古籍上曾说过有一种往生之术,可以令人在回从前了却遗憾,难不成你们申山竟然有人会这等逆天之术。” 不然束玉为何不去淮阳城而直接转道回了申山。 束玉顿了一下,“往生之术哪里算得上是逆天之术,别看古书上说的那般神奇,其实它也只能让人回到千年以前了解玉佩之灵所经历的过往因果,但我们什么都不能改变。” 桑宁似乎听到了束玉发自胸腔的叹息,他继续出声说道:不过玉佩之灵其实早已身死道消,只剩一道执念幻化的残魂,即便是用神力也无法令其再回到千年以前了,况且她与玉佩融为一体,一旦离开玉佩,她将会迅速消亡,” 桑宁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有发出一个字。 所以现在算是陷入了一个死局?玉佩之灵因执念而滞留人间自然不是她们三言两语就可放下千年不灭的执念的。 但她若不走向往生,她们也无法助其再次回到从前了却执念,玉佩就一定拿不回来。 桑宁皱了皱眉,“难不成就只有这一种方法?” “自然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就是让我们的魂魄回到千年以前,去走过玉佩之灵的那段过往,以全其缺憾。” 桑宁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去了解一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出来解开玉佩之灵的执念,对吧?” “是,也不全是。”束玉犹豫了一刻,才慢悠悠的说道。 桑宁不悦的戳了戳他的后背,“束玉,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也不是?” “往生之术,并非让你作为旁观者,而是让你身临其境成为玉佩之灵身边的人甚至说是玉佩之灵本身,去感受她所经历过的那段过往,至于会成为谁,这是个未知数。” “因为即便是族长极其擅长的术法,也不能确切的保证你能成为千年以前的谁,只能保证你成为的那个人一定同玉佩之灵相关。” 桑宁一愣,没想到传说中的往生之术,竟然是这样的。 束玉说着说着忽然笑了一下,而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的魂魄回到千年以前,你就会忘记你自己原有的记忆身份,只能按照当年命定的足迹走下去,无法更改,无从破解。 “玉佩之灵这么多年执念未灭,想必当年之事定是令其刻骨铭心、痛彻心扉,而且在当年因果循环走完之后,若我们在往生之术结束的最后时刻,无法清醒过来,我们的魂魄就会一同消失在千年以前,再不负往生。” 他不等桑宁开口又继续说道:“往生之术因为这个致命的缺陷,若非必要,族长绝不轻易启用,所以这些年来也渐渐很少有人知道族长还会这等法术了。” “听你这样说,同那什么下凡历劫有什么区别?” 桑宁说完又不由好笑的说道:“所以这到底是在给玉佩之灵了却执念,还是再让我们下凡渡劫呀?” 束玉沉默了一瞬,“或许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桑宁向来心大她很快就摆了摆手,不再继续纠结这个事,反正眠雪佩的碎片她是一定要拿到的,不然魂魄不全,她本也活不久。 而她们这些不属于人界之人,自然无法插手凡间之事,只能用这种方法走一朝了。 想到束玉提起的往生之术的缺陷,桑宁目光闪的闪忽然说道:“要不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去吧。” “你说什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束玉狠狠的拧了拧眉,不悦之情溢于颜表。 桑宁抿着唇,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说要不然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去好了,你刚才也说了,往生之术有一个明显的缺陷,你是申山九脉的帝君,也是这个天地六界仅剩的神,如此大的风险,我不能自私的让你去冒。” “那你就可以自己去冒了?”他凉飕飕的问道,桑宁不禁缩了缩脖子。 明明都看不到他的神情,她却莫名的觉得危险。 想着她又不禁长虚短叹,大约是这几年太过安稳,她胆子都被养小了。 桑宁散漫的打了一个哈欠,“我天生地长,无亲无挂,有什么风险不可以冒的。” 反正这一世似乎也是赚来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怒火 “要不要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传给妖后听听?” 束玉冷哼了一声。 桑宁一愣,不满的控诉,“你怎么还带威胁人的?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是尊贵的帝君,你的命可比我的命重要多了,再说了,寻找眠雪佩更多的也是为了寻回我的那一魄,其实同你没有多大关系的,最多,我若是没有成功,大概就是不能将眠雪佩完完整整的还给你了。” “你说什么?”束玉的声音里冷得恍若带上了冰渣。 不知为何,桑宁觉得耳边呼呼的风都变得凌厉了起来,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我说往生之术很危险,帝君你身份珍贵,不能冒这个险,而且你就算是去了那里,你也用不了你的神力,我们也改变不了那里面的曾经,所以一个人去同两个人去有什么区别?” 束玉忽然转身冷冷的看着桑宁一字一顿的说道:“既然你觉得同我没关系,那就别用本君的剑。” 他丢下这句话便一把将桑宁拂下了雪敛剑,转头便消失在天际。 桑宁落入软绵绵的云朵之上,堪堪稳住了身形,束玉就已经只剩下一个黑点了。 “……” 桑宁磨了磨牙,狠狠的冲着他消失的地方挤眉弄眼了一番。 她如此理智大方的为他着想,他竟然还不领情。 好心当做驴肝肺! 不过谁让她需要他们申山族长的往生之术呢? 桑宁泄出几分灵力任命的驱动云朵向深山九脉飞去。 云朵走了半日也不及雪敛剑一个时辰所行的路程多。 桑宁再次往脚下的云朵加了一注灵力,那朵软绵绵的云晃晃悠悠的快了一些,不过速度依旧够呛。 云朵绵软,即便加注了灵力也使不上多大的劲儿,虽说可以代替一下脚程,却也不比徒步快上多少。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照这个速度,也不知道她猴年马月才能到申山。 束玉这只死狐狸怎么就这么记仇? 竟然真的将她扔下不管了。 桑宁越想越气,不由得又在云朵之上加注了几分灵力,云朵似乎不堪承受猛烈晃荡了一下朝着一旁歪了过去。 她一个不防就生生从云朵之上栽了下去。 半空之中迅速下落的桑宁难得还有心情苦笑着想了想,还好这里人烟稀少无人看见,不然,要是被人传出去,有人御云飞行反而从云上掉了下去,那真的是丢脸丢大了。 她懒洋洋的等着掉到了地上,再使点灵力护一下体。 然而预料中的实地并未到来,反而有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了怀里。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温柔的让人无法拒绝的声音,“桑宁姑娘,你可有事?” 折柳仙君。 君屹。 意识到抱着她的人是谁之后,她刚想挣脱他的怀抱,他就自然的松开了手,将她放在了他脚下踩着的柳枝上面。 桑宁一个不稳,轻微的晃动了一下,折柳仙君又伸出手,礼貌的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待她站稳之后,便一刻也不多停留的放开。 君子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桑宁深吸了一口气,探头看了一眼距离地面的距离,若无其事的理了理额前吹乱的鬓发,开口说道:“多谢折柳仙君相救,桑宁感激不尽,你就将我就此放下便好。” 折柳微笑,“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姑娘难道未同帝君一起吗?竟是独自在御云飞行?” 桑宁不由得对束玉又迁怒了一分,要不是那只死狐狸的臭脾气发作,将她扔在了半路上,她又怎么会遇上折柳仙君。 等她去了申山,一定要好好的同族长告告状。 什么德高望重的白芨帝君,不懂怜香惜玉就算了,竟然连基本的君子风仪都无。 “姑娘,姑娘?” “哦……额,你说帝君吗?帝君他有事先行一步了让我后面再慢慢回申山。” “仙君就在这里将我放下罢。”她说着挥了挥衣袖,招来一片云朵。 她方想要踏上去的时候,折柳仙君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桑宁一惊猛的甩开了他的手,又后知后觉自己那样的反应过激,只好干笑了两声说道:“那个,我不太习惯旁人触碰,还望仙君莫要怪罪。” 折柳仙君十分知情知趣的摇了摇头,“无碍,想必姑娘是被方才那一番给惊吓到了。” “可能是吧。”桑宁心不在焉的打着哈哈,不再多做解释。 折柳仙君低头看着桑宁的脸,看了片刻才温柔地说道:“这御云飞行无法承载太多的灵力,速度也难以增加,姑娘若是要回申山,不若在下载你一程,可好?” 桑宁忽然瞅了折柳仙君一眼,他脸上是泰然自若的神情,既未过分热情,也不过于冷淡,让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她眸色动了动,随意的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反正我也不着急,帝君让我慢慢回去便可。” “但我看姑娘方才是急于前行,才致使云侧翻的。”折柳仙君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桑宁这下真的侧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我方才不过是想试一下它最快的速度能达到多少罢了,并非着急回去,” 折柳仙君沉默了一下,他突然问道:“姑娘这是从妖界回来?” “折柳仙君,怎么如此关注他人行踪?”桑宁皱了皱眉,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她同束玉去妖界的事,并未告予他人,他又是从何得知,为何要关注她们的行踪? 她知不知道她同束玉去妖界是为了寻找眠雪佩? 又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桑宁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 折柳仙君看着她的动作,无奈的笑了笑,“姑娘难不成忘了,自妖界出来只有这一条路,姑娘从此路来,我自然能猜到姑娘是从妖界回来的。” 桑宁微微松了一口气,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竟是如此,那折柳仙君也是要前往妖界了?” 折柳一顿,过了片刻才说道:“听闻妖王出关,天帝命令在下前往赠礼相贺。” 桑宁心头划过一丝怪异,但也并未多想,她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那你去吧,后会无期。”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何意 折柳仙君微微笑了笑,口中的话还未出口,背后就响起了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桑宁,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要本君等你吗?” 在他转身的时候,余光正好瞟到桑宁眼冒星光,满面笑容的向束玉招手。 不知为何,他的心无端沉了沉。 虽然,束玉摆了一副臭的要死的脸色,但在此时的桑宁看来却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半分不介意他的臭脾气,欢快的说道:“这怎么能算是我磨磨蹭蹭,谁让它这般没用!” 她说着指了指那朵害她侧翻过去的罪魁祸首,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束玉强盛的气息,那朵云嗖的一下就溜走了。 不过转瞬,束玉便已经来到了桑宁的面前,他一把将桑宁扯到自己的身后,才淡漠的看了折柳仙君一眼。 “本君的人就不劳折柳仙君费心了。” 束玉说完也不待折柳仙君回应就直接载着桑宁御剑而去。 折柳仙君看着她们走远轻轻抿了抿唇,然后转身像模像样的往妖界而去。 桑宁还未站稳身形,束玉就驾驭着雪敛剑嗖的一下向远方飞去,她连忙一把抓住了束玉的胳膊,半歪着头回身去看着束玉。 他神色冰凉,眉目间尽是漠然,见她回首看来,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无声的移开了视线看向前方。 桑宁眨了眨眼,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你怎么回来了?” 半日的时间,都足够雪敛剑走出去千里之遥了,她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回来。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揶揄,朔风回旋,青丝飞扬,落到他的脸颊,莫名的生起了丝丝缕缕缕的痒。 束玉皱了皱眉伸手夹起她的头发,甩开,“本君若是再不回来,你怕是都忘了同本君的约定了,还没离开申山九脉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去勾搭别人了。” “……”什么用词? 桑宁不满的掐了他的胳膊一下,“什么叫勾搭?” 她可是一百零一个冤枉,又不是她专门往折柳面前凑的,不过就是途经之路上偶然相遇罢了,怎么就算得上是勾搭了。 她忍不住嘀咕道:“我就算是勾搭谁,我也不会勾搭折柳仙君。” 前尘种种,她要是还未长教训的话,那她可就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束玉冷哼了一声,摆明了不信。 雪敛剑飞得迅速,毫无安稳,颠簸得桑宁不得不一直抓着他的胳膊才能稳住身形。 束玉这只死狐狸,不过是仗着她有所求,就故意折腾她。 “最好如此,这折柳仙君可不像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般君子风度,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出去别说你是申山九脉的人,本君丢不起那个人。” 见她站得东倒西歪,束玉不着痕迹的放慢的速度,让雪敛剑慢慢的平稳了下来。 桑宁沉默了一瞬,淡淡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他并不如表面那般,今日之事不过是偶然而已,我巴不得生生世世永远的见不到他才好。” 束玉抿了抿唇,低头只能看到桑宁的头顶,他微微的舒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不过帝君这专程回来一趟是为了回来接我的吗?”桑宁很快将心底的那些沉郁的情绪驱散而去,颇有几分戏谑的问道。 “你想的倒是挺美。” “难道不是吗?”桑宁转头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束玉看。 束玉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自然不是,本君回来是有事要办,不过是恰好看到你那副是个人说的话就相信的傻样,于心不忍罢了……” “……那你要办的事呢?”桑宁似笑非笑的问道。 束玉面不改色看着她回答,“已经办完了。” “……” 行吧。 反正她也懒得用灵力驱使云朵而行,既然有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 他们双方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桑宁无聊的开始神游天外,直到耳畔忽然响起束玉低哑的声音,她才悠然的回过神来。 “他同你说了什么?” 他没有说名字,但桑宁几乎不假思索就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除了方才冒出来的折柳仙君没有他人。 “提他干嘛?” “随便问问。” 桑宁舔了舔嘴唇,漫不经心的说道:“能说什么?我们总共都没说几句话。” “几句话不是话吗?” 看在束玉这般好奇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他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就是问我为什么没同你一路回申山,然后说他可以送我一程。” 束玉眯了眯眼,“就这样?” “不然呢,我刚才不是同你说的嘛,几句话自然就是只有几句话呀?” 虽说折柳仙君如今在天界的地位不低,可是无论是从六界的地位还是从灵力的高低,他都是远远不及束玉的,他为何? 桑宁好笑的瞅了他一眼。 束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他有些问题,你离他远点。” 桑宁一愣,不解的望向他。 “无关其他,折柳这个人你还是离得远一些的好。” 见他如此正经,桑宁也难得陷入了一番思索。 她同折柳仙君曾经的那段往事闹得轰轰烈烈、六界皆知,束玉不会不知道。 束玉骄傲,也向来不屑于说谎。 他既然说无关其他,也就是说折柳仙君不仅不如他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君子风貌,还有些其他方面的不妥。 桑宁皱着眉头,这倒是她未曾想到过的。 她以前最多只是觉得折柳仙君对她做的那些事不那么君子,但他其实也是人,自有爱恨嗔痴,凡尘俗念。 关乎心爱之人性命安危,自然无法面面俱到。 现在束玉如此说,她倒是不由得多了一层其他的思考。 桑宁犹豫了一下,不禁问道:“你刚才那话到底何意?” “你不是不想提他吗?” 束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寻找任何不一样的痕迹,可桑宁脸上除却坦坦荡荡的好奇,不再有任何其她。 他不知道是桑宁的演技太好,还是她真的已经放下了曾经。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内幕 桑宁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啊,我只是好奇你所说的是同哪一方面有关。” “邪神。” 束玉淡漠的吐出两个字。 桑宁一惊,她猛地抬眸看向束玉,隔了半晌才轻轻的问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束玉扬了扬眉,“我并不确定邪神的出世同他有没有直接的关联,但他同邪神的确是有所联系。” “难道当年之事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束玉颔首,“所以你以后更要离他远一点,免得又再次卷进什么不必要的纷争之中。” 桑宁恍恍惚惚的回过神,一时之间心绪凌乱成团、难以理顺。 不出三日她们便回到了申山九脉,清言方一闻到她们的气息,就兴冲冲的围着她们转了两圈才委屈巴巴的说道:“帝君,桑宁,你们终于回来了,你们是不知道,这些天千沧闭关了,整个霜月宫就我一个人,都没人同我说说话,我都快憋死了。” 清言娇柔造作的说着话,激起了桑宁一身的鸡皮疙瘩。 鸾凤一族曾经好歹也是威震八方的神鸟,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束玉的身边养成这副模样的。 束玉淡淡的撇了清言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桑宁拍了拍清言的肩膀煞有介事的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一同闭关算了?” 清言摸了摸脑袋,挤眉弄眼的同桑宁使着眼色,桑宁假装不解其意继续火上浇油,她颇为老成持重的说道:“帝君上次还说了,你都修为停滞许久了,是时候该闭闭关了。” 清言耷拉下的脑袋,委屈的瞪着桑宁一眼,开始向束玉告状,“帝君你看她,就知道欺负我,这霜月宫上下也就是我好欺负,罢了罢了,我好歹活了几千年,就不同你这几百岁的小精怪计较了。” 告完状还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摆了摆手,那模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桑宁磨了磨牙,忽然看着束玉笑得妩媚的说道:“束玉你说我们今晚要不要换换口味,就来个红烧全鸟好了!” 她说完眯了眯眼,也不待束玉回答就撸起袖子准备向前。 清言一看她这副认真的架势立马就张开翅膀往天际飞去,不过转瞬就消失的不见鸟影。 桑宁冲着他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冷哼了一声,似乎还不解气,又转头冲着束玉说道:“你看看,好好的鸾凤鸟被你养成什么了?” 束玉眨了眨眼,无辜的看着她,“是他自己要跟着我来的,我可没养他。” “那也是近墨者黑!” 束玉仔细的端详着桑宁,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我见你也不黑呀?” “我当然不黑呢,我怎么可能会黑……” 她脱口而出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束玉的话中之意,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我品性优良,出淤泥而不染。” 束玉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咱们紫幽神女真是厉害呢。” 桑宁一噎,准备好的话全被卡在了喉间,只能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束玉拜见族长。” “桑宁拜见族长。” 她们齐齐抬手向狐族族长行了一礼。 狐族族长被她们的架势吓了一跳,猛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意识到自己行为不雅,又迅速的坐了回去。 他看了桑宁一眼才对着束玉心惊胆战的问道:“帝君这次又是需要老夫办什么逆天改命的事,竟然行如此大礼?” 他想起束玉上次这样的时候,生生让他头疼了几百年。 不过谁让他们申山狐族雪狐一脉就剩下束玉这支独苗苗呢,他也只好叫苦不迭的受着了。 桑宁看到族长这番动作微微弯了弯唇角,见到族长向她瞪来一眼,她又连忙费劲的憋住了笑。 他倒是猜的蛮准。 “束玉的确有一事相求,还望族长能够满足束玉之求。” 族长警惕的看了束玉一眼,“有话就直说,别搁这给老夫弯弯绕绕的,老夫要是心态再差一点,能活生生的再被你给吓死。” 束玉微微浅笑,“束玉想要借族长的往生之术一用。” “你说什么?!”族长狠狠地锁着眉头盯着束玉问道。 “束玉想借族长的往生之术一用,还望族长答应。”束玉不卑不亢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等着族长的回答。 族长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的视线在束玉和桑宁之间转了转,沉声开口问道:“是你用还是她用?” “我用!” “我用。” 桑宁和束玉几乎同声说道。 束玉侧头看了桑宁一眼,眼神中尽是不赞同,但桑宁想到他方才所说之言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眼。 束玉竟然想自己独自前去都未曾提前和她说一声,还反倒过来怪她要自己前去。 亏她之前还自觉自己出言太重误伤了他一路小心翼翼的哄着,没想到他竟然还打着这样的算盘。 族长听到她们的回答愣了愣神,桑宁又连忙开口解释道:“族长,是桑宁需要用,还望族长能够帮我这个忙。” “不行。”族长几乎不加思索的拒绝。 他看着桑宁难得正经的说道:“往生之术虽不算什么逆天改命之术,但也不可轻易启用。” “不管是你也好,还是帝君也好,都不可以用。” “我知道往生之术有它致命的缺陷,但现在只有这一个方法,所以还望族长能够通融通融。”桑宁郑重地向族长行了一礼,期盼的看着他说道。 族长看了桑宁一眼,突然笑着看着束玉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对方独自前去,那么便谁都不要去。” “族长,并非我们非要用这往生之术,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桑宁又开口解释,她刚打算同族长说一下她们前去的目的。 束玉忽然开口说道:“桑宁,你先出去,本君有话同族长说。” 桑宁一怔,刚准备听话的转身出去又蓦然之间想到什么,她几步走到束玉跟前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能瞒着我独自启用往生之术。” 束玉沉默,桑宁又忍不住提高音量再次重复了一遍,“束玉,你听到了没有?” “这事本就是我一人之事,就算要去也该是我去,你不能如此替我做决定。” 第一百六十章 往生之术 束玉垂眸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桑宁皱着眉头怀疑地瞥着他,束玉轻笑了一声,“怎么,不信我?” 桑宁咬了咬唇,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然后拉了拉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信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她说完便转头出了门,不知束玉一直凝视着她的背影直到离去。 “人都走了还看呢?”族长不满的哼哼。 束玉一点点的摩擦着指尖残留的余温,转身看着族长笑道:“总恨时光太短,贪念日日相伴。” “这话对着老夫说有什么用,你要对着外面那个没心没肺的说。” …… 桑宁百无聊赖的蹲在族长的院子里薅着花草。 “你怎么又来了?”一道张扬的声音传来,语气尽是不满。 桑宁抬头望去,正是那只红狐狸,凝绯。 她皱着眉头不悦的盯着桑宁,似乎想要通过眼神将她吓退一把。 桑宁随意的拔起一朵花捏在指尖转着转,才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想来便来,族长都没说什么你管得着吗?” “你!” 凝绯果然不出所料的跳起了脚,她几步冲上前来,站在桑宁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恶狠狠的说道:“你别以为有帝君护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这里可是申山九脉,我们狐族的地盘。” “哦。” “哦什么哦!帝君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不过就是因为你……算了,本姑娘才不和你这种小精怪计较,有失我红狐一族的身份。” 凝绯抬起下巴,甩了甩头发,施施然的转身,刚走两步,她又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桑宁,问道:“帝君在族长这里?” 桑宁眨了眨眼没说话,但凝绯从她的神色中就看出了自己所猜不错,她掉转头往院子里面走去。 “束玉和族长有事相谈,凝绯姑娘还是待会再进去的好。” 凝绯皱了皱眉,“帝君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意叫的。” 桑宁起身随意的靠在一旁的树上,无所谓的撇撇嘴,半分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凝绯见无所谓的态度只得冷哼道:“本姑娘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不能听的,本姑娘自然是可以听的。” 凝绯说完便扬着头自信的往里面走去,而后一下子就撞在了结界之上。 “哎呀!” 结界之力反弹到凝绯身上,一下子就将它弹开。 凝绯坐在地上捂着摔疼的屁股委屈的瘪了瘪嘴。 “嗤哈哈哈哈。” 桑宁看了全过程,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笑出了声。 凝绯一下子从那边窜了过来看着桑宁不善的吼道:“你笑什么笑!” “凝绯姑娘管的可真宽,我为什么不能笑了?”桑宁无辜的问道。 “反正就是不许笑!本姑娘哪知道这里有结界。” “还有你,你明知道这里有结界,也不知道提醒一下我。” 合着她刚才的话是白说了。 “谁叫凝绯姑娘你不听呢?” “你!” “本姑娘不同你一般计较!” 凝绯说完便自顾自的跑到一旁,寻了一个离桑宁最远的位置呆着。 她虽不愿同桑宁多话,但却不受控制的将视线放在了桑宁身上。 流光溢彩的紫纱纷飞,配上她清妍无双的容颜,高贵典雅如神女临世。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她这张脸的确长得挺引人注目的,怪不得帝君愿意如此宠着她纵着她。 她盯着桑宁那身明显华贵异常的裙子酸溜溜的撇了撇嘴。 桑宁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心的花,假装没有注意到凝绯那热切的眼神。 手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灼热,桑宁猛地站直身体看向结界之内,随后几乎不假思索的冲上前去,引出全身灵力结印,挥手打破了那层结界。 旁边的凝绯见状不对也站了起来紧跟她的身后进入了里面。 桑宁一见到里面便看到了已经启动的往生之术阵法,还有临门一脚的束玉,她不由分说的扯住了将要离开的束玉的手,怒气冲冲的斥道:“束玉,你竟然骗我!” “桑宁,放开。”束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挥了挥衣袖想要将她推开。 然而桑宁早知他会如此,在他伸手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用灵术将她们捆在一起。 “不放!”桑宁抬起头狠狠的瞪了束玉一眼,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沉怒。 束玉看着她无奈的说道:“并非有意骗你,而是本君一人前去即可。” “别想说服我,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凝绯看到眼前此景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迅速猜到束玉要干什么,惊恐的扑上前去抓住了束玉的衣袖,“帝君,往生之术有其致命的缺陷,你不能前去冒险!” 族长惊愕的看着突然冲进来的桑宁和凝绯,还未来得及阻止,她们三人便一起倒在了原地。 魂魄离体,往生之术已经启动,无法更改。 族长猛的退后了一步,一脸不敢置信。 也忽略了随同她们三人一同进入往生之术的一道轻如云烟的青光。 “这这……”族长喃喃自语,却也无力回天。他仿佛被卸下了全身的力道一般,直直地坐到了地上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愿帝君他们此行顺利,一切平安。 族长设下结界,寸步不离的守在此处,静候归来。 桑宁还处于盛怒之中,往生之术就突然焕发出一阵白光,将她与束玉以及一旁束玉还未来得及甩开的凝绯一同带进了往生之道。 千年前,人间南越国。 旭日中天,蝉鸣声声。 一身青衣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小心翼翼的为床榻上的女子打着扇子。 床上的女子粉面桃腮,冰肌玉骨,一头青丝散落在床榻之上,额头沁出星星点点的汗珠,黛色的细眉微微的蹙着,令人无端生起怜惜之意。 三伏天的日子,酷暑难消。 即便是在屋内盛满了冰块,也依旧难掩其燥热。 小丫鬟一手举着扇子不厌其烦的扇着风,一手捏着帕子擦拭着自己额头冒出来的汗珠。 床上的人忽然轻轻的哼了一声,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仿佛有什么事情惹了他的不开心一般。 第一百六十一章 陪伴 小丫鬟赶忙凑上前去对着床上的女子低声的开口,“小姐,您醒了吗?” 过了半晌,床上的女子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眼里尽是迷茫。 小丫鬟伸手探探女子的额头,感受到上面已经不复先前的滚烫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真是吓死奴婢了!” 她愣愣的看着满面担忧的小丫鬟,微微的皱了皱眉。 她脑子空白了几刻,记忆如潮水袭来一下子占据了女子的脑海。 她是侯府嫡长女,名唤崔茗。 生母早逝,父亲又是个甩手掌柜,一心致力于升官发财,对她疏于教导,养成了她一副顽劣不堪、上蹿下跳的性子。 虽说崔茗在南越国京城的名声并不大好,但也勉强还算顺风顺水的长大。 不过那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现在的崔茗是端庄守礼、聪慧娴淑,人人夸赞的闺中典秀。 整个南越国上下仿佛都已经渐渐忘记了崔茗曾经的模样,只记得现在的崔茗是南越国首屈一指的才女名秀。 大约是暑气太重,方才脑袋竟然莫名的空白了一瞬。 “小姐,您前些天染了风寒都还未好利索,这酷暑之日,您不好好歇息还瞒着奴婢独自跑出去,这都染了暑气……” 小丫鬟继续扇着扇子,看着崔茗心疼的唠叨。 崔茗看着她,心头划过一丝怪异。 眼前的小姑娘是她的贴身婢女,香云。 她的视线在整个房间里转转,一切皆是熟悉的摆设,这是她的闺房。 一切都如常。 这天太热,她都莫名恍惚了。 崔茗抿了抿唇,只觉喉咙干的像冒烟的一般,她沙哑的声音说道:“香云,我口渴。” 香云一拍脑袋,“奴婢马上去给小姐您倒水。” 不过一会儿香云就噌噌噌的端了一杯茶水递到了崔茗面前,崔茗端起那杯茶一口饮尽,方才觉得干哑的喉咙舒适了几分。 “小姐,你可觉得还有什么不适?”香云看着崔茗眼巴巴的问道。 崔茗摇了摇头,微微抿起一丝浅笑,如同曾经在多数人面前的那般,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 香云仔细的观察了崔茗一番,见她似乎不像是在骗她,才彻底的舒了一口气紧接着问道:“小姐,您饿不饿,奴婢去给您端些吃的来?” 她刚问完又自顾自的说道:“您都昏睡了一天了,肯定是饿了。” 而后香云就风风火火地跑出门去了。 崔茗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难得带上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这么些年,所有人都变了。只有香云,还像从前一般风风火火。 让她能够隐约窥见几分从前。 “你醒了。” 一到清凌凌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崔茗一惊,猛地开口问道:“谁?!谁在说话?” “是我,你的玉佩。” 崔茗猛地看向床头桌案之处平放着的那枚玉佩,她咬了咬唇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世间奇异之事,十有八九。 她曾经在那些话本子里看到过一些玉佩通灵的传说。 而且,远在南越国之外的地方,似乎也有仙山,那里有抛却凡尘俗念,一心修炼成仙的人。 她长到十八岁,对于这些仙神鬼怪之事虽然一知半解,却也并非毫无所知。 那道声音停了停才低声说道:“青玉佩传承至今已有数百年,漫长的岁月让我吸收天地灵气而生灵智,我是玉佩之灵。” “你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只是想看一看……” 看一看什么,她却未曾接着说下去了。 青玉佩中发出一声轻叹,仿佛看尽世事沧桑。 崔茗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伸手握住了那枚玉佩。 她一向比较胆大,小时候更是上树抓鸟、下河摸鱼,样样都没少干。 只不过如今性子内敛下来让京师众人误以为她是娇滴滴的闺门之秀。 她的先祖崔和正是随着南越国开国皇帝一同打江山的忠臣良将,南越国一统天下,建立王朝之后封赏当时的崔和正为忠勇侯。 南越国建国三百多年,忠勇侯府就传承了三百多年。 但是,百年风雨变幻,随着掌权者的不断更替,忠勇侯府早已不负当年荣华。 如今也不过空有侯府之名,实则连朝中那些得帝王信任的新贵都比之不上。 青玉佩是她家祖传下来的宝玉,本是传男不传女,只传给侯府下一任的继承人的。 但是到了她这一代,她生母早逝,父亲无心再娶,一心建功立业想要将没落的侯府发扬光大,这枚家传的玉佩就到了她这个唯一的嫡女手中。 她将玉佩放在手中反复的看了一下也未看出其有什么特异,不由开口问道:“你说你是玉佩之灵?那你以前怎么不曾说过话?” “以前…以前我灵力缺失,陷入沉睡不曾醒来,最近才慢慢清醒过来。”玉佩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虽然不知道她以前为何灵力缺失,但这理由合情合理,崔茗挑不出什么毛病。 她目光闪了闪,“你刚才说你想看一看,想看什么?” 玉佩之灵不曾想到她竟如此一针见血,犹豫了一下才满怀感伤的说道:“想看一看曾经的故人。” 她知道以后会发生的所有事情,知道历史不可更改,可她还是想看一看。 按照命定的轨迹走下去,会不会有所不同? 玉佩虽然什么都没说明白,可听着里面的那个声音,崔茗却无端的生起了亲近之意,直觉告诉她,玉佩之灵对她并无恶意。 “故人?你想看的故人是谁?需要我帮帮你吗?” 崔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父亲将青玉佩交给她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枚玉佩曾保佑她的先祖在战场之上几度生死。化险为夷。 “故人早已离去,不复从前。” “我虽是玉佩之灵但也并无什么大的作用,帮不了你什么,你就将我当做一个陪伴吧。” 崔茗抿了抿嘴,“过去已经走远,我们都应向前看,你不要难过。” 虽不知她所说的故人是谁,但她却无端想到了一个人。 谢琢。 年少的时候天真烂漫,以为拥有了便是一辈子,从未想过失去有朝一日她们会形同陌路,走到如今这般。 可谓世事难料。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夺嫡 崔茗很快收起了思绪,开口问道:“你是玉佩之灵,那你有没有名字?” 玉佩沉默了许久才轻轻说道:“以前的名字现在也用不上了,你便唤我青玉吧。” “那好,以后我们可以相依相伴。”崔茗的声音中带着几时微不可查的愉悦。 母亲走后,父亲忙碌,她是侯府唯一的侄女,既无兄长又无姊妹,以前本还是有一个要好的玩伴,现在连玩伴也没有了,有时候一个人的确孤寂的厉害。 玉佩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声,仿佛与她有着同感,“好,我们互相陪伴。” 崔茗脸上露出了笑意,然而温馨的时刻不过持续了几秒就被外面匆匆而至的人给打断了。 “茗儿,听香云说你中暑了?都说了让你大夏天不要出去乱跑,你看吧,现在中暑晕倒了自己找罪受……” 忠勇侯的脸上尽是难以掩盖的疲惫,苍老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不过才短短半个月的时光,竟然深深的老了十多岁。 “父亲,女儿知错了。” 崔茗开口打断了叨叨絮絮的忠勇侯,不然以他那个磨磨蹭蹭的性子,不知要逮着这件小事说到何时去。 她这个爹,前些年一心想着振兴侯府,时常将她独自扔在侯府,一扔就是十天半个月,也从不用心教导于她。 认真算起来,他的确不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是比之京城其她高门大户里子女之间的争宠算计。 钟勇侯府倒真算得上是少有的安宁之家,父亲自娘亲离世,不再续娶,虽因为他建功立业的梦想很少教导于她,但从不会缺衣少食,甚至所有得来的宝贵之物也都通通不当回事一般全都塞给了她。 宠的确算得上是宠,只是比起其他人家中的孩子,她少了许多父亲之爱罢了。 忠勇侯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分外有主意的女儿小心翼翼的说道:“爹也并非是责怪于你,只是你如今身子不大好,哪受得了这般酷暑。” 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不由想到曾经她还只是一个小丫头的时候,喜欢天天跟在她身后甜甜的叫她阿爹。 可后来,随着夫人离世,他为了整个侯府立于不败之地越发的忙碌,也就渐渐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疏于照料,以至于如今她们父女心生隔阂,难以消除。 “父亲,女儿前日之所以出去是为了去见七皇子。” 崔茗说完这句话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这个苍老的男人,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些许什么。 他打拼了大半辈子,可到头来自以为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这么飞走了。 不仅如此,还连累整个侯府上下众人胆战心惊,高悬于头顶的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虽说整个侯府上下正儿八经的主子也只有她与父亲,但忠勇侯府几百年的基业,依附于她们的旁支没有几十也有上百。 认真算起来也足足有上千人。 一旦侯府倒塌,所有人都会连同她们一起跌落泥潭。 然而,忠勇侯一听她此言,不由得惊喜地拉着她的手问道:“你是说你见到了七皇子?他这些天不是一直闭门谢客吗?你如何见到他的?” 崔茗冷淡的抽回了被他拉着的手,“女儿有自己的方法。” “那七皇子可有说什么?” “忠勇侯府向来是清贵之家,只忠于当权的圣上,何曾同旁人有过牵扯?”崔茗避而不答,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忠勇侯呆了一下,迟钝的反应过来崔茗的意思,脸上闪过狂喜之色。 然而她看到女儿冷漠的神色,又不由讪讪的干笑了两声,“那七皇子可有曾说咱们侯府以后如何做?” 他看着崔茗平静的面色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管是因为什么,既然能从七皇子那里打开缺口,那想必咱们侯府也不必再立于风尖浪口。” 崔茗淡淡的嗯了一声,忠勇侯仔细的看了一眼神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崔茗,见她不愿再多言,颇有几分手足无措的说道:“那你好好休息,爹就不打扰你了。” 他汲汲营营了半辈子,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差点连累了整个侯府上下。 忠勇侯有些颓唐的想着,他大约既未成为一个忠义勇敢的臣子,也未成为一个慈爱高大的父亲。 崔茗看着忠勇侯苍老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微微抿了抿唇。 如今南越国的掌权者是永兴帝,当今圣上登基以来未立皇后与储君,因着国无储君,这些年永兴帝膝下众多皇子一直明争暗斗不断。 如今正是奉启三十年,永兴帝登基三十载,已垂垂老矣,对于天下之事逐渐力不从心。 诸位皇子的夺嫡之争也越发激烈,波及至整个朝堂上下。 父亲一心想要振兴侯府,可奈何一生政绩平平,年过半百仍然在六品徘徊。 于太平盛世来说,没有什么比从龙之功更大的功劳了。 父亲自然心动。 更何况,如今朝中上下夺嫡之争这般情形,也容不得她们不择枝而栖。 可惜,终究还是选错了人。 前些年朝中呼声最大的三位皇子,分别是大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 三皇子时乃张贵妃所出,而张家同她们崔家一向是百年宿敌,五皇子年纪尚轻,既不占嫡也不占长。 因此她们家便选择了当时为宋妃所出的大皇子。 大皇子虽非嫡子却是长子,宋家乃百年清贵之家,无论前朝后宫,自有他们的一番势力。 谁知,不过才短短一年,五皇子与大皇子就相继落榜,一个被贬为庶人,一个被幽禁别宫,皆永失皇位。 三足鼎立缺了两个足,三皇子一下就水涨船高,如今朝中对于其储君之位的呼声也是越发的高涨,直逼天听。 忠勇侯府虽然并未明面上支持大皇子,但参与夺嫡之争的众权贵世家谁不知晓一二。 并不是她们说不是就能真的不是的。 永兴帝看似年老,实则对他们底下的这些暗地里往来的事情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也在利用夺嫡之争挑选他想要的继承人,所以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赐婚 皇帝不管,不代表如今风头正盛的三皇子不管。 既然是对手的爪牙,若不能收入麾下自然是拔除得越干净越好。 侯府没落,既无背靠的大树,也无实权兵力,加之还同三皇子的母家有着宿仇,三皇子一派自然想要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所以才有了她前日冒着酷暑前去寻找七皇子一事。 不过这事都是放在暗底下的,如今也就她与父亲知道。 崔茗拥被而坐,有些恍惚的想着这短短一年发生的数件大事。 “圣旨到!”太监尖利高亢的声音在大大猴的门外响起。 整个侯府上下的人皆心惊胆战的,不知头上的圣旨会令他们走向何方。 “小姐,小姐,圣旨来了!”香云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对着还坐在床上的发呆的崔茗说道。 她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担忧与惶恐。 侯府上下的仆人不一定知道他们主子在夺嫡之争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在大皇子失败的这半个多月之后,外面的流言蜚语也足以让他们窥见几分侯府如今的处境。 没有人想死。 如今乍然一听圣旨到来,难免惊慌失措。 崔茗平静的看着香云说道:“替我洗漱更衣,迎接圣旨。” 香云看着崔茗仿若一切在握的神色,慢慢的收起了浮躁的情绪迅速的替崔茗梳头更衣。 香云一边替她家小姐梳头,一边观察着她家小姐过分平淡的神色。 她犹豫了半刻,才轻声开口问道:“小姐,您说这次的圣旨会是什么?” 崔茗透过铜镜轻轻的瞥了一眼身后的香云,启唇说道:“妄谈圣旨,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奴婢知错了。”香云连忙认错,面上却并无太多畏惧之意。 她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小姐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免她落人口实罢了。 崔茗见她知晓厉害也就不再多言。 而整个忠勇侯府却是陷入了一整鸡飞狗跳忙乱。 忠勇侯虽继承侯位,但在朝中也不过一个并无实权的小小六品官。 圣旨这种东西对于侯府来说,虽不是天书,却不亚于天书。 他们从来只在外面街头巷尾的谈论中听过谁家大官又接了皇帝圣旨,但他们侯府还从未接到过圣旨。 众人手忙脚乱的焚香更衣,准备迎接圣旨,就连忠勇侯都是一脸难以掩饰的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侯府怎么会收到圣旨? 就算圣上真要怪罪于他私自参与夺嫡之争,也不必以圣旨抄家吧? 忠勇侯被自己的想法蠢到了,不由一拍脑袋,圣上若是真要怪罪,怕是还未等他反应,谢指挥就已经带人上门了,哪还等他在这慢慢接旨? 崔茗换了一身合礼的衣裳便莲步轻移的走出了院子,正好遇到收拾好了的忠勇侯。 忠勇侯一见着她,连忙冲她招了招手,崔茗微微浅笑,乖巧的跟在家他身后。 候在客厅的文公公见着他们父母便拉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忠勇侯,崔小姐,接旨罢。” “让公公久等了,臣在这儿向公公赔礼道歉。”忠勇侯说着便眼神示意一旁的管家给文公公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崔茗目测那里面放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文公公掂了掂那袋银子,脸上的笑倒是真切了几分。 他的目光在跟在忠勇侯身后的崔茗身上若有似无的扫视了一眼,眼底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满意。 忠勇侯府虽说落魄了,但好歹有着几百年的基业,他也曾隐约听闻过崔家姑娘在京城的美名,如今见了,倒的确是名不虚传。 他打开圣旨卷轴,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崔家之女端方聪慧,文雅贤淑,秀外慧中……特赐为七皇子妃,钦此。” 随着文公公声音响起,跪在地上的忠勇侯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猜了无数种可能,却怎么都未曾想到这一封圣旨竟然是一道赐婚圣旨。 这些年他虽忙于建功立业,却也知道,自从夫人离世以后,茗儿就收起了曾经那些顽劣的性子,几乎一夜之间长大开始成为京城人人夸赞的闺中典秀。 侯府即便大不如前,但再怎么也是世袭的侯门。 前些日子大皇子还未出事,茗儿孝期将出,虽说比起其他家姑娘,他家茗儿因为守孝错过了谈婚论嫁之龄,已至十九岁。 但也是有不少门当户对的人家向他明里暗里打探消息的。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想要给她最好的,忠勇侯府虽说攀不上世家权贵、皇亲国戚,但清流人家也是绝对比得上的。 没想到,转眼间茗儿竟然被赐婚给七皇子为正妃了。 非他妄自菲薄,即便七皇子前些年不受圣上宠爱,在诸位皇子中活得如同透明人,但他怎么说也是圣上的亲儿子。 无论怎么算都轮不到他一个领着六品闲职的女儿来当这个正妃。 尤其是这两年来,圣才缠绵病榻,龙体每况愈下,七皇子常常衣不解带的照料圣上,也是获得了不少仁孝之名的。 圣才也才后知后觉前些年他忽略了这个母族出身平凡的孩子,以至于二十有一还不曾娶正妃,所以最近都在张罗着为这位皇子选一个最好的正妃,不少权贵世家皆在其列。 他家茗儿虽得京城众人交口称赞,但比之其他高门贵女,身份终究还是低了些。 他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崔茗余光看了一眼仿佛被这个重大消息冲昏头脑的忠勇侯一眼。 而后不动声色的冲忠勇侯使了使眼色,他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道:“臣接旨!” 崔茗垂了垂眸,随之娴雅平静的开口,“臣女接旨。” 文公公看了全过程,不由会心一笑,“侯府风水养人,崔小姐钟灵毓秀之姿,怪不得能让七皇子殿下亲自求旨迎娶,” 还未回过神来的忠勇侯再次被文公公这句亲自求旨惊得呆住了。 “文公公谬赞,臣女蒲柳之质,能得七皇子殿下青睐是臣女三世修来的福气。”崔茗弯了弯眸子,不卑不亢的说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识 文公公见她不仅貌美聪慧还胆识过人,越发真诚的夸赞道:“崔姑娘以后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妃,自然是当得起咱家此言,咱家也愿崔姑娘以后能同七殿下琴瑟和鸣、相互扶持。” “借公公吉言。” 崔茗保持着面上的浅笑同文公公寒暄。 文公公是圣上宠幸的总管太监,各大家族之人皆以为他是皇帝的人,见着他也是需要客气几分。 只有崔茗知道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是七皇子的人了。 只不过文公公并不知道,她同七皇子私底下也有许多关系。 七皇子装疯卖傻、扮猪吃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堂后宫皆有他安插的眼线。 “陛下还等着咱家回去通禀,咱家就先行告辞了。”文公公同崔茗客气了两句,便打算回宫复命。 崔茗点了点头,随着文公公一同出门,“公公慢走。” 忠勇侯也后知后觉的准备送文公公出门。 文公公抬手阻止了她们,“侯爷,崔小姐,不必远送。” 忠勇侯回忆起方才他找茗儿之时,茗儿所说的一番话。 他方才还以为是七皇子答应了崔茗,愿意在圣上面前替他们家说道说道几句。 毕竟三皇子就再是嚣张,若有圣上出言,三皇子一派也定是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违逆圣上意思的。 但他却不曾想到,等来的竟然是一道赐婚圣旨。 他忧心忡忡的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儿,开口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文公公还说是七皇子亲自去圣上面前求的赐婚圣旨,你可知此事?” 他家茗儿貌美聪慧,得贵人青睐爱慕也并不是不可能。 只是,茗儿曾经同七皇子似乎并无多大的交集,也不曾听闻七皇子有向茗儿示过好,这一下实在是过于突然。 况且,就算七皇子真的一心爱慕他家茗儿,也还有圣上那一关,圣上将七皇子的正妃之位许给他家女儿又是何意? “就是父亲所看到的意思,七殿下看中臣女,自然愿意帮他未来的岳家一把,父亲不必多想。” “可是可是……”一旦成为了七皇子的岳家,他们侯府将永远同七皇子绑定在一起了。 崔茗笑意淡了下来,看了一眼优柔寡断的忠勇侯,“父亲难不成还做着曾经的美梦吗?” 选错了人还想有再来一次从龙之功的机会,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忠勇侯苦笑着摇了摇头,“父亲这短短半个月以来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虽是令人心动,可哪能比得上咱们父女俩平安无虞、一生安康。” 其实绑定七皇子也不是什么坏事,七皇子性格温和无害,也无什么母族势力,朝中上下从未将他当做夺嫡人选。 三皇子得储君之位大概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三皇子虽然不怎么喜欢他这个七弟,却也还维持着表面的兄友弟恭,而非同他的其他几位兄弟那般明枪暗箭不断。 另外,按照圣上如今对七皇子的宠幸程度,以后想必能够得一个不错的封地,他家茗儿也能随同七皇子有一个好的归处。 忠勇侯小心翼翼的看着崔茗,“父亲只是想问你对七殿下可有爱慕之意?咱们侯府如今虽然没落,但也绝不将女儿当筹码,来换取侯府上下的安危。” “父亲这话难不成是想要抗旨不遵吗?”崔茗淡淡的撇了他一眼。 忠勇侯一噎,不由冷着脸轻声斥责,“胡说什么?” “实话而已。” 忠勇侯动了动唇,最后只能无声的垂下了头。 “父亲,女儿暑气未消还有些头疼,先回去休息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记得来找父亲。” 崔茗轻轻的应了一声便直接转身离开。 忠勇侯看着崔茗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眼底闪出了一抹泪花,他知道他的茗儿聪慧无双,一向都有自己的主意,却不想竟然这般有主意,连自己的婚事都交出去了。 崔茗慢悠悠的走在回廊之上。 无端想起她同七皇子的第一次见面,那是相府千金举办的一场游湖却无端遇到了歹人,她匆忙之间躲避竟然撞破了七皇子的真实面目。 他暗中筹备、私下谋划,竟然意在皇储之位,和她往日温吞懦弱的性子没有一丝相同。 当时她只觉得惊恐和害怕,七皇子隐藏了这么久却被她撞见了他的真实面貌,她怕是活不长了。 侯府嫡女,看起来花团锦簇,身份不低。 但因着她父亲的平庸,别人若是真要动手,只要寻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就能让她再也见不到明日的阳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七皇子竟然并未杀她。 “是你?” 往日那个温柔懦弱的皇子眼里泛着凌厉的光芒,看到她的那一刻只说了两个字。 彼时的她还处于惊慌之中,想也没想便转身即跑。 七皇子却几步上前拦住了她,看着她笑道:“我又非洪水猛兽,崔姑娘怎么见了我便跑?” “臣女参见七殿下,臣女方才被那些歹人给吓着了,一时之间心绪不宁见了人便想跑,也忘了向殿下行礼,请殿下恕罪。”见逃跑不成,崔茗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低头行礼。 七皇子抬手示意她起身,“是我思虑不周,吓到崔姑娘了。” “这里想必已经不安全了,我派几个人送崔姑娘回侯府去吧。”他说完便示意身后的几位上前对着他们吩咐了一番。 崔茗无法拒绝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多谢殿下,臣女感激不尽。” 她走出去两步还是忍不住停下来,对着七皇子郑重其事的说道:“七殿下放心,今日之事,臣女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曾看见。” 七皇子笑了笑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这是四年前,那时候母亲还未离世,谢府也还未曾出事,她还是那个无法无天,名声不怎么好的侯府嫡女。 因着这一层原因,其实她在京城上下并没有什么寻常姑娘家的闺中密友,唯一的玩伴便是谢琢。 就连这个游湖会,也是她母亲非要逼着她前来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并非良人 父亲忙于他的仕途,母亲又最是宠溺于她,只要她撒撒娇,便是天大的事母亲也能帮她兜着。 就算没有母亲,也还有谢家,谢伯父谢伯母对她也是分外溺爱。 当年的她在整个京城上蹿下跳,比之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也是不遑多让。 崔茗看着外面日头正好的阳光缓缓的收起了思绪。 七皇子这件事,她也的确如同当初在七皇子面前所言一般,谁都不曾说,就连谢琢也不知道。 当初的她大概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踏上七皇子这条船。 心甘情愿的做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他的势力渗透朝堂,她便踏遍后宅内院。 从前她冷眼看着父亲带着侯府上下投奔大皇子想要谋求一个从龙之功,如今她也满腹心计同七皇子交易换取侯府上下的平安以及那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 以前她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执着于荣华与地位,现在她却渐渐明白。 有些东西你可以不想要但你不能没有。 不然就只能成为他人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无能为力。 香云满腹心事的瞅着崔茗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真的要嫁给七皇子了吗?” 崔茗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净问这些傻乎乎的问题,赐婚圣旨都下来了我还能抗旨不遵吗?” “也是,陛下的旨意自然是不能违抗的。”香云垂头丧气的说道。 “也就这里没有旁人,要是让旁人看到你对于赐婚如此反应,不知道会如何编排你家小姐呢。”崔茗看着香云无奈的开口。 香云还是过于天真单纯,若是她以后还是侯府嫡女,作为她的贴身婢女倒也无人敢随意欺她。 但如果说她是七皇子妃。她身边的贴身婢女却不能是如此模样。 趁着还未大婚,她还是多费点心教教她吧,不然以后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香云猛然反应过来,不由后背一凉,“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会慢慢改的。” 她也开始慢慢意识到,她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风风火火又大大咧咧了。 小姐以后嫁的是皇家,当的是七皇子正妃,她身为小姐身边的人必须得学会长点心眼。 以前她总听大户人家后宅争斗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但在侯府并未见到也就不当回事。 可这皇子的后院的战场却是注定了血雨腥风。 她万不可掉以轻心,连累了她家小姐。 主仆两人似乎默契地想到了很远以后的事情,氛围也就渐渐低落了下来。 但外面却远不如侯府这般安静。 圣上突然而至的一道赐婚圣旨如同溅到油锅里的水,轰然间便炸开了锅。 因着这两年圣上对七皇子的亲近,京城中不少人开始打起了七皇子的主意。 南越国讲求道家的那一套,兄友弟恭、父子君臣,若无天大的错误,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出手。 七皇子的势力单薄,摆明的没有参与夺嫡之争的机会,只要他一直如此下去,以后无论他的哪位兄长登基,即便对他不喜,碍于礼法朝臣也是不会亏待于他的。 到时候,身为七皇子的岳家,便是犯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错误,有七皇子在前求情,想必新上位的当权者也会为了表面的兄弟之情而重拿轻放。 舍弃一个女儿与七皇之联姻,有利而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当皇帝表露出要给七皇子选正妃的时候,不少朝臣都暗暗动了心思,从族中女儿挑出一个不好不差的送到了皇帝面前。 大家的如意算盘都打好了,却不曾想一道突然而降的赐婚圣旨直接打断了大家的美梦。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都传遍是七皇子对崔家姑娘爱慕已久,所以才有了这一道亲自求来的赐婚圣旨。 崔茗。 这个名字在赐婚圣旨之后,不过短短半日便在京城风头无两。竟有隐隐盖过人们对夺嫡之争最后结果的讨论。 俨然忘记了七皇子曾经呆于深宫十多年,从未出过宫,又怎会见过远在宫外的崔茗。 风花雪月之事,向来最得人心。 后面传言越滚越大,更有人甚至说她同七皇子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渐生爱慕,如今也算金玉良缘、得偿所愿。 当然,外面如何说都不关崔茗这个主角的事了。 她自从那日出去便中了暑气,如今虽然消了暑,但整个人依旧病殃殃的,不愿多动。 崔茗懒洋洋的靠在床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沉沉的睡去,当她再次醒来,已经暮色四合了。 崔茗的意识方清醒了几分,便感受到了一道盯着她不放的视线。 她缓缓的睁开眸,就这么对上的那一双雾气沉沉的凤眸,里面黑云翻滚,不消几刻又被他生生给压了下去。 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崔茗却并不怯于他的视线,也并未因他偷闯她的闺房而惊慌失措。 她随意的拥着被子坐起来靠着床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道:“谢指挥使大驾光临,臣女有失远迎,实在是臣女的罪过。” “赐婚圣旨的事你早就知道?”虽是问句,却是无比的笃定。 崔茗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自己的指甲,这是她前两日新染的豆蔻,如今正是鲜艳,印衬着洁白如玉的手,格外漂亮。 她不回答,他却已经早知因果。 七皇子正妃无论如何赐婚都赐不到崔茗的头上,除非有人暗中运作。 如果说七皇子在明处,那么她就在暗处。 “谢指挥使手眼通天,何必还来问臣女?”崔茗似乎终于不再对她的指甲有兴趣,才迟迟的开口。 谢琢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的开口道:“七皇子韬光养晦,并非良人,你不能嫁给他。” 崔茗眯了眯眼睛,忽然之间怒气丛生。 她冷嘲热讽的说道:“谢指挥使这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教训我?” “我想要嫁给谁是我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谢指挥使深更半夜私闯臣女闺房,按照南越国律法,你说这该当何罪?” 崔茗转头盯着这个南越国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当年 他面上毫无波澜,令崔茗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谢琢如今也不过才将将二十之龄,几年前他还是翩翩如玉的状元郎,如今却已经练就了一身无人可窥探的好本领。 不过才回京短短半年,便已经成为南越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锦衣卫指挥使。 谁都不曾想到这个众人闭口不提的罪臣之后,在流放归来竟成了圣上面前的宠臣新贵,带着一众锦衣卫专替圣上办事,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之名令人望而生惧。 “大皇子的事你不必担忧,我可以替你解决,你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选择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 “你替我解决?说的好听,你怎么替我解决?谢琢,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代权臣了,可以左右圣上的想法了吧?” “圣上如此看重你,你难道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不过就是因为你是一把十分称手的刀,而且还毫无退路而言。 京城上下,只有忠于皇帝,谢琢才能有出路。 他若参与夺嫡之争,圣上必不会再信他。 京城上下的人看似对他以礼相待,实则又何曾有谁真将他当做一回事,一个家族亲友皆逝之人,即便是曾经连中的状元郎又如何,没有了圣上的信任,他还有什么依仗? “我自然知晓,但我有办法。” 崔茗冷着面色盯着他看着片刻,“圣旨已下,君无戏言,谢指挥使莫要妄言。” 谢琢肯定的点头,“你若不想嫁,我自然有办法让你不用嫁。” 崔茗看着谢琢笃定的神色忽然嗤笑了一声,而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谢琢,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还有有一点,谢指挥室说错了,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谢琢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淡了下去,他的面色似乎都苍白了一瞬,才紧抿着唇看着崔茗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崔茗几乎斩钉截铁说道。 “可你当初明明说过……” 他说着说着忽然断了音,有些东西过去太久,他竟也不知从何提起。 “你也说了,那是当初,更何况三年前在送君亭外,谢指挥使的每一字每一言,臣女都铭记于心。丝毫不敢忘却。” “当初之言,非我之心,只是……” 她看着谢琢忽然笑了一下出声打断的他还想要说下去的话,“更何况,臣女可不愿走臣女母亲的老路。” “对不起……” “你也不必同我说对不起,毕竟阿娘临死之前让我不要怪罪于无辜之人,我自然也会谨遵阿娘教诲的,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们从来都不会是一路人。”崔茗很快收敛起怒气,平静无波的说道。 当初谢家满朝门生,百官之首,是为清贵之家。 谢相又最是刚正不阿,一心辅佐当今圣上,称一句忠臣良相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为天下为百姓好的人也因众人的私利而卷进了贪污受贿一案之中。 而居于高堂之上的皇帝,不仅未还这个一直扶持于他的臣子一个清白,还任由天下的脏水泼了过来,判处谢家满门流放。 风雨已至,流放边疆十年还不足够,背后之人开始筹谋对谢家满门赶尽杀绝。 有人买通谢府丫鬟,在她们的饭菜中下了毒,她阿娘与谢夫人向来交好,却不曾想因着这个缘故也中了招。 谢家满门,除了恰好出门未曾归来的谢琢以外皆命丧于此。 大概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以至于引起了朝中谢府门生的激烈不满,皇帝为彰显他的仁孝,不仅吩咐大理寺务必查明下此毒手的背后之人,还将原来的十年流放改为了三年。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年仅十五岁的谢琢立下约定,只要他三年之后归来,能力出众,他便破例封他这个罪臣之后为官。 只不过大理寺的查案最后草草收尾,随便找了个替罪羔羊,而皇帝信誓旦旦的要给谢琢的官位也成了锦衣卫指挥使。 在南越国,锦衣卫和朝中大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职位,朝中大臣不仅受命于皇帝,也受命于百姓,若无大错,皇帝不可轻易废除官位。 而锦衣卫直属于皇帝,所有的权力地位全都来自于皇帝的宠信,是死是活,是荣华富贵还是跌落泥潭,不过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说的好听点,锦衣卫算是一个官职,说的难听点,锦衣卫也不过都是圣上的走狗。 朝中上下看似对谢琢这个锦衣卫使毕恭毕敬,不过是因为他近来最得圣上宠信,需要避其锋芒,而非真正来自于对其官位的敬畏。 前两年她对于阿娘的离去一度难以释怀,即便她十分敬重谢家,而谢家在她曾经的十多年里也的的确确对她好的挑不出毛病。 可那也是她的阿娘,她就这么一个母亲,就这么一个从小宠着她纵着她的母亲,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突然离她而去,再也不会假装冷脸的呵斥她不知规矩任性胡闹了。 这些年所有家的温度都是阿娘给的,她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 可后来,她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也不得不承认,她爹一直汲汲以求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并不是毫无用处。 仇人尚且逍遥法外,她又怎可自甘堕落? 只不过说起来,她比她爹更为胆大罢了。 她爹只想要成为高官大臣,可她想要成为这天下的另一个主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母仪天下。 本朝皇后是可摄政掌权的,虽比之不上君主,却也可名正言顺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也是为什么,当令圣上登基之后不立皇后的原因。 谢琢看着她沉默了一瞬,低声开口说道:“无论有没有必要,都是谢家对不起你,是谢家欠了你的。” “没有什么欠不欠的。” 不过就是运气不好,不过就是她家不足以让那些人忌惮。 她们明知侯府夫人在谢家府邸,依旧毫不犹豫的下了手,不过就是觉得她们侯府没落翻不起什么浪,即便是留着她与父亲,也根本报不了当年之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百花阁 谢琢垂着头,烛火明暗之间,崔茗看不清他如今是何神情,她清了清嗓子又平淡的说道:“今日所言,我便当是谢指挥使一时糊涂,切莫再有第二次,谢指挥使请回罢,臣女就不送了。” “你方才所说可为真?”谢琢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问道。 崔茗一愣,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谢琢指的是哪一句。 崔茗脸上的疑惑恰到好处,谢琢忽然之间有些看不懂她了,他开口重复了一遍她方才所言,“你说你不会嫁给一个你不爱之人,这句话可为真?” “自然是真的。” “为什么?”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丝的哑,仿佛正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崔茗轻笑一声,“男女之情、两心相悦,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觉得你同七皇子两心相悦?”谢琢俯下身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沉沉的问。 崔茗目光闪了闪,她微微往后仰了仰头,远离他几分之后才慢悠悠的回道:“约莫是谢指挥使你眼神不好。” “呵……” 谢琢冷笑一声,他猛地站起身来便打算往外走,似乎半分也不愿意多做停留。 可他疾疾的迈出去两步之后,又深深的停了下来,背对着她再次问道:“你喜欢他哪里?” 崔茗盯着谢琢的背影抿了抿唇,刻意的暗含几分笑意轻声说道:“哪里都喜欢,七殿下是臣女的良人,他什么样臣女都欢喜。” 黑夜寂静,崔茗却听到了拳头紧握而发出骨骼声音。 她却半分不害怕的继续说道,“谢琢,没有谁会留在原地等谁,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是要往前走的,不是吗?” 回应她的是珠帘被甩开的碰撞之声,整个闺房又安静的下来,油灯的火花炸裂开来,崔茗愣愣的看着方才他所站的地方转瞬之间便空无一人,她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你后不后悔?”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吓了崔茗一跳。 “是我,青玉。” 那道声音再次出声解释。 崔茗才猛然反应过来是玉佩之灵。 自她醒来,玉佩之灵亮出身份她们浅浅交谈几句之后,她就未曾再说话了。 从赐婚圣旨到谢琢到来,明明不过皆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她却仿佛度过了一整个世纪一般。 崔茗卸下浑身紧绷的力道,轻轻的说道:“你能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实在是蠢笨,玉佩之灵既然可以同她交流,那自然也能听到外界的其他声音。 青玉轻轻的应了一声,再次问道:“你后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依旧是开始那个问题,她似乎很执着,非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崔茗认真的思索了片刻,“不悔。”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不会后悔吗?”青玉低声说道,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是任何的结果我皆可承受,无怨无悔。”崔茗脱口而出,她微微弯了弯嘴角,但眼底却并无半分笑意。 “我当初也同你一样呢……”可后来却悔不当初。 青玉低声呢喃,仿佛想起了很久远的曾经,远到在漫长的岁月中,她已经渐渐忘了许多的细枝末节。 但深藏于心的执念,却经久不散。 崔茗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她只隐约的听到了几个字,但大概猜出青玉大约也是一只有着过去的玉佩之灵。 玉佩之中不再传出声音,崔茗却也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那是她们的秘密。 赐婚圣旨不过才下三五日,送至侯府的请帖又陡然之间多了许多。 即便崔茗声名远播,也依旧不妨碍那些人对她的兴趣。 对于那些真正的高门贵女来说,崔茗是她们身份地位之下的人,再是人人称赞的闺中典秀,她们也向来带着几分不屑的。 不过如今确是不一样,崔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七皇子正妃。 不管她们内里怎么想,表面的功夫自然是要做足。 当然这也正好,同崔茗的心思不谋而合。 “小姐,这是文丞相家的千金送来的赏花宴请帖,您要去吗?” 崔茗停下了翻书的手,“相府千金相邀。我自然需要去。” 到了赏花宴那一日,崔茗在香云的特地装扮之下才乘坐马车出了门向赏花宴的地点,百花阁行去。 这百花阁是文丞相为爱女文惠打造的,花费资金颇大,当初还在京城上下引起了一番轰动,令无数闺中姑娘羡慕无比。 而且好巧不巧文丞相一家正好属于支持三皇子一派,文惠当初因为年幼错过了三皇子正妃的机会,但若是三皇子登基,凭借丞相一家的势力,文惠最低也是贵妃之尊。 加上三皇子有意无意的流露出对文惠的欣赏之意,高门贵女之间隐隐有以文惠为首的趋势。 这次赏花宴邀请她,既有试探之举,也有拉拢之意,她自然得表现得欢欢喜喜的前去。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崔茗脸上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笑意。 她扶着香云的手下了马车,方一落地,便有几位奴婢迎接了上来。 “奴婢见过崔姑娘,崔姑娘之风姿更甚从前,当真是令奴婢等见之心折。”红衣姑娘迅速的撑起一把伞打在了崔茗头上替她遮阳,对着她便是一通溢美之词。 崔茗捏着帕子放在嘴角,恰到好处的绽放出了一个羞涩的笑意,“文妹妹呢?” “我家小姐正在百香阁等候崔姑娘呢,崔姑娘请随奴婢来。” 崔茗随同她缓步移至百花阁,明明是炎炎夏日,百花阁里却百花盛开,花香四溢,就连暑气都少了许多,无端的透着几分丝丝缕缕的凉。 但这并不妨碍微微汗湿的里衣沾在身上格外不适。 她倒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文惠为了炫耀文丞相对她的这份宠爱,几乎每年都会举办好几次百花阁的赏花宴。 虽然这里的确是异于平常的精巧和奢华,不过见得多了,崔茗也渐渐习以为常了。 在这一方面上,皇帝竟然显现出异于往常的大度宽容,丝毫不觉一个文丞相一个臣子哪来这么多的金银为女儿打造一个百花阁,又是多么的不合规矩。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古淑兰 还未进门,文惠便率领了一众高门贵女迎接了出来。 在虚情假意的礼仪方面,大家向来都不愿意落人话柄。 崔茗有些讽刺的想了想,面上的笑意却越发的多了几分,她几步上前向文惠行了一个平辈之礼,才开口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文妹妹和各位姐姐妹妹久等了,待会啊,我自罚一杯。” 文惠身边的几位女子打量着崔茗,而后脸上流露出几丝微不可查轻蔑之意,崔茗假装不觉,依旧笑得一脸真切。 文惠起身回了她一礼,“不妨事,哪能让崔姐姐罚酒,崔姐姐不必客气,快快请进。 文惠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走到安排好的座位之上。 文惠在仅次于她的主座之旁安置了一个位置,崔茗目光闪了闪,以前这个座位向来是留给兵部侍郎千金的。 崔茗也不推辞,就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 大殿之中有许许多多道视线各含深意地投向了她,崔茗半分不在意,在她的眼神之示意之下,香云为她倒了一杯茶。 崔茗就着茶杯慢悠悠地润着喉咙,这大夏天的举行这种赏花宴,一来一去实在是折磨人。 汗都湿透内裳了。 无论她心中如何想,她面上都未曾露出半分,那张芙蓉面上就如同带上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让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崔茗既没有被七皇子正妃这个头衔给砸晕而傲气自满,也不因众人的打量而心生卑微怯弱。 有些人见看不出崔茗的心思,难免觉得无趣,打量的视线也随之少了几道。 “听闻崔姐姐前些日子中了暑气,现今可有好些了?”文惠转头看着崔茗笑着问道。 “劳文妹妹挂念,如今身体已经无恙了。”崔茗点了点头,步摇晃过她白瓷般的脸庞,让人恍若见着了的神仙妃子。 文惠目光动了动,略有几分敷衍地回了一句,“那便好”就转开了视线。 然而这时,大殿上再次响起了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哟,不愧是将要当七皇子妃的人,这身子也越发的娇贵了。” 坐在她旁边的兵部侍郎之女古淑兰开口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古妹妹倒是说的没错,本来我还暑气难消日日卧床不起,谁知有了圣上赐婚这病就不治而愈了,到底是皇家福祉庇护于臣女。”崔茗看着古淑兰轻笑着说道,仿佛在娓娓道来一件趣事。 古淑兰被她反将一军,恨恨的将茶杯跺到了桌子上,大殿之上因为这边的动静安静了一瞬,而后众人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同相熟的闺友低声悄语。 兵部侍郎之女古淑兰和崔茗向来不对付,这几乎是京城人尽皆知的事。 更确切的说,是古淑兰单方面的看不惯她,崔茗面无表情的腹诽。 她每次遇上她,总要来上几句明朝暗讽,仿佛不这样,她心头那一口气就不顺一般。 众人习以为常,加之她们也比不上古淑兰的身份,哪敢凑上前去触她们的霉头。 以前还会有三两个胆子大的跟着古淑兰一起暗讽崔茗,现在崔茗成了圣旨赐婚的七皇子妃,她们反倒缩在角落不敢开口了。 古淑兰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之前常跟在她身后说话的那几位,讽刺的哼了一声。 果真都是群墙头草,半分骨气的无。 文惠作为主人家,见此场面倒是三言两语的插了进来绕开了话题,但古淑兰并不如何接她的话,不过倒也没有开口再继续找崔茗的茬儿。 她看不上崔茗,不代表她看得上文惠。 都是一丘之壑,哪还分什么高低? 京城中的人最是虚伪做作,不像从前在边城一般,大家都豪爽潇洒,不受拘束。 崔茗继续悠哉悠哉的品茶,刚才的事似乎对她没有分毫影响。 她垂下眸子看着茶杯里荡出的一圈圈细纹,古淑兰同她的恩怨看起来复杂,其实说起来十分的简单。 古淑兰作为兵部侍郎的掌上明珠,她若喜欢,这京城上下的男子都是能嫁得了的,但她却也偏偏不若京城其她高门贵女将主意打在那几位风头正盛的皇子或者高门嫡子身上,反而一心爱慕七皇子。 这件事古淑兰自以为她掩饰的很好,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一二。 古淑兰在边城长大,性格直爽暴躁,半分不喜欢京城这种你来我往的虚假礼仪,但她自从三年前回到京城,凡是七皇子会参与的宴会,她皆会出场。 崔茗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她喜欢七皇子了。 有些东西看似寻不到踪迹,其实处处都是痕迹。 崔茗若有所思的捏了捏帕子,今天七殿下应当也会来罢。 不然古淑兰不至于如此眼巴巴的凑上来。 “她的性格大概就是如此,但我观其面相也不算太坏。” 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青玉忽然出声,崔茗瞳孔震了震,余光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两旁,见文惠和古淑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你放心,她们听不见我的话的,你可以在心里同我对话,不必说出来。”青玉继续说道。 崔茗挑了挑眉,不禁想这灵气修仙之物当真是奇特,竟还有如此之能。 她无声的说道:“你能听见吗?” 青玉笑了一声,“当然。” “你怎么就知道古淑兰不是坏人?” 青玉沉默的许久才轻轻的说道:“我乃玉佩之灵,自然会观人面相。” 崔茗伸出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挂在腰间的玉佩,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她随意的说道:“也不是多重要。” 若她是好人,以后若真进了后宫以她的性格,她们相处起来也应当并不会多么的愉快,若她是坏人,她也并不会害怕于她。 兵部侍郎权力颇大,却忠于圣上,对每一位皇子都不偏不倚。 所以在下一位储君明确以前,兵部侍郎大概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其中任何一位皇子的。 至于以后,若是七皇子能顺利登基,她才是七皇子的正妻原配,也是理所当然的皇后。 古淑兰进不进宫对她又有什么影响? 她并非不耐于同她打交道,实在是她的脾气暴躁的令她心烦。 第一百六十九章 长乐郡主 听着崔茗如此漫不经心的口吻,青玉沉默了一下,终究也不再多言。 “长乐郡主到。” 随着丫鬟的通报,不过眨眼间便有一道身影踏进了大殿之中。 红裙摇曳,如火如荼。 正是圣上极为宠爱的长乐郡主。 长乐郡主的生父闲王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年圣上的母妃生育这位闲王之时遭人暗算,以至于这位闲王先天不足,出生之后体弱多病,仅仅二十有五便撒手人寰,独留下一位七岁的女儿。 也就是如今的长乐郡主李妙锦。 闲王离世不过两年,王妃又因病去世,圣上可怜长乐郡主,并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宠爱非常、尤胜公主。 有着这一层关系,长乐郡主在京城一向为所欲为。 早些年的时候,崔茗同长乐郡主并称为京城双霸,令人头疼的性子几乎不相上下。 虽说她们并称为京城双霸,又都是那番纨绔不堪、上蹿下跳的性子,但她们两个之间不但没有惺惺相惜,反倒十分不对。 几乎每次见面都要掐一架,不是打得鼻青脸肿,就是吵得口干舌燥,谁也不让着谁。 之所以说每次,是因为在三年以前她们真的见过很多次面。 崔茗也不知道高高在上的长乐郡主怎么会和她见过那么多次面,不说日日见面,也称得上隔几日见一次。 崔茗以前分外苦恼,为什么每次都能遇到长乐郡主?简直令人生气。 时间一久了,她和长乐郡主的事几乎闹得人尽皆知,母亲还将她好一顿教育,说她要是再不收敛着性子惹着了长乐郡主,圣上一句话下来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她当初任性,半分没将母亲的话听进去,每次见着李妙锦依旧能同她闹得脸红脖子粗。 但即便如此,母亲所说的圣上怪罪却从来没有下来过,她以前以为圣上是因为觉得她们是小孩子,都是小打小闹,不会插手。 后来同七皇子相识合作,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听他提及长乐郡主倒是一次都没向圣上告过状,倒还是有几分骄傲。 她同长乐郡主不对付的事毕竟在京城上下也算闹得人尽皆知,圣上自然知晓一二的,询问起来,长乐郡主却说那是她同她的事,希望圣上不要插手,她要亲自教训她。 以至于她曾经如此同人人尊敬的长乐郡主相处,却也不曾出什么大事。 后来时过境迁,她才渐渐想明白了许多当年不懂的事。 崔茗看着长乐郡主明媚的笑颜,突然之间恍若隔世。 也不知道何时起,她就不怎么遇得到长乐郡主了,她开始一门心思的当起了大家闺秀,她上一次见到她还是几个月以前。 那时候是谢琢刚回京,她偷偷去城门口,恰巧也看到了长乐郡主。 崔茗方才明白,长乐郡主与她同龄,如今已满十九岁却依旧不曾许亲的原因。 也明白为什么以前长乐郡主总是喜欢同她争锋相对了。 崔茗微微勾了勾唇,恍然间觉得当年的自己似乎实在是太过天真无知,如此明显的东西,她竟然一点都不曾看出来。 她十九岁还未定亲是要为母亲守孝,长乐郡主十九岁还未定亲,只是因为她在等一个人归来。 那晚,她确是说错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在原地等人的。 随着长乐进来,众人起身向她行礼。 长乐回了一礼之后,忽然斜着眼睛瞟了崔茗一眼,冷嘲热讽的说道:“本郡主这是凑了什么巧,竟然遇上了崔姑娘。” 长乐对她的不喜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不像其她人,背地里使尽阴谋手段表面还是一片和和气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比起京城中的高门贵女她还是更喜欢长乐郡主这样不喜欢就直接同她吵架打架,既不会向长辈告状也不会背地里使手段,容易打发多了。 崔茗平静的看着她,眼看着长乐郡主的面色越发的暴躁,她才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然而话还未出口,就有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长乐,这是你七嫂。” 众人不由向门口望去,竟然是七皇子。 七皇子这段时日一直称病不出,没想到今日竟然出门了。 “七哥,都还没有大婚呢?我凭什么要喊她七嫂。”长乐郡主颇有几分不满的顶嘴。 七皇子看着崔茗轻轻的笑了笑,才板着脸对长乐说道:“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不要对你七嫂不敬。” 长乐郡主动了动唇,而后狠狠的瞪了崔茗一眼,转头噌噌噌的跑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们倒是第一次看到温柔懦弱的七皇子竟然也会竖着脸教训人。 众人不由的看了一眼一边的崔茗,心里又不由转了一个弯。 难不成真如外面所言,七殿下对崔茗早有爱慕之意? 不过转念一想,七殿下都亲自向圣上求了赐婚圣旨,还不介意崔茗一个小小六品官的身份,让她做七皇之正妃,若不是心悦又是什么? 说不定人家今日出门就是知道崔茗要来这百花阁才专程赶来的。 不少女子看一下崔茗的目光都暗含了一抹嫉妒眼热。 旁边的古淑兰更是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哀怨的看向七皇子,可后者却满是温柔的盯着崔茗瞧,仿佛将满腔的爱意都赠予她,半分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古淑兰黯然的垂下了头,自顾自的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仰头喝掉,满口苦涩不堪言。 崔茗对上七皇子的眼神,微微浅笑。 她一直知道七皇子李和裕的演技炉火纯青,如今看来怕是比之往日更上一层楼了。 果然,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还能扮猪吃虎不露破绽的人,都是狠人。 就他这一下子的做派,怕是所有人都觉得今日七皇子突然前来百花阁,是因为知道她来参与了百花宴。 只有崔茗自己知道,七皇子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她同七皇子之间纯粹是互惠互利,互相利用对方达到自己不方便达成的目的。 七皇子心中另有佳人,只是她并不知那位佳人到底是何人罢了。 第一百七十章 婚期 七皇子将她瞒很好,想必也是不想要任何人伤害到他心中所爱。 作为合作者,替他掩饰一些东西也算是理所当然。 崔茗无甚情绪的坐下,继续悠哉悠哉地品尝着糕点。 文惠很快吩咐人给七皇子安置了位置,“不曾想七殿下竟然来了,臣女有失远迎。” “无事,听闻文姑娘的百花阁最为出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七皇子笑着说道。 对于七皇子的夸赞文惠果然十分受用,她假意的谦虚,“不过是父亲给小女的一份小礼物,能入得了七殿下的眼是它的荣幸。七殿下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七皇子笑着颔首。 酒过半巡,对面的七皇子忽然向她投来了一个眼神,崔茗对上他的视线微微抿了抿唇,然后垂下头继续品着酒,仿佛无所察觉。 过了好一会,崔茗才不动声色的瞥了一圈依旧不知疲倦的众人,她按了按额头,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轻轻的向上首的文惠开口说道:“文妹妹,我有些头晕,想出去醒醒酒。” 文惠一愣,随后立马温柔大方的笑道:“崔姐姐可有不适?需不需要我吩咐丫头们给崔姐姐煮一碗醒酒汤来?” “不必了,出去吹吹晚风,这酒就醒了。”崔茗摇头拒绝。 “更深夜重,崔姐姐记得慢一些。”文惠也不多做劝解,颇为真切的嘱托了她一两句。 崔茗点头应下,起身出了门。 这百花阁建造的极大,崔茗随意的挑了一条小径去了一方凉亭。 “茗儿,好久不见,这些时日你可还好?”没过多久,七皇子的身影就从暗淡的月光之下走来,他踏上了凉亭,就站在一旁看着靠坐在柱子上的崔茗笑着问道。 夜色朦胧之下更显得他声音温柔润泽,不带任何锋芒。 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真的会以为他是一个温润和气的皇子。 七皇子一向喜欢用这种温柔无害的语气说话,就仿佛是在向世人证明,他这个人的确如同他的语气一般,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不适。 崔茗懒散的趴在凉亭的栏杆上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日日待在府中罢了,无趣的紧。” 崔茗把下巴搁在手上,随意的打量着外面的景色,夜风袭来,方才的酒气果然清醒了几分。 一整天端着大家闺秀的礼仪,戴着那张八风不动的面具,实在是累得慌。 她同七皇子认识好几年,也懒得在他面前作秀。 毕竟大家都知道对方事实上是什么样的人,真要装模作样起来,反而更显得尴尬无措。 “可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 七皇子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过两日正好是休沐,我陪你去。” 京师上下什么地方她没有去过,如今暑热的厉害,她恨不得日日宅在装满冰块的屋内,哪还想出门。 也不知道七皇子有什么毛病,这大热天的竟然还有兴趣出去游玩。 崔茗以手帕掩面偷偷的打了一个哈欠,依旧兴致缺缺,“京城那些地方都去过许多次了,实在没有什么想去的。” 她也不知道七皇子为什么要在文惠的百花宴上暗示她出来,她同七皇子一前一后的离席,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她们关系确是真如外界传言一般,早有爱慕,私定终生。 不然谁家未婚夫妻还未成婚就如此明目张胆的在人家的宴会之上相约出来,终归还是有些不合礼数的。 还好南越国对于男女嫁娶一事向来宽容,虽然依旧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大多数的父母都还是会询问一下子女的意愿,免得造成一对怨偶。 所以有些少男少女心生爱慕,私下约定,再告知父母也不在少数。 身后的七皇子半晌没说话,久到崔茗都快以为他已经离开了,他才轻轻说道:“四时之景各有不同,不同时间不同时刻去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不同的人去也是不一样的。 崔茗无聊的撇了撇嘴,在不同能有多不同。 她自小在京城长大,以前顽皮的时候恨不得天天不着家的在外面玩,哪个旮旯缝里她没有钻进去过。 别说四季之景不同,每月之景不同她都看过。 心里虽然如此想,但面上该做的戏份还是得做足。 崔茗自然的伸手揉了揉额头,歪着脑袋看着已经走上前来站在她身旁的七皇子柔柔弱弱的说道:“前些日子中了暑气,一直未成好全,三天两头的生病,实在是令臣女乏累。” 七皇只看崔茗一眼就知道她在装模作样,却终究未曾揭穿她,反倒顺嘴说道:“我倒是忽略了这一回事了,明日我吩咐人给你送点补品前去,好好的补一补身体。” “臣女就先在这谢过七殿下了。” 七皇子笑了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你若是喜欢,等以后一切事了,可以出京去玩。” 七皇子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又不由的愣了愣,不知是不是今夜月色太好,他竟然也如此感性的同她说了这些话。 崔茗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情绪的回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的。” 如今夺嫡之势越发激烈,等着她同七皇子的就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一将功成,万人之上。 要么跌落泥潭,半生尽毁。 无论是哪一种,她们的都没有那个机会离开京城去外面自由自在的闲玩。 “婚期定在七月十八,怎么样?”七皇子看着崔茗轻轻的说道,语气中竟然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愉悦。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崔茗,想要看一下她的反应。 而崔茗听到这句话明显怔了怔,她不着痕迹地摩擦了一下手指,喃喃自语,“这般快吗?” 三书六礼,采纳问吉,大婚之事,向来繁杂。 更何况是皇子大婚,有过之而不及。 如今已是六月中旬,若婚期定在七月十八,那她现在就必须得紧赶慢赶的忙活大婚事仪了。 而且这个紧赶慢赶也是十分的紧张,容不得半分闲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帝王 七皇子不曾想到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他略微愣了一下,“父皇赐婚之后便吩咐钦天监挑了几个吉日,隔得最近的是七月十八,而七月十八之后就只有十月中旬了。” “父皇问我想要哪一个,我想着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完婚的好,所以挑了七月十八,你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再同父皇说说,反正这件事还未完全定下来,随时都可以更改。” 见崔茗依旧沉默,七皇子不由又解释道:“我知道这个时间的确紧迫,有些仪式怕是需要省略,婚仪之上怕是要委屈你几分了,你若不愿意的话,我们就挪到后面那个日子。” “今日特意让你出来也是想同你商量一下这个事,毕竟你我大婚,我也不能自作主张。” “无事,良辰吉日选哪个日子殿下说了算,我并无意见,只是刚才突然听闻有些惊讶罢了。”崔茗开口说道,她的面色隐在暗处,七皇子看不出她如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放在栏杆上的手,崔茗本能的想抽回手,他却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其挣脱,“今日之委屈,以后都会补偿于你。” 崔茗察觉到他的想法,任由他握着她的手,不动分毫。 她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委屈的,我也老大不小了,父亲恨不得早早就将我嫁出去呢,他要是知道这消息,他怕是高兴的做梦都要笑醒了。” 崔茗滴水不漏的说着话,半分不泄露其心中所想。 有些性子想法,她可以无所畏惧在七皇子面前表露出来,那是因为七皇子并不会介意那些细枝末节。 但有些想法,她却是半分都不能流露。 合作者就要保持合作者该有的距离,一旦越过界限,只会两败俱伤。 更何况,她对于这个大婚时间的确没有什么异议,终究都是要嫁的,早几个月晚几个月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如今圣上龙体每况愈下,将要迎接她们的是比夺嫡之争更为惨烈的帝王之争。 现在她们要的是江山在握,要的是高堂之上的龙椅,而不仅仅是东宫的储君之位。 若不早日成婚,万一圣上在这中途驾崩,七皇子守孝三年之后早已经帝位稳固,在他不需要她之后,那时候她的皇后之位还能不能得到都是一个问题。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愿意等这么久。 这两三年里她眼看着仇人逍遥法外、高枕无忧,已经忍得很辛苦了,要是还要让她再继续忍下去,她大约要憋疯了。 七皇子被她俏皮的言论逗笑,方才沉重的心绪也不由得轻松了几分,“岳父要是知道你如此说,他老人家怕是又得生气了。” “他日日如此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崔茗一副拿捏到忠勇侯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 “不得如此编排岳父大人。”七皇子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语气之中尽是宠溺。 崔茗笑了笑,不经意间侧头看了一旁,树荫浓密的黑暗之处竟有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那儿? “怎么了?” 七皇子感知到她的异常不由抬头往她看去的方向扫去。 崔茗微不可查的移了移身子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的视线,“那里似乎有只黑猫……殿下,臣女有些害怕。” 她说着又略微有几分惊恐的往七皇子身边靠了靠。 七皇子握着的柔荑微微的颤抖着,它的主人似乎正在忍受心底无法抗拒的恐惧。 崔茗怕猫,他是知道的。 他记得她从前说过是因为小时候被猫抓伤过,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每次见着猫就有些害怕。 七皇子一时之间也无暇顾及其他,立马低头温柔的哄道:“没事,我在这,它不敢过来。” “它真的不会过来吗?”崔茗垂着脑袋嗡声嗡气的问道,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强压下去但又忍不住透出来的颤音。 娇弱柔媚,令人越发心生怜惜。 这样的崔茗,才更像是他想象中的姑娘,一个会柔弱会哭泣,有弱点的闺中女子。 他心里的怜惜又不由得多了几分。 七皇子伸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背,继续轻声安慰,“不会的,有我在呢。” 一番动作下来,崔茗似乎终于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七皇子小声的说道:“殿下,咱们已经出来许久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惹人非议。” “也好。” 七皇子站起身来的时候,余光看向崔茗方才所看的地方,那里树影摇曳,并无她所说的黑猫,也无其他任何东西。 七皇子淡淡的收回余光,仿佛他从未往那里看过去任何一眼。 崔茗将他的动作看在眼底,不经流露出一丝讽刺。 七皇子这个人,因为早些年的经历敏感又自卑,对所有人都保留着七分的警惕,稍有不慎就会引起他的怀疑。 帝王权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其实很怀疑,就算她们能够成功,七皇子以后又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帝王。 这个念头不过在心间一晃,她又不由得低头哂笑了一下。 管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只要能够达到她的目的,她是昏君是明君,自有后人来评说,轮不到她来。 认真算起来,当今圣上的所有儿子中,都找不到一个真正适合当帝王的人,只能两相相较取其轻。 七皇子比之其他皇子倒是更有几分魄力。 折腾了一天,崔茗回到忠勇侯府便一头栽进了床上。 香云看着崔茗无奈的笑了笑,“小姐就算累了,也要等洗漱完了再歇息。” “知道啦。”崔茗歪着脑袋任由着香云将她拉起来一番洗漱,然后就埋首在云被里不愿意出来了。 香云看着浑身疲惫的崔茗不由得心疼了起来,要她说呀,这京城中的高门贵女都没有几个是友好的。 自从夫人离世后小姐每次出去参加完宴会回来都会如此。 她也知道,小姐其实同她一样从来都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是小姐又不得不去做。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婚 香云皱着眉头微微叹息了一声,她吹灭多余的灯只余下一盏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一阵气流刮过,唯一的一盏灯晃晃悠悠了几下,灭了。 崔茗方才有几分迷糊的脑袋转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有一股清冽如雪的气息向她靠近,崔茗几乎不假思索地知道了来者何人。 她睁开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黑乎乎的床帘,微带怒气的冷哼,“谢指挥使当真是胆大妄为,什么地方都敢去。” 无论是文惠的百花阁,还是她忠勇侯府的闺房,谢琢想去即去,想来即来。 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哪像从前的他,是人人称颂的君子,懂礼仪、知分寸。 他隐在黑暗里不说话也不回答,崔茗看不见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身上。 谢琢武功高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自然也可视物,可她不一样,她什么都看不见。 感知不到对方的情绪,只会令她更加不安。 “怎么,你这是无话可说?” “是。” 谢琢终于冷淡的回答。 崔茗不曾想到他会如此简单的回一个字。 她的手微微一僵,动了动唇,“既然如此,谢指挥使为什么还不赶紧离去。” “臣女闺房可不是谢指挥使该来的地方。” 过了片刻那道冷冽的气息消散而去,崔茗呆呆的睁着眼睛,看着无边的黑暗。 他真的就这般走了? 自那晚以后,谢琢就再未来过。 七皇子回去之后大婚日期迅速被定得下来,崔茗开始忙碌于大婚之事。繁杂的事宜让她无心再多想其他。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容不得她有任何后悔之意。 时间飞逝,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大婚前夜。 崔茗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终于从忙碌中空闲了下来,心底生出的无措以及突然袭上心头无边无际的茫然。 一瞬间,她理不清千头万绪也找不到前方的道路。 今夜之后,她就真的彻彻底底的从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当崔茗不知道第几次翻过身的时候,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青玉佩,看着它无声地问道:“青玉……” “怎么?”她话音刚落,青玉便立马回应了她,仿佛她等待已久。 青玉问出声之后,崔茗反倒沉默了下来。 有些东西萦绕心头太过复杂,她自己都理不清楚,又何况说与旁人听。 “没事,就是睡不着,想同你说说话。”崔茗轻轻的回道。 青玉有些恍惚的想着,当年的她那时是何心情? 可时日太久,她唯独记得的只有刻骨铭心的执念,而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早已渐渐忘在了时间里。 以旁观者的身份再次看着她走一遍,才突然发现似乎从一开始她都没有那么的坚定。 可她还偏要固执的自欺欺人。 仿佛这样才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才能以一点微薄的假象证明自己并没有错,错的都是旁人。 崔茗本来还担忧着,万一青玉问起来,她又该如何说起,却不曾想她说完那句话之后,青玉仿佛消失了一般一句话也不曾说。 崔茗抿了抿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抛却脑袋中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 没过一会儿,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青玉知道她已经睡下,只在心里暗暗的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至一切尘埃落地。 然而天还未亮,崔茗就已经被众人给扯了起来开始梳妆打扮。 大约是睡得太晚,休息不够,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任由众人给她梳妆打扮,而自己逮着空隙就闭着眼睛小憩。 喜娘看着她这副心大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忍不住开口提醒的,“姑娘现在休息一下到不碍事,但等会儿可记得不能迷糊。” 皇室大婚,流程冗长繁杂,各种礼仪也分外复杂,新娘子这副迷迷糊糊的状态万一做错了什么可就贻笑大方了。 崔茗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硬撑着脑袋点头,“我知晓的。” “小姐是不是因为要大婚太过紧张,昨晚没有睡好?”香云凑到她耳边小声的问道,语气尽是揶揄。 她最初得知小姐这桩婚事,虽然惊讶又难以置信,但后面看着小姐接受良好,也以为她对这桩婚事还是比较欢喜,所以就忍不住开口打趣。 崔茗撇的香云一眼,没有过多解释,兴致缺缺的点了点头。 敷衍又丝毫不见娇羞的状态完全不似大婚的新娘。 香云忽然就噤了声。 看着小姐漫不经心的模样她不由得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小姐从前和他形影不离,又是青梅竹马。 本来郎才女貌,甚为相配。 两家人都乐见其成。 只是可惜…… 她连忙在心里暗暗的啐骂了自己一口,小姐大婚之日、良辰吉日,她在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 七皇子虽说能力平庸,但容貌也不算差,以后好歹也是一个王爷,到时候她这小姐就是王妃了。 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她也应该让她真正过去。 以后小姐就是七皇子正妃,无论小姐心中如何,她作为奴婢都不能多表现出半分,免得给小姐惹事生非。 香云暗暗的下定决心,决定将曾经所有的事尘封心底,绝不开口再提。 崔茗依旧很困,她不知道不过短短一瞬间香云已经想了许多,在她又打了一个哈欠的时候,外面的鞭炮声响起。 吉时已到。 鲜艳的盖头从头垂下,眼前忽然一暗,只能透过盖头的缝隙看见绣鞋脚尖。 崔茗的困意却忽然之间驱散了,她扶着喜娘的手起身端庄优雅的一步一步往屋外走。 “茗儿,以后你就是七皇子妃了,要记得端雅贤淑、相夫教子……” 忠勇侯的声音到了最后开始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崔茗顶着盖头,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似乎正在乖巧的听着教诲。 可实际她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她突然很想看看,现在的父亲是以什么样的神情在说这些话的。 她这般想也就这边做了。 崔茗抬起手掀开了盖头,旁边的喜娘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要出手阻拦,“姑娘,这盖头盖上了就不能再掀开了,不然不吉利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疾 崔茗却轻巧的避开了喜娘的手,一把掀开面前的盖头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忠勇侯。 忠勇侯惊讶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边小心地抹着眼泪,一边板着脸训斥道:“快把盖头盖上,像什么话。” 看似冷硬的语气,配上他眼里的泪花,莫名的大打折扣。 这样的忠勇侯,更像是崔茗记忆中父亲的真正样子。 忽然之间,她心底就释然了。 她们是亲人,有着血浓于水的缘分,和旁人不可比拟。 崔茗忽然上前一步,在忠勇侯面前跪了下,磕了三个头,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女儿以后会常回来看父亲的。” 忠勇侯赶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仔细的看着她更咽地连声说了三个好字,才亲自将她的盖头拉了下来。 盖头再次阻隔了视线,崔茗却微微弯了弯唇角。 喜娘见她们父女情深,又想着这位忠勇侯自夫人过世就不再续娶,膝下仅有这样一位女儿。 如今唯一的女儿要出嫁,她们情绪波动大一点也是可以理解。 虽说不太合规矩,但这一屋子人都是忠勇侯府的人,想必也不会出去胡乱多言。 见忠勇侯已经将盖头盖上,她也不再多言,连忙站到崔茗身旁继续扶住她。 耳边响起了青玉的惊叹,她有几分惊愕的说道:“你方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似乎不知道如何表达,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未能说出一个具体。 崔茗听着青玉的惊叹,却是笑得越发的愉悦了几分,“我方才很想那样做。所以就那样做了。” 她那一刻是想着,她如果不掀开盖头看一下父亲,她以后大约都会后悔。所以她也不曾多想,这股特殊的情绪来自于哪里,她就这般做了。 青玉又开始沉默。 崔茗莫名的觉得这个玉佩之灵甚为奇怪,常常大惊小怪,又总说些高深莫测的话。 既像个深谋远虑的大人,又像个天真单纯的孩子。 不过很快,她就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青玉的事了。 接亲的人来了,喜娘和香云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踏上了花轿。 三拜高堂。 一番折腾之后,崔茗终于坐在了喜床之上。 “茗儿,让你久等了。” 七皇子温柔的声音响起,眼前忽然一亮,她看见了一身红衣的七皇子。 七皇子本就生得俊美,在红衣的映衬之下,冲淡了他身上的那几分淡泊温润,倒是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颜色。 可崔茗看着他,满脑子想着的却是若谢琢穿这样一身红衣,恐怕更为惊艳绝伦。 崔茗露出一丝浅笑,而后端庄优雅又近乎冷酷无情的对着七皇子说道:“七殿下,祝我们合作愉快。” 七皇子脸上的笑意一僵,然后又迅速收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轻的回了她一句,“合作愉快。” 崔茗自然的起身洗漱,然后对着七皇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 她说完便打算往外间走,七皇子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哪里?” 崔茗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如实说道来,“外面有一方软榻,臣妾去上面睡即可。” 七皇子的面色忽然冷了几分,隐隐要冲破他那副温润如玉的壳子,但他又很快意识到什么迅速的收起了不悦,温柔的提醒,“茗儿难不成是忘了,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崔茗将他迅速变换的面色看尽眼底,眉心不由的涌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烦躁。 “七殿下难不成也忘了,我们约定好了互相合作、相互尊重。” 崔茗将尊重二字咬的重了几分。 “但我们现在已经是拜过堂的夫妻了。”七皇子看着她沉沉的说道。 崔茗有时候觉得七皇子这个人演起戏,。连自己都愿意骗,实在是令人胆寒。 分明对她并无情爱,却还要如此装模作样。 她只是不想提及那个被他藏在西郊别院的夫人罢了,并不代表她从来一无所知。 但现在她们又正是需要互相利用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不能闹得太过难看。 崔茗脸上忽然漫上一层哀愁,她看着七皇子凄凄哀哀的说道:“臣妾也知道现在与殿下已是夫妻不单单只是曾经的合作关系,可是。可是臣妾有难言之隐,还望殿下怜惜……” 崔茗越说越纠结,脸上逐渐显露出痛苦之色。 七皇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片刻,见她似乎不像作假,才语气很温和的问道:“茗儿也说了,我们如今是夫妻,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我不能知道的?” “我是你的丈夫,自然也是要同你分担你的难处的。” “那如果臣妾说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崔茗小心翼翼地瞥了七皇子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去,活脱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七皇子认真的点了点头,“不会怪罪,我怎么会怪罪于茗儿。” “如果是臣妾欺骗了七殿下,殿下也不会怪罪吗?”崔茗不依不饶的问道,仍然没有说出原因。 七皇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虚虚的握了一下拳,“若是情有可原,怎会怪罪?” “那臣妾便放心了。” 她说完见七皇子紧盯着她,似乎要看看她说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崔茗故作羞耻的垂下了头,咬着嘴唇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道:“臣妾有疾,恐不能行房……” 她说完就把头垂得越发的低了,七皇子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不到她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下才淡淡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妾哪里敢再次欺瞒殿下!”崔茗迅速的回答,仿佛生怕他有所误会。 “臣妾也自知这种事情…难以启齿,所以一直不敢告知他人,本来我这样的身子是不该祸害别人的,可这次侯府出事,臣妾不得已而为之,殿下要怪就怪臣妾吧,父亲对此并不知情。” 崔茗说着就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谢琢愣了一下,迅速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盯着她问道:“所以你刚才说那番合作的话是因为这个?” 崔茗小心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长夜难眠 七皇子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能嫁给殿下本已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哪还敢故意拿乔,不过就是因为有口难言……” 崔茗抬起头颇为深情的盯着七皇子。 七皇子狠狠的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母亲离世,臣妾大病一场,而后亏损的身子,这几年一直都不曾调养回来,不仅不便行房,可能也会终身不育。” 她说完又紧接着说道:“臣妾也知道臣妾这样的残破之身,占在殿下的正妃之位是为不妥,所以臣妾只想实现臣妾的愿望,在那之后殿下可给臣妾休书一封,那时臣妾自会离去,让出正妃之位给殿下心爱之人……” “胡说些什么呢?哪有新娘子新婚之夜就提休书的。”崔茗还未说完七皇子就连忙打断了她。 “茗儿这两年来帮助我许多,我又怎会忘了茗儿的好。” “茗儿放心,我在此立誓,我的正位之位永远是你的,就算没有孩子也没关系。” 崔茗却连连摆手,“那怎么行!你是需要继承人的,怎么能没有嫡子,等过了咱们三个月的婚期,臣妾就替殿下收几个人进来伺候殿下。” 看崔茗毫不在意的说出这种话,七皇子那一瞬间有些阴郁,崔茗突然间泪眼朦胧,“臣妾,臣妾也不愿,可臣妾没有办法。” “那就咱们一起想办法,茗儿,以后别说这些话了。” “好。” 七皇子最后似乎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十分荒唐又牵强说法,崔茗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信,但她既然敢说就不会露出破绽。 碍于如今她们新婚燕尔不适合分房而睡,更何况她们还要在外人面前装恩爱夫妻,一旦传出去点什么,前面她们所做的那些表面功夫全都会白费了。 崔茗本来说了七皇子睡床她睡地上。而七皇子非要发挥其温柔君子的风度让崔茗睡床上他睡地上。 崔茗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理念,十分乐意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从崔茗开始同七皇子说她身患恶疾,不宜同房也难有子嗣之时,青玉整个思绪都处于懵懂的震惊之中。 崔茗虽然以七皇子正妃的身份嫁给了他,但的确没有同他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但那时候是明明白白直言的,而不是随意胡说。 明明前面一切都还正常,怎么后面就忽然一整个画风突变了。 青玉不懂,曾经过去,已为历史。 又怎可会因为人的不一样而更改,她不相信。 “这是怎么回事?” 崔茗劳累的一天已经十分的疲惫,她稀里糊涂的随意回答,“什么怎么回事?” “身患恶疾,不可行房。” 崔茗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而后翻过身迷迷糊糊地说道:“自然就是那么一回事呀,不同你多说了,我好困,我先睡了,明天再说。” 说完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青玉沉默着见她已经陷入沉睡,只能压下满腔的惊讶与疑问。 算了,明日再好好问问她,顺便提醒她一下,七皇子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并不是一个善茬。 他自卑多疑又敏感脆弱,最忌讳有人故意欺骗。 她如此信口胡言,定是会引起七皇子怀疑的。 青玉带着满肚子疑问焦灼地等着崔茗醒来。,反而是当事人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睡得格外的香。 而诺大的京城注定有人失眠。 “长乐郡主来干什么?”谢琢随意的坐在房顶上淡淡地说道。 长乐郡主看着一身素白坐在屋顶的男子,这个她一心爱慕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子。 流放三年,不仅未增沧桑苦涩,反而越发的内敛沉静、风姿无双。 她远远的看了他片刻才飞身上了屋顶,得益于对他的喜欢,她也学了点三脚猫功夫。 长乐郡主颇有几分紧张地咬了咬唇,“不干什么,就是想来看看谢公子。” “长乐郡主请回吧,臣要休息了。”谢琢说完便起身准备回房。 长乐郡主忽然上前拦住了他,“你是因为看到本郡主来了才要走的吗?” 谢琢看也未看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不是,郡主误会了。” 长乐郡主猛然间抽了抽鼻子哭了起来,“你,你不必如此搪塞我,你就是因为看到我来了才要走的,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的人都是崔茗。” “可是那又如何,她现在已经是七哥的妻子了,你们不会再有可能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试试?”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想要上前去拉谢琢的手。 谢琢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长乐郡主,请自重。” “崔茗有什么好,你要如此喜欢她,她明明都已经背弃你们之间的约定了,你还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风起,送长乐郡主回府?” 谢琢说完之后便足尖轻点落到院子随后进了屋。 “属下,遵命。”暗处忽然冒出来了一个护卫,他上前对长乐郡主恭敬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看着消失的谢琢还有旁边的风起,长乐郡主一把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身离去。 七皇子母妃早逝,所以新婚第二日一大早,她们只是进宫拜见了一下皇帝,这个流程便算勉强完成了。 而七皇子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向当今圣上要走了一位御医,他向皇帝称崔茗前些日子中了暑气还未好,所以讨要一位御医替他的皇子妃好好的瞧一瞧。 崔茗八风不动的看着七皇子找借口,而后又顶着皇帝揶揄的神色故作娇羞地笑了笑。 新婚第二日就请御医,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不过,崔茗想的却是,七皇子果然是一个多疑之人。 昨日晚上他虽然信誓旦旦的说着相信她,可看他今日这番行为,他昨天应当是不信的。 不然不至于第二日就急匆匆的寻了御医来替她把脉。 崔茗明知如此却越发羞涩地向皇上谢恩,七皇子盯着她羞红了的脸色,一时之间心中越发没了定数。 他知道崔茗在众人面前的闺秀礼仪,端庄温顺都是装的,但那些东西好歹能够看出端倪。 可现在他却在她的身上看不出任何虚伪做作,浑然天成的仿佛他们昨夜真的洞房花烛了一般。 第一百七十五章 借过 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眯了眯眼,对崔茗的警惕不由得提了几分。 拜别皇帝,七皇子拉着她的手坐上了马车向七皇子府回去,后面跟着圣上赐下来的御医。 今日的皇帝似乎分外高兴,听说崔茗的身体不好,虽然戏谑地嘱咐了她们几句,却还是专门赐下了一位御医,让其以后除了皇宫任职以外,专门负责调理崔茗的身体。 崔茗却本能地猜到了这位御医也是七皇子的人。 毕竟以他谨慎的性格,绝不会让外人知道这么重大的事,除非那个人不是外人。 不过猜到归猜到,她是不会多说半句的,反而满脸感激地看着七皇子说道:“殿下如此为臣妾考虑,臣妾实在受之有愧。” “我是你的丈夫,为妻子做这些本就是应该的。” 崔茗颇为温柔娇羞地笑了笑。,不过转瞬间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染上了几分惊疑恐惧。 七皇子一直在默默的注意着她的表情,看到她这副神情,他几乎不假思索地猜到了她想到了什么。 果然她后面所说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如果御医看出来了什么,那父皇不就知道了吗?” “父皇会不会治臣妾的欺君之罪?”崔茗紧张地抓着七皇子的手臂坐立难安的问道。 七皇子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你放心,父皇那里有我。”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就算真有什么,我也会告诉父皇,我早已知道,一切不怪你。我们都还年轻,不着急。而且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皇宫御医所,相信他们会比民间的那些大夫能了解到更多你的状况。” “到时候我们也可以更好的对症下药,让你早日痊愈。” 崔茗满眼泪花,眼带感激的说道:“臣妾就知道殿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七皇子轻轻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崔茗也乐得闭嘴。 整个马车安静了下来,可青玉却越发的暴躁了。 今日崔茗方一醒来,她便赶忙询问崔茗,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崔茗偏偏同她卖起了关子,还让她不要管,后面她就知道了。 一想到这个青玉就忍不住生气的说道:“我就说了七皇子天性多疑,你还不信,他都已经找好了御医等着揭穿你了,你马上都要暴露了,我看你怎么办?” “青玉,你好歹也是一个玉佩之灵,怎么如此胆小?” “我这不是胆小,我是为你的小命着想。”青玉被她问得一噎,不满的说道。 崔茗想着青玉的担忧,好歹也是为了她着想的确没有什么坏心思不由得加了一句,“我自有分寸,在大仇得报之前,不用你说,我也会十分惜命的。” 青玉冷哼了一声,决定暂时不同她说话。 七皇子一直将她抱着。她也就不敢主动挣脱,这个节骨眼上,一旦她有什么不对的动作定会让七皇子的怀疑加重几分。 她浑身僵硬的靠在七皇子怀里,来的时候还不觉得七皇子府邸离皇宫,但就回去却觉得这段距离分外的遥远。 她忍不住想了想曾经她同七皇子合作的时候,她们见面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见面的。 分明记忆之中,她们合作的还算愉快,为什么如今大婚之后她们之间相处起来会如此的怪异呢? 她总有一种想要离七皇子远一点的想法。 难道是因为身份的变化?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了马的嘶鸣。 崔茗借着这股向前而冲的力量自然而然地离开了七皇子的怀抱,她装作好奇的模样掀开帘子。 看看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睛的,竟然在七皇子大婚第二日当街拦车。 就算七皇子在外的表现的看起来难登大宝,但也不至于如此目中无人吧。 然而她一抬眸就对上了一双冷漠无情的凤眸,那双眼底结满了厚厚的霜,崔茗仿佛从那里面看见的万丈冰雪。 她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睛,等她在看过去之时,那里面的冰雪已然消逝,凤眸空空如也,既无情绪也无波动。 他高坐马上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冷酷无情不为任何人而停留。 崔茗的心尖莫名的绞痛了一下,从前那双眼睛里面有万千世界,有促狭的笑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的心疼,她只是难过的觉得他不该是这样。 七皇子愣愣的看着空了的手,方才的温香软玉不在,莫名的令他心生孤寂。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分明从未对她动过心。 七皇子硬生生的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给压了下去,却看到了崔茗已经伸手掀开了垂着的车帘。 不知道她看见了外面的什么,他竟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略有几分无措的情绪。 他皱了皱眉也随之抬头向外看去。 竟然是一个意料之外,却有情理之中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谢琢。 崔茗满脸怔忪恍惚,一时之间也未听清她掀开帘子之后谢琢身边的下属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崔茗如何也没有想到,新婚第二天竟然会遇到谢琢,她以为大婚之后她们会很少再见面,不曾想竟来的这样的快。 七皇子忽然也凑了过来,崔茗迅速收起多余的情绪,方想开口。 那边谢琢身边的一个下属比她更快地开了口,“锦衣卫奉命办事,借过一下,还望七殿下谅解。” 看似知礼,实则嚣张。 都惊的人家的马才说借过,实在谈不上什么温和。 而且认真算起来谢琢是臣,七皇子确是君上的儿子。 哪有皇子向臣子让路的。 更何况还是在人家皇子大婚的第二天。 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谢琢当锦衣卫指挥使当真是将锦衣卫的那份嚣张跋扈、皇帝爪牙发挥到了极致。 七皇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谢琢,谢琢同样也不辨喜怒的回看着他。 一时之间,两方人马的气氛都有些凝固。 崔茗不知道谢琢这是个什么意思,锦衣卫就算要办事,京城之大多得是路可走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条? 分明后退一步就是岔路口,却偏偏要堵在这里让人让路。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体弱多病 七皇子隐晦的看了有些迷惑的崔茗一眼,沉默片刻而后收回视线对着车夫吩咐道:“谢大人有急事,给谢大人让路。” 车夫听闻迅速地将马车退到了一旁。 “谢大人,慢走。”七皇子看着越发临近的谢琢开口说道。 谢琢却未向他瞟去一个眼神,策马扬鞭而过。,途留一地尘埃。 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说一句话。 谢琢驱马飞驰,风刮过,却吹不散方才所看到的那一幕。 马车被惊动,车帘晃动之下。 崔茗同七皇子相依相偎在一起,似乎真的是蜜里调油的恩爱夫妻。 谢琢讽刺的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心里有无边的怒火却又不知如何发泄,只能将其全部压抑到平静的面容之下。 他今日就不该故意走这一条街。 他自以为是、骄傲自负,到头来一切都是自找的。 他谢琢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谢琢策马远去,尘埃飞扬。 崔茗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微微眯了眯眼,而后若无其事的坐回了马车内。 正对上七皇子探究的眼神,崔茗清了清嗓子,轻轻的说道:“殿下,臣妾同谢指挥使有些不和,今日连累殿下同臣妾一起受过了。” 崔茗垂下脑袋,满脸愧疚。 以七皇子的性子,她就算现在不问,以后也一定会旁敲侧击,与其如此,不若趁早占一个先机。 “可我以前怎么听说茗儿同谢指挥使是青梅竹马的缘分,最是交好?”七皇子看着她随意的说道。 崔茗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赫然,“殿下也说了那是从前的事,后来我们因为一些事结了仇早已不复当年。” 最让人难以辨别的谎言是真假掺,半真半假。 她这话就是让当事人谢琢来亲自辨别,也不会觉得她有什么错,她只不过是恰到好处的避重就轻罢了。 “原来如此,我以前只略知一二,也忘了仔细询问茗儿了,以后茗儿可以同我多说说。” “往事不可追,不若期盼明日。”崔茗轻轻的叹息了一下,面上却是一片坦然。 七皇府。 “张太医,茗儿的身子如何?”七皇子看着张太医越发紧皱的眉头有些没底的问道。 张太医换了一只手继续给她切脉,眉头却不见半分松弛。 过了片刻,她不动声色的看了周围的奴婢一眼,七皇子目光动了动,示意周围的人都退下去。 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们三人之时,张太医才略有几分迟疑的说道:“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妨,张太医请讲,我与茗儿都有心理准备。” “七皇子妃的身子极为虚弱,暂时最好不要有什么过于激烈的动作,需要安心静养,而且七皇子妃体寒甚为严重,臣在这儿为七皇子妃开一幅温补滋养之药,七皇子妃要记得每日按时服用、不可懈怠。” 随着张太医说完,七皇子看向崔茗的眼色真诚了几分。 看来倒是他多疑了。 茗儿这两年如此忠心于他,事事以他为先,又怎么可能会欺骗他? “多谢张太医。”崔茗笑着道谢,倒并未因为听他这一番言论而有过多的愁绪。 端的是一番处变不惊、荣辱不变。 “都是臣应该做的,以后臣会常来替七皇子妃您切脉。” 崔茗点头,七皇子也吩咐人送张太医回宫。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身体不该有问题啊?”青玉惊讶的开口询问。 崔茗的身体虽说不至于那么的好,但至少不至于有如此严重的疾病。 怎么就到了如今这番地步。 七皇子已经离开了,崔茗自然也懒得装贤妻柔弱,她十分没形象的歪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我本就体弱多病,张太医诊出如今这般脉象也在情理之中。” “你骗我。”青玉十分笃定。 细听之下,她的语气中竟然还藏着几分气急败坏和痛心疾首。 崔茗挑了挑眉,“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如此肯定?” “谁说我不是你了?”青玉脱口而出。 崔茗目光闪了闪,青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无端之下着了她的道,她立马接口说道:“你从小佩戴我,我又是玉佩之灵,我们息息相关,我自然能够感知到你的身体状况。” “这样的吗?”崔茗怀疑的摸了摸下巴。 她也是慢慢适应了过来之后才渐渐反应过来,这个突然出现的玉佩之灵,似乎知道的太多了点。 连她同谢琢的曾经都事无巨细。 都说灵物有好有坏,虽然青玉佩的确是她们家祖传之宝,但谁又能保证青玉佩中的玉佩之灵一样是守护她们家的神灵呢? 崔茗一阵长吁短叹。 “我是青玉佩中的玉佩之灵,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绝不会伤害你。” 你我本为一体 我又怎么可能会害你? 崔茗沉默不说话。 “你给我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玉锲而不舍的询问。 崔茗无奈了片刻才轻轻说道:“我不愿意同自己不爱的人有肌肤之亲。” “可你现在都已经是七皇子明媒正娶的七皇子妃了。” “外人不知但我们自己都知道这桩婚姻本是一场交易,既不指望它真正遮风避雨,也不指望它长长久久,何必偏要委屈自己呢?”崔茗嚣张的反驳。 何必偏要委屈自己? 青玉一愣,她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挣扎迷茫中看到了一丝光。 可仔细想想,却又没有想得太明白。 “你答应嫁给七皇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不知为何,青玉忽然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崔茗捏了捏眉心,仔细的琢磨着之前这桩婚事交易之时的情绪。 可不知为何,明明只是几个月前,她却觉得仿佛是很久很久的事,现在对于这件事没有丝毫的同感。 她奇怪自己的感受,但却并未说出来,“我哪里知道,当初侯府正处水深火热,若是能够救侯府上下我自然什么都会答应。” “行吧,你做的手脚不会被七皇子发现罢?”青玉还是有几分不安的问道。 崔茗傲娇的抬也抬下巴,“我崔茗出马,万无一失。” 第一百七十七章 贪杯 不得不说,这还得益于从前因着纨绔不化的性子,认识了不少江湖中人,这种让人体虚之药还是江湖上的一位朋友以前说过的。 无色无味亦无害。 每月服一颗,就能让脉象保持极为孱弱的状态。 即便是华佗在世也难以诊断其一,最终只能归结为体弱体虚。 在赐婚圣旨下来以前,她其实已经做好准备好好当七皇子妃了,包括当初七皇子问她婚期之时,她也是想着既然已经是定下来的事,那么早一天晚一天也没有什么区别。 可后来,随着时日一日日的过去,她心中竟然渐渐升起了一股无端的悔意。 可是圣旨已下,婚期已定。 落子无悔。 她潜意识里告诉她大婚不可更改,加上她一直忙于婚期,本来也就认命了打算就这样嫁过去。 可随着大婚的越发临近,她只要一想到洞房花烛夜就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排斥,加上正好回忆起曾经那位友人所说,最后思量再三找了那位朋友要了这样一枚丹药。 崔茗坐在九楼的隔间,百无聊赖的听着外面一群喝醉了酒的人无知无畏的对天下大事高谈阔论。 这里是飘香楼,以酒闻名,以酒立足。 也不知道背后之人是何方神圣,这里竟然可以同时接纳达官权贵和三教九流的江湖之人。 “依照如今这般形势看来,三殿下的储君之位怕是已经明了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事无定数,最后才可见分晓。”另外一男子高深莫测的说道。 “如今最合适登上帝位的就是三殿下,哪还有什么事无定数,要我看,你这思想就是过于的畏首畏尾……” 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悠悠的提醒,“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全看当今圣上的意思,你们谈论这些也不知道有几个脑袋够砍……” 崔茗听了两句颇觉无趣并不打算再听,她吩咐香云拉上一旁的帘子,隔绝了外面喧闹的声音。 如今距离她同七皇子大婚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你怎么看?” 低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比之从前似乎更加沉稳了几分。 不过才一个月未见,怎么变化这么大? 崔茗难得天马行空的想着,一旁香云惊讶的瞪大眼睛,指着男人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小姐特意出门不会是为了见他的吧? “香云,你先出去,我有事同谢指挥使说。”崔茗对着她吩咐道 香云脸上还有未曾消失的惊愕,但崔茗既然出言,她也就迅速的收起脸上的表情退了出去。 崔茗似笑非笑的看向面前的俊秀无匹男子,“谢指挥使,这是又有什么事?需要特意邀请我到这种地方来?” “这种地方怎么了?你以前不是常来吗?难不成如今做了七皇子妃就觉得这里三教九流、江湖气重了配不上你高贵的身份?” “……”好浓重的火药味。 崔茗一点都不想同谢琢计较,但他就是有那个本事,三言两语就惹得她怒气冲冲。 崔茗忍了忍,面带笑意,“谢指挥使有时间在这儿同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还不如直接道明你的来意吧?” “崔姑娘都未曾回答臣的问题,臣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来意?”谢琢一撩衣袍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动作优雅的斟满一杯酒慢慢的品了起来。 即便如今,他依旧唤她崔姑娘。 他将问题抛了回来,仿佛着急的不应该是他而应该是崔茗一般。 崔茗又岂会如此轻易接招。 她潇洒地走到桌子另一边。,像模像样的学着谢琢的动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一饮而尽。 “谢琢,喝酒要这么喝。”说完又继续悠哉悠哉的豪饮,脸上是真真切切的陶醉。顺便感慨一句真不错。 七皇子府内上下,她说了算。 今日虽然避人眼目来到这里,但七皇子有事外出,这些时日都不会回家,她可以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既然不错就多喝点。”谢琢也不着急,就淡淡的飘来一句。 崔茗却来劲了非要同他争个高低,继续豪饮。 看谁先熬不住。 飘香楼的酒被南越国上下称为一绝,自然也有它的绝品之处。 谢琢请她来也的确十分舍得,竟然定了这飘香楼千金难求的桃花酿。 崔茗喝着喝着便有几分上瘾,也就渐渐忘了开始喝酒的初衷本是想同谢琢赌一口气。 谢琢不动声色的看着已经有几分懵懂醉态的崔茗并未开口提醒。 他面无表情的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擦着桌上的花纹,任由崔茗越喝越多,直到她一个人将整整一大坛桃花酿全都喝了进去。 他才慢悠悠的开口,带着几分无端的蛊惑,“好喝吗?” 崔茗愣愣的看着他呆呆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好喝!” “还想要吗?” “想!还有吗?都给本小姐盛上来!” 崔茗一开心声音不由的大了几分?外面的香云听到里面隐约的动静有几分着急的问,“小姐,你怎么了?可有什么事?” “香云?我……”崔茗刚开了口,一双如玉的手就顺势捂住了她的嘴。 她眨了眨眼,反应迟钝忘记拍开他的手,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底清澈见底,恍然间让谢琢想起了多年以前。 他眯了眯眼凑到崔茗耳边轻轻的说道:“你还想喝桃花酿吗?你若喊她进来,她定不会让你再喝酒了。” 崔茗本能的点了点头,用她如今贫乏的意识思索了一番,觉得谢琢倒是说的十分对。 香云这个小丫头虽然看似风风火火,实则倒是心细如发,在有些方面极其较真。 比如,不许她多饮酒。 崔茗晃了晃头,不由得想到以前有一次贪杯喝醉了酒,结果翻墙进了谢府院子还爬上了谢琢的床。 那时她还不过十一二十岁,大人们都念她年幼无知加上醉酒的缘故。这件事也就在双方的默契之下隐瞒了下来。 但香云作为崔茗的贴身婢女,自然是知道这件糗事的。 自从那之后,每次看到崔茗喝酒,香云必要板着脸故作大人来劝解。 若是她多贪了一杯,她能整整唠叨一个月。 崔茗无可奈何,也就轻易不再饮酒。 “小姐,你有没有事?”外面的香云已经着急的拍起了门。 第一百七十八章 老板娘 谢琢见崔茗点头,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崔茗对着外面的香云说,“你家小姐我没事。” 可听到崔茗这句话,香云却本能地提起了一颗心。 每次小姐说她无事都是有事,她一定得进去看看。 她刚准备推开门便眼前一黑,无甚意识的倒了下去。 身后有人接住了她,将她带离了此地。 香云不再说话,崔茗以为她已经信了。开始堂而皇之的指使起谢琢,“你说的桃花酿呢?在哪里?快给本姑娘搬上来!” 她每次喝酒,必会暴露德性。 谢琢有些恍惚的看着她一时也忘记了回应。 崔茗皱了皱眉,不满对面之人的毫无反应,不由颤颤巍巍的撑起身沿着桌沿走到谢琢面前,将手伸到他面前问道:“我的桃花酿呢?” “你过来我就给你。” 谢琢看着她轻轻的说道,语气中尽是诱惑。 崔茗皱了皱眉,有些迷糊的看着他。 现在不就是在他跟前吗?还需要怎么过去? 谢琢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忽然轻笑了一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阵天旋地转,崔茗吓得一把抓住了谢琢胸前的衣裳,被谢琢抱着躺在她怀里,她一愣不愣的盯着他。 谢琢眼底的笑意忽然多了几分,果然还是喝醉酒了的她可爱,不会在他面前牙尖嘴利,张口闭口谢指挥使。 崔茗那个迟钝的脑袋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前的境况,她不由的挣扎着想从谢琢身上起来。 也不知道是酒喝的太多醉得浑身无力,还是谢琢揽着她腰的那只手过紧。 她动了好几下,除了把她们的衣裳蹭乱了几分,其她什么都未曾变。 谢琢呼吸不由乱了几分,他哑着声音警告,“别乱动。” 她依旧好好的待在谢琢的怀里,越发显得方才的挣扎有种欲迎还拒的味道。 崔茗不高兴了,她撅了撅的嘴幽怨的盯着他,“谢琢你干什么?我的桃花酿呢?” 谢琢挑了挑眉,不由垂眸盯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惦记着你的桃花酿?” 是说她没心没肺的好,还是该说她胆大妄为的好。 崔茗脑袋迷糊,一下子就被他带偏了。 “你不是说我过来你就给我桃花酿吗?快点给我。”崔茗一时之间也忘了反抗,就这么问出了口。 谢琢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可爱是可爱,就是脑子也连带着变笨了。 谢琢忍不住开始反思,今日让她喝这么多酒,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都喝成这样了,他怕是说了什么,明天她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谢琢的头隐隐的痛了起来。 今日失策了。 “桃花酿千金难求,想要喝自然的需要付出些代价的。”谢琢低下头凑到崔茗耳边轻轻的说道。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旁,那上面泛起了一阵阵细微的痒,让她浑身都开始不适起来。 谢琢看着白玉细腻的肌肤因着他的靠近泛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目光不由的闪了闪。 崔茗本能的偏了偏头,想要躲开那惑人的气息。 可那人却越凑越近,半分没有离开的表现,甚至还伸出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搬过崔茗偏开的头正对着他。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问道:“想喝桃花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愿意吗?” “什么,什么代价?”崔茗躲闪着他的目光磕磕巴巴的问出了声。 她们这样似乎很奇怪。 但崔茗脑袋如同被灌满了浆糊,她刚想到一点苗头,昏昏沉沉的意识又让她断了那点感觉。 以至于她只能依据直觉认为她们这样不对,却想不清楚她们这样到底哪一点不对。 谢琢看着她迷糊的模样,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颇有几分宠溺的说道:“很简单,你若是这飘香楼的老板娘,以后想喝多少桃花酿都可以。” “老,老板娘?!”崔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她古怪的看着谢琢一眼,虽说那坛桃花酿多数都进了她的肚子,但她怎么觉得他比她喝的还多的样子。 崔茗不由怜惜的拍了拍谢琢的手臂,“怪不得你从前从来不愿意同我喝酒,原来你的酒量如此不好?才喝那么几杯竟然都醉的开始说胡话了。” 她突然开始原谅以前她每次软磨硬泡,谢琢都仍旧八风不动了。 说完她又忍不住啧啧的唉声叹气了两声,看似感慨实际那语气满是幸灾乐祸。 她眼里冒着光直勾勾盯着谢琢看,还忍不住腹诽,她实在是不曾想到,芝兰玉树的谢琢竟然不会喝酒。 想着想着她就不由得嗤嗤的笑出了声。 要是让外面那些人知道,冷面狠辣的锦衣卫指挥使私底下是这副模样,他们暗地里怕是要笑掉大牙。 看着崔茗神色变幻莫测,谢琢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脸色不由得黑了黑,只觉得这头似乎越发的痛了。 不仅笨,还傻兮兮的。 谢琢认真的作出了评价,甚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几年未见,你怎么越发的傻了?”谢琢说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崔茗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挥手挡开他动手动脚的手,“谢琢,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傻了?我一直都很聪明的好不好。” 她越想越生气,又猛的开始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谢琢无奈的伸手按住了她,“行行行,咱们崔姑娘最聪明了。” 喝醉酒了的人,他不同她一般计较。 “你敷衍我!”崔茗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仿佛想要用此方式来表达她的不满。 谢琢看着她忽然眸色动了动,“那崔姑娘倒是同在下说说,怎样才不算敷衍?” 崔茗皱了皱眉,她用她迷糊的脑袋仔细的想了一阵也没有想明白这个奇怪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别问我,我好困,我要睡了,再见。”聪明的崔姑娘自然不愿意承认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选择躲开问问题的人。 她本以为还要同谢琢说说理,他才能好声好气的放开她,却不想这一次她直接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然而喝醉了酒的人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晕乎乎的,崔茗刚一离开谢琢的怀抱,便觉得双腿一软。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吻 眼见着要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她浑身又使不上力气,崔茗悲哀的闭上眼,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疼痛的到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过一瞬身后之人就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看来,崔姑娘还是喜欢本官抱着。”谢琢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崔茗懵懂的靠在谢琢的胸膛之上,她睁开紧闭的双眼,就这么对上了谢琢低下来看向她的眼神。 不知为何,崔茗心头忽然一慌,她咬了咬唇不知所措的道谢,然后就打算重新脱离他的怀抱。 可这次谢琢确是不会再给她机会,他弯下身将她拦腰抱起,向床榻走去。 崔茗怕他摔了自己,一下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而后就这么一愣不愣的盯着他的棱角分明轮廓瞧。 上天究竟是什么鬼斧神工,打造出了他这幅惊艳绝伦的容貌。 让她越看越心生欢喜。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欢喜? 谢琢知道她的视线,忽然微微勾了勾唇,意味深长的问道:“好看吗?” “好看……”崔茗脱口而出,一副呆呆的模样逗笑了谢琢。 “好看以后就多看看。”谢琢含着几分笑意说道。 一笑之间,如刹那烟火在崔茗心间绽放,崔茗盯着他的脸忍不住又愣了一下。 直到她被放到了床上,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立马扯过一旁的被子裹到自己身上,嘟嘟囔囔的说道:“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不回去?”谢琢盯着她转过去的身影,突然问。 崔茗深深的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的回答,“你抱我过来,难道不是让我在这休息?” 飘香楼虽是酒楼,但场地极大,来往之人若有留宿,加一晚上的银子即可。 她现在分外困倦,只想睡觉。 更何况以如今这副醉酒的模样,若是回到七皇子府,她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形象就会破碎,还不如顺势在这里住一晚。 谢琢听到她的话愣了愣。 他看着已经快要陷入沉睡的崔茗,神色莫名的说道:“你若休息了,我怎么办?” “你也订一间房间呗。”崔茗迷迷糊糊的回答。 “现在这个时辰飘香楼的房间早已经约满了,我哪里还订得到房间。” “你若睡了我今晚上怕是都要露宿街头了。” 谢琢幽幽的说道,仿佛还能感受到几丝他不加掩饰的委屈。 “那你回家……”崔茗已经极其困乏,她迷迷蒙蒙的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谢琢听到她那句话却忽然眯了眯,面色冷然。 家? 他讽刺的笑了一声。 他哪里还有家? 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他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孤魂野鬼。 每日支撑他的是那虚无缥缈的仇恨,还有眼前这个…… 他摇了摇头,压制下不合时宜的出现的记忆,再向床上看去之时,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早已经睡了过去,完全不知道她随意的一句话让他想到了许多从前。 谢琢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然向床边走去。 晨光熹微,透过窗纸在地板上折射下一块块的亮斑。 睡梦中的崔茗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然后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她朦胧的睁开眼,看着头顶上完全不熟悉的床帘整个人懵了一瞬。 而后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似乎是飘香楼的房间。 所以昨夜她是在这里留宿? 记忆回笼,她才想起昨日谢琢突然约她出来见面。 她也不知道昨日她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过来了,明明她们应该恩断义绝,此生不负往来的。 更重要的是还在飘香楼里和他喝酒,然后似乎还喝醉了,至于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崔茗就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脑袋闪过零碎的片段,她方要仔细去探索知识,那些片段又咻的一下飞走。 “你醒了?” 淡雅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崔茗猛着偏头,一眼便看见衣冠楚楚坐在桌子旁边的谢琢。 崔茗的心跳猛的加速,那是吓的。 她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看着谢琢不禁出声质问,“你怎么在这?!” “本官为什么不能在这?” 他看着崔茗略有几分惊慌的神色,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说道:“你不记得喝醉了之后的事总不能不记得喝醉之前的事吧?” “我当然记得!只是你怎么一大清早就来这里坐着。” 一觉醒来突然看见房间有个人,能不吓人吗? “来?”谢琢古怪的瞅了她一眼。 谢琢挑眉看着她,忽然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衣角轻动,缓缓而至,犹如闲庭散步。 崔茗的心却随着他的靠近而打起了鼓,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谢琢才在她身前一步之距停了下来。 他俯身凑近崔茗一字一顿的问:“要不要本官帮崔姑娘回忆一下昨夜发生了什么?” 崔茗动了动唇,一阵没来由的心虚涌上心头。 她第一次觉得香云说的也没错,她的确不适合喝酒,一喝醉了就可能会干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最关键的是醒来之后还完全不记得。 她想到以前十一二岁的时候,喝醉了直接翻墙爬到了他床上去的事。 崔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所以昨日她对谢琢做了些什么? 她将谢琢浑身上下扫视了片刻,未见任何不妥,自己身上也身着里衣,未有任何不适。 她在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就算真发生了什么,应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或许,谢琢就是知道她喝醉酒之后的样子。故意拿此事来吓唬她罢了。 “嗯?要不要本官帮催姑娘回忆一下?”谢琢就这么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看着谢琢笃定的眼神,崔茗突然又对自己的猜测不确定了起来,就算不是什么大事也一定是一件糗事,还是不听为好,她连忙摆手坚定的拒绝,“不用了……” “可是,本官很想要崔姑娘记得昨夜之事。” “所以……” “所以什么?你不要乱来!” 崔茗还凶巴巴的警告,想要一把推开他,谢琢忽然低头吻住了那张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嘴。 崔茗的瞳孔猛的扩大,她不知所措的盯着谢琢近在咫尺的俊脸,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 第一百八十章 引诱 微凉的唇轻轻的含着她的唇瓣一点点的撕咬,却并不怎么用力,仿佛在引诱。 谢琢见她走神,忽然坏心思的咬了一下,崔茗吃痛微微张开了嘴。 他突然不再如先前一般和风细雨、浅尝辄止,而是霸道钻入她的檀口之中,想要与她融为一体。 “唔…………” 崔茗被他的动作给惊到了,不由伸手想要推开他,谢琢却忽然坐到了她的旁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强硬的将她圈在怀里不由分说的吻着。 随着呼吸之间氧气的越发贫瘠,崔茗也渐渐没有了推拒的力气,只能任由他在她面前为所欲为。 直到她已经快要不能呼吸,谢琢才慢悠悠的放开她,但也仅仅只是将嘴唇离开几分,抱着她腰的手依旧紧紧的桎梏着,按着她后脑勺的手倒是缓慢的移到了她的脸颊之上,流连忘返。 活脱脱情人之间轻挑暧昧的调情。 崔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恶狠狠的瞪了谢琢一眼,“你放开我……嘶” 威风不过一秒,就因为扯着那唇上的伤口,不由的痛呼了一声。 “疼?”谢琢打量着她绯红的小脸,轻轻的问道。 “你说呢?被狗咬了能不疼?赶紧撒手。”崔茗黑着脸瞥了他一眼。 “我是狗,那你是什么?” “……” “咱们这算是狗咬狗?” “……”她一点都不想同他讨论这个问题。 “赶紧撒手!”崔茗不满的哼哼。 谢琢却偏不放,他抱着她亲密的凑在她的耳边意味深长的问道:“这就是昨日崔姑娘在本官身上做的,本官今日不过是讨一点利息回来罢了,本官昨日都未同崔姑娘生气,怎么今日崔姑娘反倒还要同本官置气?” “……”她怀疑的瞥了谢琢一眼。 难不成她昨日真的胆大包天的亲了谢琢? 不是吧? 虽然她从小就觉得谢琢那张脸招摇撞骗,最是惹人倾慕,但她好歹也是看了那么多年的,应该早就看免疫的才对。 难不成喝个酒就原形毕露了。 崔茗震惊的看着谢琢一眼,满是怀疑的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所说之言正确与否? “怎么,你难不成还以为本官在骗你?”谢琢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说道。 崔茗无辜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摆明了不信。 谢琢顿了顿,“本官像是那么无聊的人?” 崔茗狠狠的点了点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指挥使在崔茗面前是这般模样,怕是都要跌掉大牙。 但崔茗却分毫不觉有何不妥。 谢琢无奈的按了按额头,他什么时候在她面前这般没有威慑了。 他刚想板起脸来好好吓唬吓唬她,崔茗就忽然开口,“你什么样我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本官是不是还要感谢崔姑娘的了解?”谢琢凉飕飕的问出了声。 崔茗却不见半分畏惧还十分悠哉悠哉的打了一个哈欠,而后推开站在床前的谢琢下了床,“多谢谢大人昨晚收留,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告辞。” 她说完便起身扯过一旁的衣裳开始往身上套,丝毫不避讳房间之内还有另外一个成年男子。 谢琢目光闪了闪,脸色略黑问道:“崔姑娘难不成是忘记了你如今已是成了婚的人?” “没忘啊,我都成婚一个月了,怎么会忘。” “我还以为谢大人又忘记了我的身份呢,没想到谢大人竟然还是清楚明了,既然明白,谢大人又为何同我这个有夫之妇牵扯不清?”崔茗抬起眸子,似笑非笑地瞥了谢琢一眼, 那一眼里饱含深意却又笑意盈盈。 “有夫之妇又如何,这世上成了亲又和离的夫妻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大逆不道的言论脱口而出。 崔茗看着他难得呆了一下。 南越国民风开放包容,成了亲又和离,合离之后又再娶再嫁的的确不在少数,但那都是不那么显赫的人家。 达官贵人之间婚事都是再三斟酌之下而定,看似达成一桩良缘实则暗地里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与联合。 这般情形下的婚姻哪是夫妻不和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更何况她嫁的还是皇家。 南越国建国以来从未有过哪对与皇室沾边的夫妇和离。 即便互相憎恶,也会端着表面的和气,背地里再各寻欢愉。 她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嫁的可是皇家,南越国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皇家的夫妇和离。” 就算成功了,谁敢娶一个与皇家闹掰了的姑娘? 谢琢见崔茗真的在深深的思索这个问题的可行性,难得勾了勾唇角,“只要阿茗想,有什么是不可以办的?” 他说完突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带着几分莫名的语气补充道:“所以阿茗愿意当飘香楼的老板娘吗?” 飘香楼的老板娘? 崔茗愣了愣。 脑海里无端想起昨夜醉酒之后谢琢所说的一句话。 “你若想喝桃花酿,不如就做飘香楼的老板娘。” 他有些喑哑暗沉的声音仿佛还徘徊在她的耳畔。 崔茗眯了眯眼,忽然有什么拨开迷雾得见真章。 她古怪的瞅着谢琢,“飘香楼竟然是你的?” “阿茗果然变笨了,这要是放在从前,你昨晚都应该猜到了,可现在都需要本官再次提醒你才能想得到。”谢琢摆出一副叹息的模样。 崔茗脑袋不由划过一条黑线,“胡说,人明明是越长大越聪明的,本姑娘从前就聪明现在只会更胜从前!” “按理来说是因如此,但是本官离开了阿茗之后,阿茗无人教导就变笨了,所以阿茗应该同本官一直在一起才能一直像从前一般聪明。” 谢琢脸不红心不跳的建议道,仿佛是在说什么庄严无比的大事。 崔茗呵呵的笑了两声,看着他冷着脸斥责,“大言不惭!” “我记得飘香楼开了许多年,它怎么就是你的了?” 崔茗有些疑惑的看着谢琢。 当年谢府上下出事,一切产业充为公有,以飘香楼建立的时间,若是属于谢府早就应该没有了才对。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清醒 崔茗虽未提,但谢琢知道她疑惑的是什么,“飘香楼是我的,同谢府没有关系,自然不会被查到。” “竟然这都让你给躲过去了?”皇室查封产业一向严苛,就算飘香楼是属于谢琢,但谢琢也是谢府嫡长子,再怎么绕也绕不过去。 谢琢点了点头,“所以飘香楼很安全,你若是当它的老板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非前几个月他刚回京,皇帝事多,他又根基不稳,而崔茗每次总是一副与他恩断义绝的模样,后来又是圣旨赐婚仓促大婚,让他无从下手。 不然,她早就是他飘香楼的老板娘了。 “你可真是够可以的。”崔茗撇了撇嘴,一心就想拐她过去当飘香楼的老板娘,完全忘记了她还有七皇子妃这个身份。 “阿茗既然一下子都能想到和离的可能性想必心中也有此想法,难道不是吗?” “我这飘香楼,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老板娘,正好你又爱喝桃花酿,我们这的桃花酿够你喝上几辈子。” 崔茗被谢琢猜中心思,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谢琢却笑得越发的欢乐,甚至还凑过去,伸手将她因为方才的惊讶而忘记系上的腰带给她系上。 他站在她身前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如今却垂下头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挑着轻如云烟的锦帛,慢条斯理的为她系上腰带。 打好最后的结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阿茗,本官说的对吗?” “为什么?”崔茗严肃的抬头想要一个答案。 谢琢轻笑一声,随后低头吻在她的唇上,一触即离,他深深的看着她低声问道:“都这么明显了。阿茗难道猜不出来吗?” 崔茗抿了抿唇,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试探,“难不成你在勾引我?想当我的小白脸儿?” 高门府邸之间无可避免的就是联姻,既然是交易,也就注定了许多夫妻之间无甚感情。 谢琢可以明目张胆的纳妾,找个自己喜欢的带在身边。 但女子就不一样了,即便南越国民风再是开放,女子嫁人之后也是需要从一而终。 无论丈夫是否喜爱,都应守着他一人,为其掌管后院、打理庶务。 但若是夫妻之间女子的身份较高,女子倒是照样可在外养一群貌美的男子,丈夫无权过问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是不会有外人来讨这个嫌过问人家的家务事的。 所以说南越国所谓的仁孝礼仪,向来虚伪做作。 一切皆看权势地位。 只要站得够高,哪怕再是荒唐也无人敢过问。 崔茗有些讽刺的笑了笑。 谢琢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变化,依旧淡然的说道:“你说错了,不是小白脸,是等你和离之后,我娶你当咱们飘香楼的老板娘。” “谢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崔茗板着一张小脸就这么盯着她问道。 她一时竟然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说气话还是认真的。 “本官一向很清楚本官在做什么,不需要阿茗提醒。” 刚回京的时候,他的确因为崔茗的态度打算放手,他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只要她喜欢,只要她一生幸福,她可以嫁给别人。 至少不用将她拖入地狱与他这种恶鬼为伍。 可后来眼睁睁的看着圣旨赐婚,他又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不得不正视自己,所以眼巴巴的跑去忠勇侯府,她若是不愿意嫁,他可以有办法让她不用嫁。 但那时的崔茗依旧决绝的拒绝了他,仿佛真的对七皇子情根深重,后来直到他大婚第二日在街上遇到她与七皇子从皇宫回来。 她开始说服自己,既然木已成舟,她们似乎也恩爱不移,他又何必非要去插足做那一个恶人。 可是前几日,七王子竟然随手收了下面的人送上去的两位姬妾,京城不少人私底下开始暗暗猜测。 崔茗不过空有一张貌美的脸和闺秀典范的虚名,实则笼络不住七皇子的心,不然怎么才成婚短短一个月,七皇子就已经开始纳妾了。 但她们在人前又依旧是恩爱无比的夫妻,七皇子对崔茗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仿佛眼里心里全是她一个人,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众人不由的迷惑。 不知这是个什么情况,直到后来太医院那边隐隐有传闻,说崔茗体弱多病难有子嗣,七皇子为了传宗接代着想不得不纳妾,但对崔茗的心却从未变化。 那些等着看笑话嘲讽崔茗的人又不由转变话头,认为崔茗分外有福分,难以生育竟然可以霸占七皇子的正妃之位,可见七皇子对其之心至诚至真。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谢琢只觉得讽刺。 若是真心相爱,又岂容旁人插足。 阿茗若在他身边,就算此生都不能有孩子,他也心满意足。 崔茗皱了皱眉,“你清楚什么?你岂是能和我走到一路的?今日之事,我就当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希望谢大人收回你的话。” 她不知道谢琢在发什么疯,他作为直属于天子的近臣,而她又是七皇子妃。 这样两个身份若是碰到一起被人知晓一二,那这些年她的筹谋都白费了。 她说完就想出门,谢琢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扯回自己怀里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们不过才成婚一个月,你那个心心念念的七皇子就已经纳了两房姬妾,这样的夫君你也能忍得下去?” 明明从前有个小傻子还大逆不道的同他说,以后她的夫君只能有她一个人,若有第三人插足,她定会头也不回的抛弃他。 可现在当年那个信誓旦旦的人却开始委屈自己了。 七皇子…… 在崔茗看不到的地方,谢琢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狠厉。 崔茗靠在谢琢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就在她耳边,她忽然觉得十分安心。 多年未见,这是她们三年以来第一次靠的这般近。 不过,她的眼神也只迷蒙了一刻就立马清明起来,毫不犹豫的推开了谢琢。 她看着他冷静的说道:“不是忍不忍得了问题,是我想要的谢大人给不了我。” 第一百八十二章 鸣冤鼓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我,其实是不是相爱又有什么重要的,我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好,所谓感情不过都是虚妄。” “你想要什么?” 谢琢凝视着她貌似平静的问道。 需要她如此委曲求全来达成心愿。 “我说我想要皇后之位,你也能给我吗?”崔茗看着谢琢平静的说到。 仿佛说的不是想要这天下至高无上母仪天下的位置,而是一件信手拈来的小事。 谢琢张了张嘴,崔茗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轻轻的说道:“谢家几代忠臣、满门忠烈,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你弑君谋逆的。” 即便当今天子如此对待谢家,谢家也依旧忠义,甘做圣上手中的一把刀。 只是他们到死都不曾想,当今世上不仅要他们做那一把刀,还要在这把刀发挥作用之后毁掉,不留一丝痕迹,以全天子威信。 “所以,谢琢,今日之事我们谁也不要再提好吗?” 当今圣上皇子众多,即便没有了最适合夺嫡之争的几位皇子,也还有一种众年幼的皇子,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外臣去坐这九五至尊之位。 就算以强硬的手段夺得帝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必将引得南越国上下战火纷飞、臣子不忠。 所以有些事还是她去做比较方便,以皇后的身份去做。 她说完也不待谢琢回答转身离去。 谢琢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走出了门,消失在拐角之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随后轻声呢喃,“忠君……” 下了飘香楼,崔茗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昨天她是带了香云出来,今日走的匆忙香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正打算返回飘香楼去寻她的时候,香云突然急匆匆的从飘香楼跑了下来,她到了她面前才气喘吁吁的说:“小姐你走了怎么不叫奴婢一声,奴婢差点以为小姐不要奴婢了呢。” “怎么会,你昨夜去了哪里?”崔茗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风起说我昨夜在外面守着门的时候睡着了,然后就将我搬到旁边的房间去休息,他还说小姐你昨夜就在飘香楼休息,让我不要担心。”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瞟了崔茗一眼,“小姐,你同谢大人……” “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是故人见面叙叙旧罢了,走吧,回府。” 她一夜未归若是传出去什么终究有些不好,还是趁早回去免得引人猜忌。 崔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飘香楼,脑袋里再次想起了青玉震惊的声音,“你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和从前不一样? 明明历史不可更改的。 “什么怎么回事?”崔茗皱了皱眉随口问的。 这玉佩之灵越发奇怪了,总喜欢神神叨叨的说些有的没的。 那边的青玉并未回她,而是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自语,“错了,都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近来圣上龙体越发抱恙,三皇子一派势不可挡,加上当今圣上对于三皇子的确有几分喜爱,以至于如今的形势越发的危急。 七皇子对外宣称新婚大喜,想要待在王府陪着王妃,实则日日忙碌,每日都不见人影。 独独留下崔茗一个人在七皇子府扮演着伉俪情深。 这一日午后,崔茗正散漫的躺在摇椅里纳凉,香云却突然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对着她就是一通叫嚷,“小姐!小姐!快别睡了,出大事了!” 崔茗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谢大人、谢大人他……” “谢琢怎么了?”崔茗看着香云镇定的问道。 自从上次从飘香楼离开以后,她就再未见到谢琢,但与人来往之间还是隐隐约约知道他如今正得圣宠、风头无两。 他能有什么事? “谢大人敲响了鸣冤鼓!”香云平息了一下喘息。急忙说出了声。 崔茗一愣,她惊讶地看向了香云。 “小姐,奴婢可没有骗你,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你要是不信出府看看,外面的人都在谈这件事呢。” 崔茗惊讶一瞬又漫不经心的躺回了摇椅之上,“你进来这个模样可有人看到?” 香云懵懂的摇了摇头,“奴婢初初听闻这个消息虽然惊讶,但也知道这里是七皇子府,奴婢进来的时候并未让旁人看出异样。” “我知道了。” 崔茗躺回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却再也没有刚才昏昏欲睡的状态。 香云自然的拿起旁边的蒲扇替她扇风,以驱赶暑气。 崔茗忍不住蹙眉,说他胆大妄为的确是不负胆大妄为这个词。 竟然敢去敲鸣冤鼓! 当初谢府一案是经由皇帝之手盖棺定论的,如今他去敲鸣冤鼓,难不成是想让皇帝自打自脸,收回当初的话? 崔茗心里有一个念头,她猛的坐起身来起步就往外走,然而到了院子门口她又忽然收回了脚转身慢悠悠的坐回了躺椅之上。 “小姐,您要去哪?” 若论计谋策划,谢琢少有人敌。 他既然选择这样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即便不成功,也会有他的退路,她应该相信她才是。 人在慌乱的时候做出的决定不一定错误,但正确率一定是大大降低,她现在心不静不能胡乱行事。 她得再看看,看看皇帝那边是如何反应。 崔茗忽然对着一旁的香云说道:“你这几日每日出去替我看看那些铺子,顺便注意一下外面的风向言论,随时向我回来汇报,但不可让别人知道你的动作。” 别看香云行事风风火火,实则在打听消息方面是一大好手。只要她想,什么旮旯角落八卦都能被她知道。 这件事也只有交给她,她才放心。 “小姐,奴婢明白。” “嗯,你现在就去。” 香云低声应是,而后退了出去。 然而香云前脚才离开,七皇子后脚便踏进了院子。 他看着依旧平静淡然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崔茗目光动了动,而后轻咳了两声。 崔茗睁开眼,故作惊讶的看向谢琢,起身向他行礼,“臣妾参见殿下,殿下怎么今日这么早便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说客 “父皇今日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提前退朝了。” 七皇子说完这句话,探究的盯着崔茗,似乎想要观察她是何反应。 崔茗愣了一下,吩咐外面的丫鬟为他准备茶水。 难不成崔茗真的不知道? 七皇子迟疑了一下才状似随意的说道:“你可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殿下是说父皇提早退朝之事吗?”崔茗眨了眨眼,颇为疑惑的问道。 而后又自顾自的接口,“难不成父皇旧疾又复发了?” 这两年皇帝身体不好,提早退朝之事倒是常有。 七皇子摇了摇头,“是另外的事,不过父皇真的可能会因此事而心气郁结。” “什么事呀?” 崔茗明知故问。 “谢指挥使击鼓鸣冤,请求父皇重审当年谢家一案。” 崔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的问道:“殿下,殿下没有骗臣妾吧?” 七皇子见她这般神色不像作伪,心绪无端的好了几分。 “这般大事,怎么会骗你?” “那圣上如何说?”崔茗带着几分好奇的问道。 七皇子看了她一眼,“父皇当时就拂袖而去,我也不知道他对此事是何看法。” “七殿下,七殿下,圣上请您入宫。”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对着七皇子说道。 “我知道了。” 七皇子说完又看了崔茗一眼,“这件事恐怕会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茗儿这段时间就好好呆在七皇子府,不要随意出去了,我先进宫拜见父皇。” “臣妾知晓,殿下快快去。”崔茗乖巧的点头而后送七皇子出门。 因为谢琢突然出击,京城中人都措手不及。 皇帝拂袖而去,随后又以谢琢胆大妄为、不知感恩戴德却想要替罪臣洗白为由,压入天牢听侯发落。 “小姐,外面又出来了一个证人,说可以证明当年谢府贪污一案是有人背后刻意制造伪证。” “听说他也去敲了鸣冤鼓,自称所言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闻谢大人当年的门生也有不少人在朝中上书请求圣上重审谢家一案。” “奴婢还以为谢府门生,早就已经忘了谢家,没想到这种危急时刻竟然还愿意站出来,倒的确不愧读书人的风骨。” 崔茗微垂着眸子漫不经心的听着香云的话。 谢琢击鼓鸣冤之后,皇帝迅速将其关入大牢,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知谢家嫡长子击鼓鸣音之事却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短短半日,整个京城上下甚至京城以外都不少人知晓一二。 击鼓鸣冤是唯一一条直达天听之路,不像其他案件审理要走一定的程序与流程,中间操控性极大。 同时,击鼓鸣冤者若说假话,则会被五马分尸、满族皆斩。 这也就意味着,若非以死明志以求清白者,绝不会轻易去碰鸣冤鼓。 皇帝在朝时,若是有人击鼓鸣冤,则是皇帝所作所为有所差池,若冤屈为真是要写下罪己诏的。 南越国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击鼓鸣冤了,这件事皇帝就算是有心想压也压不下去,更何况有谢琢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会让这件事广为流传。 不由分说将谢琢压入大牢,怕是当时的皇帝也被谢琢给气得慌不择路了。 崔茗慢悠悠的转了转茶杯,“外面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一些……”香云左右看了一下,才凑近崔茗低不可闻的说道:“外面的人都在说圣上是不敢面对自己曾经的错误,才将谢公子压入大牢的。” “小姐,您说她们说的可对?” “无知者无畏的大逆不道之言罢了,你同我说说便可,其他地方就不要去应和了。”崔茗似笑非笑的说道。 香云却一瞬间懂了崔茗的意思,“小姐放心,所有的话奴婢都只说给小姐您听,绝不同旁人提起,也绝不去参与此事讨论。” “不过她们还说大牢里的人对谢公子用了刑,您说谢公子不会有事吧?” 自从皇帝将谢琢打入大牢,就顺带撤了他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所以现在香云提起他又换回了从前对他的称呼。 谢家风华绝代的长公子。 恍然间竟然觉得这是好遥远的事了。 崔茗抿了抿唇,“用刑必不可少,不过他应当快出来了。” 因为皇帝对于谢琢击鼓鸣冤的不处置,外面的民情渐渐激愤起来。 谢家满门清贵,百年来谢家子弟所出惠民之策无数。 当年贪污一案刚出之时,天子大怒,加上被背后之人刻意引导,自然没有多少人敢于站出来替谢家说话。 而如今三年之后,谢琢这个谢家嫡长子亲自击鼓鸣冤所带来的震撼自然远胜从前。 人死后,大家自然也更容易想到当年谢家的好,顺嘴说两句,又是一道民情。 崔茗弯了弯唇,或许是她狭隘了。 谢琢这一招看似铤而走险,实则釜底抽薪。 “茗儿笑什么?”七皇子含笑走开看着崔茗问。 “臣妾突然想到了一点好玩的事。” 七皇子看着崔茗却并未多问,反而忽然说道:“茗儿,你说若这次谢大人能够得偿所愿,咱们是不是需要将谢大人招入麾下为本殿下所用?” 崔茗猛的抬头看向七皇子,“殿下,这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我只是觉得谢大人此人胆识了得,可以一用。” “谢琢是谢家子孙又曾有三元及第的成就,更何况还与你有些旧时情谊,若能归为我麾下,待来日功成名就我定会奖赏功臣。” 七皇子看着崔茗郑重其事的说道。 崔茗却淡淡的笑了一下,“所以殿下特意同臣妾说此事是希望臣妾去当这个说客?” “茗儿向来聪慧,最是懂我。” 崔茗脸上的笑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但七皇子却仿佛一无所知的继续说道:“如今谢公子还在狱中,想必外面之事并不好运作,七皇子府愿倾全力助他一臂之力洗刷谢家冤屈,还给谢家一个清白。” “殿下若真是有心,这些话何不当面同谢大人说?臣妾不过一介妇人哪能做得了主。” “你是我的正妻自然代表我的意思,更何况父皇近来最是生气,我若出马定会惹其不喜,所以这才想着让茗儿代我前去。” 七皇子盯着崔茗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屈才 崔茗皱了皱眉,“殿下也知道臣妾是您的正妻,我去了父皇不也就都知道了吗?” “你放心,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一个人去大牢,我还是做得到的。” “只不过时间有限,你只需告诉谢公子,若来日我荣登极乐,定会许他宰辅之职。” 七皇子见崔茗站在原地陷入沉思,不由的加了一句,“谢家能人辈出,谢公子更是几十年以来少有的才华冠盖,若一辈子只做一个区区锦衣卫指挥使,那实为屈才。” 崔茗依旧沉默,七皇子却自顾自的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今夜你便前去,阿茗,我会送你。” “虽说按照外面的境况,父皇迟早会将谢公子接出大牢,可现在谢公子毕竟还是在大牢之中。” “那里面有皇帝的人。”七皇子顿了顿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崔茗抬头看着他,故作不解的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阿茗难道不明白吗?父皇在大牢里放了人,这几日一直在对谢琢用刑,若是再继续下去,他怕是等不到外面民情激愤到一定程度,就已经非死即残了。” 崔茗心底一惊,她以为用刑只是普通的用刑,毕竟若是击鼓鸣冤之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于大牢之中,皇帝定会失去一部分民心臣心。 她以为皇帝不会这么做。 大约是崔茗的疑惑太过明显,七皇子不禁说道:“父皇可以看着他的亲生儿子自相残杀而袖手旁观,又怎么会顾及一个罪臣之子或者失掉的一点点民心。” “只要时间够久以后他们都会渐渐忘记今日之事,毕竟谢家只剩下谢琢一人了,他若身死大牢,也不会有人再为谢家鸣冤了。” “至于百姓民心,他们一无权二无势又能做些什么?” 崔茗知道七皇子这番是想要利用她,可她也的确因为他这些话不由的开始没底。 因为他所说之言都没有错,随着龙体每况愈下,皇帝早已越发疯癫。 直接用刑让谢琢死在大牢中,也的确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既然七皇子有意,不如正好借他人手去走一遭,反正谢琢选不选择他都是后面的事,先把命保住了再说。 “殿下,臣妾明白,臣妾定不会让殿下失望。”崔茗低头行礼,掩盖住眼中的深思,端的是一副一心一意为丈夫的贤良淑德。 七皇子盯着面前垂下的那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目光暗了暗。 “张太医的药你可有日日在喝?” “在的,臣妾一日都不敢懈怠。” “那身子可有好些?”七皇子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一些,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问道。 崔茗掐着掐手心,不退也不避,面不改色的说道:“大约是病根太久,臣妾依旧感觉不适。” “殿下新纳的那两房姬妾,可有好好侍候殿下?”崔茗一脸落寞的抬头看着七皇子问道。 七皇子看着忽然泪眼婆娑的崔茗,她仿佛在强忍着她心中的酸意,他心底的不悦忽然好了几分,“她们是妾你是妻,在我心中,她们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地位。” 崔茗眼中的泪花就这么滚落出来,在白玉般的脸颊上滑落一道长长的湿痕。 他伸手擦了擦她的泪痕,“你不要多想,好好喝药,等养好身子咱们生一个小世子如何?” 崔茗娇羞的低下头似不敢看他,七皇子大笑出声。 夜色如墨,偶有几点寒鸦声声。 在七皇子安排的人的掩护之下,崔茗顺利进入了刑部大牢。 不知何时,送她进来的人已经没有再跟过来。 长长的暗道上每隔几丈的烛火,微微的闪烁着,除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周围寂静无声。 想必,这里是用来关押特殊犯人的地方。 听方才送她进来的人说,谢琢在最里端的那一间牢房。 崔茗不动声色地向里面走去,血腥味越发的重了起来,她的心无端的沉了沉。 过了一会,她在一件光线微弱暗淡的牢房外停了下来,她一抬眼便能看到里面的谢琢。 他无声的靠在墙壁上,面色平静,崔茗并未收敛生息,他却依旧未曾睁眼,仿佛不知有人靠近。 崔茗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他的身上,那件上好的锦衣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猩红,不见半分原本的颜色。 虽然看不到他身上的伤,但光是看着牢房外面残留的血迹和他身上一点一点往外渗的血也可知他伤得极重。 她的确是低估了皇帝的心狠手辣,竟然真的不管外界呼声对谢琢用酷刑,毫无半分帝王之仁孝。 崔茗的眉眼间闪过一抹戾气,她深深的呼一口气想要平息一下自己的愤怒,却不曾想,鼻口间全是浓重的血腥气,让她的怒火无端的更甚几分。 但想着这里隔墙有耳,她还是生生的将厌恶与憎恨给咽了下去。 以七皇子的性格,暗中必有人在盯着她与谢琢。 “谢大人。”崔茗在牢房之外站定轻柔的出声。 闭着眼睛的谢琢忽然睁开了眸子,他正对着崔茗的方向,靠墙坐着的身体并未移动,反而一瞬不瞬地看着崔茗,眼底竟然带着几分崔茗甚少看见的恍惚。 “谢大人,可有事?”谢琢不说话,崔茗只得干巴巴的问道。 问完了又忍不住后悔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她这问的是什么鬼话?他那副样子她又不是看不见,竟然问他有没有事。 谢琢终于缓缓的摇了摇头,他收回视线,随意的将目光定在牢房的地上,“七皇子妃大驾是为何意?” 端的是客气疏离、半分不熟。 崔茗抿了抿唇,想到什么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药瓶,伸手从牢房的缝隙里递了进去,“这有一些上好的金创药,你先用用。” 她本来也是准备偷偷带药进来的,但不曾想七皇子直接给了她一瓶,她研究过那瓶药没有问题之后就直接将它带了进来。 反正上好的金创药对谢琢现在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至于七皇子的意思,要不要按他的想法来那都是后话。 人总要先活下去,才能选择后面的路。 谢琢抬眸看她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七皇子妃,到底是何意?我如今不过一介罪臣……”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宰辅之职 崔茗出声打断了他,“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大人得活着从这里出去才能谈其他,不是吗?” “是我愚昧。” 谢琢伸手接过那瓶金创药,将它握在手心才继续说道:“药我已经收了,七皇子妃就说一说你深夜前来的目的吧?” “七殿下同臣妾说,区区锦衣卫指挥使未免委屈了谢大人,殿下觉得与谢大人最配的应该是宰辅之职。” “殿下想问一问谢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崔茗毫无波澜的将七皇子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视线又不受控制的往他浑身是血的身上瞟了一眼。 谢琢漫不经心的摩擦的手心的金创药,“这是七殿下的意思吗?” “是。” “臣知道了,七皇子妃请回吧。”明明身处牢房却说出了一种送客之感。 崔茗知道谢琢不想再多说了,反正这一句话也足够清楚明了。 她此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那瓶药,你尽快用上罢。” 她说完便转过身向外走去,谢琢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崔茗转身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就这么看着谢琢。 谢琢唇角弯起了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意,慢条斯理的用口型问道:“那七皇子妃的意思呢?” “我尊重谢大人一切选择。”崔茗看着他无声的回了一句。 “谢琢谢七皇子妃赠药之恩。”他开口淡淡的说道。 “谢大人客气了,都是殿下的功劳。” 崔茗回到七皇子府,满脑子都是谢琢浑身是血的样子,她的心绪莫名的浮躁,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让七皇子发现异样。 没想到忍着忍着,晚上竟然做了噩梦,她梦见谢琢一直在吐血,而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发的虚弱直至消亡…… 崔茗猛的睁开眼,盯着上方翠绿的床帘,后半夜却再也睡不着了。 当今圣上越老越疯,谁也不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些什么来,即便谢琢在击鼓鸣冤以前有所准备,谁又能保证能毫无遗策的算到那个疯子的想法呢? 次日一早,崔茗眼下果然顶着两团厚重的乌青。 香云进来看到崔茗的那一刻,吓了一跳,“小姐,你昨晚上没有睡好吗?怎么面色如此的差?” “昨夜做了点噩梦,没有休息好,你替我上点粉遮一遮,我要去找一下殿下。”崔茗倒是分外平静的对着她吩咐。 “是。” 刚上好了妆,崔茗正打算出去外面便响起了丫鬟对七皇子的请安。 七皇子进门看到崔茗一身完整的妆容难得愣了一下开口问道:“茗儿这是要去哪里?” 崔茗目光闪了闪,没想到七皇子比她更着急。 “香云前些日子去替臣妾查看铺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漏洞,臣妾今日正打算出去看看。”崔茗面不改色的扯着谎。 七皇子敷衍的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有其他事呢。” “就是不大不小的一些事罢了,殿下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崔茗看着七皇子疑惑的问道。 七皇子清了清嗓子,他犹豫了片刻,在挥退香云之后才开口说道:“昨夜谢公子还说了什么?” “谢公子说的话,臣妾昨夜不都一一告诉殿下了吗?他哪还有说什么其她。”崔茗无辜的说道,脸上尽是奇怪。 七皇子皱了皱眉,崔茗看着他善解人意的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让殿下疑惑了?” “没有消息。” “就是没有任何消息才让我分外不解。” 七皇子叹了口气,这谢琢似乎不愿意接受他的橄榄枝,难不成他真打算同父皇硬刚到底? 也不怕搭上自己那条命。 崔茗眨着眨眼,“没有消息吗?陛下也不必着急,或许后面就有消息了,总要给谢公子一点时间思考,不是吗?” 七皇子稍稍放下一点心,“你说的倒是没错。” 崔茗抿唇笑了笑。 朝堂之上日日为谢琢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皇帝又毫无动作,让人看不出其心思。 七皇子等了两日,谢琢那边还是未曾传出来任何消息,他都开始来旁敲侧击的询问崔茗谢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在意的东西? 想要借此同他达成这笔交易。 崔茗看着表面镇定实则焦急的七皇子,十分天真无辜的告诉他谢家满门皆亡,唯独剩下他一子,自然在意的东西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七皇子失望而归,崔茗看着七皇子的背影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七皇子再是扮猪吃虎,终究也比不上其他大家大族的皇子,在背后势力和手下的人才方面难以望其项背。 如今谢琢主动递出这个把柄,七皇子一定恨不得将它紧紧的握在手中。 所以比起谢琢,七皇子应该更为着急才是。 也不知道谢琢刻意晾了七皇子几日,是不是有其他另外的心思? 就这么又过了一日。 傍晚之时,七皇子突然神色匆匆地冲进了她的院子里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了她。 崔茗一惊,她不知所措的任由他抱着,细声细气的试探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茗儿曾说嫁给我是你的荣幸,这话是真的吗?” “自然,得夫如此,夫复何求?”崔茗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 七皇子紧紧的抱着崔茗,仿佛想要将她镶嵌进自己血脉里,不想让她飞走一般。 崔茗难受的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她看不见七皇子的表情,只得继续小声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七皇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失态,故作无事的放开了崔茗,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懵懂不知的崔茗,“茗儿可要说话算话,你既然说过嫁给我是你的荣幸,你就要永远陪着我一直走下去,不要反悔。” 否则,他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崔茗微不可查的捏了捏帕子,感受到七皇子紧盯着她的视线。 她才颇为真诚的开口,“臣妾已经是殿下的七皇子妃了,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 崔茗含笑看着七皇子,眼底心里仿佛全是他一个人。 七皇子第一次觉得,他与崔茗合作三年,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 但看着她眼里仰慕的样子,她似乎又的确对他有心。 “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要生同衾死同穴。”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考虑 崔茗乖巧的点了点头。 不管七皇子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跑来对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她表面上都得毫无出错的回他。 “朝廷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过去一下。” “臣妾恭送殿下。” 七皇子来去如风,转眼间又离去,崔茗却对他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崔茗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或许是在他养的那夫人那里受了些刺激,然后跑回来把她当个工具人说一通他未曾说出口的话。 崔茗无趣的撇了撇嘴。 “小姐,外面都在传圣上真的要重审谢家一案了!” 崔茗刚躺下准备午睡片刻,香云就跑进来惊喜的说道。 “是吗。”崔茗打着哈欠回那一句,却再也睡不着了。 由于证据确凿,不过一日,当年谢家一案便就此翻案。 皇帝处置了一些参与此事的人,亲手写下罪己诏,称自己受奸人蒙蔽,害忠良之臣蒙冤,以后定当时时反省,杜绝这等错误的再次发生。 然后派人修建当年谢府,还谢琢清白之身,便按照状元的资历将谢琢安排进了内阁。 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仿佛皇帝真的在认真反省曾经犯过的错误。 若是他不恰好病倒就更有说服力了。 谢琢之事方一下定论,皇帝对外宣称身体不适,由三皇子监国,再未出现在早朝之上。 三皇子风头越发的高涨,她们的时间也就越发的紧迫。 皇帝肉眼可见的活不了多久。 若想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必须迅速解决掉三皇子,然后从皇帝那里拿到传位圣旨。 崔茗也是后来听七皇子无意中提及才知皇帝被逼翻案直接当场气吐了一口血。 也是那时候崔茗才知道谢琢前些日子已经答应同七皇子合作了。 “恭喜殿下觅得良才。”崔茗含笑说道。 七皇子嘴角的笑意忽然少了几分,“能得谢大人之贤才的确是我的荣幸。” “过几日我带你去谢府探望一下,茗儿觉得可好?” 七皇子看着崔茗探究的问道。 崔茗点了点头,“是该去看一看的。” 七皇子来了一趟又离开了,可见是真的忙碌。 “又不一样,这里也不一样。”青玉絮絮叨叨的说着。 明明谢琢直到皇帝驾崩都未曾来得及替谢家洗清冤屈,明明谢琢同七皇子的合作是七皇子之后的事。 他们合作的交易是七皇子替谢琢洗刷谢家冤屈,谢琢替七皇子夺的帝位,而不是如今为了崔茗。 虽然合作的最终走向可能还是同从前大致一样,可因果不一,又不是那么一样了。 崔茗如今对她已经免疫了。 这些日子,这句话几乎都快要成为她的口头禅了。 崔茗问她哪里不一样,她又闭口不言,后面就懒得问了。 要不是她日日在她脑海里嚷嚷,她都想把她扔出去不理她了。 崔茗无奈的叹了口气,“什么不一样你倒是和我说说,我也能同你解释解释呀,你们这些灵物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每日神神叨叨的念叨,实在不符合她对灵物的印象。 “很多都不一样,我真没想到竟然也会改变。”这次青玉倒是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反而回应了崔茗。 崔茗刚想问她又继续说道:“我如今越发的好奇结局到底会不会改变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雀跃,还有一丝莫名的忧伤。 崔茗实在不懂她,反正怎么问她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崔茗无聊的撇了撇嘴,沉默了下来。 管她什么不一样,反正青玉什么都不说,就算与她有关也相当于同她无关了。 七皇子开始崭露头角不再藏拙,三皇子一派这才发现他们忽略许久的七皇子,两方人马开始打的不可开交。 就这么又过了两月,崔茗再次收到谢琢的信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 七皇子忙于对付三皇子。她也忙于料理七皇子府各项事务不让七皇子在前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一日她刚处理完账册,香云就偷偷告诉她谢琢约她请往飘香楼一叙。 “小姐,咱们要去吗?”香云有几分忐忑不安的看着崔茗。 谢琢同七皇子的交易都暗藏于私底下,朝堂之上他们依旧无甚交集。 为了避嫌,除了几次偶遇以外,她们几乎不曾刻意相见。 之前谢琢刚从大牢里面出来,七皇子还说要带她一起去看望一下他,没想到真到了那一日,七皇子却撇下她独自前去。 他还冠冕堂皇的说让她留在七皇之府好生休养,这种事就交给他去做便够了。 崔茗又怎么不知道七皇子不想让她见到谢琢的想法,既然如此也只能顺势听从。 “明日寻一个借口,你同我一起出府。”崔茗看着香云淡淡的吩咐。 转眼间便到了她们约定的时间,崔茗踏进飘香楼那间房间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子旁边的谢琢。 他一身锦衣,如今正背对着她看着窗外。 崔茗不曾开口直接踏进屋内,她十分自然的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崔茗品着香醇浓厚的茶,也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去,下面是繁华热闹的大街,并无甚稀奇。 谢琢忽然转头看着崔茗眼底的那一抹明显的无趣,微微笑了一下,“这些日子可好?” “挺好的,谢大人呢?”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谢琢盯着她一本正经的说道。 崔茗动了动唇,不解的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谢琢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阿茗说是因为什么呢?”他不答反问。 崔茗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漫不经心的开口,“我怎知谢大人是为了什么?” “阿茗这么快都忘记我同你说过的话了吗?” 谢琢似乎有几分忧伤的垂下了头。 崔茗无措的看着他,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懵懂。 谢琢无奈的按了按额角,“我上次同阿茗说的,阿茗可有认真考虑?” “上次?” 上次是指在大牢的时候?崔茗思索了一番又立马摇了摇头,在大牢她们不过就说了几句话。 难不成是上次在飘香楼的时候。 那时候谢琢说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七章 唯此一人 崔茗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他说过的那句话。 她不由的瞪大了眼睛,一脸无奈的模样盯着谢琢问,“你认真的?” 她以为过去一两个月,谢琢早已经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毕竟当时她也是认真拒绝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旧事重提。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同七皇子可是合作关系,她又是七皇子妃。 谢琢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撬墙角行为。 谢琢凉飕飕的撇了她一眼,“本官从不说假话。” “可是,可是,你如今都已经同七皇子合作了……” 崔茗难得有几分结巴。 “那又如何,我这一生苟延残喘至今,除了还谢家一个清白,就只剩下阿茗了。”谢琢低头苦笑一声,似乎想到了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崔茗在他身上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风霜。 她的心头微微一悸,以前的谢琢是芝兰玉树、翩翩浊世佳公子,是整个南越国上下提及都要为其侧目的人物。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竟然自称自己是在苟延残喘。 心里的疼痛一点点的蔓延,崔茗皱着眉头郑重其事地盯着男子说道:“我曾见过的谢琢不是这样的,他曾说过要封侯拜相,为天下子民谋福,让这江山河清海宴、万世太平。” “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谢家已经洗刷冤屈,可天下百姓还需要你为其而努力,你也不止有我,你还有许多追随你的人仰慕你的人。” 她就这么看着谢琢一字一顿的说道。 谢琢盯着她清澈的眸子,他忽然伸手轻轻的将崔茗揽进怀里,“谢琢此生所求不多,如今只剩下一个你罢了。” “我从始至终只想要一个你,你可愿意?” 崔茗难得没有想着去挣扎,而是伸手轻轻的拍了拍谢琢的背以示安抚。 她沉默的片刻,才慢吞吞的开口,“可是你也知道咱们如今的身份……” “我说过,成亲的也可以和离。” “你既然想要皇后之位,我可以帮你,等你达成心愿,可愿意跟我离开?” “阿茗,我可以等你的,无论多久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谢琢的每一句话就这么穿透耳膜进入崔茗的脑海之中,她鼻子一酸,眼眶一热,莫名的竟然想掉眼泪。 自从母亲离世,她发誓再不会让自己像从前那般软弱,也绝不愿意轻易掉半滴泪。 可如今听着谢琢如此,她却觉得有满腔的委屈想要同他倾诉。 崔茗咬了咬唇,想要硬生生的将那股涩意给逼下去。 大约是忍的太久了,她越是往下压抑,反而越不起作用。 谢琢感受到后背灼热的湿意,一把将她拉出怀里,正看见崔茗那低悬在眼眶上要落不落的晶莹泪珠。 崔茗自觉丢脸,她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抬起袖子想要擦掉自己的眼泪,谢琢却忽然倾身凑了过来,他的唇印在她的眼角,吻净了上面的泪水。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崔茗好不容易忍下去一些的委屈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她带着颤抖的哭音推开谢琢,“你干什么!” “这么凶呢?”谢琢似笑非笑的打趣她。 崔茗抽了抽鼻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这么凶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怎么现在反悔了,不想让我当你们飘香楼的老板娘了?” 崔茗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等说完之后又开始后悔。 果然,心不静,就容易失态。 她转过头避开谢琢的视线,干巴巴的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本官就自以为是一回,就当阿茗口是心非。”谢琢含笑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崔茗像一只炸毛的猫,转头再次瞪了他一眼,“谁口是心非?我才没有口是心非!” “阿茗没有口是心非,阿茗只是想当飘香楼的老板娘而已,我在此同意了,阿茗可不许反悔。” 谢琢轻轻的说道,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她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意,“你知道我的打算?” 若是不知道怎么会说出帮她当上皇后,等她达成心愿这种话。 “阿茗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谢家虽已经洗刷冤屈,可当年仇人还有许多依旧享尽荣华富贵,阿茗恨,又怎知我不恨?” 他顿了顿才轻飘飘的继续说道:“七皇子虽有雄心但到底缺乏势力背景,如今同他合作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计策。” “等七皇子登基之后我们就可以好好的同当年那些人算算账,七皇子虽然敏感多疑,但碍于礼法仁义,至少在前面几年他是不会动一个陪他夺得天下的臣子或者皇后的。” “至于后面,咱们可以找一个借口假死离开,到时候世上再无谢琢和崔茗,我们可以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漫漫余生,阿茗觉得如何?” 不得不说,十多年的青梅竹马,谢琢的确与她不谋而合。 她虽想拥有无上的权势但也厌倦于这名利争夺、厮杀算计。 撑着她一路往前的,不过是为母亲报仇雪恨的毅力。 等成为皇后之尊,慢慢解决掉那些人,她会自请离开,既为七皇子心爱之人空出了正妻之位,也不至于走向兔死狐悲的下场。 勉强也算两全。 “可这或许需要许多年,你还愿意等吗?”崔茗认真的看着谢琢问。 虽说当今圣上病入膏肓怕是撑不了多久,但万一他要是多撑个一两年,离死皇子登基怕是就要再晚一两年。 即便是登基之后,她们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彻底扳倒当年出手之人。 一切事了怕是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又怎么能自私的让谢琢一直为她等下去。 似乎看中了崔茗心中所想,谢琢颇为愉悦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我谢琢此生心中唯有崔茗一人,其他旁人皆难入我眼。” “其实无论阿茗愿不愿意,我大约都会一直在你身后等着你的。” 他的眼底是满溢出来的缱绻情意,真真切切不带丝毫杂质。 崔茗紧绷许久的心忽然就这么松了一根弦。 原来这么多年,一直守着那一片净土的不只有她自己,还有谢琢。 还好有谢琢。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纠缠不休 她伸手环住了谢琢的脖子,仰起头郑重其事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那我们尽量快一点,不要让咱们谢公子等太久,我也想早点试试当飘香楼的老板娘是什么样的。” 说完她的脸颊飞速染上了一抹红晕,瑰丽灿烂若云霞,谢琢揽着她腰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 崔茗感受到脸颊和耳畔的热意,她大约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一定是有些见不得人的。 她懊恼的垂头将自己埋进谢琢怀里,颇有几分不敢直视他。 谢琢愉悦地笑出了声,一字一顿的说道:“阿茗说的对,我们得快点,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听着他胸腔的震动,崔茗轻轻的嗯了一声。 有些东西在生根发芽深埋心底,却又不自觉流露于外。 当崔茗不知道第几次走神的时候,香云一脸奇怪的瞅着崔茗叫道:“小姐!小姐!” “怎么了?”崔茗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看着香云问道。 “小姐,奴婢都叫了您好几声了,您从飘香楼出来之后就一直走神,每次叫您您都不应。”香云撅嘴,带着几份控诉。 崔茗轻咳了两声,脸不红心不跳找了一个借口,“我在想一些正事,怎么了?你要同我说什么?” “奴婢就是想问一问问小姐要不要为殿下买点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崔茗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香云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磕磕巴巴的出声问道:“小姐,您不会是忘了殿下的生辰了吧?” 崔茗一拍脑袋,“你怎么不早点说!” “奴婢以为小姐心中有定数所以就一直没问。” 她也没想到小姐她竟然忘记了。 “咱们现在就去买。” 崔茗一锤定音,吩咐车夫向京城最大的商铺驶去。 崔茗撑着脑袋颇有几分头疼的思考着这七皇子的生辰她要送什么礼物? “香云你来说说要送殿下什么礼物好?”崔茗将整整三层楼高的商铺里里外外的转了一圈,也没有想好要选什么礼物,只得将香云扯到一个角落低声询问。 香云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 “小姐,你事先就没有想过吗?” 崔茗心虚的避开了她的目光,她早就将七皇子的生辰忘到九霄云外了,哪能还提前思考一下要给他送什么礼物。 要不是今天她突然提醒,说不定她得等到七皇子生辰当日才知道。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当然有想过,只是我一个人选哪有两个人选来的更好。” “你说要送什么礼物才好呢?”崔茗摸着下巴,眼底迷茫。 香云咽了咽口水,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这种生辰礼物都是有着特殊含义的,怎么能由奴婢来选,你是殿下的妻子,当然是要您亲自选来才足够诚心诚意呀。” “怕什么,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除此之外,还能有谁知道?” “奴婢觉得……” 香云还想开口再劝,旁边忽然冒出来一个店小二对着崔茗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小的拜见七皇子妃,内屋有客人邀请您进屋一叙。” 见到有旁人凑了过来,香云立马紧闭上了嘴,生怕别人多去一个字。 崔茗皱了皱眉,“不知是何人?” 这里虽是商铺,但也有内屋,那是专门留来贵妇姑娘逛完商铺歇脚用的。 “客人说七皇子妃去了就知道了。”店小二低头回答。 “……” 崔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是何人装得神神叨叨的,见个人还需要如此卖关子。 不过碍于她平时在外的装模作样,这种情况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何况这里能进内屋的人非富即贵,想必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崔茗点头应和,随着那个店小二去到了内屋。 她随意的扫了一下屋外的那名丫鬟,她的脚步微顿一下,而后风轻云淡的吩咐香云守在门外。 “不知道郡主所谓何事?” 崔茗看着里面一身红衣的女子随意的问出了声。 长乐郡主却面色冷凝的看着崔茗,崔茗无辜的摸了摸鼻尖。 她是哪里又惹到这位大小姐了? 无缘无故请她进来不说,还无缘无故的给她摆脸色。 崔茗回忆了一下,自从上次丞相千金的百花宴之后,她就未曾再见到过长乐郡主了。 按理来说这段时间她出门交际也没同她结什么仇啊。 “郡主这是怎么了?” 崔茗分外悠闲的走进去,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的是优雅从容、半分不畏惧她的落落大方。 长乐郡主虽然受宠,可她好歹也是七皇子正妃,就算真闹起来,皇帝大约也是两边和稀泥。 更何况如今皇帝被气的躺在床上,说不定马上都要驾鹤西去,哪还有那个闲心管长乐郡主的委屈。 长乐郡主冷冷的盯着崔茗,忽然嗤笑出声,“崔茗,你是不是很得意?” 崔茗端着茶杯的手滞了一下,她莫名地抬眸瞅了长乐郡主一眼,“恕我愚昧,不懂郡主的意思。” “不懂本郡主的意思?崔茗,你炫耀起东西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套一套的!” 崔茗皱了皱眉。 长乐却继续嘲讽出声,“你是不是很骄傲,即便你以嫁做人妇成为七哥的妻子,谢哥哥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谢哥哥所有的爱,而我等了他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等他回来他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长乐郡主说完又忽然泄了几分气势,她凭什么要在崔茗面前如此卑微陈述? “我警告你,你如今是我七哥的妻子,不要再对着谢哥哥纠缠不休了,你应当也不想世人指着我七哥的脊梁骨,骂她有一个水性杨花的妻子吧?” “你不要名声,但七哥哥和谢哥哥都还需要。” 崔茗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郡主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开始胡言乱语了,依我看郡主还是早些请一位御医好好的看一看,免得有一天病入膏肓来不及医。” “崔茗,你说什么!”长乐郡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抖了抖溢出来一滩深褐色的茶水。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扳指 长乐郡主一下子握住那只拍疼了的手,她脸上刚露出几分痛苦的面色,抬头见崔茗朝她看来立马放下了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她现在也不去抓她那只手了。 她是堂堂长乐郡主,怎么能在崔茗面前失了风度? 崔茗漫不经心的撇了撇嘴,“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郡主既然不想外面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有些话就永远不要开口的好。” “本郡主当然不会随意出去胡说,本郡主只是提醒你不要总往谢哥哥面前凑!”长乐郡主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郡主哪只眼睛看到我往你谢哥哥面前凑了?”崔茗冷淡的看了长乐郡主一眼,起身打算离开。 她实在没有什么话好和长乐郡主多说了。 “本郡主亲眼看到你和谢哥哥前后从飘香楼出来,你竟然还敢同本郡主狡辩。” 崔茗眯了眯眼,轻轻的将茶杯往桌上一磕,“你跟踪我?” 明明没有丝毫情绪,却莫名的让长乐郡主缩了缩脖子。 这种感觉方一生起她又觉得荒谬。崔茗是什么人,即便她是侯府嫡女也比不上她堂堂郡主之尊。 别以为有点气势就能唬住她。 长乐郡主扬了扬脖子,“谁说本郡主跟踪你的,本郡主不过是恰好同你顺路罢了,别自作多情了。” “希望郡主以后不要再同我顺路了,不然我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万一伤到了郡主就失了和气了。” 崔茗毫无波澜的丢下一句这句话,便起身出了门。 “你!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同本郡主叫板,你给本郡主站住!” 崔茗毫不停留地推门离去,独留下长乐郡主的低声啐骂和怒气冲冲的跺脚声。 看见崔茗出来,香云小心的撇了一眼她的神色。 “没什么事,我们继续出去挑礼物吧。”崔茗按了按太阳穴,对着香云平静的说道。 “好,小姐觉得玉如意如何?” “嗯?”崔茗偏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玉如意,有祝福之意,保佑殿下和小姐以后万事如意,和和美美。” 崔茗抿了抿唇,“不怎么样,还有没有其他想法?” “那要不给殿下绣个荷包?”香云迟疑了一下问道。 “你来绣?” “这自然是需要小姐您亲手来绣的。” 香云从她懒散的态度里些微察觉到她对七殿下的这次生辰礼物根本不怎么上心,她悠悠的叹口气。 小姐就算和七殿下没有感情,那她们现在也的的确确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哪能一直这样疏远下去。 想到七皇子府那两个上蹿下跳的姬妾,香云不由得头疼了一下。 她忧心忡忡的想着,就小姐这副毫不上心的模样,怎么斗得过那两个小狐狸精。 作为小姐的身边人,一定得好好同她出谋划策一番。 “要不小姐您选一个礼物,再为殿下绣一个荷包,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崔茗漫不经心的回答,然后去礼物的陈列架上随意的挑了一个扳指,她拿起那枚用上好的古田玉所制的扳指看了片刻,将它收进了盒子中。 “不选了,就这个吧。” 香云在一旁看着崔茗的动作,张着张嘴,更为忧心的问道:“小姐,就它了吗?” 小姐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怎么上心,方才还有些心情挑礼物,自从见了长乐郡主之后,连挑礼物的耐心都没有。 “小姐,是不是郡主为难您了?” 崔茗无奈的敲了敲香云的头,“你这小脑袋瓜够你想这么多问题吗?长乐再任性又能如何为难我。” “而且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制,价格不菲,送殿下这么一个扳指合情合理,也合乎身份” 崔茗一口气将香云的疑惑都解释了出来。 她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看来是她误会小姐。 十一月初五,七皇子生辰。 迎来送往了不少前来祝贺的人,崔茗好不容易闲下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为七皇子准备的那份礼物。 “殿下,这是臣妾的小小心意,还望殿下笑纳。”崔茗故作姿态的上前将自己的礼盒递给七皇子。 七皇子闻言愣了愣,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只上好木材所制的盒子上。 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应。 以前他不受宠的时候,自然也就没人记得他的生辰,后来他得到父皇的几分青眼相看,每年生辰之时也慢慢收到了一些礼物。 可他知道那些礼物都是有所求,有所交易,计较起来也算不上多么诚心诚意。 他探究的看了崔茗一眼,“怎么忽然想起给我送礼物呢?” “今日是殿下的生辰,生辰自然是要收礼物的呀,殿下不会是因为今日收了许多,所以不在意我这小小心意了吧?” 崔茗看着七皇子似笑非笑的问道,带着几分特有的戏谑。 见她这副模样,七皇子的脸上露出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他伸手接过她的礼物,“怎么会,在我心中,茗儿的礼物同他们的礼物是不一样。” 他说完又莫名的有几分怅惘,“茗儿以前都未曾赠我生日礼物,没想到今年我竟然有幸能收到茗儿的礼物。” “殿下,这莫不是在怪臣妾从前未送殿下礼物?” “怎么会?”七皇子笑着摇了摇头,今年收到也不迟。 “殿下不怪罪就好,臣妾还以为殿下嫌弃臣妾的礼物来的晚。” “茗儿的礼物什么时候都不晚。”七皇子捏着手里的礼物,颇有几分郑重其事的说道。 崔茗没有多想,她劳累的一天实在是想快点休息,随口敷衍道:“那臣妾就不打扰殿下了,等会殿下自己看里面的东西,臣妾告退。” “你好好休息。” 眨眼间,崔茗便退了出去,七皇子摩擦着手里的巴掌大小的木匣子,唇角微微上扬。 他盯着那个匣子看着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上好的和田玉所制的扳指。 那一瞬间七皇子想到了他曾经也有的一枚的扳指,那枚扳指是他的母亲临死之前留给他的。 可惜两年前,因为一点意外,那枚他戴了十多年的扳指就这么碎了,后来他找遍能工巧匠也没法再复原,只能将其好好的收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贵妃 崔茗听着她这句姐姐竟然难得恍惚了一下,不过才进宫数月,以前眼高于顶、无拘无束的古淑兰竟然也变成这副守礼的模样了。 她记得之前听香云提起过,李修齐似乎不怎么喜欢古淑兰。 古淑兰进宫之后,他只按照规矩去了几次,赏赐了一些挑不出毛病的礼物,论起上心程度,甚至比不上文慧的半分。 李修齐在朝堂之上受制于丞相,自然对于文慧的宠爱就会多几分。 无论真假。 但也就越发衬托地一同进宫的古淑兰备受冷落。 不知怎的,崔茗拒绝的话在口中转了转又慢慢的咽了下去。 她停下脚步,转身含笑看着古淑兰,“有兰妹妹作陪,本宫倒是添了几分兴致。” 崔茗随手去摘旁边一朵鲜艳盛放的牡丹。 古淑兰的话突然在她耳畔响起,“如今还不是牡丹盛放的时节,这御花园的牡丹却已经开得这般好了。” “皇宫不比别处,陛下若是想,四季之花同时盛放也不是不可能。”崔茗似笑非笑的掐断那朵牡丹捏在手指尖把玩。 珍贵的牡丹就这样随手被她折断,古淑兰在那份平静中看到了母仪天下的威仪。 权力侵染之下,崔茗却越发显得灼灼其华。 “陛下唯爱一样花,却又偏偏栽满了姹紫嫣红,皇后姐姐说这又是为什么呢?”古淑兰伸手轻抚过花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惆怅。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听爹爹的话,选一个爱着她护着她的,而不是飞蛾扑火般的扑向一个从不将她看见眼底的人。 那个人有三宫六院、四季之花,还有放在心中的花,她连半分位置都挤不到。 只能清醒又痛苦的看着自己,悬浮其中,回不了头又向不了前。 崔茗随手将那朵牡丹插进古淑兰的发髻,“陛下是天下之君,天下艳丽之色都是陛下的,这本就无可厚非。” “只不过陛下有时候流连于其间,一时间忘记了雨露均沾罢了,等过几日本宫定要好好同陛下说道说道。”崔茗顿了顿,风轻云淡的补充了一句。 古淑兰或许是后悔了。 陷入情爱中的女子果然盲目,不顾一切选择的路,到后来才发现那是一条不归路,可惜早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古淑兰摸了摸头发上的那朵牡丹,眼底到未见分毫惶恐。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人心哪是可以控制的,不过是我没有福气罢了。” “说起来臣妾其实很好奇,姐姐就真的半分不在意吗?”古淑兰探究着看着崔茗,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嫉妒的情绪。 崔茗听闻她的话却面不改色地回了她一句。“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本宫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守护陛下的天下,至于其他,重要也不那么重要。” “是吗?臣妾真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皇后姐姐一般豁达。” 崔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抿唇笑了笑。 “参见陛下!”远远跟在她们身后的那群丫鬟太监忽然齐声高呼。 李修齐匆匆而至,他冷着脸一把握住了崔茗的手,顺带轻飘飘地瞥了古淑兰一眼,他的视线在她头上那朵艳丽的牡丹停留了片刻转头对着崔茗温柔的说道:“我听说你同兰妃闹了点矛盾?” “也不知道是谁竟然嚼舌根嚼到陛下面前去了,陛下同臣妾说说,臣妾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不可。” 李修齐想到文惠的话,目光闪了闪。 “所以没有?” “臣妾怎么敢不尊敬皇后娘娘。”古淑兰低头行礼恭敬的说道。 “兰妃明白就好。” 他说完就转头看着崔茗笑着说道:“茗儿,今夜我去华容宫,可好?” 古淑兰不着痕迹的将他对着崔茗的那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看尽眼底,她忽然之间只想仓皇离去。 “那臣妾就不打扰陛下和姐姐了,臣妾告退。” 古淑兰转头离开。 在无人处,她摘下头上的那朵牡丹,嘲讽的笑了笑。 她本来就不是陛下心中的那朵牡丹。 崔茗愣愣的看着古淑兰离去,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看着李修齐笑着点头应是。 “娘娘,陛下真的封那个狐狸精为贵妃了!”香云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过才回宫几日,竟然真的凭借救陛下一恩当上了高高在上的贵妃。 崔茗打了一个哈欠,只觉得皇后也不是人当的,她每日处理政务和后宫事宜都能将她累得够呛。 “我知道了。”崔茗眯着眼睛随口说道。 “娘娘!陛下今晚就要在那个狐狸精那里歇息,你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 就她家娘娘这样毫不在意下去,陛下迟早要被那狐狸精勾去。 到时候哪还记得她家娘娘。 崔茗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哪还有什么闲心想什么贵妃不贵妃。 从前她便知道,李修齐心悦于他这位刚封的贵妃。 如今登基之后给她贵妃之位,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要不威胁到她的皇后之位,随便她当妃还是贵妃,都不重要。 崔茗头疼的看着斗志昂扬的香云,“我想先睡会,再不休息你家娘娘就要积劳成疾呢。” “娘娘,您胡说些什么,娘娘会长命百岁的,那娘娘您先睡,奴婢出去给您守门。” 崔茗点了点头,翻身上了床。 如今虽然处置掉了一些仇人,可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她还需得谨慎行事,等他们露出马脚。 “你难过吗?” 崔茗迷迷糊糊听着青玉的话,随口回答,“难过什么?” 说起来青玉都已经消失好久了,要不是青玉佩还一直被她带在身边,她恍惚记得青玉说过她是玉佩之灵,无法离开玉佩的,她都快以为青玉已经离开了。 “李修齐封她为贵妃。”脑海里响起青玉轻柔的声音。 崔茗嗤笑出声,她翻了个身抱住被子蹭了蹭,“如今皇宫六院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多一个贵妃又算什么?” “但是她不一样,”青玉沉默了良久才开口。 “不一样就不一样呗。” “你不要总逮着我困的时候冒出来,先让我睡会儿吧。”崔茗嘀嘀咕咕的说完就闭眼沉沉睡去。 青玉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竟然不在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可怜人 春去秋来,又是三年。 当年对谢家和她阿娘出手的那群势力已经被她与谢琢一一料理,如今的谢琢也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 “听闻陛下将那颗百年难遇的夜明珠送去了灵犀宫,贵妃姐姐果然独得圣宠,实乃我等望尘莫及。” 说话的人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是今年新选秀才入宫的。 崔茗抬眸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母仪天下三年,权力浸染之下,崔茗不怒而威。 那姑娘似乎被她那一眼给震慑住了,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可眼底流露出的却是满满的不服气。 陛下这位皇后在外贤名甚好,雍容大方、端庄从容,身居皇后之位三年从未做出任何错事。 她还未进宫时就常听家中父亲夸耀南越国有这样一位贤后是南越国的福气。 可现在她入宫了却不这么觉得,虽然皇后娘娘是挺贤惠大方,但也未免过于冷淡平静。 陛下登基三年,后宫环肥燕瘦,不知凡凡,同她一宫的那位姐姐便是陛下还未登基时就收入府中的老人。 她前些日子就曾听她说过,后宫争斗永远都不要拿到皇后面前去搬弄。 因为皇后对于这些嫔妃争宠,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她懒得管但是也不太喜欢下面这些人闹得太大,惹她心烦。 她其实也不太明白这位皇后娘娘是当真不介意陛下宠爱谁,还是一切都掩盖在她那张平静的面容之下。 “妹妹若是喜欢,本宫将它送予妹妹好了。”贵妃娘娘开口温温柔柔的说道。 她就是那位侥幸之下救了陛下被陛下封为贵妃放在身边宠了三年的女子。 她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屑,“臣妾哪有那个胆子敢要陛下赐给贵妃姐姐的东西,臣妾只是觉得这上好的夜明珠应该配皇后娘娘的雍容大方才是。” 不过是一个离异的妇人,能得陛下宠幸已经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她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她还不需要在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贵妃面前折腰。 更何况外界盛传这位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可据她进宫以来这些日子可闻,陛下登基三年以来,无论荣宠谁却从不会越过皇后半分去。 是不是真的宠冠六宫尤不可知呢,不过一颗夜明珠,真当她看得上。 崔茗的嘴角抽了抽,这位姑娘当真是虎得很,才进宫多久就已经学会了借刀杀人。 不过这种东西别人斗起来她要是兴致好还可以看看热闹,但扯到她头上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崔茗不轻不重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既然是陛下给贵妃妹妹的礼物,哪有转赠她人的道理,贵妃妹妹还是好生收着吧。” “皇后姐姐说的是。”贵妃柔柔弱弱的看了崔茗一眼,眼波流转之间无端惹人生怜。 崔茗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李修齐冒着朝臣反对册封贵妃,宠爱了这么多年的人,这副模样她便是女子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呵护,更何况男子。 她也是她进宫之后,才知道原来她过去对小时候的七皇子有过一些恩情,从小缺爱的七皇子自此之后对其念念不忘。 在其和离之后,更是将其藏在自己的别院,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寻了一个借口封其为贵妃了,此后三年荣宠不减。 “正好本宫的私库中有一枚上好的夜明珠,香云,你去拿上来赐给这位妹妹。” “皇后娘娘,臣妾并非那个意思,既然是娘娘的爱物臣妾就不夺人所好了。”那嫔妃收起姿态故作乖巧。 崔茗有些不耐烦的按了按额角,“也算不得什么心爱之物,只是恰好有这么一颗夜明珠罢了,妹妹既然喜欢就给妹妹。” “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她不容置疑的开口,那嫔妃迅速点头应是,半分不见方才的嚣张模样。 “今日的请安便到这,诸位妹妹请回吧,本宫有些乏了。” “如今正逢冬日严寒,接下来的一个月各位妹妹就不必冒风雪前来请安了。” 崔茗只想赶紧找个理由将这群莺莺燕燕弄回自己的宫中去。 谁耐烦干坐在这,听她们阴阳怪气的打嘴仗。 “谢皇后娘娘!”一众嫔妃起身离去。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古淑兰还是坐在原位分毫不动,崔茗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看着她问道:“兰妃妹妹还有事?” 后宫之中,除了她这个皇后以及那位贵妃,也只剩下古淑兰的位分最大,后面入宫的那些女子所封位分十分契合她们的家世,最高也不过方才那位口无遮拦的大理寺少卿之女。 当年的文惠随着文丞相的落马自然早已经被夺得封号,贬入冷宫。 如今两年过去,后宫旧人换新人,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若不是当年同她一起封妃的古淑兰还在这,她怕是都已经忘记这个人了。 古淑兰的父亲忠于皇帝,李修齐不会在明面上亏待于她,该有的规矩与赏赐一样不少。 只是,古淑兰还是肉眼可见沉静淡漠了下去,三年时光竟生生将一个鲜活热烈的少女变为了一个暮气沉沉的木偶。 后宫大约是一个地狱,只有外面的人看着花团锦簇,争先恐后的往里面扑,而里面的人,大约没有几个愿意心甘情愿的待在这。 至少,她不想。 古淑兰似乎也不想,至于那位贵妃怎么想的,她就不知道了。 “臣妾便是回宫也没什么事可做,便想着留在这同皇后姐姐说说话,皇后姐姐不会嫌弃吧?” 她在这后宫之中,地位的确不低,皇上封的那位贵妃轻易不出灵犀宫,似乎也无意惹她们心烦,在她之上也就只剩下这位宽宏大量的皇后。 可是那有什么用? 她的兰风宫就如同一座冷宫,没有丝毫的生气。 崔茗沉静的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已经不能从她的身上看出丝毫从前张扬的模样了。 “随你吧。” 这一两年,古淑兰倒是同她在无形之中亲近了许多,她似乎也没有了争宠的斗志,就这么待在自己的兰风宫。 李修齐按规矩去的时候她就迎接,不去她也似乎不怨怼。 罢了罢了,都是可怜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演戏 崔茗虽说同她随意的说着话,也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 可惜这份岁月静好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李修齐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今日跑过来了。 崔茗寻思着,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按规矩他不应该来的呀。 李修齐面色阴沉,似乎正在极力压制着怒火,崔茗皱了皱眉,她忽然想起前两日出宫谢琢对她说的话。 “阿茗,如今一切事了,是不是该来当我飘香楼的老板娘了。”谢琢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笑意融融的问道。 “你说的没错,不过咱们还需要处理一下后续事务。” 总不能说走就走吧。 她们好歹一个是皇后,一个是丞相呢。 “有什么不可以。”谢琢颇为狂妄着说了一句。 崔茗平静许久的内心难得打了一下鼓,谢琢不至于如此张狂不可一世吧? “参见陛下。”崔茗和古淑兰几乎同时开口行礼。 “平身。” “谢陛下。” “兰妃怎么也在这儿?”李修齐看了古淑兰一眼,开口就是质问,语气分外不好。 古淑兰面色一黯,轻轻的说道:“臣妾今日正好无事陪皇后姐姐说说话。” “你先回宫吧,朕有话同皇后说。”李修齐随口敷衍的一句就拉着崔茗的手腕进了屋。 古淑兰转身看着被珠帘遮挡住的内屋,轻不可闻地苦笑了一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是她强求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朝中又有人惹您生气了?”崔茗任由他拉着,斟酌片刻开口问道。 他面色黑沉如水,似乎还未曾压下去那番怒火,听闻崔茗的话就这么停下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看得太久,崔茗莫名的有些心慌,但她依旧面不改色的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臣妾叫太医来给陛下把把脉。” “不用。”他冷冷的回答。 说完之后大约觉得自己语气过于冷硬又不由得轻柔下来解释道:“今日朝中那些老匹夫又开始围着朕的子嗣论事。” 崔茗垂下眸,不辨喜怒的柔声安慰,“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他们没什么事做自然就抓着陛下你这点小事,虽顽固古板但也无可厚非。” 这几年来,在谢琢和李修齐的共同合作之下,南越国上下已经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颇有几分盛世之象。 而李修齐登基三年膝下却无一子嗣,后宫一茬一茬的进新人,却迟迟没有哪个嫔妃肚子有动静,朝中那帮老古板自然着急。 既无内忧外患,自然就会盯着李修齐这个帝王的继承人说事。 “茗儿,张太医说你的身体好些了。”李修齐忽然低头凑近了崔茗,看着她轻轻的说道。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谁能想到南越国的陛下和皇后成亲三载,竟然还未成有过鱼水之欢。 崔茗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他,“陛下也知道那不过是张太医安慰陛下的说辞罢了,我自己的身体咳咳咳…我自己还是清楚的。” 崔茗一边说一边捏着手帕咳嗽,甚至直接将自称换回了我,她稍有些红润的脸颊随着她不断的咳嗽越发的苍白,颇有几分命不久矣之态。 “可朕只想与你有一位太子。”李修齐深深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臣妾这幅破败之躯怕是……” 崔茗似乎难过的吸了吸鼻子,“能陪陛下这几年臣妾已经知足了,若臣妾撑不下去了,就让贵妃妹妹陪着陛下吧,陛下喜欢她到时候也正好可封她为皇后。” “朕说过,你永远都是朕唯一的皇后。”方才的那点缠绵暧昧因为崔茗这番咳嗽消失殆尽。 崔茗故作柔弱看了他一眼,“臣妾只是希望,若臣妾有一天不得不离开,那时候有人能够一直陪在陛下身侧。” 李修齐讽刺的笑出了声,“崔茗,你装了三年多了,不对,认真算起来你从遇到我的那一刻就一直装着,到现在还没有装累吗?” 崔茗心神微微一滞,她故作不解的抬头看着他问道:“陛下这是在说什么?臣妾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哈哈哈听不懂,这真是朕活了这么多年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说什么体弱多病不能侍寝,不过都是你的借口吧?” “崔茗,其实你就是不愿意对吧?你从始至终爱的就是谢琢,而我不过是一个你想要获得权力地位的工具。” “但是你又凭什么觉得,招惹了我你或者你们还可以全身而退?” 李修齐的疯狂在这一刻渐渐显露,他终于不再装那等温柔如水的君子模样,而是将他所有的偏执占有浮于表面。 他用力的拽着崔茗的手,崔茗硬生生的甩了甩也没有甩开,她只得强迫自己冷静的说道:“陛下莫不是误会的什么?臣妾同丞相能有什么关系?”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要同我继续演戏下去吗?” “崔茗,你敢对天发誓,你们的关系真的纯粹吗?你可知道当初谢琢愿意同我合作,要的是什么?”李修齐大笑出声,面色却越发疯狂。 崔茗愣了愣,难得不知所措地露出了几分疑惑。 李修齐嗤嗤的笑了两声,“你不知道吧,那朕就勉为其难告诉你,谢琢说如果他助我登上皇位,以后你若想走我便不能留。” 崔茗猛的抬头看去,眼底都是难以掩饰的惊讶。 她的确不曾想到,谢琢会和李修齐合作竟然是因为这个。 怪不得谢琢答应同李修齐合作的那一天,李修齐回七皇子府后的表现十分奇怪。 原来竟然是她忽略了这些细节。 看到崔茗的表情,李修齐心沉了臣,这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可她心中没有他的半点位置。 “他还找朕要了圣旨,是放你和离的圣旨,可是朕怎么能允许朕的皇后同朕和离,那样朕不就成了天下的笑柄了吗?” “茗儿,我知道你想要皇后之位是想要干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但那又如何,一日为妻终身为妻,你便是死也只能做我们李家的鬼。” 第一百九十四章 禁足 “你放心,你同谢琢的那些过往朕就当你年少不懂事,往后你依旧可以做高高在上的皇后,只不过,谢琢必须死。” “他如此信任你,你不如亲手为他端去一杯美酒吧送他上路,过往之事,朕既往不咎,茗儿觉得朕这个提议可好?” 李修齐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完之后就紧盯着崔茗的面色,想要看她的反应。 崔茗趁他不备,忽然一个用力挣脱了他的手退开几步,她抬着下巴看着他冷冷的说道:“陛下可别忘了你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功臣吗?” “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从来不是什么异事。” “那臣妾没有什么好同陛下说的,臣妾累了,陛下请回吧。” 得到这个答案,崔茗自然知道劝说无果,分外冷淡的说道。 李修齐看着她,忽然轻轻的问出了声,“你就那么爱他吗?” 当对上崔茗平静的眼神,他却立马咬牙切齿的说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以后就别出这华容宫了,后宫适宜朕会交给合适的人代为掌管。” 他说完便仓皇离去,似乎很怕听到崔茗口中的答案。 李修齐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崔茗还未来得及思考李修齐那番话,并被李修齐吩咐的羽林军直接将整个华容宫给包围了起来。 “娘娘,这是怎么回事?陛下陛下他………”看着李修齐怒气冲冲的离开,香云连忙跑进来问道。 崔茗淡淡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说话。 香云着急的在崔茗身边转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娘娘您同陛下吵架了吗?” 她刚才在外边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似乎交谈并不愉快,但具体说了什么,她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崔茗摇了摇头,顺势做回了椅子上,“没有吵架,禁足就禁足,反正这大冷天的本宫也不想出去。” “可是不想出去和禁足那差别大了去了,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后宫中的人不知道多少人会看您的笑话。” 说不定还会以为她家娘娘失宠了。 香云愤愤的想着,可转头见崔茗分外无所谓的态度,又只能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三年以来,娘娘同陛下举案齐眉、夫妻情深,即便后宫那么多的妃嫔,也不曾改变这一点。 以前她家娘娘和陛下也有吵过架,虽然大多时候似乎都是陛下自己生闷气,但最后还不是和好如初了。 想必这一次应当也同从前一样吧。 崔茗面无表情地盯着桌案上的点心,一时之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她又猛地站了起来,大幅度的动作吓得旁边的香云一跳。 “小姐?” 崔茗眉目之间难得浮现出一丝焦躁。 她实在不曾想到李修齐竟然突然跑过来说这一番话。 这几年以来,谢琢手段果决在朝中积威甚重,甚至大有超越李修齐之势。 李修齐忌惮谢琢,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只是不曾想,他竟然会这么快动手,毕竟,朝中还有不少旧势力未曾完全瓦解。 崔茗迅速到书房里去,她摆出笔墨纸砚,刷刷的写下几个字就拿着那张叠好的纸条到一处窗外,随着口中几声鸟啼,不过一会,一只灰色的鸽子便飞了进来落在窗台之上。 崔茗小心翼翼地将那条纸条放到这只灰鸽的脚下,她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它的头,低声呢喃,“快去吧。” 灰鸽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展翅飞去,转瞬便消失在高空之中。 这只鸽子是谢琢养来送给她的,这三年以来,她们若是不便亲自见面,便用飞鸽传信。 想到李修齐方才走时的神情,崔茗内心只祈求送的信能快点到达谢琢手中。 香云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她看着崔茗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娘娘?” 这几年她一直往外送信,香云是知道的。但是她并不知道收信的人是谁,崔茗也从来未让她看见过信中的内容。 甚至更多的时候,她并不会当着香云的面收信送信,不是不信任,而是觉得没必要。 她同谢琢的事,最好不要有太多的人知道。 崔茗抬头看着她轻轻的说道:“香云。你想走吗?” “走?去哪里?小姐您不要奴婢了吗?”香云抖着声音问,不过转瞬间眼底就布满了泪水。 崔茗轻轻的笑了一下,“我不是不要你,而是这后宫之中咱们怕是留不长了,到时候有机会我便送你出宫,带着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以后在外面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度过余生吧。” 她之前就想着送香云离开,可香云一直不愿意走,非要陪在她身边,加上还有一些事,的确未曾了结,她也就没有强求。 谁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倒是连累了她。 “奴婢这一辈子都不嫁人,奴婢这一辈子都要陪着小姐。”香云坚定的说道。 崔茗摇了摇头,“你若不愿意嫁人,拿着我给的银两也足够你丰衣足食度过此生。” “小姐为什么非要送奴婢走?是今日陛下说了什么吗?陛下他是不是忘恩负义,不要小姐您了?” 她说着说着就气愤的口不择言起来。 “香云,陛下是当今天子,小心祸从口出。”崔茗无奈的打断了她。 香云似乎慢慢平静了一些,低着头小声的说道:“奴婢,奴婢也只在这儿问问小姐你,这华容宫如今也只剩下小姐和奴婢了,外面围着的人自然听不到奴婢说了什么。” “小姐有什么事你都告诉奴婢好不好?虽然奴婢不聪明,但奴婢说不定也可以帮帮小姐你呀。” 崔茗看着她叹了口气,“我刚才送的信是给谢琢的,这三年以来,同我书信往来的也是谢琢,” 香云抬起头瞠目结舌的看着崔茗,呆愣愣的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 她记得小姐以前同她说,那是她在外的一位朋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朋友竟然是谢丞相。 难不成陛下方才大发雷霆是因为发现了她家小姐和谢丞相的关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抗旨 “陛下是不是误会了,小姐你应该当时就同陛下解释清楚你同谢丞相是朋友啊。”香云早已被方才接二连三的阵仗吓得有几分迷惑,她盯着崔茗想也没想的脱口而出。 崔茗好笑的看着她,“香云,我从来没想过要一直当这个皇后,如今也算国泰民安,伤害阿娘的仇人也一一落网,我不久之前就想要离开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让你离开的原因。” “小姐,您说什么?” 香云不可置信的问道,她颤抖着身体,所以,她家小姐难不成真的同谢丞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叫着完了。 “你放心,李修齐现在想要将我困在华容宫内暂时还未曾动手,我会趁着这个时间找机会送你出宫。” “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罢,天下之大,终有容身之所。” 香云摇一摇头,她看着崔茗坚定的说道:“小姐,奴婢不走,无论什么结果,奴婢都陪着你。” 崔茗皱了皱眉,还想开口再劝,香云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的擦干泪水,“小姐,天下虽大,可奴婢从小便当忠勇侯府是奴婢的家,只有有小姐的地方才家。” 虽然去年忠勇侯辞官归家,侯府已经无人,但有小姐的地方便是家。 她说完便站在一旁替她煮起了茶。 崔茗动了动唇,终究不再开口。 夕阳西下,大街之上依旧人潮涌动。 “让一让,让一让!”一大队羽林军拿着武器整齐划一的从街上跑过去,顺带掀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大街之上,来往的百姓仓皇让道,有的甚至直接摔在了地上,可那队人马并未因此有半分停留。 “这位兄台,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在下也不知,不过这么大的动静,难不成是要抓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当太阳最后一缕光辉照耀在大地之上,谢琢收到了崔茗传出来的信。 白纸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谢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进宫。” 谢琢的目光在那行字上顿了一下,而后迅速的起身打算往外走去。 然而他还未出丞相府门口了,外面兵器摩擦,羽林军将整个丞相府严严实实地围成一圈。 羽林军统领看着沿着风雪走来的谢琢,敛下一切情绪,平淡的开口说道:“谢大人,陛下有请。” “陛下有何事竟然劳烦大人带了这么多的人前来,实在是让臣惶恐。”谢琢长生玉立于风雪之中,自成风华。 他淡淡的开口问道,仿佛并不惧着外面不加掩饰的威压。 风起站在谢琢身后,伸手不着痕迹的握住了别在腰间的剑。 “微臣卑陋,不知陛下何意,谢大人去了便知道了。” “陛下还说,他同皇后娘娘在宫中候着谢大人,望谢大人不要让他们久等。” 谢琢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隔着风雪将这个其貌不扬的羽林军统领打量了一下,然后收回目光,理了理衣袖。 他清泉般的声音开口说道:“陛下有命,臣怎敢不恭?” “大人,您……”他身后的风起担忧的开口。 谢琢面色平淡地冲他摇了摇头,风起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跟随着谢琢一同往外走去。 然而到了那位羽林军统领跟前之时,他忽然握着一把大刀挡住了风起的路。 他粗糙的嗓音再次响起,“陛下有命,谢大人一人前往。” “属下一直追随谢大人出入宫廷!”风起咬牙切齿的说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皇命不可违,还望谢大人见谅。” 谢琢的脚步顿了顿,他头也不回的出声,“风起,回去吧,你就好好守着丞相。” “公子……”风起不死心的开口。 “回去!” “属下遵命。” 谢琢随着羽林军进了皇宫,他敏锐的感知到,今日的皇宫戒备格外森严。 他唇角溢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李修齐当真是沉不住气,竟然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御书房,一进门便看到站在台阶之上的李修齐,他正在低头看着桌案上的一幅画,眼底情绪翻涌。 即便知道他推门进来也,不曾有分毫遮掩。 谢琢目力极好,他微微一撇,难得愣了愣,那幅画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崔茗。 “臣参见陛下。”谢琢不咸不淡的开口。 李修齐依旧盯着桌上的那幅画,分毫未曾出声让他平身。 谢琢自然而然的站了起来,看似温润,实则狂妄到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李修齐忽然就怒了。 他猛的挥袖拂落了桌案上的一堆奏章。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奏章散落一地,有几本甚至飞到了谢琢的脚下。 空旷的御书房内响起了李修齐怒不可遏的声音,“谢琢,朕可没让你起来!” “臣以为陛下忘记了,所以自作主张。” “你还知道你这是自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没有点君臣之礼?!”李修齐一掌劈在了桌案上,桌案应声碎了一角。 谢琢却分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唬住,他眼都不带眨半分地回道:“臣自以为向来还是守礼的。” “你的守礼就是同朕的皇后搅和在一起吗?” 谢琢沉默了一瞬,慢条斯理的开口,“臣同皇后娘娘清清白白,可容不得陛下如此污蔑。” “清白?哈哈哈你和崔茗那个贱人不愧是一对奸夫淫妇。” 借口都不愿意找。 谢琢的眼底闪过一阵寒光,他毫无波澜的看着上首的李修齐。 明明他的眼中了无情绪,明明他才是这个天下万人之上的皇帝,可这一刻,李修齐竟然觉得谢琢那副万事在握的模样比他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李修齐被他心中无端冒出来的念头激了一下,他大发雷霆的冲着外面吼道:“文立,进来!” 随后一身总管太监服的文公公就端着一个托盘踏进大殿,托盘上正中放了一杯酒。 文公公就这样端着那杯酒到了谢琢的身侧,几乎不必说,在场三人知道那杯酒是什么酒? 李修齐深深的盯着从容不迫的谢琢,缓缓的说道:“朕念在你这几年来,为南越国所做的事也算是有几分利国利民,便赐你全尸,谢丞相觉得如何?” “臣不觉得如何。” “大胆,你胆敢抗旨?!”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火 谢琢目力极好,他微微一撇,难得愣了愣,那幅画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崔茗。 “臣参见陛下。”谢琢不咸不淡的开口。 李修齐依旧盯着桌上的那幅画,分毫未曾出声让他平身。 谢琢自然而然的站了起来,看似温润,实则狂妄到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李修齐忽然就怒了。 他猛的挥袖拂落了桌案上的一堆奏章。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奏章散落一地,有几本甚至飞到了谢琢的脚下。 空旷的御书房内响起了李修齐怒不可遏的声音,“谢琢,朕可没让你起来!” “臣以为陛下忘记了,所以自作主张。” “你还知道你这是自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没有点君臣之礼?!”李修齐一掌劈在了桌案上,桌案应声碎了一角。 谢琢却分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唬住,他眼都不带眨半分地回道:“臣自以为向来还是守礼的。” “你的守礼就是同朕的皇后搅和在一起吗?” 谢琢沉默了一瞬,慢条斯理的开口,“臣同皇后娘娘清清白白,可容不得陛下如此污蔑。” “清白?哈哈哈你和崔茗那个贱人不愧是一对奸夫淫妇。” “陛下此言差矣,臣自问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亦无愧于君主,陛下有何理由赐予臣这样一杯酒?”谢琢徐徐说道。仿佛天下之事都不能引起他的半分波澜。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他在。他登基整整三年。南越国臣民。上上下下。只知大名鼎鼎的谢丞相。而不知他这个君王。 还有崔茗。为了他,这几年都不曾让他触碰半分…… 凭什么? 他谢琢哪里配得到这些?这些天下的仰慕尊崇。都该是他这个天子的。 李修齐忽然大笑出声。“丞相大人,饱读诗书,难道未曾听过一句话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君要臣死。臣难道还要胆敢反抗? “听是听过,只是陛下是想做流芳万世的明君,还是想做遗臭万年的昏君?臣以为这不应该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你!” 看着谢琢。李修齐又慢慢收起了怒气。神色难辨的说道。“丞相难不成忘记了明儿还在华容宫吗?” “陛下是不是也忘记了臣辅佐陛下最初的要求?” “你!!” 御书房内剑弩拔张。的氛围居高不下。文公公早已被他们的一来一往,吓得冷汗直流。 “七哥呢?本群主要见七哥,你这宵小,竟然也敢阻拦?”长乐郡主张扬跋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参见长乐郡主陛下有令,今夜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御书房,还请郡主回府。” “本郡主有事找七哥你给本郡主滚开?” “臣奉命行事还望郡主,莫要为难。” “若是本郡主偏要为难呢?” “恕臣得罪了。” 不出片刻,外面就响起了打斗的声音。成了郡主,习武,功夫也不错。和那守卫军打的不分上下。 御书房内的李修齐。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让长乐滚回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请郡主回去。”文公公小心翼翼的将那杯毒酒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然后退了出去。 然而不过眨眼间。长乐郡主就已经冲了进来。他看着李修齐目光沉沉的质问。“七哥你要做什么?” “长乐,这就是你同朕说话的态度?” “七哥,谢哥哥无错,你如此行径非明君所为!”长乐郡主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桌案上那杯毒酒,掷地有声的说道。 李修齐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长乐,认清楚你的身份,朕是天子还是你是天子?你也配来置喙朕的决定。” 说完他又似嘲似讽的笑了一声,“明君?朕是不是明君还不需要你们来评判!” “长乐并非此意,只是谢哥哥这三年以来所行所为皆有目共睹,长乐只是不一样七哥以后后悔。” 长乐郡主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认真的劝道。 “好一个有目共睹,有目共睹到你们眼底已经没有朕这个天子了!”李修齐胸腔起伏不定,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温和。 华容宫。 崔茗计算着时间,谢琢这时怎么也该收到她的信了,可她心中不安却比之方才更甚几分。 崔茗无意识的敲着桌面,冷静的想着对策。 她的目光在屋角的燃烧的烛火上停留了许久,突然起身走了过去。 “小姐?”香云不明所以的跟在她身后低声问道。 “等会,火烧起来了,咱们便乘机出去。” “小姐,您说什么?!”香云大骇。 她平静的瞥了她一眼,另外一只手已经端起来烛台,“我现在需要出去找皇上。”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按兵不动,一旦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头之地了。 但直觉告诉她,谢琢一定进宫了。 她现在不能无知无觉的继续呆在这里,她必须出去。 用她做威胁也是李修齐做得出来的事,她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现在被困在华容宫,太过于被动,只得寻求他法打破僵局。 香云不安的看着崔茗若无其事的点燃了一旁的帷幔,动了动唇还是闭上了嘴。 小姐一向比她懂分寸,知进退。既然决定这般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不出一会,火苗蹭的一下冒高,崔茗一把拉着还处于愣神之中的香云退后几步,小心的避开了火势。 崔茗从一旁拿起帕子沾水后递给香云,而后自己也将打湿帕子捂住口鼻,语气含糊的对着香云说道:“你去外殿等我,我一会便出来,记得小心点,别出动静,还有,把你衣服头发弄乱一点。” 如今火势还不大,要是让外面守着的人发现不对,一定会立马进来灭火,那样她做的这些都白费了。 香云赶忙点了头,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崔茗又拿着烛台随手在其他几处地方点燃,等到这内殿火势渐大,才扯掉发髻上的珠花簪子一股脑的往地上扔,再顺手扯乱华贵非常的衣裙。 第一百九十七章 离开 桑宁如同看到了一场好戏,她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位漂亮玉公子和那位妇人一来一往。 她盯着公子艳丽如妖姬的容颜,不觉眯了眯眼,这张脸可真是十分漂亮,不像她,寡淡无味。 公子同妇人交流完就抬步往外走来,随着她的容貌越发清晰,桑宁忍不住捏了捏手指,真像一只狐狸精。 说到狐狸精,狐狸一族可谓是风流成性,就石炎说要同她结亲的那位便宜未婚夫,申山狐族束玉少神的父亲郁连山主就是一等一的风流,红粉知己遍布六界,上到仙族仙姬,下到妖界妖女,可谓是一个也不漏。 光是郁连山主的风流韵事都可以写上厚厚的几大本,堪比天地纪年。 但令人惊奇的是,郁连山主如此风流滥情,却唯有束玉少神一个孩子,实在是不太符合传闻。 他走到门口,看到门边站着的桑宁一怔。 “是你?”公子看着她笃定的说出两个字。 悦耳的声音传入桑宁耳畔,普通的人间红袍被他穿得仿佛世所罕见,漆黑的眼眸中蕴着淡淡的笑意,眼尾微微向上翘起,犹如雀鸟的尾羽。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般好看的人吗?桑宁忍不住在心间默默念叨了一句。 她仿佛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面跳动的感觉,桑宁不禁蹙眉,把手轻轻的放在胸口,真是奇怪,她都没有心,怎么会知道心跳是什么感觉。 一定是被那人的皮象给迷住了! “咦?玉公子难不成认识这位小公子?既是玉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十娘的朋友,小公子看中咱们楼里的哪位姑娘,我可与公子少要点银两。”妇人又甩着帕子黏了上来。 桑宁跳了一步,躲开妇人的手,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是我,我与公子可并不相识。” 别来随便攀亲戚,虽然你的确长了一张人神共愤的漂亮脸庞,但这可是没用的。 话本里都说了,无事献应勤,非奸即盗! 随意同你套近乎的男人一定有问题。 公子忽得低头轻笑了一声,“是在下莽撞了,不过,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说着扯过他的手要拉她出去,桑宁一时被激起了逆反之心,梗着脖子犟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放开!” 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对着她动手动脚,要不是看他长得有几分不错,她早就一拳挥到他脸上去了! “你和我能一样吗?”公子低头看着她,语气沉沉。 她正要动唇再说什么,他又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他已经转头笑着同那位妇人道:“让十娘看笑话了,她是我父亲好友之子,他父亲一向管她管的严,要是被知道,非得打折她的腿。” “我哪有什么父亲……”对上他漆黑的眼眸,桑宁不禁心中发怵,到嘴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没想到她竟然被一个人间男子给威胁住了。 公子看了她一眼,转头同妇人说道:“十娘,那本公子便先带她回去了,至于,海棠,就劳烦姑姑了。” “是是是,玉公子慢走。”妇人立马点头哈腰的说道,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哎……哎?”桑宁还想出声,就被他给提溜了出来。 大街上的人一下子见着两位俊美无涛的公子,比之刚刚还要兴奋一些。 桑宁被那位自来熟的公子拉出了怡红楼,她漫不经心的听着街头传来的小声议论。 “那位红衣公子是谁,竟然比刚刚的那位白衣公子更为俊美一些,今日我这是什么运气,竟然一下子遇到了两位神仙般的公子。” 一位女子捧着帕子盯着一前一后的两人作花痴状。 另外一女子噘嘴不赞成同道:“我倒是觉得还是白衣公子更清丽雅致一些,那红衣公子未免过于妖娆漂亮了。” 人真是奇怪,就她这幅寡淡无味的面容还觉得她好看,这位姑娘眼神实在有些不好。 还是前面说话的女子更有眼光一些,虽然这位公子可能脑袋有点问题,胡乱认人,但是论容貌,还是比她漂亮多了。 “虽然白衣公子清雅,但看年龄着实不大,还是红衣公子容甚殊色,英俊贵气一些。”刚刚的女子反驳道。 旁边抱着手臂的女子看她们两个花痴完,忍不住一言难尽的对她们打击道:“好什么好,脸蛋再漂亮,还是凡夫俗子,和那些个臭男人一样,满脑子都是些腌攒事。” 说完她又靠近先前的两个女子低声加了一句“你们是没看到,他们俩刚刚可是从怡红楼出来的……” 怡红楼是朝歌最大的青楼,纸醉金迷,胭脂红粉之地,男人的销魂窟。 桑宁甩开被他抓着的手,怒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胡言,妄称认识本境、本公子!” 想着她现在可是同他一样是男子模样,有神力加持,凡人是看不出她的真实性别的,可不能露出馅了。 红衣公子转过头来,看着她半晌,才轻挑的说:“我见小公子俊俏,甚为心喜。” 说完之后也不理她惊讶的神情,摇着扇子扬长而去。 桑宁站在原地,直到他一身红衣淹没在人群中,才转头向相反的地方走去,石炎离开云境八荒去了九重天,要好两日才回来,她可是好不容易趁此机会跑出来一趟,可不能被莫名其妙的人给搅合了。 她一路东看看,西看看,将整个大街逛了一大圈,才慢悠悠的继续晃荡,却见不少人都往一处地方赶过去,便也跟着跑去看热闹。 随着人群她到了一间茶楼,她听着她前面进门的人十分欣喜的说道:“这次可算是让本公子赶上趟了,这郭先生说书可谓是一绝啊!不听不快!” 说书?那不就是把话本里的故事讲出来的意思吗? 没想到人间的男子也同她一样,喜欢话本故事。 桑宁理了理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昂首挺胸的随之进了茶楼。 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掌柜的从里面笑呵呵的迎了出来,看到她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颤抖着声音,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小公子,神仙,请进……神仙光临寒舍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无可替代 谢琢脚步顿了顿,他回头淡淡的看了李修齐一眼,“无论今日陛下允不允许,臣都会离开。” “朕的皇后和朕的丞相搅合在一起,你们还想如此光明正大的离开,是想让朕当这天下人的笑话吗?” 李修齐狠戾的问出了声。 崔茗忽然开口,“今夜华容宫走水,火势蔓延,臣妾困于华容宫内未曾走出。” 她平静的说完却换来李修齐恶狠狠的一眼,“崔茗,你果真早有准备,火也是你放的?” 他也不假惺惺的叫她茗儿了。 “陛下说笑了,今夜的确是一场意外。”崔茗不闪不避任由他盯着。 谢琢轻轻的捏了捏崔茗的手,亦开口说道:“臣今夜遇到了刺杀,受了重伤,救治不成而亡。” “我与阿茗今生不会再踏入京城。” 后面赶来的一大堆羽林军将她们团团围住。可随着她们往前走,他们也在不断的退后,似乎没有李修齐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而李修齐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都未开口。 这时长乐郡主忽然跑了过来,她吸了吸鼻子,看着谢琢颤颤巍巍的出声,“谢哥哥……你真的要走?” 谢琢停下了脚步,崔茗也随着他的停顿转头看向一旁的长乐郡主,面上不见丝毫波澜。 “多谢郡主这些年的厚爱,臣无以为报,以后郡主便忘了臣罢。” “谢哥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你是南越国的丞相,你走了谁来当丞相呢?” “世间有才之士不知凡凡,没有了臣也会有其他人,郡主不必担忧。”谢琢淡淡的出声带着一丝不容拒绝。 长乐郡主有些怨恨的看了崔茗一眼,“崔茗,难道你要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谢哥哥为了你。不要这无限光明的前途吗?” 崔茗张了张嘴,她还未出声,谢琢就先她一步开口说道:“郡主严重了,臣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有什么光明远大的前途,臣此生所求也仅剩一人,今日能得偿所愿,此生不悔。” “谢哥哥,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胸怀抱负志在天下……” 长乐郡主似乎有几分气急败坏,却又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那边的李修齐却突然开口插了进来。“长乐,谢丞相既然不愿意要这丞相之位。朕自然也有人可抵。” “天下之间,没有什么是独一无二非其不可的。” 李修齐说着无端的看了崔茗一眼。 崔茗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即便她不愿意当这个皇后,他也不会有多在乎。 不过这也正合她心意。 本来她还以为,想要同谢琢平安离开,怕是得费一些功夫。 谢琢挑了挑眉凑近崔茗用仅她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在我心中,阿茗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崔茗有些羞恼的瞪了他一眼,轻声斥责,“花言巧语。” 这种情形下竟然还有心情同她调情,不得不说,谢琢心态果然强大,不愧是人人称颂的谢丞相。 “既然要离开就赶紧滚!明日之后,朕不想再听到你们的名字。” 李修齐不动声色的将她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忽然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拂袖离去。 崔茗眨了眨眼同谢琢对视一眼,相携离去。 有了李修齐的话,那群羽林军也只好收起武器,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离开。 羽林军是李修齐的人,只要他吩咐下去,他们也不会泄露半分。 没过一会儿,崔茗就随着谢琢回到了丞相府。她看着风起准备好的包裹与马车,整个人愣了愣,转头问道:“你早有准备?” 谢琢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阿茗既然都已经答应做我飘香楼的老板娘了,那我自然准备着随时离开。” “还飘香楼的老板娘,咱们这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李修齐今日愿意放了她们,不代表来日不会再生杀心。 更何况,她离开皇宫不是以和离的缘由,而是以身死的缘由。 她自小在京城长大,京城中高门世家的人对她几乎无人不识,无人不知,她若继续留在这里,迟早被人认出来。 到时候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就更容易惹得李修齐心生不满了。 谢琢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说道:“无事,反正我这飘香楼也不止这一家,你若当老板娘咱们在哪都可以当。” “而且这京城你都已经呆了这么多年了,还没待够吗?” 崔茗摸了摸下巴,“这话倒是说的没错,于我而言,京城上下的确无甚可玩。” “那不就得了,随我离开百利而无一害。” “我就勉强认可你这观点。” “这还差不多。”谢琢伸手轻轻的敲了敲她的额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 香云最终也没有离开,谢琢带上了风起。她们四人连夜离开了京城。 第二日,华容宫走水,一代贤后菱华皇后不幸身亡,年仅二十二岁,而南越国一代名相谢琢也在同一日夜晚遇刺而亡。 皇帝大肆操办她们的葬礼,而后越发的冷厉狠辣。 那时候的谢琢和崔茗已经闲闲逛逛、游山玩水的去到了一处边境小城。 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她们打算在这里定居,也打算在这里大婚。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崔茗看着风起跟在谢琢身后扛着的大包小包,有几分好笑的问道。 “当然是大婚需要用的东西。”谢琢无奈的捏了捏崔茗的手心,她这个新娘子也太不上心了,整日只知道胡天海地的玩闹。 不过,他却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她,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一切都还未曾发生的时候,她那份肆意张扬的性子又渐渐的回来了。 崔茗撇了撇嘴,“大婚需要这么多东西吗?咱们随便办办不就得了。” “怎么不需要,你我的大婚,我不想简办,若非不合时宜,我还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天下人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你说的也对,但我的妻子怎么也不能委屈。”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回归 崔茗笑了笑,决定一切皆由他,反正她懒得处理这些事务。 然而,她转头看去,周围的一切却恍若梦境一般在寸寸崩塌,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渐渐虚无,甚至就连她眼前的谢琢也在慢慢的变得透明。 崔茗惊恐的瞪大了眼,她张着张嘴,几乎不加思索的伸手去扣谢琢的手。 可她伸出去的手却抓了一空,仿若流沙在她指间流逝。 “谢琢……” 随之而来的是脑中响起的尖锐之声。 崔茗忍着头疼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才听清那竟然是青玉的声音。 崔茗不受控制的跪到了地上,头疼欲裂的捂住脑袋,她忍受着疼痛缓慢的出声问道:“青玉……青玉这是怎么回事?” 可青玉仿佛陷入了自己的疯魔之中。 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崔茗的唇间溢出了一声呻吟,她再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望去,周围已经陷入了一片茫茫的虚空。 没有了谢琢,没有了风起和香云,没有了朴实热闹的大街,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崔茗明亮的眸子中染上了凄厉不甘,不受控制的落下了两行清泪。 她撕心裂肺的叫道:“谢琢!谢琢!风起,香云,你们在哪啊?” 她叫了许久,直到声音都已经沙哑,还是未曾等来任何应和之声,而青玉还不停的在她耳边嘶吼。 似乎比之她还要绝望痛苦。 崔茗摇了摇头,这一定是一场噩梦。 眼前的一切一定是一场噩梦。 她是在做梦,等她醒来就好了,等她醒来他们都会好好的。 她这样不断的提醒自己,甚至直接伸手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剧烈的疼痛传来,残酷的告诉她眼前似乎不是噩梦。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四周,跌跌撞撞的想要找到出口,可这无边的虚空却仿佛如何也走不完。 又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崔茗精疲力竭的跌倒在地,她就这么趴在地上,任由大滴大滴的清泪顺着白瓷般的脸颊滑落。 “我想给你看看,我曾经的结局。”青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似方才那般疯魔。 “我以为历史不会改变的,我以为不是我们的选择出了错,是命运的阴差阳错出了错,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错的竟然也是我们自己!”青玉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伴随着疯狂的大笑。 她都渐渐忘记了,青玉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狂的。 似乎是从她一次又一次的说不一样的时候? 到底什么不一样? 崔茗捂着脑袋,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之中闪过?她却怎么也抓不到苗头。 崔茗还在痛苦的思考着想要找到那一丝一闪而过的灵光,脑袋里却突然多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也不是不属于她。 是同她的结局不一样的记忆。 记忆里的那个人也是叫崔茗,她们曾经整整十九年生活的痕迹、处事的性格都一模一样。 可到了十九岁以后,准确的来说,是从她那次中暑昏迷之后,一切都变得不那么一样了。 记忆里的人也是同七皇子合作嫁给了七皇之为妻,最后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不一样的是,记忆里的人爱上了七皇子,七皇子却钟爱贵妃,一直将崔茗当做一个利用的工具。 而那里面的谢琢自从她嫁给七皇子以后,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寻她,而是默默的站在背后看着她。 也因为她嫁给了七皇子,那里面的谢琢开始转头支持七皇子,最终成了人人称颂的丞相。 故事的结局,看似同她一样,细节却大不一样。 记忆里的谢琢和崔茗的确年纪轻轻便死去,但并不是像她们一样假死而亡,而是一前一后真正逝去。 皇帝李修齐忌惮丞相位高权重威胁到他这个天子,利用谢琢对崔茗的喜欢,然后又利用崔茗对他的喜欢,让崔茗给谢琢送去了一杯美酒。 实为毒酒。 崔茗并不知李修齐的心思,但谢琢知道。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喝下了那杯心爱之人为他准备好的毒酒。 直到谢琢中毒身亡,鲜血染红了崔茗的眼眸,她才知道,李修齐细心嘱托她送来的那杯美酒是毒酒。 李修齐利用谢琢对崔茗的爱,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这个卧榻之旁的雄狮。 崔茗知道真相之后,无法接受自己亲手害死了一直心向于她、守护于她的谢琢。 崔茗愧疚难当,想要自杀以死谢罪。 可李修齐却及时出现阻止了崔茗,将她带回宫中,囚于深宫之中,不得离开半步。 后面的崔茗日日被自己的愧疚心魔所折磨,最终终于找到机会,引来李修齐,点燃华容宫,她与李修齐随同大火一起灰飞烟灭,同归于尽。 那时,距离谢琢毒发身亡,也不过仅仅半年。 这年七月,阳煦帝与菱华皇后一同驾鹤西去。 天子驾崩,无人掌权,天下大乱,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她咬着牙问道:“青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记忆,不,这是我实实在在的经历。” “哈哈哈哈哈同样的人生,我却过成了不一样的结果,是我错了……”她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呜呜嘤嘤的哭泣声一声一声的砸在崔茗的神经上,她绷着的那根弦忽然一断,眼前一黑便没了任何知觉。 桑宁猛的睁开眼,熟悉的清雪气息传来,这里是申山九脉,束玉的房间。 “你醒了。” 桑宁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便看见端着一盘点心走来的束玉。 白衣如雪,清耀无尘。 束玉的脸同谢琢的脸没有半分相似,但她却十分确信,那里面她所遇到的谢琢就是束玉。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也就恰恰比你早那么一两刻。”束玉随手将端着的那盘点心放到床头的桌案上,他轻轻的抬一抬下巴,“饿吗?吃点儿吧。” 他一说,崔茗的确觉得腹中空空。 她虽然当惯了神仙,却从不会用神力或仙力来灭绝自己对食物的欲望。 她捏起一枚软软的糕点放在口中慢慢的咀嚼。 “凝绯呢?她有没有出来?” 若她感知没错,凝绯应该就是长乐郡主。 第二百章 算账 束玉点了点头,“在你出来之后她也出来了,不过族长已经将她送回红狐山了,我带你回了霜月宫。” “嗯。” 桑宁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她可真是到了哪里都不忘爱慕于你。”不知想到了什么,桑宁忽然冒出来了一句。 “怎么,吃醋了?” 桑宁正咽下去的一口糕点,被他漫不经心的口气一噎。 她不由得咳嗽了起来,然后狠狠的瞪了他两眼,没有任何表情的说道:“我这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束玉敷衍的点了点头,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 桑宁磨了磨牙,决定绕开这个问题,于是开口问道:“眠雪佩呢?” 束玉看了她一眼伸出了手,掌心浓郁的神力中包裹了一枚洁白无瑕的玉佩碎片,正是眠雪佩。 “玉佩已经拿到,她还有几分意识,要同她说说话吗?” 这个她不言而喻,自然是指的玉佩之灵。 桑宁不由得想起记忆中的玉佩之灵,因为执念,怨气难消、灵魂不灭,附予眠雪佩中留存千年。 如今执念消散,自然也该入轮回,投胎转世了。 “见见吧。” 也算了却一桩尘缘。 虽然崔茗的过去不是她的过去,可她也实实在在以她的身份经历了那些曾经。 终究她们两个也算是分不清的。 桑宁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眼前突然多了一杯茶水,她看着握着茶杯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愣了愣,难得晃了一下神。 “怎么,不喝?”束玉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 “要喝,谁说不喝啊。” 桑宁一把拖过了他手中的茶杯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仰头喝水的桑宁没有注意到束玉微不可查的那一丝笑意,等她喝完束玉又恢复了正经。 玉佩所包裹的那一片白茫茫的光里面渐渐显露出一位女子的身影,她的模样身形正是崔茗。 桑宁看着她愈发透明的形态,也知道她执念消散,时间不多了。 桑宁看着她正想着怎样开口,没想到崔茗比她先一步开口说道:“小女子多谢二位解我多年执念。” 端庄贤淑的模样,倒是同往生之术中的那个崔茗慢慢相合。 “我们也只是想拿回玉佩罢了,崔姑娘利用眠雪佩之力杀了命不该绝的阳煦帝,从而引发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需得在冥界受五百年年惩罚,方可再转世为人。” “崔茗甘愿受罚,再次叩谢二位仙人相救之恩。” 她轻轻的说道,那双乌黑的瞳孔里面星辰暗淡,平静犹如一潭死水。 她仿佛并不知道,冥界之中五百年年的惩罚会让人痛不欲生,也或者是并不在意。 桑宁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她好歹也与她有过一段缘分。 既是如此帮帮也无妨。 桑宁抿了抿唇,看着她低声说道:“我可以送你一朵藤萝花,愿你度过冥界五百年的惩罚,再次为人之时,能同谢琢再续前缘。” 她提到谢琢之时,微微顿了一下,偷偷瞟了一眼束玉,但束玉一脸淡漠的站在一旁,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桑宁撇了撇嘴,决定等会儿再同束玉算账。 崔茗听到桑宁的话,突然抬了一下头,她那双暗淡的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光。 桑宁笑了笑,她知道她这个决定不会错,崔茗一定想要这个。 千年执念不灭,她便用来世弥补她们此生遗憾,也算了却因果。 随之她的掌心凝聚出一朵浅紫色的藤萝花,手心灵力一闪,那朵花便忽然之间飘到崔茗跟前没入她的额头消失不见。 “崔姑娘一路走好。” 那道已经浅得快看不见的人影再次俯身拜了拜,而后烟消云散。 想必她已经去到了冥界。 桑宁心里有一丝怅然,其实历史并未改变。 即便是在往生之术中,在她们离开不久,李修齐依旧驾崩,千年前的南越国依旧走向了千年前的那个结局。 之所以会改变轨迹,是因为她与束玉都是神灵。 但历史已定,结果不变。 “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藤萝花还可比肩月老的红线?”束玉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桑宁被他一问,那点感伤的情绪瞬间都没了,她白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虽然比不上月老的红线,但那里面有我的祝福。” 一个神灵的祝福。 对于凡人而言,还是十分有灵的。 不过崔茗同谢琢来世相逢能不能成为一对夫妻眷侣,还是得看她们自己的心。 她也只能做到让她们遇见相知。 桑宁想着忽然斜斜的撇了束玉一眼,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前站在束玉三步开外,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束玉,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说好让她一个人去往生之术,他竟然想要骗她独自前往,还好被她给发现了。 虽然现在她们都平安归来,但不代表这一笔账就这么算了。 束玉无辜的看了她一眼,“算什么账?” “你知道的,别给我在这里装不懂。” “我哪里知道。”束玉继续表演他的委屈无辜。 “你不知道……呵呵,束玉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装了!” 桑宁咬牙切齿。 自从桑宁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也渐渐不再收敛她的脾气,她看着束玉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就恨不得将他扯过来打一顿。 只可惜,她如今还是打不过。 “那我这可能是近墨者黑。” “……” “怎么,难道不是?” “若论演戏,谁比得上我们紫幽神女?” 束玉随性的靠在桌子上,盯着她缓慢的说道。 桑宁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忽然怒了,“你说的没错!我自然是比你强。” 她说完便噌噌噌的跑了出去,束玉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离开,眯了眯眼却没有阻拦。 跑出霜月宫,桑宁在外面转了一大圈,才慢慢冷静下来。 她刚才分明是想好好的同束玉对峙一番,结果就被他三言两语激得自己先跑了出来,搞得好像是她做错了一样。 桑宁随手抓起一团雪放在手里团了团,又将它用力的砸到地里,在雪地上砸出来一个小小的坑,但闷在心口的那口气却不但没有舒缓反而越发的郁闷。 第二百零一章 青梅竹马 她觉得她可能需要去找束玉打一架这口气才能出。 “桑宁你醒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桑宁抬头望去,正是清言那个家伙。 他此时正哼哧哼哧给落羽木浇灌灵力,清言变回了鸾凤鸟的原身,巨大的鸟身硬生生将已经长高许多的落羽木衬得娇小柔弱。 鸾凤鸟原身灵力更为充裕,更适合养树。 他一棵棵的给落羽木浇灌灵力,肥胖的鸟声笨拙的在落羽木之间小心的穿行,生怕一不小心又踩坏了几株。 桑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那股子没来由的怒气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她记得以前束玉给落羽木浇灌灵力,一身白衣几乎与雪地白雪融为一体,他如同分花拂柳般穿行于苍翠玉立的落羽木间,只一眼便让人离不开眼睛。 明明以前束玉做起来那么赏心悦目的事,到了清言手中,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美感。 那边的清言果然生气了,他一下子化作了人形,几步跑上前就想要伸手揪桑宁的耳朵。 然而他伸出的手在快要碰到桑宁耳朵之时,又忽然猛的收了回去。 就连看到她的那股兴奋劲也消散了许多,反而板起脸来故作深沉的看着她。 桑宁挑着挑眉,假装没有看到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也没有问清言为什么突然变了神色,而是缓步向那片落羽木走去。 从这头傻鸟的这幅表现来看,他怕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了。 以他从前对她那副看不惯的劲儿,现在对她心情复杂也是情有可原。 桑宁走到树下轻轻的伸手触碰那苍翠欲滴的树叶,上面流转的草木之灵如流星般滑落,滴到了她葱白的指尖。 她微微运转功法,那丰裕的草木之灵就游走于她的经脉,融入五脏六腑。 她仿佛感知到了雪的温度,带着磅礴无尽的力量又有润物细无声的柔情。 这里的落羽木长得很好。 “喂?”清言不高兴被如此忽略,不冷不热的喊她一声。 桑宁的唇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却依旧没有回应。 “你,你,谁允许你用这些草木之灵的?”清言仰起头似乎要彰显自己的气势,可桑宁一想到他方才的那幅鸟样,虽然面上在憋着笑意,可眼底盛着的笑意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清言将她的面色看尽眼底,活脱脱一只炸毛的鸟,他指着她问道:“你笑什么笑?!” “这片落羽木难道不是栽给我的吗?” 整个霜月宫,甚至整个申山九脉,除了她这个本体紫藤萝的精怪,没有人修行需要草木之灵。 清言被她问得一噎,然后又梗着脖子犟道:“呵,你可真是自作多情。” “多谢夸奖,我们藤萝一脉一向对自己自信。” “我与束玉没在的这段时间,你将它们养得很好。” 桑宁眉眼弯弯的看着清言,语气里依旧是从前的那般熟稔。 清言几乎同时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然后想到她的身份,又硬生生的将那个笑收了回去,故作冷脸的说道:“我是看在帝君的面子上才帮你照料它们,可不是为了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自作多情。 桑宁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回答,“为了束玉也勉强等同于为了我,谢谢你是应该的嘛,你不必客气。” “什么叫帝君也等同于你!”清言又开始咋咋呼呼。 说完又颇为嫌弃的上下打量她一眼,“还想占我家帝君的便宜,你可真是想得美。” 桑宁还想同他继续呛回去,没想到千沧突然出现对着桑宁说道:“桑宁,凝绯姑娘来了,她说有话想要同你与帝君说,你要去见见吗?” 凝绯?她不会是才醒来就跑过来了吧? 桑宁皱着眉有几分烦躁,旁边的清言却忽然幸灾乐祸的笑道:“又一个想占我们家帝君便宜的人来了,我们家帝君怎么就这么受欢迎呢!” 千沧无奈地敲了敲清言的头,“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才没有胡说了,我是在提醒某人,再不抓紧点,等有了帝后,以后就别想占到我们家帝君的便宜了。” 桑宁头疼的看了一眼清言,决定不同他一般计较,而是对着千沧问道:“束玉去见她不就好了,我和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又不熟。 “这,但是帝君去了阳芜山,恐怕还要等一阵才能回来。”千沧迟疑的说道。 “束玉去了阳芜山?”怪不得方才她生气往外冲,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原来竟然是又瞒着她跑去阳芜山了。 她有几分不耐的磨了磨牙,忍着性子问道:“阳芜山又出事了吗?” “那倒没有,只是帝君习惯隔一段时间就去一趟,震慑邪神也是巩固封印。” “我记得以前束玉没有去的这么频繁吧?” 他上一次去也不过几年前,按照以前的规律,应该没有这么快才对。 “帝君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去看看比较放心。” 桑宁皱了皱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阳芜山封印邪神,自然邪气肆虐,轻者动摇心神,重则影响魂灵。 以她现在的修为,自然也不能贸然跑去阳芜山,只能待在霜月宫等束玉回来,再问问他具体的情况。 “那要见见凝绯姑娘吗?”千沧看着桑宁思索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问道。 桑宁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不见,她要是想来,等束玉回来了再说。” 千沧点头应下,想必是去告诉凝绯了。 旁边的清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冷嘲热讽,“凝绯姑娘同我家帝君青梅竹马,可不是你能比得上的,你要不赶紧抓紧点,说不定以后这霜月宫都看不到这落羽木的影子了。” “以前只觉得你话多,倒是没发现你还挺嘴贱的。”桑宁抱着手臂撇他一脸。 “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好心当做驴肝肺,眼盲心瞎,我看你就算是轮回十次八次都改不了你这德性!” 清言生气的在一旁转起了圈,对于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十分不满。 桑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轻声说道:“就算如此,你家帝君还不是只喜欢我,不喜欢你口中的凝绯姑娘。” “最重要的是,若论青梅竹马,我同你家帝君难道就不算了吗?” 第二百零二章 青梅竹马 眼看着清言的脸已经憋成了一副猪肝色,却只能颤抖的指着她说不出话。 桑宁勾了勾个头发,添油加醋的继续说道:“而且呀,我同你家帝君认识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还在哪个旮旯里。” “哦,我倒是忘了,真算起来,那时候你可能都还是一颗鸟蛋呢,失策,失策。” 清言却忽然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又憋屈的表情,他指着桑宁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而后朗声开口,“帝君,清言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虽然他挺想看桑宁笑话的,但一个帝君杵在那,他也没那个胆量留下来看。 不过,桑宁这次总算没有那么不可救药了,好歹能看出他家对她帝君情深似海。 不像从前,眼里心里全是别人,独留他家帝君走过漫漫长夜,却等不到想等的人。 清言飞速离开此地,脸上却不自觉的带上了灿烂的笑容。 他家帝君这次也算是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了。 桑宁听到清言的话,整个身体就僵在了原地,仿佛已经不受自己的意识所控制。 她知道束玉在她身后,但她却十分心虚,不敢转身去看。 半晌,毫无动静。 桑宁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她脸上带上了一抹恰到好处的讨好之意,飞快地瞟了束玉一眼,而后垂着脑袋嗡声嗡气的说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千沧前脚才走,他后脚就到。 束玉沉默,死寂般的氛围让桑宁有种想要钻进雪地里再不出来的想法。 都怪清言有事无事胡说八道,将她都给成功带偏了。 桑宁假装清了清嗓子,而后故作无事开口,“那个刚才千沧来说凝绯有话同你说,你要不要去见见?” “本君刚才怎么听见有人说本君同她是青梅竹马,只喜欢她一个人?” 束玉意味深长的问道,语气里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快。 他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头越垂越低的桑宁,脸上却浮现出愉悦的笑意。 桑宁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的说道,“你听错了。” “哦?” “对呀,你出现幻听了,我难不成还会骗你不成。” 桑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视线面不改色的说道。 “那要不要本君现在将清言叫回来,咱们好好的聊一聊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束玉忽然上前一步,俯身凑到她耳边轻轻的说道。 “……” “那本君现在就叫他过来。”束玉说着就正准备施法唤清言。 桑宁一挥手拍掉了他的灵术,破罐子破摔的说道:“是我说的,你想怎么样?” 束玉轻轻地啧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在背后毁坏本君清誉,难道还想就这样算了吗?” “……” 桑宁磨了磨牙齿,她不过就多说了两句,还是同她们霜月宫的鸟说的,怎么就上升到清誉上面去了? 束玉这明摆着就是故意找她茬儿。 “嗯?你说怎么办?”束玉深深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 “你是不是应该向本君赔礼呢?”束玉摸着下巴,一脸纠结的思索。 桑宁哼了一声,恼羞成怒的移开了目光,“我现在穷的很,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赔给你,就算是云境八荒,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所有家当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这霜月宫的一角。 “谁说你没有值钱的东西了?”束玉颇为一本正经的问道。 桑宁脑袋划过三条黑线,耐着性子继续接口说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要你看得上,我给得出,我就给你。” “说话算话?” “自然。” “那不如就把你自己赔给我。” 桑宁一整个人愣在当场,她难以置信的看了束玉一眼,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她仔细的盯着束玉上下瞅了一遍,可以十分确定束玉还是束玉,并不是什么其他人所扮作。 束玉不会是在阳芜山上沾染了什么东西,影响了脑子吧。 竟然可以冒出来这种话。 束玉说完见桑宁瞪大眼睛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忽然不高不低的咳了一声,似乎想要提醒她。 桑宁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试探的问道:“往生之术里,你是谁?” “谢琢。” “咱们第一次见面在哪?” “人间花灯节。” “怎么?这是在怀疑我是真是假?”束玉颇为无奈的按了按额角。 桑宁方才提起的心现在慢慢放了回去,她看着他忍不住轻斥了一声,“你没事干嘛说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你是说,本君说要你这种话?”束玉盯着她无辜的问道。 “……” 桑宁一口气卡在喉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怎么越说越虎狼之词? 桑宁一个愣神之间,就看到束玉越凑越近的面容,肤白如玉、眉目昳丽,瞬间让天地失色。 她仿佛陷入了一片虚空的天地,而天地之间只有束玉,那双凤眸里清澈得可以窥见她眼里的惊艳。 桑宁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她伸手按住了他还想继续靠近的身躯,结结巴巴的问道:“束玉,你,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束玉挑了挑眉,忽然起身站直,他的目光看向她身后那片苍翠欲滴的落羽木,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桑宁却硬是能看出万千丝绪。 她盯着他不自觉翘起的嘴角,突然肯定的说道:“束玉,你喜欢我。” 束玉扬了扬眉,低头凑近她耳边轻声呢喃,“你不是早知道吗?” “嗯?”桑宁无辜的眨了眨眼。 束玉轻哼了一声,颇有几分戏谑的说道:“你方才说,本君只喜欢你一人。” 桑宁嘴角的笑忽然裂开,她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束玉,我也只喜欢你一人。” 本来还风轻云淡的束玉,在听到她这句话,眼底却忽然涌上了情绪,他抿了抿唇,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桑宁只喜欢束玉!”她双手做喇叭状,朝着他大声说道。 第二百零三章 灵府 身后清翠的落羽木哗哗作响,她听到了雪落下的声音,飘飘扬扬,一瞬间,整个申山九脉大雪纷飞,却无一丝寒意。 束玉还怔怔地看着她,桑宁靠近他眉目飞扬的说道:“你听见了吗?你没听见的话我再说一遍。” 他却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将她桎梏在怀里,“桑宁,我听到了。” “嗯!”桑宁重重的应了一声。 有人从不言爱,却处处皆是爱。 就像她手上的雪馥镯,这霜月宫外苍茫成片的落羽木,还有许许多多她曾经不曾在意的点点滴滴。 桑宁靠在他的胸膛上抬起头来看着他的下巴,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这个反应还挺超乎我的想象的。” “你想象中我该是什么反应?”束玉垂眸看着她问道。 桑宁轻咳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当时还会回我一句自作多情呢。” “我们都自作多情不也算两情相悦?” “……” 桑宁无语望天,大片纯白的雪花落在他的乌黑的发间。 此生若得雪满头,也算人间共白头。 她的心间仿佛沾上了蜜,冒着丝丝缕缕的甜。 “你可真是能说会道!” “谢夫人夸奖。” “谁是你夫人,别乱叫。” “本来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夫人了。”束玉似乎还遗憾的叹了口气。 桑宁知道他说的是往生之术之中的崔茗和谢琢。 她们差一点就大婚了。 “你如果愿意,咱们也可以现在大婚。”桑宁突然支支吾吾的冒出来了一句。 束玉一愣。 有些话他等了太久,久到他以为再没有可能,现在乍然听到,却恍若在梦中。 束玉不期然的注意到她细腻白净的脖颈不过转瞬间便染上了一段绯色的粉,他不受控制的弯了弯唇角。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桑宁又不由得羞恼的咬了咬唇,她大概是第一个才定情就想要大婚的神仙。 对于人来说,这似乎很不矜持。 而对于神仙来说,这也不够自在。 毕竟寿与天齐的神,岁月太过漫长,大婚更多时候只会是束缚与桎梏。 她大约是才从往生之术出来没多久,不知不觉中受到凡间习俗的影响。 认为相爱定情就一定要大婚,却忘了神仙的习性。 更何况,他们九尾雪狐最是风流无比,定是红颜知己无数,哪能受得了大婚的约束。 桑宁越想越觉得凄凄惨惨。 她刚才怎么就一个冲动?直接就问出来了呢? 她干巴巴笑了两声,故作随意的说道:“我就随便说说而已你不要当真。” 束玉无奈的敲了敲她的额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闷声笑出了声。 桑宁被他笑得怔了一下,她抬了抬下巴一本正经的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原来我家夫人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给我?” 束玉答非所问。 桑宁嗤笑一声,“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我方才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那说明这个想法已经刻入你的骨子里了,不自觉的就问出了声。” “……” 她觉得她现在无论说什么,束玉都一定会扭曲成她迫不及待。 罢了罢了。 既然解释不清,那就懒得解释了。 束玉好笑的看着怀里的人一副她想开了的模样。 他清泉般的声音轻轻响起,“桑宁,我们的大婚自然要昭告天下,哪能随随便便说大婚就大婚呢。” “而且,岁月漫长,咱们多得是时间,大婚不急于一时,最重要的是先将你缺失的那一魄找回,不然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鳏夫。” “以你们狐族的风流,就算我死了,你还有前仆后继的红颜知己呢。” 束玉眨了眨眼,“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子酸味?” “没有,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桑宁板着脸说道。 “哪里是事实?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一堆红颜知己。” “远的不说,就你们申山九脉那只红狐狸就同你是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呢!” 束玉轻轻的笑出了声,“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我只承认你一人,也只喜欢过你一人。” 桑宁对上束玉深深的目光,突然无话可说。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束玉这张嘴正儿八经同你说起情话来,竟然是这般好听。 “在想什么?” “在想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还挺甜的。” 桑宁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口。 “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嘴甜?” 桑宁被他问的一呆。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又恨不得狠狠咬一口自己的舌尖。 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对,她那句话明明都没有别的意思,是束玉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竟然也随着他的话想歪了。 桑宁猛的摇了摇头将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摇出脑外,束玉却忽然凑近她,低声问道:“你没试过,自然说出来的话也缺乏证据,不若试试了再说?怎么样?”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激得桑宁微微颤抖了一下。 耳侧是滚烫的热意,桑宁就这么张着水润润的眸子望着他。 束玉呼吸微微一窒,他缓慢的挨过去,直到鼻尖挨着鼻尖。 “清言?清言怎么在那?”桑宁忽然看着远处躲躲闪闪的鸾凤鸟,惊讶地问出了声。 “他偷看我们?” 桑宁不满的控诉。 束玉忍住那丝躁动,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他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清言的方向,那头笨鸟猛地扑扇着翅膀飞走,如同背后有洪水猛兽。 清言吓得连滚带爬的离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帝君绝对要找他算账。 早知道就不躲在那里看好戏了。 他唉声叹气的飞远。 而这边因为桑宁她这一打岔,生生打断了方才的绮丽缠绵。 桑宁冲着束玉无辜的眨了眨眼,一副不关她的事的模样。 束玉深深的看她一眼,忽然一把揽住她的腰,不过瞬间,她们便站在了一片百花盛放、姹紫嫣红的天地。 这是雪原,不,准确的来说,这里应该是束玉的灵府。 神族得天道厚爱应运而生,无可匹敌的神力自然也就让他们拥有了一部分开天辟地之能。 随着神力的强大,她们甚至可以在自己的灵府捏造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天地。 第二百零四章 春光正好 束玉的灵府如此无边无际,由此也可窥见他神力之高强。 毕竟她从前自己所捏造的灵府是远远不及他这片天地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之前被束玉带进来的时候,丝毫未曾联想到这里是他的灵府。 不过,灵府关系到神族命脉,甚少有神会带旁人进入自己的灵府,除非道侣。 她没想到很久以前,在她自以为束玉还认不出她以前,他竟直接带她来到他的灵府。 她说她喜欢四季分明,他的灵府就从白茫茫的雪原变成了四季分明。 爱她所爱,想她所想,所以他的灵府会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她之前也当真是愚钝,能随意改换天地。万里雪原变为人间四季,又岂止是她想想就可以做到的。 “怎么?就是要感动哭了?” “才没有,我只是很开心,这里花开了,春光正好。” 她愉悦的在百花之中转了一圈,随后突然凑近束玉在他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正在她打算退开之时,束玉一把抱住了她的腰,他低哑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这里无人打扰。” 她们的身体贴合起,脸靠的很近。 她眼前仿佛陡然之间蔓延了白茫茫的雾,所有的感知集中于一点,温温凉凉的唇瓣慢慢覆在一起,她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脑袋里那根弦啪的一下断掉了…… 身后遍地奇花异草摇曳生姿,翩翩起舞,清风徐来,风动花落,千朵万朵、漫天飞扬,犹如彩雪初降,甚是清丽。 过了许久,束玉才轻笑着放开了她,桑宁浑身软绵绵的不受控制的就往地上栽了下去。 眼看着要和花丛来一个亲密的接触,她忍不住低声啐骂了一句。 束玉适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随后响起了他戏谑的声音,“怎么这么没用?” 桑宁哼哼的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她水润润的双眸染上了一丝眷恋和依赖,雾气蒙蒙的瞪了他一眼,横眉竖眼之下,不但毫无威慑之力,反而越发的眼波流转。 束玉抱着她的手忽然一紧,他挨近她耳磨厮鬓,低声说道:“怎么办,看见你我就忍不住了。” 他的头发缠绕在她的颈侧,无端升起了一阵阵的痒意。 桑宁伸手推开了他的脑袋,“你以前这么多年……唔……” 又是一番缠绵,束玉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的唇瓣,他盯着她红艳微肿的嘴唇愉悦的笑出了声。 桑宁已经没力气再同他讲道理,就这样懒洋洋的靠在他的怀里。 她漫不经心的伸手去摸开在身侧的花,想到她刚来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这是束玉的灵府,竟然直接摘了他的花。 当时她还因他怪异的反应疑惑了一下。 她想着不由得笑出了声,束玉看着她的动作,大概也猜到她想要什么,他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她乱动的手,“知道这里是我的灵府还乱动?” 桑宁歪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将魔爪伸向那朵开得正好的花。 将反骨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若喜欢也不是不可以摘,不过你若是摘了,咱们今天也不必出去了。”束玉在她耳边轻飘飘的说道。 桑宁伸出去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脑袋里七拐八拐的想到了些许少儿不宜的东西。 灵府最是敏感,甚至有的神仙双修会特意选在灵府里面,听闻那样的滋味更为销魂。 桑宁脸上腾地升起了两片红云,她迅速收回了一手轻咳了一声,含糊不清的说道:“那还是算了吧。” “我倒是觉得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正好也不是不可。”束玉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煞有介事的说道。 “今日不行……哪有这么快的。” “我不快的。” “……” “我没碰你的花了,你可不许赖上我。”桑宁戳了戳他的手臂,她垂着脑袋将心虚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你方才碰了。”束玉颇为委屈的说了一句。 “……” “不对,我还有事没找你算账呢!”桑宁忽然气势汹汹的转过头看着他。 束玉眨了眨眼,“算什么账?” “说了往生之术我去,你最后却瞒着我打算独自前去,要不是我在你手上动了点手脚,我差一点就被你给骗到了。” 束玉自知理亏,但依然懒散的问道:“这气怎么还不消呢?” “我的便宜都让你占了……” “……”说的好像他没有占她的便宜一样。 要说占便宜,她们这样不是应该算作半斤八两吗? “你难道就没占我的便宜?”桑宁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束玉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的确是占了,要不现在就给你占回来?” “你别想给我岔开话题,我在跟你说正事儿呢!之前的我就不说了,以后咱们要相伴很长很长的时光,你如果总是自以为是的为了我好,做什么事都不提前同我商量,那样我们迟早要完。” “胡说些什么?”束玉皱着眉头不赞同的看着她一眼。 “束玉,你难道不敢承认我说的是事实吗?道侣是最亲密的人,两个人相爱也是需要互相信任的。” 桑宁开始扳着手指给束玉讲大道理。 束玉失笑,他开口轻轻的说道:“桑宁,我信你,我只是害怕,害怕又有什么意外。” 他害怕历史重演,也害怕这无边无际,犹如永夜般的孤寂。 从前,他走遍天地六界也寻不到她的半分身影,整整七千多年漫长的岁月,如同行尸走肉。 桑宁本来还想趁机敲打敲打束玉,可看着他这副样子,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前低声说道:“束玉,以后不会了。” 献祭邪神是不得已而为之,若能活着,她怎么会轻易想去死? 而且现在的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心死如灰、一心求死的她了。 她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一直爱着她,也知道云境八荒那群小精怪一直在念着她。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记得她喜欢她,她自然要好好的活下去。 第二百零五章 图谋操控 见束玉没有说话,桑宁又自顾自的说道:“曾经是我一叶障目,加上邪神太难以对付,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今得上天机缘再来一世,我要是不活个天荒地老都对不起天道对我的厚爱。” 毕竟她读过那么多的古书典籍,却从来没有听说神族献祭灰飞烟灭之后还有重生的机会。 现在这个想都不敢想的幸运落到了她的头上,她若是还那么任性的对待自己的性命,那就对不起这个运气了。 “天下之事都不及你活着重要。”束玉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清冷的声音落入桑宁耳中却是无限的温柔。 桑宁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只是我,还有你,我们要一起活到天荒地老。” 神仙永生,自然孤寂长存,若有束玉相伴,她倒觉得以后的人生会有许多趣味。 “嗯!” “对了,你怎么突然又去了阳芜山?邪神的封印出了问题吗?”桑宁扬起脑袋看着他问道。 束玉动了动唇,正打算开口,桑宁又忽然补了一句,“你可不许随便找什么借口骗我,若没有问题你不会突然前往的。” 束玉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突然发现你还是得同我在一起比较好。” “嗯?” “同我在一起你都变聪明了,不是吗?” “束玉,你滚吧!” “阿宁,你凶我。”他无辜委屈的看了她一眼。 桑宁被他这句百转千回的阿宁叫得浑身冒起的鸡皮疙瘩。 “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说着就要作势起来打算离开。 束玉伸手按住了她,再次将她抱进怀里,他才开口说道:“邪神封印的确越发薄弱了,但里面的邪神似乎没有太大的动静,不过我还是不放心,所以以后可能会常去看看。” 封印薄弱应该就需要再加固封印。 可是她上次封印邪神是以自身献祭为代价,加固封印又谈何容易。 桑宁咬了咬唇,脸上浮现了一抹愁绪。 束玉敲了敲她的额头,“作何这般愁眉苦脸,邪神经你上次封印已经大不如从前,如今封印虽然薄弱却也还足以管上上千年。” 他顿了顿,“我之所以如此频繁的前往,是害怕有人解开封印故意放出邪神。” 桑宁猛的撑起头看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桑宁惊愕地看着他,自顾自的说出了声,“你是说六界之中有人图谋不轨想要利用邪神?” 束玉看着她笃定的点了点头。 “而且我怀疑七千多年前邪神出世,也是有人背后在操控。” 桑宁忽然想到扶桑曾经告诉过她的话,她不禁喃喃自语道:“我记得邪神出世是集结了天地神灵极其强大的怨念。” 说的是天地神灵,其实更重要的应该是神族的怨恨。 因为普通人、仙,便是有怨恨,也难以让邪神出世。 但是神族生来通透豁达,若非历天劫失败,是不会有怨念产生的。 她突然想起,在她与束玉出生之前,天地之间的神族血脉凋零,由最初可称一族的神,到最终只剩下她与束玉两人。 可神族就算是历劫不过,也不至于全都扎堆在那一块相继陨落。 她的心忽然冒出了一阵胆寒,难不成曾经神族血脉凋零也同这邪神的出世有关? 那背后之人,阴谋之深,用心之险恶,实在是令人思之生惧。 “邪神之所以叫邪神,最主要的是靠吸食神族的怨力为生。”束玉出声越发证实了她的说法。 神族怨念最深之时,应当就是渡不过天劫,身陨道消之时。 “你的意思是说,当年背后之人故意制造天劫让神族相继陨落诱发了邪神的出世?” “有这个想法。” “可是六界之中又有谁能布局如此之深?” 桑宁说完又继续说道:“如今六界之中能够打开我献祭所留下的封印之人,应该少之又少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如此大的阴谋付诸实践,背后之人至少是应该能够打开她封印的人吧。 她封印邪神的时候,虽然年纪不大,可却用尽了她所有神力,即便如今封印薄弱,也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打的。 六界之中,如今能够打开邪神封印的人满打满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束玉算一个,但他是神,并且也不会做这种事。 而后就是妖界的妖王,天界的天帝与元始天尊,冥界的冥王。 她同冥王没有什么交情,仅限于认识,她只知道他性情淡漠,几百年上千年都不出他的冥宫。 祝戎也根本不会去做这种事,更何况他如今为了桃夭妖力大跌,就算是想做恐怕短时间内也力不从心。 天帝性情温和、恪尽职守,也不像是那等为祸苍生之人。 至于原始天尊,他不知道怎么评价,但直觉告诉她似乎也不应该是他。 桑宁抿了抿唇,只觉得如今就像一团绕在一起的丝线,乱成一团糟,完全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她忍不住捅了捅束玉,“你有没有想法?” 束玉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证据只凭猜测,我也不好说。” 桑宁叹了口气,“那倒也是,咱们不能光凭猜测就给人定罪,而且有可能背后之人也不一定是能够打开我的封印之人,他也可能是这些人的身边人或者是能够利用得上他们的人。” “说不定如今想破坏邪神封印的人也不一定是当年那个策划邪神出世的人。” 有太多的可能。 实在不能如此武断的猜测。 束玉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暗中等着背后之人自投罗网。” “对了,你的心魔是因邪神而生,你如此频繁的去阳芜山,会不会对你有影响?”桑宁突然问道。 束玉愣了愣,模棱两可的说道:“应当没什么事。” “其实当年生灵涂炭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因此而自责。”桑宁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宽慰道。 束玉因为邪神而生出心魔,多半是当年邪神出世那场天地浩劫影响到了他。 “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一切都好,再也不会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了。”束玉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她的手指。 第二百零六章 珍而重之 “你正经点!” “我难道不正经吗?” “心魔可不是闹着玩的。”桑宁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胸膛。 心魔若继续蔓延下去,一不小心他可能就会成为又一个渡不过天劫的神。 束玉见着桑宁神情肃穆忽然说道:“你放心,如今一切还可控制,我会时时刻刻压制住它的,再说了,有阿宁在,我舍不得这人间。” 桑宁脸色还是没怎么变好,心魔若是压制就能控制的就不会有那么多陨落的神族了。 心魔不除,随时都可能出问题。 她还是得想办法找到一种可以完全除去心魔的东西。 “别愁眉苦脸的了,我倒不至于那么没用,压制不下一个区区心魔。”束玉捏了捏她的手心,含笑说道。 桑宁忽然一言不发的捧出来一大捧紫藤萝花,以灵力为线,手指纷飞的编织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堆紫藤萝花就成了一只手环。 她一把拉过束玉的手将这个手环戴在了他的手腕上才抬头说道:“我们紫藤萝一族天生具有净化之力,花上的净化之灵更甚,若是心魔再起,我又恰好未在你身边,你就用它压制。” 束玉挑了挑眉,他低垂眉眸,视线在手上那圈紫色的花上转了一下,眉眼笑意洇染。 他分外愉悦的说道:“夫人之心意,为夫定珍而重之。” “哼……” 桑宁与束玉在灵府之中自由自在的玩了几天,才依依不舍的从那里面出来。 她呼吸着清冷的雪山空气,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待在世外桃源,果真让人乐不思蜀。” “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束玉揽着她的腰看着她轻轻说道。 “也是。” “也不知道这剩下的一枚眠雪佩碎片到底是在哪里?咱们竟然看不清它的方向。” 先前她同束玉一同施法的时候就无法确定这最后一枚眠雪佩碎片的方位,如今再次施法依旧毫无所获。 按理来说,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除非有人刻意遮掩了那枚眠雪佩的位置。 但又是谁知道她们在寻找眠雪佩呢? 还刻意出手阻拦。 “咱们不如就先取云境八荒的那枚碎片,然后将我们手中的四枚碎片融合,就能够清楚的知道最后一枚在哪里了。”束玉捏着她的手心说道,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多么棘手的事。 桑宁点了点头,反正无论是谁,只要被她们知晓位置就一定能够手到擒来。 “帝君,桑宁,凝绯姑娘又来了。”千沧跑来对着她们说道。 说完之后就站在一旁等他们的回复。 桑宁眨了眨眼,没想到凝绯当真是执着,看来这次她是非要见到束玉不可。 见束玉没有说话,桑宁捅了捅他的手臂说道:“你的青梅竹马要见你呢。” 束玉深深的瞥了她一眼,桑宁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淡定的摸了摸鼻子。 她又没说错,就算他不承认,人家凝绯也的的确确算是他的青梅竹马嘛。 千沧听到桑宁的话,就赶忙小心的后退一步,生怕帝君一怒,殃及池鱼。 束玉淡淡的说道:“让她进来吧。” “是,老夫这就去同凝绯姑娘说。”千沧说完便一溜烟地消失不见了。 “青梅竹马?嗯?”束玉转过头来开始兴师问罪。 桑宁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的说道:“虽然你不承认,但这也是事实。” “什么事实?” “……” 还能有什么事实,她怀疑束玉就是存心故意的。 “阿宁总是不相信,本君也只能用事实证明了。” “?” 桑宁还满脑袋问号的时候,忽然看到他骤然凑近的脸庞,然后周围风声渐歇,她似乎被一阵清清泠泠的雪包裹在里面,忘了时间,忘了思考。 知道桑宁快要不能呼吸,束玉才笑着放开了她,“你看,就你这样,还总想着来惹我。” 桑宁张着嘴微微的喘气,似嗔非嗔的瞪了他一眼。 “我们藤萝一脉,自然是比不上你们风流恣意的狐族!” 这种事她哪里比得上他这样无师自通。 然而话一出口,眼看着束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唇,颇有打算再来一次的想法,桑宁就立马后悔了。 她赶忙伸手推开了他还想凑近的脸,郑重其事的补充,“我只是单纯的夸你。” 束玉挑了挑眉,“我觉得不够。” “嗯?” “毕竟你也没有全部尝试过,就随意夸赞,实在是……” 桑宁几乎立马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恼羞,成怒的说道:“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束玉愉悦的笑出了声,他余光看到不远处漫步而来的红色身影,终究没再继续逗她。 显然桑宁也看到了凝绯,她们距离不算近,但是对于修炼之人来说,她肯定是将她们方才的举动全看见了眼里。 桑宁颇有几分尴尬的收回了手,似乎还不是很适应如今她同束玉的关系,她又一下子跳出了他的怀抱,故作正经的站在他旁边。 束玉因为她的动作又笑了一声,而后伸手与她十指紧扣,“阿宁竟然也会害羞?” “别动手动脚的,你没看见人家要过来了吗!”桑宁轻斥了他一声,摆出一副分外端庄的神态。 “迟早会习惯的。” 束玉意味深长的说道。 桑宁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同她对话,不过转瞬,凝绯便到了她们身前几步之外。 她俯身优雅地向束玉行了一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与桑宁握在一起的手,然后抬起头来,风轻云淡的说道:“今日我来,其实只是想同帝君说几句话。” “嗯。”束玉淡淡的应了她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桑宁迟疑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那个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说完就打算挣脱束玉的手离开,束玉却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凝绯再次看了桑宁一眼,而后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我不过说几句话便走,桑宁姑娘不必离开。” 桑宁呼了一口气,乖乖的站在一旁当个背景板。 凝绯攥了一下拳头轻轻的开口说道:“虽然进入往生之术是一场意外,不过的确令我受益匪浅。” 第二百零七章 天命姻缘 “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对帝君心生爱慕之意了,久到我如今想起,竟然无法确定那一日到底是何时。” “爱慕帝君的这几千年,我一直期盼我有朝一日可以得偿所愿,能够进入帝君的眼底,就像帝君一直在我心里一样。” 桑宁偏头看了束玉一眼,束玉面色淡淡,无悲亦无喜,仿佛凝绯口中所说的另外一位主角不是他一般。 他感受到桑宁的视线,忽然也歪过头来看着她,微微翘起了唇角。 桑宁抿了抿唇迅速移开了视线,虽然说在情敌面前打情骂俏、眉目传情十分有杀伤力,但也不必如此做。 凝绯倒是笑了一下,分外友好的说道:“不过往生之术一行我却忽然明白了许多,世间感情、人心从来强求不得,我从不觉得仰慕帝君的这几千年过得辛苦,也不后悔对帝君的仰慕。” “我只是渐渐明白,有些人的确不属于我自己,我一味强求执着也只是会让我自己变得面目全非而已,我们红狐也并不比天山雪狐差多少,我想永远不丢本性的做自己。” “我今日说这些也只是想这一段感情有一个有始有终的结局,也没有对你们没有任何破坏之意,也祝愿帝君和桑宁姑娘白首不离、岁岁相伴。” 凝绯说完也不待他们说话,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她一身红衣在雪地里犹如傲雪凌霜的红梅。风骨尽显。 桑宁看着远去的凝绯不自觉的弯了弯眉眼。 天界,天河交界之处,漫天繁星在天河里面流淌。 “你带我来天界干什么?” “都到了这里,你还猜不出来我要干什么?” 桑宁斜斜的撇了他一眼,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 束玉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的思索,“你不会是想用姻缘石吧?” “算你聪明,咱们还算心有灵犀。” “可是姻缘石上是看不到自己的天命姻缘的。” “既然如此,那你从前来这里是为了看谁的姻缘?”桑宁抱着胳膊漫不经心的问道。 束玉挑了挑眉,“当初凑巧路过这,正好你们云境八荒的桃夭长老在历天劫,又正好是情劫,所以我就看了她的姻缘。” “难不成你只看过桃夭一个人的姻缘?” “不然呢?”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说谎的时候越理直气壮。” 桑宁眯着眼睛的看着他笑道:“而且以你的性子,你根本不是那种会随意的去看别人天命姻缘的人。” “本君不是说了吗,只是刚好凑巧。” “既然如此凑巧,那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姻缘?”桑宁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道。 束玉眨了眨眼,“看过。” “我还以为你还要继续嘴硬下去呢。” “我浅浅的猜测一下,你看我的姻缘的时候,肯定比凑巧来到这里看桃夭姻缘的时候更早吧?” “阿宁想要证明什么?”束玉无奈扶额。 “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喜欢我了?” 在天水之南以前,在她还未对折柳仙君动心以前,在她对束玉还有着朦朦胧胧的情愫之时,他也恰好对她生了几分情思。 他抬头看向远处缓缓流淌的星河,低声回答,“是,很早以前就想对阿宁图谋不轨了。” 但那时候他还未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甚至还觉得只是因为她是这个世上除他以外唯一的神,所以对她特殊。 等到后来桑宁的心完全放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他才渐渐的意识到自己曾经错得离谱,竟然没有意识他心生忐忑、刻意纠缠是年少所生的爱慕。 “那你怎么不早说!”桑宁不满的捶了他一下。 “你不仅不早说,你还每次见到我都像见到仇人一样,总是往死里怼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恨我恨的要死呢!” 想起从前的事,桑宁又不由得笑出了声,现在想想她们从前相处方式都挺奇怪。 竟然能将互相爱慕处成非你即我的死对头。 “我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束玉无辜的看着她问道。 “……” 桑宁抬了抬下巴突然说道:“其实我从前看你还挺顺眼的,你要是嘴不那么毒,说不定咱们……” 虽然她只是看他的脸很顺眼,但是谁让束玉死不承认呢。 不过,从前云境八荒和申山九脉有太多牵扯不清的恩恩怨怨,他要是真在那时候同她说喜欢,她大概也是会拒绝他的。 后来因为邪神,云境八荒和申山九脉的关系因为束玉相护再次走向了缓和。 束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我倒是的确不知道你从前就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幸好,上天厚待于他,让他的爱不至于永坠地狱。 束玉将她揽进怀里,语气里难得有了几分低沉。 “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一切,如今也不晚。” “嗯!” “那你上次有没有看到我的天命姻缘是谁?”桑宁仰起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问道。 束玉摇了摇头。 桑宁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难得有几分迟疑的问道:“我的天命姻缘不是你吗?” 束玉似笑非笑的垂眸看了她一眼,桑宁一时没解其意,她撑起脑袋,振振有词的说道:“反正我认为你是就是,虽说这姻缘石被称为神石,但谁又知道它上面的是真是假呢?不是你,那我们就不信它好了。” 束玉突然笑出了声,他的胸腔微微颤动,桑宁觉得束玉这个反应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正打算开口再问,束玉就揽着她向旁边的姻缘石走去。 “阿宁可以自己看看呢。” 他说完就将手覆在了姻缘石之上,随着手心神力涌动,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上,缓慢地显现出了桑宁的名字,然后过了许久,她名字的旁边依旧未出现任何字样。 姻缘石为了平衡天地因果,神族是不可以窥探姻缘石上自身的姻缘的。 束玉在姻缘石上看不到她的姻缘,是不是说明…… 桑宁猛的睁大了眼,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转了转,她转头看着束玉似乎在寻求他的证实。 第二百零八章 红颜枯骨 束玉颇为淡定的点了点头,“我们就是天命姻缘。” “你早就知道!?” “嗯。” “不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竟然从来没有觉得束玉奇怪过,按理来说就她们从前那种相处模式,束玉要是知道这种秘密,总会在言行举止上透露出几分不同寻常吧? 束玉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在天水之南和某个人你侬我侬的时候。” “……” 桑宁自知理亏的摸了摸鼻尖,那个时候她似乎的确没有机会能发现束玉有什么异样了。 当年在天水之南,桑宁满心满眼都是折柳,从束玉的关系已经从针尖对麦芒开始走向渐行渐远的淡漠。 束玉却不打算放过她,颇有几分凉飕飕的开口,“而且,我若是在那时候告诉你我同你是天命姻缘,你怕是会说,神物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块石头,人心感情哪能是一块死物可以定的。” 听束玉抑扬顿挫地模仿着她的语气,桑宁不由的心虚了一下。 还别说,这不就正好应和了刚刚她以为她同束玉不是天命姻缘说出来的话嘛。 桑宁轻咳了一声,“往事不可追。” “我可真害怕,阿宁有一天又会将这些话原封不动的还给我。”束玉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倒也不必对自己这样没有信心。” 她转头盯着束玉秾丽绝世的面貌不自觉地笃定道。 “红颜枯骨,终会一片虚无……”束玉再次哀叹。 “……” “虽然我很喜欢你的脸,但我也不是只喜欢你的脸。” 桑宁按了按了太阳穴,她怎么觉得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一个只看容貌的肤浅之人。 束玉深深的瞥她一眼,言简意赅的说道:“阿宁可要记得今日所说,否则……” 桑宁看着他温柔宠溺的眼神却难得颤抖了一下。 果然不能因为他这段时间对她言听计从就把他当做一个单纯无害的大狐狸。 狐族从来聪慧狡诈。 桑宁愤愤的点了点头,“虽然你们狐狸向来以风流著称,但是在我这儿,你若是招蜂引蝶,我定不轻饶!” “有你一个便足矣,太多了本君都害怕本君应付不过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才多久,你就开始嫌弃我麻烦了吗?” “不敢。”束玉无辜的看着她。 “这还差不多。” 束玉要是敢说嫌弃她,看她不锤爆他的狐狸头。 “白芨帝君,桑宁姑娘,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二位,当真是巧了。” 一到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打断了束玉和桑宁的腻腻歪歪。 桑宁听着这分外熟悉的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而后不着痕迹地收起了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她们几步之外的折柳仙君,依旧是如常的青衣,以柳枝别发,可她却莫名的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萧索黯然。 “没有什么好凑巧的,天界也不过这么大。” 束玉掀起眼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启唇回到。 说完便拉着桑宁的手打算离开。 折柳仙君却忽然上前几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束玉停下脚步,看着他不辨情绪的说道:“折柳仙君这是何意?” 折柳看着束玉和桑宁紧握在一起的手,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无端想到了不久以前有两个人也是在他面前这样握着手潇洒离去,半分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胸间戾气横生,几乎不假思索的做出了这个动作,而如今束玉开口询问,他却一时没能想到借口。 见折柳呆愣在原地,束玉的凤眸中蕴含着一丝冷然,他不悦的出口,“我倒不知道你们天界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等来了就不许走的规矩,折柳仙君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挡着本君的路的好。” 折柳看了一眼束玉,却突然把目光转向了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桑宁,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道为何,他突然心生烦躁,她的沉默是因为默认束玉所言所行,还是深爱束玉所以依赖。 不,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一定是别人的那场恩怨影响了他,以至于他不自觉的把桑宁当成了自己所亲近的人。 他才不会像白芨帝君一样,爱上一个替身,他唯一爱的人只有紫幽。 折柳的眼中忽然清明了起来,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失礼,连忙退开一步对着束玉回道:“君屹并无他意,方才行为冲动多有得罪,还望帝君恕罪。” 束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径直拉着桑宁离去。 直到他们走出去很远,折柳仙君才缓慢地放下了抬起行礼的手,他看着她们消失的地方眼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想是什么。 “那位名叫桑宁的女子似乎也是一个藤萝精。”天帝的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 折柳仙君骤然一惊,他猛的转头,然后又迅速收起神色,恭敬地向天帝行了一礼。 “陛下怎么……” “你忘了上次她随束玉一同来,本尊同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天帝温和的笑了笑。 “原来如此,陛下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天帝颇有几分遗憾无奈的笑了笑,“本尊是感知到帝君的气息,本打算过来请他一叙,谁知他竟然走的这么快,一晃眼儿便离开了。” “帝君既然走了,那本尊也没什么事,君屹,不若就陪本尊走走吧。” “是。” “你不必如此拘谨,咱们好歹也是许多年的老相识了,我虽是天帝,可也算你半个长辈,一晃眼几千年上万年走过,君屹也越发的成熟稳重了。”天帝伸手拍了拍折柳仙君的肩膀,颇有几分感慨的说道。 “若非陛下教诲得当,也不会有如今的君屹,一切都要感念陛下之德。”折柳仙君压下方才见到束玉桑宁而升起的复杂情绪,同天帝谈笑风生。 “本君也是见你天资聪颖,不忍明珠蒙尘,一切都有赖于你自己。” 天帝说着他的视线往不远处的姻缘石上转了转,竟难得颇有几分八卦的问道:“刚才帝君来这,难不成是为了看姻缘石上的姻缘?” “应当是。” 第二百零九章 道心纯净 天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折柳却想了很远。 束玉口口声声说他不配爱紫幽,可他又有多配呢? 也不过才七千多年,就已经开始找替身,还对那位替身情根深重,竟然亲自带她来看这姻缘石上的天命姻缘。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帝君性情冷然不近女色,在申山多年不出,也不知道有没有寻到自己的天命姻缘,毕竟帝君如今是这天地之间唯一的神族,若迟迟没有新神出生,实在不利于六界安危啊。” 天帝又有几分忧虑的说道。 折柳看了一眼忧虑的天帝,陛下作为天界一界之主,看过众生百态,自然也不希望着天下苍生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只有神族的命脉不灭,才有利于这六界众生生生不息。 “君屹来的迟,并未看到姻缘石上所显示的是什么,不过想来帝君对他身边那姑娘不同常人,应当是有几分喜欢的。” 后面的话没说,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东西不需要说的太透。 束玉既然对那个替身有所不同,神族血脉的出生,也就不是人力可以干涉的了,只能看天时地利人和。 天道若眷顾于他们,后代是迟早的事,他们只用静观其变就行。 而且他也的确未曾说假话,他来的不算太早,只隐隐约约的看到姻缘石上闪过几个模糊的字,隔得太远他也未曾看清。 不过看那女子和束玉的亲密之程度,姻缘石上所显示的东西应当是令他们满意的。 他们是天命姻缘。 也不知道紫幽有没有天命姻缘,若是有,那又是谁?会不会是他? 折柳难得有几分遗憾,若他是神,他就能够看紫幽的姻缘了,可惜他不是,也没法用这姻缘石。 “君屹,君屹,在想什么?竟然这般出神?”天帝无奈的看着他问道。 折柳猛然之间回过神连声道歉,在天帝几番摆手示意之下,他才缓慢的说道:“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 天帝笑了笑,突然问道:“你寻到她了吗?” “陛下说谁?”折柳仿佛不解其意的说道。 “罢了罢了,你不愿意告诉本尊就算了,你也算是本尊看着长大的,本尊自然也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神族献祭,灰飞烟灭、神魂消散,自然肉身不在,你便是找到她的魂魄,也需要一个能承载起魂魄的肉身。” “她是神族,魂魄自然强盛,普通的肉身是难以承载其魂灵的,更莫说她还是藤萝一脉,如今天地间藤萝一族几近灭绝,这肉身怕是实在难寻……” 天帝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仿佛也同他感同身受一般,认为此事分外棘手。 折柳沉默未应。 天帝伸手抓住星河之中溢出来的一颗繁星,捏在指尖细细端详,而后又轻轻将其放入天河之中。 他甩了甩袖子,看着依旧沉默的折柳仙君说道:“天河之中,繁星无数,每一颗都明亮灿烂,但对于本尊来说,每一颗都独一无二。” “想必对于折柳仙君来说,也是如此。” “不过本尊许久未来天河,倒是不曾想这里的繁星竟然已经乱成了这般模样,丝毫看不出从前纵横交错之势。” 天帝说完,忽然施展了一个古老的法术,法术温厚却古朴,折柳站在一旁却也能够感知其术法之上上蕴含着的古老气息。 不过一会,天河之中胡乱流淌的繁星忽然汇成了一条条交错纵横星河,汹涌繁杂,却又不失规则秩序。 就像这天地之间的规则,苍生众多,却井然有序。 他阅遍天下书籍,却从未见过这个术法。 毕竟从他飞升至天界,这天河繁星就从未更改,一直凌乱的流淌着,他从前还以为这是天河本来的面貌。 “这是上古传下来的术法,可更改运势规则,也可短暂的更改人心念力,是本尊坐上这天帝之位以后悟得的道。” 天帝淡淡的说道,仿佛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术法。 而折柳仙君心中却闪过一丝惊诧,“世上还有能更改人心念力的术法?” 天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意的说道:“我们是凡人修炼而成的仙,虽比之不上神族的得天独厚,但能成仙皆有机缘,有时候也不一定比他们神族差。” “不过即便是从天道的指缝之中得到的机缘,也的确还是比不过他们神族之力,这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一般,我们如何清心苦修都比不上他们神,他们才是这天道所属意的天地规则的继承人。” 折柳难得在这个一向以温和著称的天帝身上看到几分别样的情绪。 神族之力,六界众生无人可匹敌,这几乎是天下皆知的事,也是他们从踏上修仙这条道路开始并接受的事实。 可是,接受是一回事,能真正平心而待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修行千年万年还在苦苦挣扎而有人一出生便一日千里、神力高深,又怎么会不心生嫉妒? 折柳仙君的神色定了定,他看着远处按照规则之力流淌着的天河繁星,“所以这术法对神族无用。” 天帝点了点头,“不错,不仅对神族无用,对比之自身修为高深之人也无用。” “其实这样细细论起来,本尊悟道所得的之术法也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天帝哂笑着摇了摇头。 “君屹倒不这样觉得,天下术法千千万万,任何一道悟道而出的术法都有他应有之义。” “你心思纯正,多年不改,亦是本尊所不能及。” “君屹哪能同陛下相提并论。” “既然你不嫌弃,那本尊今日就将这术法传授于你,如何?”天帝忽然颇有几分兴味的看着折柳仙君说道。 折柳连忙摆手,“这怎么可以,这是陛下所悟之道,非君屹之道。” “本尊将它传授于你,自然也会是你的道,你不必妄自菲薄。” 折柳抿了抿唇,“陛下就不害怕我用此法为祸他人吗?” “你道心纯净,本尊从不怀疑。”天帝笃定的说道。 “君屹定不负陛下信任,若非必要绝不轻易动用此术法。” 他郑重的向天帝行了一礼,天帝含笑点头,受了他这一礼。 第二百一十章 人间风月 申山九脉,霜月宫。 束玉和桑宁方一落地,清言就叽叽喳喳的跑了过来看着她俩握在一起的手挤眉弄眼的说道:“帝君,桑宁,你们去哪玩了?” 躲了这么多天,见帝君一直未找他兴师问罪他之前偷看的事,他才慢慢的松了口气。 知道桑宁的真实身份,清言也依旧还是像从前一般换她的名字。 但对她倒是恭敬友好了许多,不像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又是嘲讽不满,又是随意挤兑。 桑宁渐渐从这几分细微的不同之中摸到了几分他从前讨厌她的原因。 清言虽然看着没心没肺又没大没小,聒噪得都不像鸾凤一族,但他对束玉这个帝君却也是实打实的尊敬。 或许感念他的收留之恩,或许仅仅敬仰他这个帝君。 “清言,你是想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吗?”桑宁好笑的看着他问道。 清言刚想点头,一对上束玉幽幽看过来的眼神,立马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想不想,我要玩我自己出去玩,我才不同你和帝君一路呢。” 谁要当那只被虐的狗。 “那行吧。” “不过我们这次打算去云境八荒,你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桑宁摸了摸下巴,忽然说道。 按照鸾凤一族的习性,其实应该更喜欢丛林山水,而不爱冰雪天地。 他很小就被束玉带来了申山九脉,应该不曾看过云境八荒的风景。 清言有几分心动,他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就被带去了天界,后来又随帝君来了申山九脉,他其实对家乡没有什么印象。 但也是曾在古籍中看到过,他们鸾凤一族所居之地号称第二个云境八荒。 所以,他的故乡应该同云境八荒很像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束玉十分讨巧的问道:“帝君,我可以去云境八荒看看吗?你放心,我就自己过去,我认得路,不同你们一起。” 束玉点了点头,清言兴致勃勃的转了几圈。 到了启程的那一天,桑宁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半分清言的影子。 “清言呢?” “他说他先去一步了。” “真自己走了?”她还以为他那日说不同她们一路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 桑宁怀疑的看的束玉一眼,他应当不至于直接把清言赶跑吧? “看我做什么,我在你心中就这副形象?他自己非要一个人走,本君还能硬留他不成?” “虽然你没明说,但是清言最会看你的脸色了。” 他大概是知道束玉不想要他待在他们旁边打扰,所以十分识趣的先跑了。 “难不成阿宁就愿意天天有个尾巴在旁边看着?若真要有,本君也只不介意这个人是咱们的孩子。”束玉意味深长的说道。 “……” 桑宁想了想,觉得束玉说的似乎没啥错,想着已经离开的清言,“没事,我给桃夭传了一道信。” 免得清言眼巴巴的跑过去,还被云境八荒拒之门外。 束玉和桑宁晃晃荡荡的启程去了云境八荒,然而路程还未过半,束玉忽然带着桑宁去了凡间。 桑宁看着他改道的方向,颇为不解的问了一句,“你去人间有事?” “猜猜人间如今是什么时节?”束玉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她的头发,含笑说道。 桑宁一愣,“我哪里知道人间是什么时节?” 天上和人间的时间本就不同,真要从她上次离开的时候算起来,也是颇为麻烦,她懒得动那个脑子。 她直接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人间如今是什么时候呀?” 束玉笑了笑,却没有再回应她。 桑宁也不是十分在意,反正她们马上就要到人间,去了那里随便拉一个人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然而等站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之时,看着周围明明灭灭的光芒,桑宁还是不免惊了一下。 她目光灼灼着看着束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人间此时正是花灯节的?” “你以为本君像你一样,白长一个脑袋拿来好看的。” “……” “不说算了!”桑宁丢下他兴奋的跑去一处花灯的摊子,颇为愉悦的在那里挑了起来。 摊主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她们见到桑宁的不似凡人的容貌不由得呆了一下。 直到桑宁问了好几声,她们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回应。 桑宁挑挑拣拣半天,拿着一只狐狸灯和一只花灯反复看了许久也没想好要选哪个,她刚想回头问束玉的时候,却不想一转头就看到他已经在她身侧。 他正目光清浅的看着她,花灯的光芒之下,那双犹如工笔勾勒的凤眸却越发得妖冶明丽,仿佛聚集了这天地之间的光辉。 桑宁就这么一愣不愣的看着他,心跳无端的漏掉了一拍。 束玉瞥了她一眼,笑得越发欢快的几分,他凑到桑宁耳边轻轻的开口,“本君就这般好看?阿宁都看呆了。” 桑宁的脸上情不自禁的飞上了一抹红晕,她假意的咳嗽两声收回视线,对着他问道:“你觉得这两个哪一个更好?” 说着就把手里提着那两盏花灯放到束玉的面前晃了晃。 束玉的目光轻飘飘的在那两盏花灯上面转了转,然后又深深的看着桑宁,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若喜欢,两盏都要。” 桑宁纠结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赞成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她转身对着摊主说道:“老板,这两盏花灯一起多少?” 旁边摊子上卖花灯的夫妻在先后看到桑宁和束玉之后,早已经被她们通身不俗的容貌气派惊艳得五晕六素,半晌没有反应。 桑宁好笑的看了她们夫妻一眼,再次出声问道。 那老板才后知后觉的回道:“一共七十文。” 束玉将一锭银子递给了摊位的老板,然后拉着桑宁转身融入人群。 看着一白一紫的身影走出很远,老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给两位找钱,她连忙追了出去,却已经不见她们的身影。 周围人来人往,仿佛方才那两位风华绝代的男女只是她们的错觉,可手中的那锭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旁边挂着花灯的地方也出现了两个还没补齐的缺口。 她们大约是遇见了仙人罢。 第二百一十一章 非分之想 桑宁将那盏花灯递给束玉,而自己提着另外一盏狐狸灯同束玉在大街之上漫步而行。 “束玉,你方才递银子的动作可真是一个风流潇洒!” 按照话本子里来说,要是再加一句“不用找了”就更妙了。 桑宁想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束玉侧头看着她笑弯了的眉眼,他似乎也被感染了一般,忍不住带上的一抹笑意。 他伸手抓住了桑宁另外一只手,将它握在手心轻轻的捏了捏。 束玉轻笑着问道:“你这是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笑得这般开心。” “怎么能叫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我脑袋里想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东西。” “是吗。” “那是当然,你看这狐狸像不像你?”桑宁说的就像自己手中的那盏灯提高,放在她们面前对着束玉问道。 束玉挑了挑眉,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不像。” “怎么不像了?都是白狐狸,我觉得挺像的。” “我不是白狐狸。”束玉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哎呀,我知道,你们是那什么天山雪狐嘛。” “但天山雪狐还不是属于狐狸一族,和狐狸也没多大差别嘛。” 她偏头看到束玉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妥协模样,又挤眉弄眼的说道:“还有一点不同,就是它是普通的狐狸,你是九条尾巴的狐狸。” “……” 束玉默默的向前走去,一副不太想要理她了。 桑宁却很是乐意看到束玉吃噎,她好死不死地凑上前去问道:“不过我还真的挺想看看你九条尾巴的样子呢,要不你露出来给我看看?” 束玉淡淡的撇了她一眼,继续缓慢的向前走。 桑宁眨了眨眼,她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颇为娇柔造作的撒娇道:“你给我看看嘛,好不好?” “我又不是没有看过。” 再多看一次又怎么样? 束玉沉默。 似乎感觉到束玉的坚决,桑宁收回了手颇为不满的嘀嘀咕咕,“不看就不看,小气。” “哦?本君怎么就小气了?” “让你给我看看你的尾巴都不行,这不是小气是什么?”桑宁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 “为什么想要看呢?” 当然是觉得你变成狐狸的模样特别得我心意啊。 桑宁虽然这样想,但她却不敢这样说出来,毕竟束玉这只狐狸最是骄傲,他要是知道她这样想,肯定以后都不会让她看到他原身的样子。 反正今日不给看,以后也多的是时候可以看。 她不急于一时。 “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堂堂天山九尾雪狐同普通的狐狸有什么不一样。”桑宁一本正经的扯着谎。 她才不会承认,他化作原身的时候,手感特别的好。 想到上次无意之间她摸到的他狐狸耳朵的触感,她的手就又忍不住动了动。 束玉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仅仅是如此?” “不然呢?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对你的狐狸身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以咱们现在有关系,比起介意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本君倒还更害怕你对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束玉慢条斯理的说道。 “……” 她觉得束玉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应当比她更多才是。 “而且,本君对你一直都挺有非分之想的。” “……” “停!那你到底给不给我看?”桑宁赶紧打住了他的话,免的这个问题越扯越远。 束玉挑了挑眉,似乎分外纠结地思索了一番,才开口问道:“那你对本尊到底有没有非分之想?” 什么是答非所问? 束玉这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桑宁暴走。 然而不过跑了两步就被束玉握着手给一把拉了回来,他还甚为风轻云淡的问道:“跑那么快做什么?” “……” 桑宁撇开头不理他,一副我不想说话,不要理我的模样。 “阿宁,还记得上次人间的花月节吗?” 上次花月节,桑宁才重生没多久,那时候遇到束玉,还天天装模作样的当他的婢女,当时她还以为他没有认出她。 现在想来,他怕是早就已经认出她的身份了。 束玉似乎也不在意她回不回应,他又继续说道:“你上次不是问我在鸳鸯灯上所看到的谜底是什么吗?” 鸳鸯灯上的谜底? 那不就是姻缘仙故意扮作凡人来给她和束玉牵姻缘线的人为操控吗? 这里面还有狐族族长的手笔,若说从前,她大约还以为这都是巧合,但现在来看,她不信束玉不知道狐族族长同姻缘仙的这一笔交易。 甚至说,狐族族长所提的束玉已经逝世的那位心爱之人,恐怕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只是看狐族族长当时的反应,他那时候应该不知道她就是他曾经心慕的人。 既然一切都是刻意而为之,那那个谜底重要吗? 桑宁有几分不解,但她还是默默的竖起耳朵,不过依旧没理他。 束玉颇有兴味的瞥了她一眼,忽然说道:“你不至于被我一个非分之想就吓成这样吧?你看的那些话本子哪个不比本君更为放浪形骸。” “……咳咳。” “嗯?难道不是吗?”他勾了勾她的耳垂,继续问道。 束玉怎么知道她看的是什么话本子?难不成他偷偷看过她看过的话本子? 实在难以想象,这种事情竟然是申山狐族的白芨帝君做出来的事。 桑宁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一眼,束玉却半分不觉得他有做错什么,一瞬不瞬地回视着她。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这种时候谁先承认谁就输了,不是吗? “不是!我看的话本子都很正经的,男主女主一心修炼,只为得成大道。”桑宁半分也不心虚的偏头同他对视。 束玉意味深长的啧的一声,“原来阿宁如此正经,是本君狭隘了。” 桑宁本来还想装,对上束玉一本正经的目光,她的气势竟莫名的输了几分。 “那个谜底到底是什么?你还要不要说?不说算了,不说我以后都不听了!” “阿宁想听吗?” “……磨磨蹭蹭的。” 她表现的难道还不够明显? 第二百一十二章 故事 束玉轻轻的笑了一声,忽然抬手指了指天边的圆月,凑近她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月落海底,你在心上。” 桑宁猛地抬眸看向他,眼中一瞬间闪过千头万绪,最终又通通化为虚无。 仿佛有无数的烟花炸裂,然后缤纷灿烂的落下,将她们包围在内,隔绝世俗喧哗。 他的低头浅笑的模样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刻进了她的眼底,入了她的心。 “你……” “怎么,阿宁这是欢喜傻了?”束玉含笑敲了敲她的额头,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对她造成了怎么惊天动地心动。 桑宁动了动唇,眸中染上了水润润的光泽,她轻轻的说道:“原来你那时候就已经对我……” 就已经在暗暗的告诉她他的情意了,只是她半分都未曾反应过来,还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谜底罢了。 “阿宁这是完全都没有将我之前说的话听进去呀。”束玉幽幽的盯着她,似乎颇为委屈。 桑宁摸了摸鼻尖,“我以为你从前都是偷偷喜欢没有说出来过的。” “很早之前就告诉你了,可惜你每次都没有听出本君的言外之意,唉。” “你这是在明里暗里的嘲讽我笨?” “难道不是吗?”束玉无辜的瞥了她一眼。 “……” 呵呵。 “你说的那么隐晦谁知道,你随便去找一个人说说,你看她能不能猜出来。”桑宁抬着抬下巴,她可不愿意承认是因为她不解风情的错。 见束玉就笑着看着她也不说话,桑宁心虚了一下,胡乱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现在翻出来有什么意思。” 束玉挑了挑眉,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忽然说道:“我记得咱们初遇也是人间的花灯节。” “是啊。” 桑宁不期然地想到了当年一身红衣潇洒恣意的束玉。 花灯长街,一眼沉沦。 桑宁想着思绪突然转了一个弯,她微笑的偏头盯着束玉问道:“你别告诉我,你那时候就对本神一见钟情了。” 束玉扬了扬眉,“那你可真自信。” “!” “难不成我当年不够惊艳?”虽然她不怎么在意她的那副容貌,但当初的她基本上也算的是人见人夸呀。 “谁会对一上来就要找你打架的人一见钟情?”束玉一本正经的反问道。 桑宁被他问得一噎,她清了清嗓子,“当初咱们那叫冤家路窄。” “不过我们鼎鼎有名的白芨帝君的确一见误终身” “哦?” “你看我们当初打得那么凶,现在还不是走到一起了,而且我见你的第一眼可就十分惊艳。” 要是他当时不是申山九脉的白芨帝君,申山九脉同云境八荒没有那层乱七八糟的恩怨,说不定她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她会交他这个朋友。 只是当年年少轻狂,也不计后果,一听束玉是申山九脉的白芨帝君,她就恨不得冲上前去同他过两招。 好不容易因为前面升起的几分不同寻常的心思也自然就这样消散下去了。 “若本君当真一见误终生,你当初为什么又未曾爱上我反而爱上了其他人呢?” “……” “大约是不够天时地利。” 桑宁认真的思索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若申山九脉和云境八荒当初不曾对立,后面应该也就没有折柳什么事了。 她们大约会青梅竹马的长大,理所当然的相伴,而后结为道侣。 “你还别说,你从前穿你那一身红衣的确够招蜂引蝶的。” 她第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除了那得天独厚的容貌,还有那一身不同凡尘的装扮。 毕竟当时人间大多数男子更为喜爱玄衣青衣,在一片暗淡的色彩里面冒出来一抹红,的确是够惊艳夺目的。 束玉挑了挑眉,“那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一下我曾经那身衣裳让阿宁一开始就对本君心有所想。” “倒也不必。” 谁爱的是那身衣服,她爱的是当年俊俏夺目的少年郎。 “对了,你怎么忽然喜欢穿这一身白衣了?我记得从前你换遍衣裳都是一身红。” 桑宁好奇的看着他问。 “阿宁觉得白衣不好看?” 就你那张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不好看,她甚至觉得他穿五颜六色说不定也是别样的风华。 桑宁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有些没救了。 “没有,就是比较好奇,你怎么突然换了风格。” “本君觉得白衣比较符合白芨帝君的身份。” “……”好吧,她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有一说一,一身雪看起来的确比一身红衣更为稳重沉静。 “要去放河灯?”束玉将桑宁一言难尽的神色看进眼底,他仿若未闻的开口问道。 “去!” 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又恰好是人间的花灯节,不放河灯她们这一趟都不算完满! 说起来,她与束玉的确因为花灯节一而再再而三的结缘。 人间花灯节,是个好时节。 桑宁给自己和束玉一人挑了一盏荷灯,然后一起向河边走去。 看着她们的两盏河灯缓慢的向远处飘去,平稳的消失在长河深处,桑宁突然开口说道:“人世间的节日就是同其他地方不一样。” 凡人生命短暂,却总是勃勃生机。 “你若喜欢,以后我们常来。” 桑宁转头看他,对上了他深深的眉眼,他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以后经年,岁岁年年,咱们都来过人间的花灯节。” “咱们要是活着久了,说不定人间就没有花灯节了。” “只要你喜欢,本君可以让人间一直有花灯节,千年万年花灯不灭。”束玉拥她入怀,垂眸看向河面上飘然远去的河灯,轻轻的说道。 桑宁眉眼含笑的点了点头。 每年都能放河灯,每年都能过花灯节,实在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 “阿宁想听故事吗?” “故事?”桑宁抬眼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几分好奇的神色。 “想听,你要给我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是像话本子里面的故事吗?” 桑宁十分有兴致的问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世 束玉抱着她,迎着夜晚的丝丝凉风他的声音飘出去很远,“不是话本子里面的故事,不过同话本身里的故事也差不多。” 桑宁眨了眨眼,轻轻的说道:“那你讲吧,我听着。” “从前有一只狐狸,他自出生以来便是神,六界之中无人不对其尊敬万分,加上他俊美温柔的性子,爱慕者犹如过江之鲤、滔滔不绝,他从来活在众星捧月、万丈光芒之中,自然也并不觉得世间有什么东西非要得到。” 桑宁听了个开头,本来以为束玉在说他自己,可后来却觉得他不是在讲他自己,她倒越发认真了几分细细的听下去。 “他大约觉得这天地之间万事万物只要他想要,他都能够握在手中,这样的想法也就让他对事事都不怎么在意。” “因为不在意就会忽略许多重要的东西,忽略了在必要的时候,应该要离那他那群无关紧要的红颜知己远点,也忽略了每个神族都难以逃脱的天劫,而等那一日来到的时候,却发现后悔晚矣。” …… 这个故事并不算长,认真算起来其实很短,短暂到以凡人的寿命来看,也不过只有几年。 那是束玉的父亲和他母亲的故事。 是申山九脉那位以风流著称的白离帝君的故事。 不过就是白离帝君偶然在人间遇上了束玉的母亲,一位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 后来他们就像所有相遇之人一般,相识,相知,相爱。 白离帝君甚至在人间伪造的身份,以大家公子的身份向束玉的母亲求娶。 他们也的确如众望所归一般安安稳稳的走过了十里红妆、洞房花烛。 大约是前面所有的路都走得太过顺利,以至于后面的一切便只能走向惨烈悲剧。 白离帝君有事离开人间,他本打算等他办完事再回来将束玉的母亲接去申山。 谁知事没有办完,就有他的红颜知己因为嫉妒束玉的母亲得他父亲所爱,而刻意制造了一系列的假象,让束玉的母亲在人间众叛亲离、人族离散。 束玉的母亲只能隐姓埋名只身离开,然而离开不过几日,她就发现自己身怀有孕。 后来束玉的母亲独身带着他辗转各地,辛苦的活着,可直到她重病去世,都未曾等来束玉的父亲。 而束玉的父亲也在别人的误导之下,阴差阳错的以为束玉的母亲背叛了他,一气之下离开人间,打算此生再不踏入人间。 等后来他察觉不对之时,却也只找到了他心爱女子的尸骨。 白离帝君渐生心魔,沦为堕神。 为免自己为祸六界苍生,自毁元神,以身殉情,至此,白离帝君陨落。 桑宁攥紧了手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他。 她抿了抿唇,忽然伸手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腰,将头挨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 谁也不曾想到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其实这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那时候只记得我的母亲很温柔,至于我那位父亲,我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遇见过他,只是在申山九脉看过他的画像罢了,我告诉阿宁,也只是想告诉阿宁我的曾经。” “但那都是你的父母啊,虽然你们没有多少相伴的时日,但深藏于血脉的羁绊却从未更改,不过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她们藤萝一脉,无父无母。 但她觉得束玉对他母亲的感情或许同她对扶桑的感情并没有什么两样。 “嗯!” “以后咱们再放河灯的时候,也替白离帝君和你阿娘放一盏。”桑宁想了想,忽然说道。 “还有扶桑,也放一盏!” 桑宁继续加油补充道。 “好。” 说行动就行动,桑宁立马跑去买了三盏河灯,同束玉一起将它们放入夜河。 束玉看着远去的河灯,思绪飘浮。 若非他阿娘也恰好喜欢这花灯节,他大约是不会到人间来看这花灯节。 她若是不来,她以后在其他地方或许也会遇到桑宁,可其他地方又有哪里比得上凡间的花灯节更为奇妙。 她们又在凡间多呆了几日,束玉才拉着她继续往云境八荒去。 桑宁念念不舍的看着这繁华热闹的凡世感慨道:“果然是来了这里就不想走了,这天地六界,还是凡世最得我爱。” “凡人虽然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可他们却从来鲜活而热烈,不像神仙,活得久了,无欲无求,不生丝毫波动,一点意思都没有。” 束玉好笑的敲了敲她的额头,“若是神仙日日都心生波动,那倒霉的还是这六界众生。” 桑宁摸了摸下巴,“也是,神仙有神仙的职责,神力越高职责越大,自然不可能真正做到肆意而为。” “但在不影响世事以外,我可以最大限度的让阿宁肆意而活。”束玉看着她轻轻的说道。 “有你的地方我便觉得心安,这人间虽好,却不及有你所在的申山九脉好。” “等以后我们有闲暇时候了就在人间来玩一玩就好了。” 束玉忍不住低头凑到她的唇边,轻轻的啄了啄,“阿宁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什么?”桑宁挑了挑眉故作不解的问道。 “你知道的。”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眉眼尽是笑意。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束玉无辜的看了她一眼,再次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这次却并没有像方才一样一触即离,而是辗转碾压、轻含慢咬,直到过去许久才缓慢的离开了她的已经殷红的唇瓣。 他爽朗的笑出了声,盯着桑宁一字一顿的问道:“要不要本君再提醒你一遍?” 他的唇也染上了几分红,配上那张绝代风华的迤逦容颜,桑宁胸腔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她忍不住低头轻斥了一声。 不愧是天山九尾雪狐,妖孽勾人。 “阿宁难不成又在偷偷骂我?” “小女子哪敢骂鼎鼎有名的白芨帝君呀,小女子这是对帝君崇拜景仰犹如江水不息。” “那你倒是说说,你对本君如何崇拜景仰的?”束玉十分有耐心的问道。 桑宁撇了撇嘴,一把推开了他,“话说出来就没有诚意了,要放在心中才更显诚意。” “阿宁忽悠人的本事多年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