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皇叔掌中娇》 楔子 顺庆十五年腊月初七,大雪纷纷。 不到申时,天色就暗了下来。 原本冷清的院子里显得愈发孤寂,刺骨的寒风从破了洞的窗纸灌了进来,吹得蜡烛忽明忽暗,姜瑜打了个寒颤,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香叶忙端了药过来:“姑娘且忍一忍,待明日大婚,入了裕王府就好了,裕王殿下定能尽快医好姑娘的病,还国公爷清白的。” 三个月前,姜国公被人弹劾谋逆,府中上下皆受牵连一律不得出府。 姜瑜母亲殷氏生她时难产亏了气血,在她五岁那年撒手人寰,父亲无继室,也无妾室,又是常年征战在外,膝下就她一女。 作为国公府嫡女,她为父亲之事四处奔走,久劳成疾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已经七八日,她唯恐外祖母担心她,也没让人告诉忠义侯府那边。 裕王府早就送了药过来,她原以为很快就能好,却不想时至今日病情依然是时好时坏。 当今裕王殿下赵启是顺庆帝第三子,是她的未婚夫。 也是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哥。 即便国公府大厦将倾,赵启也没有丝毫嫌弃她,而是跪求顺庆帝,执意要娶她入府,顺庆帝念其一片痴心,准她嫁入裕王府为裕王妃,免其罪责。 人人都赞,赵启重情重义,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 姜瑜一口气喝光碗里的药。 忍住喉咙里涌动的涩味,勉强笑道:“明天是我跟表哥大喜的日子,我要打起精神来,不能让人觉得表哥娶了个药罐子。” 她自是不信父亲谋逆。 只是希望顺庆帝能看在姻亲的面子上,彻查此事,还父亲清白。 “那姑娘就好生歇着吧!”香叶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默默退下。 吃了药,姜瑜似乎好了许多,竟不再咳嗽,刚入夜便沐浴洗漱,早早上床歇息,香叶生了火盆,屋里渐渐暖和起来。 前晌裕王府上来人问安,还送了好多贵重的药材过来。 赵启让人捎话,说让她安心,一切有他。 入夜起了风。 吹得窗外的气死风灯来回摇摆,啪啪作响,姜瑜从睡梦中醒来,嗓子里涌动着一股甜腥的味道,她忙坐起来,一阵咳嗽过后,帕子上全是黑红色的血,纤长白皙的手指也变成了青色,不好,她中毒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 香叶低着头走进来,不敢看姜瑜,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似乎早就预料到主子会这般一样,姜瑜脸色潮红,哑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外祖母怜她年幼失母,母亲去世后便接她去府上居住。 香叶是外祖母府上的家生子。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姜瑜不敢相信香叶会对她下毒……怪不得今夜格外安静,裕王府派来的两个伺候她的姑姑也不见了踪影。 原来有人不想让她活过今晚…… “当然是为了活着,妹妹该不会以为今时今日,你还能护住她吧!”姜瑗一身崭新的大红色衣裙,妆容精致地走进来,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就像往常过来跟姜瑜闲聊一样,“妹妹也不想想,伯父谋逆,裕王殿下怎么会娶罪臣之女为妃,还是妹妹觉得你跟三皇叔在白云观避雨一事,裕王殿下不会心存忌惮?” “我跟三皇叔清清白白,并无半点逾越……”姜瑜觉得浑身越来越热,一股暖流正从胸口往上涌起,她用尽掐住自己的手心,努力让自己神色清明,“我父亲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勾结外人陷害于我?” “妹妹十年没有回府,不知道的事情简直是太多了,你只知裕王殿下经常去忠义侯府看你,你又怎知我跟裕王殿下早就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他怎么会是外人呢?”姜瑗突然靠近一步,鬓间凤穿牡丹簪子上的流苏在她面前猛烈地晃了晃,“实不相瞒,裕王殿下请旨娶你,不过是看中你的嫁妆,顺便再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罢了,今夜妹妹房中走水,不幸葬身火海,祖母顾全大局,会命我代替妹妹嫁入裕王府,你是国公府长房嫡女又怎么样?终究不是祖母的血脉,妹妹,你现在的样子也许跟当年伯母死的时候一模一样呢!” 好像有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了姜瑜心上,她恨自己没能早点看清身边这群豺狼虎豹,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父亲出事,二房三房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忙,因为这一切都是圈套。 就连母亲的死,也都是他们所为。 他们就是想借此除去她跟父亲,然后霸占国公府的一切,包括爵位。 她竟忘了,祖母是父亲的姨母,终究不是亲娘…… “告诉你也无妨,我已经有了身孕,母以子为贵,我才是名副其实的裕王妃,你的嫁妆也是我的嫁妆,我会代替你风风光光地嫁人裕王府。”姜瑗得意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望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很是痛快,俯身低头:“我比你大两天,我才是府上的嫡长女,凭什么我处处要被你压一头,外人只知道国公府千金姜瑜才貌双全,艳冠京城,却永远不知道二房姜瑗丝毫不比你差,我哪一样都比你强,你只知裕王殿下对你小意温柔,却不知道他终究是男人,不过区区青梅竹马的情意,他怎么可能对你情有独钟,只要我稍微动动心思,他一样会对我念念不忘。” “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畜生,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姜瑜眼前越来越模糊,似乎看到年轻貌美的国公夫人朝她盈盈走来,她想拼尽全力地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却没有任何力气,她其实并不傻,她只是太过相信别人,相信父亲在信中给她描绘的国公府,你祖母虽然不是父亲的亲娘,却一直把我视如己出,你叔父婶娘都是心直口快的性子,你回府待嫁他们都很高兴,定会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的。 外祖母家婆媳和睦,母慈子孝,她以为世间大都如此。 做梦也想不到,她回国公府待嫁不足半年,就命丧在待嫁前夜,命丧在这群豺虎豹之手…… “哼,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不过你放心,你死后,伯父会很快洗清冤屈,无罪释放,他就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继续护佑国公府才是!”姜瑗见她软软垂在床边的手,嫌弃般后退几步,冷冷地看着依然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小丫头,抬起脚尖蹭了蹭她的脸,“照我的话去做,我会善待你的家人,记住,不能留下半点痕迹,否则,他们会跟阮妈妈一样,一定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姜瑜见姜瑗提到了阮妈妈,胸口又涌起一阵甜腥的味道。 阮妈妈是她的奶娘,三个月前回忠义侯府的路上,意外溺水而亡……她一直以为真的是意外。 香叶身子一歪,瘫软在地。 半晌,她才哭喊着扑到姜瑜的床前:“姑娘,是奴婢该死,大小姐抓了我娘和我弟弟,说如果我不照她的话去做,她就杀了他们,姑娘你撑着点,奴婢这就去忠义侯府找人来救您……” 子时刚过,国公府上空腾起一团黑烟,红色的火舌迅速蔓延,肆无忌惮地吞噬着整个夜空,很快有人四处奔走“走水了,走水了,长卿苑走水了。” 弥留之际,姜瑜觉得她似乎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带你出去。” 是个清冷的男声。 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姜瑜艰难地睁开眼睛,四下里全是滚滚浓烟,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依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更是一动不能动,任他抱着冲进火海。 漫天的火焰滚烫着映入眼帘。 血一样的颜色。 ------题外话------ 亲们,新书开张,欢迎大家留言评论,么么! 第1章 归来 “阿瑜,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 “她死了,你们都得殉葬!” 血红色的梦境凌乱不堪。 外祖母的声声哀嚎跟男人清冷的声音此起彼伏,各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走马观花般一一闪过,画面真实又让人惊悚绝望。 姜瑜再次从梦中惊醒。 耳畔蝉声依旧,入目也还是她奢华精致的卧房,墙角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香炉轻烟袅袅,午后的阳光正慵懒地透过新糊的窗纸影影绰绰地透了进来,洒在床前绣着青花缠枝莲的地毯上,静谧美好。 “姑娘,太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来了。”香叶上前打起帘子,露出小巧精致的脸,香叶跟姜瑜同岁,却比姜瑜矮了一头,外祖母说她母亲怀香叶的时候受了惊吓,香叶是胎里不足,故而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一些。 香叶矮是矮了点,但模样还是很好看的。 她自幼侍奉姜瑜,外祖母待她不薄。 衣饰上也比寻常丫鬟要好很多,以至于好多人都会误以为她是姜瑜的表妹,说她不像丫鬟。 姜瑜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坐起来:“让她们进来吧!” 一阵衣袂的窸窣伴随着各种幽香隐隐袭来,太夫人小秦氏带着二夫人梁氏和三夫人冯氏盈盈走进来,姜瑜起身客套而又疏离地跟三人打招呼:“祖母,二婶娘,三婶娘。” 小秦氏走在最前面,一进来就率先坐在了上首,关切地姜瑜:“瑜娘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祖母关心!”姜瑜淡淡道,“不过偶感风寒,无碍的。” 前世她也是回府当天就身子不适,足足卧床三日才有所好转。 小秦氏亲自给她请了大夫,日日来探望,亲尝汤药,对她关怀备至,她便以为,小秦氏跟外祖母并无二般,对她是真的好。 画虎画皮难画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又何尝想到,她终究不是小秦氏的骨血,这个看似慈爱的祖母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好! “忠义侯府虽说同在京城,但也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想来瑜娘是因为水土不服才生了病,我已经吩咐厨房那边千万仔细些。”梁氏如今在府上管事,举止投足全然是当家主母的气派,她看了一眼自己新染的凤仙花指甲,又道,“瑜娘想吃什么,尽管跟二婶娘说,婶娘亲自监督他们做。” “多谢二婶娘费心,我想让外祖母从忠义侯府那边拨两个厨娘过来伺候,以后我的饭菜就在长卿苑的小厨房里做。”小秦氏和二房三房都有小厨房,她当然也可以。 前世她也有小厨房,只不过是小秦氏帮她物色的人选。 当时她只觉得祖母和婶娘们都待她的确不薄,现在想来,从她回府那天,她就一步一步落入了她们的圈套当中,这辈子她定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粱氏脸上僵了僵,心里虽然不悦,嘴角却迅速扬起一丝笑意:“你刚刚回府三天就跟忠义侯府要厨娘,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国公府亏待了姑娘呢!” “难道二婶娘觉得我不该自己挑选厨娘吗?”姜瑜不冷不热地反问。 她们想让姜瑗代嫁裕王,现在绝对不敢对她怎么样。 既然大家都在演戏,那就一起演就是。 “当然不是……”粱氏恨得牙痒痒,说话依然带笑,她看了一眼小秦氏,语气温柔,“这事还得禀报你祖母才是。” 言下之意,现在国公府当家做主的是太夫人。 即便姜瑜是裕王殿下的未婚妻,换厨娘这样的事情,还是要请示太夫人的。 “这点事情就不用劳烦亲家母了,回头我从我这边挑两个厨艺好的厨娘过来伺候就是,咱们国公府的厨子不比他们忠义侯府的差。”小秦氏直接了当地拒绝,语重心长道,“祖母知道你跟你外祖母亲近,可你毕竟是国公府的姑娘,不能再事事依赖你外祖母,免得她担心你。” “是啊瑜娘,反正你再过几个月就要嫁到裕王府去了。”冯氏是个大嗓门,说话也是直来直去,被小秦氏训斥过多次,还是改不了,“到时候你再从你外祖母家要厨娘也不迟,横竖几个月的时间,就不用来回折腾了。” 她倒不是真的要想过问姜瑜找厨娘的事。 而是纯粹在小秦氏面前,跟粱氏较劲争宠。 粱氏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平昌侯府的庶女,她都听说了,当年粱氏的嫁妆还不如她的四成多,也好意思在她面前摆当家主母的架子。 冯氏是小秦氏的外甥女,娘家在宛平做银楼生意,家境殷实,冯家是土财主,自然教养不出大家闺秀的女儿,小秦氏并不喜欢她的脾气,但还是主动登门求娶过来做了自己的儿媳妇。 外祖母跟姜瑜闲聊时还说小秦氏真的很会算计,把两个儿子的婚事安排得倒是妥帖。 二房媳妇粱氏虽说平昌侯府庶女,但平昌侯早些年有从龙之功,顺庆帝一直待他不薄,赏赐不断,家世显赫自不必说。 三房媳妇冯氏虽无权势,但出嫁时那一车一车的嫁妆足以让世家贵女们羡慕不已,小秦氏肯定是知道冯家的家底,才主动上门求娶。 如今,小秦氏故伎重演,竟然盯上她的嫁妆! “祖母,厨娘的事我自会安排,就不劳祖母和两位婶娘操心了。”姜瑜语气冷淡,前世她是看走了眼,并不代表她单纯可欺,经历过生死的人,心境早就不是从前那般了。 小秦氏:“……” 这丫头瞧着倒是柔顺可人,这么不好相与? 竟然连她也不放在眼里,真是可恨! 粱氏:“……” 听说忠义侯老夫人就是绵里藏针的性子,想不到这丫头竟也如此。 偏偏这个时候她们还得隐忍,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就前功尽弃了! 冯氏不动声色地喝茶。 心里冷笑,以后府上有热闹看了,就这丫头的脾气还真不是粱氏能摆布了的。 婆媳三人各怀心思。 谁都没有吱声。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 第2章 前尘往事 阮妈妈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 见小秦氏婆媳三人在,微微屈膝施礼,把药碗放在姜瑜面前:“姑娘,该喝药了。” “先放下吧!”姜瑜看了一眼鲜活明媚的阮妈妈,眼带笑意地把药碗推了推,吩咐香叶:“你这就去忠义侯府一趟,跟外祖母说我想吃顾嫂和柳姑姑做的饭菜,让她们今晚就来。” 香叶应声退下。 小秦氏在两个儿媳妇面前里子面子都丢尽了,窝了一肚子火,索性使出杀手锏,语气强硬:“既然你信不过国公府,还不如回忠义侯府备嫁,我想裕王府是不会介意的。” 堂堂国公府嫡女,要是在外祖家出嫁,肯定会被笑掉大牙的。 丢人的不止国公府…… 小秦氏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想给姜瑜几分颜色瞧瞧。 她知道姜瑜是不可能回忠义侯府备嫁的,在这个时候跟国公府闹翻,绝对是愚蠢之举。 跟她赌气是小,惊动了裕王府可不是闹着玩的。 天家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过是从外祖母家里叫了两个厨娘过来,却不想惹了祖母不快,既然祖母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无颜住在这里了。”姜瑜抚着胸口轻咳了几声,“阮妈妈,收拾行李,咱们现在就回忠义侯府,反正忠义侯府也是裕王殿下的外祖家,我想表哥不会介意的。” 阮妈妈欲言又止。 神色复杂地道是:“是,奴婢这就去。” “阮妈妈留步,你也是跟在瑜娘身边的老人了,怎么听不出这是玩笑话!”粱氏见姜瑜软硬不吃,忙笑着打着圆场:“你祖母是怕麻烦亲家母那边,倒不是不同意,横竖两个厨娘,用谁也是用,既然你都有主意了,请过来就是了,以后可不要再说什么回忠义侯府,要是让你父亲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容不下你呢!” 姜国公姜行远虽说是世袭的爵位。 却是战功累累,受之无愧。 他十八岁就跟随老姜国公姜文堂灭前朝余孽,平西北之乱,居功甚伟。 姜文堂戎马一生,战死沙场。 姜行远袭爵后,一直镇守西北边关,鲜少回京。 整个国公府的荣华富贵都是姜文堂父子用鲜血换来的,尤其是姜行远这些年屡立战功,宫里的赏赐隔三差五地送到国公府,就连二爷三爷也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姜瑜作为姜行远的独女,回府待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若是因为两个厨娘,闹着回了忠义侯府,不用说姜行远了,就是宫里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 小秦氏也是老狐狸了,也趁机下了台阶,缓了语气对姜瑜道:“你二婶娘所言极是,你从小不在府上,咱们祖孙俩言语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说开了也就没事了,你既然执意要那两个厨娘,祖母依你便是,她们的月例银子跟府上厨娘一样,都从公中支取就是。” “对对对,都依你!”粱氏连声附和,“咱们是一家人,凡事就得商量着来。” “多谢祖母关心!”姜瑜脸上也露出笑容,她压根就没想回忠义侯府,如果要走,也是她们走,国公府是她和父亲的,她不但要换厨娘,而且还要在长卿苑安排几个有身手的心腹伺候,绝不会再给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前世她葬身火海,死不瞑目,一缕冤魂游荡人间十几载。 她眼睁睁看着父亲在狱中备受折磨,奄奄一息,最后还是皇叔赵桓允出面,替姜行远求情,加上西北战事又起,朝中无人能战,顺庆帝才下旨让姜行远戴罪立功,重返西北。 彼时姜行远已在狱中落下病根,不出半年,便死在军营。 她记得那是次年七月,明明是个百花争艳的夏日,西北却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 众人跪在雪地里给姜行远送葬,纷纷上书替国公爷喊冤。 顺庆帝为了安抚人心,命赵桓允彻查此事。 一个月后,姜行远被平反,沉冤昭雪。 随着案子的水落石出,朝中还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所有牵连到此案的官员,不是被罢免就是被斩首,即便过了十几年,有人说起这桩震惊朝野的冤案,还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又是赵桓允,把她的坟秘密迁到了西北,葬在了姜行远身边,让他们父女团聚。 每每黄昏,他都会去父女坟前祭拜烧香,风雨无阻。 那时她才知道,赵桓允已经接替父亲镇守西北,他之所以如此礼待姜行远,大概也是出于对姜行远的敬重和怜悯之心吧! 而国公府这边,随着姜行远的死去,姜瑗成了裕王妃,短暂的落寂之后,二爷姜谨远便袭了爵位,长子姜晋也请封了世子,国公府一时风光无两,烈火烹油,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顺庆十九年初夏,顺庆帝微服私访途中因水土不服病倒,随后赵启就被锦麟卫翻出早就秘制好的龙袍,眼看事情败露,赵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起兵谋反。 赵桓允带兵回京平叛,亲手把赵启斩落马下。 还在府中做着皇后梦的姜瑗得知赵启的死讯,自缢身亡。 国公府上下无一幸免,男人皆被斩首示众,女人发配为奴,永为庶民。 小秦氏不甘受辱。 索性一把火把国公府烧了个干干净净…… 后来,她又随着赵桓允回了西北,看他披甲挂帅杀敌,看他一袭白衣抚琴,看他半夜无眠,把酒吟诗,郁郁寡欢,她知道他有心事,可她却看不穿。 没过几年,赵桓允一病不起,油尽灯枯,享年四十岁。 她再睁眼,就回到了顺庆十五年,回到了她待嫁的闺阁,回到了这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面前,她岂能让她们过得舒坦! “瑜娘你可得快点好起来,眼下府上的荷花开得正盛,你大姐姐早就想在府上举办荷花诗会了。”冯氏摇了摇折扇,咯咯笑了几声,刺耳的声音在屋里也有了回音,“你祖母一直说等你回来再办也不迟,可见你祖母是多么疼你!” “此事我跟你二嫂自有定夺,就不劳你多嘴了!”小秦氏被她的大嗓门吵得脑袋嗡嗡响,一记眼刀飞了过去,训斥道,“你小点声说话会死吗?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总是记不住,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 冯氏悻悻告退。 她做姑娘的时候,说话声音就比一般人要大一些。 刚成亲那会儿,也还好。 自从生了孩子,就彻底原形毕露。 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每次夫妻之事都会闹得人尽皆知,不知道的还以为三老爷骁勇无比,床上功夫厉害呢! 因为这件事情,小秦氏都训斥过她好多次了,说她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冯氏很是委屈,她也知道自己说话声音大,平日里也总是克制,可也有忘形的时候,她家三老爷说喜欢她的声音…… 第3章 婆媳 待冯氏走后,小秦氏才缓了脸色,对姜瑜道:“今儿我见你气色大好了,咱们就赶在中秋前把赏花会给办了,顺便也让你们姐妹亲近亲近,贵妃娘娘知道咱们府上荷花侍弄得好,还特意赐了十几棵绿荷过来,绿荷开得晚,现在刚刚含苞,想必再有三四日就开了。” 提到贵妃娘娘,姜瑜冷笑。 殷贵妃是忠义侯府三房嫡女,因生母早逝,自幼养在外祖母膝下,她比姜瑜母亲殷氏大两岁,姐妹相处融洽,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殷贵妃十六岁进宫,十七岁生下裕王赵启,刚入宫那会儿,殷贵妃时常召殷氏入宫陪伴。 后来殷氏及笄,太后赐婚,把殷氏许给了姜行远。 次年殷氏生了姜瑜,身子渐渐不济,临终时殷氏把姜瑜托付给殷贵妃,求她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将来护姜瑜周全,殷贵妃当即求了圣旨,订下姜瑜跟赵启的亲事,说她会视姜瑜为己出,一辈子对她好。 赵启比姜瑜大三岁,时常奉殷贵妃之命去忠义侯府看望外祖母和姜瑜。 姜瑗偶尔也会在忠义侯府偶遇赵启。 想不到他们竟然私下里有了首尾,而她却一无所知,临死才知道背后的龌龊和不堪…… 前世殷贵妃以姨母自居,对她关怀备至,赏赐时不时送往忠义侯府,就连外祖母也觉得殷贵妃是重情重义之人,日后她嫁入裕王府,也不会受委屈。 姜瑗替她嫁入裕王府当晚,她怨念太重,魂魄四处游荡,亲眼看见殷贵妃对着心腹婆子大笑不止,说她死有余辜,不怕她们母女一起来宫里索命,还说外祖母虚情假意在先,殷氏不守规矩在后,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 那时她才明白,姜瑗替嫁绝非小秦氏一手促成,殷贵妃也是参与其中的。 只是,她不明白,殷贵妃为何如此恨她们母女,竟然要置她们于死地…… “是呀,贵妃娘娘真是有心,咱们也跟着瑜娘沾光,一饱眼福了。”粱氏拿起折扇轻轻给小秦氏纳凉,提议道,“母亲,不如把赏花会订在三日后,刚好禹哥儿休沐,也能陪姑娘们热闹热闹!” 小秦氏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 片刻,又关切地问姜瑜:“瑜娘意下如何?身子可吃得消?” “孙女已经大好了,赏花会的事全凭祖母定夺!”姜瑜当然不会反对。 姜瑗的赏花会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赵启。 她自然得成全她们。 “那就好!”小秦氏脸上的皱纹深了深,看姜瑗的眼神也随之柔和起来,吩咐阮妈妈,“你们姑娘的药得紧着吃,一顿都不能落下,若是三日后姑娘身子没好利索,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忠义侯府的人,就拿你们是问。” “是!”阮妈妈微微屈膝。 见姜瑜面前的药已经凉了,不声不响地端了下去。 姜瑜望着她的背影,心头酸涩。 阮妈妈对她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成了小秦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以至于在裕王府来人之前,率先除掉了她。 这辈子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她的人,尤其是阮妈妈。 “阮妈妈是瑜娘的奶妈,有她扶侍左右,我们就放心了。”说到这里,粱氏叹了口气,面带伤感,“若是大嫂还在,该有多好,瑜娘嫁人,最高兴的就是她了。” 姜行远常年在外,成亲时已经二十五岁了。 殷氏比他小了整整十岁。 因是御赐的姻缘,成亲有些仓促,姜行远也是在洞房夜掀了红盖头才见了殷氏真容,当时她没过门,自是不知当时情形,但听府上的老人说,公爷对新夫人很是满意,当天晚上就圆了房,之后两人更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羡煞旁人。 就连二爷三爷也说,大嫂温柔娴淑,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更让粱氏气恼的是,殷氏去世多年,至今府上依然拿她跟殷氏相比,暗地里说她容貌性情都不及殷氏半分,殷氏比她强又如何,还不是个短命鬼,连自己女儿出嫁都看不到。 “是啊,你大嫂最是心疼瑜娘,她要是能看到这些,指不定怎么高兴呢!”小秦氏掏出帕子,低头擦了擦眼睛,语气更咽,“也是我没福气,担不起这么好的儿媳,当年看她病重,我都恨不得能替她受那份罪。” 殷氏貌美,家世又好。 进门倒也恭顺。 可她偏偏惹了不该惹的人,这也怨不得别人…… 姜瑜静静地看婆媳俩装腔作势,并不言语,沉默半晌才转了话题:“祖母,最近可有父亲的消息?” 殷氏的仇以后再报。 她现在牵挂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父亲无恙,她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姜瑗既然能跟赵启珠胎暗结,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她自会找机会退了跟赵启的婚事。 小秦氏喝了一口茶,侧身问粱氏:“公爷有两个月没有来信了吧?” 姜行远的家信大致都是随着宫里的赏赐一并来的。 可上个月,赏赐倒是有,唯独不见家信。 送礼太监说,国公爷一切安好,只是诸事缠身,不得空,让他们不要惦念。 “回禀母亲,还没有,二爷说今年西北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灾民暴乱,朝廷正在筹集赈灾粮饷派人前往西北赈灾,大伯这个时候,怕是顾不上写家书的事。”粱氏捏着帕子,笑着对姜瑜道,“你二叔这几天为了这事在户部忙得连饭都顾不上,若有家信,他定会知晓,瑜娘切莫挂念大伯,早日养好身子才是,这样的大事,横竖不是咱们内宅能过问的。” 二爷姜谨远是户部五品主事。 官职不高,却是个肥差。 户部尚书是殷贵妃的娘舅崔如海,说起来户部也是殷贵妃和裕王赵启的钱袋子,赵启又是姜瑜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因这层关系,姜谨远明里暗里地替裕王做了许多隐晦之事…… 粱氏愈发觉得,她家二爷才是国公府的顶梁柱。 姜行远虽有战功,却不善处世,凡事都是直来直去,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却不自知。 若不是姜谨远左右逢源,国公府哪有今日! “二婶娘所言极是。”姜瑜点头道是。 前世去西北赈灾的正是三皇叔赵桓允。 姜行远就是因为这次赈灾之事,被人弹劾通敌谋逆。 本来所有人都觉得子虚乌有之事,姜行远却突然被召回京城,关进了大牢。 当初她求到赵启面前,赵启安慰她,说此事肯定是个误会,让她不要着急,还说他肯定会求皇上彻查此事。 可种种证据都对姜行远不利,毕竟那一千五百车粮饷是在姜行远的眼皮底下消失的。 更有人上书弹劾,说有人在西域境内发现了运送粮食的车马。 顺庆帝本来就多疑,这个说法更加印证了姜行远通敌谋逆的罪名。 一时间龙颜大怒,所有人都不敢再替姜行远求情。 姜行远的案子就这么拖了下来,一拖就是两个多月,拖到了她跟赵启成亲的日子。 虽说后来赵桓允替姜行远平反了此案,可姜行远终究因这次牢狱之灾而丢了性命…… 正想着,门外一阵脚步声。 姜瑗领着两个堂妹姜璎姜珞盈盈走了进来,见礼后就亲昵地坐到小秦氏身边,语气娇嗔:“我说祖母和母亲怎么都不在,原来是跑到妹妹这边来了,是不是妹妹回来了,祖母就不理我们了!” 姜瑜缓缓扭头,目光落在姜瑗脸上。 第4章 姐妹 十五岁的女孩子肌肤吹弹可破,面若芙蓉,妆容精致无比。 不论何时何地,姜瑗永远是楚楚动人的模样。 听外祖母说,姜瑗出生时右脸处就有块铜钱大小的淡红色胎记,为了遮盖胎记,每次出门粱氏总会给她涂上厚厚的脂粉掩盖。 姜瑗也因此学会了调制各种胭脂水粉且手艺愈发精进。 久而久之,就没人记得她脸上的瑕疵了。 之前她用的桂花香蜜就是姜瑗送的,香气淡雅,闻之若有似无,她一直很喜欢。 如今她自然不会再用了。 姜瑗见姜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说话,心里直打鼓,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得知妹妹惹了风寒,姐姐寝食难安,早就想来探望了,就怕耽误了妹妹休息,还望妹妹不要嫌我们来晚了。” “我不过病了才三天,就劳烦姐姐来探望,妹妹实在是过意不去。”姜瑜神色坦然地看着她所谓的姐妹,“几日不见,姐姐竟然清减了许多,可是有什么心事?” 杀人放火,图财害命,并非小事。 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可不得日日谋算,夜夜思量。 阮妈妈上了茶。 不声不响地站在了姜瑜身边。 “妹妹真会说笑,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能有什么心事!”姜瑗扭头看着小秦氏,娇嗔道,“祖母,妹妹愈发胆大了,一回来就取笑我。” “你们姐妹俩的事,我老婆子可不过问。”小秦氏一脸宠溺地看着姜瑗,又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在府上举办赏花会嘛,我跟你母亲商量好了,就定在了三日后,你们姐妹拟一下需要宴请的人家,回头给你母亲过目,也好早点把帖子发出去。” “多谢祖母。”姜瑗眼前一亮。 “你们姐妹好好说说话,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小秦氏似乎忘记了适才的不快,和颜悦色地嘱咐姜瑗,“瑜娘身子不适,千万好生养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祖母。” “谢祖母!”姜瑜浅笑。 粱氏也跟着起身,虚扶着小秦氏往外走,走了几步,小秦氏停下脚步,又对姜璎姜珞两姐妹道:“回去告诉你们母亲,明早不用去请安了,要她好好协助你二伯娘准备赏花会的事就好。” 姐妹俩纷纷道是。 姜璎跟姜珞是双胞胎姐妹,却不是一天生的。 姜璎是亥时出生,姜珞隔了一个多时辰才生出来,险些要了冯氏的命。 冯氏生下姐妹俩后,肚子就再没动静了,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 虽说都是一个娘生的,冯氏却不怎么喜欢姜珞,反而独宠姜璎。 姜璎性情活泼,模样举止跟冯氏很像。 姜珞大概从小不受亲娘待见的缘故,平日里不怎么说话,渐渐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 眼瞅着三爷年过三十还无子,小秦氏便把她屋里的大丫鬟彩云开脸给了三爷做了姨娘。 两年前云姨娘生下一子福哥儿,眼下已经两岁了。 “咱们府上又不是第一次举办赏花会了,请来请去,无非还是那几个故友罢了。”姜瑗笑盈盈地看着姜瑜,“只是建安伯府的顾三姑娘,今年怕是来不了了,听说现在被拘在家里做嫁妆呢!” 姜瑜低头喝茶。 并不搭话。 前世顾绮娘因思慕三皇叔赵桓允蹉跎了年华,拖到十九岁才嫁给了兵部侍郎陈敬中做了继室。 陈敬中的发妻两年前病逝,膝下育有一女,他执意要为亡妻守孝三年,迟迟不愿谈婚论嫁,还是陈老夫人请了官媒,替他求娶的顾绮娘。 陈敬中自己就是痴情之人,并不嫌弃顾绮娘思慕过赵桓允,反而觉得她率真坦诚,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倒也美满。 顾绮娘比她大四岁,今年刚好十九岁,可不是要嫁了嘛! 放眼整个京城,想嫁赵桓允的小娘子如过江之鲫,只不过她们不如顾绮娘胆大罢了。 想到赵桓允,姜瑜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在西北草原一袭白衣抚琴的谪仙画面,他的琴声深沉压抑,总有一种满腹心事无处诉的悲伤,人人都说三皇叔是不染红尘之人,却鲜有人知道他内心深处的落寞和孤寂…… “顾绮娘不是心心念念想嫁三皇叔嘛,怎么突然变卦要嫁人了?”姜璎捂嘴笑道,“满京城的小娘子都在等着三皇叔动动怜悯之心,娶她过门呢!” “哼,三皇叔何等人物,怎么会看上她?”姜瑗冷笑,“她顾绮娘就是等到二十九岁,三皇叔也不会多看她一眼的,楚王府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姜璎只是讪讪笑。 见姜瑜一直没开口说话,才想起顾绮娘是姜瑜二舅母的外甥女,她们当着姜瑜的面肆无忌惮地谈论顾绮娘委实不妥,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姐姐刚刚回府,屋里多添几个人伺候才是,我怎么看只有阮妈和香叶进进出出,其他人呢?” 姜瑜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喝茶:“这是我的事,就不劳妹妹操心了。” “妹妹有裕王殿下照拂,哪里需要我们操心,再过些日子,裕王府就该派人来伺候妹妹了。”姜瑗心底泛酸,脸上却全是笑意,“祖母说,皇上特意吩咐贵妃娘娘亲自挑选前来府上侍奉的教养姑姑,可见皇上和娘娘有多重视妹妹,妹妹跟裕王殿下真是佳偶天成。” 姜瑜腊月初六及笄,跟赵启的婚期定在了初八。 按照大顺朝的规矩,宫里得提前三个月派人来府上伺候未来的皇子妃。 现在是八月初,再过一个月宫里就该派人来了。 “我在忠义侯府的时候,经常听众人夸赞姐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是个端庄聪慧的大家闺秀。”姜瑜合上茶盖,弯唇笑道,“现在看来,姐姐竟是个喜欢说闲话的人,我倒是觉得这样的姐姐更有趣,妹妹也希望姐姐早日找到佳偶天成的那个人!” “妹妹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听祖母说了那么一嘴……”姜瑗瞬间涨红了脸,“都是自家姐妹,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第5章 奇怪的声音 “姐姐多心了,就算不是自家姐妹,我也不会怪你的!”姜瑜一脸无辜地看着姜瑗,缓缓摇着团扇,“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姐姐,我可从来不知道宫里如此重视我,等我见了裕王表哥,定要好好问问他才是。” 大顺朝民风开放,她跟赵启未婚夫妻,偶尔见一面也无伤大雅。 倒是姜瑗,要是私下里跟赵启见面,那就是别有用心,会被人唾弃。 “妹妹这样说,倒是让姐姐尴尬了。”姜瑗见姜瑜当了真,绞着帕子道,“若是被裕王殿下知晓,还以为姐姐是多嘴之人呢!” “姐姐就这么在意裕王殿下的看法吗?”姜瑜语气平静地问她。 她跟赵启是从小订的娃娃亲。 从懂事起,每每见面,总觉羞涩,并不会跟他多说话。 赵启是皇子,更懂礼数,从没有刻意跟她亲近,反而随着年岁渐长对她愈发敬重,举止投足都是有板有眼,从未越礼。 人人都说裕王肃正,处事刚正,是不可多得的贤王,隐有先太子之风骨。 这两年朝中呼声渐盛,风头已然盖过嫡出的四皇子赵宣。 赵宣跟先太子一母同胞,自先太子病逝,便一直郁郁寡欢,整日以诗书为伴,不理朝事,除了三皇叔赵桓允,他跟其他人并无来往,连赵启登门拜访也吃过闭门羹。 只是赵启并不在意,反而在朝堂之上替赵宣处处开脱,说赵宣是性情中人,并非不会处世。 这样的贤王却跟未婚妻的堂姐暗中苟且,不知众人知晓此事后,会有这样的反应,怕是日后连贤王这两个字都不肯说了。 “咱们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妹妹不在意就好。”姜瑗原本心虚,又说不过姜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姜瑜在忠义侯府万般宠爱地长大,一向单纯地很。 谁知道一回府就跟变了人一样,说话竟然含沙射影,偏偏,她还不能当真。 姜璎见两个姐姐你来我往地互相斗嘴,低头抿嘴笑。 反正她们打起来也跟她没关系,她只管看热闹。 姜珞更是不吱声。 反而有些如坐针毡,暗暗替姜瑜捏了把汗。 姜瑗在府上霸道惯了,一向说一不二,经常明里暗里地欺负她们姐妹俩。 姜璎嘴甜,很会阿谀奉承,姜瑗很受用,对姜璎还好点。 她就倒霉了,经常被姜瑗呼来喝去地做这做那,她在府上连亲娘都不待见,别人就更不会替她出头了,尤其是祖母,明显偏爱姜瑗,有时候明明看见姜瑗欺负她,却也当做看不见。 姜瑜虽然是长房嫡女,身份贵重,但她刚刚回府,大伯又常年不在家。 若是惹恼了姜瑗,指不定会给姜瑜下什么绊子。 香叶风尘仆仆地打帘走进来,微微屈膝福礼:“姑娘,顾嫂和柳姑姑到了。” “让阮妈妈安顿她们住下,我待会儿就召她们说话。”姜瑜笑容不减,继续跟姐妹三人聊赏花会的事,“既然顾三姑娘待嫁不能出门,自是不必送帖子去,我近来倒是新结交了孟将军府的孟大小姐,等我递了帖子请她来,给你们认识。” 孟将军是京城新贵。 因平叛西南战乱有功,圣心大悦,御赐的宅子就在忠义侯府隔壁。 半年前,一家老小才从乡下搬到京城居住,有次孟家大小姐孟金枝爬树摘杏,不小心跌进忠义侯府,刚好被她撞见,两人从此便熟识起来,姜瑜也跟着她挽起裙摆学爬树,可惜爬到一半就被外祖母发现,好生一顿训斥。 连带着外祖母对将军府不喜,也不让姜瑜跟孟金枝来往,说他们出身粗陋,穿了官袍也遮掩不住鲁莽之气。 姜瑜头一次悖了外祖母,私下里依然跟孟金枝来往不断。 前世姜行远入狱,孟金枝还曾写信求了父亲孟昭相助,那时孟昭远在西南,又是新贵,朝中根基不深,但还是上书替姜行远求情,虽然折子最终没有被呈到御前,姜瑜还是记住了这份情谊。 再后来她魂萦西北,便没有孟金枝的消息了。 依稀记得她嫁了她表哥,外放去了南直隶,其他的,她就没有印象了。 “妹妹结交的人,自然是极好的。”姜瑗是知道将军府的,孟金枝再金贵也是乡下人,上不了台面的土包子,只要姜瑜不怕掉身价,尽管请来就是。 姜瑜只是笑。 端起茶碗喝茶。 再坐下去,就是没有眼色了。 姐妹三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告辞。 姜瑜吩咐香叶送客,阮妈妈才上前扶起姜瑜:“姑娘身子不适,就不该跟她们说这么多话,这府上的人,看似个个好相与,谁知道都藏着什么心思,奴婢只希望姑娘安安稳稳地嫁了,莫要生什么事端才是。” “我自幼不在他们身边长大,他们对我哪里来的真心。”姜瑜坐了这一会儿,也有些累了,卧床躺下,拉过阮妈妈的手,动容道,“我跟裕王殿下虽说是御赐的姻缘,回府待嫁也是理所当然,但我终究不是祖母的骨血,父亲又远在西北,这偌大的国公府,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妈妈你了,还望妈妈万事小心,不要让别人钻了空子。” 退婚的事她还不想告诉阮妈妈。 事情得一步一步地来。 “姑娘何出此言?”阮妈妈被自家姑娘一番掏心掏肺的话吓到了,见她绝口不提香叶,心生疑惑,低声道,“难道香叶她……” “人心隔肚皮,妈妈替我留意便是。”姜瑜垂眸,并未说破,“她到底年轻,不谙世事,若有什么蹊跷,只管告诉我。” “是!”阮妈妈心惊肉跳地应下,“姑娘好生歇着,奴婢去端药。” “倒了吧!”姜瑜翻了个身,平静道,“我不喝药,倒是还能好得快点。” 阮妈妈听得头皮发麻:“这药是奴婢亲手熬制,并未假手他人,姑娘只管放心。” “可大夫是她请的,不是吗?”姜瑜闭上眼睛,幽幽道,“妈妈,咱们不能相信任何人。” 这药倒是没什么。 是她本能地抗拒而已。 “是!”阮妈妈会意,替她合了帷幔,不声不响地退下。 冷不丁,耳边传来砰地一声响。 小秦氏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不知深浅的小蹄子,她还真的把厨娘给接过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就她这个蛮横的样子,还想当裕王妃?” “母亲息怒,这还不是被她外祖母惯坏了,横竖她在府上也住不了多久,咱们就先忍忍,何必要跟她生气!”是粱氏的声音,“钱妈妈,快扶太夫人去歇息,我去看看二爷回来没有!” 钱妈妈道是,也跟着劝:“太夫人切莫动怒,气坏了身子总是不值。” 姜瑜忙坐起来,一脸茫然地望着四下里。 没错,这是她的长卿苑,只是她为什么能听到小秦氏和粱氏的声音? 第6章 枕边风 暮色四合,晚霞旖旎。 窗户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橙色,墙角兽头香炉轻烟依旧。 丝丝袅袅的茉莉香若有似无,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是她耳边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是姜瑗的抱怨声:“母亲,您可算回来了,我都快被长卿苑那位气死了,她眼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姐姐,更没有祖母和您,敢情她没回府之前的温良恭敬都是装的,她根本就不好相与,咱们都被她骗了!” 之前她去忠义侯府看望姜瑜,姜瑜对她客客气气,两人总是相谈甚欢。 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尤其还当着姜璎姜珞姐妹俩的面不给她留情面。 “不是咱们被她骗了,是你太小看她了,你总是说瑜娘单纯,可你也不想想她外祖母是谁,她在忠义侯府住了十年,即便学不到十成,五成总有了,单凭这五成,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粱氏自幼养在祖母身边,吃穿用度倒是样样不差,终究嫡庶有别,她在平昌侯府还是养成了谨慎小心,八面玲珑的性子,她拉着女儿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宽慰道,“瑗娘你也不要生气,她只要在国公府一天,就掀不起任何风浪来,她就算换了厨娘,哪又如何?来日方长,咱们不急。” 忠义侯府老夫人慕容氏当年可是跟随太皇太后上过战场的人。 先不说武艺如何,单凭这份勇气,京城上下世家贵胄之家的女眷无人能及。 就连她祖母也说,慕容氏虽为女流,却巾帼不让须眉,若不是为了藏拙自保,她绝不会安于内宅,吃斋礼佛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 祖母的话,她自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故而她一直觉得姜瑜并不难对付,最难对付是慕容氏。 忠义侯府母慈子孝,兄弟融洽,妯娌和睦,京城上下无不称赞慕容氏治家有方,就连顺庆帝也亲赐诗礼簪缨之家,可见慕容氏是真的有手段。 “母亲,我才是府上的嫡长女,最应该先谈婚论嫁的是人应该是我,而不是她,可如今,我却要眼睁睁看她跟裕王殿下光明正大的见面,眉来眼去,殿下明明喜欢的人是我……”姜瑗没有体会到粱氏话里的深意,只想着自己的苦衷,一时泪光盈盈,伤心难耐,“我想见殿下一面,还得大张旗鼓地举办赏花会,殿下肃正,政事缠身,他又不能主动召我相见,偏生姜瑜命好,光是城郊那九个庄子的陪嫁,就足以保住她裕王妃的位子!” 慕容氏膝下两子一女。 当年殷氏出嫁,忠义侯府就陪送了九个庄子,这样的大手笔,在京城实属少见。 殷氏只有姜瑜一女,姜瑜的嫁妆自是出了名的丰厚。 即便裕王殿下有心退婚,想必殷贵妃也是不许的。 何况,御赐的姻缘也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粱氏还想说什么,有丫鬟来报:“二夫人,二爷回来了。” “瑗娘切莫伤心,殿下若待你真心,总会有办法的。”粱氏拿起帕子给女儿拭泪,“你先回屋,娘明天再去看你。” 姜瑗这才退了下去。 接着,便是姜谨远进门的声音:“听说你们今日都去看过瑜娘了,她身子如何了?” “已经大好了,还允了三日后的赏花会,说正好热闹热闹,她今日还从忠义侯府调了两个厨娘过来,许是咱们府上的饭菜不合她口味,母亲不想给忠义侯府添麻烦,劝了她几句,哪知没劝住……”粱氏语气温柔,一阵窸窸窣窣,像是在替二爷更衣,“瑜娘说她的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母亲也是好意,却不想瑜娘并不领情,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多想,回去后很是伤心了一阵子,以我看,到底不是在咱们身边长大的孩子,咱们不必管得太多了。” 姜瑜冷笑。 二夫人果然会斟词酌句,里里外外果然全是她的错。 “区区两个厨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姜谨远换了常服,撩袍坐下,他到底是男人,不太理会这等小事,“你多劝慰劝慰母亲,让她多担待一些,省得让人说咱们苛待了瑜娘,横竖她年底就嫁了。” “两个厨娘倒是不打紧,只是这开了头,日后怕是不止要换厨娘的。”粱氏笑着给他斟茶,“妾身听说,她跟将军府的孟大小姐很是要好,这次赏花会还邀了孟大小姐前来,也不知是何用意!” 孟昭带兵之人,性子耿直。 跟国公爷姜行远一般无二,从不给人留情面。 前几天,孟昭还上书弹劾了户部的人,说他们中饱私囊,运往西南的军饷少了一半还多,顺庆帝龙颜大怒,要彻查户部粮草调度之事,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姜谨远闻言,面无表情地喝茶。 半晌才道:“她一闺阁女子怎会知晓朝堂之事,小女儿家之间的交往,不必理会。” 粱氏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缥缈起来,像是在耳边,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不真切:“二爷所言极是,倒是妾身多虑了!” 姜瑜屏住呼吸再听,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整个人也随之跌入了无边无际的困意之中,像一张铺天盖地而来的大网,将她紧紧包裹其中,动弹不得,她很快沉沉睡去。 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阮妈妈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见她神色如常,才算松了口气:“姑娘可是梦魇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奴婢差点要回忠义侯府请老夫人过来了。” “无妨,我只是身子不适,睡得沉了些而已。”姜瑜猜到自己应该是听了那些声音,才导致昏睡不醒,沉吟道,“以后若是我再如此这般,不必喊我,也不用惊动任何人,等我醒了就好。” “奴婢遵命。”阮妈妈连连点头,伺候她起身梳洗,低声道,“以奴婢看,姑娘还是找常大夫吃些药,早点养好身子才是。” 她以为姜瑜沉睡不起,是没吃药的缘故。 担心自家姑娘落了病根。 常大夫是慕容氏的人,信得过。 话音刚落,香叶掀帘走进来:“姑娘,裕王殿下来了!” 第7章 女为悦己者容 “请他去正厅喝茶,我随后就到。”姜瑜望着镜中的自己,许是昨夜睡得沉,脸上气色还好,肌肤愈发白皙柔亮,眉眼间并无一丝病容,她略略上了点薄粉,鬓间简单别了支白玉发簪,随意换了身粉白色散花如意挑线裙,虽说是去年的衣裳,但料子却是今年刚刚在京城时兴的。 外祖母在她的衣饰上一向用心,府上有数名绣工超群的绣娘专门为她做衣,就是再穿几年,也不会失色。 只是这样的装扮,在她这个年纪,略显素净了些。 “姑娘,这是去年的旧衣还是不要穿了,奴婢再去找几身您挑挑。”阮妈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是去见未婚夫,理应打扮得鲜亮明媚些,才显得气色更好。 姜瑜的衣裳不计其数,当季的新衣也穿不完,这件旧衣还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混了才放到了衣柜当中,否则,根本就不会有被姜瑜挑中的机会。 女为悦己者容。 赵启意在姜瑗,而不是她! 这个卑鄙无耻的男人不值得她为他悉心装扮,现在她对赵启只有恨:“不必,就这样吧!” 前世赵启也来看过她。 裕王肃正,不会甜言蜜语,却带了好多贵重的药材过来,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并无半点留恋之情,当时她只觉得他生性如此,并无察觉任何异样。 明面上的功夫,他做得很好,并不会落下话柄。 前世只当他沉稳持重,就连外祖母也上了他的当。 姜瑜带着阮妈妈,不疾不徐地去了正厅。 前世待嫁那晚,她从正厅回到卧房,就再没有出来。 如今她迈入正厅,明明极短的路,她却觉得很长很长……长到沧海变成了桑田,换了人间。 一袭明蓝色直缀的男子缓缓转身,身长玉立,薄唇悬鼻,狭长的丹凤眼尽显凉薄,赵家的男子样貌都不差,许是生来就是上位者,他们家个个不苟言笑,也似乎都不喜女色。 顺庆帝后宫人数不多,勤政勤勉。 皇子们也纷纷效仿,视美人如毒蝎。 实际上…… “殿下!”姜瑜微微屈膝福礼。 前世她奉旨出嫁,原本以为嫁入裕王府后,跟他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却不想眼前这人看中的不过是她九个庄子而已,明明是他谋财害命,却偏偏手上并没有沾染半点鲜血。 姜瑗已然对他情深义重,只怕依然是颗棋子罢了。 “听说你病了,特意过来瞧瞧,现在感觉如何?”赵启面无表情地看她,语气也并无半点温情,“瞧着气色还好,你要多保重身子。” 两人幼时经常见面,无话不说,相处还算融洽。 十二岁起他和她渐渐疏远,鲜少见面,偶尔碰上,也多半是几句问候,并无私话。 “多谢殿下关心,已经好多了。”姜瑜上前落座,赵启撩袍坐下,“如此,我便放心了。” 姜瑜笑笑,又吩咐阮妈妈:“去拿雪茶来。” 雪茶是殷贵妃所赐。 赵启看到此茶,必会提到殷贵妃。 阮妈妈给两人重新沏了茶。 香气浓郁,沁人心肺。 实属上品。 赵启端茶:“我记得这雪茶是母妃赐给忠义侯府的,不过二两,想不到竟然全在你这里,可见外祖母最疼你。” 雪茶是西北独有的老茶树,专采树冠茶心所得。 制茶工艺独特繁琐。 每年进贡给宫里也只有两斤左右。 有次姜瑜进宫,偶尔喝过这茶,便喜欢上了这香醇略带苦涩的味道,回府后也不过提了一嘴,殷贵妃得知后,每年都会赐二两雪茶到忠义侯府,这的确是极大的恩赐。 姜瑜望着茶碗里起起伏伏的茶叶,语气客套疏离:“承蒙皇上和贵妃娘娘厚爱,臣女才有幸尝到远道而来的贵品,臣女不胜感激。” 每年殷贵妃赐茶,外祖母都会带她去宫里谢恩。 殷贵妃也都会跟祖孙俩聊一些家常和宫里的趣事,也算其乐融融。 现在想来,他们母子里应外合,当真默契。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断送了合族的性命! “其实每年进贡的雪茶,大部分都去了楚王府,三皇叔独爱此茶。”赵启放下茶碗,正色道,“再过十日,也就是中秋节次日,三皇叔便要护送粮草前往西北赈灾,想必回来的时候,又会带回些许雪茶,到时候我去跟他讨点给你,只不过,秋茶略差一些罢了。” “春茶浓郁,秋茶清冽,各有所长而已。”姜瑜莞尔,“只是三皇叔远路带回,臣女怎敢夺爱!” 既然赵桓允十日后启程,那她也得提前做足准备才是。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替自己传这个消息……赵桓允为人温和,想必不会拒绝她,不过传封书信而已。 “不过几两茶叶而已,三皇叔绝非小气之人。”赵启难得露出笑容,“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要他带回雪茶,我定会为你讨来。” 姜瑜望着他久违的笑容:“多谢殿下!” 赵启肃正,不轻易笑。 如今他这一笑,她倒是觉得他愈发狰狞起来,西北大旱,民不聊生,提起此事,也不见他有半分怜悯之心,反而只记得三皇叔带回来的茶,可见肃正既是无情! 两人再无话。 前世姜瑜并没有给他上雪茶。 他也没有提起赵桓允去西北赈灾一事,如今倒是歪打正着,倒是让她知道了赵桓允启程的确切日子。 气氛默了一会儿。 窗外蝉声嘹亮,让人思绪纷乱。 赵启便起身告辞:“瑜娘好生养着,待我空了,再来看你。” “恭送殿下。”姜瑜屈膝福礼。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她只要留心姜瑗的行踪即可,赵启毕竟是皇子,自有暗卫跟随,她不能打草惊蛇。 赵启大踏步离去。 沿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路出了垂花门,去了姜晋的书房。 身边的暗卫也如数从长卿苑周围散去。 姜晋跟赵启身段相仿,眉眼清秀,只是他肤色稍黑一点,显得壮实一些,他正坐在窗前跟姜瑗对弈,见赵启进来,姜晋忙起身相迎:“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二妹妹可好些了?” 姜谨远比姜行远成亲晚半年。 子嗣上却比姜行远早了两年,嫡长子姜晋十七岁,庶子姜轩十六岁,两人都在国子监读书。 “无碍了。”赵启目光随即落在了姜瑗身上。 姜瑗走到赵启面前,盈盈一礼:“臣女见过殿下。” 她身穿一袭大红色团蝶百花凤尾裙,头戴累丝嵌宝石金凤簪,随着步伐微微颤动。 流光四溢,尽显雍容华贵。 赵启低头便看见她白皙如玉的脖颈和胸前微微的隆起,一时心神荡漾,他神使鬼差地一把扶住她:“快快请起!” 第8章 主仆 男人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隔着薄薄的衣料,姜瑗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掌心的炙热,瞬间的酥麻让她耳根泛红,当着姜晋的面,她羞于抬头看他,低头后退几步,温言软语:“臣女告退。” 她毕竟是国公府大小姐,来姜晋书房已属不妥。 偶遇外男,自当有所避讳。 更何况,赵启还是堂妹的未婚夫。 “姜小姐慢走。”赵启侧了侧身,神色清冷,依然是众人眼里的贵气凛然的裕王殿下,仿若前一刻的失态之举纯属偶然,并非有意为之,即便在姜晋面前,也不能失了分寸。 姜晋自是没有多想,只当是姜瑗见了裕王殿下,天威当头,有些慌乱而已,他亲自送她出门,眉眼含笑:“瑗娘,等空了为兄再找你下棋。” 姜瑗盈盈一礼。 步态婀娜,徐徐退下。 “听说两日后府上要举办赏花会,不知本王有没有荣幸过来讨杯茶喝。”身后传来赵启的声音,他虽然是对姜晋说的,但在姜瑗听来,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她一脸娇羞,匆匆离去,姜晋不知其中隐情,当下提议:“不如咱们的诗会也定在那日,刚好大家以荷花为题作诗助兴,岂不锦上添花!” 国子监位于城东凤鸣山脚下,始建于前朝。 大顺朝建立四十年间,曾五次下令修整,增筑了两百多间学舍,工部尚书亲自督建,斥巨资修建而成。 顺庆帝尊师重教,广招天下有识之士来国子监讲学解惑,国子监祭酒更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陈叔白,陈叔白历经两朝,满腹经纶,见多识广,推崇言论自由,百家争鸣。 一时间国子监的学子也纷纷创立了不同的派系,经常以诗会的名义谈古论今,说上下五千年。 赵启作为皇子也经常去国子监听学论道,他跟姜晋同属麒麟诗会,故而两人时有来往。 “如此甚好。”赵启微微颔首。 国子监人才辈出。 只要悉心栽培,总有得力之人为他所用,比如姜晋。 姜瑜听了一耳朵,已有倦意。 国子监本来是读书明理之地,却被有心人利用,成了党派之争的利器。 据她所知,除了四皇子赵宣,二皇子赵禹和赵启在国子监都有自己的门生,他们把自己的人引荐到六部,为他们所用,顺庆帝早就忌惮却冷眼旁观,只是赵禹和赵启不自知罢了。 想到这里,姜瑜揉了揉额头,命阮妈妈唤过顾嫂和刘姑姑前来说话,都说男人的战场在朝堂,女人的战场又何尝不是在内宅,稍有不慎,一样会有灭顶之灾。 顾嫂年过四十,圆脸微胖,做事干净利索,为人低调谦卑,她男人是忠义侯府的管家,还是慕容氏给做的媒,因祖上做过前朝御厨,家传一手好厨艺,一直在慕容氏小厨房里做菜,她跟姜瑜分开不过三天,看着瘦了一圈的姑娘,先红了眼圈:“奴婢瞧着姑娘脸色憔悴,可是在府上住不习惯?” 姜瑜在忠义侯府住了十年。 顾氏怜她年幼失母,日日精心侍奉,唯恐不周。 “顾嫂不必担心,兴许是换了水土的缘故,如今你们来了,我很快就好起来了。”姜瑜冲她笑笑,目光又落在她身边面容刚毅的年轻妇人身上,“柳姑姑,我走那天你咳疾未愈,今日可好些了?” 柳姑姑是家生子。 十六岁订婚当天未婚夫带着青楼女子私奔,至今杳无音信。 柳姑姑深受打击,从此自梳不嫁,却迷上了舞剑弄棒,无师自通,身手日益不凡。 姜瑜刚到忠义侯府的时候,才五岁,慕容氏觉得柳姑姑虽不善言辞,却有些身手,便让她跟阮妈妈一起照顾姜瑜,姜瑜幼时顽劣,每每出门,也都是柳姑姑相护左右。 柳姑姑并非厨娘,但她跟顾嫂要好,闲时便会去厨房帮忙。 久而久之,也有一手好厨艺,尤其擅长煲汤煮粥。 “回禀姑娘,奴婢已经无碍了。”柳姑姑不苟言笑,嘴角用力扬起一丝笑意,“姑娘瞧着脸色苍白,奴婢给姑娘炖了红枣百合糯米羹,这就去端过来。” 红枣香甜,百合软糯。 火候恰到好处。 姜瑜喝了满满一碗,倦意全无,便让阮妈妈端下去,继续跟顾嫂和柳姑姑闲聊:“以后厨房就交给顾嫂,库房那边就有劳柳姑姑了,缺多少人手,你们只管跟阮妈妈商量着添置就是。” 眼下重中之重是父亲。 后宅的事她顾不上,只能委托她们。 阮妈妈她自是信得过,香叶虽说还算良心未泯,但也要防备一二。 三人纷纷道是。 香叶上了茶。 跟往日一样站在姜瑜身边打扇。 自从姜瑜醒来,不是待客就是休息,都没跟她说几句话,往日姜瑜对她不薄,看见她总是和颜悦色,这几日却有所不同,即便吩咐她做事,也是不冷不热。 她伺候姜瑜多年,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却不自知,许是屋里都是自己人,她鼓起勇气开口道:“适才奴婢见大小姐从垂花门那边匆匆路过,像是遇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一样的慌乱。” “今日裕王殿下来过,怕是遇见了裕王殿下。”阮妈妈意味深长地看着姜瑜,“大小姐最近时不时去前院找大公子下棋,还真是兄妹情深。” “大哥哥棋艺精湛,姐姐好胜,自会跟他讨教一二,这叫巾帼不让须眉。”姜瑜浅笑,“姐姐若为男儿,怕是京城郎君都要为之失色呢!” 赵启一向以肃正示人,虚伪至极。 可不得姜瑗主动嘛! 顾嫂和柳姑姑不约而同地起身告退。 恪尽职守是她们的本分,其他的事就不必入耳了。 香叶抬头看了看姜瑜,见她面带笑意,也不像是故意跟自己疏远了,便又继续说道:“奴婢早起在园子里采集露水,听二夫人身边的婆子说三爷昨晚一夜未归,三夫人一大早就去找太夫人告状哭诉,太夫人已经让二爷派人去找三爷了,现在三夫人怕是还在太夫人那边闹呢!” 姜瑜笑而不语。 凝神倾听。 第9章 教训 锦合堂。 小秦氏安抚住冯氏,正在骂三爷姜慎远:“你一把年纪了,有妻有妾,儿女成群,竟然夜宿那种地方,你也不嫌丢人,若真要被有心人盯上,谁也保不了你,你当那些言官是吃素的吗?” 昨夜姜慎远跟几个同僚去醉红楼听曲,畅饮几杯,竟然醉得不省人事。 姜谨远的人找到他时,他还在蒙头酣睡。 大顺朝明令禁止五品以上官员在勾栏青楼留宿,虽说姜慎远只是个六品官,倒也不算触了律法,但国公府终究树大招风,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足以把国公府淹了。 更何况,二房长子姜晋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个时候再传出这等风流韵事,礼数重规矩多的人家,也是不愿意把姑娘嫁过来的。 “母亲,咱们国公府西北有大哥光宗耀祖,京城有二哥左右逢源,上下打点,若我再励精图治,兢兢业业,岂不是更让无端猜忌?”姜慎远宿酒未消,眼底满是血丝,哈欠连连,嘴上却是振振有词,“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国公府,人人都道三爷纨绔,不堪重用,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反正他再怎么勤勉也比不上大哥骁勇,更比不得二哥沉稳。 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坐在一旁的冯氏实在听不下去了,泣道:“那你也不应该去那种地方留宿,若是传扬出去,众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 虽说男人去那种地方也算正常。 但堂堂正室,拘不住夫君,任由他夜宿勾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够了,要不是你肚皮不争气,我至今连个嫡子都没有,每每想起此事,我便烦闷不已,你当我愿意去哪些地方吗?”姜慎远最烦女人哭,更烦冯氏哭,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罢了,你先回去,等我吃了这杯茶再走。” “二爷说这样的话,是故意要戳我心窝子吗?”冯氏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没有儿子傍身,却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又见姜慎远把屎盆子扣到了她头上,更加气恼,“当年我要不是难产伤了身子,我怎么会没有儿子,何况,我已经给你抬了妾室,你也有了福哥,你还要我怎样?” 冯氏跟姜慎远虽说是姨家表兄妹,但成亲前却鲜少见面。 两人的亲事还是在她及笄后,小秦氏突然去找她母亲提亲,她母亲是庶女,虽说家境殷实,但女儿能嫁到国公府,是实打实的高嫁,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年小秦氏口口声声说姜慎远不好女色,房中无通房侍妾,以后也不会有。 她信了他们母子的鬼话才嫁了过来。 刚开始那两年,姜慎远的确没有纳妾的心思,一心一意地守着她,可自从她生了姜璎姜珞姐妹俩,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经常在外拈花惹草,对府上有姿色的丫鬟也会多看几眼,为了这事,两人经常吵架。 小秦氏这才做主把她身边的大丫鬟彩云给了姜慎远当了姨娘。 云姨娘却是个好命的,进房不到一年,就生下了福哥儿。 本来冯氏想把福哥儿抱到自己屋里来养的,可不想云姨娘舍不得孩子,求到了小秦氏这边,说福哥儿还小,她想再留在身边一年半载的。 云姨娘是钱妈妈的女儿。 钱妈妈是小秦氏的陪房,一直在府上很得脸,不看僧面看佛面,小秦氏也只好应允了云姨娘的恳求,冯氏也到底没把孩子抱过来。 “你好意思提福哥儿!”姜慎远吃了杯茶,酒也醒了大半,啪地拍了下桌子,“福哥儿都两岁了,你板着指头数数,我去过云姨娘屋里几次?哪次你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拦着不让去,都是你个妒妇,你好意思说我戳你心窝子,合着我就该守着你一个人吗?” 钱妈妈再也听不下去了,抹着眼泪退了下去。 云姨娘要照顾儿子,倒也不怎么到她面前来,每每问她,她都说三爷待她极好,却想不到女儿还是受了委屈…… “哼,要不是我看得紧,你指不定被勾到谁的床上去了呢!”冯氏的声音也高了起来,“二爷房中也不过一个姨娘伺候,就你那点俸禄,你还想比上二爷吗?” 云姨娘瞧着人畜无害,性子温顺。 实际上惯会使手段,否则,怎么会勾的三爷爬她的窗子,狐狸精! 小秦氏又气又怒,更是被冯氏的大嗓子吵得耳朵疼,气得她冲姜慎远和冯氏吼了一嗓子:“你们两个都给我滚,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到我这里来,你们是嫌府上的烦心事不够多吗?” 彩云是小秦氏看着长大的。 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性情温柔,干活也麻利,之前姜慎远就要过她,小秦氏没给,原本想着指个管家小厮什么的,后来因为冯氏肚子没动静,她才把彩云给姜慎远当了妾室。 原本她觉得冯氏是她的外甥女,肯定会善待彩云的。 谁知道…… 两口子知趣地滚了。 片刻,粱氏匆匆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屈膝福礼:“母亲,王妃回来,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垂花门了。” 姜丽娘是小秦氏最小的女儿。 因给老国公姜文堂守孝,蹉跎了年纪,二十岁那年嫁给了大长公主次子恒亲王当了继室。 恒亲王原配是礼部尚书之女,育有两子。 姜氏过门后又生下一女,深得恒亲王宠爱,尚未及笄便被顺庆帝封了福宁郡主。 “快,把二爷三爷和晋哥轩哥还有福哥儿都叫过来!”小秦氏一扫心头郁郁,兴奋难耐地吩咐道,“王妃难得回来一次,咱们得好好聚聚,钱妈妈,你去厨房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家宴。” “那姑娘们呢?”粱氏也是喜上眉梢。 “都叫过来吧,也让她们见见姑姑。”小秦氏高兴得把姑娘们都忘记了,想到姜瑜,她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你亲自去长卿苑把瑜娘叫来,顺便提点她一下,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 “是!”粱氏会意。 第10章 两个女人的恩怨 先祖皇帝赵雍的母亲是前朝大长公主。 赵氏一族更是百年望族,加上跟皇家联姻不断,赵家一直是朝廷的左膀右臂。 因受到奸佞小人的谗言,前朝皇帝李诉四处求医问道,遍访长生不老药,数年不理朝政。 宫里奸臣当道,指鹿为马,以至于后期各地暴动不断,民不聊生。 最终赵家最有名望的赵雍被文武百官拥立为新皇,兵不血刃地结束了李家王朝,建立了赵家的大顺朝。 恒亲王李权一族算是前朝李家的旁支。 当年前朝大厦将倾时,李权的父亲李蔷果断投诚,拥护赵雍上位。 被赵雍视为开国功臣,封为恒亲王,爵位世袭罔替。 因大顺朝初期,前朝复辟之乱越演越烈,更有李家旁支参与其中,内外勾结。 先祖显德初年,各地依然动乱不堪,李权一家身份尴尬,大长公主干脆闭门谢客,休养生息,以务农为乐。 后来前朝之乱平息,恒亲王无功无过十余年,早已磨平了心性,整日遛鸟逗狗,成了世人眼中的纨绔王爷。 尤其是大长公主去世后,恒亲王在朝中处处受排挤,更有言官说他尸餐素位,应该降等世袭。 尽管先帝斥责了那些言官,对李家多加安抚,但李家还是每况愈下,风光不再。 好在犬父有虎子,恒亲王长子李承鄞一举夺得顺庆三年榜眼,名震京城,更是娶了楚王府大皇叔之女赵氏,有了楚王府的帮衬,恒亲王府的门槛才日益热络起来。 姜丽娘就是在这个时候嫁入的恒亲王府。 据说殷贵妃得知此事后,四下里很是幸灾乐祸,说姜丽娘嫁不成儿子,反而嫁了爹,涨了辈分倒也是赚了的。 因为殷氏的关系,闺阁时的姜丽娘和殷贵妃时常见面,姜丽娘性情强势一些,跟殷贵妃时有口角之争,两家虽为姻亲,但相处得并不和睦。 后来殷贵妃入宫,两人再相见已是君臣之别。 姜丽娘原本看中的是李承鄞,而非恒亲王。 无奈圣旨已下,无力回天。 好在恒亲王这些年待姜丽娘还好,也从未听信姜丽娘爱慕李承鄞的传言,姜丽娘生下福宁郡主后,也渐渐收了心思,一心一意做她的恒亲王妃,只是她对殷贵妃依然是恨之入骨,暗地里骂她是个蛇蝎女人! 如今,姜瑜是殷贵妃未来的儿媳妇。 姜丽娘难免会看她不顺眼。 但若是不召见,传扬出去,也是不妥,姜瑜毕竟是赵启的未婚妻。 于情于理,姜丽娘回娘家,都应该见一面的。 粱氏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 越想越觉得为难,若是日后她的瑗姐儿如愿嫁给赵启,姜丽娘会不会连他们也怪罪了……想想又觉得不会,毕竟大家都是血脉至亲,姜丽娘就算不愿意,也不会太苛责他们吧? 阮妈妈笑着把粱氏迎进了正厅,奉了茶:“回禀二夫人,我家姑娘还在睡着,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您有什么事,不妨对奴婢说,待姑娘醒来,奴婢一定转告姑娘。” 姜丽娘回府的事她也听说了。 粱氏这个时候来,必定是跟此事有关。 “瑜娘身子还不大好吗?”粱氏面带疑惑,“怎么这个点还在睡觉?” 若是午觉早该醒了。 若这就睡下,又太早了,晚饭还没吃呢! “回禀二夫人,姑娘尚未痊愈,这两日前来探望的人多了些……姑娘也没好利索,吃了药难免贪睡些。”阮妈妈笑道,“姑娘睡前吩咐过,不要打扰她,奴婢也不好扰了姑娘,还望二夫人见谅!” 姜瑜睡下前告诉她,说一个时辰后喊醒她。 现在还不到一刻时,她当然不会去叫醒姑娘。 “王妃回府,太夫人备了家宴,想让姑娘们也过去热闹热闹,这不,就吩咐我过来告诉瑜娘一声。”粱氏知道阮妈妈和香叶都是姜瑜的心腹,告诉她们也无妨,反正阮妈妈都挑明了她不会去喊姜瑜起来,那她只要把话捎到就好了,想到这里,她笑着喝了一口茶,“王妃虽说是咱们家姑奶奶,可她现在终究是恒亲王妃,身份贵重,又不经常回娘家,咱们自当以礼相待就是,瑜娘冰雪聪明,我当婶娘的,也没什么可叮嘱的。” 只要她不蠢到提殷贵妃,就阿弥陀佛了。 就怕她故意给姜丽娘添堵。 “是,待姑娘醒来,奴婢定会转告给姑娘的。”阮妈妈会意,“王妃是娇客,自当有夫人们陪着,我们姑娘抱恙,家宴怕是赶不上了,不过二夫人放心,姑娘一定会去锦合堂给王妃请安的。” “那就好。”粱氏勉强笑了笑,起身告辞。 姜丽娘回府突然,府上没什么准备。 二爷还没回来,三爷余怒未消,姑娘们更是忙着梳妆,厨房那边更是人仰马翻。 刚好趁这个空闲,小秦氏和姜丽娘在暖阁炕上说体己话,小秦氏先把姜瑜回来的所作所为说给她听:“这丫头看着是个温顺的,其实一点不好相与,一回来就在长卿苑立了小厨房,还从忠义侯府那边要了两个厨娘过来,摆明了不相信咱们,现在长卿苑都是她自己的人,她分明是早就谋算好了。” “横竖她就住四五个月,随她去。”姜丽娘不以为然地冷哼道,“母亲,您跟一个黄毛丫头置什么气,若您真的生了气,倒如了她的愿了,她自持有忠义侯府和裕王府撑腰,哪里会怕咱们!” 平心而论,她对大嫂殷氏印象还可以。 但姜瑜偏偏是殷贵妃未来的儿媳妇,她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来气,看着姜瑜更烦。 “好了,不说她了。”小秦氏不想让女儿不痛快,又笑着问她,“你怎么不带郡主回来,我好长时间没见她了,还挺想她的。” “跟她大嫂去楚王府祝寿去了,昨天老王妃寿辰,三皇叔请了戏班子,连唱三天,明天才结束,福宁好热闹,就在楚王府住下了。”提起女儿,姜丽娘脸上才有了笑容,继而又叹道,“福宁都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及笄,可心性还跟个孩子一样,我一直愁她的亲事呢!” 她担心女儿像她一样耽误了年华。 提前把京城适龄的男子筛了一遍,竟然没有一个能配上她的福宁。 当母亲的,很是心焦。 第11章 私房话 “福宁还小,你急什么?”小秦氏迎着窗外影影绰绰的天光,眯了眯眼,往后侧了侧身子,半张脸瞬间没入了阴影当中,“她父亲是恒亲王,出身摆在那里,错不了的。” 李家虽说沉寂多年,但这两年长子李承鄞越发有出息,还跟楚王府联了姻,前程无量。 福宁郡主怎么说是恒亲王府的嫡女,将来嫁的肯定王孙贵胄,她觉得女儿多虑了。 “话虽如此,可若是有人暗地使绊子,就不好说了。”姜丽娘每每看到器宇轩昂的李承鄞,心里就像猫抓了一样难过,尤其是看到他跟赵氏甜甜蜜蜜地上前跟她请安,再看看坐在她身边大腹便便,体态臃肿的夫君,她就莫名的失落,就像掉进无尽深渊般难以自拔。 她一直觉得站在李承鄞身边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赵氏。 故而,她以赵氏要照顾孩子为由,免了赵氏的请安,全然是一副好婆婆的嘴脸。 赵氏出身楚王府,举止得体有度,依然每日晨昏问安,倒让她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李承鄞房里就赵氏一人,连通房侍妾都不曾有,她明里暗里地提点赵氏,让她给李承鄞纳妾,以显正妻气度,可每次赵氏都是不卑不亢地说,李承鄞上门提亲时曾说,只要能娶到她,永不纳妾身通房。 赵氏闺阁时便才名在外,温柔贤淑。 李承鄞倾慕已久,考取功名后便请了官媒登门求娶,在京城一度传为佳话。 不是她一个后婆婆三言两语就能挑拨了的。 小秦氏会意,但还是忍不住宽慰女儿:“当年的事,也未必是贵妃娘娘一力促成,终究还是太后赐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多想无益,何况,王爷待你尚好,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求来的福气。” 其实当年姜丽娘嫁入恒亲王府,是她喜闻乐见的。 她也不是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只是当时李承鄞倾慕赵氏,人尽皆知。 姜丽娘又年长李承鄞三岁,就凭年龄和出身,她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恰好太后召她进宫说话,她忍不住提了提女儿的婚事,太后原本就喜欢给人做媒,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把姜丽娘赐婚给了恒亲王当继室,她也就默许了。 这么多年,姜丽娘一直怀疑是殷贵妃从中作梗。 若是知道是她这个亲娘在背后推波助澜,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其实,这些年小秦氏也很矛盾,既不想让女儿跟自己为此事结仇,又不想让她跟殷贵妃较劲,殷贵妃毕竟是三皇子的生母,若是因为这点往事两人再生嫌隙,终究有害无益。 不如,推到太后身上…… “母亲,他哪里是对我好,分明是愧疚和无奈罢了……”姜丽娘苦笑,第一次在人前收起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目光黯淡,“他终日厮混勾栏青楼,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哪里还顾上夫妻人伦……” 恒亲王五十有二,平日里又纵酒无度,整日醉醺。 跟她早就没了床榻之事,全然不顾她才三十出头,正是一个女人最旺盛的时候……偏偏这些事,她不好跟他提及,即便提了,他也有心无力,没得让她羞愤。 “好在你还有福宁……”小秦氏是过来人,也最能理解女儿的苦衷,目光郁郁地看着窗外,“人这辈子,哪有事事如意的,光鲜亮丽都是给人家看的,夜深人静的时候,谁不是在缝补自己的伤痛,看开些吧,日子还得往前过。” 她倒是嫁给了自己爱慕已久的男人,可到头来又能怎样? 姜文堂心里只有姐姐大秦氏,对她也只有敬重罢了……殊不知,夫妻间最不需要的就是敬重。 除了新婚夜是姜文堂主动的,剩下的每次都是她绞尽脑汁地投怀送抱,再后来,她儿女双全了,任凭她再怎么体贴温柔,他便不再碰她了。 他宁愿守着大秦氏的遗物过日子,也不肯跟她同床合衾。 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当年一个不起眼的伯府庶女也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儿女双全,子孙丰茂,可这份苦楚,她又能跟谁说呢! 一想起这些,她就愈发不喜姜行远和姜瑜。 尤其是姜瑜,似乎在无时不刻提醒着她,姜文堂曾经多么倾慕她的嫡姐大秦氏,嫡姐去世多年,但她的嫡亲孙女却活生生地出现在国公府,即便嫁人,也是府上嫁得最好的! 凭什么?! 母女俩正各怀心思沉默着,众人也陆续到了。 恒亲王无所事事,最是好客。 加上王府离六部最近,常常邀两位舅兄去家中小坐,姜丽娘跟两位哥哥倒也时常见面,寒暄几句后,各自落座,就把目光放在了两个侄子身上,她笑盈盈地望着姜晋,眉眼间的喜欢倒也真切:“晋哥儿又长高了许多,听说读书也越发勤奋了,明年科考定要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谢姑姑夸奖。”姜晋作揖行礼,挨着姜谨远坐下。 “听说轩哥儿的学问也长进了不少,瞧着比上次消瘦了许多,怕是用功读书的缘故。”姜丽娘又把目光落在了姜晋身边的年轻人身上,语气依然温柔,“凡事欲速不达,轩哥儿也不要太累了。” “谨遵姑姑教诲。”姜轩也上前行了晚辈礼。 姜轩是庶子。 跟姜晋一起在国子监读书,头脑聪敏,处世圆滑,却处处低调,从不抢姜晋的风头。 姜谨远很喜欢这个儿子,一碗水端得很平,吃穿用度从不分嫡庶。 粱氏虽有微词,却未从表露半分,只是暗地里督促姜晋要加倍努力,不能输给姜轩,姜晋却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姜轩再努力,也不过是庶子而已。 冯氏把福哥儿也带来了,只是他还小,怕生,怯生生地坐在嫡母怀里不敢乱动。 姜丽娘自然不会为难他,摸了摸他的头,说他长胖了许多。 姜瑗姜璎姜珞也一一上前屈膝福礼拜见。 “都快起来,姑娘们出落得愈发水灵了。”姜丽娘望着三个花骨朵般的侄女,笑着吩咐苏妈妈把她带来的礼物赏给侄子侄女们,两个哥儿自然是笔墨纸砚之类的,福哥儿跟姑娘们一样,都是每人一对指头大小的小黄鱼,很是贵重,冯氏脸上也乐开了花:“王妃真心疼爱你们,还不赶紧谢谢姑姑。” “怎么不见瑜娘?”姜丽娘这才发现少了姜瑜。 粱氏忙上前说明缘由:“身子不大好,在睡着,说一会儿再过来给王妃请安,让咱们不用等她。” 小秦氏无所谓地吩咐道:“那就开席吧!” 原本就没想等她。 爱来不来! 第12章 家宴 姜丽娘是恒亲王妃。 身份贵重,又是府上的娇客。 虽说是家宴,亦不能失礼。 分了男女两桌,用屏风隔了。 小秦氏是庶女出身,比别人更讲究寝不言食不语,唯恐落下不知礼数的话柄,恒亲王府是前朝勋贵,府中规矩更甚,姜丽娘嫁过去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那边的规矩,席间更甚没人敢出声。 没有外人在,男人们席间说的都是朝中的事。 姜慎远虽说不勤政,但整日混迹勾栏青楼,京城外的事知道的倒是不少:“今年西北大旱,百年一见,听说各地易子而食,惨不忍睹,赈灾之事迫在眉睫,就等着朝廷救命的粮车了。” “户部已经把粮车准备妥当,就等三皇叔择日启程了。”姜谨远这几日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灾年必有暴乱,但愿三皇叔此行能解西北一带燃眉之急,大哥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每逢荒年,西北大军都是一边赈灾,一边压制灾民。 姜行远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写家书了。 姜轩沉默不语。 只是一杯一杯地饮酒。 “三皇叔行事公允刚正,有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姜谨远若有所思地看了姜轩一眼,不动声色地把他的酒杯拿走,“你若累了,就回屋休息。” 这个儿子哪里都好。 就是喜欢喝酒,一喝必醉。 粱氏最不喜他这一点。 姜轩俊脸微红,起身告辞。 “父亲,既然万事俱备,三皇叔为何不早早启程救万民于水火?”姜晋是个急性子,他们在国子监也已经讨论了好多次,有人说这么大的事也得讲究良辰吉日,还有人说皇上想让三皇叔过了中秋节再动身。 “晋哥儿算是问对人了,这事我还真的知道。”姜慎远虽有醉意,但总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望了屏风那边一眼,低声道,“听说前些日子东南三州筹备的粮草途中被劫,皇上龙颜大怒,斩了两个运粮官,命他们七日内补齐被劫粮草,所以才耽搁了时日。” “我怎么未听说?”姜谨远颇感意外地看着姜慎远,“真的假的?” 他们一直以为三皇叔何时启程是司天监定下的日子。 倒是没听说这些。 “宫里封锁了消息,京城百官自然不知。”姜慎远颇有些得意,“我也是无意听人说的,你们当然不知道。”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在外人面前说起。”姜谨远心里有些恼姜慎远,怪他口无遮拦,但还是神色如常地叮嘱姜晋,极力压住声音,“今天咱们就当没听过这话,记住,切不可再提起。” 姜晋一脸肃容地应道:“父亲放心,绝不会透露半字。” 姜慎远却不以为然,觉得二哥太谨慎了些。 这事又不是他传的! 吃完饭,小秦氏才领着媳妇孙女们去了暖阁说话。 钱妈妈上了茶,就抱着福哥儿退了下去。 她在小秦氏身边已久,小秦氏待她很是不同,默许她送福哥儿回去,顺便也见一见云姨娘。 母女俩虽然都在国公府,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姜瑜早就梳妆打扮妥当,听见锦合堂那边的说话声,便带着阮妈妈和香叶出了门。 暮色四合,晚风习习。 园子里的桂花早就缀满枝头,暗香袭人。 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出长卿苑,前世她命丧于此,这辈子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定要护住她想护住的人,让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前世姜丽娘这个时候也回来过,那时她风寒未愈,未从出门。 眼下她换了厨娘,饮食无忧,顾嫂又格外用心给她调理,身子自然好得快些。 阮妈妈来府上也不过四五日,对周边并不熟悉,小心翼翼地走在姜瑜前面,提醒姜瑜脚下仔细些,香叶则微微落后姜瑜两步,诚惶诚恐地跟着,唯恐自家姑娘摔了。 主仆三人穿过花园子,沿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一路往东,再过一条回廊就到了锦合堂,锦合堂在国公府中轴,再往东则是二爷三爷住的院子,就连父亲的碧山院也在那边。 自从殷氏离世,姜行远鲜少回府,常年镇守西北,碧山院无人打理,也渐渐荒废,只有姜行远回京的时候,才会提前打扫修缮,故而碧山院是整年整年沉寂的。 回廊边上栽了些许竹子,青翠挺拔,树影婆娑,依稀有人在低声说话。 是有人让姜轩秘密调查东南三州粮草抢劫案,上峰怀疑是朝中有人里外勾结,走漏了消息。 姜轩说定不辱使命。 姜瑜耳朵聪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才想起姜轩是锦麟卫密探,前世她出事的时候,姜轩并不在京城,而是跟着国子监祭酒陈叔白去了南直隶游学游历。 随后几年,也并无回京城。 因此才躲过赵启谋逆案的灭顶之灾。 一直到了顺庆二十五年,也就是十年后,她魂魄游荡跟着三皇叔回京祭祖,无意看见姜轩独自一人打开国公府锈迹斑斑的大门,站在荒废的园子里久久不语,他身穿大红色蟒纹官服,华丽无比,熠熠生辉。 主仆三人不紧不慢地路过。 脚步虽轻,却也惊动了竹林中人。 传信那人眼中瞬间有了杀机。 姜轩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他知道姜瑜路过此处是去锦合堂见姜丽娘,并非有意来此。 更何况,姜瑜是裕王未婚妻,若有三长两短,必定会惊动宫中,若追究起来,他们难逃罪责。 姜瑜自是知道姜轩不会轻举妄动,目不斜视地进了锦合堂。 钱妈妈不在,小秦氏身边的大丫鬟藿香引着主仆三人挑了帘子进了暖阁。 望着坐在上首的盈盈丽人,姜瑜屈膝福礼,眉眼冷淡:“给王妃请安,侄女身子不适来迟,还望王妃见谅。” 前世父亲出事,她也曾求到恒亲王府。 当时姜丽娘正坐在藤椅上吃葡萄,纤细的指尖捻着饱满的果肉放进嘴里,红色的汁液沾满了唇,显得妖娆动人,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底生寒,她说她跟姜行远并非一母同胞,从未有过体己话,这些事她帮不上忙。 还劝她不必四处奔走,早早给姜行远准备后事为好。 “你如今是未来的裕王妃,我哪敢怪罪你!”姜丽娘看见她就想起殷贵妃,一想到她这些年受的委屈就来气,阴阳怪气道,“你快起来,我可受不得你这一拜!” 第13章 心思 “王妃若是不肯原谅侄女,侄女不敢起……”姜瑜声音更咽,泫然欲泣,府上人都知道,她身子不适,连家宴都未曾参加,若是传出姜丽娘因此苛责她,只会有损恒亲王府的名声。 姜丽娘爱惜羽毛,绝对不会落人话柄。 “我什么时候怪罪过你?”姜丽娘气了个倒仰,却又不好发作失了身份,只得用力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尚未痊愈,身子还弱着,快坐下吧!” 这丫头哪里是不敢起,分明是故意让她难堪。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 “多谢王妃。”姜瑜这才盈盈起身,走到小秦氏和粱氏冯氏面前一一福礼,又跟姜瑗她们行了平辈礼,才不急紧不慢地坐下,人家一大家子骨肉血亲正在尽享天伦之乐,她坐在这里,的确格格不入。 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国公府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祖父和嫡亲祖母的,他们算什么? 姜丽娘见她举止落落大方,进退自如,倒是显得她刚刚说的话很小家子气,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姜瑜就是嫁到裕王府又如何,见了她,依然得行晚辈礼。 更何况,殷贵妃是个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三皇子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瞧着瑜娘气色好多了,也就放心了。”小秦氏知道姜丽娘动了气,自然不好继续拱火,若无其事地问粱氏“明日赏花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母亲,都准备好了,帖子也都送出去了。”粱氏会意,笑盈盈地看着冯氏,“多亏了三弟妹帮衬,要不是三弟妹,我怕是现在还忙着呢!” “二嫂见外了,都是二嫂的功劳。”冯氏有些脸热。 其实这两天她什么都没做。 只顾着跟姜慎远斗智斗勇去了。 “记得让福宁也来,园子里的荷花开得好着呢!”小秦氏不想让姜丽娘扫兴而归,继续打圆场,“晋哥儿明天刚好休沐,说是要举办什么诗会,刚好让福宁见见表哥们。” 姜晋今年十七岁,尚未婚配。 若是福宁能心仪表哥,那是最好不过了。 恒亲王最是宠爱福宁,将来姜晋无论是否高中,前程都不会差。 当然,她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头转了转,还不敢跟姜丽娘说起,姜丽娘原本就心气高,福宁又是她的独生女,她肯定不会同意的,若是福宁愿意,就不一样了。 姜丽娘不知亲娘心思,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人多嘴杂的,也不必刻意相见,我家二郎跟轩哥儿有些交情,轩哥儿还亲自给送了帖子,让他陪着福宁一起来吧!” 继子李承卯也在国子监读书,跟姜晋交情一般。 倒是跟不善言辞的姜轩趣味相投,两人常在一起切磋武艺,颇有来往。 李承卯对她这个继母冷冷淡淡,对活泼开朗的福宁倒还不错。 福宁不喜大哥李承鄞和赵氏,却喜欢跟动不动就黑脸的二哥说话,就连恒亲王也纳闷,性情迥异的兄妹俩竟也可以相处得如此融洽。 姜瑜低头喝茶。 一声不吭。 她对李承卯只有数面之缘,印象并不深,但若是跟姜轩来往密切,那他多半也是锦麟卫的人,姜轩生性谨慎,为人低调,能入了他眼的,绝非常人。 当然,她也不过是猜测,并无实证。 姜瑗是好了疮疤忘了疼,看热闹不嫌事大,当着众人的面,调侃姜瑜:“听说明日裕王殿下也会来,妹妹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有些闷闷不乐呢?” 她觉得姜瑜故意在姜丽娘面前装淑女。 偏偏,她不想让她如愿。 “我都不知殿下明日会来,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姜瑜毫不客气地反问,“难道殿下亲口对姐姐说,他明天要来?” “妹妹误会了,我不过是听大哥哥说的,殿下是外男,他怎么可能对我说这些?”姜瑗垂下眸子,楚楚可怜地看了看姜丽娘,“我也是好心告诉妹妹,若是妹妹不喜欢,姐姐以后不说了。” “那就好。”姜瑜冷笑。 不就是想让姜丽娘知道她脾气不好吗? 成全她! “瑜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姜丽娘果然看不下去了,力挺姜瑗,“你姐姐不过是告诉你裕王殿下会来,也没别的意思,怎么一开口就要毁她名声呢?” 忠义侯府就是这样教的规矩? 简直是为所未闻! “就是,这样的话,以后可不敢再说了。”小秦氏也觉得姜瑜说话太放肆了,沉着脸道,“你以后是要嫁进裕王府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得记在心上,省得让人诟病咱们国公府没有规矩。” “祖母,明明是姐姐肆意谈论殿下在先,怎么如今到成了我的不是了?”姜瑜知道这母女俩的处事做派,从来都是只论立场,不分是非,不屑道,“还是祖母觉得姐姐说这样的话,无伤大雅,若真如此的话,那我岂不是也可以谈论所有人了?” “瑜娘,你祖母不是这个意思。”粱氏笑道,“说起来也是你姐姐言语不妥,她不该拿这事打趣你,你不要当真,更不要起什么心思。” “我当然不会起什么心思,我只希望姐姐不要起什么心思就好。”姜瑜一语双关。 姜瑗没讨到什么便宜,气得说不出话来。 外面的婆子来报:“启禀王妃,恒亲王府的马车到了!” “王爷待王妃还真是好,这么快就派了马车过来接了。”冯氏开口就是大嗓门,“哪像我们,回趟娘家还得自己回来,尤其是三爷,我就是在娘家住上三天三爷,他也不会派车去接的。” 姜丽娘讪讪笑:“他也就会做这些表面文章。” 小秦氏瞪了冯氏一眼。 不说话会死吗? 冯氏有心拍马屁也没拍成,知趣地闭了嘴。 一群人前呼后拥,目送姜丽娘上了马车。 待马车消失不见,小秦氏才领着众人回府,回到锦合堂,又表情阴沉地训斥冯氏:“跟你二嫂学着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冯氏低声应着,不敢再开口。 次日,姜瑜早早起身梳洗打扮。 她对赏花会自是没什么兴趣,她只想见见昔日好友孟金枝。 第14章 用心良苦 “阿瑜,我是不是来得早些了?”孟金枝穿一袭大红色纱裙,手持同色马鞭,英姿飒爽地走进来,见了姜瑜,咯咯笑道,“我还指望你去门口迎接我,让我也尊贵一回,却不想还得我来看你,你是不是该罚?”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忠义侯府把酒言欢。 短短数日,却是换了天地。 “的确该罚!”见了昔日姐妹,姜瑜笑着上前握她的手,眉眼弯弯道,“罚我替孟姐姐斟茶,可否?” 对孟金枝而言,她们不过是分开了几日。 但对她来说,却是前世今生。 “要是雪茶,我就原谅你。”孟金枝放下马鞭,不请自坐,正色道,“若不是冲你这雪茶,今儿我未必来,你们国公府的大门不好进呢!” 她运气不好,跟福宁郡主一起在门口下车。 福宁郡主眼高于顶,压根就不搭理她。 在门口侯客的姜瑗见了她也是阴阳怪气,甚至姜瑗身边的丫鬟还暗讽她乡巴佬,不懂规矩,看在姜瑜的面子上,孟金枝只能装作没听见。 她这口气,现在还没顺过呢! “所以这雪茶,我是万万不敢都喝了的。”姜瑜会意,命香叶取了雪茶过来,亲自动手给她泡了茶,“孟姐姐消消气,咱们喝了茶再去回廊那边讨回公道也不迟。” 除了孟金枝,她没再请别人。 姜瑗跟孟金枝过不去,明摆着是冲她来的。 “算了,我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打架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孟金枝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别人瞧不起我不要紧,只要我不自轻就是了。” “姐姐如此宽宏大量,那咱们不跟她们计较就是。”姜瑜又给她倒茶,难以想象,如此豁达的女子,前世却为情自尽而亡…… “阿瑜,你外祖母虽然不待见我,但我还是觉得她依然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外祖母,你这屋里的摆设都跟忠义侯府那边一模一样呢!”孟金枝抿了口茶,环视了一眼四下里,心生感慨,“她是担心你在这里住不惯,才提前打造了这些,真是用心良苦了。” 孟昭常年在外。 母亲早逝后,她就一直跟着祖母和叔父婶娘过日子,乡下人粗陋,食能果腹衣能遮体就行,哪里有这么多讲究。 为此,孟昭还特意给她请了女先生教她礼仪规矩,哪知她越学越想家了,京城好是好,可哪有乡下来得轻松自在,绫罗绸缎在身,既爬不了树,也下不了河,当真无趣! “是啊,我才回府数日,却度日如年,甚是想念外祖母了。”姜瑜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动作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瞟了窗外一眼,起身拉起孟金枝的手,“坐在屋里也闷得慌,咱们出去看看荷花吧!”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赏花会,也值得锦麟卫出动。 姜轩还真是恪尽职守。 “听说你们府上有绿荷,我早就想一饱眼福了。”孟金枝亲昵地挽着姜瑜,娇嗔道,“你让人给我准备纸笔,我非得把你们的荷花湖画下来不可。” “遵命!”姜瑜笑着应道。 秋高气爽,微风习习。 回廊里布置得焕然一新,数十张桌椅一字摆开,上面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点心和水果,廊檐下挂了数只风铃,风一吹,风铃轻轻摇曳,清脆悠扬,余音缭绕。 数十个妙龄女子,三五成群站在回廊边上凭栏而望,湖中碧荷含苞欲放,水下锦鲤成群结对地戏于荷间,红绿相映,别有一番韵味。 大秦氏喜欢荷花。 初嫁时,姜文堂特意在锦合堂前面给她建了一个荷花湖,费尽心思从山上引了活水灌入湖中,国公府的荷花得山泉水滋润,从六月含苞一直开到九月底,花期最长。 八月初正是赏绿荷的最好时节。 桂花荷花齐飘香。 也是京城少有的盛景。 小秦氏拉着福宁郡主的手,坐在回廊里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昨儿你母亲来,说你去楚王府祝寿去了,今儿来了,就不用急着回去,在外祖母这里小住几天吧!” “谢外祖母!”福宁郡主是圆脸,带点婴儿肥,一笑两个酒窝跃然脸上,“外祖母家的这荷花湖名扬京城,我早就想来看看了,既然外祖母相邀,那我就等这湖里的荷花开过了再说,听说能开到九月底呢!” “有福宁陪着外祖母,外祖母就心满意足了。”小秦氏望着满湖开得如火如荼的荷花,笑容渐冷,这一湖的荷花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多年,在梦里,她已经把这湖荷花毁了千次万次了,偏偏,她动不得半分。 姜文堂活着的时候,时常来湖边小坐,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她知道,他是在回忆往日他跟大秦氏之间的点点滴滴的恩爱缠绵。 但她作为大秦氏的妹妹,又不能流露半分不满。 姜文堂死后,她正要想办法填平这湖荷花,以绝心头之恨。 哪知,国公府的荷花早已扬名京城,就连宫里也赏赐不断,各色荷花也相继被植入荷花湖中,府上不得不每年举办赏花会,邀请贵妇贵女们来赏花小酌,以此谢主隆恩,她就更不能动了。 钱妈妈最懂她的心思,也曾私下里安慰她,说这么多年了,这湖荷花早就被换了几遍,早就不是姜文堂替小秦氏种下的那些了,让她不必因此事挂怀。 小秦氏这才不那么恨了。 现在这满湖的荷花,几乎都是御赐的各色名贵荷花,早就没了当初的模样。 她命人修建了这回廊,就是为了让昔日的荷花湖面目全非…… “想吃什么用什么,就跟二舅母说,郡主能来府上小住,二舅母高兴。”粱氏也听说过这湖荷花的来龙去脉,钱妈妈说,大秦氏嫁过来就是专房之宠,姜文堂连通房侍妾都不要了,亲力亲为地建了这个荷花湖送给心上人。 当年大秦氏去世,姜行远还小,姜文堂唯恐姜行远受委屈,原本不想再娶。 还是姜行远的外祖母做主把小秦氏嫁了过来,说大秦氏跟小秦氏关系最好,小秦氏定不会苛待姜行远。 姜文堂这才勉强同意迎娶小秦氏过门。 却不想,成婚后姜文堂并不喜小秦氏,反而愈发思念发妻大秦氏,丝毫不顾及小秦氏的感受……这边正各怀心思地想着往事,姜瑗那边却起了争执声。 第15章 赏花 孟昭跟大皇叔赵景允有过袍泽之谊。 前天老王妃寿辰,赵景允请了孟家老夫人前去赴宴,孟家老夫人带着孟金枝一同前往。 本来李明珠跟孟金枝也没什么交集,偏偏孟家老夫人口无遮拦说她胖乎乎地有福气,将来肯定旺夫。 惹得众人一阵笑。 李明珠差点气炸了肺。 她不过是贪吃圆润了一些而已,哪里就胖了……她堂堂郡主还需要旺夫? 姜丽娘得知此事也很生气,大骂孟家是不知礼数的乡巴佬,大顺朝以瘦为美,李明珠尚未及笄,若是有了圆润的名声,亲事上肯定会受影响的。 李明珠越想越气,连带着看姜瑜也不顺眼,直接无视两人,走到姜瑗她们面前,故意大声道:“瑗表姐,外祖母留我小住,你陪我一起住在锦合堂的暖阁里,好不好?” “好,你住多久我就陪多久!”姜瑗不知老王妃寿辰上的事,以为李明珠嫌弃孟金枝身份粗陋,加上她跟姜瑜已有积怨,也跟着故意冷落两人,亲亲热热地挽起李明珠的手:“福宁,咱们去前面看看,那边锦鲤多。” 姜晋的诗会就在前面竹林那边。 赵启先前留了话,说他会来,说不定,他早就在等她了。 “好,咱们一起去。”李明珠挑衅般看了姜瑜和孟金枝一眼,故意拖着长腔道,“我可得离这里远点,否则沾上土气可就洗不掉了。” 众人会意,纷纷低头笑。 孟金枝气得涨红了脸。 暗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打烂了李明珠那张嘴。 姜瑜冲她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径自走到正在不远处说话的两个少女面前,笑盈盈地行了平辈礼:“澜表姐,湘表妹,让你们久等了,是我怠慢了。” 来日方长,这笔账暂且记着。 更何况,今日李明珠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前世她在竹林那边失足落水,还是姜晋救了她。 回府后大病了一场,许是考虑到她的名声,粱氏还试探过姜丽娘的口风,表示愿意求娶李明珠,姜丽娘权衡利弊了一番,还是拒绝了这门亲事,甚至怀疑粱氏别有用心,故意算计李明珠。 从此,姑嫂俩有了嫌隙。 后来李明珠及笄,尚未有人求娶,恒亲王便求了顺庆帝,招了顺庆帝十八年的状元郎为夫。 那状元郎也是嫌贫爱富之人,明明家里已有婚约,却隐瞒真相迎娶了李明珠,做了恒亲王的乘龙快婿。 前未婚妻也因此郁郁而终。 一年后,状元郎在上任途中遇劫,死在马蹄之下。 李明珠悲伤难耐,失了腹中子,再后来便在府上养起了面首男宠,日益淫乱,不再谈婚论嫁。 “你若再不来,我和湘妹妹就去找你了。”说话的绿衣少女是忠义侯府大舅舅家的表姐殷澜,殷澜比她大一岁,早就跟平昌侯世子顾鹤鸣订了婚,两年前平昌侯老侯爷去世,顾鹤鸣要守孝,亲事就暂时耽搁了下来,她见了姜瑜,上前打量了一圈,关切道,“听说你一回来就惹了风寒,可大好了?” 殷澜知书达理,行事稳重,颇有外祖母之风。 对姜瑜更是照顾有加,姜瑜在忠义侯府住了十年,姐妹俩从未红过脸。 “瑜表姐,外祖母很担心你,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呢!”殷湘穿一身粉色襦裙,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她,愈发显得娇俏可人,殷湘是二舅家的女儿,也是忠义侯府最小的孙辈,虽说跟姜瑜偶尔也拌嘴,但两人并无嫌隙。 “你们告诉外祖母,我能吃能睡,无碍了。”姜瑜特意转了一圈给两人看,笑着对孟金枝道,“说不定我还能跟孟姐姐比划两下呢!” 孟金枝颇有身手。 虽然算不上高手,但自保完全没问题。 “我可不敢,万一再摔了,你外祖母又要怪罪我了。”孟金枝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她跟殷澜殷湘姐妹俩也熟,打趣道,“你们可要给我作证,我可没动她半根毫毛。” 姐妹俩只是笑。 她们知道孟金枝跟姜瑜交情不错,每每慕容氏问起,姐妹俩也常常给姜瑜打掩护,说姜瑜并没有去见孟金枝。 跟姐妹俩一起来的还有礼部侍郎之女薛婵,薛婵是二舅母的外甥女,也时常去忠义侯府小住,跟姜瑜关系也不错。 她刚刚弄脏了衣摆,换了衣裳回来,见四人有说有笑,快走几步迎上前来,彼此见礼后,薛婵笑道:“之前在忠义侯府的时候,瑜妹妹一直说国公府的荷花湖甚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最喜那几株绿荷,简直是人间仙品。” 薛婵也是刚刚及笄。 尚未说亲,听说薛大人心仪四皇子赵宣…… “不如你嫁到国公府来,这样就可以日日赏荷了。”殷湘低声笑道,“瑜姐姐,这个媒人非你莫属。” 众人一阵笑。 姜瑜也跟着抿嘴笑。 她对薛婵的事没有印象,反正她没有嫁给赵宣。 “哎呀,可不敢乱说。”薛婵羞红了脸,嗔怪道,“回去我就告诉老夫人,说你出言无状,让她罚你面壁思过。” “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殷湘求饶。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殷澜轻咳道,“让人瞧见,总归不妥。” 殷湘暗搓搓拉了薛婵的手,握手求和。 薛婵甩了一下没甩开,就由她了。 “你们难得来一趟,定要好好逛逛我们的园子。”姜瑜见姜瑗领着李明珠她们去了竹林那边,不动声色道,“咱们也不要在这里站着说话了,除了荷花湖,我们的桂花园更是香飘万里呢!” 既然赵启今天来。 姜瑗定会跟他偶遇。 两人越发胆大……捉奸捉双,她不着急。 桂花园紧邻竹林,也在荷花湖边上。 这边本来只有两棵桂花树,因小秦氏喜欢吃桂花糕,陆陆续续栽了十几棵,就成了桂花园。 竹林里诗会已开,依稀能听到男子们的说话声。 懂礼的小娘子就应该止步桂花园,不会再前往走了。 若是冲撞了男子们的诗会,就是失礼。 姜瑗意在赵启,自是不顾这些,拉着李明珠继续往前走,姜璎忍不住提醒道:“大姐姐,前面就是竹林了,大哥哥他们开诗会,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姜瑗意在赵启,求之不得偶遇,见姜璎多嘴,很是不耐烦:“我不过是带郡主去看锦鲤,又不会去竹林,你若不想去,就只管回去了。” “你们快看,那边有好多锦鲤。”李明珠往前快走几步。 脚下一滑,扑腾一声。 跌入湖中。 第16章 落水 李明珠是旱鸭子。 一连呛了好几口水,双手在水面上扑腾:“救我……” 为了便于打理,御赐的各色荷花全部都栽在回廊附近,有专人打理,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以便观赏。 靠近竹林这边的荷花大都被厨房挖了做藕粉,湖边荷叶稀疏凋零,只有成群的锦鲤游来游去。 李明珠抓不住荷叶,倒是把成群的锦鲤吓得四处逃窜。 姜瑗吓傻了。 待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快来人,救命啊!” 姜璎直接吓哭了。 她们为了说体己话,让丫鬟婆子远远跟着,眼下就她们几个,这可如何是好! 福宁郡主可是恒亲王府的掌上明珠。 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也逃不了干系。 挨罚是肯定的了。 姜珞到底冷静些,挽起裙摆往竹林那边跑:“大哥哥,救命啊,福宁郡主落水了。” 姜晋一行人正作诗作在兴头上,听到有人落水。 纷纷往湖边跑。 一看是李明珠落水,姜晋二话不说,跳下湖救人。 三下两下游到李明珠身边,一把拽住她:“郡主别慌,你没事了。” 他跟李明珠没什么交集,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李明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孩子。 出于本能李明珠立刻死死地拽住他,嘴唇发抖:“表哥,我不要死……” 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受到这么大的委屈。 明晃晃冰冷的湖水将她层层包裹,宛如夺命的大网,要将她沉溺淹没,就连脚下也似乎有数条胳膊拽住了她,瞬间想到康妈妈讲的故事,说但凡水里都有水鬼,总要害一两条性命才能投胎转世。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把姜晋当成了救命稻草,抓住他不放。 “没事了,你不会死。”姜晋柔声安慰。 湖水不是很深,就是脚下淤泥太软。 两人站立不稳,难以行走。 姜晋的小厮青山也跳了下来,跟她一起搀着李明珠跌跌撞撞地上了岸。 闻讯而来的丫鬟婆子吓得花容失色,尤其是李明珠的奶妈康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李明珠面前泣道:“郡主,您没事吧,可吓死奴婢了。” 大丫鬟采月和摘星更是吓得哭了起来。 要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也别想活了。 李明珠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上岸后吐了好几口水,惊魂未定地抱住康妈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姜瑗这才松了口气,忙上前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 赵启刚到就碰到了这样的事,他看了前来围观的众人一眼,面无表情道:“好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回去继续作诗吧!” 众人这才如鸟散去。 一直闷不吭声的姜轩早就命人抬来了软轿,采月和摘星七手八脚地把李明珠扶进软轿,脚步匆匆地护送她去了锦合堂。 姜珞和冯锦冯钰也紧跟着去了小秦氏那里。 刚刚姜瑗一门心思都在李明珠身上,冷不丁听了赵启的声音,含羞带怯地看他一眼,触到他看过来的目光,才耳根泛红地低下头,似乎连脚下的土地也跟着炙热起来。 赵启负手而立地站在湖边,沉默不语。 湖边就剩下姜瑗和姜璎两人,姜瑗上前盈盈福礼:“臣女见过殿下。” 姜璎也跟着上前福礼问安。 “起来吧!”赵启点点头,客套疏离,“湖边危险,你们不要在此逗留,还是回去吧!” “是!”两人缓缓退下。 姜瑗故意落后几步,把帕子丢在地上。 “姜小姐,你的帕子。”赵启捡起香帕,缓缓朝她走来,送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我瞧着你清瘦了不少,切不可胡思乱想。” “谢殿下垂怜……”姜瑗耳根泛红。 “这个月底是娘娘生辰,你我可在宫中一聚。”赵启说完,大踏步离去,并无丝毫异样。 姜瑗福了福身。 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她就知道他心里是有她的。 姜璎见姜瑗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心头微动,莫非……不会吧! 两人快到锦合堂的时候,就见姜瑜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们从桂花园直接去了长卿苑喝茶,直到听说李明珠落水的消息,才带着众人赶过来。 姜瑗适才见了赵启,正心猿意马,冷不丁见了姜瑜,似乎被迎面泼了一瓢冷水,毕竟人家才是正二八经的未婚夫妻…… 姜瑜自然知晓两人的约定,波澜不惊地跟她擦肩而过。 姐妹俩谁也没有搭理谁。 锦合堂早就乱成一团。 小秦氏吓得腿都软了,拉着李明珠不停地喊心肝,老泪纵横:“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李明珠洗了热水澡,换了衣裳,也喂了姜汤,正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样子。 大夫说惊吓过度,养几天就无碍了。 可当外祖母的还是不放心,急命人去恒亲王府通知姜丽娘,恨不得把宫里的御医都请来,粱氏坐在边上安慰婆婆:“好在郡主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呛水,母亲不要太担心了。” “这要是咱们府上的丫头,倒也罢了,偏偏是福宁……”小秦氏懊恼道,“王妃就这么一个女儿,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不是要她的命嘛!” “母亲,这不是没事嘛!”冯氏也跟着劝,声音不知不觉大了起来,“福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王妃来了,也说不出咱们什么,还是咱们家晋哥儿救的她呢,这是意外,也是该着有这个劫难。” “王妃来了,你不要说该着不该着的话。”小秦氏愈发听不惯冯氏的话,白她一眼,“她说什么,咱们听着就好,横竖是在咱们府上出的事。” 冯氏道是。 “晋哥儿没事吧?”小秦氏又问钱妈妈。 她的宝贝孙子一样是她的命根子,容不得半点闪失。 “回禀太夫人,大少爷没事,喝了一碗姜汤,又去竹林待客了。”钱妈妈早就去看过姜晋了,“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 “那就好。”小秦氏见李明珠沉沉睡着,气息均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问粱氏,“姑娘们呢?” “都在正厅那边候着,说要过来探望郡主。”粱氏知道小秦氏的意思,低声答道,“事发时,瑜娘正跟忠义侯府的姑娘们在喝茶,应该是听到消息才赶过来探望的。” 若是人为,肯定是姜瑜所为。 其他人不会也不敢。 “让她们散了吧,就说福宁已无大碍,现在正在睡着,不便见客。”小秦氏会意,嘱咐粱氏,“务必好生送姑娘回府,不可再有什么差池。” “是!”粱氏领命。 片刻,她去而复返:“母亲,瑜娘想亲自送忠义侯府的姑娘们一程,您看?” “随她吧!”小秦氏很是不耐烦,“以后她的事你做主就是!” 自从那个死丫头回府,府里不是这事就是那事。 真是晦气! 姜瑜自是不会在意小秦氏的态度,刚刚她听到三皇叔从宫中起身回府的消息,她得抓住这个机会,赶紧出府一趟。 第17章 拜见皇叔 国公府位于沧澜坊。 朝中重臣,六部官员多居于此。 忠义侯府所在的锦绣坊,是顺庆年间新建的坊区,三教九流,文人墨客也旅居其中,护城河蜿蜒坊外,河对面就是大片的山林和田园,也是京城最靠近京郊的坊区。 两个坊区并不相邻,中间还隔着一个瑶光坊。 瑶光坊是个老坊区,最远可追溯到前朝初期,大都是世家大族,王孙贵胄的百年老宅。 大皇叔的秦王府,二皇叔的魏王府,三皇叔的楚王府以及赵启的裕王府都在瑶光坊。 大顺朝治安森严,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过了酉时末就宵禁。 尤其是瑶光坊那边,五城兵马司更不敢懈怠,一天总要来回巡逻几次,除了坊间正中的那条商铺林立的十字街上热闹一些,其他地方鲜少有闲人走动。 给姜瑜赶车的马夫姓丁名顺,三十岁,是忠义侯府的家生子。 因性情稳重,就被慕容氏拨了过来给姜瑜用。 姜瑜带着阮妈妈坐在忠义侯府的马车里跟殷澜殷湘姐妹俩话别,丁顺赶着马车慢慢跟在后面,殷澜颇有长姐风范,再三嘱咐姜瑜:“瑜娘你初回国公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沾染是非,还有那荷花湖,可不敢再去了,若要赏花,只在回廊那边即可。” 今日福宁郡主落水的事,依然让她后怕不已。 幸好不是自家姐妹。 “澜表姐放心,我以后保证不去荷花湖半步。”姜瑜见殷澜言语间情真意切,心生感慨,就是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可人儿,却在嫁人后受到了婆婆陈氏的百般刁难,陈氏让殷澜给顾鹤鸣纳妾,还悄悄物色婀娜多姿的瘦马往顾鹤鸣房里塞。 虽说都被顾鹤鸣拒绝了,但殷澜却终不能释怀,郁郁寡欢。 那时她不过是一缕孤魂,帮不上忙,只能托梦安慰她,好在顾鹤鸣没几年便外放到了南直隶,殷澜也跟着去了任上,才得以解脱。 阮妈妈静静地听,并不搭话。 “瑜表姐以后得被拘在屋里做嫁妆了,哪有工夫去逛园子。”殷湘活泼开朗,见殷澜还在担心姜瑜,打趣道,“外祖母说,下个月裕王府该来人照顾瑜表姐了,有裕王府的照拂,姐姐大可放心。” 提到裕王府,姜瑜眸光冰冷:“可不是嘛,裕王府的人一来,我就不能如此自在地跟姐妹们说话了,裕王府规矩多着呢!” 前世裕王府的两个姑姑相伴左右,跟她形影不离。 却在最后关头,全都避而不见,任她丧命火海……她并不是怨人心冷漠,只恨自己看不穿。 殷澜看了姜瑜一眼,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吩咐马夫停车,对殷湘道:“祖母最爱吃五芳斋的绿豆糕,你带人去买一些吧!” 待殷湘下了马车,殷澜这才低声对姜瑜道:“瑜娘,这话我原本不该说,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上个月祖母寿辰,我身边的水杏说,她亲眼看见你媛姐姐跟裕王殿下一前一后从海棠居出来,看上去不像是偶遇,当时我斥责了她,说她肯定看错了,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再次问水杏,水杏发誓她绝对没有看错。” 顿了顿,殷澜又道:“因我不是亲眼所见,所以就没敢告诉你,如今我说给你,就是想让你警醒些,若是咱们误会了也就罢了,若不是,你得当心……” “谢谢澜表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姜瑜拍拍她的手,脸上凝重,“此事先不要告诉外祖母,我自会留意的。” 海棠居是殷贵妃在忠义侯府的闺房。 自从殷贵妃入宫,那院子便一直空着,平日里也鲜少有人过去……两人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那就好。”殷澜见她还算冷静,也不似头一次听说,心里虽有疑虑,也不好再问,回想起今日她跟姜瑗互不理睬,像是早有嫌隙,只当姜瑜早有疑心,只是尚未戳穿而已。 想到这里,殷澜心里又叹了一声。 即便戳穿,又能如何……若是裕王殿下执意要了姜瑗做妾,姜瑜也只有默认的份。 阮妈妈听得心惊肉跳。 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过了瑶光坊,就是锦绣坊。 离忠义侯府也不远了。 姜瑜没有再送,跟姐妹俩道别,坐上国公府的马车慢慢往回走。 耳边除了马蹄声和沙沙的翻书声,依稀能听到小摊小贩沿街叫卖的声音,那他应该在十字街附近,只是赵桓允喜静,应该不会从十字街那边回府,想到这里,姜瑜不动声色地吩咐丁顺:“丁大叔,你从前面那个路口绕过去,咱们不走十字街了。” 丁顺应了一声,调转车头往十字街下一个路口拐了弯。 “姑娘,为何要绕路?”阮妈妈这才缓过神来,“前面路上并不拥挤。” “刚刚我看见三皇叔的马车朝那边去了。”姜瑜低声道:“我有事要求见三皇叔。” 阮妈妈大惊,忙劝道:“姑娘,万万不可,若是惊了车驾……” 楚王府的马车,可不是谁想拦就能拦的。 “事到如今,我别无选择。”姜瑜把事先封好火漆的锦盒放入袖中,神色凝重,“自从西北旱灾,灾民暴乱,两地驿站除了军情大事,无暇顾及家书送往,眼下只能求助三皇叔替我捎封家书给父亲。” 据她所知,京城的信鸽已经到不了西北。 更到不了父亲的西北军营。 “妈妈放心,三皇叔非凶残之人,即便他不肯想帮,也不会为难我的。”姜瑜垂眸,“无论成不成,我总得试试。” 一朝重生,他虽非故人。 但前世种种,她还是铭记在心的。 何况,今日无论他帮还是不帮,此事皆成……如果她没有猜错,夜风应该就在附近。 夜风是黑道上的人。 行着杀人越货的勾当,却热衷做些跟达官贵人背道而驰的营生,如此集善恶于一身的人,姜瑜自然不会忘记,据她所知,夜风在黑道上就是靠倒卖秦王魏王楚王三府的消息立足发财的。 正想着,就见赵桓允的青篷马车缓缓而来。 坐在车辕上的绿衣小厮正是如意。 如意是个哑巴,身手不凡却不轻易出手,平日里只负责端茶倒水,他并不精明,却忠诚无比,深得赵桓允信任。 楚王府的马车华丽无比,府上徽标悬挂车前,威严醒目。 身后跟着数十名身穿盔甲的侍卫,脚步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皇叔车驾,路人无不低头避让。 丁顺一眼认出是楚王府的马车,迅速靠路边停下,手扶车轼低头行礼。 姜瑜缓缓下了马车。 匍匐跪拜在地:“臣女拜见楚王殿下!” 第18章 似曾相识 马车应声停下。 数名侍卫瞬间蜂拥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盔甲生寒,让人胆颤。 姜瑜面不改色,一动不动。 粉白色的裙摆如叠云轻泻般层层在地上铺展开来,风一吹,裙摆微微起伏。 阮妈妈也跟着俯身跪地,大气不敢出。 丁顺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姑娘竟然敢拦三皇叔的车驾…… 片刻,如意上前,接了她手中的锦盒。 当着她的面拆验,仔细查看一番,直到确认并无异样,才重新折起信纸放入锦盒,啊呜啊呜朝她比划一番,姜瑜会意,再次跪拜:“臣女乃姜国公之女,听闻三皇叔不日赶往西北赈灾,恳求三皇叔捎封家书给父亲,臣女不胜感激。” 如意微讶她竟然能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地多看了她一眼,继而缓缓转身走向马车,毕恭毕敬地呈上锦盒。 藏青色暗纹锦盒精美大气,隐隐带着女子若有似无的脂粉香。 赵桓允手持书卷端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里,面色如玉,眼眸凛冽,影影绰绰的天光洒在金线暗纹锦白色蟒袍上,清贵冷漠,一看拒人千里,再看拒人万里,他听着少女清脆无畏的声音,微微抬眉,跪坐在他身边的幕僚王相令低声道:“此女的确是姜国公之女,自幼养在忠义侯府,七日前回府待嫁,近两个月以来,京城跟西北的驿站只传灾情军情,不递寻常家书,想必她才斗胆拦了殿下的车驾。” 王相令是楚王府的幕僚。 五十五岁,历经两朝,也是京城有名的万事通。 上到王孙贵胄,下到文武百官,大大小小的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是谁泄了本王的行踪?”赵桓允的目光越过书卷上方,望着那个跪在马车前面的清丽佳人,不禁剑眉微挑,他对姜国公府上的人并无印象,却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个女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 她有备而来,在这里等他? “回禀殿下,绕路栖云胡同是殿下临时起意,并非属下事先安排。”王相令忙解释道,“以往,咱们都是从十字街前面的朱雀大街回府的。” 老王妃爱吃五芳斋的桂花糕。 赵桓允特意亲自来十字街这边买,买完没有原路返回,这才绕路栖云胡同。 他用脑袋担保,绝无泄露行踪一说。 只是,若说是偶遇姜二小姐,可那书信又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本王可曾跟姜二小姐有过交集?”赵桓允并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单看侧颜,就觉得很是熟悉,宛如故人,近日来,他时常有这种感觉,明明他跟裕王赵启,来往不深,适才在宫里见了他,却总想警告他安分守己,不要枉生不臣之心。 如今,偶遇这姜小姐,这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看来,他是真的忘记了什么…… “回禀殿下,从未有过!”王相令挺了挺腰板,捋着胡须道,“姜二小姐年方十五,是殷贵妃的娘家堂侄女,也是裕王殿下的未婚妻,自小养在深闺,跟殿下未从谋面。” 近来主子甚是奇怪,总说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可他作为府上的幕僚,翻遍了近几年府上所有的事务往来,也找不出殿下所说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告诉她,本王从不给人捎私信!”赵桓允微微颔首,目光再次在姜瑜身上落了落:“今日之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姜二小姐毕竟是他皇侄孙的未婚妻。 当街拦他的马车,的确不妥。 小辈鲁莽了些,他并不打算计较。 “是!”王相令冲如意递了个眼色,如意心里明了,悻悻走到姜瑜身边,把锦盒还给她,又是一阵乱比划,姜瑜懂他的话,起身退至路边。 盔甲侍卫脚步整齐地跑到马车后面。 整装待发。 马车缓缓前行。 车帘飘动,露出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阔别数日,他不再是那个郁郁而终的镇西大将军,而是年轻鲜活的楚王殿下,若有机会,她必定找出让他魂牵梦绕之人,还他前世恩情! 马车远去。 姜瑜依然站在原地,望着一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姑娘,咱们回去吧!”阮妈妈瞧着很心疼,柔声安慰,“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姜瑜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上了马车。 耳边传来如意啊呜啊呜的比划声。 王相令笑声爽朗:“姜小姐能听懂你的话,实属难得,可惜你跟她已无缘再见,她年底及笄,将要嫁入裕王府,是名副其实的裕王妃了。” 如意又是一阵啊呜啊呜地说,王相令又道:“人家是青梅竹马,自幼订的婚事,郎才女貌,也是天作之合!” 姜瑜正凝神听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的兄弟,让个路,去别的地方睡去!”丁顺勒紧缰绳,望着躺在地上的叫花子,语气还算客气,奇怪这叫花子是什么时候躺在这里的,他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被挡道了。 蓬头垢面的叫花子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固执地躺在地上。 引得路人纷纷围观。 “哎,你怎么说也不听啊!”丁顺恼火地跳下马车,拖着他就走,那叫花子怒目圆睁地拼命挣扎,声音尖细:“放开我,你个死奴才,我要见你主子,还讲不讲理了,这路又不是你家的!” “这路不是我家的,却是大家都能走的,你无缘无故挡道就是不对。”丁顺常年赶车,很有力气,硬是把他拖到了路边,小叫花子气急败坏扬拳揍他,大声嚷嚷:“我就是不讲理了,有本事你揍我!” “你当我不敢揍你吗?”丁顺扬起拳头。 他从不持强凌弱。 但如果有人欺负到他头上,他也绝不客气。 “住手!”姜瑜戴上斗笠,下了马车。 夜风惯会用易容之术。 她一时也难以分辨。 丁顺这才收了手,后退几步:“小姐,这厮是故意挡道的。” 阮妈妈忙掏出几块碎银给了那叫花子:“小兄弟,行个方便!” 得饶人处且饶人。 真的闹起来,也有损姑娘名声,她觉得丁顺意气用事了些。 “哼,算你们识趣!”小叫花子接了银子,拍拍身上的尘土,冲姜瑜拱了拱手,“小爷走了,后会有期!” 姜瑜这才发现袖管空空,锦盒不见了,果然是夜风…… 第19章 他的传言 第三轮考核结束后,就是短暂的休息时间了。 无论是观众还有考生,都可以去找点东西吃。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浏览器搜索【趣微txt】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时宇静静盯着小电视,现在还有最后一场。 尹正凡vs纪珂。 纪珂是那个奇装异服,穿着类似武侠古装服饰的种子考生。 她实力也不错,两只宠兽走的是技术流,比如她那只水刃螳螂,便是以水流斩招式为核心,创造了一门花里胡哨的刀术,可惜,遇到了尹正凡。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浏览器搜索【小书阁】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尹正凡的鬃岩巨兽一个威慑,空晶蝶一个空间桎梏,就直接把她的两只宠兽带走了。 尹正凡的鬃岩巨兽也掌握着威慑,不过尹正凡展现时候,大家都没什么惊讶的。 前边都有青绵虫能掌握龙威,中等超凡种族食铁兽能掌握精通威慑了,鬃岩巨兽一个君王种族的宠兽,能觉醒王者资质,太特喵科学了好吧。 “技术流虽好,但也得有实力支撑。” 看完对战,时宇就这一个感受,同战力下,的确挺秀,但遇到高手,立刻摸瞎。 让十一去使用持续雷掌打一套动作华丽花哨的掌法,远不如直接倍化雷掌全力一击拍过去,简单省事。 “那坨雷云精灵会惊雷,这只鬃岩巨兽会威慑,都不太好搞啊。” 十一和虫虫默默吃东西,不想听御兽师凡尔赛。 不好搞等于不能秒,那的确不好搞。 “还好尹正凡没契约太多宠兽——” 时宇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尹正凡是御兽空间强化天赋,理论上现在能契约四只宠兽,不过由于成为御兽师时间太短,他培育不过来,目前只契约了两只。 如果他契约满了,时宇他们压力可就大了。 “我去订盒盒饭。”时宇跟十一和虫虫说了一句。 虽然吃了一堆屋子里的零食、补品了,但是该恰午饭还是得恰的。 “( ̄▽ ̄)~■□~( ̄▽ ̄)嘤!”“叽!!”十一和虫虫举杯相送。 …… 古都竞技场。 随着第三轮考核结束,这里立刻只剩下了零零散散一些人。 午休时间,无论是选手还是观众,要恰饭的嘛。 这一回,时宇拿着盒饭,静静坐在高台,趁着人少,以观众、其他考生的视角,俯视向了场地。 这个角度看着场地上的自己,一定很帅吧。 “淡了……”时宇解决了最后一口盒饭,然后打算起身回去等待下午战斗开始时,手机忽然响起。 来电人,熊猫学姐。 “怎么了?”时宇接过电话。 “你在哪?审核通过了!” 指食铁兽进化形。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浏览器搜索【趣微txt】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刚刚我父亲那边,还有李主任他们那边,都得到消息了!” 电话那头,是林修竹兴奋的语气。 时宇微微一笑,虽然已经知道了,但还是说:“真的?” “嗯,快看时间,下午13:00就会在东煌网公布!” 东煌网,东煌古国官媒,最正规的信息网站。 时宇看了一眼时间,目前是12:30,也就是说,半个小时后咯? 同时,也正好是下午考核第一场开始的时间。 他vs张千一。 “期待啊……” 时宇看着时间道。 “那我可得好好露两手,然后战斗完顺便现场打个广告了……” 现场大佬这么多,说不定能拉点投资呢。 现在,时宇和熊猫学姐家的竹石武馆、食铁兽饲养基地是合作共赢状态。 食铁兽饲养基地,培养繁育食铁兽。 竹石武馆,教学培育食铁兽的方法。 熊猫学姐家其他产业,种植食铁兽相关食物资源。 他,食铁兽首席进化规划师,平城食铁兽饲养基地代言人。 完全能把想培育食铁兽的御兽师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林馆主之前几乎是天天求着时宇技术入股他们家族产业。 时宇作为食铁兽首席进化规划师,几乎是他成为哪家食铁兽饲养基地的代言人,哪家就会成为正统标识。 背后代表巨大的利益,在食铁兽进化上花了数亿的林馆主,就指望时宇救命了。 而时宇,面对林馆主的热情要求,他有的选吗。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熊猫学姐家里越有钱,我就越有钱。” “别的不说,以后十一的食物,肯定是一直有着落了。” 时宇长叹,这回应该不算傍富婆吧?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浏览器搜索【趣微txt】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他也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 不过,既然如此,得想个办法,让平城的饲养基地,不,让整个平城的经济都起来。 毕竟,林修竹一家的产业,一直和平城经济息息相关,属于半官方半家族性质。 话说回来,如果他破解冰龙遗迹后,就能获得图鉴和新的高级遗迹空间了。 就是不知道他手上这个遗迹珠,在破解遗迹时有什么用途,事后能不能保留下来。 如果能保留下来,它的最佳用途已经出现了。 通过这个遗迹珠,将整个平城打造成最大的食铁兽繁育基地,东煌古国的大熊猫之乡,主种植大量食铁兽相关灵植,未来,随着食铁兽拥有君王种族、霸主种族,冰原市或许能凭此成为一级城市。 有不少城市,还真就是借着特色宠兽的光,发展起来的。 回去后,得好好跟老冯和老林商量一下,把遗迹珠最大限度利用起来。 前提,破解冰龙遗迹时候,这个遗迹珠不会报废——老天保佑,咦,等下,冰龙遗迹空间破解后,会不会又有新的遗迹了…… 时宇陷入了沉思,忽然明白,为什么十一局有这么多遗迹珠可分配了。 …… 1月10日。 下午。 古都竞技场再次热闹起来。 吃过午饭的众多考核者、观众纷纷回到了竞技场内,准备观看下午的考核。 “虽然没能通过今年考核,但这次算是长见识了,同为超凡级宠兽,别人家的宠兽竟然可以这么强,可恶。”观众席,有考核者吐槽。 “你还好,我已经长了三年见识了,御兽空间都熬到三级了,第三道生存考核都通过不了……” “老哥,不要紧,我们下次考核一起努力。” “qaq嗯,共勉!”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浏览器搜索【趣微txt】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会场各地,传来各种讨论声,最多的讨论声,是接下来四强晋级战。 食铁兽骑士、战术鬼才、整活大师时宇vs元素使张千一,谁的胜率较大? “这次这个时宇总该得到制裁了吧!” 不少人内心都这样想着。 倒不是时宇有多吸人仇恨,实在是他有点格格不入,让不少御兽师暗中不服气,自己竟然不如这样的家伙…… 难道,中二才是成为强大御兽师的正确打开方式?他们不信!除非,时宇能拿第一,那这样他们才勉强会去跟风试试。 “张千一御兽天赋更强,对比网传的心灵感应天赋的时宇,她明显更胜一筹,不过时宇一个心灵感应天赋,到底是怎么把宠兽培育的这么强的……” “宠兽方面,张千一御兽空间等级达到了三级,宠兽实力先不谈,数量起码胜了,并且,张千一还能完美把它们力量协调成一股,这又是优势。” 普通考核者们分析着,大师们也在分析着,这场战斗……情况不好说啊。 张千一虽然有击败时宇的希望,但是时宇也有着很大的击溃张千一的几率。 宣传视频中,剪辑出来了食铁兽的雷掌与硬化的奥义技。 而这个奥义技,在视频上由于对手太弱,维持时间太短,只是一瞬间,威力展现并不明显。 现在,这群大师,唯一疑惑的一点,就是时宇的食铁兽,协调能力究竟如何,能否真正的驾驭奥义,能驾驭到什么程度。 这可能是这场对战最重要的决胜点。 因为,张千一的组合技再强,也只是属于组合技的范畴,是职业御兽师们玩的东西。 而奥义,则是另外一个领域了,是大师级们的绝技。 “嘟嘟——”大屏幕上显示出时宇和张千一的头像后,曲解大师吹哨示意两位考生登台。 他看不出表情,不过心里很好奇这次时宇又会搞出什么花样。 张千一是很正统的战斗型御兽师,面对一个漂亮女孩,时宇总不至于整活了吧? 正正常常的战斗吧!给妹子留点好印象啊!别学上局的于澍! 曲解大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年轻人们操心。 片刻后,时宇从考生通道走出。 依然是那么帅气、潇洒。 “时宇学弟,冲啊!!!” 古都大学观战席,考古七英杰纷纷为时宇加油。 要是今年的状元能成为考古系新生,考古系接下来一年肯定都会很滋润! 时宇就代表他们未来! 时宇走上擂台后,对面,张千一也同时登上擂台。 有一说一,给她欢呼的声音,好像更多。 女生不一定给时宇加油,但男的考核者一定会给张千一加油,时宇站在擂台上,只感觉人间真实。 “那是……剑柄?” “你带剑了?” 上来后,张千一观察时宇时候,看到他腰间别着一个类似光剑剑柄的东西,顿时表情一怔。 难道…… 难道这次时宇和自己的战斗,又要和生存试炼一样整活? 自己上场,不怕被雷劈死吗! 她可无法保证时宇的生命安全。 “卧槽,时宇好像带剑了。” “什么意思,这是要御剑渡雷劫吗?” 不少观众也都发现时宇随身携带了一个道具,不由得纷纷惊奇。 “不。”时宇道:“这只是雨伞,你的雷云精灵祈雨范围太大了,我可不想和于澍一样变成落汤鸡。” 张千一:???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浏览器搜索【趣微txt】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曲解大师:??? 包括于澍在内的观众:??? “嘟嘟——”曲解大师脸色一黑,立刻吹响哨声,示意比赛开始。 别聊了别聊了,快打! 这是职业考核,不是让你们说相声来的! 哨声响起,无论是张千一还是时宇,都立刻召唤起宠兽。 张千一的召唤图阵,出现在了天空中,时宇的召唤图阵,则出现在了地面上。 雷云精灵、火精灵、风精灵的身影,以及,小食铁兽、青绵虫的身影,转瞬出现在了擂台! 轰隆!!! 出现瞬间,如同黑色雷云的雷云精灵便发动了惊雷技能,内部电光涌动! 震耳欲聋的响声,立刻传遍会场,让不少考核者捂住耳朵,内心发颤。 不过,这声音的主要威慑对象,还是擂台上站着的小食铁兽和它头顶的青绵虫! 此刻,随着“轰隆”一声,场地之上,立刻出现了雨云,雨云几乎是瞬间凝聚,雨滴落下,天空漆黑一片,雷霆响声震耳。 “嗷!”“叽!!!”看到对面竟然先发制人,使用威慑技,十一和虫虫的双重威慑也猛然爆发!! 虽然雷云精灵的能量值,还要在十一之上,但是,十一的威慑熟练度更高,且还有一个虫虫辅助! 轰!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浏览器搜索【趣微txt】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实质化的气势震慑人心,让雨滴都扭曲起来,泯灭在了半空,此时场地上三只精灵的威慑碰撞,即使是身在场地外的考核者,也能清晰感受到……异常可怕! “砰”的一声,仿佛空气互相碰撞,整个擂台都被包裹在两股庞大的气场之中,气势碰撞间,半空电闪雷鸣,不过,碰撞一瞬后,很快,惊雷的威慑之力便被快速压制过去,张千一表情不变,也没指望雷云精灵的惊雷能战胜小食铁兽的威慑,只要能抵挡住,就已经算胜利。 她们的杀招,还在后面! 轰隆!!! 惊雷过后,顺着雷雨,一道粗壮的雷霆伴随惊雷的声音,轰然落下。 由祈雨和惊雷双重强化,这道雷系高阶技能雷电的威力达到了最大,此时,数米粗的雷柱降下,十一露出兴奋的表情,让虫虫眼睛一瞪,连忙跳开十一身上—— “雷切。”擂台边缘,举着伞的时宇道。 “嗷!!” 听到时宇的指令,十一一声咆哮,双掌开始出现强烈的蓝白色电流,同时,雷电开始弥漫全身,侵入自己的身体。 滋滋滋!!! 雷电迸射下,它的嘴巴、眼睛里,仿佛都有雷光。 下一瞬间,它全身毛发炸起,完美级超视力也一起发动,与雷掌形成奥义,看向天空中的雷电,自身仿佛化为一道雷光!! 紧接着,在这狂暴的状态下,十一深呼吸一口气,最终用力一踏。 咔嚓! 场地出现一丝裂痕。 小食铁兽的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全场的观众,不约而同呼吸一紧。 这是要干什么? 片刻后,所有考核者看着天空,内心狂震,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半空中,雷云精灵释放的宛如雷柱的高阶技能雷电,此刻竟然一分为二,仿佛被最锐利的武器切开,能量溃散的静止在了半空中! 众人看到了,切开、撕开雷电的,正是全力一跃而上的小食铁兽,此时它双手的蓝白色雷电,与雷云精灵召唤的金色雷电形成鲜明对比,不少人震撼的张大嘴巴,这,这也行??? 雷电的速度那么快,这只小食铁兽,是怎么如此精准快速的切开雷电的!!!! 怪物吗! 张千一和雷云精灵,几乎是同时表情一变。 “这就是完美级雷掌的威力吗……” 众考核者看着重新坠落到焦黑场地上、战意昂扬的小食铁兽,内心震荡。 草。 之前一直是虫虫再秀,现在看到小食铁兽发起攻击,一下子给考核者们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除了完美级雷掌,还有完美级的超视力。”高台,尹传奇默默开口,不然,这只食铁兽想如此轻松捕捉到雷电的动向、能量薄弱之处,顺利切开它,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一招,已经不能单纯算完美级雷掌了,而是由完美级雷掌、超视力组成的奥义,能让小食铁兽完美驾驭雷电刺激带来的神速的奥义之技! “学姐,这就是你们竹石武馆的雷掌吗?牛啊!!!”古都大学观众席,考古七英杰纷纷道。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浏览器搜索【趣微txt】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熊猫学姐默默无言,总感觉林鸿年的食铁兽的雷掌,也没有这么流畅过…… 第19章 他的传言 楚王府位于瑶光坊的玄武大街。 跟大皇叔赵景允的秦王府和二皇叔赵康允的魏王府比邻而建。 三府一字摆开,几乎占据了半条街。 自楚王府开府以来,老王妃宇文氏就从大皇叔的秦王府搬到了楚王府。 这两年,她为赵桓允的亲事操碎了心,陆陆续续物色了几家千金,赵桓允都以隔着辈分为由婉拒,至今屋里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 听闻顺庆帝差赵桓允去西北赈灾,宇文氏很是忧心:“若是去别处倒也罢了,偏偏是去西北,西北离凉国那么近,万一那凉国太后再出什么幺蛾子,岂不是惹了不该惹的是非,三郎平白无故惹了那个女人,当真是晦气!” 十年前,西北叛乱。 年仅十六岁的赵桓允随兄长赵景允出征平叛,途中偶尔救得凉国丞相赢显之女赢丽华。 赵景允有战事在身,便命赵桓允护送赢丽华回凉国,以示邻邦友好。 还是少年的赵桓允已然风度翩翩,举止投足尽显世家大族风范,同是二八芳龄的赢丽华芳心暗许。 回国后还央了赢显打听赵桓允的消息,赢显得知爱女心思,立刻将赢丽华送进了凉国皇宫为妃,赢氏一族是凉国的大族,一直跟凉国皇室联姻不断,以此巩固家族地位。 赢显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嫁给赵桓允的。 在他眼里,赵桓允是皇族旁支,也就辈分高了点。 可君臣之间,从来不论辈分,只论立场,赵桓允根本配不上他的女儿。 本来此事隐匿,知道的人并不多。 可一年前凉国国君去世,赢氏一族扶持年仅八岁的小皇子继位,赢丽华垂帘听政,成了凉国太后。 这段往事就不知怎地就传开了。 甚至有人说,赵桓允之所以迟迟不娶,是因为心仪赢丽华,求而不得,以致万念俱灰。 就连顺庆帝也听了一耳朵闲话,还特意召了赵桓允进宫问询此事。 赵桓允一向不跟人谈论私事,即便是顺庆帝也是如此,就说了句子虚乌有了事。 殊不知,他越是如此,众人就越相信,当年他跟赢丽华的事绝对是另有隐情,否则,为何赵桓允至今未娶,赢丽华对他更是念念不忘,宁愿自毁名声,也要默认此事。 “老夫人不必担心,殿下这些年跟那赢太后并无来往,即便那赢太后得知殿下去了西北,那又如何?”老王妃身边的心腹婆子余妈妈宽慰道,“赢太后贵为太后,断不会再做那种自降身份之事,何况,她已是遗孀之身,哪里能配上殿下。” 实际上,自从赢太后掌权后,就频频派使团来访。 就差挑明要见赵桓允了。 “哼,我倒是怀疑这些传言就是那女人故意放出来的。”宇文氏想起这事就来气,“若是别人敢做这样的事,我就拼着一条老命,也要把唾沫吐到她脸上,若她就此放手也就罢了,若是她执迷不悟,即便她是凉国太后,我也绝不饶她。” 一个寡妇也敢肖想堂堂皇叔? 赢丽华就是富可敌国,貌若天仙,她也不会同意的。 大丫鬟丁香掀帘走进来,屈膝福礼:“老夫人,殿下回来了。” “快请进来。”宇文氏命人重新沏了雪茶。 赵桓允最喜此茶。 西北进贡的雪茶几乎都进了楚王府。 过了一会儿,赵桓允换了常服走进来,跪拜行礼:“母亲,儿回来了。” “你去了大半日,可算回来了。”宇文氏一把扶住他:“东南三州丢失的粮饷可曾找到了?” 她并非要过问朝中之事。 事关西北灾情,她才多问了一句。 “尚未找到。”赵桓允坐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东南三州的世家大族从黑市筹集了一批粮草已经运至通州粮仓,皇上今日召见,是让我明日启程,提前把赈灾的物资送达西北。” 丁香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清风明月般的脸,含羞带怯地退了下去。 不声不响地去给他准备包裹。 “三日后就是中秋节了。”宇文氏叹道,“你明天动身,只能在路上过中秋了,越往西灾情越严重,大灾必大乱,你多年没出京城,最好多带些人去,路上千万小心。” 中秋节有宫宴。 本来她还想跟赵桓允一起进宫,顺便让皇上催催他的婚事,哪知这一次又不能了。 她又答应过赵桓允,他娶之人必定是心爱之人,得他先点头才行。 “母亲放心,儿定会凯旋而归。”赵桓允望着茶碗里起伏的茶叶,脑海里渐渐浮现通往西北的崎岖山路,甚至就连一路上的驿站也能如数家珍,这些年他明明未出京城,却觉得那些路像是走了好多次一样。 他揉了揉眉头,这种似曾相识的幻觉,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三郎,你此去西北,要以国事为重,切不可为其他事乱了心神。”宇文氏终究不放心,忍不住提醒他,“尤其是那个凉国太后,你且不可跟她有什么往来,那种女人可不好惹。” 其实她的三个儿子都是少有的沉稳持重,做事有板有眼,颇受规矩。 但在当娘的眼里,她这个小儿子年纪还小,她担心他上了那女人的当。 赵桓允不想谈论此事,一声不吭地喝茶。 雪茶要到第三泡味道才绝佳,清爽可口,让人心旷神怡。 …… 姜瑜回府的时候,李明珠已经被姜丽娘接回了恒亲王府,香叶绘声绘色地说给她和阮妈妈听:“王妃是带着太医来的,太医说是惊吓过度,养几日就无碍了,王妃还是不放心,就把福宁郡主给带走了,临走还说让太夫人彻查此事,还说要是有人刻意为之,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明明是她自己掉入湖中的,还查什么?”阮妈妈哭笑不得,“又是大少爷救了她,说起来恒亲王府得感谢大少爷才是。” 一般这种事情男方应该主动去女方家提亲。 以保全女儿家的名声。 不过落水的是福宁郡主,就另当别论了。 姜瑜笑而不语。 姜丽娘做事只论立场,不论是非。 她根本看不上姜晋,毕竟姜晋并非国公府世子。 主仆三人正说着,柳姑姑掀帘走进来:“二小姐,太夫人有请。” 第20章 谁的错 来长卿苑传话的是藿香。 藿香不是家生子。 因她有一手好绣工,被小秦氏相中,把她从牙行买了回来,调教了两三年,已然成了小秦氏的左膀右臂。 小秦氏外出应酬穿的衣裳,都是藿香精心绣制而成,图案精美大气,女眷们无不艳羡。 当年国公府出事,藿香全身而退,转眼就去了太子妃身边伺候,宁氏对外说,她怜藿香之才,又不是家生子,才免其罪责。 宁氏寡居太子府多年,看似清心寡欲,与世无争,实际上,她一直用心谋算在替儿子保住那个位子,当年赵启谋逆之事,姜瑜并不知其中隐情,但宁氏的确胜了一局,除掉了赵启。 连带着除掉了国公府二房三房,藿香也是功不可没。 姜瑜并不知藿香什么时候投靠的宁氏。 她只知道藿香在锦合堂过得并不舒心,明明是锦合堂的大丫鬟,却做着绣娘的差事,还要忍受钱妈妈明里暗里的排挤,就连府上的小丫鬟也敢对她指手画脚,而小秦氏,看似跟钱妈妈无话不谈,实际上一直拿藿香来压她一头,小秦氏把后宅那些伎俩运用得倒是炉火纯青…… 藿香生性寡言。 对刚刚回府待嫁的二小姐也无话可说,更不敢贸然与之亲近,只是毕恭毕敬地跟在姜瑜身后。 两人一路无言。 因为李明珠落水一事,锦合堂气氛很是凝重。 姜谨远和姜慎远也在,兄弟俩坐在小秦氏下首,姜晋姜轩再居下,粱氏和冯氏则领着姜瑗姜璎姜珞姐妹坐在男人们的对面,姜瑗身边还空了一个位子,姜瑜进门后,跟众人一一行礼过后,便坐了过去。 姜瑜回府后,姜谨远还是第一次见,他望着明媚动人的侄女,才心情复杂地想起,他并非国公府的主人,他不过是府上的二老爷而已。 姜慎远晌午喝了酒,依然有些微醺。 不停地打瞌睡。 气得冯氏恨不得上前给他几个耳光,但她不敢,只能装作没看见,心里懊恼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人,明明之前他不是这样的,难道就因为她没能给他生下嫡子? 藿香上了茶,就跟钱妈妈退了下去。 小秦氏脸色很不好看,扫视了众人一眼,才开口道:“今日之事,虽说是福宁自己失足落水,但终究是咱们照顾不周,幸好晋哥儿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不可设想。” 姜谨远和粱氏与有荣焉。 看姜晋的目光全是赞许。 “晋哥儿喝了姜汤,可好些了?”粱氏赶紧关切地问儿子,“你若不舒服,就赶紧回去歇着。” 她心里已经千回百转了多次,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去恒亲王府提亲…… 若是能攀上李家,有李承鄞这个大舅兄帮衬,姜晋的前程肯定不会太差,更何况,李家还背靠秦王府,攀了这门亲,就等于同时攀了魏王府和楚王府。 魏王赵康允体弱,整日养花遛鸟,倒也没什么用处。 楚王赵桓允就不一样了,他不上朝,却手握大权,掌管着大顺大半个国库,自从老梁王去世后,他便接手大顺各处边境的对外事宜,而且有调兵之权,就连六部的事宜,他若过问,没有不给他面子的。 到时候,京城的官位,还不是任由姜晋挑拣。 越想越觉得,这亲事好得不能再好了。 恨不得明天就去恒亲王府提亲! “回禀母亲,无碍了。”姜晋挺了挺腰板,他对福宁郡主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很有成就,若是他知道母亲的心思,怕是再也不敢下水救人了。 姜轩低头喝茶,面无表情。 “说到底,还是姑娘们的过错大一些。”小秦氏目光沉沉地落在姜瑜姜瑗姐妹四人身上,像是在极力忍住怒气,“福宁到底是客人,从小到大也没来过府上几次,你们姐妹不好好陪着,反而让她落了水,你们个个该罚!” “祖母……”姜瑗泪光盈盈地抬头望着小秦氏,“我们陪福宁表妹去看锦鲤,她一时情急,快走了几步,我们没有照顾好表妹,还望祖母责罚!” 言外之意是,此事跟她无关,是福宁自己咎由自取。 但她还是愿意领罚。 姜璎和姜珞也纷纷起身福礼:“请祖母责罚。” 众人见姜瑜纹丝不动地坐着,不约而同地看她,姜瑜一脸无辜:“祖母,我当时陪着表姐她们在长卿苑喝茶,并不在场。” 看她做什么? 福宁郡主落水的事,怎么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你是长房嫡女,客人来了理应尽心陪着,可你反而拉帮结派地分了两处。”小秦氏就知道姜瑜会这么说,仗着儿子媳妇都在场,没好气道,“即便你不在场,你也得挨罚,从今日起,罚你们姐妹四人禁足半月,把家训抄写一百遍,不得假手他人!” 她总得做出点样子给恒亲王府看。 要不然,姜丽娘也会觉得她治家不严。 既然要罚,自然都得罚,姜瑜也不能落下。 只要她一天不嫁,她就是国公府的人,此事她也逃不了干系。 姜瑜会意,理直气壮道:“祖母若是罚我招待不周,我也认了,但若说我拉帮结派,我是万万不敢当的,当时是姐姐要请福宁郡主去竹林那边看锦鲤,并没有邀请我们前往,况且当时薛小姐在更衣,我们只能留下来等她,祖母的确冤枉我了。” 想颠倒黑白,把事情推给她? 门都没有! “妹妹的意思是说我在拉帮结派吗?”姜瑗一听禁足本来就不高兴,又听姜瑜在指责是她先要去的竹林,自是不肯承认,含泪咬唇道“福宁郡主是客人,又是咱们的表妹,她提出要去看锦鲤,我岂有不陪之理?” 她们都知道姜晋在竹林招待客人。 若是传出她故意带人去竹林那边,那她成什么了? “就连祖母也说,福宁郡主从小到大,就没来府上几次,若是姐姐不说,她又是怎么知道竹林那边锦鲤多呢?”姜瑜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姜瑗,又扭头看了看姜璎姜珞姐妹,冷冷道,“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当时都在场,你们敢说,不是大姐姐邀请福宁去的竹林那边?” 如果真是福宁郡主想去,倒也罢了。 可若是姜瑗邀请她去,那绝对是别有用心了。 姜璎姜珞面面相觑。 的确是姜瑗提出要去竹林的,可是,她们不敢说啊! 第21章 各怀心思 众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落在姜璎姜珞姐妹俩身上。 冯氏的目光这才从姜慎远身上收回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她冲姜璎摇了摇头,姜瑗跟姜瑜打起来才好呢,她们没必要跟着掺和这些破事。 姜璎会意,声如蝇蚊:“我倒是忘了是谁提出要去竹林,反正,我们是一起去的就是了。” 俗话说,法不责众。 反正她不能把姜瑗推出去就是了。 姜珞看看姜瑗,又看看姜瑜,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她姐姐都这样说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明明是福宁自己要去的。”姜瑗就知道姜璎姜珞是站在她这边的,瞅着这个机会继续替自己洗白,楚楚可怜地看着小秦氏,“祖母若是不信孙女,就只管去问福宁表妹就是。” 即便小秦氏去问李明珠也无妨。 无论李明珠是怎么回答的,小秦氏都会替她遮掩过去,绝对不会向着外人,更不会向着姜瑜。 “行,那就日后见了福宁郡主,咱们当面对质就是。”姜瑜知道姜瑗不会承认此事,也知道小秦氏肯定会袒护她,索性也跟着较真起来,“反正并非是我有意跟姐妹们分了两拨,郡主落水之事,非我之过,若祖母非要责罚,我也无话可说。” 罪魁祸首是姜瑗。 要不是她急着去见赵启,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行了,事到如今,你们就不要互相推诿了。”小秦氏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当着姜瑜的面,她也不好说别的,“既然瑜娘不在场,又是在陪其他客人,这次就免了责罚,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们姐妹一定同心同力,且不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谢祖母!”姜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姜瑗气了个倒仰,却也无话可说。 她一直觉得姜瑜被慕容氏宠坏了,根本没多少心机。 却想不到,直到今日她才露出了真面目,伶牙俐齿,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敢情之前一切的一切都是装的…… 姜谨远一言不发,心里早已明镜一样。 当下就沉了脸。 姜瑗比姜瑜只大两天,按理说也该议亲了,只是他想等明年科考后再替女儿物色一门好亲事,毕竟他跟姜行远不一样,他不是武将,也没有战功在身,姜晋姜轩前程未定,所以姜瑗的亲事绝对不能马虎了,至少,得对他们父子有所助力才是。 如今看来,女儿分明是动了别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怒气冲冲地看了粱氏一眼,知女莫若母,他觉得粱氏在跟他隐瞒了什么,堂堂国公府的女儿,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去竹林偶遇外男,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粱氏触到自家男人阴沉的目光,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女儿的心思除了她,也就小秦氏知道,小秦氏说这种事切不可让姜谨远知道,说男人知道了,反而会坏事,还说她会慢慢谋算这件事情,成全姜瑗。 作为儿媳,粱氏知道婆婆的心结,也知道婆婆肯定会向着自家女儿,自然没敢告诉姜谨远。 再说,这种事情原本就是内宅之事,成不成的,全靠机缘。 实在不必把男人也牵扯进来。 万一东窗事发,男人不知情,也有转圜的余地,这个道理,她懂。 所以即便姜谨远责备她,她也只能装糊涂。 姜慎远喝了两杯茶,酒醒了不少。 他浑浑噩噩地听了一耳朵,大概知道福宁郡主落水了,母亲因此生气,在责罚府上的姑娘们,并非听清其中隐情,便也跟着打哈哈,有模有样地训斥姜璎姜珞两姐妹:“你们姐妹可要记住了,下次福宁郡主再来府上,务必用心招待,切不可让她有任何闪失,否则我可饶不了你们。” 姐妹俩不敢反驳父亲,纷纷道是。 冯氏自始至终都在看热闹,临了临了,却被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地扯到了自家女儿头上,当下就坐不住了,起身对小秦氏道:“母亲,若是没有别的事,媳妇就先告辞了,福哥儿白日里着了凉,媳妇得回去看看。” 姜璎姜珞平白无故地挨了罚。 她心里还窝火呢,哪知这个男人还不知死活地火上浇油来坑自家女儿,他怎么不去死! “那就回去吧,好生照料着。”小秦氏其实并未在意姜慎远的话,她知道福哥儿着凉的事,白天的时候钱妈妈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吃了药也不知好点了没有,她又吩咐钱妈妈,“你替我去瞧瞧福哥儿,若是不好,就再请大夫过来。” “是!”钱妈妈正有此意。 姜璎姜珞也趁机跟着冯氏退下。 姜慎远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自己给自己倒了茶,大刺刺地问姜谨远:“二哥,听说三皇叔明日启程西北,咱们是不是都得去城外送送?” 姜晋和姜轩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姜谨远。 这事在国子监也传开了,大家都想去跟着送送三皇叔。 三皇叔沉稳持重,不畏艰险,远赴西北救万民于水火,早就成了众学子心目中的大英雄。 放眼朝中,能担此重任的,唯有三皇叔。 不等姜谨远回答,小秦氏率先道:“在家不言政,这些事你们兄弟俩单独谈吧,二夫人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众人道是。 待出了锦合堂,姜谨远才就此事回答姜慎远:“皇上早有旨意,五品之上官员都要出城相送。” 姜慎远:“……” 他官居六品。 意思是他连出城相送的资格都没有……早知道,他就不问了。 走到岔路口,姜晋姜轩纷纷向他行了晚辈礼,跟着姜晋回了沧澜院,姜慎远望着父子三人远去的背影,心生羡慕,要是他有两个这么大的儿子,该多好! 一想到还在病中的福哥儿,他的脚步又沉重起来。 他是喜欢儿子,但并不代表他喜欢照顾生病的儿子,哇哇哭的让他心烦,想来想去,他便打消了去找云姨娘的念头,抬腿回了听风院。 暮色四合。 晚霞旖旎秾艳。 把信送了出去,姜瑜心情大好,脚步也随之轻松起来,阮妈妈和香叶早就等在锦合堂外面了,见自家姑娘出来,阮妈妈忙把带来的斗篷给她披上,低声问道:“听说太夫人大发雷霆,姑娘可曾受到牵连?” “祖母赏罚分明,并未牵连到我。”姜瑜嘴角扬起一丝冷讽的笑意,耳边随之传来小秦氏摔杯子的声音:“她竟然敢当众顶撞我,越发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我就拼出一条老命,也不能让她如愿嫁到裕王府去!” 第22章 她在利用他? “母亲息怒,瑗娘是府上长女,出了这样的事,她该罚……”粱氏最是知道怎么才能挑起小秦氏的怒火,斟词酌句一番,盈盈上前扶着小秦氏坐下,温声道,“瑜娘毕竟背靠忠义侯府和裕王府,又是待嫁之身,难免会低看咱们,等她出嫁后,咱们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这十年间,粱氏也没见姜瑜几次。 只是听姜瑗说,姜瑜心思单纯,没什么心机,是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不足为惧。 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而眼下能对付姜瑜的,只有小秦氏。 “哼,就看她有没有那个造化了。”小秦氏端起茶碗,目光在热气腾腾的热气里逐渐阴冷,“她若德行有失,裕王府提出退婚是最顺理成章不过了。” 她早看明白了,即便姜瑜嫁入裕王府。 也不可能对二房三房有所提携,毕竟不是她的骨血。 “母亲可有主意了?”粱氏心头微动。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些,而是觉得不妥。 若是裕王府出面退掉婚事,姜瑗虽说就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嫁给赵启,可她是庶女出身,本来就没多少嫁妆,否则,她也不会被冯氏嘲笑了这么多年。 姜谨远也不过是个五品官,虽说明里暗里也捞了些,但仍然不足姜瑜嫁妆的一成多。 当娘的,想风风光光地陪嫁女儿,不想让女儿再因为嫁妆的事情受人拿捏。 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福宁在咱们眼皮底下受了惊吓,咱们总得带着姑娘们去恒亲王府看看她才是,只要出了国公府的门,就由不得她了。”小秦氏慢腾腾地喝了一口茶,毫不掩饰道,“她在忠义侯府住了那么多年,咱们也不知道她跟哪些人有所来往,若是发生了什么有损名声的事,也怪不得咱们,要怪就怪忠义侯府管教不严。” 人人都说姜瑜酷似殷氏。 可在她看来,姜瑜的眼睛却是像极了她的好姐姐大秦氏,眼角微微上挑,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人觉得风情万种……她越看越讨厌,恨不得毁了那双眼睛。 粱氏会意,不动声色地上前续茶:“母亲,恕儿媳直言,贵妃娘娘毕竟是忠义侯府的人,她最知道大嫂名下的那些庄子价值连城,女子的名声虽然重要,但权衡之下,也是可以遮掩过去的。” 即便姜瑜名声被毁。 那些庄子依然不可能是她们的。 姜瑜若是有什么事,忠义侯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小秦氏知道粱氏的意思。 她姐姐大秦氏留下的财物她可以随便用。 但殷氏的嫁妆是九个庄子,打理庄子的管事也都是忠义侯府的人,不是她想能插手就能插手的。 若是姜瑜带到裕王府那边就不一样了,慕容氏再怎么强势,也不敢跟裕王府撕破脸……不看僧面看佛面,赵启毕竟是皇家人。 想到这里,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好了,你先回去,二爷若是问起,你就说我留你是商量去恒亲王府探望福宁的事,大后天就是中秋了,咱们最好明天去,你安排吧!” “是!”粱氏退下。 姜瑜冷笑。 前世她因为身子不适,既没有参加赏花会,也没有跟着她们去恒亲王府,哪里能知道她们背地里的这些龌龊之事,原来一开始,她们就开始谋算她的嫁妆,一步一步把她送上了绝路。 一阵倦意袭来,姜瑜知道自己撑不住了,疲惫不堪地上床,很快沉沉睡去。 她拥有了异于常人的听力,却也比常人嗜睡,而且是一睡不起的那种。 以后,无关紧要的闲话她也不想听了,太伤体力…… 殊不知,窗外有双眼睛已经盯着她看了多时了。 那人见姜瑜屋里的灯已经熄了,才悄无声息地离去。 快马疾蹄,在暗夜里格外侧耳。 赵桓允坐在灯下,穿一件月白色道袍,手持书卷,神色肃然,他一言未发,却让来人觉得周遭生寒,俯首行礼:“回禀殿下,姜二小姐今日出门是为了送忠义侯府的两位小姐回府,她送至瑶光坊,便原路返回,比殿下的马车先到的栖云胡同,殿下没接她的家书,她也并无怨言。” “途中她的车夫跟一个小叫花子起了冲突,身边的仆妇花钱了事,回府后,被老夫人喊去锦合堂,查问恒亲王之女福宁郡主落水一事,姜二小姐伶牙俐齿,跟国公府老夫人以及姜大小姐言语间起了冲突,免受了责罚,回屋后便歇息了。” 赵桓允继续看书,面无表情。 但凡偶遇之人,府上都会细查一番,并非是他授意的。 黑衣人再次行礼,不声不响地退下。 “等等,姜二小姐的车夫跟一个小叫花子起了口角?”王相令突然从里屋走出来,眯眼问道,“康华,你再细一些说,不要遗漏半点细枝末节,他们是怎么起的冲突?” 国公府的车夫,尤其是给府上小姐赶车的,必定是个稳重妥当的。 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小叫花子起冲突。 “小叫花子躺在路中间,拦了马车不让走。”康华抱拳道,“那车夫名叫丁顺,是忠义侯府的家生子,他开始以礼相待,那小叫花子挑衅不听,丁顺才动了手,姜二小姐下车劝阻,她身边的仆妇阮妈妈给了小叫花子二两碎银,那小叫花子才让了路。” “退下吧!”王相令冲他挥了挥手,“以后回话要再仔细些。” “是。”康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殿下,那小叫花子肯定是夜风,属下猜测他已经把姜二小姐的书信盗走送往西北了。”王相令摸着胡须,压低声音道,“有道是家书抵万金,国公爷必定会花大价钱买下这封信,而姜二小姐这边丢了信,即便着急,必定也不敢张扬……” 夜风靠他们三府发财的事,并非秘密。 赵桓允早就知道这些,不过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 “刚刚你可听康华说姜二小姐因为丢了信而坐立不安?”赵桓允放下书卷,不动声色地看他,王相令微愣,瞬间觉得脊背发凉,难以置信道,“殿下的意思是,姜二小姐知道夜风跟咱们三府的关系?” 不会吧! 若真如此,姜二小姐当众拦车,岂不是在利用自家主子? 赵桓允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 王相令:“……” 完了,玩鹰的被鹰啄了眼睛。 话说,这个姜二小姐怎么敢…… 第23章 她就是故意的 粱氏回屋的时候,姜谨远已经在屋里等她好一会儿了。 本来他今晚想去吴姨娘那里歇着的,刚刚跟姜晋姜轩聊了聊今天的事,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开口质问她:“瑗娘什么时候有了那个心思?你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粱氏本来就不愿再提此事,可姜谨远问起,她又不能不回答,勉强笑道:“瑗娘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想哄着郡主开心罢了,今日之事是个意外,二爷就不要多心了!” “意外?”姜谨远冷笑,“她若不去竹林,能发生这样的意外?” “二爷若是对妾身不满,妾身无话可说,可瑗娘并无过错。”粱氏自然不肯承认姜瑗去竹林那边是为了见赵启,索性也跟着装糊涂,“二爷不会是信了瑜娘的话,在怀疑自己的女儿吧?” “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此事我不想再追究,我只是想告诉你,瑗娘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且不可节外生枝自作主张。”姜谨远跟粱氏夫妻多年,知道她这是不肯说了,起身就走,“你告诉瑗娘,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她再敢有别的念头,我绝不轻饶!” 今日竹林的年轻人大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前程未定。 家世上也没有合适的。 赵启更是姜瑜的未婚夫,偏偏让他看了这场闹剧…… 姜谨远径自去了书房歇下。 粱氏也气得掉了眼泪,苏妈妈上前安慰她:“夫人何苦来着,二爷也是心疼瑗大小姐罢了,都是二小姐不依不饶,非说是大小姐故意去那边的,夫人若是因此跟二爷起了嫌隙,岂不是正好如了有些人的愿了。” 姜谨远跟粱氏一直相敬如宾。 鲜少如此。 “她一回来就搅得家里不宁,倒像是我们欠她的。”粱氏擦了擦眼泪,叹道,“算了,一天一天熬着吧,横竖她很快就嫁了,明天早上你去长卿苑告诉二小姐,就说太夫人想带她们去恒亲王府探望福宁郡主,让她不要耽误了,你早点去,让二小姐好生准备准备。” 苏妈妈虽是她的心腹。 但赵启和姜瑗的事,苏妈妈并不知情。 这么不光彩的事,就不必太多人知道了。 苏妈妈道是。 姜瑜醒来的时候,阮妈妈早就把出门的衣裳都准备好了:“苏妈妈刚刚说今儿太夫人带姑娘们去恒亲王府探望,说是辰时末就出门,眼下还有一盏茶的工夫了,姑娘快些梳洗,早膳怕是顾不上吃了。” “不着急,慢慢准备就是。”姜瑜看了眼沙漏,慢腾腾地起身,“若锦合堂那边来催,就说我还没准备好。” 她是起得迟了些。 但苏妈妈分明故意这么晚才跟她说的…… “是!”阮妈妈这才反应过来,招呼香叶摆饭,顾嫂最知姜瑜的口味,早上做了她最爱吃的水晶包,晶莹剔透,入口生香,姜瑜一连吃四五个,还是阮妈妈不让她吃了:“姑娘,待会儿还要出门,不能再吃了。” 吃完饭,姜瑜挑挑拣拣地找出衣裳试穿,藿香就来催了:“二小姐,姑娘们都已经在锦合堂等着了,二小姐也赶紧过去吧!” “你告诉祖母,等我梳洗完毕就去。”姜瑜并不着急,挑好衣裳,又反复试着头上的发簪,磨蹭了半个时辰才算穿戴好,小秦氏若是着急,就带着她嫡亲的媳妇孙女先走,反正她自己有马车。 藿香急得额头直冒汗,来来回回跑了两次去锦合堂禀报姜瑜这边的情况。 气得小秦氏差点又摔杯子:“出个门这么磨蹭,她肯定是故意的,她是要气死我!” “祖母,要不咱们先走吧!”姜瑗更觉得姜瑜是有意的,“她去就去,不去也没人逼着她去。” 粱氏瞪了姜瑗一眼,笑着安慰小秦氏:“瑜娘身子不适,想必起晚了些,咱们路上快点就是。” 苏妈妈是最后一个去长卿苑说的,本来就有些晚了。 谁知道,姜瑜竟然不着急……她以为姜瑜会狼狈地赶过来的。 “再晚,现在也该来了。”冯氏是急脾气,纳闷为何粱氏总是替姜瑜说情,不悦道,“知道出门还不早点起,也难怪母亲生气。” 她们母女三人早早起身梳洗打扮。 却杵在这里等她一个。 “咱们先去门口上马车。”小秦氏还没出门就被姜瑜气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她若不去就算了。” 钱妈妈早就安排好了两辆马车,小秦氏和粱氏冯氏带着各自的丫鬟婆子一辆,姜瑗姜璎姜珞三姐妹一辆,原本姜瑜也应该坐这一辆马车,但姜瑜有自己的马车,自然不会跟她们挤在一起。 一行人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姜瑜带着阮妈妈和香叶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姜瑜快走几步上前跟她们打了招呼,气死人不偿命地笑道:“祖母,既然人都齐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可别让王妃和郡主等急了。” “哼,妹妹也知道迟了吗?”姜瑗一看姜瑜就来气,恨不得上前打她几个耳光,“我们都等你一个时辰了,要不是为了等你,我们现在早就到了恒亲王府了。” “什么?一个时辰?”姜瑜睁大眼睛看着小秦氏,“祖母,你们真的等了我这么久吗?” “藿香都催了你两次,你还问我?”小秦氏见姜瑜这样问,只觉得心口疼,扶着钱妈妈就上了马车,“行了,不要说了,赶紧上车吧!” “可是我明明半个多时辰前才知道祖母要带我们去恒亲王府的呀?”姜瑜一脸无辜,扭头看着粱氏和冯氏,“二婶娘,三婶娘,莫非你们早就知道今儿要出门,故意不跟我说的吗?” 粱氏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脸上却依然带着笑:“瑜娘你想多了,我们怎么会故意不告诉你呢,都怪我昨晚忘记了,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所以早上大家都很匆忙,好了,咱们还是先出门吧!” 再聊下去,都晌午了。 “那就好。”姜瑜笑笑,朝自己的马车走去,“我还以为是我耽误了呢!” 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了门,直奔恒亲王府。 ------题外话------ 亲们,日常求票,求收藏,么么! 第24章 出门 恒亲王府在瑶光坊最热闹的十字街上。 门前车水马龙,繁华喧闹。 恒亲王昨晚宿在书房,一大早就过来探望爱女,嘘寒问暖地跟母女俩用了早膳,儿媳赵氏便带着五岁的李韬过来请安了,李明珠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回来后喝了好几碗姜汤,出了一身汗,夜里睡得饱,早起精神不错,拉过李韬逗弄他:“你昨儿又识了几个字了?” “十个!”李韬稚声稚气地答道。 李韬脸上胖嘟嘟,大眼睛忽闪忽闪,眉眼间酷似李承鄞。 五岁的小人儿,个头比同龄孩子还要高出半头,已然长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小郎君。 “那你写给姑姑看,好吗?”李明珠对李韬倒也是真心喜爱,李韬回头看了看赵氏,赵氏冲他点点头,语气温和:“跟姑姑去暖阁写字吧!” 李明珠牵着李韬的手,去了暖阁。 恒亲王望着姑侄俩的背影,笑容满面地对姜丽娘道:“福宁越发懂事了,倒像是个姑姑的样子。” “福宁也十三岁了,再有两年及笄了,可不是懂事了嘛!”姜丽娘一看到李韬就想起李承鄞,心里很不舒服,当初若是她嫁给李承鄞,孩子也该这么大了……再看看容光焕发的赵氏,她愈发心里堵得慌。 偶尔听下人们嚼舌根,说李承鄞待赵氏极好,成亲五六年从未红过脸,除了赵氏小日子那几天,几乎夜夜要水,每每回府,两人也是出入成双,伉俪情深。 她最是听不得这些消息,严令府上下人乱嚼舌根者一律赶出王府。 大丫鬟留琴掀帘走进来:“王爷,王妃,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姑娘们到了。” “快请!”姜丽娘脸上这才稍稍有了笑容,对恒亲王道,“殿下许久没去国公府了,刚好见一见妾身娘家人,妾身那几个侄女可都出落得认不出了呢!” “好好好,等我空了,就陪你回娘家。”恒亲王目光在留琴身上落了落,顺势抓起姜丽娘的手,“今儿咱们可得好好招待一下岳母和姑娘们,切不可怠慢了。” “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姜丽娘莞尔,轻飘飘地看了看留琴,留琴知趣地退下,男人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才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茶。 赵氏面不改色地立在边上,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暗讽公公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好色,竟然看上了婆婆的心腹丫鬟。 婆婆对她冷淡的缘由她也知晓,即便婆婆故意挑拨她跟李承鄞的关系,她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婆媳过招几次,婆婆从未占了上风。 正想着,小秦氏就带着媳妇和孙女们进了内堂。 彼此见礼后,恒亲王的目光便亮了起来。 姜瑗姜璎姜珞三姐妹他年初的时候都见过,姜瑗容貌最甚,肤白貌美,身材婀娜,妥妥的美人胚子,姜璎和姜珞也不差,虽说稍稍比姜瑗逊色,但姜璎活泼,姜珞沉静,各有千秋。 唯独姜瑜,他是第一次见,惊为天人。 一袭粉白纱衣看似寻常,实则是用奢华名贵的雪缎织就而成。 雪缎盛行于前朝,十名绣娘半月才能织就一匹,极其难得,因工艺繁琐复杂,到了大顺朝,雪缎几乎在市面上销声匿迹。 就连她鬓间点缀的那几颗宝石簪子用的也是骠国进宫而来的冰玉,而非普通的宝石。 不愧是裕王殿下的未婚妻,除了这通身的气派,容貌更是无可挑剔,青丝如墨,明媚娇艳,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柔婉沉静中透露着几分妖娆,浑身上下都有一种不动声色的风情。 跟姜瑜一比,姜瑗三姐妹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姜丽娘不识什么雪缎和冰玉,自然不会留意姜瑜的穿着首饰。 况且,她本来就是赵启的未婚妻,即便奢华些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丫头一向穿得素净,除了性子张扬了些,穿戴上倒也没什么可诟病的。 众人落座后,姜丽娘才唤出李明珠过来相见:“有劳母亲和两位嫂嫂挂念,福宁已经大好了,再静养几日,就能痊愈了。” 李明珠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外祖母,便偎依在小秦氏身边坐下,小秦氏望着面色红润的外孙女,这才放了心:“如此,我们便放心了,她们姐妹几个招待不周,已经挨了罚,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岳母不必自责,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李明珠无碍,恒亲王自然也显得大度,“这也幸好是晋哥儿出手相救,我们应该好好感谢晋哥儿才是。” “殿下客气了。”粱氏忙道,“这是晋哥儿应该做的,谁让他们是表兄妹呢,只是让福宁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我们心里至今难过着呢!” “好了,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姜丽娘心头微动,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京城上下都说咱们国公府的荷花开得好,却不知我们府上的芙蓉花更是一绝,待会儿用了午膳,我就带你们去园子里逛逛,看看我们府上的木芙蓉。” “那敢情好!”冯氏笑着开口道,“你们王府的花园子肯定比我们府上大得多,不怕王爷和王妃笑话,我还没见过芙蓉花呢!” 小秦氏白了冯氏一眼。 瞧着也是个端庄的人,一开口说话就露馅了,出门前没嘱咐她,她就口无遮拦了。 粱氏讪讪笑。 姜瑗正跟李明珠小声嘀咕,也没留意冯氏说了什么。 倒是姜璎姜珞姐妹俩,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应该早点请母亲和两位嫂嫂来赏花的。”姜丽娘爱面子,笑着吩咐厨房那边晚点摆饭,盈盈站了起来,“咱们这就去园子里逛逛,看看芙蓉花,再回来用膳吧!” 众人应着,纷纷起身往外走。 姜瑗和李明珠故意拉着姜璎姜珞走在前面,把姜瑜独自甩在后面。 姜珞回头看了姜瑜一眼,最终还是不敢过去跟她同行,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她们身后。 姜瑜并不在意。 本来她就没打算跟她们一起。 赵氏看在眼里,快走几步,追上姜瑜,低声道:“姜二小姐,别来无恙!” 第25章 遇见他 “承蒙县主挂念,一切安好。”姜瑜停下脚步,笑盈盈地屈膝福礼,赵氏是大皇叔的女儿,早就被封了乐平县主,“刚刚瞧着哥儿活泼可爱,长得越发壮实,高了许多呢!” 正月十五上元节,京城解禁。 李承鄞和李氏带着韬哥儿也上街看花灯,人太多,韬哥儿跟他们不小心走散,在人群里急得大哭,还是姜瑜跟殷澜殷湘在路边捡到了他,把他送回了恒亲王府。 为此,李承鄞还亲自带了重礼去忠义侯府道谢。 “韬哥儿一向顽皮,我倒是拿他没办法。”赵氏见了姜瑜,顿觉亲切,挽着她的胳膊走在一行人后面,“听闻姜二小姐回府后身子不适,可大好了?” 自从上元节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姜瑜。 韬哥儿走失的事,还的是忠义侯府的人情。 她夫君李承鄞跟三皇子赵启来往淡淡,反倒是跟四皇子走的近些,若没有韬哥儿的事,她也不好跟姜瑜这么亲近。 “无碍了。”姜瑜望着赵氏明媚娇艳的脸,眸光越发凝重,纵然她现在跟李承鄞这般恩爱,可惜她再次有孕的时候却不慎小产,没几个月她也跟着去了,竟然比她出事还要早些日子。 她还是听裕王府的姑姑无意说起此事,说恒亲王府世子夫人殁了,当时她还很是伤感了一阵子。 后来她魂魄在人间游荡十几载,见多了悲欢离合,世态炎凉,唯独觉得李承鄞是真正的性情中人,自赵氏走后,他竟然一直未娶,独自把韬哥儿抚养成人。 赵氏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细算起来,赵氏有孕就在这两个月。 “那我就放心了。”赵氏莞尔,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岔路口,“姜二小姐刚刚痊愈,不宜过于劳累,咱们就不往前去了,我陪你去那边凉亭坐一会儿吧!” 刚刚她瞧着姜瑜跟其他姑娘并不和睦。 那就不必跟着她们同行了。 “好。”姜瑜欣然答应。 她此行纯粹是出来透透气。 对赏花什么的,也没什么兴趣。 天气晴朗,骄阳似火。 阳光从开满芙蓉花的枝头影影绰绰地洒了下来,平整干净的青石板路花影重重,暗香萦绕,走了一气,两人额头都已是香汗微微,各自的丫鬟婆子纷纷给她们撑起了绢伞遮阳,刚拐了个弯,就见凉亭外赫然站着四个身穿盔甲的侍卫,他们手持红缨枪,严阵以待,熠熠生寒。 赵氏率先停下脚步,待看清凉亭里坐着的两个男人,惊喜交加地问道:“三皇叔,世子,你们怎么回来了?” 晨起李承鄞就出城送赵桓允启程。 却想不到,他们竟然出现在恒亲王府。 姜瑜这才看清凉亭里的人,也跟着吃了一惊,李承鄞她认得,依然跟前世那般器宇轩昂,风度翩翩,他出现在自家凉亭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赵桓允……这个时候他早就应该出城了吧! 那人依然是金线暗纹锦白色蟒袍,清贵冷漠,眸光凛冽。 有他在,周遭似乎也不是那么热了…… 李承鄞并未答话,目光随之落在姜瑜身上:“这位是?” 他是去过忠义侯府,但并未见过姜瑜。 “她就是国公府姜二小姐,上元节那天就是她帮咱们找到的韬哥儿。”赵氏笑着介绍道,“姜二小姐跟随国公府老夫人前来府上探望福宁,顺便来咱们园子看看芙蓉花。” 不远处依稀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冯氏的大嗓门倒是听得真切:“你们不要闹了,让人家听见笑话。” “臣女见过楚王殿下,见过世子!”姜瑜盈盈上前福礼,李承鄞忙上前还礼:“姜二小姐不必多礼,府上不辞辛劳前来探望福宁,吾等感激不尽。” “世子言重。”姜瑜笑笑,眼角的余光看了那人一眼,缓缓后退几步,“臣女告退。” “姜二小姐留步!”赵桓允一见她,那种熟悉的感觉竟再次涌上心头,挥之不去,他冷冷开口道,“本王有话要问你。” 李承鄞和赵氏微愣。 他们认识? 若是别的男人,赵氏肯定不会同意姜瑜跟他独处,可偏偏赵桓允是她嫡亲的三叔,她迅速看了一眼自家夫君一眼,李承鄞冲她微微点头,赵氏轻声对姜瑜道:“我们在前面等你,不要怕,三皇叔不会为难你的。” 姜瑜点点头,她并不怕他。 她对他,只有敬重和感激。 待众人退下,姜瑜才盈盈上前,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殿下有何贵干?” “那日你拦本王的马车,是笃定即便本王不帮你,夜风也会给你送到,对不对?”赵家男人大都是气质沉静,不怒而威,赵桓允并未生气,依然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她,“你利用本王,该当何罪?” 他从不信巧合。 在他眼里,所有的巧合,都是处心积虑。 “殿下息怒,臣女不敢利用殿下……”姜瑜再次屈膝福身,垂眸道,“臣女还想提醒殿下,此次西北大旱灾民暴乱,必定会有人从中生事,然后再嫁祸给家父,还请殿下见到父亲,让他务必当心。” 阔别经年,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郁郁寡欢的镇西大将军。 而是孤寂冷漠的楚王殿下……她摸不准他的心思。 只是时机难得,她得抓住这个能跟他单独说上话的机会,让他提醒一下姜行远,只要父亲安好,她也就放心了。 “本王听闻近来黑市上出现一种神药,服之可摄人心魄,让人听之从之,你若替本王查得一二,本王就不会追究你拦车一事。”赵桓允手捧一杯清茶,神色坦然,“你刚刚说的话,本王自会转达给你父亲。” “殿下身边高手如云,为何让我一介弱女子来查此事?”姜瑜抬头大胆地望着他,这才真切看清他的脸,这是一张比记忆中还要年轻俊朗的脸,他不再是盔甲在身,而是依然穿着他闲暇时穿的白色锦袍,愈发显得飘逸出尘,茶烟萦绕间,他的眸子里有种说不清倒不明的韵味,熟悉而又陌生。 第26章 心事 “姜二小姐,该用膳了,咱们回去吧!”赵氏这才盈盈上前,虚扶了她一把,“三皇叔是忙里偷闲来的府上,不能久留,故而来去匆匆,姜二小姐不必在意,三皇叔没有恶意的。” 她其实很好奇赵桓允跟她说了什么。 但她并非多嘴之人,也没再问。 “殿下日理万机,臣女不敢微词。”姜瑜回头望了望凉亭,早已空无一人,清茶已冷,心里暗忖,眼下她跟黑市之人并无往来,赵桓允为什么要让她去查此事? 正想着,姜丽娘身边的大丫鬟留琴分花拂柳地走来:“县主,姜二小姐,前厅已经摆饭,王妃命奴婢来请两位回去。” “知道了,你先退下,我们随后就到。”赵氏面无表情地应道,她对姜丽娘身边的人一向没有好感,对留琴更是厌恶,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总是有意无意在男人们面前搔首弄姿,没得让人恶心。 留琴应声退下。 两人刚走几步,就见岔路口那边走来一个翩翩少年郎,见了赵氏,他忙合手抱拳:“大嫂。” 来人是李承卯,李承鄞的胞弟。 在通州任粮仓守卫,官居六品。 “二叔今儿怎么有空回来?”赵氏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昨儿你大哥还说,要去通州看你呢!” “听说了福宁的事,就提前赶回来了。”李承卯跟李承鄞容貌相似,只是肤色要黑一些,人也显得壮实一些,赵氏大大方方地给两人引荐:“这是姜国公府的姜二小姐,来咱们府上探望福宁。” “见过姜二小姐。”李承卯目光这才落在姜瑜身上,听闻姜国公府姜二小姐在京城的才貌并不输于大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去过国公府数次,却未从见过姜瑜。 只知道她是赵启的未婚妻,从小养在忠义侯府,不久前刚刚回府待嫁。 姜瑜也上前屈膝回礼:“李大人!” 李承鄞跟李承卯兄弟两人兄友弟恭,相处得甚是和睦。 前世李承卯战死西北,并未娶妻。 一行人先后进了饭厅。 倒也没人注意。 来的都是女眷。 照例分了男女两桌,用屏风隔了。 见赵氏跟姜瑜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姜丽娘很是不悦,她跟赵氏本来就不合,平日里也不愿见她,本来娘家人来了,她心情稍微好了点,却不想姜瑜倒是跟赵氏打得火热,她甚至觉得这两个人是故意联合起来气她的。 生气的还有小秦氏。 刚刚她见姜瑜并没有跟她们在一起,问了问钱妈妈才知道,姜瑜是跟着赵氏去别处逛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姜瑜跟国公府的姑娘们不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苛待了姜瑜呢! 姜瑜神色坦然地坐在那里,丝毫不理会娘俩的目光。 她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跟她们无关。 赵桓允来府上的事,其他人并不知晓。 也没有引起任何话题。 席间,姜瑗跟李明珠显得格外亲热,两人交头接耳,也不知道聊什么有趣的事。 赵氏自然对姜瑜照顾有加,全然不顾其他人。 偏偏姜丽娘也挑不出她的错处,再怎么着,人家也是县主,当着外人的面,她也得收敛着点。 姜瑜耳力佳,很快听明白了姜瑗的意图。 姜瑗想来恒亲王府住上一段时间,主动开口有失身份,她在拐弯抹角地提醒李明珠,让李明珠邀请她来小住,只要李明珠一开口,小秦氏和姜丽娘肯定会同意的。 裕王府跟恒亲王府同在瑶光坊。 只要她稍稍动动心思,不就能频频跟赵启偶遇了嘛! 李明珠虽说反应慢了些,但还是领悟到了姜瑗的意思,立刻跟姜丽娘撒娇:“母亲,我想让瑗表姐留下陪我住些日子,好不好嘛!” “好是好,只是你得再等两日。”姜丽娘当然不会反对,好言劝慰女儿,“等过了中秋节,咱们再把表姐们都接来小住几日就是。” 姜璎眼前一亮。 姜珞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不声不响地低头吃饭。 “外祖母!”李明珠想让姜瑗留在她们府上过中秋节,“不过是个中秋节,就让瑗表姐留在我们府上过吧!” “福宁别闹,哪有在外面过节的。”小秦氏笑道,“外祖母保证,等过了中秋,就把你几个表姐送来陪你住几天。” 粱氏见女儿跟李明珠相处甚好,心花怒放。 她甚至已经在盘算在恒亲王府提亲的具体事宜了。 恒亲王府的饭菜很丰盛。 各种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子。 姜瑜见赵氏没吃几口,细算下她怕是已经有了身孕,婉言提醒:“县主可是胃口不适?” “可能天气太热的缘故,近来不喜这些油腻之物。”赵氏不停地给姜瑜布菜,劝她多吃点,“姜二小姐刚刚痊愈,这道酒酿清蒸鸭是我特意吩咐厨房那边做的,最合适进补。” “多谢县主。”姜瑜吃了一块就放了筷子,悄然拉起她的手,佯装给她把脉。 她的医术还是前世跟着赵桓允学的。 赵桓允擅长祛毒,她学了几分皮毛,实则并不精通。 因赵氏的事她有先知,不怕看错,就当给她提个醒。 果然,她一把脉就感觉到了赵氏的异样,低声道:“恭喜县主,县主有喜了。” “当真?”赵氏很是吃惊。 明明她月事刚过去没几天。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过懂些皮毛,县主还是请大夫一看便知。”姜瑜并不知道前世赵氏为什么没有保住这一胎,更不知道她为何会因此丢了性命,但若是她有心想帮的话,应该会有转机。 “好。”赵氏欣然应道,“待会儿我就让世子去请大夫。” “你们两个倒是聊得开心,在说什么呢?”姜丽娘见赵氏和姜瑜一直在窃窃私语,早就看不惯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敢情都忘了吗? “回禀母亲,媳妇正在跟姜二小姐谈论这道酒酿清蒸鸭的做法。”赵氏不慌不忙地说道,“媳妇孤陋寡闻,竟不知道这么好吃的味道是怎么做的。” 做这道菜的厨子是姜丽娘的人。 她们夸这道菜好吃,姜丽娘无疑脸上也有光。 果然姜丽娘笑盈盈地说道:“这道酒酿清蒸鸭用的鸭子,都是从小喂各种香料喂大的,肉质原本就鲜美异常,无需再加任何香料,你们怎么会知道呢!” “原来如此!”赵氏恍然。 姜瑜笑而不语。 饭毕,小秦氏就带着媳妇孙女们回了国公府。 粱氏有心事,特意留在锦合堂跟小秦氏说姜晋和李明珠的事。 第27章 安排 “媳妇愚钝,此事还得母亲拿主意。”粱氏满脑子都是姜晋的锦绣前程,语气也越发诚恳,“我越瞧福宁越喜欢,总觉得她就应该是咱们国公府的媳妇,福宁跟咱们也是一向亲近,若能亲上加亲,便是天赐良缘,皆大欢喜。” 小秦氏也有此意。 只是知女莫若母,她瞧着姜丽娘压根就没有这个心思,但当着媳妇的面,她又不能把话说绝了:“这事急不得,福宁尚未及笄,还是跟二爷商量商量再说吧!” 姜丽娘心气高,未必能看上姜晋。 即便都是嫡亲的骨肉,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能贸然开口。 “母亲,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咱们总得主动提及此事。”粱氏不以为然道,“恒亲王府即便有此意,也是不会开这个口的,成不成的,总得试探一下王妃的口风。” 这事她当嫂子的不便出面。 还得靠婆婆来操办。 “等有机会我问问王妃便是。”小秦氏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比粱氏能沉住气,她鲜少见粱氏这般急切,知道她是真心愿意求娶福宁,劝慰道,“这样的事得徐徐图之,还得问问晋哥儿的意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他。”粱氏见小秦氏左右推诿,心里不悦却不敢表露半分,笑道,“此事全凭母亲做主,媳妇只是太喜欢福宁罢了。” 小秦氏微微颔首:“我知道你心意,自会把此事放在心上的。” 她知道粱氏未必是真的喜欢福宁。 看上恒亲王府的家世倒是真的。 不过这也无妨,她也希望姜晋能娶到福宁,将来能有个好前程。 “多谢母亲!”粱氏喜上眉梢。 姜瑜听到这里,便不想再听了。 小秦氏连自己的女儿都算计,日后闹腾的时候多着呢! 粱氏和姜丽娘就是因为此事翻脸的。 父亲的事她能做的都做的,眼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她跟赵启的婚事解决掉,既然赵启和姜瑗约在了殷贵妃生辰那日私会,那她自然得好好成全他们。 想到这里,她让阮妈妈唤了柳姑姑过来说话:“姑姑来府上可曾住得惯?” “回禀二小姐,奴婢一切安好。”柳姑姑面容刚毅,不苟言笑,尽管她也是看着姜瑜长大的,但她在姜瑜面前,言谈举止向来是中规中矩,没有半点逾越。 香叶上前奉茶。 垂手站在姜瑜身边,嘴巴不停:“姑娘,适才二夫人那边的吴嬷嬷来了,说是要跟顾嫂学着做姑娘们都爱吃的桂花蜜汁藕,顾嫂本来不愿意跟她打交道,可架不住她那张嘴,便把方子给她了,她得了方子不肯走,还跟奴婢攀上了亲戚,她说她兄弟媳妇是奴婢的远房表姨,等下次回忠义侯府的时候,奴婢可得好好回去问问奴婢爹娘。” “她什么时候来的?”姜瑜扭头看着香叶。 这几日她待香叶淡淡,不再跟她无话不说。 香叶倒是还跟之前一样,总是喜欢到她跟前说院子里的事。 “她刚来不一会儿,正在院子里跟顾嫂说话,奴婢便来禀报姑娘了。”香叶又笑着对柳姑姑道,“柳姑姑,吴嬷嬷还说,她认识你家兄弟柳镖头,还夸你家兄弟长得好呢!” 柳姑姑的胞弟柳术是京城五湖镖局的镖头。 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相对隐秘的身份,黑市的中间人,俗称中人。 黑市想要做生意,就得有人帮他们找下家。 有人需要找黑市帮忙,也需要有中人传话。 柳姑姑脸色沉了沉,没吱声。 除了姜瑜,她对国公府的人都没有好感,总觉得她们都在盯着自家姑娘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国公爷的那个位子。 “香叶,一个厨娘对咱们屋里的人了解得这么透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姜瑜意味深长道,“以后她若再来,只管让她来见我,就说长卿苑的任何事,都是我亲自做主的,我若不点头,谁也休想从院子里带走一针一线。” “是!”香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慌忙跪地,“姑娘,奴婢知错。” 她自幼在忠义侯府长大,见的都是婆媳和睦,骨肉相亲。 从未如此防备过别人…… “你先下去,我有话对柳姑姑说。”姜瑜神色平静,“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她被外祖母保护得太好。 若不是前世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她也不会想这么多。 香叶应声退下。 “姑姑……”姜瑜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遇到难处了。” 她怎么说也是深闺之人,出入不便。 有些事,她得找个可靠的人帮她去做。 “姑娘但说无妨。”柳姑姑从未见姜瑜如此犹豫,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奴婢愿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日府上赏花,福宁郡主落水之后,我亲耳听见裕王殿下对姐姐说,贵妃娘娘生辰那日,他在宫里等她……”姜瑜垂下眸子,“其实在忠义侯府的事情,他们已有端倪,澜姐姐身边的水杏,曾看到他们先后从海棠居出来,我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他们……” “姑娘受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慕容老夫人?”柳姑姑平生最恨薄情寡义的男人,义愤填膺地拍起了桌子,“姑娘自幼是被慕容老夫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她若知道此事,别说裕王府了,就是皇宫她也敢闯一闯的。” 慕容老夫人跟当今太后年轻时可是一起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就连顺庆帝见了她,也得敬重几分,外孙女受了这等折辱,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姑姑莫急,单凭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姜瑜心里早有主意,眸光凝重,“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只有抓到现行,此事才能彻底解决。” 她跟赵启是御赐的姻缘。 只有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才能顺理成章地让外祖母出面把婚退了。 “姑娘,需要奴婢做什么?”柳姑姑比姜瑜还要生气,自从她未婚夫带着青楼女私奔,她就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负心汉全都打死…… “姑姑请柳镖头帮我从黑市上找几个人。”姜瑜压低声音,“咱们等贵妃娘娘生辰那天……” 黑市有黑市的规矩。 只要银子给得足,这点事情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重头戏还得她去做…… ------题外话------ 感谢沐简简er的打赏,谢谢亲! 第28章 人情世故 “夫人,二小姐院子里的人全都是她从忠义侯府带过来的,太夫人送去的那两个丫头桃红跟柳儿,都被安排在院子里做打扫,连屋子都进不得,奴婢还是费了心思才跟那个顾嫂和香叶说上几句话。”吴嬷嬷站在粱氏面前,娓娓道来,“顾嫂年纪大了,瞧着性子沉稳,口风也紧,不是个好相与的,倒是那个香叶活络些,倒是可以下手一试。” “听说还有个柳姑姑?”粱氏端坐在桌前喝茶,“她又是什么来历?” 姜瑗偎依在她身边,手指翻飞地绣着帕子。 赵启最爱翠竹,她在帕子角上绣着一丛青翠欲滴的竹子,针脚细腻,栩栩如生,当中秋礼送他,他肯定会喜欢的。 想着想着,不由地俏脸绯红,眉目含春。 姜瑜每每见了赵启,就跟木头一样,她笼络不住赵启的心,是她没本事。 怨不得她当姐姐的横刀夺爱,赵启说,就喜欢她的温柔可人。 吴嬷嬷一抬头,见姜瑗浅笑吟吟,目光在她绣的帕子上落了落:“柳氏是自梳女,有个兄弟在五湖镖局做镖头,她跟阮妈妈一样,都是二小姐一去忠义侯府就在跟前伺候的。” “如此说来,还是那个香叶最合适。”粱氏点点头:“那你就多留意那个香叶,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她能按照咱们的吩咐去做就行。” 能自梳的女人。 多半性情刚烈,轻易不会做出背主的事。 “夫人英明。”吴嬷嬷也觉得香叶最容易拉拢。 “下去吧!”粱氏喝了一口茶,扶了扶鬓间的宝蓝点翠珠钗,“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谢夫人。”吴嬷嬷退下。 “嬷嬷留步!”姜瑗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打蛇打七寸,香叶的根基在忠义侯府,你多花点心思就是了。” “是!”吴嬷嬷会意。 少顷,她又掀帘走进来:“二夫人,香叶姑娘有事求见。” 粱氏和姜瑗对视一眼:“让她进来吧!” “奴婢香叶见过二夫人,大小姐。”香叶上前见礼。 “香叶,倒是个好名字。”粱氏和颜悦色地看她,柔声道,“不要怕,有什么事只管说。” 这丫头她见过几次。 虽说矮了点,样貌倒是个端庄的。 姜瑗有意遮挡了一下手里的绣活,起身去了里间。 “回禀二夫人,二小姐想要出门一趟,特命奴婢来请示二夫人。”香叶脸上带着笑意,说出来的理由不容让粱氏拒绝,“二小姐说,她回府匆忙,忘记给姑娘们带礼物了,明儿刚好是中秋,想出府给姑娘们买点礼物,还望二夫人不要怪她又往外跑。” 粱氏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即便是姜瑜,没有粱氏的准许,也是不能随意出门的。 “难得她一片心意,这等小事让身边人出去跑一趟就是了。”粱氏立刻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势,正色道,“何必非得自己去。” “阮妈妈也这样劝过二小姐。”香叶从容应对,“可二小姐说,只有自己亲自挑的,才显得有诚意,也不枉费她对姑娘们一片真心。” 姜瑗在里屋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姜瑜对她们还能有什么真心…… “也罢!”粱氏拿捏了一番,勉为其难地松了口,“快去快回,记得戴上帷帽,切不可让人识破身份。” “是,奴婢告退!”香叶退下。 “吴嬷嬷,送香叶姑娘出去,顺便去门房那边说一声。”粱氏冲吴嬷嬷递了个眼色,吴嬷嬷会意,亦步亦趋地跟着香叶出了屋子,把一袋碎银塞给她,“二夫人喜欢你,赏你买胭脂水粉的。” 香叶犹豫了一番,还是接了:“谢过二夫人。” 姜瑜留下阮妈妈看家,带着柳姑姑上了马车,直奔天香楼。 “妈妈,姑娘出门都不带咱们了。”香叶悻悻道。 “人多惹眼,带那么多人干嘛?”阮妈妈照例坐在临窗大炕上做针线活,看了一眼香叶,“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若是让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们窝里斗呢!” “知道了,我跟妈妈说笑呢!”香叶也凑过去看阮妈妈做针线,随口道,“刚刚我去二夫人那边,看见大小姐也在绣帕子,绣得可好呢!” “香叶,以后去了别的屋里,切记要目不斜视。”阮妈妈严肃脸看她,指了指窗外,低声道,“若是被别人听了去,你岂不是有窥探大小姐之嫌?” 桃红和柳儿分明是小秦氏派来的耳目。 即便在屋里,也不能口无遮拦。 “妈妈,我知错了。”香叶知趣地闭了嘴。 天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银楼。 各色珠宝首饰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上至宫里的娘娘,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来这里逛一逛。 天香楼对三教九流的来客,一视同仁。 一楼招待散客。 二楼招待熟客。 三楼招待金主。 金主从后院进门,有专人领着去三楼看货。 姜瑜从小到大的首饰都是在天香楼定做的,是不折不扣的金主。 马车熟门熟路地进了天香楼的后院。 负责接待客人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毕恭毕敬地上前给姜瑜福了一礼:“瑜小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金大娘免礼。”姜瑜虚扶了她一下,摘下帷帽递给柳姑姑,“听说贵店新到了一批货,我特意过来挑几件。” 天香楼每隔十日就有新货到。 每月逢十,都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候。 “瑜小姐请!”金大娘跟柳姑姑行了平辈礼,引着主仆两人上了三楼。 三楼跟二楼都是雅间。 奢华精致。 唯一不同的是,三楼是东家银五娘坐阵,亲自招待金主。 金大娘把两人送到楼梯口就退了回去。 银五娘年近三十,风韵犹存,脸上总是涂着厚厚的脂粉,让人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彼此见礼后,姜瑜说明来意,银五娘撇撇嘴:“瑜娘你什么时候学会人情世故了?” 慕容老夫人的掌上明珠,也来给别人挑礼物? 稀奇! “前几日刚学的。”姜瑜给每人挑了一支赤金蝴蝶点翠步摇,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了天香楼的首饰,栩栩如生的蝴蝶翅膀上带着翠绿的宝石,即便在暗夜里也能熠熠生辉,光芒四射。 这样的步摇,外祖母给她买了一匣子。 只是近来她不太爱这种赤金首饰,唯独喜欢骠国的翡翠宝石,宁静娇润,却不张扬。 挑好了礼物,姜瑜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五娘,听说黑市那边来了一种神药,服之能让人听之任之?” 银五娘两眼微眯,面色凝重:“哪个王八蛋告诉你的?” 姜瑜扶额。 银五娘为人八面玲珑,对待别的金主一向热情恭维,唯独待她…… 第29章 规矩 “东家,五湖镖局的柳术是奴婢的胞弟。”柳姑姑这才开了口,“是他告诉我们,东家这里有那种神药,此事隐秘,再无人知晓。” 即便是金主,若无中人引荐,银五娘也不会拿出药的。 这也是黑市的规矩。 “原来是他啊!”银五娘恍悟,提起茶壶给两人倒了茶,看柳姑姑的目光也随着柔和起来,“我就说嘛,这刚刚到货,你是怎么知道的,只是这药,分了两种,你要哪一种?” 姜瑜抿了一口茶,正色道:“有哪两种?” “有闻之动情的,还有……”银五娘打量姜瑜一眼。 姜瑜立刻道:“没错,我就是要这种!” 银五娘:“……” 半晌才道:“瑜娘,你一闺阁女子,大家闺秀,就算想笼络住男人的心,也不必用这种手段,这都是深宅怨妇们用的,而且此药非长久之计,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根本……” 她知道姜瑜跟裕王婚期已近。 所以,就想到了这些。 “五娘多心了,我跟裕王殿下情深意重,实在不需要用这个。”姜瑜抿了一口茶,浅笑道,“我另有用处,五娘就不要再问了。” “瑜娘真是长大了。”银五娘笑了笑,果然不再问。 心里暗忖,姜瑜好歹是待嫁之身,说这些话的时候,难道不应该羞涩一下吗? 从天香楼出来,姜瑜袖子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茉莉清香,她跟赵启未婚夫妻,她送他一个香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反正谁也不知道这香囊的不同之处…… “姜二小姐慢走,代问慕容老夫人安。”金大娘又迎了上来,笑道,“上次用了老夫人的药,好多了,还没来得及去府上道谢呢!” “大娘无需客气,不过是外祖母常用的药,举手之劳罢了。”慕容氏乐善好施,知道金大娘有腿痛的毛病,便把自己配的药送给金大娘一盒,却不想竟真的对了症。 两人正说着,就见又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进来。 金大娘一看是宫里的马车,立刻迎上前,毕恭毕敬地站在车前:“奴婢恭候公主大驾。” 车帘掀起。 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随身的姑姑立刻放了矮凳,嘉和公主盈盈下了马车,朝姜瑜看了过去,姜瑜盈盈上前:“臣女见过嘉和公主。” 嘉和公主虚扶了她一下,回了半礼,和颜悦色道:“姜二小姐是本宫未来的皇嫂,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嘉和公主是苏妃所生。 苏妃是宫女出身,因貌美被顺庆帝看中。 美人迟暮便不再受宠,嘉和公主自然也不会受到顺庆帝的喜爱。 前世嘉和公主和亲去了西南大燕,嫁给了年过半百的燕王。 不出半年燕王病死,嘉和公主没多久也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姜二小姐尚未过门,还不算公主的皇嫂,规矩不可废。”嘉和公主身边的嬷嬷,阴阳怪气地插话,“公主,咱们进去吧,还得赶紧回宫呢!” 嘉和公主冲姜瑜笑笑:“姜二小姐,就此别过。” 姜瑜微微福礼。 路上,柳姑姑感慨:“果然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公主太善良了,一样被下人欺负。”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想到前世种种,姜瑜叹道:“苏妃不受宠,嘉和公主性子又软,宫里的奴才又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可不是不受待见。” 前世嘉和公主噩耗传来,苏妃哀伤欲绝,也跟着去了。 母女俩走得干净,仿佛没在宫里出现一样,都是苦命人! 夜里,姜瑜躺在床上,想凝神听一下赵桓允身在何处,却什么都听不到。 看来,她只能听到京城里的声音。 出了京城,她便听不到了。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听到父亲那边的任何声音。 中秋团圆宴在晚上。 照例分了男女两桌。 姜瑜把买好的礼物当众打开给众人看,笑盈盈道:“昨日我去天香楼,挑了这三支步摇送给姐妹们,希望姐妹们不要嫌弃,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 黄灿灿的步摇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就连小秦氏也吃了一惊,这丫头还真是出手阔绰,竟然买了这么贵重的首饰送人,这样的步摇,就是她也没几件的。 姜瑗更是眼前一亮,率先挑了一只镶着绿宝石的步摇拿在手里,喜笑颜开:“谢谢妹妹,妹妹的心意,姐姐领了。” 她正愁没有新的首饰去见赵启。 可巧,这就来了。 “姐姐喜欢就好。”姜瑜正中下怀,把剩下两支放在姜璎姜珞面前,“两位妹妹随便拿吧!” 天香楼没有一模一样的首饰。 这三支步摇虽说款式相同,但上面点缀的宝石颜色不一样,分别是绿色,红色和紫色,其中以绿色最佳。 姜璎拿了红色的,剩下的那支紫色的自然就是姜珞的,冯氏看在眼里,喜在脸上:“以后你们姐妹要互敬互爱,瞧瞧,这样多好。” “是啊,咱们都是一家人,她们姐妹可是得好好相处。”粱氏更是高兴,看姜瑜也顺眼了许多,“难为你还亲自跑了一趟。” “外祖母时常教导我,重要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去做。”姜瑜认真对粱氏道,“以后侄女出门的时候多着呢,还望二婶娘不要嫌我就好。” “怎么会呢!”粱氏见姜瑜顺杆就爬,勉强笑道,“你现在是待嫁之身,还是不要经常出门的好,省得裕王府的人挑出什么不是来。” “你二婶娘说得对。”小秦氏脸色看不出喜怒,郑重道,“下个月裕王府来人后,你可不能再往外跑了,免得失了礼数。” “祖母放心,裕王表哥待我甚好,他不会在意的。”姜瑜垂眸浅笑,眉眼间尽显小女儿娇羞,“他说王府的规矩不会束缚我,待我嫁过去以后,还会跟现在一样无拘无束的。” 姜瑗听了,差点扯烂了手里的帕子,甚至连精美的步摇都不想看了。 不,不可能,赵启不会跟她说这些的,他明明说她是木头……他并不喜欢她。 姜瑜肯定在说谎! 小秦氏:“……” 这丫头脸皮怎么这么厚,这样的私房话也出来说,她是不是傻? 粱氏:“……” 这丫头是真的傻,她从哪里看出赵启对她好的? “看来裕王殿下也是性情中人。”冯氏没心没肺地来了一句,咯咯笑道,“只要他对你好,我们就放心了。” 姜璎和姜珞悄悄把玩手里的步摇,并未吱声。 男人们聊得都是朝堂上的事,自然不会注意她们这一桌。 姜轩耳聪目明,倒是把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扭头,跟姜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姜瑜莞尔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姜轩冲她点点头,低头喝茶,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少年郎君。 很快到了殷贵妃的生辰。 国公府早就收到了帖子。 这下粱氏可不敢怠慢,第一个通知了姜瑜,说是辰时中准时动身。 第30章 相见 一行人在宫门前换了软轿。 颤颤悠悠地去了沁芳宫。 殷贵妃受宠多年,就连沁芳宫也修建过多次,不但新搭了戏台子,还把之前闲置的盛玉轩也一并兼并过来,回廊湖泊,假山凉亭,小桥流水,各色奇花异草点缀其中,犹如一副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姜瑜跟在小秦氏粱氏冯氏身后,依礼跪拜殷贵妃,姜瑜没有抬头,眼前却清楚地浮现出那双永远似笑非笑的杏眼,作为准婆婆,殷贵妃待姜瑜自然比待其他人热情些,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瑜娘可在国公府住得惯?本宫瞧着清瘦了许多。” “回禀娘娘,臣女住得惯。”姜瑜脸带笑意。 “那就好。”殷贵妃身穿暗绿色凤穿牡丹图案的宫装,容貌端庄,雍容华贵,亲自拉着她的手去了正殿那边入席,“下个月本宫会亲自挑选两个得力的姑姑去府上伺候,让她们帮你缝制嫁衣。” 贵女们的嫁衣虽说是得自己缝制。 实际上,不过是装装样子,绣个一两针即可。 “谢娘娘关心。”姜瑜莞尔,语气客套疏离。 “你自小没了娘亲,也怪可怜的。”殷贵妃望着眼前这个花骨朵般的姑娘,叹了一声,“以后我会拿你当我的女儿一样看待,若是裕王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做主。” “谢娘娘。”姜瑜道谢。 两人正说着,忠义侯府的轿子就到了。 殷贵妃牵着姜瑜的手过去迎接,率先下轿的慕容氏,她穿着褐色暗纹短襦,陪着同色遮纹裙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彼此见礼后,姜瑜这才跟慕容氏屈膝福礼:“见过外祖母。” “哎呀,快起来。”慕容氏拉着外孙女,细细端详,“瞧着瘦了些,想必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好在顾嫂和柳姑姑也过去了,要不然,我真的不放心。” “伯母多虑了,瑜娘回府是大喜事,府上怎敢慢待了。”殷贵妃亲昵地地拉起慕容氏的手,“今儿咱们难得一聚,可得好好说说话。” 说话间,张氏和宋氏也陆续下了轿子。 “大舅母,二舅母。”姜瑜忙上前拜见,妯娌俩笑盈盈地扶起她,张氏关切道:“你外祖母说你瘦了,还真是,大舅母这就把府上的千年老参拿出来,让顾嫂好好给你补补。” “大舅母多虑,我好着呢!”姜瑜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 殷澜殷湘也纷纷上前跟众人行礼问安,宋氏笑着对粱氏道,“你们可得好好照顾我们瑜娘,我们瞧着都瘦了。” 姜瑜从小带着婴儿肥,一笑两个酒窝。 短短数日不见,倒是出落成了一个纤纤细腰的大姑娘了。 “瑜娘一回府就换了厨娘,我们的人可是近不得身呢!”粱氏自然也不会示弱,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纵然我们日日相见,也说不上几句话,终究是在你们身边长大的,跟你们亲近着呢!” “她姓姜,不姓殷,怎么说也是你们姜家的人。”慕容氏看了一眼小秦氏,“我这外孙女在府上的时候,经常念叨她祖母,现在终于如愿了。” 小秦氏嘴角扯了扯,勉强笑道:“是啊,我们也是希望瑜娘能回府待嫁的,她回府的这些日子,我是日夜悬心,唯恐不周,却不想瑜娘是个有主意的,到底是忠义侯府教养得好。” “好了,大家不要在这里干坐着,快入席吧!”殷贵妃打断了两人的寒暄,笑道,“有句话你们说错了,姜瑜是我们皇家的人,你们外孙女也好,外孙女也好,都没有我这个儿媳妇尊贵。” 众人一阵笑。 气氛很是融洽。 殷贵妃坐在上首,慕容氏和小秦氏分别带着各自的儿媳依次坐了,不多时,太子妃容氏和秦贵妃和苏妃以及嘉和公主就到了,容氏年轻守寡,衣衫素净,只在鬓间别了一支图样淡淡的玉簪:“原本皇后娘娘也要过来祝贺的,却不想昨儿起身上不大舒服,就不过来了,命本宫过来给娘娘祝寿,恭祝娘娘福泽绵长,吉祥安康。” “多谢皇后娘娘垂爱。”殷贵妃自是不会在乎皇后来不来,皇后每每遇事都会称病,时间久了,她也就释然了,其他人也纷纷拜了:“恭祝娘娘福泽绵长,吉祥安康。”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殷贵妃虚扶了一下秦贵妃,笑道,“姐姐,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苏妃和嘉和公主拜就拜了。 她跟秦贵妃的位份一样,实在不必行此大礼。 “妹妹生辰,寿者最大。”秦贵妃虽说是二皇子的生母,但为人低调谦卑,倒是跟殷贵妃没什么可斗的,相反苏氏位份低,生了嘉和以后肚子不再有什么动静,嘉和公主更是不言不语,便成了她有意无意打压的目标。 桌子上摆满了水果点心。 人还没有到齐,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正在这时赵启和赵禹一前一后地来给殷贵妃拜寿,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后,赵启便走到姜瑜面前,低头问道:“瑜妹妹可大好了?” 他目光焦灼,让人以为他是真的关心姜瑜。 只是姜瑜跟姜瑗不同,她只会有一说一,从未给他任何惊喜,姜瑗就不一样了。 “已经无碍了,殿下无需挂怀。”姜瑜笑笑,从怀里掏出那个香囊给赵启,“这种香囊听说可以防蚊虫的,殿下只需日夜戴在身上即可。” “多谢妹妹。”赵启接了香囊,目不斜视,彬彬有礼地退下。 姜瑜目光含笑一直把赵启送到大门外,她跟赵启未婚夫妇,她送他礼物也不算逾越,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姜瑜这才过去拉着嘉和公主说话,嘉和公主笑盈盈地对姜瑜道:“我从未见三哥如此开怀,三哥的确喜欢你。” 姜瑜莞尔:“殿下就是这样的性子,来去匆匆地。” “他忙。”嘉和公主只是笑。 话音刚落,就见顺庆帝身边走动的小午子走进来,拖着长腔道:“皇上驾到!” 第31章 原来如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纷纷起身施礼。 “平身!”顺庆帝大踏步走到殷贵妃面前,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尽显帝王威严,“你这里甚是热闹,朕过来讨杯茶吃。” “一大早内务府就送来了赏赐,臣妾惶恐。”殷贵妃亲自斟了茶,送到顺庆帝手里,余光挑衅般看了看秦贵妃和苏妃,语气微嗔,“臣妾谢皇上恩典。” “今儿爱妃寿辰,朕也高兴。”顺庆帝不疾不徐地落座,环视了一眼四下里乌压压的女眷,“国公府的姜二小姐来了没有?” “早就来了。”殷贵妃的目光随即就落在了姜瑜身上。 姜瑜不慌不忙地上前福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顺庆帝眸光复杂地看着她,脸上随之涌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片刻才道,“倒是越来越像了……” 姜瑜心头微动。 他说像,是指像母亲殷氏吧! 难不成…… “皇上,喝茶。”殷贵妃神色如常地给顺庆帝斟茶,扯开话题,“皇上国事繁忙,臣妾不敢打扰,厨房那边熬了百合莲子羹,再过两个时辰就好了,等熬好了,臣妾给皇上送去。” “你忙你的,不用劳烦你,朕自己来喝便是。”顺庆帝看了看姜瑜,起身对众人道,“朕留在这里你们拘束,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恭送皇上。”众人再次行礼。 待顺庆帝走后,秦贵妃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姜瑜面前,细细端详一番,笑道:“果然如皇上所言,姜二小姐越来越像国公夫人了,尤其是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了,皇上竟然对殷氏依然念念不忘。 呵,还真是用情至深,也怪不得殷贵妃恼羞成怒…… “瑜娘的确像她母亲。”小秦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佯装无辜道,“我见了瑜娘,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那苦命的儿媳妇,母女俩太像了。” 只要殷贵妃膈应姜瑜,这事就会有转机。 现在看来,顺庆帝明显没有忘记殷氏…… 慕容氏见秦贵妃和小秦氏一唱一和地说姜瑜像殷氏,心里很是不悦:“也就眼睛有些像罢了,瑜娘还是像她父亲的。” 顺庆帝不过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这两个人就顺杆爬,呸! 殷贵妃脸色愈黑,沉着脸吩咐身边的管事婆子迟嬷嬷:“上菜吧!” 迟嬷嬷应声退下。 嘉和公主就坐在姜瑜身边,低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姜二小姐不必挂怀。” “人人都说我像我母亲,看来我的确像了。”姜瑜对母亲的印象极其模糊,之前在忠义侯府的时候,大舅母二舅母都说她长得像她母亲,回来后,还是头一次听小秦氏说,她像她母亲……小秦氏在附和秦贵妃罢了。 嘉和公主见姜瑜并不知情,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事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姜瑜正在想着顺庆帝刚刚说过的话,耳边冷不丁传来顺庆帝的声音:“田喜,若那殷氏还活着,芳龄几何了?” “回禀皇上,应该三十有三了,跟殷贵妃苏妃年纪差不多。”大太监田喜斟酌道,“皇上,佳人已逝,多思无益。” “朕平生最大的憾事,就是让她嫁给了姜行远。”顺庆帝叹了一声,“当时朕还年轻,总是顾及着太后的意思,若放到现在,朕不会放她走。” 田喜也跟着叹气:“是殷氏没福气。” “不是她没福气,是朕没福气。”顺庆帝语气伤感,“纵然朕是一国之君,号称天子,却不想也有得不到的人,办不成的事!” “皇上……”田喜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罢了,随口说说而已!”顺庆帝轻咳道,“摆驾御书房,朕今晚就歇在那边。” “是!”田喜不敢怠慢。 姜瑜听着听着,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原来顺庆帝曾经对母亲有意,出于某种考虑,太后把母亲赐婚给了父亲。 怪不得殷贵妃这么记恨母亲,原来如此…… 吃完饭,殷贵妃领着众人去院子里听戏。 慕容氏和小秦氏领着各自的媳妇们坐在台下喝茶,苏妃本来想带着嘉和公主回去的,秦贵妃却拉着她留下说话,当着殷贵妃的面,继续谈着殷氏,殷贵妃假装没听见,命人取过戏单点戏。 姑娘们则在迟嬷嬷的陪同下逛园子。 沁芳宫是有两个院子合并起来的。 两个花园子连成一片,浑然一体。 时值八月底,各色菊花争奇斗艳,开得如火如荼。 数不清蝴蝶在丛中翩翩起舞,清香四溢。 姜瑜走了一会儿,便落在众人身后,殷澜便陪着她坐在凉亭里,关切道:“瑜娘我看你脸色不好,咱们就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待会儿回去听戏。” 姜瑜听了一耳朵顺庆帝和田喜的话,就有些疲惫了,额头竟然真的出了些汗,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我以为我大好了,却不想身子还是弱。” 姜璎和姜珞就在不远处看花。 殷湘和其他贵女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游园子。 唯独不见姜瑗…… “这么早就起来了,肯定是没睡好。”殷澜最是长姐风范,见四下里隐隐起了风,便挽起姜瑜,“咱们还是回去吧,园子里有风。” “好!”姜瑜再次环视了一眼园子,的确不见姜瑗的身影,心里有了数,“咱们回去吧!” 院子里的戏刚刚开锣,众人看得出神,慕容氏招呼姜瑜和殷澜坐在她身边:“我刚想让人喊你们回来,稍微逛逛就行了,且不可走远了。” “我们牵挂着祖母,就早回来了。”姜瑜偎依在慕容氏身边,娇嗔道,“外祖母,我想回忠义侯府了,我念着外祖母那张床呢!” “你年底就嫁了,还恋着外祖母的床,羞不羞!”慕容氏宠溺地看着明媚娇艳的外孙女酷似女儿的脸,“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小秦氏见祖孙俩亲亲热热地坐在那里说话,心里冷哼一声,低头喝茶,她就知道姜瑜无论人前人后是不会给她脸面的,当着这么多的面,跟慕容氏这般亲近,分明是打她的脸。 粱氏等了一会儿不见姜瑗回来,便命苏妈妈去园子里找:“让媛娘她们赶紧回来听戏,下一处戏是贵妃娘娘点的麻姑祝寿。” 苏妈妈去园子里转了一圈也不见姜瑗的身影,问了姜璎姜珞两姐妹,两姐妹也不知道,她们以为姜瑗回去听戏了,苏妈妈不敢张扬,立刻回去禀报了粱氏。 粱氏也有些慌神,转身把此事告诉了小秦氏:“母亲,媛娘不知去哪里了……” 她知道赵启也在宫里。 就算两人偶遇说两句话,也该回来了,她担心女儿出别的事情。 小秦氏到底是经历了事的,吩咐苏妈妈:“你再去园子里找找,务必让她赶紧回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切不可声张。”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禀报:“娘娘,盛玉轩那边走水了,还请贵人们不要惊慌,机通处很快就到了。” 殷贵妃哪里坐得住,起身就朝盛玉轩走去。 盛玉轩里放着她的衣裳和大量的珠宝,她哪里放心机通处那帮人。 众人也纷纷跟了去。 第32章 计成 盛玉轩,偏殿。 门窗紧闭,窗外树影婆娑。 姜瑗望着早就等在这里的赵启,情意绵绵地喊了声:“殿下!” “瑗娘,你总算来了。”赵启一把扶起她,大手抚摸着她的脸,“你清瘦了许多,不可忧思过重。” “殿下对臣女有情,臣女亦对殿下有意,可终究不能长相厮守。”姜瑗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温声软语,“臣女为这事,日夜忧心……” 她终究不是国公府嫡女。 也没有姜瑜那么多嫁妆…… “你放心,即便我迎娶她过门,也必定会纳你入府,给你一个名分。”赵启掏出手帕给她擦泪,拉着她的手在临窗大炕上坐下,信誓旦旦,“我虽不能纳你当正妃,但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殿下,就是不相信命运。”姜瑗低头拭泪,“我终究是国公府二房的女儿,哪能配上殿下……” 女子身上的幽香迎面袭来,犹如清风拂面,沁人心肺。 赵启心底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潮,他望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女子,神使鬼差地扶住她的肩头:“我对你有情,你就配得上,我必不负你。” “殿下……”姜瑗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在赵启怀里,感受着男子身上陌生而又温热的气息,一时间呼吸不畅,心如鹿撞。 温香软玉在怀,赵启难以自制,忍无可忍地抱住她,低头吻了下去,姜瑗早就被这酥麻的感觉乱了心神,理智告诉她这样做不对,但她无法抗拒他的热情,只能任他所为…… 芳碧守在门外,听着屋里传出异样的声音,既兴奋又紧张。 她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今日这么一来,自家小姐就成了裕王的人,那她也能跟着嫁入裕王府,将来通房侍妾什么的,是肯定的了。 紧张的是,无媒苟合必定会受人唾弃。 若传扬出去,姜瑗的清誉算是毁了,裕王认账还好,若是不认账,就只有死路一条。 盛玉轩起火的屋子是一间放柴火的偏房。 本来这偏房不放柴火,因为殷贵妃生辰,需要往戏台那边送茶,沁芳宫的管事婆子就把小厨房的柴火抱过来放在这里。 适才在这里烧火的丫鬟婆子走了不久,没有熄灭的火头燃起了袅袅青烟。 芳碧起初并没有在意那缕青烟,而且全神贯注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早就羞得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冷不丁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有些慌乱,却无处可去,正犹豫着,就见殷贵妃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芳碧吓坏了,下意识地往屋里逃,却被殷贵妃喝住:“站住,你是什么人?” 芳碧一个哆嗦,吓得跪在地上。 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秦氏一看芳碧鬼鬼祟祟的样子,心里全都明白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芳碧,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婢,奴婢……”芳碧快哭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芳碧,姐姐呢?”姜瑜不动声色地问道,“她去哪里了?” 屋里依稀传出隐忍的喘息声。 众人脑海里早已是浮想联翩。 “奴婢,奴婢不知道……”芳碧面如死灰。 “混账东西,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粱氏一个劲地冲她递眼色,厉声呵斥,“还不赶紧去园子里把她找回来!” 芳碧这丫头平日里瞧着挺机灵的。 谁知道竟然这么木讷…… 芳碧撒腿就跑。 说话声惊动了正在临窗大炕上缠绵的两个人,姜瑗听到粱氏的声音,羞愤难耐地推着身上的男人:“殿下,有人来了。” 赵启这才稍稍清醒过来,停下了动作,起身穿衣。 望着衣衫不整的姜瑗,他心里懊恼无比,悔恨自己太冲动,就算他想要她,也不会选择在这里,他并不缺红袖添香之人,还不至于如此饥渴…… 殷贵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笑着对众人道:“好了,一场误会,这火势瞧着也不大,就交给机桶处就好了。” “妹妹,这屋里分明是有人,怎么不进去看看?”秦贵妃率先推开门往屋里走,“若是有人故意纵火,岂不是……” 啊! 秦贵妃惊叫一声,忙退了出来,抚着胸口道:“怎么会这样?” “娘娘看到了什么,如此惊慌?”姜瑜上前一步,提着裙摆往里走,“难不成姐姐在里面?” “阿瑜!”慕容氏喊住她,把她拽到身后,肃容道,“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一边呆着去!” 粱氏如遭雷击,快步进了屋。 看见散落了一炕的衣物,忍不住捂脸哭出了声:“殿下,你怎么能……” 姜瑗羞愧难当,掩面而泣。 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尘埃落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启不会不管她的。 已经穿好衣裳的赵启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殷贵妃见赵启从屋里走出来,惊讶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赵启对姜瑗颇有好感,也曾打算等姜瑜过门后,再把姜瑗纳为侧妃,谁知道,他们竟然…… 早知道如此,她肯定不会带人过来的。 “表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待我?”姜瑜快走几步追上赵启,暗暗掐了一下手心,泪光盈盈地看他,“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怎么可以跟姐姐……她是我姐姐啊!” 赵启什么都没说,大踏步离去。 “哎呀,原来是姜大小姐啊!”秦贵妃心里莫名得意,幸灾乐祸道,“你们国公府可真是好教养,竟然养出这么个惊世骇俗的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跟男人在此私会!” 这等香艳之事,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 可对女人来说,这辈子算是完了,即便日后能嫁入裕王府,也是洗不掉的污点。 冯氏难得识趣,拉着姜璎姜珞就走。 小秦氏又惊又怒。 望着哭泣的母女俩,一时说不出话来。 慕容氏更是愤怒,一把拉过姜瑜:“走,咱们去皇上面前,外祖母给你讨个公道!” 第33章 退婚 “伯母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较。”殷贵妃慌忙拦住慕容氏,冲迟嬷嬷递了个眼色,“快扶老夫人去正殿休息,本宫随后就到。” 迟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大气不敢出地上前福礼:“老夫人请!” 慕容氏哼了一声,拉着姜瑜就走。 殷澜殷湘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路上,慕容氏吩咐迟嬷嬷:“迟嬷嬷先去准备吧,我有几句话要对孙女们说。” 迟嬷嬷知趣离开。 慕容氏一脸肃容地问姜瑜:“瑜娘,事到如今,你可曾愿意跟你媛姐姐共侍一夫? 事到如今,再怎么闹腾也无济于事。 现在唯一需要安抚的,就是外孙女了。 “外祖母,我不愿意!”姜瑜停下脚步,表情凝重地跟慕容氏福身一礼,“我要退婚,求外祖母成全!” 要不是她顾及父亲的安危,她早就出手了,哪里会拖到今日! 让他们在宫里露馅,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退婚! 慕容氏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瑜娘,你可以这么想,你进门就是裕王正妃,即便没有你媛姐姐,府上也有其他的侍妾通房,不如趁这事拿捏住他,让他以后有愧于你……” 再怎么说,赵启也是皇子。 她又不是赵启嫡亲的外祖母,能拿他怎样? “外祖母,我宁愿削发为尼,也不愿意嫁到裕王府去了。”姜瑜索性跪倒在地,咬唇道,“若外祖母不答应,我愿以死明志!” “快起来!”慕容氏忙拉起她,满眼心疼,“外祖母知道你的心思了,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敢强迫你。” “谢外祖母!”姜瑜盈盈一礼。 “你们两个也要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跟祖母言语,切不可自作主张。”慕容氏扭头看着殷澜殷湘两姐妹,殷澜殷湘连连点头:“谨遵祖母吩咐。” 姜瑗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炕边掩面哭泣。 粱氏也跟着哭。 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国公府的颜面算是完了。 秦贵妃看了一会儿热闹,拉着苏妃和嘉和公主就走了,讥笑道:“这下有好戏看了,宫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苏妃和嘉和公主都没吭声。 小秦氏一脸怒容,不等殷贵妃开口,先发制人:“媛娘,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事多半得怪男人! 姜瑗泣不成声:“我,我……” 横竖这种事情难以启齿。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傻孩子,当着娘娘的面,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啊!”粱氏率先擦干眼泪,稳住心神,提醒姜瑗,“你跟殿下是不是偶遇,然后殿下是醉酒误事……” 殷贵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冷哼道:“姜二夫人是要把过错都推到殿下身上来吗?” 要她说,就是姜瑗不检点。 仗着赵启对她的那点喜欢,就敢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 “娘娘,妾身不敢,女子清誉最重要……”粱氏也顾不得许多了,据理力争,“咱们都是过来人,娘娘自然知道,这种事情多半都是男人主动才行……” “够了!”殷贵妃再也听不下去了,气急败坏道,“你们不就想要个名分嘛,等裕王大婚时,让她跟着一起嫁过来就是,若是你们敢闹得满城风雨,连累到了裕王,休怪本宫不客气,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 “娘娘息怒,二夫人身为人母,也是着急了些。”小秦氏当然不敢真的惹怒了殷贵妃,忙道,“娘娘一向处世公允周全,此事全凭娘娘做主!”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等姜瑜也过了门,她们再慢慢想办法就是……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慕容老夫人,若是闹到皇上面前,咱们就被动了!”殷贵妃越想越生气,厌恶地看了姜瑗一眼,冷冷看着粱氏,“我这就命人送你们出宫,有什么事情我会通知你们的。” “谢娘娘!”粱氏会意。 殷贵妃不想惊动顺庆帝。 想把此事私下解决。 待殷贵妃和小秦氏回到正殿的时候,祖孙四人已经喝了一杯茶了,姜瑜听了她们刚刚说的话,面带倦色,看上去脸色苍白,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见礼后,殷贵妃亲自过去扶住姜瑜,低叹道:“瑜娘,此事肯定是个误会,等姨母查清此事,肯定会替你做主,姨母让你表哥给你赔不是!” “娘娘,依我看,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慕容氏说话办事从不拖泥带水,直接了当道,“姐妹同嫁一夫,虽说并不稀罕,但裕王既然喜欢媛娘,我们瑜娘就不夺其所爱了。” “伯母这样说,是怪罪本宫了。”殷贵妃知道慕容氏的性子,不敢硬碰硬,笑着走到她面前坐下,“伯母息怒,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裕王的不对,许是本宫今儿生辰,裕王多喝了几杯,才闹出这等荒唐事来,还望伯母原谅他这一回。” 反正姜瑜是一定要嫁过来的。 那九处陪嫁庄子……她惦记了二十年,岂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慕容氏口口声声说,会待她视如己出。 结果呢,还不是把这些庄子都给了殷氏。 她有什么? 慕容氏不过是给了她两个铺子而已。 说到底,人家还是心疼自儿个的亲生女儿! “怪罪倒谈不上,我是心疼瑜娘罢了。”慕容氏扭头看了看姜瑜,见她神色厌厌,无精打采的样子,愈发气愤,“她是满心欢喜地等着嫁进裕王府,谁曾想,裕王心中所爱竟然是她堂姐,别说她了,就是我,我也受不了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婚非退不可! “伯母,本宫知道瑜娘受了委屈,就是来跟您商量这事的。”殷贵妃亲自给慕容氏斟茶,“我让裕王保证,成婚后绝对不再纳通房侍妾,让他一辈子给瑜娘赎罪,至于瑗娘,自然也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到时候,让她们姐妹俩一起嫁过去就是,将来在府上也好有个照应。” “对对对,娘娘所言极是。”小秦氏这才找到机会开口,语重心长地对姜瑜道,“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总比外人强,同日出嫁,也算一段佳话!” 第34章 手帕交 姜瑜垂眸不语。 不停地拿帕子擦拭眼睛。 慕容氏见小秦氏竟然游说姜瑜,愈发生气:“对你们来说,自然是一段佳话,却是打了我跟太后的脸,当初太后赐婚,皆大欢喜,想不到数年后,裕王心里却是另有其人,这门亲事就算瑜娘不计较,我老婆子这里也过不去,你们瑗娘的事我不管,瑜娘是我的心头肉,我是定要替她做主的。” 尚未成亲,就出了这等龌龊之事。 亏她还一直夸裕王肃正,肃正之人就是如此行事的吗? 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伯母,此事还待查清,裕王并非鲁莽之人……”殷贵妃见慕容氏态度坚决,心里早已是千回百转,极力挽回局面,“不管怎么说,太后赐下的婚事绝不能废,本宫又是真心喜欢瑜娘,看见她就想起了妹妹……妹妹临终托付,本宫永世不敢忘。” “娘娘,咱们就事论事,不要牵扯别的。”慕容氏冷声道,“瑜娘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她的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国公爷若知道此事,只会比我更愤怒,这婚事是非退不可。” 姜行远性情耿直,眼里容不下沙子。 若是知道女儿受这样的委屈,信不信他能去裕王府揍人! “老夫人,瑜娘是我们国公府的人,这婚事退还是不退,还是等国公爷回来再商议吧!”小秦氏对此事的态度跟殷贵妃不谋而合,见慕容氏咄咄逼人,腰板也直了直,“到底是御赐的姻缘,还需从长计议。” 她早就看出来了,殷贵妃应该也是看上了姜瑜那几个庄子。 既然姜瑗已经是裕王的人了,那姜瑜也得嫁过去…… “瑜娘,走,外祖母这就带你去找太后理论!”慕容氏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拉起姜瑜就往外走,“我看谁敢拦咱们祖孙俩,反正我这条命当年是太后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要是今日死在宫里,也算还了太后的恩情了!” 殷贵妃本来还想拦住慕容氏的,一听她提起太后,瞬间犹豫了。 慕容氏和太后的确是上过战场的巾帼英雄,她不敢硬碰硬,若有什么闪失,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愣神的工夫,慕容氏和姜瑜就已经出了正殿,怒气冲冲地去了慈宁宫。 一路上,竟无人敢拦。 刚好慈宁宫那边也接到了消息,祖孙俩在半路上就遇见了乘着轿撵而来的萧太后,萧太后一看慕容氏的黑脸,忙吩咐人落轿,笑着对慕容氏道:“哀家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就怕你沉不住气!” “太后来得正是时候,妾身的确沉不住气了。”慕容氏握住姜瑜的手跪地不起,沉声道,“若太后不肯替我们祖孙俩主持公道,妾身就跪死在这里好了。” “颜娘,你还是改不了你当年的脾气。”萧太后亲自上前扶起祖孙俩,目光在姜瑜身上落了落,又嗔怪地看着慕容氏,“哀家替你主持公道,总不能在路上主持,咱们回宫再说。” 萧太后也没有上轿撵,而是陪着祖孙俩一起走在宫道上,她一手挽着慕容氏,一手挽着姜瑜,感慨道:“颜娘,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谁能想到,咱们的孙辈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你说,咱们怎么能不老呢!” 萧太后和慕容氏皆出身将门。 因萧老将军和慕容老将军交好,萧太后和慕容氏从小来往不断,是名副其实的手帕交。 彼年,西北战乱,萧太后和慕容氏一介女流披挂上阵御敌,名震朝野,慕容氏跟殷老侯爷的婚事,还是萧太后从中牵线而成的。 “是啊,老了本来安养天年,做个闲云野鹤倒也不失一种福气。”慕容氏幽幽道,“谁知道造化弄人,妾身一把年纪了,还要找太后告状,妾身惭愧。” 姜瑜悄然捏了捏慕容氏的手。 慕容氏回捏了一下,以示安慰。 萧太后自然没注意到祖孙俩的这个小动作,笑道:“说吧,你想怎样处置此事?” “我们瑜娘不想夺他人之爱,这门婚事还是退了吧!”慕容氏脚步顿了顿,从容道,“若不能做到心心相印,强行拴在一起,不过是各自烦恼罢了。” 正说着,慈宁宫就到了。 萧太后领着祖孙俩进了门,去正殿那边坐下,才悠悠开口:“颜娘你未免太过执念,你我都是过来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心心相印,哀家还不是一样熬了一辈子。” 王侯公爵之家的姻缘,大都是权衡之术。 哪有什么情深意重可言! 正如当年豆蔻年华的她,也是不愿意进宫的……许是老了,每每午夜梦回,总会想起那个人的身影,若当初她再坚持一下,兴许她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黄嬷嬷上了茶。 看了姜瑜一眼,不动声色地退下。 “太后,正因为咱们经历过这种苦楚折磨,所以才不忍小辈也跟着受苦。”慕容氏望着茶碗里起起伏伏的茶叶,继续道,“我这个外孙女是我的心头肉,我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与其让她委委屈屈地嫁进裕王府熬着,不如放她自由,也算对得起我的清婉,她要还活着,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这种欺辱。” 萧太后的往事她自然知道。 她又何尝不是,兜兜转转还是没能嫁给她的青梅竹马…… “好了,咱们见一面也不容易,不说这些了,你先消消气,咱们再商量。”萧太后笑着拍拍慕容氏的手,吩咐黄嬷嬷,“你去把裕王给哀家叫过来,哀家要亲自过问此事。” 黄嬷嬷领命而去。 赵启回府换了衣裳,正打算去沁芳宫请罪,刚到宫门口就被黄嬷嬷请了去,一来一去,倒也没耽误多长工夫,赵启一进门就跪下,语气诚恳:“太后,孙儿酒后失德,做下这等错事,还望太后责罚。” 他对姜瑗虽有意。 但从未想过跟姜瑜离心,甚至他想尽快迎娶姜瑜过门。 慕容氏低头喝茶。 姜瑜垂眸,不看他。 “哼,你还知道你酒后失德?”萧太后板着脸,指着赵启的鼻子骂道,“人人都说你裕王稳重,是个成大事的人,谁知道你,竟然做出这种糊涂之事,你,你明明有婚约在身,还跟他人私会,你,你是气死哀家吗?” “孙儿知错!”赵启匍匐在地,看了一眼姜瑜,面无表情道,“还望太后再给孙儿一个机会,让孙儿跟瑜娘赔罪!” 第35章 机会来了 姜瑜冷笑。 起身跪在萧太后面前:“太后,表哥既心悦瑗姐姐,臣女愿意成全,臣女此生若不能得一人心,宁愿自梳不嫁,还望太后恩准,否则,臣女愿以死明志!” 前世她魂魄游荡十几载,见多了世间爱恨情仇。 只要能保住父亲,替母亲报了仇,嫁不嫁人的,已经不重要了。 慕容氏从未见姜瑜如此决绝,担心她寻了短见,也离座跪下:“太后,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还是依了瑜娘吧!” “瑜娘,今日之事是我一时冲动,望你原谅。”赵启忙信誓旦旦道,“待你过门,我保证,府上不会有任何通房侍妾。” 姜瑜腰板直直地跪在地上。 不再言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萧太后恨恨地看了赵启一眼,亲自上前扶起慕容氏,叹道,“你们祖孙俩当真让哀家为难,也罢,这婚事就退了吧!以后瑜娘若是有入眼的儿郎,尽管对哀家说,哀家再替你保媒便是。” 眼下西北正是用人之际,若姜瑜因为此事再有个三长两短。 寒了姜行远以及西北将士的心,终究不值。 不管怎么说,赵启这事也瞒不住,更不占理,不如给彼此找个台阶下了事。 “太后,此事非同小可,请太后三思!”赵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旦退婚,就意味着他从此跟西北军无缘,甚至姜行远还会视他为仇敌……失策了! “谢太后!”姜瑜再次磕头谢恩。 “哼,与其哀家三思,不如你自个儿三思!”萧太后命黄嬷嬷扶起姜瑜入座,板着脸训斥道,“你且退下,你的事我自会跟你父皇去说,你若再作纠缠,休怪哀家不客气。” “是……”赵启只得退下。 刚刚退了婚,再坐下去也尴尬,慕容氏带着姜瑜直接回了忠义侯府:“瑜娘,此事横竖是你受委屈了,你且在府上住着,咱们先不回国公府了,让他们折腾去吧!” 国公府那边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反正也不用回府待嫁,不如回到忠义侯府住得舒坦! 姜瑜偎依在慕容氏的怀里,唯恐她担心自己,这才说出实情:“外祖母不必替我担心,裕王跟瑗姐姐一事,我早有察觉,只是没有实证,不敢跟外祖母说,今儿总算撞破,抓了他们现行,才好顺理成章地退婚,外祖母,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外祖母!”慕容氏微愣,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嗔怪道,“你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让我也有所防备,你这样冷不丁让我出面给你退婚,你也不想想,万一外祖母不答应怎么办?” “外祖母若不答应,我就以死明志!”姜瑜平静道,“我知道外祖母心疼我,肯定会应允的。” 一次退不掉就两次,三次。 反正一定要退掉这门婚事。 “呸呸呸,小小年纪,且不可再说什么死不死的!”慕容氏抚摸着她如墨的长发,又叹道,“本来觉得你年底就嫁了,也了了我一桩心事,如今你退了婚,外祖母又要日夜悬心替你择婿了,只是你刚刚裕王退了婚,婚事总得先拖一拖再说。” 折腾了大半天,姜瑜已有倦意,喃喃道:“外祖母不必忧心我的婚事,我就想长长久久地陪着外祖母,不想嫁人了。” “傻丫头,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慕容氏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倦怠,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睡一会儿,外祖母守着你。” 姜瑜很快沉沉睡去。 香甜入梦! 国公府直接炸了锅。 姜谨远得知此事,气急败坏地拿起棍子要打死姜瑗了事:“待我用家法打死这个不知廉耻东西,免得她污了国公府的名声,她死了才干净!” “二爷,事到如今,您就是打死她,也无济于事了。”粱氏哭着跪倒在姜谨远面前求情,泪流满面,“是妾身教女无方,您要打,就先打死我吧!” “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姜谨远快气疯了,猛地推开粱氏,直扑姜瑗床前,又被丫鬟婆子死死拉住,“二爷,大小姐金贵之躯,哪里能受住此等家法。” 姜瑗躲在床上。 嘤嘤地哭。 气得姜谨远一顿乱打。 屋里的花瓶椅子倒了一地,狼狈不堪。 “老二,你这是做什么?”小秦氏黑着脸走进来,命人夺下姜谨远手上的棍子,训斥道,“事已至此,你就是打死瑗娘,又有什么用?” “我国公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姜谨远长叹一声,连连摇头,失望至极地望着小秦氏,“母亲,出了这等丑事,难道您还要庇护她吗?” “我不是庇护她,而是你就算打死了她,也挽不回国公府的声誉了。”小秦氏早就冷静下来了,拉着姜谨远坐下,“老二,眼下之计,是要好好商量商量该如何处理此事,福兮祸兮,都说不定,今儿瑜娘已经跟裕王退了婚,谁知道这是不是咱们瑗娘的机缘!” 起初她听到姜瑜跟裕王退婚的消息,着实震惊。 震惊过后就是惊喜,她觉得姜瑗的机会来了…… 粱氏也是一惊。 什么,姜瑜竟然跟裕王退了婚? “母亲,就算瑜娘已然退婚,瑗娘已经……她有什么机会?”姜谨远都羞于说出口那几个字,扶额道,“若是暗自苟合也就罢了,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咱们还能让裕王府明媒正娶?” 若是姜瑜不退婚,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大不了年底姐妹俩一同嫁到裕王府就是。 可如今,一个破了身的女儿,他们有什么筹码去跟裕王府商讨这些? “所以此事咱们才要冷静下来嘛!”小秦事一脸责怪地看着两口子,“你们当父母的,遇事就乱了心神,一个要用家法处置,一个只知道哭,这能解决问题吗?” 姜谨远慢慢冷静下来。 沉默不语。 粱氏泪眼婆娑地看着小秦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母亲,那咱们该怎么办?” 第36章 怀疑 “慕容老夫人把此事闹到了太后面前,太后既然开口答应让裕王和瑜娘退婚,此事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小秦氏叹了一声,摇头道,“咱们先等几天,等着裕王上门商量此事,大不了让瑗娘先进门就是。” 皇子迎娶侧妃,无需大张旗鼓。 只要宗人府那边记录在册就算礼成。 至于姜瑜,就看裕王那边的意思了。 若是殷贵妃愿意舍弃那九个陪嫁庄子,另娶他人,他们国公府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母亲,若是裕王不来,可如何是好?”粱氏一脸担忧。 虽说赵启和姜瑗私下爱慕已久,但此事毕竟没有到明面上。 如果裕王翻脸,也不是不可能。 “他若不来,我便去裕王府找他理论。”小秦氏瞪了粱氏一眼,“众目睽睽之下,他想赖账都赖不掉!” 这事就是想藏也藏不住。 就看殷贵妃用什么手段把此事压下去了。 “母亲,此事咱们怎么能主动开口……”姜谨远越想越生气,黑着脸道,“我看还是打死了干净!” 前些日子他在户部忙碌西北赈灾之事,费心费力还被人参了几本,原本就心神疲惫。 哪知回到家里,竟然还出了这么个糟心事。 “你给我住口!”小秦氏厉声喝道,“亏你还是在朝为官的,连这么点事都沉不住气,此事不用你出面,到时候我亲自去问裕王就是,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地解决。” 姜谨远长吁短叹一番,再没吱声。 心里懊恼粱氏没有带好女儿,若不是当娘的失职,女儿怎么会出这种事? “好了,你先照顾瑗姐儿,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在家等着裕王府的轿子就是。”小秦氏心情复杂地对粱氏道,“明天我去忠义侯府给慕容老夫人赔个不是,顺便把瑜娘接回来。” 粱氏道是。 待小秦氏和姜谨远走后,粱氏才走到姜瑗床前:“你还好吗?” 姜瑗已经沐浴更衣,见了粱氏,羞得抬不起头来,半晌才轻轻摇头:“没事……” 她初经人事,男人下手重了些。 除了浑身疼痛,还能有什么…… “回头我让苏妈妈给你拿点止痛的药膏过来。”粱氏到底心疼女儿,又问,“你说,你是怎么去的哪间屋子?” “是,是殿下亲口相约,我才去的。”姜瑗低头道,“我们正说着话,殿下却突然像着魔一样抱住了我,我,我吓坏了,可是……” 赵启并不好色。 他们私会过两次,从未如此过。 “你,你身边怎么不带个人?”粱氏想到女儿受的苦,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也是糊涂,男人血气方刚的,你怎敢跟他独处?” 姜瑗愣了愣。 抽抽搭搭道:“母亲,若是殿下不要我,我就不活了。” “好了好了,刚刚你祖母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怎会不要你!”粱氏只得安慰女儿,“咱们且等着吧!” 得知太后准许赵启和姜瑜退婚,殷贵妃很是着急,急匆匆地赶到慈宁宫求见太后,太后身边的黄嬷嬷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不冷不热道:“太后娘娘累了,正在歇息,任何人不能进去打扰,娘娘还是请回吧!” “可本宫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太后商量。”殷贵妃知道太后是故意不见她,一再坚持道,“烦请嬷嬷通报一声,本宫说几句话就走。” “娘娘若是为了裕王之事,就不必开口了。”黄嬷嬷福身一礼,转身就走。 殷贵妃悻悻回了沁芳宫。 越想越气,狠狠地摔了茶碗:“当年是本宫求旨给他们订的婚,如今太后竟然一声不吭地把亲事退了,她分明就是在打本宫的脸……” 她本以为就算慕容氏求到太后面前,太后也会顾及皇家颜面加以安抚,不会真的给他们退婚。 哪知,太后竟然答应得如此决绝,都没有问她的意思…… “娘娘息怒!”迟嬷嬷最是知道殷贵妃的心思,上前安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太后这么做,想必也是有诸多考虑的,毕竟忠义侯府的颜面,太后也是要给的,况且,眼下西北大旱,国公爷远在西北,若是知道此事,必定心生不悦。” “哼,她哪里是顾忌这么多,分明是借此敲打本宫罢了。”殷贵妃冷笑,“说来说去,她还是忘不了当年宁妃的事,宁妃一尸两命是她咎由自取,于本宫何干?” 一想到这些陈年往事。 殷贵妃就恨得牙痒痒,她入宫就得恩宠,春风得意之时顺庆帝竟然看上了她的堂妹殷清婉,她好不容易把殷清婉和姜行远撮合在一起,又来了个宁妃跟她争宠,好在宁妃福薄,被人下了药,毒发身亡,却不想太后竟然把此事算到了她的头上…… “娘娘,太后毕竟是太后,您不可因为此事跟太后生了嫌隙。”迟嬷嬷劝她,“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国公府大小姐的事,好多人都看着,切不可让人拿了裕王殿下的短处。” “也罢,去把裕王给我叫来。”殷贵妃揉揉眉头,心存疑虑,她的儿子她了解,即便她再怎么心仪姜瑗,也不可能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她怀疑此事另有隐情。 说起此事,赵启更加懊恼:“母妃,儿臣也觉得蹊跷,早已命人查看过那间屋子,暂时没发现什么端倪。” “你是说,你只是一时兴起?”殷贵妃探究般看他,“你好好想想,在这之前,你吃过什么,喝过什么,跟什么人接触过不曾?” 赵启凝神沉思一番,摇头道:“儿臣所食,皆是母妃宴请之物,也未曾接触生人,只是……” “只是什么?”殷贵妃忙问道,“快说,细枝末节也不要错过。” “只是瑜娘今儿送儿臣一个香囊,说是驱赶蚊虫用的。”赵启摸了摸腰间,把香囊拿给殷贵妃看,殷贵妃拆开细细看了看,其实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寻常桂花加了些驱蚊草而已,很是寻常的一个香囊。 殷贵妃反复端详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便唤过迟嬷嬷:“你去太医院一趟,把李太医叫过来。” “母妃怀疑这个香囊?”赵启心领神会。 第37章 人情 “倒不是怀疑,凡事总得谨慎些。”殷贵妃放下香囊,捏了捏眉头道,“你既然跟姜大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咱们总得给她们个说法,待她及笄,抬进府上就是。” 她之所以任由赵启跟姜瑗来往,无非是想给姜瑜添个堵而已。 谁知道,事情成了这样……她怎么想都想不到姜瑜竟然要退婚。 提起此事,赵启顿觉尴尬,瞬间觉得姜瑗似乎也不如之前那般动人了,若她矜持些,及时走开,便也没有这等难堪之事,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推辞,只能老老实实地应道:“一切听母妃安排。” “国公府那边,我自会派人去说,这些日子那就不要再去见她了,总得避讳些。”殷贵妃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赵启,“只是瑜娘那边,你怕是要费些心思了。” “母妃,太后亲自恩准退婚,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儿臣何必自寻烦恼。”赵启冷声道,“既然她已弃我而去,我又何必苦苦相求!” 他对姜瑜,终究没有过多的男女之情。 若不是姻缘早定,他未必愿意娶她。 “今日退婚非我之意,是太后自作主张。”殷贵妃沉着脸道,“母妃早就跟你说过了,她名下的九处庄子大有乾坤,你务必要想办法跟她重归旧好,只有这样,那些庄子才能顺理成章地到了咱们手中。” “儿臣知道母亲心中执念,只是想要那些庄子,并非只有成亲这一条路。”赵启压低声音道,“母妃有所不知,近来朝中有人传言,西北之地暴乱,是姜国公有意为之,目的就是养虎为患,巩固自己在西北的威望,父皇已然愤怒,只是碍于赈灾之事未了,隐忍不发罢了,只要姜行远倒台,就不愁那些庄子……” “哼,姜国公一向傲气,不屑于朝臣为伍,却迟早要栽在朝臣之手。”殷贵妃顿觉心中出了一口浊气,幸灾乐祸道,“太后之所以干净利索地给你们退婚,还不是看在姜国公的面子上,这就是所谓的功高盖主,不过是姜国公不自知罢了。” “母妃,按理说姜国公得知女儿退了婚,应该生气才是,为何太后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赵启不解,“儿臣总觉得不如负荆请罪,百般说和给的体面……” “那是因为姜瑗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而非别人。”殷贵妃早就猜透了萧太后的心思,“加上姜瑜要以死明志,她当然就同意了,说来说去,还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只是不知道若是皇上知道此事,会怎么想?” “是,儿臣明白。”赵启会意。 就连太后对姜行远也忌惮几分。 顺庆帝又生性多疑,难免会更加印证心中所想。 母子俩正说着,迟嬷嬷便引着李太医走了进来。 香囊上松柏图案栩栩如生,清香悠远。 一看就是男子配饰,联想今日宫里发生的香艳事件,李太医心里已然明白:“回禀娘娘,这只是寻常香囊,并无异样。” “下去吧!”殷贵妃其实也觉得不会是姜瑜,听他这么一说,才算放了心,待李太医退下,又对赵启道,“今日之事,我自会禀报你父皇,至于你,只管在你父皇面前表个态就好,就说多喝了几杯,你父皇最多训斥你几句,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只要不牵扯到政务,这等韵事顺庆帝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这点,她还是很清楚的。 “儿臣谨遵母妃吩咐。”赵启应声退下,直奔御书房。 果然,赵启坦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顺庆帝训斥了他一番,也没怎么生气,只是听说太后碍于姜行远的颜面才退了婚,半晌不语,待赵启走后,才对田喜道:“田喜,此事你怎么看?” “回禀皇上,奴才倒是觉得太后给的是慕容老夫人的面子。”田喜一向老奸巨猾,斟字酌句道,“奴才听说,太后跟慕容老夫人有袍泽之谊,如今慕容老夫人求到了太后面前,太后岂有不应之理?” “这也倒是。”顺庆帝自然知道太后跟慕容老夫人的关系,微微颌首,“这些年她们虽说来往不密,但过去的交情还是有的,太后又是最注重情意之人,此事又是裕王理亏,太后为了息事宁人,才不得不答应得如此爽快。” “皇上英明。”田喜笑道,“太后久居深宫,向来不问朝政,裕王殿下跟姜二小姐的婚事又是太后所赐,也只能辛苦太后出面处理此事了。” “幸好有太后。”顺庆帝这才释然。 姜瑜对这些谈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暗忖,难不成前世父亲出事,不是因为赈灾之事,而是因为西北屡起暴乱? 是她想错了,还是有些事随着她的重生发生了改变? 再就是那个田喜,他为什么会帮着父亲说话,三言两语就打消了顺庆帝的疑虑,这个人情,以后有机会再还吧! 接着耳边又传来姜丽娘的声音:“母亲,我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冤孽啊!”小秦氏叹道,“是裕王酒后失德,就是可怜了瑗娘……” “岂止是瑗娘,府上所有的姑娘都被她连累了。”姜丽娘很生气,埋怨小秦氏,“怎么别人家的姑娘好端端地,就咱们瑗娘出了事,您跟二嫂当时都在,怎么就不好好看住她?” 此事虽然没有大肆传开。 但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 姜璎姜珞,甚至还有姜瑜,日后想要找个好婆家,怕是也难了。 “你别问了,阴差阳错罢了。”小秦氏现在一点都不愿意谈论此事,摆摆手道,“殷贵妃和裕王殿下肯定会妥善处理此事,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 “哼,府上的事哪件我没有操心?”姜丽娘知道小秦氏还在维护姜瑗的名声,恨铁不成钢,“本来我还想尽快给瑗娘物色个好人家,谁知道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说也是国公府二房的女儿,若是不能为人正室,还不如不嫁!” “事到如今,哪里还能由着咱们挑拣?”小秦氏叹道,“我只盼裕王府尽快来人商议此事,即便他们给个侧妃侍妾,咱们也得接着不是?” “对了母亲,你们听说三皇叔的事了吗?”姜丽娘突然问道。 姜瑜凝神倾听。 第38章 出门 “我一个深宅妇人,哪里知道西北之事!”小秦氏还在烦心姜瑗的事,转念一想又觉得姜丽娘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赵桓允,后知后觉地问道,“怎么?跟你大哥有关?” 姜丽娘跟姜行远并不亲厚。 听她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也是听李权说了那么一嘴,说三皇叔日夜兼程,抄近路提前两天赶到西北肃州地界的时候,遭遇了大批暴匪劫粮,赈灾粮队长途跋涉,本就疲惫不堪,幸好遇到了凉国的商队施于援手才合力击退暴徒,三皇叔也因此受了伤,大哥的接应大军足足晚了半日才到,听说三皇叔正在调查事情的始末……”姜丽娘冷笑,“大哥在西北多年,做事还如此不慎重,明明知道那日三皇叔的车队到肃州,就算相迎一百里也不过分,可他倒好,偏偏去迟了,还让三皇叔的粮队遭了贼人袭击,怎么能不让人拿了短处?” 小秦氏默了默,半晌才道:“你大哥是鲁莽了些,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恒亲王能说上话,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瑗娘的事尚未尘埃落定,府上不能再起波澜。” 这些年,她习惯了姜行远给她带来的荣耀和富贵。 平心而论,她并不希望他出事。 “西北之事,岂是他一个闲赋在家的亲王所能置喙的,我之所以告诉您这些,就是想让您有个心理准备,让二哥三哥多打听打听此事的来龙去脉,别到时候祸事临头却不自知。”姜丽娘低头望着茶碗里起起伏伏的茶叶,叹道,“我能为娘家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其实她今天回来是得知赵氏有了身孕,李承鄞欣喜若狂,一回来就进了内院,半天才出来。 她看他扶着赵氏在院子里散步,脸上全是为人父的喜悦,她的心就像针扎了般的难过……心头的压抑让她喘不过气来,她郁闷无处可去,才回了娘家。 “我知道你的心思,回头我就跟你二哥商量一下此事,让他多用心打听打听就是。”小秦氏自然不知道姜丽娘心里所想,只当她是为了娘家好,“刚好我明天去忠义侯府接瑜娘回来,顺便也跟忠义侯府那边说一声,毕竟,瑜娘也到了待嫁的年纪,家里若是出了事,终究会被连累。” “谁说不是呢!”姜丽娘突然想到粱氏想撮合姜晋跟福宁的事,越想越觉得粱氏自不量力,忍不住点了点小秦氏,“别说是姑娘家被连累了,就是晋哥儿轩哥儿的婚事也会受到牵连的,不知道的也就罢了,这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国公府的门风不正,怕是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不愿意嫁进来的,反正,要是我,我可是不愿意!” 小秦氏会意,再没吱声。 姜丽娘再憋屈,也不能在娘家过夜,还是在宵禁前赶了回去。 恒亲王得知赵氏有孕,也很高兴,嘱咐姜丽娘好生照看,姜丽娘心苦面甜地应着,心里早已经排江倒海的醋意,都是女人,为什么赵氏就能这般快意,她却备受煎熬…… 姜瑜听到最后,已是疲惫不堪。 没听完就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慕容氏坐在床前担忧地问阮妈妈:“瑜娘这样沉睡不醒可不行,得找大夫看看才成,她之前不是这样的。” 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姑娘说她睡足了自然就醒了,并无大碍。”阮妈妈如实道,“之前在国公府的时候,姑娘也是如此,醒来也就没事了。” “让外祖母担心了,我没事的。”姜瑜这才坐起来,揉着眼睛道,“可能昨晚睡得晚,夜里多梦,才起得迟了些。” 没办法,她一听到这些原本她听不到的声音,就疲惫不堪地想睡觉。 而且睡得很沉很沉。 “那也得找大夫看看才行。”慕容氏拉过姜瑜的手,宠溺道,“阮妈妈说你在国公府就这般晚起,也幸好是你祖母免了你请安,你才能一时贪睡,这要是嫁了人,哪能起得这样迟,会被婆家人挑理的。” 阮妈妈抿嘴笑。 是啊,要是成亲后可不能如此了。 “外祖母就知道打趣我。”姜瑜哭笑不得,“好了,以后我早点起来就是了。” 正说着,慕容氏身边的管事婆子唐妈妈掀帘走进来:“老夫人,国公府太夫人来了,轿子已经到了门前,很快就进来了。” “知道了,你让她去惠风阁等我,我随后就到。”慕容氏猜到了小秦氏的来意,沉着脸对姜瑜道,“你祖母应该是来接你回去的,你可愿意跟她回去?” 若跟裕王厮混的那个人是别人也就罢了。 偏偏是姜瑗,她岂能给小秦氏好脸色看。 “我现在不回去。”姜瑜脸色沉了沉,摇头道,“要回,也得过些日子再说。” 她在国公府出入不便。 哪有在外祖母身边方便。 “好,外祖母依你。”慕容氏其实也不愿意姜瑜这么快就回去,起身道,“那你歇着,我去会会你这个好祖母。” “外祖母,今儿我想去芙蓉阁听听戏散散心,还望外祖母应允。”姜瑜拉着慕容氏的胳膊晃,娇嗔道,“我让柳姑姑和阮妈妈陪着我,您不用担心。” “记得早去早回,我听说芙蓉阁那边新上了几处戏,正想去看看呢!”慕容氏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她原本就是习武之人,年轻时便爱武妆不爱红妆,如今上了年纪,也不愿把孙女们一味地拘在府上,对外孙女更是宠爱,况且有人跟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姑娘家,多出去长点见识也是好的。 “多谢外祖母。”姜瑜起床梳洗。 姜丽娘说的话出入不会太大。 她想出去打听一下西北那边的消息,未雨绸缪。 芙蓉阁在瑶光坊的十字街上,姜瑜去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门前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柳姑姑是提前到的,早就订好了二楼的雅间。 这个位置极好,正对着看台,看着也比较舒服,价钱更是楼下楼上的两倍之多。 姜瑜自是不在意。 银子就是用来花的。 主仆三人刚坐下,姜瑜就看见赵启带着两个侍卫从戏台那边的楼梯上了二楼,刚好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第39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芙蓉阁原本就是听戏听曲的所在。 一楼招待散客。 二楼三楼所有的雅间都是依栏而建,有珠帘相隔,面朝戏台,门朝走廊可供进出。 走廊对面是一溜的卧房,专供客人们下榻歇息。 芙蓉阁名声远扬,整日人来人往。 王侯权贵,贩夫走卒统统来者不拒。 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古玩字画,玉石银器的交易场所,也是京城最有名的消息中心。 “姑娘,怎么裕王殿下也来了?”柳姑姑最恨这等负心之人,恨不得诛之后快,她看了阮妈妈一眼,“我去门口守着,他若是敢来纠缠,我定不轻饶。” “阿柳,不可鲁莽。”阮妈妈冲她摇摇头,“他应该不是冲着姑娘来的。” 裕王是皇子,又不是泼皮无赖。 不会厚颜至此。 “姑姑切莫激动,咱们只管看戏。”姜瑜示意柳姑姑坐下,不动声色地低头喝茶,“皇上最喜古玩玉石,裕王到这里来,并不奇怪。” 芙蓉阁之所以昌盛数十年,不是戏唱得好,多半是因为投所其好。 各地官员每每进京述职,所带之礼也大都是古玩字画等风雅之物。 正是顺庆帝的这个嗜好,才让芙蓉阁屹立不倒。 门开了。 紫衫白裙,鬓间插满钗簪的婆子捧着两碟果品盈盈走进来,进门就笑:“怪不得我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叫,原来是姜二小姐大驾光临,怎么不见老夫人一同前往,这个月可是上了不少新戏呢!” “素大娘安好,外祖母在家待客,我闲来无事,就出来走走。”姜瑜放下茶碗,笑盈盈地望着素娥满头的珠光宝气,“看来素大娘又淘了不少新货,刚好我缺一支紫玉发簪,不知道素大娘可愿割爱?” 素娥并非东家,而是芙蓉阁的管事娘子。 她整日混迹在商贾之间,总会时不时碰到一些好货,然后再转卖给前来听戏听曲的女眷,着实是一笔好买卖。 “若说这京城上下最识玉的姑娘非姜二小姐莫属,姜二小姐若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素娥从鬓间取下那支紫玉丁香发簪递给姜瑜,笑道,“这是昨天刚刚从西南玉石行那边拿的货,尚未开封,听说是骠国老坑出的一批料子,大半去了宫里,剩下的被京城贵人们争相抢购,若不是我近水楼台先得月,怕是连见都见不到,姜二小姐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紫玉可遇不可求,老身也不敢打诳语,算上茶水费,一百两银子即可。” 一百两银子? 阮妈妈和柳姑姑面面相觑,太贵了吧! “阮妈妈,取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给素大娘。”姜瑜取下紫玉发簪末端缠绕的红线,仔细端详了一番,才命柳姑姑收起来,前世她魂萦西北,经常见西南玉石商带着大块的玉石在西北边境交易,多少懂一点,黄翡绿翠,紫为贵,大多数紫色往往见光就散,像这种浓淡相宜,晶莹剔透的紫色实属难得。 何况,这玉簪的雕刻手法细腻精巧,一看就是出自某位行家高人之手。 别说一百两了,就是二百两三百两,她也势在必得。 阮妈妈道是,忙从银袋里数了银票给素娥。 银货两讫,是芙蓉阁的规矩。 素娥笑眯眯地收了银票,她就喜欢慕容氏和姜瑜这样痛快的主顾,经常有女客看好了她的货,却追着她谈价钱,让她烦不胜烦,这也是她愿意亲自来侍奉姜瑜的缘由。 外面好戏已开锣,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喧闹无比。 姜瑜看了一眼热闹的戏台,拿过阮妈妈手里的银袋,又取了一张银票给她,不动声色地问道:“素大娘,听说裕王殿下来了?” 素娥为人八面玲珑,爱财如命。 表面上,她从不在客人们之间私传任何消息,但姜瑜知道,素娥是把消息卖给了黑市。 在素娥眼里,不管是首饰还是消息,都要换成银两才行。 否则,她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殿下上个月订了一件玉佛,今儿来取货。”素娥毫不犹豫地收了银票,给姜瑜斟茶,“听说那玉石商刚进了一批新货,殿下应该还想挑点什么新奇的玩意……” 姜瑜笑而不语。 五十两银票,素娥不应该卖给她这么点无关紧要的消息。 “听说三皇叔在西北肃州受伤,已经在返京途中,令尊救援不力,皇上龙颜大怒……”素娥自己也觉得刚刚说的不值五十两,讪笑道,“殿下是来跟那玉石商打听这件事情的原委,想必,现在还在房中密谈此事。” 四下里太吵。 姜瑜根本就听不到赵启跟那玉石商的谈话,便对素娥道:“裕王殿下想知道的,也是我也想知道的,烦请素大娘帮我打听一下,我明儿再来。” 素娥道是。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撞开了。 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横冲直撞地走进来,往地上扔了一个银袋:“这个房间,我们世子包了,识趣的,拿着银子赶紧走!” “岂有此理!”柳姑姑拍案而起,怒道,“你们世子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欺负人吗?” “说出来吓死你们!”其中一青衣小厮得意洋洋道,“二皇叔府魏王世子的名头听说过吧?我们世子要来听戏,爷选来选去就选中了你们这间,给你们双倍的价钱,你们并不亏。” “即便是魏王世子也得遵循先来后到的规矩。”姜瑜冷笑,“别说双倍的价钱,就是百倍千倍,我们也是不答应的。” 都说赵氏男儿持正守礼。 她却从来不知道魏王府的人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灰衣小厮用力甩了一下手里的马鞭,愈发嚣张,“若你们执迷不悟,休怪我这鞭子不长眼!” 管她是哪个府上的千金小姐。 魏王世子之尊,京城上下无人敢惹! 柳姑姑把姜瑜和阮妈妈挡在身后,厉声道:“我看你们谁敢上前!” “哎呀,原来是魏王世子大驾光临,只是这个房间是姜二小姐早就订下了的,眼下这戏还未唱完,现在离场自是不妥。”素娥满脸堆笑,忙上前打圆场,“两位爷稍等,老身这就去给世子安排房间,保证世子满意。” “废话少说,爷就看上了这个房间了。”青衣小厮挽挽袖子,朝柳姑姑挥拳打了过去。 灰衣小厮也气势汹汹地上前助阵。 柳姑姑以一敌二,并不含糊,见招拆招。 三人打成一气。 姜瑜冷眼旁观,并不慌乱。 以柳姑姑的身手,对付这两个人绰绰有余。 “哎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素娥撒腿跑出去喊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疾步而来,喝道:“云照,青山,你们给我住手!” 姜瑜循声望去。 来人正是魏王世子赵琰。 ------题外话------ 感谢冬初瑾小可爱的月票,谢谢亲! 第40章 她的名声 “原来是姜二小姐……”赵琰心情复杂地看着姜瑜,语气淡淡,“他们不认识姜二小姐,多有得罪,还望姜二小姐见谅。” 赵启一向以肃正冷清示人,鲜少跟世家宗室子弟结交。 他跟赵琰虽然差着辈分,却是来往最密的知己好友。 姜瑜跟赵启退婚的事,他都听说了。 却想不到,姜瑜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芙蓉阁,而且她看上去并未有半点悲伤之意……若是换成别的女子,怕是这个时候还躲在闺房里暗自伤心吧? 不,若是别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应该也不会惊动太后去退婚,而是会顾全大局纳姜瑗入府,给自己搏一个好名声! “就算他们不认识我,难道别人家的姑娘就可以如此欺辱了吗?”姜瑜还是第一次跟赵琰打交道,一听他这番说辞就知道他是个拎不清的主,冷笑道,“我从来不知道堂堂魏王世子行事如此目无王法,嚣张拨扈,众目睽睽之下,纵奴行凶,这传扬出去,也不怕三府蒙尘吗?” 想起来了,前世赵启谋逆,赵琰暗中相助。 事败后被囚禁宗人府,虽无性命之忧,却终日郁郁,再无今日这般恣意张扬。 “世子,我们是给了银子的……”穿青衣的小厮云照恶人先告状,愤愤道,“是她们不识抬举,并非我们有意为难!” “住口!”赵琰恼羞成怒,厉声道,“我只是让你们过来订个位子而已,不是让你们过来打架的,事已至此,你们还有理了?还不赶紧给姜二小姐赔礼道歉!” 姜瑜的话,句句刺中他的心。 他从来不知道有朝一日他竟然成了目无王法,嚣张跋扈之人,她分明是故意小题大做,反过来羞辱他的! 云照还想说什么,被灰衣小厮青山一把拽住,拉着他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磕头认罪:“姜二小姐,对不住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今儿碰到了硬茬,就当认栽了。 不敢继续纠缠下去。 “看在魏王世子的份上,今儿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只是我的人受了伤,还有这满地的狼藉,都是需要世子赔偿的。”姜瑜走到柳姑姑面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又看了素娥一眼,素娥会意,毕恭毕敬地上前道,“老身素氏见过魏王世子,老身招待不周,让姜二小姐受了惊吓,无颜面对国公府和忠义侯府,此事任凭姜二小姐处置,绝无二话!” 门口站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多少银子?”赵琰黑着脸问道。 都牵扯到国公府和忠义侯府了,他若不表示表示,怕是这姜二小姐是不会放过他了。 其实她的人并未受伤,还有屋里不过是倒了两张椅子,打碎了两个茶碗…… “世子觉得应该赔多少就赔多少。”姜瑜正色道,“全凭世子定夺!” 反正这事不能轻飘飘地过去。 否则,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好,本世子这就命人回府取银子!”赵琰黑着脸唤过两人,咬牙切齿道,“去,取一千两银子过来赔给姜二小姐。” 一千两? 云照和青山愣住了。 这也太多了吧? “还不赶紧去!”赵琰一看两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踹了两人一脚,“给你们一盏茶的工夫,若是取不来,就永远不要来见我!” “是是是!”两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世子,隔壁有空房,老身这就带世子过去。”素娥见姜瑜不费吹灰之力让赵琰赔了银子,暗暗欣喜,“世子这边请!” 若人人都像魏王世子这般大方。 她巴不得天天有人在此打架! 赵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姜瑜:“裕王殿下对姜二小姐一片赤诚,却不想姜二小姐如此决绝,本世子今儿算是领教了。”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脸上全是八卦之色。 “今日魏王世子只管赔银子即可,不必左右而言其他!”姜瑜自是不会被他搅动了情绪,冷讽道,“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世子好自为之!” 就算他是赵启的好友,众目睽睽之下,谈论好友理亏之事,真的好吗? 还真是个拎不清的。 赵琰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去。 众人这才如鸟散去。 立刻有眼线把此事禀报给了赵启,赵启皱眉:“把事情传出去就是,魏王府可不是被人随意敲诈的。” 他就是想让姜瑜明白,之前她的日子无风无浪,全是因为她是未来裕王妃。 若是没有他的庇护,即便她是国公府嫡女,也会为名声所累。 眼线会意:“属下明白。” 云照和青山很快取来了银子。 姜瑜如数给了素娥:“魏王世子已经给我赔礼道歉,此事在我这里,算是了了,这些赔偿之资,素大娘可曾满意?” 云照和青山面面相觑。 “满意满意,多谢姜二小姐!”素娥望着白花花的银子,格外激动:“以后姜二小姐在芙蓉阁的茶水费全免,什么时候想来看戏,只需要派人说一声即可,老身保准留最好的房间给姜二小姐。” “别了,咱们还是就事论事吧!”姜瑜从不听画饼之言,“你只需要把我交待的事情打听清楚即可。” “姜二小姐放心!”素娥信誓旦旦,“老身定会亲力亲为,不负所托。” 不到天黑,姜瑜敲诈魏王世子一千两银子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气得魏王妃拍案而起:“岂有此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国公府,竟然敢跟我魏王府叫板,她当我们三府是摆设吗?” “母亲息怒,是儿子管教下人无方……”赵琰也觉得脸上无光,并不愿再把此事闹大,“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你,你个窝囊废!”魏王妃见赵琰竟然想要息事宁人,更加生气,“人家让你赔你就赔啊,咱们三府何等尊贵,面子里子都被你丢尽了,待你三叔回来,让你三叔替咱们出气!” “母亲,此事都是儿子的错。”赵琰带着哭腔道,“切不可让三叔知道啊!” 第41章 求情 秦魏楚三府虽然早已经分院而居。 实际上,并未分家。 三府的庶务也一直都是由赵桓允在打理。 秦王赵景允任宗人府宗令,诸事缠身,根本就无暇打理府中之事。 秦王妃吴氏出身礼乐之家,痴迷音律,整日于古筝长笛为伴,用老王妃宇文氏的话来说,她不食人间烟火,也做不了世间俗务。 魏王赵康允虽说闲赋在家,但他自小身子羸弱,是出了名的药罐子,姻缘上跟世家贵女也无缘,只能退而其次求娶了商贾之家的嫡女为妻。 魏王妃蔺氏貌美,也精于算计,只是太过精于算计,就显得小家子气。 宇文氏自是不放心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她。 为此,蔺氏很不满。 赵桓允尚未娶妻,三府中就她跟吴氏妯娌俩,她觉得没人比她更会管家。 宇文氏眼看秦王府和魏王府都指望不上,只能着手栽培赵桓允掌管三府庶务。 所以,赵桓允虽然是宇文氏最小的儿子,却是三府真正的当家人。 加上他自带威仪,别说侄子侄女们怕他,就连秦王妃和魏王妃两位嫂嫂见了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下人们更是惶恐,避之不及,背地里喊他冷面阎王。 若是赵桓允知道赵琰的人在芙蓉阁跟人打架,赔了一千两银子,肯定不会轻饶了他,闭门思过事小,若是罚他抄写家规或者去练武场,那才是最要命的。 一想到这些,赵琰就觉得双腿发软。 练武场十八般兵器抡下来,他至少得脱两层皮。 至于抄写家规,那更是生不如死,上次他跟堂兄赵衍醉酒晚归,被罚抄了一百遍家规,手都肿了好几天。 魏王妃见儿子那个怂样,气不打一处来:“这事不是说瞒就能瞒住的,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赔一千两,不过是几个茶碗,一两银子也够了,你倒好,出手就是一千两,你傻啊!” 她关注的不是事情本身的对错。 而是她觉得这一千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母亲,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只要三叔不追究,这事才算了了!”赵琰刚才在芙蓉阁也没想这么多,越想越后怕,忙问道,“三叔什么时候回来?” 实在不行,他就去找祖母求情。 三叔不会不给祖母面子的。 “刚刚我听丁香说已经到了通州了,因你三叔受伤,不宜急行,今儿就不再赶路,明天才能回来。”到底是自己儿子,魏王妃也不忍再责备他,“你若不想领罚,现在就去通州见你三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总比他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的好。” “多谢母亲,儿子明白了。”赵琰眼前一亮,让人牵了马,直奔通州,并非是他小题大做,而是三叔一向赏罚分明,他这事是真的逃不掉。 慕容氏得知此事,当着小秦氏的面,称赞姜瑜做得对:“出门在外,咱们不惹事,但也不用怕事,魏王府的奴才向来嚣张,也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难不成咱们还要受几个奴才的欺辱不成?” 都是皇叔府,秦王府谦卑,楚王府持正,唯独魏王府,眼高于顶,动不动就外面惹事。 说到底,还是老王妃怜悯魏王赵康允体弱,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 “几个奴才事小,得罪了魏王府,终究不妥。”小秦氏总算知道姜瑜为什么不好惹了,总算是找到根源了,心里有些不屑慕容氏的武断,“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让人敬佩,只是三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瑜娘没了裕王殿下的庇护,行事理应收敛些才是。” 这也就是在忠义侯府。 要是她,她肯定会指责姜瑜处事鲁莽蛮横。 人家都赔了不是了,姜瑜却不依不饶地让人家赔偿芙蓉阁的损失,这不是蛮横是什么? 再说了,好人家的姑娘即便出门总有长辈陪伴,像姜瑜这样单枪匹马地外出,真是少见。 芙蓉阁什么地方,京城鱼目混杂之所,即便这次不是魏王世子,下次指不定会遇到谁呢! “太夫人,人家都欺负到跟前了,你还让瑜娘怎么收敛?”慕容氏一听小秦氏这样说,就不高兴了,“所以你刚刚说你们瑗娘的苦衷,就是收敛太过,不会拒绝别人吧?” 小秦氏语塞。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不欢而散。 慕容氏一向不拘着姜瑜。 姜瑜从芙蓉阁回来后,让柳姑姑去慕容氏那里说一下事情的原委,又吩咐阮妈妈把她抄了一半的经书拿来:“明天是母亲的生辰,今晚我无论如何要把这经书抄完,去白云观供奉。” 白云观有忠义侯府的供奉,也是殷氏生前最喜欢去上香许愿的地方。 她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的。 阮妈妈道是。 第42章 上香 慕容氏知道姜瑜要去白云寺给殷氏上香祈福。 出了芙蓉阁那档子事,她便不放心姜瑜独自前往。 姜瑜大舅母张氏要见庄子上的管事走不开,慕容氏便让二儿媳妇宋氏和殷澜殷湘陪她一同去。 宋氏是翰林院编修之女,其父官居七品,在人才挤挤的京城实在是太不起眼,因姜瑜二舅舅去编修府上做客,偶遇佳人,两人一见钟情,喜结连理,宋氏嫁到忠义侯府实属高嫁,故而愈发地谦卑有礼,对慕容氏和张氏更是敬重万分,让人挑不出错处。 加上她性情温和,从未跟任何人红过脸。 府上众人提起她,无不称赞。 直到上了马车,姜瑜还在想殷清送她砚台的事。 前世她一心想嫁赵启,对其他男子鲜少注意,就连忠义侯府的两个表哥殷清殷濂也没说上几句话,来往淡淡,她出事后,魂魄未散,却看见殷清对她的死悲痛欲绝,伤心难耐,还是大舅母张氏劝他:“不要让你祖母看出你对瑜娘的情意,她遭此横祸,是命数不济,她毕竟是在咱们府上长大的,你切不可让她名声受累。” “母亲,我若早知道瑜妹妹是这般结局,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跟赵启争一争的。”殷清悔不当初,懊恼不已,“瑜妹妹肯定是被人算计了,要不然,偌大的国公府怎么偏偏她的院子失火?我定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瑜妹妹白白丢了性命。” “这事当然要查,但不是由你出面。”张氏知道自己儿子心意,极力劝他,“你放心,你祖母不会放过国公府,她会替瑜娘讨回公道的。” 后来,赵启谋逆,她的死因也随之被牵扯进来,成为这桩谋逆案最后的稻草。 顺庆帝勃然大怒,斥责殷贵妃母子心肠歹毒,才毫不犹豫地赐下了毒酒。 再后来,殷清自己求了个外放的差事,去了肃州任知府。 娶了翰林院陈编修的女儿为妻,再也没有回过京城。 在此之前,她从不知道殷清对她的情意…… 如今,即便她一朝重生,她对他,也只有兄妹之情,不会有别的。 她一个满腹仇恨的人,哪里能配上温良儒雅的殷清。 他本来就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贤淑温柔的陈氏才是他的良配,所以,这砚台她是不会要的。 殷澜见姜瑜沉默不语,便问道:“瑜妹妹在想什么?” 宋氏和殷湘在前面的马车上,车厢里除了阮妈妈,就只有她们两个。 柳姑姑坐在车厢外面的车辕上,小声地跟丁顺聊着天。 “没想什么。”姜瑜莞尔,“昨晚抄经睡得晚了些,没怎么睡好。” “难为妹妹了。”殷澜见姜瑜脸色苍白,便觉得她不是因为抄经没睡好,而是因为赵启和姜瑗的事伤神,很是同情地拍拍她的手,“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不要多想了,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姐姐放心,我没事的。”她的确是因为抄经晚睡,才精神不济,“等回去睡一会儿就好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五岭山脚下。 白云观在五岭山的半山腰。 掩映在崇山峻岭之中,原来的山路蜿蜒曲折,极其难行。 五年前,姜行远回京述职,说是亡妻入梦,感念山路渺茫,便出资修建了八十一道石阶,直通白云观,萧太后原本就是礼佛之人,对姜行远此举大加赞赏,还赏赐了他一对玉如意。 京城世家贵胄也纷纷效仿,在大皇叔赵景允的主持下,他们出资另修了一条疏阔的道路进山,供马车出入,还在主峰下新添几间大殿,供奉了药王菩萨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从那以后,白云观香火日盛。 求子求财求平安的香客络绎不绝。 姜瑜让宋氏带着殷湘乘车先行一步去观里等她,便跟殷澜带着阮妈妈和柳姑姑沿着台阶拾级而上,这是父亲为了祭奠母亲所修的台阶,她想来回多走几遍,国公府每年都会添五百两银子的灯油钱,观里的主持都会亲自接待她,格外厚待。 走台阶除了费力,并不会耽搁多久。 宋氏和殷湘刚到大殿不一会儿,姜瑜她们就到了。 天气有些阴沉,没有风。 闷闷地,像是要下雨了一样。 宋氏带她们上过香,把姜瑜抄的经文供在佛前,知客僧引着她们去了禅房歇息,还送了果品和热茶过来。 “母亲,听说伯母未出阁时,曾在这里住过半个多月,可就是在这里?”殷湘笑容甜美地看了看殷澜,嬉笑道,“是伯母亲自告诉我的,说是那年得了什么瘟疫。” “是天花,只是你大伯母她们不是住在这里,而是住在后面的客房里。”宋氏感慨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不光你大伯母,城里好多人都在这里住过,当时我们尚未来京城,躲过一劫,听说死了不少人,后来,还是皇叔府那边送来了救命的良药,众人才得以痊愈,陆陆续续地下了山,皇叔府的老王妃,是个善心人哪!” “哼,可惜善心人没有养出善心儿孙。”殷湘冷笑,“昨天在芙蓉阁欺负瑜表姐的那个魏王世子,可不就是皇叔府的人嘛!” “哎呀,咱们就事论事,休得扯别的。”宋氏低声训斥殷湘,“隔墙有耳,你怎么这般糊涂?” 说着,又推开窗子往外看了看,面露担忧:“但愿不要下雨,否则,咱们就真的住在这里了。” 殷湘吐吐舌头,知趣地闭了嘴。 姜瑜和殷澜都没吱声,低头喝茶。 不一会儿,知客僧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走到宋氏面前:“二夫人,嘉和公主请姜二小姐去山茶客房一叙,还望二夫人通融。” “嘉和公主请她?”宋氏很是惊讶,又问姜瑜,“你跟嘉和公主可有这般交情?” 虽说佛门清静,知客僧也是知根知底。 但凡事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上次我们在贵妃娘娘那里见过,颇为投缘。”姜瑜并不讨厌嘉和公主,从善如流道,“既是公主想邀,不敢推辞,我还是去看看吧!” “好,那你快去快回,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宋氏深以为是。 姜瑜应着,带了柳姑姑前往山茶客房。 第43章 避雨 萧太后信佛。 每月初一十五必来白云观上香诵经。 顺庆帝为表孝道,命人在主殿东侧修建了一处院落供萧太后歇息。 因院落四周全是山茶花,白云观便称此处为山茶客房。 忠义侯府女眷下榻的听泉禅房离山茶客房隔着一个药王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药王殿是前几年修建的大殿。 殿内主持三忍大师颇通药理,殿外栽种了大片的草药,连绵成了一个药园子。 时值九月,药草正盛,清香扑鼻。 不远处有瀑布飞流直下,在山谷聚成一汪山泉,分成数条潺潺溪流,朝山下蜿蜒而去,汇入远近闻名的微光湖中。 姜瑜有三处庄子全靠微光湖滋养灌溉,也是收益最好的三处庄子。 过了药王殿,嘉和公主身边的管事婆子郑嬷嬷早就等在路口了,一路引着姜瑜和柳姑姑去了嘉和公主下榻的客房。 嘉和公主正端坐在炕上抄经,见姜瑜进来,笑道:“山中寂寞,听闻姜二小姐来此,便忍不住想见一见姜二小姐,还望姜二小姐不要见怪。” “公主客气,臣女深感荣幸。”姜瑜上前福礼,柳姑姑替她脱了斗篷,郑嬷嬷拿了蒲团放在炕上,又上了茶,姜瑜道了谢,便坐了,客房很是素净,一炕一桌,再无其他。 嘉和公主停了笔,看了一眼姜瑜:“本宫竟不知姜二小姐也是礼佛之人,此行可否小住几日?” 那日过后,她便再也没有姜瑜的消息。 她对姜瑜除了敬佩,还是敬佩,难以想象,姜瑜竟然敢跟她三哥退婚,就连她母妃也感慨,说姜二小姐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女中豪杰。 这种事情,以往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最后都息事宁人了。 闹腾着退了婚,还是第一次见。 “先母生辰,特来上香祈福。”姜瑜如实答道,“礼毕就回。” “原来如此。”嘉和公主恍悟,歉然道,“本宫扰了姜二小姐祭奠先母,唐突了。” “公主言重,能在这等清静之处跟公主相见,臣女甚喜。”姜瑜目光在她手上的经文上落了落,嘉和公主余光瞥了一眼郑嬷嬷,笑道,“本宫自幼学了一手簪花小楷,有幸入了太后的眼,特来这里给太后抄录经文,三日后回宫。” 实际上,她来此是因为殷贵妃心情不好,责罚了苏妃。 她是代母受过而已。 “公主才华横溢,无人能及。”姜瑜一想到嘉和公主和亲一事,心绪就沉了下来,对顺庆帝而言,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没了就没了,想必他心里也不会有半点愧疚之意,即便有,也多半很快会忘之脑后,只是可惜了这位才貌俱全的嘉和公主。 “姜二小姐谬赞,本宫若是不赏点什么,倒是失礼,只是来时仓促,也没什么赠与姜二小姐。”嘉和公主笑着对郑嬷嬷道,“你去把本宫昨儿新得的那串紫檀手串拿来送给姜二小姐。” 郑嬷嬷应声退下。 嘉和公主突然压低声音道:“姜二小姐,贵妃娘娘不会善罢甘休,还望姜二小姐行事小心,且不可跟裕王独处,眼下只求姜国公平安回京,父女同心,方解此难。” “多谢公主提醒。”姜瑜会意,看了一眼门外,“不知公主在宫里可曾听到西北那边的消息?” “未曾。”嘉和公主摇摇头,迅速道,“我跟母妃久居深宫,朝堂之事多半不会传到我们这里,不过你放心,我若听说什么,必定会送信给你的。” “多谢公主。”姜瑜起身福礼,“臣女何德何能,能得到公主垂青,臣女永生不敢忘。” “我敬姜二小姐聪慧果敢,若我有你一半头脑,母妃也不至于在宫里任人欺辱。”嘉和公主下榻扶起她,叹道,“我虽不才,但她想害之人,我必护之,更何况,我跟姜二小姐一见如故,断不能袖手旁观。” 门外一阵脚步声。 嘉和公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缓缓落座:“药王殿三忍大师的药包可遇不可求,姜二小姐既然来了,何不去挑几个,求个平安。” “公主说得是,臣女这就过去看看。”姜瑜从郑嬷嬷手里接了手串,道了谢,才带着柳姑姑出了山茶客房。 天气愈发阴沉,四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柳姑姑抬头看了看天,并未在意,忍不住对姜瑜道:“堂堂公主,竟然受制于一个奴婢,真是可悲可叹。” “公主善心,自有回报。”姜瑜沉吟道,“若咱们能帮上的,就帮她一把,也算还了今日的人情。” 和亲大事,她自是不能置喙。 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便不会让嘉和公主再重蹈前世覆辙。 走了半路,山风忽起。 瞬间电闪雷鸣,很快下起了瓢泼大雨。 主仆二人狼狈地跑进了药王殿。 这雨说来就来,下得也太急了些。 虽说听泉禅房就在眼前,但山路湿滑,近在咫尺却寸步难行。 马车又停在山脚下,她没有带换洗的衣裳。 姜瑜还是决定等雨小了再回去也不迟,反正宋氏她们也走不了。 不过须臾的工夫,两人还是湿了鞋子,柳姑姑掏出帕子给姜瑜擦脸,内疚道:“都怪奴婢没有带伞,明明知道天气不好。” “我也以为这雨下不下来。”姜瑜并没有在意,稍稍整理了衣裳,便走到药王菩萨神像前,磕头上了香,这时知客僧走过来,双手合十:“姜二小姐,楚王殿下也在此避雨,他请您去内室喝茶。” “楚王殿下?”姜瑜顿觉意外。 前世的今日她也是来白云观上香的时候,嘉和公主并没有召见她,她也没去过山茶客房。 她是在下山的路上遭遇大雨,跑到了山脚下的山神庙避雨。 恰逢赵桓允也带人在此,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他为人冷淡,得知她是赵启的未婚妻,什么也没说,只是命人送了热茶过来。 雨停后,她当面跟他道谢,他也是一言不发。 “姜二小姐请!”知客僧并不答话。 第44章 用人不疑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急。 啪啪地打着窗棂。 身穿灰色僧袍的三忍大师正站在临窗榻前给赵桓允包扎伤口:“殿下这箭伤虽说医治及时,但体内仍有残毒,老衲不才,给殿下用了自制的祛毒霜,五日后便可见效,到时候再换一次药布即可。” “大师,您这祛毒霜可曾有人用过?”王相令一脸担忧,“殿下千金之躯,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据他所知,白云观里的众僧都被三忍大师捉来试过药。 身为幕僚,他不能让主子身处这样的境地。 “先生放心,这祛毒霜百试不爽,保证药到病除,试药者皆无闪失。”三忍大师双手合十地退下。 “如此便好。”王相令这才放了心。 “用人不疑,你又何须多言!”赵桓允用袖子掩了伤口,面无表情道:“要害本王的,不在山野,而是在朝堂。” 银灰色团花纹衣袖堆云倾泻般垂下,了无痕迹。 蚀骨般的余痛阵阵袭来,他动了动指尖,让人看不出异样。 “殿下见谅,凡事还是当心点好。”王相令长揖一礼,沉吟道,“此毒只在黑市流通,要查访起来,何谈容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咱们的行踪必定是一出京城就被人盯上了的,属下失职,未能察觉。” “此次赈灾并非秘密,人尽皆知,非你之过。”赵桓允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蒙蒙的雨雾,“姜国公接应来迟,是因消息有误,所以,其中必有内奸,你去查吧,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王相令道是,看了一眼门外,又道,“殿下,魏王世子从通州跟随至此,您看?” 赵琰一到通州就求见赵桓允,却不想吃了闭门羹。 主子嫌他鲁莽,至今未见。 赵桓允从书架前取了一本经书,撩袍坐在炕几上翻看了几下,才问道:“他是为何事而来?” “听说世子跟前的云照和青山在芙蓉阁跟姜二小姐起了冲突,被姜二小姐教训了一番……”王相令在京城门生遍布,这点事情他一到通州就听说了,只是此事不值一提,他也就没向赵桓允禀报,如今主子问起,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讪笑道,“他们交手时打翻了芙蓉阁的茶碗,世子赔了人家一千两银子,才算了事,想必世子是为此事来的。” 秦王世子赵骞行事周正,鲜少有失礼之处。 倒是魏王世子,性子像了魏王妃,动不动就闯祸不说,处事还让人琢磨不透。 老王妃对这母子俩也很是头疼,只是看在魏王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他们计较罢了。 赵桓允捏了捏眉头,继续看书:“我二哥二嫂怎么说?” “魏王殿下这几日新添了药,整日昏睡,怕是不知情。”王相令认真分析,“故而魏王世子来此,必是魏王妃的主意,而魏王妃想得必定是先下手为强,以减轻世子受的惩罚,再就是魏王世子反复说姜二小姐刚刚跟裕王殿下退了婚,而裕王殿下跟世子交好,说姜二小姐难为他,其实是冲着裕王殿下去的。” “妇人之见!”赵桓允脸一沉:“让赵琰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出府。” “是!”王相令应声退下,走到侧殿对探头探脑往里张望的赵琰道:“世子,殿下让您回府思过,没有殿下的允许,您不能出府。” “先生,三叔是生气了吗?”赵琰抓耳挠腮地想知道赵桓允的态度,恳求道,“我来都来了,您让我见三叔一面吧!” 他就想当面跟三叔说清楚这事。 别人传的话,他不放心。 “世子,殿下只是让您思过,并未过多惩罚。”王相令挑了挑眉,低声道,“您想想,您毕竟是魏王府的人,殿下的亲侄子,他能把您怎么样?若是您再纠缠下去,殿下可真要生气了!” “多谢先生。”赵琰恍悟,一扭头见姜瑜和柳姑姑款款而来,立刻躲在了侧殿大柱后面,“先生,姜二小姐怎么会来这里,她不会是来跟三叔告状的吧?” 这丫头口齿伶俐,黑的能说成白的。 他可不是她的对手。 “世子,姜二小姐在此避雨,并不知道殿下在此。”王相令摇摇头,哭笑不得,“您还是先回去吧,殿下公务缠身,怕是顾不上这等小事。” 赵琰这才稍稍放了心。 他走了几步,王相令又喊住他,抄手走到他面前:“世子,魏王殿下体弱,世子应该多行好事替殿下祈福,而不是纵奴滋事,徒生烦恼,世子身为魏王世子,肩挑一府荣辱,以后切不可与小人为伍,行小人之事,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赵琰再次道谢。 老老实实地退下。 “殿下,姜二小姐来了。”知客僧进屋禀报。 适才姜瑜主仆俩一进药王殿。 就立刻有暗卫禀报,赵桓允才让他请姜瑜过来的。 “多谢师父,让她进来吧!”赵桓允起身下榻,把手里的经书放回原处,姜瑜不疾不徐地上前福礼:“臣女见过楚王殿下。” 柳姑姑也紧跟在姜瑜身后跪地行礼。 “起来吧!”赵桓允转身,目光随即在小姑娘鬓间的紫玉发簪上落了落,又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本王临行前让你打听的神药,你可打听明白了?” 外面还在下雨。 潮湿的气息从窗棂缝里钻了进来,萦绕左右。 姜瑜微微抬头,男人背光而立,他的脸掩映着暗影之中,依然是记忆中熟悉的眉眼,周身却散发着一种陌生的冷冽,让人生畏,四目相对,她率先垂眸,暗暗打了一个寒颤:“回禀殿下,这种神药的神奇之处在于,香囊所用金线皆用药水泡过,因药性强,所用金线少,故而不易察觉。” 她送赵启的那个香囊就是如此。 即便殷贵妃知道神药的事,过了时辰照样找不到证据。 除非,她能当场查验。 赵桓允微微颔首,指了指炕前的椅子:“坐下说话吧!” 知客僧端了茶进来。 “多谢师父。”姜瑜道了谢,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待知客僧退下,才开口问道:“想必殿下已经见过家父,不知家父可否安好?” 第45章 见他 “令尊勤勉持正,边境安定,一切安好。”赵桓允手持清茶,淡淡看她,“再有三个月,他回京述职之际,你们自会相见。” 至于姜国公受人蒙骗,接应来迟之事,他自是不会告诉她。 这不是她该知道的事。 “多谢殿下!”姜瑜知道他不想说的事,即便她再问,他也不会说,她端了茶,轻抿了一口,又问道,“听闻殿下受伤,可曾好些了?” 是上好的祁山大红袍,茶汤橙亮,入口甘爽。 可见赵桓允跟三忍大师交情匪浅。 “无碍。”赵桓允语气冷淡。 “那便好。”姜瑜自知失言,不再言语。 他受不受伤,的确不是她该问的。 前世他即便伤得再重,都不曾对外人言说,只是让军中大夫包扎了事。 雨还在下。 似乎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两人不再说话。 屋里静针可落。 只能听到他沙沙翻书的声音,他一向爱看书,即便在西北,闲暇时他都是在书房度过的,当时她觉得他这个人有些寡淡无趣,而且,他应该有心事,要不然琴声也不会那般凄美,让人闻之动容。 正想着,王相令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对姜瑜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姜瑜起身回礼。 王相令是楚王府的幕僚,他知道赵桓允邀她喝茶,若无要事,断不会这个时候前来打扰,果然王相令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姜瑜会意,刚要起身告辞,赵桓允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无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王相令微愣,他还没有开口,主子就知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了? 既然主子都这样说了,他只能从善如流地对姜瑜道:“姜二小姐切莫多心,不过区区小事,不必回避。” 说着,他又对赵桓允道:“殿下,赢太后的信使到了,正在偏殿候着。” 姜瑜是知道赢太后的。 前世在西北的时候,赢太后曾经去拜访过赵桓允。 那是个美丽妖娆的女人,穿着大红斗篷,骑着枣红色的战马,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当时赢太后鬓间别了一支辟邪的桃木簪,她无法近身,只能远望。 也不清楚两人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赢太后就再没有来找过赵桓允。 “那就见一见吧!”赵桓允这才放下手里的经书,下榻穿鞋,走了几步,又对姜瑜道,“姜二小姐留在此处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且不可四处走动,本王这就派人去听泉禅房传信,让你的家人安心。” 西北将士苦寒,又遭遇旱灾。 姜行远日夜操劳,憔悴不堪,他一向爱才,关照一下功臣之女,并不为过。 “多谢殿下。”姜瑜只好继续坐下等。 赵桓允出了内室。 带着王相令见到了那位身穿凉国服饰的信使。 信使是个魁梧的汉子,他毕恭毕敬地给赵桓允行礼,呈上信件和一个红色的小药瓶:“臣见过楚王殿下,太后惊闻殿下受伤,日夜挂念,特命臣送了刀创药过来,太后还修书一封,还望殿下亲启。” 王相令看了赵桓允一眼,这才接了:“多谢太后挂念,殿下的伤已无大碍。” “殿下,太后近日也一直在派人追查那些暴徒的下落,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殿下安心养伤即可。”信使说着,再次跪地行礼,“还望殿下赐回信一封,臣也能交差。” 赵桓允递了个眼色给王相令,王相令立刻手里拿过信封和药瓶,塞到信使手里,赵桓允冷冷道:“这就是本王的回信,告诉你们太后,我们大顺境内发生的事跟她无关,就不劳烦她插手了,若她得寸进尺,借着查案的机会挑起事端,休怪本王不客气。” 说完,拂袖而去。 信使欲哭无泪。 他千里迢迢跟随到此,好不容易借着这个机会见到了赵桓允,结果连信带药都没有送出去……他不敢回去交差,太后会杀了他的。 王相令看他一眼,也跟着急步离开。 “大人留步!”信使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王相令的衣袖,恳求道,“求大人劝劝殿下,若殿下不肯收,臣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啊,可怜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懵懂儿女,臣不想死啊!” “信使言重了。”王相令笑着扶起他,劝慰道,“事情哪里是你想得那样糟,你只管把信和药瓶带回去面呈太后即可,哪里就丢了性命了?” “可是,这不是回信啊!”信使一脸沮丧。 “这就是我们殿下的回信,你怎么能说不是呢?”王相令严肃脸,“你是信使,只管来回把话传到即可,至于结果如何,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信使恍悟。 再次长揖一礼:“多谢大人指点。” 姜瑜听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甚至前世一直困扰她的疑问也呼之欲出,赵桓允跟赢太后之间果然不简单,原来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然是赢太后。 他们不能在一起,肯定是碍于彼此的身份。 还真是憾事一桩! 赵桓允见过信使,便去了三忍大师禅房对弈。 王相令跟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摆好棋盘,过了两招了,三忍大师意味深长地对王相令道:“殿下心绪不宁,老衲这局即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惭愧惭愧!” 王相令笑而不语。 三忍大师一向寡言稳重,也只有在赵桓允面前,才能多说几句话。 “大师识人无数,想不到也有走眼的时候。”赵桓允持黑子落下,从容道,“本王忧的是天下苍生,断不会被红尘迷眼,何来的心绪不宁?” 冷不丁,一个场景从记忆深处涌了出来。 漫天火海,他抱着一个女子冲了出来……他看不清女子的脸,就是觉得异常熟悉。 他的心也随之莫名疼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雨总算停了。 姜瑜没等赵桓允回来,只是跟知客僧说了一声,便带着柳姑姑回了听泉禅房。 宋氏早就等急了。 见姜瑜和柳姑姑回来,才算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你们总算回来了,这山路湿滑,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幸好半路上还有个药王殿,要不然,可不是得被雨淋了。” “瑜表姐,药王殿好玩吗?”殷湘笑着问姜瑜,“听说药王殿的三忍大师广施药包,刚刚母亲还说,带咱们去讨几个呢!” 不等姜瑜回答,宋氏嗔怪道:“哎呀,这话你倒是记在心里了,今儿不去了,咱们得赶紧回府了,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呢!” 话音刚落,就见殷清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二婶娘,祖母命我来接你们。” 随即,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姜瑜身上。 第46章 消息 “有劳清表哥了。”姜瑜上前,行了平辈礼。 芝兰玉树的少年笑容可掬,犹如清风拂面。 忠义侯府的人总是能让她安心。 “表妹客气,应该的。”殷清笑着回礼。 “好了,你们不要拜来拜去的了,赶紧走吧!”殷湘笑着挽起姜瑜的手,打趣道,“你们要聊,也是回府再聊,来日方长嘛!” 殷清听得耳根都红了。 之前他不敢想的事,现在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求祖母把姜瑜许给他了。 姜瑜倒是云淡风轻:“就你话多。” 等她回去,肯定会找外祖母把这事拒了。 让殷清早早熄了这个念头。 “好了,咱们快走吧!”殷澜心细,见姜瑜脸色有些苍白,只当是她体弱,虚扶着她上了马车,地面湿滑,殷清体贴地把马车赶到了门口台阶处,他站在马车前告诉姜瑜:“瑜妹妹,我已经让丁大叔先回去了,免得祖母担心。” “好,多谢清表哥。”姜瑜莞尔。 道路泥泞,殷清亲自坐在车辕上,叮嘱车夫慢点再慢点。 唯恐让车里的姐妹们受了颠簸。 “你们清哥哥真是细心,将来谁嫁了他,可是有福了。”宋氏透过车帘看他,意味深长地姜瑜道,“瑜娘,你说,是也不是?” 殷澜和殷清抿嘴笑。 自从姜瑜退了婚,清哥哥明显对她不一样了…… “清表哥温良敦厚,未来嫂嫂的确是有福了。”姜瑜从容道,“等嫂嫂过门,我定会送她一份大礼,恭喜她嫁得如意郎。” 宋氏讪讪笑:“瑜娘果然大方。” 阮妈妈和柳姑姑笑而不语。 马车一路顺畅。 终于在天黑前回了忠义侯府。 殷清让车夫一直把马车赶到了寿安堂门口,慕容氏早就带着唐妈妈和谢妈妈等在门口了,见姜瑜下了马车,唐妈妈笑着迎上前道:“以后且不可再找这样的天气出门了,老夫人甭提多担心,连午睡都没睡好。” “有二舅母照顾我们,外祖母尽管放心。”姜瑜上前挽起慕容氏的胳膊,“我早就想念外祖母了。” “哼,你若真的想念我,早该回来了。”慕容氏笑着对宋氏和殷澜殷湘两姐妹道,“你们先去更衣,一会儿过来用晚膳,瑜娘留下见客,就不用回去了。” “母亲,是国公府来人了吗?”宋氏好奇地问道。 “是芙蓉阁的素大娘来了,人家专程来道谢的,总不能不让瑜娘露面不是?”慕容氏看她一眼,嘱咐道,“芙蓉阁的事,咱们待会儿再说。” 宋氏不再问,带着殷澜和殷清退下。 柳姑姑早就从姜瑜的清风阁取了换洗衣裳过来,阮妈妈伺候姜瑜换了衣裳,洗漱过后,才去了正堂那边见客,素大娘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姜瑜有些过意不去:“让素大娘久等了。” “姑娘客气了,老身跟姑娘这般投缘,就是等上一天一夜,老身也心甘情愿。”素娥穿着一身晃眼的浅紫色衣裙,鬓间插满了明晃晃的钗环步摇,她见了姜瑜就像见了财神爷一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还不忘关切地问道,“适才下雨,姑娘可曾淋了雨?” “多谢素大娘关心!”姜瑜笑道,“我们一直在禅房,未曾淋雨。” “那就好!”素娥抚了抚胸口,脸上笑容不减,对慕容氏道,“老身得了魏王府的银子,也算出了口恶气,想必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在芙蓉阁捣乱了,多亏了姑娘聪慧,否则,这个哑巴亏老身是吃定了。” “此事终究是魏王府理亏,即便到了御前,他们也没话说。”慕容氏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也从未责怪过姜瑜多事,反而提醒素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以后贵阁再遇到这样的事,还得自己拿个章程,若凡事都要客人来出门,那贵阁的确是显得没有担当了。” 她最恨没有担当的软骨头。 若素娥是这样的人,那以后她也不会再去听戏了。 “是是是。”素娥忙点头称是,“老夫人放心,以后芙蓉阁自当加强防卫,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了。” 慕容氏只是笑。 素娥笑笑,倾了倾身,对姜瑜道:“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慕容氏疑惑地看了姜瑜一眼,姜瑜笑道:“外祖母如同我本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是那是!”素娥说着,又环视了一眼屋里的丫鬟婆子,慕容氏会意,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道是,纷纷退下。 素娥这才道:“老夫人,姑娘,老身从西北玉石商那边打听到了姜国公的消息,姜国公处境很是不好,先是被假消息蒙蔽,耽误了接应粮草大军,后又被卷进了一桩贪墨案中,眼下虽说没什么动静,实际上姜国公是想戴罪立功,待西北灾情过后,想必朝廷肯定会追究那桩贪墨案的。” “父亲怎么会卷入贪墨案中去?”姜瑜忙道,“烦请素大娘细说听听。” “姑娘,其中隐情那个玉石商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上个月姜国公从东南三州调了一千担粮食运到了肃州,然而这些粮食并没有入了粮仓就不翼而飞,军中传言,说姜国公贪墨了这批粮食。”素娥把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姜瑜和慕容氏,“老身一介妇人,不懂其中曲折,那玉石商还说,不管姜国公交不交出这一千担粮食,罪名是坐实了的。” “还有吗?”姜瑜问她。 “老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素娥正色道,“姑娘放心,老身若打听到别的消息,绝不会隐瞒姑娘。” “如此,那就谢过素大娘!”慕容氏端茶送客,待素娥走后,她才对姜瑜道:“你父亲性情中人,虽说性子耿直了些,但他绝不会贪墨那一千担粮食,分明是有人嫉妒他军功赫赫,故意栽赃罢了。” “父亲为人,我自是知晓。”姜瑜摩挲着茶碗,叹道,“以父亲的脾气,怕是不屑这些传言,也不肯替自己辩解几分,殊不知,他越是这样,将来到了御前,就越是百口莫辩,我唯一能帮上父亲的,就是替他搜集证据,日后也能还他清白。” “只能这样了。”慕容氏拍拍姜瑜的手,安慰道,“有外祖母和两位舅舅,你不必担心,我明天就让他们出去打听此事,你父亲不会有事的,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他的。” 听慕容氏提起母亲,姜瑜顺势握住慕容氏的手,低声问道:“外祖母,当年太后把我母亲赐婚给父亲,其中可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