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面具》 第一章-广告牌 傍晚,那座会发光的巨大广告牌又亮了。 【面具,你剩一张就够了。】 这是广告牌上的标语,它就竖在窗外,每个字都完整无缺地直射进来,照在了卧室的床榻上。 张堂知道标语的意思,它在怂恿人们卖掉手头多余的面具。 这是个身份可随意更替的世界,每个人出生后都会自带三张面具。每当换上一张面具,就可拥有与其对应的身份。 曾有人将面具比喻成可更替的衣服,但这显然并不恰当。再精致的衣服也会被熟人认出,而面具则不会。它更像是种将全身瞬间整形的技术,使人们在脱胎换骨后,仍能保留原有的记忆和思想。 不少人想将一辈子活成好几段人生,就设法去获取他人的面具,于是就萌生出各种交易面具的产业来。 窗外的广告牌就属其中一类,类似的广告牌这个城市有三千多座。 张堂看了眼时间,重重将窗帘拉上后坐到桌前。不一会他熟练地套上耳机,并打开了手机里的情感电台。 张堂,男,28岁,身高183,是一名情感电台的音频主播。此刻他又看了眼时间,倒了杯热水后在手机上调试起电台声效,好让声音听上去更饱满与磁性些。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好伴侣值得一生,好声音值得回声,欢迎来到回声,我是今晚的情感主持,张堂。” 张堂曾在6年前卖掉过他的第三张面具,又用换来的钱在家附近开了一家奶茶店。之前店里的生意一直都不错,后来因对面的学校搬走了,近半年的生意也受到了很大影响。 “今天的情感话题是‘择偶标准’。你心中有理想伴侣吗?金钱、肉体与灵魂,你更在意哪项品质……”张堂不断念着电台文本,手里则习惯性地把玩着一叠柔软的贴纸。 这是他奶茶店的商标贴纸,店名叫『石光奶茶』,是他用第二张面具的身份开办的。可自从学校搬迁后他就没怎么去过,而是将店铺委托给了店长小刘。 情感电台的听众越来越多,话题也聊的越来越深。两小时后,张堂用一段话结束了今天的话题:“……当人们看偶像剧时的择偶标准会变得更高,失意时的择偶标准则会降低。所以我们真的需要一个如此弹性的标准吗?” 时间到了,张堂退出了情感电台,喝了口温水后摘下耳机,伸展着微微僵硬的身体。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好友阿铭发来的短讯:『你那里还有面具吗?』 张堂微微一愣,打字回复道:『只有一张,我还没有卖的打算。』 阿铭是张堂多年的朋友,头脑灵活又健谈,还认识不少倒卖面具的商人。6年前张堂的第三张面具就是阿铭帮忙卖出高价的。 张堂知道阿铭找他有事,回复完就拿着手机,踱步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面具,你剩一张就够了。】 广告牌的发光字一小截映在了他俊俏的脸上,像是某种故事即将开始的暗示。 他刚要推开窗户,第二条短讯来了:『不是让你卖。我找到一个俱乐部,可以做面具的交换,想不想去碰碰运气?』 『交换面具?没太大兴趣,只有些混不下去的面具才会被人拿出来换吧?』 『的确是,但这个俱乐部比较高端,有很多富豪为了体验不同的人生,会把一些自己玩腻的面具拿出来换。这些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的面具,其实对常人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张堂没有立刻回复,他推开窗户开始思考起来。 已是午夜,秋季的风带着凉意,卷进窗外的弄堂后又吹进了他的房间。 这片居民区是极古老的楼型,楼与楼之间挨的极近。张堂住在一楼,每次都不敢将窗户开到最大,怕挡住过路人的行走。 短讯又响了,这次阿铭直接发来语音建议道:“你不是有一张奶茶店老板的面具吗,这种小商人的面具很有噱头啊!再说……你不会真想在你那个破小区里住一辈子吧?” 张堂轻叹一口气,回复他道:『行吧,先去看看再说。』 『好,那就周六碰头,我把地址发给你。』 放下手机后张堂转身走到床边的衣橱前,慢慢地拉开了橱门。 这是他存放面具的地方。 在左上角一个隐蔽的格档中,晾挂着一张浅白色的面具。这张面具名叫“林为零”,是位24岁的女性,身高161,职业是石光奶茶店的老板。 在这张面具的右边,还摆放着一支口红与一副近视眼镜,只是好像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 水为什么会沸腾,生命为何需要呼吸,诸如此类的问题除了孩子喜欢追问原因,多数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并不会去真正关心。 同样的,当人们戴上面具的那一刻,除了思想和记忆,身体为何会变成另一个人的原因也无人关心。因为与之相比,怎样利用好面具,从而扩大自身的利益显得更为重要。 就像第二天刚起床不久的张堂,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在俱乐部上能换到更好的面具一样。 此刻他正坐在床沿,两手架在膝盖上,不断翻看着手机中的奶茶店照片。 他连连摇头,似乎对之前的照片并不满意。是以他站起身来走向衣橱,取出了那张奶茶店老板的面具。 当他将林为零的面具平整地贴到脸上,他的体型和五官都开始迅速发生变化,不到两秒钟,张堂已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位身材匀称的年轻女性。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撩动了下长发,转身拉开抽屉翻找起合适的衣服来。 张堂的动作很快,简单的洗漱与化妆后,拎着一个复古的小挎包就出门了。 弄堂又窄又潮湿,整条巷子只够两人并肩而行,撑一把稍大些的雨伞都会碰到左右墙垣。好在今天阳光不错,张堂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四周很静,去往奶茶店的路上张堂只遇到了一个半蹲在地上的老男人。他穿着邋遢后背靠墙,正低头拨弄着掌中捡来的烟头。看到张堂后老男人不自觉地藏起烟头,两眼直勾勾地对着张堂身体上下打量着。 张堂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在路过他身边时更坚定了明天去俱乐部的决定。 半小时后,张堂已走出所住片区,来到了洒满阳光的主大街上。 他轻轻扶了扶眼镜,首先看向了废弃的学校方向。那里仍然没有任何会被租赁或挪作它用的迹象,只有陈旧的矮墙上无规则地缠绕着小股褐色的藤蔓。 学校斜对面,石光奶茶店的卷帘门居然关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张堂微微皱眉,一边朝奶茶店走去一边拨打着店长小刘的电话。 奶茶店营业时间是10到22点,没理由中午11点半还大门紧闭的道理。 对方无人接听。 张堂心中起疑,疾步上前将店铺的卷帘门打开,并使劲升到了最高。 三条粗重的灰尘从卷帘门的夹缝中落下,其中一条正巧洒在了张堂左肩。只见他捂嘴呛了几下,后退一小步再朝店内看去。 地上,桌上,制奶茶的设备上,灰尘积的足有树叶那么厚,墙角和桌脚边也全都是细细的蛛网,收银台上还摆着小半杯喝剩的奶茶,吸管口都发霉了。 这情形看起来店铺至少有三四个月没营业了,可为何每天的账目、食材更替和票据都是正常的? 张堂紧皱眉头,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在小刘电话打不通的当下,他也只能先将奶茶店打扫干净再说了。 奶茶店本就不大,除了些积灰严重的设备,需要处理的更多是过了期的食材。张堂一边清理一边不断拨打着小刘电话。 “啪”,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张堂弯腰拾取,发现是一张名片大小的浅蓝色卡片。卡片虽然不大,制作却极其精致。 张堂轻轻掸走卡片上的灰尘,拿在手里来回翻看起来。 卡片正面是刻有浅浅花纹的厚实艺术纸,中部还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圆圈,里面夹着一层类似移门的设计。将移门轻轻挪开,夹层中镌刻着一行镶了金的小字: 【我是c,我能复制你的面具。】 翻到背面,卡片正中央烫金着两个面具形状的银色图案。面具一前一后互相重叠,中间还雕了一个镂空的c字,像是什么组织的徽章。而在右下角,有着一行极不起眼的,被钢印压制出的细小文字。 张堂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那是一串倒写的电话号码…… 今天发生太多奇怪的事了。奶茶店究竟发生了什么,小刘去了哪里,这张古怪的卡片和小刘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张堂轻呼一口气,索性坐在椅子上,拨通了卡片背面的电话号码。 复制面具? 有意思。 ***** 《张堂日记》 9月12日,艳阳。 奇怪的是,在我没戴上林为零面具的时候,街边老男人的目光并不会引起我的注意。 这是为什么呢? 还有今天那个自称能复制面具的组织,如果这不是骗局,不管是2个林为零还是100个阿铭,我都无法接受。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不知谁能收场…… 第二章-千秋 阳光很好,街道两旁的泡桐树每片叶面都在反光。 电话响了六下,被接起后竟然没有任何声音。 “喂?”张堂疑惑,并核对着名片背后的电话号码。 “我是c。”对方开口了,是个青年音,声音低沉又沙哑。 张堂听着不太舒服,但还是开口问道:“你能复制面具?” “对。” “……怎么收费?” 对方沉默了一会,报出了一个价格。张堂扬了扬眉,这价格几乎做不了什么,甚至都不够两个人吃一顿晚餐。 于是他追问道:“复制出来的面具,只能用作观赏?” 对方回道:“不,可以正常使用。细节当面聊,你给我个地址。” 一阵风吹过,阳光的味道被吹进店里。张堂吸了吸鼻子,直接挂断了电话。 关于面具的诈骗实在太多了。 自从面具的交易被合法化,各种不同的骗局也油然而生。曾有社会学家极力抵制交易面具,声称身份不能被作为商品,但面具市场的利益链条实在太大,更何况在多数人眼里,面具的价值和一个网络游戏账号差不了太多。只要价格合适,大家找不到抵制的理由。 但是,如此便宜的价格就能复制一张面具,张堂并不相信。他挂断电话后一边继续给店铺拍照,也时不时拨打着店长小刘的电话。 就在他将手机立在台面,手指调整着拍摄角度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甜美的女声。 “姐姐,我要一杯奶青布丁,半糖的。” 张堂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正贴着林为零的面具,于是他立刻转身,满脸歉意地笑道:“对不起啊,最近店铺整顿,做不了奶茶。” 对方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看似还不到20,却化着极浓的妆,两条眉毛画的又细又长。这妆容这让她看起来多少有点凶,和她稚嫩的语气形成极大的反差:“姐姐,这里都好久不开了,还要整顿多久啊?” 张堂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你经常路过这里吗?喜欢喝奶茶?” “嗯,我以前每天都会来买一杯喝的。”女生点点头,两手一上一下握着胸前的橙色包带。 张堂才发现她背着一个斜挎的保温瓶。瓶身圆滚滚的,外面还裹着一层类似毛衣的保温杯套。杯套上缝了一个拳头大的小熊头,看上去蓬松且温暖。 “很好喝的。”女生又补了一句,笑起来双眼微微眯着。 “那我走啦……”“那小刘……”两人异口同声。 张堂本想问关于小刘的事,可又发觉向顾客打听店员也太怪了,是以两人说到一半都僵在原处,等着对方的后半句。 看着女生水灵的眼睛,张堂好半天才说出那句“再见”。 秋天的午后有些凉意,张堂关上卷帘门又抬头看了眼招牌,将衬衫的第一粒扣子扣上了。 这季节喝保温瓶又化浓妆的小女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今天张堂没去情感电台工作,到家后他仔细查阅着近几个月来小刘提供的奶茶店账目。不论是流水还是核销清单,所有数据都毫无问题,就好像一家正常营业中的店铺。 这实在太古怪了,如果不是今天他亲眼所见店内情况,真的无法相信奶茶店已关门很久了。 不知不觉已入午夜,张堂有些疲惫地摘下面具,打开手机电台,随便进了一个故事电台。 手机里传出一个温柔的男声,正在讲述一双高跟鞋的故事。 张堂将音量调大,平置在淋浴间的镜台上,拿着换洗内衣走进了淋浴房。 洗澡的水声不大,刚好能听清电台的声音。故事也不长,等张堂洗完入睡,主持人刚巧说完。 这是一双高跟鞋的故事,发生在中世纪的欧洲。 那是双美丽的高跟鞋,被鞋匠制出后一直摆在橱窗展览。高跟鞋梦想着能被公主穿在脚上,最后却被卖给一位肥胖的老妇人。老妇人每天都穿得光鲜亮丽,踩着她到处社交,沉重的身体压得她又痛又累,连鞋跟都变形了。 有一次下雨,老妇人仍穿着她出门,却在下马车时被污水溅脏了鞋面。老妇人骂骂咧咧将她弃在路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天后,脏旧不堪的她被流浪汉捡起。流浪汉浑身脏臭,却将她擦拭的干干净净。每天晚上,流浪汉都会钻进他的草堆,亲吻抚摸她的身体。虽然流浪汉很脏,但那些日子是高跟鞋最快乐的时光。 一天中午,流浪汉离开后就没再回来。草堆被人清理了,她又被扔在路边,被一个20来岁的女孩捡走。女孩长的很漂亮,穿着高跟鞋在街头巷尾到处炫耀。可第二天高跟鞋就被偷走了,偷她的是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每天晚上,男人都会在被窝里亲吻和抚摸她的身体。 高跟鞋哭了,她觉得中年男人的动作和流浪汉的不太一样。 ***** 张堂是被阿铭的电话吵醒的,说已经在住宅区外的街上等他了。 看了眼时间,张堂也吓了一跳,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他立刻起床洗漱,把林为零的面具塞进兜里就出了家门。 窄巷中,昨天捡烟头的男子仍蹲坐在原地。张堂路过时他毫无反应,眼神涣散地看着坑坑洼洼的石头路。 俱乐部离张堂的家并不远,驱车过去仅半小时。路上阿铭和张堂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面具没忘带吧?” “带着奶茶店的,你呢?”张堂了解阿铭,他有不少面具交易渠道,换面具就像换衣服一样常见。 果然阿铭哈哈一笑:“我带了张教师的面具……教人体素描的。” “老师?你?” “玩玩嘛……”阿铭看着右侧反光镜,将车朝左转了个向,“他长的很帅。” 张堂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他知道在任何时代,更多人购买面具为的是社交而不是社会地位。一个长相不错的人体素描男老师,阿铭买来后做了什么自然不必多说。但他今天为何会打算把老师的面具换出去? 下车后,两人来到一栋大型高层公寓。这类公寓在这个城市并不少见,由于内部结构宽敞,不少人就直接将这里商用了。 俱乐部在17楼,出电梯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片楼内绿地。这个时间,阳光恰好照在绿地边缘的石墩上,令人感到轻松与安宁。 绕过一座小喷水池,走廊尽头有一扇两开门的桃红木门,门面上有一圈圆形拱门的设计,顶部还雕刻着“易汝”两字,颇有中式庭院的风格。 阿铭敲响木门,开门的是位发型后束的女士。她身穿纯白旗袍,端庄地对两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进门后是条十分冗长的走廊,走廊两边除了一些中式摆件,还有不少类似摄像头的设备。 “这是干嘛?”张堂一边朝里走着一边问道。 身后的旗袍女士解释道:“这些设备是收集面具信息用的,每位来客都需被评估所带面具的基本价值。” “这侵犯隐私了。”张堂说着停住了脚步,他原以为是靠填表或询问了解面具信息,没想到是用这种强行搜集的方式。 “你要隐私还是要交易?”阿铭转身看向张堂,有些严肃地道,“这年头每个人的信息都被记录着,区别只是读不读取而已。当你决定在网上购物,购买信息就必然会被电商平台记录下来。你捂着隐私不放,那还怎么生活嘛?” “他们没经过我的同意。”张堂指了指探头,还是一步未动。 “哎呀你别那么紧张。”阿铭笑着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走。可我们是来换面具的,我们是被搜集信息了,但别人也一样都被搜集了啊。” 张堂没说话,他虽不想被评估面具价值,但也不想被其他人骗。 “哎呀来都来了,走吧。”阿铭见张堂不再说话,搂着他肩膀朝前推去,“你心里觉得不舒服,把面具换给别人不就行了嘛。” 第二道门被推开后是一个宽敞的交易大厅,层高足有六米。天花板上吊挂着许多木制的中式吊灯,虽然光线偏暗,却给人一种安全感,犹如身在一家中式餐厅。 交易大厅很安静,整齐地排列着不少圆桌,每张圆桌都被一个月牙形的皮质小沙发包围,像是一个个小卡座。 大厅中人不少,除了身穿旗袍的工作人员,圆桌几乎都坐满了。和阿铭一同入座后,一位身穿淡黄旗袍的服务人员端着本厚重的硬皮书慢慢走来。 阿铭熟练地接过书,放在桌上翻开了第一页。 “这是交易面具的规则和免责申明。”阿铭压低嗓音对张堂轻轻解释,说着他又向后翻动了一页,“这是‘易汝俱乐部’的相关介绍。” 再翻一页,是一面中间镂空的塑料方框,里面嵌着一台纯黑色的pad。点亮屏幕,里面是人物照片和相关文字介绍。 “这就是今天在场所有客人的面具清单了。”阿铭轻点着pad屏幕继续解释,“后面还有库存清单,十分详细,如果有看上的可以直接预约下次交易时间。” 张堂有些恍惚,他看着阿铭滑动清单的手势,感觉他像在翻弄一家餐馆的酒水菜单。 “你瞧。”阿铭手指一张照片,“这是你的林为零,石光奶茶店老板,24岁……” “别看我的。”张堂做了个手势,示意阿铭赶紧翻页。 阿铭回到目录,又点开一张照片道:“看,这是我的面具信息。美院老师,身高189,这里还有照片……”语气像在炫耀自己曾经的玩具。 “两位慢慢看,有需要可随时叫我,也可按下pad上的客服按钮……”刚才的服务人员说着就蹲下身子,从桌下拿出茶具,在张堂和阿铭面前摆上了两杯清茶。 灯光很暗,她蹲下的时候,张堂只能看到她别在胸前的铭牌:【千秋】 而在她放完茶杯的时候,张堂看到了她的脸庞。 奶茶妹?! ***** 《张堂日记》 9月13日,碧空。 幸好我没把“奶茶妹”叫出口。 不过就算被她知道我是林为零又怎样?我都要把林为零换掉了。 这女孩在店门口那么稚气,抱着一个小熊水瓶怎么看都像是学生,怎么会跑到高端俱乐部做客服?是兼职吗? 不过她把头发束到后面,穿着高跟鞋和旗袍的样子真的成熟精干了许多。 我,总觉得她真名不叫千秋,应该有着其他名字,或者……其他面具。 第三章-盗贼 千秋的妆容依然很浓,加上一身成熟的穿着,令娇小的她看上去老练不少。此刻她并没注意张堂望着她的眼神,将清茶摆好后就转身离去。 张堂四下张望,发现其他服务人员虽然也化妆,却都不像千秋的那么浓。 “你看什么呢?”阿铭手肘顶了下张堂提醒道,“别瞎看,这里的人身份都不简单,你看看这个人……” 说着阿铭端起pad,指着一张照片道:“这张面具曾经偷过东西。” “小偷?”张堂回过神来,诧异地反问,“小偷的面具都能拿来换?” “你小点声。”阿铭把pad挡着脸,一脸紧张地小声解释,“这并不奇怪,面具主人应该是第一次来,他不知道门口搜集的信息会那么全。” 张堂微微皱眉,指着照片又问:“如果……他这张面具没换出去,等他走了是不是就抓不到他了?” 阿铭点点头道:“换出去也没法抓人啊,你又没证据。一旦离开,这里的交易信息就全清空了。” 张堂想了想,忽然开口道:“不能让他走。” “什么?” “他偷了东西,来这里换面具是想逃脱刑罚。” “我当然知道这些啊。”阿铭看了眼大厅,见没人注意这里又轻声说道,“可我们是来换面具的,你觉得这面具有问题,别换就行了,管这闲事干嘛?” 张堂沉默了会,直接拿过阿铭手里的pad,按下了客服按钮。 千秋两手交叉,慢慢走到桌前,身子微微前倾道:“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这个人……”张堂手指pad里的小偷问道,“坐在哪一桌?” “你干嘛!”阿铭急了,起身一把抢过pad同时对千秋道:“没事没事,我们再看看。” 千秋疑惑地道:“如果先生有中意的面具,可使用pad中的匿名洽谈功能和面具主人进行沟通。” “我们知道,知道。”阿铭一边说着一边按住张堂的肩膀。 可张堂却没让千秋走,反而推开阿铭的手站起身问:“谈拢后怎么交易?” 千秋介绍道:“支付一定服务费后,我们会提供交易的房间。双方将面具放入指定位置就能完成交易。” “也就是说,我并不能接触到面具的主人?” “不能。为保护交易双方隐私,整个交易过程都是保密的。” “张堂,就算你接触到他了,你又能怎么样?”阿铭出言提醒张堂,眼神中略带失落,但更多的是麻木和无奈。 张堂看着阿铭,他明白这种事阿铭见多了。 这不是小偷的问题,也不是这个行业的问题。当身份成了可交易的物品,道德的约束力也随之减弱,甚至变成能被抛弃的东西。当面具可随意交换,荣誉和罪行也同人格一起,成了身份的附属品。 然而这一切都是人们所希望的,不论张堂还是阿铭,对面具的交易也都是乐享其成的态度。所以,他们又凭什么较劲,又怎会有能力去改变呢?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阿铭拍了拍张堂肩膀继续劝道,“还是坐下来,看看有哪些好面具吧。” 张堂没有说话,他看向坐在大厅中的客人们。 灯光很暗,每位客人都在仔细查阅pad中的信息。他们神态各异,有的像是在蛋糕店橱窗前挑选甜品的孩子,有的像是在游戏厅中驾驶电动飞车的玩家。但相同的是,他们眼神中都充满了渴望。 “先生……”千秋向张堂走了两步,摊出手掌指着pad介绍道,“向前滑动,《易汝手册》前两页有详尽的……” 话才说到一半,她似乎看到了pad中对小偷的文字描述。她微微一愣,又立刻说道:“前两页有详尽的流程介绍,有问题也可再按客服按钮。” 匆匆说完后千秋对张堂礼貌地点了下头,再看向张堂时眼神变的有些复杂。张堂和阿铭都没注意到她的眼神,那一丝崇拜和无能为力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眼神。 “这个不错这个不错。”两人重新坐下后阿铭轻推张堂,将他注意力又拉了回来,“这张面具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有两个很漂亮的女儿……而且你看,面具主人还愿意提供不错的经济补贴和住宅。” 张堂有点不太明白,问道:“有女儿……还把面具拿出来换?” “你今天怎么了?”阿铭轻叹一声,没好气地看着张堂道:“来这里之前,你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吗?你以为是些什么样的人会来换面具?” “可他有女儿。”张堂轻轻滑动pad。不得不承认,照片中的住宅和女儿都很漂亮。 “那又怎么样?”阿铭反问,“你不是也有家奶茶店吗?不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张堂语塞,他并不想在这里和阿铭讨论人和物的区别。但从本质上来说,当他决定来到这里,的确也就意味着他打算放弃一段人生了。 “你到底还换不换?不换别瞎搅和。”阿铭有点失去耐心,说着就一把将pad抢来,继续翻看起来,“你看,被人抢先了。” 张堂僵硬地坐在原地,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不知该去思考什么。 ***** 今夜张堂又没去情感电台,他在日记本上写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小偷』『手册』『漂亮女儿』 『人生』『交易』『石光奶茶』 写着写着,思绪逐渐落到现实: 『店长小刘还是失联,这个月的店租还有两天就要交了。奶茶店还要再开下去吗?开的话是再招聘新店长还是自己每天去做奶茶?』 『林为零的面具都要换出去了,还管奶茶店做什么? 把林为零换掉吧,就像那老富豪抛弃女儿。 或许这不能叫作抛弃,他并非不管不顾,只是想给女儿换个父亲。 这么做,没准是他家庭的最优解…… 换掉吧,奶茶店给别人,也许能经营的更好。』 张堂胡乱写着,字迹越来越潦草,也渐渐把日记写成了草稿: 『幸好我没把“奶茶妹”叫出口……抱着一个小熊水瓶怎么看都像是学生……总觉得她真名不叫千秋,应该有着其他名字,或者其他面具。』 其他面具…… 写到这里,张堂突然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起身拉开衣橱,将手伸进林为零的西装口袋中摸索了起来。 窗帘并没拉上,那句熟悉的【面具,你剩一张就够了】照在床上。 张堂抽出一张蓝色卡片,再次拨通了背后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六下,被接起后仍然没有任何声音。 “喂……”张堂先开口。 “我是c。”对方开口,是那个青年音,声音低沉又沙哑。 “我要复制面具。” ***** 小刘的运气向来不好,特别是在猜拳的时候。 半年前,他在c社猜拳猜输后,只能亲自跑去石光奶茶店应聘店长职位。 他是c社的合伙人,代号l,负责产品测试。他身材矮胖憨态可掬,看上去人畜无害却是c社最核心的成员。 “复制面具”是c社新研发的产品,在投入市场前需反复测试。小刘观察了很久,最后决定对初中生进行测试。 他清楚地知道,没有人比喜欢新事物、社会经验不足、欲望明显、防备心低又正值叛逆的初中生更适合作测试品了。成为店长后,小刘每天观察前来买奶茶的学生,最终选定了一个人选。 目标名叫旭鹰,是个人高马大的初三男生。由于较好的长相和身材,身边有不少女孩追求,再加上他不错的学习成绩和口才,可以说是校草级的男生。 旭鹰的家庭条件也不错,每周都会请几位关系不错的女生喝奶茶。每次只要旭鹰请客,小刘都会给足面子,泡最浓的奶,放最多的料。 时间一久,旭鹰对小刘就心生信任,也常常会在傍晚一起约吃烧烤摊。 “哥们,你长这么帅,这么多女孩你处的过来吗?”那天小刘提前将奶茶店关门,请旭鹰又在老地方吃起了烧烤。 “怎么?你嫉妒了?你这长相可不行,就别想了。”旭鹰一边嚼着鸡心一边将袖子高高撩起,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烧烤摊的灯是黄色的,暖光打在烤肉上,亮晶晶的十分馋人。小刘拿起一串羊肉,横着咬下一大口,满嘴是肉地咕哝着说:“我有个哥们儿,复制了自己的面具,同时泡了七个妞儿,可把他乐坏了。” “复制面具?”旭鹰拿着烤串的手顿了顿,不一会又没事人似的吃了起来,“嗨,我早就听说过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小刘一脸笑意,将铁签竖直地抵在桌面,手指轻轻按在铁签尾部,慢悠悠地转着圈:“可不是吗?我就想着追你的女生这么多,你一张面具也忙不过来,浪费了多可惜。你如果觉得不需要,就当哥们我多嘴呗。” 旭鹰嘴里啧了一下,抬腿重重踢了小刘一下,咽了口口水道:“卖什么关子,怎么复制说来听听,赶紧的。” 小刘神秘地嘿嘿一笑,从桌下偷偷塞了张蓝色名片在旭鹰手里…… 深夜,小刘点了根烟,拨通了c的电话:“明天小屁孩会打电话给你。” “旭鹰?” “你热情点,别吓着他。” “他家很有钱?” “够我们扒一阵的。” c沉默了一会道:“成,挂了。” “喂,给我留一张。”小刘深深吸了口烟,舔了舔嘴唇吐出一口烟雾,“旭鹰的面具。” 第四章-旭鹰 旭鹰和c初次见面约在一个舞厅门口。舞池很小,只比篮球场稍大些,中央有个u字型的吧台,卖些饮料和杂物。 “你就是c?”旭鹰比c高出近半个头,见面时c穿着黑色连帽衫,帽沿压的很低,旭鹰不清他的表情。 “价格是统一的。”c开门见山,一边说着一边给旭鹰递了一根烟。 旭鹰微微一愣,但还是接过了烟,生疏地夹在了耳朵上:“我电话里就说太贵了。这价格我都可以请同学吃大餐了。” “这是最新科技。”c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深不见底又毫无神采的眼神。 “便宜点。”旭鹰避开了c的眼神,故作轻松地左摇右晃着脑袋,“我可是熟人介绍。” c没有说话,从衣袋中拿出一盒精致的小点心。讨巧的包装让旭鹰眼前一亮,他立刻认出了这个品牌:“枫痕巧克力?!” “最后一盒。”c轻描淡写地说着,“算是赠品。” “成交!”旭鹰兴奋地一把接过巧克力,拿在手里边翻看边咕哝,“幸好我多问一句。” “你把这个戴脸上。”c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米色的纸片,粗看像护肤用的面膜,“三天内都不要摘下,之后我会来找你。” 旭鹰接过面膜,轻轻揉搓着:“现在就要戴?” “是的。”c指了指舞池尽头,那是一间男女合用的洗手间。 “啧……”旭鹰又看了看面膜,转身朝洗手间走去,“好吧好吧,真麻烦……” 旭鹰穿着蓬松的外套,还背着个大书包,走路的背影略显笨拙。看着他进入洗手间,c在吧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悬挂着的电视,点了根烟。 电视中正在播放最近大火的综艺节目。 节目组会邀请不同领域的名人来参加,其中有教师,有艺人,有官员也有作家。被邀请的嘉宾会被带到一个地上摆满各种面具的小房间。 当哨声响起,嘉宾需冲进房间,用最快速度拾取更多的面具。当哨声再次响起,嘉宾需停止拾取并跑到梳妆台前,一边不断戴上拾来的面具,一边猜测这个面具的职业。 规定时间内,猜中最多职业的嘉宾胜出,并可进入下一轮比赛。 这是个娱乐节目,不同的人能获得不同的乐趣。更多的观众喜欢看平时文明的明星狼狈地争抢面具,也喜欢看他们猜错职业时出糗的模样。 节目也安排了投票与支持环节,但更大的卖点在于,最后那些被猜对职业的面具是会免费送给嘉宾的。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一直追看比赛,观众就能知道明星的其他身份,从而八卦他们更多的私生活。 c才抽了一口烟的功夫,电视中已有6位嘉宾同时冲了出去,速度快到摄像机都很难跟上。有位男作家后腰的内裤露出一大截,被打上了马赛克,并加了个花字特效【溢出的素养】。有位女记者蹲在地上捡面具时,因旁人的动作太大,她被撞的趴到了地上。四周传出嘲笑的声音,她却用双手捂住了被撞落到地上的物件。 镜头毫不客气地拉近,那是一副陈旧的假牙…… 虽是周末,但正值中午,舞池中的人并不多。是以当一高一矮两位女生进入舞池后引起了c的注意。 她们一位穿的休闲,年龄稍长。一位穿的运动,青春靓丽。她们一人背着三脚架,一人背着木吉他,四处张望着走向了舞池一角。 不一会儿,运动服女孩展开三脚架,将手机夹到三脚架上开始操作起来。休闲女孩将上身的长风衣脱下,露出了傲人的双胸。她看似刻意地将吉他背带勒在胸前,并调试起了吉他的音准。 c又抽了口烟,刚将视线收回,发现旭鹰从洗手间出来了。 “咦?云纱?”旭鹰轻呼一声,将外套的袖子卷起,伸手将头发朝后一抹,朝正在调三脚架高低的运动服女孩走去。 c微眯双眼,仔细观察起旭鹰的脸来。不一会他笑了,这张俏脸看不出丝毫贴有面膜的痕迹。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旭鹰走到云纱身边,边问边打量着抱着木吉他的女生。 云纱手扶三脚架,笑了笑回道:“帮我姐姐来录短视频。” “姐姐?”旭鹰前移两步,靠近吉他女生后温柔地笑了,“你好姐姐,我叫旭鹰,是云纱的同班同学。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奈雪。”女生看了旭鹰一眼,又低头调起音准来。 旭鹰又上前两步,伸手拨弄起琴弦来:“你们在录什么啊?我也会弹,要不我们一起录?” “你会弹吉他?”云纱好奇,“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嘁,我不但会弹,我还原创了很多歌呢!不信给我试试?”旭鹰刮了刮鼻子,自信的像是准备踢馆的李小龙。 不远处的c微皱眉头,他并不记得小刘提供的资料里有旭鹰会写歌的记录。 两位女生对视一眼,奈雪将吉他取下,交给旭鹰又补了句:“音你自己调一下。” 谁知旭鹰接过琴就往身上一挎,直接开唱了起来。 他的歌声不错,音律精准气息也足,再加上丰富的感情和转音,真像位专业歌手。可胸前的琴他没弹过一下,只是用手掌在吉他面板上胡乱敲击,制造空洞的节奏。 【他说没有你的街,是条洒满盐的疤。他说你的凝望,是雨夜深巷。 你长拥雨幕,是将将出走的银鱼。你用沉默地离别,毁了两座繁城。 啊车灯渐近,他试图开口。穷尽力量,啊不会说话。】 舞池中所有人都看向旭鹰,他的确唱的不错。但这首歌不论是歌词还是旋律,都不像是一个初中生能写出来的。于是奈雪问道:“真是你写的?” 旭鹰洒脱一笑,将吉他取了下来:“我今天学到了,越美的女孩越多疑。” 奈雪抿嘴一笑,伸手去接吉他:“你这首歌,唱的是异地恋?” 在她手掌刚要碰到吉他时,旭鹰将手背迅速移到了同一个位置。他巧妙地翻过手掌,使两人的手抓握在了一起:“奈雪,当你听到这首歌,它已经与创作者无关了。你听懂的每字每句,都是你自己心底的故事。” 奈雪一只手被旭鹰握着,也不挣脱,反而用另一只手撩了下长发,对旭鹰眨了眨眼睛:“以后还请帅哥多多指教。” 一边的云纱脸红透了,看旭鹰的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样。 c吐出一口烟雾,看向不远处的综艺节目。有位老者往脸上贴着拾来的面具,3秒后变成了小女孩的模样,只见他小手叉腰小嘴一嘟,引逗着观众们:“我猜我猜我猜猜看,我现在的职业啊,是学龄前呀。” 他学的根本不像女孩,反而像念咒的巫婆。 ***** 三天后的傍晚,舞池中的人正随着悠扬的轻音乐扭动身躯。旭鹰一脸兴奋的如约而至,这几天他和奈雪打的火热,并想着拿到复制的面具后对云纱也展开攻势。 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戴着能遮掉半张脸的大墨镜,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等待着c的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c出现在了旭鹰的身后,用沙哑地声音说道:“你来早了。” 旭鹰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c正两手后背,面无表情地对自己打着招呼。 “你总算来了,东西呢?!”旭鹰问道。 “在这。”c坐到了旭鹰身边,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面具来。 “这么多?”旭鹰又被吓了一跳,他以为之前那个价格是复制一张的价格。如今这一大叠面具,让他心生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些……都是我?” c点了点头,把面具随意拍在了吧台上,像扔出了一卷白色的垃圾袋。 “哎你轻点。”旭鹰怕引起他人注意,一脸紧张地伸手拢住了面具。 “一共50张。”c笑了笑,“都是你的了。” “好,好。”旭鹰也不清点,一股脑将面具塞入书包,起身就要离开。 “你给我回来。”c突然出言。 旭鹰抱着书包转过身,不耐烦地道:“干嘛,我已经转过账了。” “你知道怎么用?” “怎么用?还能怎么用,我又不傻,把它贴在脸……” 话才说到一半,旭鹰突然发现事情不对的地方了。 他现在已经是旭鹰了,再怎么往脸上贴面具,贴足50张,自己也还是旭鹰啊。这显然达不到分身的效果,难道…… “你给我坐回来。”c说的很轻,但听在旭鹰耳朵里却有股刺骨的寒意。他紧紧抱着书包,轻轻坐回到高脚凳上:“怎……怎么用?” “这些人都是我公司的员工。”c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手机打开一张合影放在旭鹰面前解释着,“我叫他们‘替身’,专门用来完成你布置的任务。他们贴上你的面具,就可以代替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旭鹰一脸惊恐地大吼,墨镜都掉在了地上,“我,我我……我是要自己!不是要什么替身!!” “唔……”c轻轻弹着烟灰,“难道你能分身?” “……”旭鹰语塞,他需要时间消化。 如果复制面具的意思只是单独复制面具,并不负责身体的复制……等等! “小朋友想到关键了。你所妄想的同时控制50个身体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你的思想只有一个。”c嘴里斜叼着烟,略带欣赏地开口解释道,“就算我给你50个旭鹰的身体,他们也都会有各自的思想。所以对你来说,和我那50个员工戴你的面具没有任何区别。” 旭鹰真的傻眼了,他从没想到过这些。如果复制面具的意思,是让他人去代替自己做事,那……那…… “那我为什么要复制面具呢?” c又抽了一口烟,看向了舞厅门口:“是啊,你为什么要复制面具呢?” 门口,奈雪浓妆艳抹,双胸傲立地正朝着他们走来。 旭鹰原计划拿完面具就和奈雪出去约会,现在他只能故作轻松地对奈雪扬了扬手,又对c耸了耸肩道:“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我不用就行了,就当浪费掉了。” c却冷笑一声道:“你包里是50张旭鹰,我公司还有450张。” “什么……意思?” 奈雪正在走来,穿着高跟鞋和包臀裙的样子迷人极了。 “你不想用,我们都想用。”说着c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奈雪,伸了伸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旭鹰满脸愤怒,额头开始渗出汗水,“我可以……我可以报警!” “报警?”c将烟头扔在地上,起身用鞋轻轻碾踏着烟头,就像踩死了一只蚂蚁,“警察抓谁?谁才是真的旭鹰?” ***** 《张堂日记》 9月14日,清风。 昨晚c还是给出了那个便宜的价格,但还是坚持要面谈,我答应了下来。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可哪里不对呢? 我不过想复制一下林为零的面具,然后去易汝俱乐部换好的面具。这样一来可以转运,二来可以再见到千秋。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问题。 那就出发。 第五章-后羿 “鹰,我们今天去唱歌好不好?”奈雪从背后一把抱住旭鹰,下巴搭在他肩上,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啊……今天……”旭鹰微微侧头看了眼奈雪,又转回头看向了c,“今天我……” “你不是说新写了歌嘛?我要第一个听到。” “嗯,啊,好的……”旭鹰嘴上说着,眼睛却看着地面,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旁的c却旁若无人地说:“对了,我们的替身,按天收费。” “按天收费?”旭鹰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身后的奈雪悄悄捂住鼻子,好像不太喜欢c身上的烟味。 旭鹰转身将奈雪推开一些,轻声劝道:“你……先去旁边跳会儿舞,或者买点饮料上个洗手间,我一会去找你。” “我不要,你们要聊什么啊?我不能听吗?”奈雪有点不乐意,噘起嘴的模样让旭鹰更为难了。 啪的一声,c又点起根烟,对着旭鹰俊朗的脸上吹出一口。旭鹰没有躲避,奈雪却连连后退,哼了一声说道:“那我去买咖啡,你们聊快点哦。” 见奈雪气呼呼地走出了舞厅,c笑着对旭鹰道:“小朋友倒知道还有正事。” 旭鹰紧皱眉头,急急问道:“你说按天收费,是50个我的替身,每天都要计费的吗?那我可以不要吗?我不需要什么替身。” c吐出一口烟,缓缓摇了摇头:“我们公司这么多人都是要吃饭的,你嫌贵可以少要几个替身。” “那……那我只要一个替身,要一天就行了,我没钱。” c还是摇了摇头:“只要一个替身可以,只要一天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这不是抢钱吗!!”旭鹰真急了。 “那就免费吧。”c蹲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墨镜,将它稳稳地戴在了旭鹰脸上,“免费,不过替身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就不敢说了。” 旭鹰一把摘下墨镜,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道,“多少钱一天!” c笑了笑,做了一个手势,这是这座城市的人均月工资…… ***** 旭鹰并没和奈雪去唱歌,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就回家了。 他心事重重,坐在马桶上不断切换着手机上各个热门的短视频软件,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c给出的价格实在太贵了,旭鹰还是学生,他没有钱也更不能告诉家里要钱的理由。如果把c惹急了,真的胡乱使用自己的面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各位来宾快看!这是最美最美,最美最美的礼花!!』手机刷到一个夜晚的婚礼视频。画面中司仪正高举麦克风,万分激动地朝着天边大声嚷叫着。来宾们一头雾水匆匆回头,看向司仪所指的方向。 镜头向天边拉近,只见红橙相间的晚霞处缓缓升起一条青蓝色的竖线。竖线由烟雾组成,从地上笔直地伸入高空,生生将所到之处的云彩都切为两段。 旭鹰顿了顿,他知道这是国家正在研发的卫星【后羿】。卫星进入高空轨道后围绕地球做圆周运动,据说是为了防止地球被陨石撞击而研发的。 旭鹰并不了解后羿的运作原理,他没兴趣,现在也更没心情知道。但视频的点赞量却出奇的高,画面中司仪和来宾的脸都被空中的卫星和晚霞映照的时青时红。 旭鹰刚要划走视频,电话响了,是店长小刘打来的。 “小刘!你他妈耍我!!”旭鹰接起电话就劈头盖脸地大声骂道。 “啊怎么啦怎么啦?” “你……你……你骗我说你有个哥们,同时泡了七个妞?靠复制面具泡的?” 小刘的语气无辜中带着不解:“对……是啊,我哥们和我说的啊,我还见到两个他在一起聊天呢。怎么了吗?” 旭鹰无话可说。他知道站在小刘角度,他的确没做错什么,这些全都是c社的阴谋。 “喂?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别憋着啊,和哥们我说说。” 之后的电话持续了2个小时,旭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刘。小刘哄也哄了,也跟着一起骂了,但事到如今,也的确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于是他提出了一个想法: “既然不能报警,那就只能好好利用这个替身了。” “利用什么?让替身替我去泡妞吗?!我都要愁死了!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小刘那里响起了点烟的声音,不一会他又换了种语气道:“哥们,你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自己做的,想让别人代劳的?比如……考试?或者瞒着父母出去?还有……你有没有什么骗人的事情,不想被拆穿的?” “……”旭鹰想了想,他认为小刘说的有点道理,“你的意思是,c说替身可以完成我交给的任务,也包括帮我考试咯?” 小刘呵呵一笑,出言提醒道:“我们也不要只想着考试……比如,你有没有骗别人的事情,把自己吹的很厉害,就可以让替身去试试啊。” “噢……我……其实不会作词作曲,我骗了奈雪。” “对啊!你让替身去帮你作曲啊,还能让替身帮你弹琴,这样那个奈雪不就更喜欢你了吗?” “啊?c社的员工会弹琴作曲?” “哎哟我的大帅哥,你不问问怎么知道?他不是说有50个员工嘛,你让他去想办法啊。这么贵的费用都收了,你还怕找不到个会弹琴的人?” “啊!可是……可是我没钱。太贵了!实在是太贵了!” 电话中传出“嘶”的一声,不知小刘是在抽烟还是在思考:“我有个哥们,做贷款的,利息很低。你可以先问家里要点钱,不够就找他贷款。” “这……这不是无底洞吗?” “哎哟我的大帅哥,你平时泡妞不也要花钱的吗?再说你们学校要搬走了你知道吗?我听说新的学校和高中部并到了一起,里面美女不要太多。你给她们来个能文能武,替身负责才艺,你负责收尾,一网打尽,岂不是很爽?” 旭鹰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现在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问小刘要了那个贷款的联系方式。 电话挂断后,短视频继续播放着,点赞数比刚才又多出了1000。 视频中的后羿已冲破天际,只留下一道渐渐散去的白烟,像几丝由云抹成的纱。 画面左下角的文字区,几个关键字并未引起旭鹰的注意。他的思绪,已飞向不久后新学校的粉色生活了。 『#婚礼#实拍#奇观#最美礼花#第3颗后羿』 ***** 【故渊舞厅】并不像名字取的这么文艺,舞池四周的墙壁不是破损的海报就是大片剥落的墙面,连洗手间都是男女合用的。 舞厅晚上的生意很好,3个多月后的一个深夜,舞池中人头攒动,烟味和刺鼻的香水混在一起,填满了寂寞者的殿堂。 张堂想要洗手的时候,连水龙头都拧不开,台盆一角还不停有蟑螂爬来爬去。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所,是以他只能捂着鼻子挤出舞池,好尽早呼吸一口正常的空气。 他不知道c为什么要约在这种地方,这里的楼道连灯泡都没有。下楼时他只能开着手机的闪光灯,在散发着霉味的窄道中寻找下一个落脚处。 楼下是一条小巷,两边都是黑乎乎的沟渠,阴冷中透着潮湿。 张堂将大衣裹紧了些,刚想拨通c的电话,突然天边闪过一道光芒。虽然不强,却照的小巷地面泛起了阵阵反光。 张堂抬头,发现那是一颗火柴头大小的青色光粒,正在以极慢的速度升向高空。 隐隐约约,耳旁传来隆隆的声响,仿佛拂晓的列车,正温柔驶过空旷的原野。 “这是第4颗。”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且沙哑的男声。 张堂立刻回头,一个头戴鸭舌帽,身穿纯黑卫衣的男子就在身后。 他年纪看上去不大,眼神却藏着一股昏沉。他个子和张堂差不多,却又弥散着难以名状的威严。 张堂轻咳一声:“你是c?” 对方没有回答,仍看着持续升空的后羿:“一共1200颗,它们是地球的卫士。” 张堂点了点头,他知道后羿是用来防止陨石和太空垃圾撞击的绕地卫星。听说不但能张开保护膜,还能改变自身所处的位置。 但张堂不知c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他开口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一定要面谈?” c微微低头,正视着张堂道:“因为不合法。虽然复制面具的技术已经成熟,但各项手续都还在等着审批,所以才这么便宜。” “还不合法?那你的名片就敢这样随便乱发?” c笑了笑说道:“并没有乱发,我们目前只做熟客生意。你是小刘介绍的客人,所以我们才敢接你的单子。” 张堂微微皱眉:“可小刘并没有推荐,你的名片我是在奶茶店里捡到的。” “是吗?”c扬了扬眉又说道,“那可能是小刘或他的复制品不小心遗失的。” “复制品?”张堂好奇,“你是说奶茶店的小刘可能是复制出来的小刘?” c摇了摇头:“我们无法分辨,更不会过问客户如何使用复制品。我只能说小刘是我们的客户,如果他并没有推荐你,你可以取消这次合作。” 后羿升的更高了,微弱的光芒开始闪烁,小巷的地面和c的脸庞也因此忽明忽暗起来。 张堂没有说话,他凝视着c的眼睛。 不一会c冷冷地道:“你如果不信任我们,等复制面具合法,也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去购买,只是价格可能会贵很多……我想应该也快了。” 张堂仍然沉默,心里想到了小刘离奇的失踪,想到了自己生活的窘境。他也想到了学校搬走后奶茶店的经营状况,还想到了千秋怀里那一团可爱的保温杯套。 不一会儿,他还是逐字逐句地问道:“那我……接下来……是跟你走?” “你把这个戴脸上。”c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米色的纸片,粗看像护肤用的面膜,“三天内都不要摘下,之后我会来找你。” “这是什么?”张堂接过面膜,一边揉捏一边仔细察看着。 “数据采集器,能采集你身体的详尽数据。”c点了一根烟,嘴上解释道,“它要采集三天,你这些天注意点,不要换其他面具。” 张堂点了点头,将面膜塞进衣袋:“转账?还是现金?” c吸了一口烟,夹着烟头的手微微摆了摆:“不用,三天后你再给我好了,也算交个朋友。” “可以,那谢谢了。”张堂说完刚要走,又听c说:“你最好现在就戴上。” “我要复制的面具没带在身上。”张堂回答。 后羿破空了,青白色的尾焰在夜空特别显眼。 c独自站在小巷中,眯着眼睛看往天空。 “l是对的,成年人会谨慎一些……”他吐出一口烟雾,伸手将半根烟竖直举在空中,让烟杆和后羿的烟柱叠在了一起,“希望h的计划,也是对的。” “神经病……”舞厅中刚下楼的一对男女轻声嘲笑着。男人两手束了束皮带,将裤子摆正了一些。 ***** 《张堂日记》 9月17日,霁月。 昨天晚上我贴了林为零的面具,也戴了c给的面膜。 今天白天下大雨,可我还是没忍住去了易汝俱乐部。 路过一个水果摊,想买点小金桔,悄悄塞几个给奶茶妹。 买了一大袋,老板还多送了我一只苹果。值了,以后还去。 俱乐部里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决定再也不戴c给的面膜。 第六章-易汝 张堂并不讨厌下雨,只是打着伞在家门口的窄巷中行走很不方便,有人迎面走来,他还得高举雨伞腾出空间。 今天大雨,除了应付坑坑洼洼的石砖路,还要小心随时从屋檐缝淌下的大股水柱。好在那个捡烟头的男人不在,张堂的心情还算不错。 这次他没有约阿铭,独自打车到了俱乐部所在公寓后,他心血来潮,在水果店里挑了一袋新鲜的金桔。付完款后,老板从身边的竹篮里拿出一只苹果,起身塞进了金桔袋子里:“送你一只红苹果哦女士,以后记得常来。” 女士? 张堂转身一看镜子,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林为零。顿时他一拍额头,责怪自己只顾着想奶茶妹,居然忘了要连戴三天面膜的事。 现在该怎么办呢?用林为零的身份送金桔给奶茶妹吗? 张堂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在读大学时,有个男同学注册了5个社交账号,伪装成不同身份和性格,不停测试女友,最后导致分手的事。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一脸歉意地笑着问道:“老板,这水果……我能退吗?” “怎么了啊?为什么要退啊?水果总要吃的呀,不吃送人也行呀。”老板嘴上说着,又伸手拿了个苹果往袋子里塞,“别退了,再送你个苹果,交个朋友,交个朋友。” 张堂连连摆手,将苹果推开后拿着金桔就匆匆离去了。 见到奶茶妹就装作是偶遇好了,或许还能加深点理解。 张堂打着雨伞,心里如此想着…… 敲响易汝俱乐部的大门,开门的仍是那位身穿纯白旗袍的接待。她微微点头,对张堂端庄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我今天没带面具。”张堂一手雨伞,一手水果,样子有点狼狈,但还是大声问道,“就想来看看库存清单里的面具,可以吗?” “可以的,看到中意的面具可以预约。” 张堂点了点头,将雨伞交给接待后,穿过收集面具信息的走廊,在大厅较边缘的圆桌入了座。 这次招待他的客服不是千秋,张堂入座后左右环顾,寻找着奶茶妹的位置。 客服将硬皮书拿来后,娴熟地为张堂冲泡着清茶。她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处,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显的清淡又典雅。 “我想请问一下。”张堂身子前倾,轻声问道,“今天千秋是休息吗?” 客服笑了笑回道:“她在交易室,等交易完就会出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啊,没有。”张堂有点尴尬,举起茶杯挡住脸道,“我随便问问。” 客服走后张堂翻开硬皮书,点亮pad后随意滑动着。不一会他抬头观察,发现大厅四周有不少看上去像是雅间的厚实木门,上面雕刻着【逍遥游】【齐物论】等取自《庄子》的房间名,应该就是交易室了。 张堂不急,他从袋子里找出两个看上去较好的金桔塞入裤兜,又继续看起pad来。 不一会,他又弯下身子解开袋子,又拿出两个看上去更光滑的金桔,塞进了另外一个裤兜。他低头看了看左右两边鼓起的裤兜,笑的像个刚听说明天要去郊游的孩子。 张堂一边笑着一边滑动pad,拿起清茶送到了嘴边,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行文字信息。 『……31岁,杀过2个人,通缉在逃……』 水杯轻轻一晃,张堂视线上移,看到了面具的名字:『柴墨』。 上次是小偷,这次是杀人犯? 张堂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喝水,一边仔细看起了柴墨的其他信息。 照片上柴墨一脸严肃,职业栏写的是《每月乐理》杂志的总编,粗看上去并不像是坏人。 但张堂知道pad里的信息是真的,柴墨一定是想换走这张面具才来到了这里。 可他在哪?坐在哪? 张堂低头轻轻吹着清茶,悄悄观察着大厅中的人们。 客人们一如寻常,有的迅速滑动着pad,有的端着下巴一副思考的模样。大家都躲在幽暗的灯光下,装作完全不知道杀人犯的事。 看来就和上次的小偷一样,柴墨最后也一定会全身而退。 不能这样,张堂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少犯人来过易汝,最后又都安然离开。他更不太能接受,有人肆意犯法,最后只要不再使用那张面具,就能逍遥法外的事实。 但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张堂想着想着,轻轻滑走了柴墨的信息,连他的脸都不再去多看一眼。 他继续后翻,忽然看到了一张多人合影。 那是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房间中,十几个身穿警服的人站成两排。他们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块牌匾,匾上用行楷写着黑白分明的四行大字: 【时代是英雄的时代,生活是百姓的生活。 世界是面具的世界,正义是心中的正义。】 张堂被触动了一下,双眼盯着这些字久久无法挪开。 他感觉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这力量像烈火般燃烧着他的斗志,也刺激着他的良知。他不知这是种什么力量,但心中的某个东西,因此被永远地激发了。 张堂坐在圆桌前想通了,他突然充满勇气,决定面对这些犯法的事不再有任何退缩了。 于是他放下茶杯,紧抿嘴唇,开始查看起这张合影的相关信息来。 面具是照片中一位年轻的警察,名叫青焰,和张堂同岁,从事刑警工作已经4年…… 张堂仔细查看信息,他不知道青焰为何会来俱乐部交换面具,也不知道青焰和柴墨是否有所关联。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做出了一个不容更改的决定:他要这张面具。 合上硬皮书,张堂迅速起身,朝俱乐部的大门走去。 “女士,你的伞忘拿了。”门口的接待手握雨伞,好意地提醒着张堂。 张堂却摆了摆手:“不用,我马上就进来。” 大门关上后,张堂深吸一口气,取下c的面膜后,又摘下了林为零的面具。顷刻间他身体迅速变化,几秒后已变回了张堂的模样,只是身上的女装让他看起来有些奇怪。 将林为零的面具放入裤兜后,张堂摸到了两只小金桔。此刻金桔已被体温捂热,像在鼓励他做必须要做的事…… 敲门,接待开门,一脸惊讶地打量着张堂,但她没说什么,还是开口欢迎着。 张堂迅速回到刚才的圆桌,点开pad中青焰那一页的沟通界面,和他聊了起来。 『你好,我要你的面具。』打完一行字,张堂又将刚被采集完的林为零信息发了过去,『我用这张和你换。』 片刻后,对方回道:『你为什么要我的面具?我的工作很危险,薪资也很低。』 『我要抓柴墨。』 对方回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又道:『俱乐部收集的信息不能作为证据,只要他不戴上柴墨的面具,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谁。』 『你换不换。』 『换。』 张堂高举右手,唤来了客服。 刚才那位客服笑盈盈地走到桌边,惊讶地看着张堂的衣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先生,您这是……” 张堂举起pad,指了指青焰的照片:“我和他谈妥了,请你现在就为我们操作。” 客服点了点头,小声对他道:“为了不暴露客户信息,我不能跟着你。你等会装作去洗手间的样子,然后进入一个写着【人间世】的走廊。走廊到底有个交易室,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这里的门,是装样子的?”张堂看着【逍遥游】的门问。 客服对张堂笑了笑,没有回答。 【人间世】的走廊又长又蜿蜒,灯光更暗,简直像一条岩山隧道。张堂走在里面,心里盘算着如何抓住柴墨的事。 走廊尽头是一扇小门,左右两侧是传感装置,检测到张堂身上的林为零面具后,小门缓缓打开。 张堂微微一笑,大跨步走了进去。 客服果然已在等候,她背了个纸巾盒大小的挎包,开口第一句话却让张堂奇怪极了:“请先生把面具给我,以便进行人偶测试。” “人偶测试?”张堂一边询问一边在银白色的桌前坐了下来。 客服微笑着,从挎包中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后对张堂解释道:“先生没有细看交易说明吧?pad上的照片毕竟展示有限,为确保客户能换到自己喜爱的面具,双方须在正式交换前,让人偶贴上面具,以便全方位查看。” 张堂想了想,这个规则可谓合情合理,不但能让交易双方看到人物的实景展示,还能做些简单的沟通,听听说话声音之类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将林为零的面具交给了客服。客服拿起桌上的托盘接过面具,点了下手机,转身朝房间一侧的玻璃门走去。 张堂这才发现房间左侧被一面大落地玻璃隔开了。客服进去后,从里面的小门中走出一位身穿黑色紧身服,蒙着脸的男士。 男士对客服点了点头,从托盘中取出林为零的面具,并伸进了蒙脸用的脸罩中。不一会,男士整个人都变成了林为零的身材。只见他一把摘下脸罩,将林为零的脸也露了出来。 张堂愣住了,他没想到所谓的人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这合情合理,但易汝这么高端的交易俱乐部,为什么不弄的更简便些呢? 张堂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把握不住,但又分明就快要抓住关键。 他呆呆看着隔断中的林为零对自己鞠了一躬,又走进了那扇小门。 不一会,另一个人偶从同一扇门走了出来。他也身穿黑色紧身服,手里拿着个脸罩,站到隔断中央后,对客服点了点头。 他是青焰,紧身服突显着他一身匀称的线条与肌肉,眼神和下巴也无不展露着坚毅。 客服微笑着对张堂道:“先生,您现在可以邀请人偶做一些动作,也可以进行一些沟通或进行有限的肢体接触。” 张堂紧盯着青焰的人偶,觉得自己就快要想到那个关键了。 “先生,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让人偶回去了。” “等等……”张堂突然出言阻止道,“人偶都是真人吗?” 客服点点头:“是的先生,面具无法对动物起效。” “我意思是……面具……不能独自存在……对吗?” 客服一脸疑惑:“先生,我听不明白您的意思。” 张堂捂住额头,他不需要客服解释了,他终于发现了人偶令他吃惊的关键。 如果面具必须依附在真人身上,那c社所谓的复制面具,不就是个笑话吗? 谁都不会有多余的“活人”可被使用,被复制的面具,难道是摆在家里看的吗?! 不,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张堂忽然感觉落入了c社的圈套,他后背直冒冷汗,靠在椅背上,努力做着深呼吸保持冷静。 落地玻璃的隔断中,青焰人偶对张堂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先生,请问您对面具还满意吗?”客服走出隔断,抱着托盘轻轻弯腰,柔声询问着张堂的意思。 张堂努力摆出一个笑容,嘴上勉强地说:“对方……满意吗?” 客服笑了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点头说道:“对方很满意,他希望现在就能换。” 张堂呼出一口气,事到如今,他似乎更不能将c社的事置之不理了。 他有c的名片,他还有张堂的身份,如果再多一个青焰的刑警身份,想来对付c社要有利许多。 “我也满意!”张堂重重点头,“现在就换!” ***** 《张堂日记》 9月17日,霁月。 …… …… 俱乐部里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决定再也不戴c给的面膜。 c社一定有阴谋,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是个很大的阴谋。 柴墨的踪迹,小刘的离奇失踪,还有奶茶妹今天对我说的奇怪的话,我都想要弄明白。 头好晕,今天又不能主持情感电台了。 不过我记住那句话了,世界是面具的世界,正义是…… 第七章-残雪 更换面具的手续张堂并不是很上心,无非是各种证件的移交和填写表格。让他意外的是,最后支付的手续费虽不便宜,却远远没达到高端俱乐部的标准,这不免令人好奇易汝是如何盈利的。 从交易室出来后,张堂将青焰的面具塞进兜里刚要离开,客服忽然小声对他说:“先生,您刚才在找的千秋已经出来了,需要我去叫她吗?” 张堂一愣,朝客服所指望去,一位身穿淡黄旗袍,扎着马尾的女孩正毕恭毕敬地贴墙站着。灯光稍暗,张堂只能看到她正微微低头,穿着高跟鞋的右脚稍稍上翘着。 “啊……好,麻烦了。”张堂看着千秋的方向,嘴上应道。客服离去后张堂有些紧张地回到原来座位,低头看了眼桌下的那袋金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滑动起pad来。 不一会千秋走到桌前,看到张堂后居然是一副既惊讶又好笑的表情。张堂愣了下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女装,只能尴尬地举起pad遮住上身,嘴上胡乱问道:“啊你好,我想问……pad里的信息会保存多久?” “先生,所有信息都会在当天清除。”说完千秋神神秘秘地左右张望一圈,侧头小声道,“你上次来过的对吧?还问我小偷坐在哪里的。” 张堂又愣了下,随后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又听千秋问道:“你这次是来交换面具的吗?” 张堂被问的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来这里除了交换面具还会有其他事情? 他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但奶茶妹却紧皱眉头,一副想说什么又不能说的样子。张堂想了想,拿起一支笔,又从裤兜中拿出一只金桔,在表皮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后朝千秋手里塞去。 “先生……”千秋身子稍稍向前一步,将金桔握进掌中后,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你这次是来交换面具的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张堂边问边凝视千秋,试图再得到一些其他暗示。可千秋只是一脸失望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毕恭毕敬地离开了。 ***** 第二天一早,张堂拉开窗帘,发现窗户内侧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他伸手在玻璃上抹出一个圆,确认窗外没人后缓缓推开了窗户。 深吸一口湿漉漉的空气,他闻到了安宁的味道。 拉开衣橱,张堂郑重地贴上了青焰的面具,还翻出一套多年未穿的褐色夹克。面对镜子的那一刹那,他脑中闪过了千秋提出的问题:“你是来交换面具的吗?” 窗外,那座巨大的广告牌立在雾中,像是迷途航船的桅杆。 这个世界,从古至今都是一部面具史。 有人为了争夺面具丧命,有人因面具成就了非凡的人生。但不论时代如何变化,面具始终都是自由的代名词。 围绕面具展开的自由范围被不断扩大。面具自由,最终被诠释成是:可以成为任何人的自由,能够随时抛弃责任的自由,以及无限制交易的自由。 大家都疯狂地追求与利用面具,每个人都在这场面具盛宴中大快朵颐,没人认为自己是餐盘中的那一个。 时间一长,和权力、资源、金钱一样,面具最后还是汇聚到了少数人身上,使他们变得更加富有。而穷人,则在贫瘠之渊里不断坠落,永不触底地坠落。 胡思乱想着,张堂已在前往警局的路上。警局离他家不远,刚好和易汝俱乐部的方向相反。一小时后,戴着青焰面具的张堂已顺利进入警局。 好在他带着青焰所有的证件,并没人认出他不是本人。但张堂心里明白,这样下去会不利于调查柴墨的案子,是以他决定找到局长,并直接和他摊牌。 二楼,局长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门外放着一盆偌大的兰花。张堂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出一个嘹亮的中年男声。 “进来。”男声沉稳又清澈,并没有想象中的威严。 进屋后张堂没有打量四周,走到办公桌前直视着局长双眼,坦荡地道:“局长你好,我叫张堂。” 局长是位中年男人,他头发微秃,两鬓有点灰白。身材很胖,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坐在桌子后面,而是趴在桌子上的一样。 “啊你来的正好。”局长微微抬了下头,伸手拉开一边的抽屉道,“有个案子要你跟一下。” 张堂微微一愣,嘴上却说:“我……还什么都不会。” 局长哈哈一笑,从抽屉中拿出一枚宝蓝色的u盘道:“那就拿这个去练手。” “这是柴墨的案子吗?”张堂嘴上说着,心中不免好奇,为何局长对他的身份毫无兴趣?还是说青焰交换面具的事原本就是警方的计划? “和柴墨的比小多了,详细信息都在里面……”局长说着缓缓起身,将u盘交在了张堂手里,“你可要好好研究,认真对待。” “好吧,我尽力。”张堂有点不太习惯被布置工作,但还是接下了任务。 u盘不大,镶嵌在正面的警徽却特别有质感。张堂不禁用拇指搓了搓警徽,好像在提醒自己现在也是名警察了。 “青焰。”局长坐下后两手架在桌上,这让肥胖的他看上去有多少点滑稽。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张堂心中涌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不论你想什么,做什么,都别忘了我们是人民的公安。” …… …… 找到自己的办公座位后,张堂将u盘插进了电脑。 四个文件夹整齐地罗列在根目录中。其中有警局的物资部署图,有所有警员的姓名和基本资料,还有青焰已破案的全部卷宗。 最后有个名叫【奈雪-081354-9】的文件夹,点开后里面只有一张扫描出来的黑白照片,其余什么都没有。 照片中是一长段手写的文字,字迹秀气行文通顺,作者应该是位经常写文的老手。 张堂将文章足足看了两遍,如果不是里面提到了小刘、c社和复制面具,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个编纂的故事。 但是现在他明确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即残缺又真实的爱情故事。 ***** 爸爸说奈何桥的冰雪不会融化,就给我取名奈雪。 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喜欢自己,直到我认识了旭鹰。 他很帅,帅到身边围足女生我都不会意外的地步。 我们的家庭背景完全不同,我还比他大了3岁。他胸无大志油嘴滑舌,他装腔作势也从来不会照顾我的感受,可是,我还是爱上他了。 在我知道旭鹰根本不会做音乐的时候,已经爱上他一个月了。 妹妹云纱老说我太主动,让我女神一点,我还老笑她根本不懂恋爱。 旭鹰,旭鹰。 当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当我明知他唱的每首歌都不是原创却并不拆穿,还心甘情愿地配合他一起演戏,我想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我和他交往了。 除非面具……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当我柔软地躺在他的怀里,轻轻抚摸他英俊的脸庞时,从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旭鹰。 我可以接受他不会吉他,可以接受他瞒着我和其他女生约会,但我实在无法接受两个旭鹰同时分享我。 我想逃跑,却无处可逃。 我能怎么做? 我不能失去旭鹰,就只能接受两个旭鹰。 接下来我知道了c社复制面具的事,也认识了旭鹰的替身和小刘。我知道了旭鹰欠着大额贷款,也目睹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勾当。 旭鹰先是以爱情的名义骗来一些漂亮女生的面具。 面具交给c社完成复制后,他们会用要挟旭鹰的方式要挟那些女生,并开始出租这些漂亮女生的面具。 每天旭鹰都会让那些女生穿着暴露地围绕在他身边,像个老鸨一样租赁着她们的面具。 没有人敢报警,没有人会声张。受害者怕被自己的复制品替代,选择了沉默。 随着生意做大,旭鹰和小刘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提出了“租赁前可试用”的方案。 是的,他们让我戴上被老板看上的其他女生的面具,让老板进行试用。 而我,好像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因为我的噩梦,在有一天卧室中同时出现10个旭鹰时就已经开始了。 我无法分辨谁是真的旭鹰,我承受着老板们的试用,我是个体无完肤的工具。 我是奈雪,认识旭鹰后,我仍叫奈雪。 ***** 关闭文档,张堂的心情无法平息。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却找不到身边可发泄的东西。 青焰一身警服的照片竖在电脑边,张堂看了半响,将相框向下一趴,嘴里轻轻念叨了句:“从今以后,我是青焰。” 第八章-秋始 张堂花了一下午时间,在警局将旭鹰和小刘的档案查了个遍。其中旭鹰的资料没什么问题,只是最近有几笔大额转账都是给一家名叫“富途”公司的,想来是c社的收款账户。小刘的消费记录有些奇怪,有几项是在他上班时间的几十公里外消费的。 张堂判断小刘一定也复制了面具,再加上奈雪的叙述,他应该和c社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张堂又看了几遍文章,发现其中还存在诸多疑点,事情似乎并不只是复制面具那么简单。 不论怎样,这事他是管定了。 抬起头来已是傍晚,夕阳照进办公室,将整个空间染成了橙色。 张堂看了眼时间,已近旭鹰放学,于是他拿上夹克刚要出门,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也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喂?我是易汝俱乐部的千秋。” “你是千秋?是换了张面具吗?”虽然张堂知道奶茶妹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是的是的。”电话里是个比千秋更稚嫩的女声,声音压的很轻,“我们见面说好吗?” “好,什么时候?还有地……” “我刚下班,我就在公寓的大门口等你吧。” “好,我现在过来,你穿的什么颜色衣……”才问到一半电话突然断了,张堂只能摇摇头,将千秋的号码保存了下来。 警察局到易汝俱乐部差不多一小时车程,张堂刚要跨出门,突然看到办公室门口有一道黑影“咕噜噜”地滑了过去。 张堂纳闷,探出头后发现有个一身运动装的小孩,踩着滑板停在了走廊转角处。 夕阳的余晖从小孩身后的窗外照射进来,打在光洁的大理石上有些刺眼。张堂看不清小孩长相,但根据身高不难推测他才8岁左右。他发型蓬松,脚下的滑板又宽又长,四只轮子还闪动着淡淡的蓝光。 “青焰。”小孩开口说话了,听着像是个男孩,“你这是要出去?” 张堂点了点头,他还是看不清男孩长相,只能侧头眯起眼慢慢向他靠近。 “接着。”说着男孩抛出一串车钥匙扔给张堂,嘴上又道,“楼下第三辆藏青色的车,给你用了。” 张堂还来不及回话,男孩左腿一蹬,唰地一下从转角处滑走了。这时的轮子从蓝光变成了翠绿,忽闪忽闪的好像玩具似的。 “你等会儿。”张堂边说边追,但显然追不上滑板的速度,“你是哪位?我不能随便开你的车。” “嗯?”男孩身子一顿,整个人停在了楼梯口,“你没看局长给你的警员资料吗?” 张堂这才看清男孩的外貌。那是一张肥嘟嘟的小脸,皮肤又白又剔透,两只眼睛水灵灵的看上去非常聪明。他的五官极其精致,如果不是发型和穿着,很难分清他的性别。 “我还没看……所以你也是警察?”张堂好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做警察?但当他想到这可能只是某个警员临时在用的一张面具,心里也就释然了。 “对,我叫司君,走了。”说完男孩居然脚踏滑板,直接从楼梯上“咯啦咯啦”的一路滑了下去。 司君……张堂握着车钥匙,记住了这个名字。 想到奶茶妹还在等他,张堂顾不得去看男孩资料,一边小跑一边将青焰的面具摘了下来。 ***** 『在异星草原上和熟悉的少女漫步。 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气氛中有股令人怀念的……』 书才翻到一半,女孩的手机响了。 她将书本轻轻合上,接起了一个备注为【正义的人】的电话。 “喂?千秋吗?你在哪里?”这是张堂的声音,“我已经到公寓大门口了。” “我在旁边的小书店里呢,我现在就出来。”女孩接着手机,慢慢将书塞回原处后又疾步朝店外跑去。 她跑的有点快,脖子上的小丝巾被风吹的一抖一抖的。看到不远处的张堂后,她将手机贴紧耳朵,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小金桔使劲挥舞着:“看到我了吗看到我了吗?我戴着白丝巾,穿着米白色的小坎肩呐。” 张堂看到后挂断电话,上前几步打量着女孩道:“你是千秋?” “嘘,嘘……”女孩比了个小声的动作,接着又摊开手掌亮出小金桔,一脸神秘地道:“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去哪?” “我也不知道,但这里同事太多了……”女孩紧张地东张西望,不一会又道,“随便走走吧。” 张堂有点无语,但想到可能事关重大,还是点了点头,和她沿着街道散起步来。 两人一左一右,有点尴尬地朝前走着。他们路过了上次张堂买金桔的水果店,那个送苹果的老板今天不在。他们路过了刚才女孩翻阅图书的小书店,橱窗外贴着一副蓝海白云的彩绘海报。 两人继续走着,张堂时不时看向身边女孩。虽然她身材比千秋还矮瘦不少,但却还是背着那个小熊保温瓶,脸上也还是化着很浓很浓的妆。 又走了很久,张堂不由心生一种明明陌生,却又好像熟识的怪诞感。 四周凉意四起。这是夏天的结尾,也是秋天的开始。 “千秋,你找我到底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两人同时开口,这令张堂想起当时在奶茶店初见的场景。 “我叫张堂。你呢?为什么不戴千秋的面具?” “我……”女孩左右察看了下,发现没什么人后又靠近张堂几步,微微踮起脚尖,伸手捂着嘴小声道,“我这张面具叫落白。” 可能是距离挨的太近,张堂闻到一股女孩手里的淡淡金桔味,于是他心中一阵温暖,笑了笑道:“好的落白,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告诉你一些俱乐部很不好的事情。”说着落白又顿了顿看看四周,小声呢喃道,“我觉得你知道以后,应该会想插手管一下的。” “管什么?”张堂一脸纳闷,“管俱乐部?我吗?” 落白“嗯”了一声,随即又解释道:“你上次问我小偷坐在了哪里,我就觉得你很正义的,所以应该会想管一管。” 张堂刚想让她别开玩笑,忽然又想起柴墨杀人的事。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好,那你就和我好好说说易汝吧。” 天色越来越暗,两人边走边小声聊着,不知不觉又走了很远的距离。 他们来到一座大拱桥上,桥的一边竖着一排整齐的路灯。正值秋夜,昏黄的路灯更令人有种萧瑟的感觉。 张堂听完这一切后停下脚步,手扶护栏看向桥外,看着脚下昏暗的河水无声地流淌着。 根据落白所说,易汝表面上是一个交换面具的俱乐部,但私下却在干一些龌龊的勾当。 由于俱乐部有大量的人偶储备,而客户又是可以和人偶发生肢体接触的,所以就有了“试用面具”这项业务。 客户将面具带到俱乐部后,可以要求人偶戴上并做出各式各样的配合。这其中除了性爱和暴力,还有许多落白无法启齿的试验和迫害。 俱乐部不但不管,还会从中赚取巨额的“人偶试用费”。 这也正是千秋会问张堂“这次是来交换面具的吗”的原因,她想确认张堂是否知道这种灰色的交易…… 眺望秋空,一轮暗月凝在天际。有阵寒风吹过,惊动了桥下昏沉的河。 张堂拽紧双拳,不禁联想到奈雪身上发生的事。俱乐部里那些成为试用品的人偶,在戴上面具的那一刻,所遭受的伤害和奈雪比到底谁更沉痛? 这种“面具试用”的勾当到底持续多少年了?有多少人从中套利,又有多少人对此视若无睹? 张堂之前还奇怪,为什么在交易室中,人偶要当着他的面贴上林为零的面具,客服又为什么会鼓励他和人偶进行肢体接触。还有旭鹰身边的那些女生面具被出租后,老板们是如何使用租来的面具的。 现在看来一切都说的通了。并且张堂相信,除了相对高端的易汝俱乐部,一定还有更多类似的灰色产业存在着。 “你可以管一下吗?”落白的声音虽然很轻,语气却充满着期待。 “我……”张堂一时有些混乱。他想管,却不知该从何管起。他不想让落白失望,当下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管。” “真的吗?!”落白一阵激动,居然忍不住原地蹦跳了起来,“太好了!我早就看不下去啦。” “你……有想过报警吗?”张堂知道这事并不违法,但还是要问一下。 “警察没法管,人偶的工资很高很高的,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落白嘴上说着,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而且来试用人偶的客户,带的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面具,怎么管呀?” 张堂沉默不语,这和他预料的一样。试用人偶并不违法,只是有太多人善于利用规则,踩踏在道德的底线上而已。 “我饿了,我们走吧张堂!我请你去吃面条呀。”落白说着就拉起张堂的衣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张堂知道,大致是故渊舞厅的方向。 ***** 《张堂日记》 9月18日,秋始。 面条的味道还真不错,奶茶妹吃的满头大汗。她完全没意识到妆容都化开了,以至于妆下的疤痕都渐渐露了出来。 那是几条从鼻梁到后腮的浅痕,当时我看不太清,猜测是疤痕性白癜风之类的皮肤病。 可如果这就是奶茶妹要化浓妆的原因,为什么落白化浓妆,千秋也要化呢?难道千秋的脸上也有疤痕吗? 当时我半开玩笑地问她:“落白,你为什么一直要化这么浓的妆啊?长的又不难看。” 她的回答让我吓了一大跳。 “我以前做过人偶的。” 第九章-外婆 我可以直接叫你张堂吗? 我和你说啊,每个人出生不是都会有三张面具的嘛?但我现在只剩落白和千秋这两张了,还有一张我送给了外婆。 我是外婆带大的,虽然她是一个瞎子,但是她可厉害了。在她面前不论我戴哪张面具,她都能轻易地听出来。 “你是落白,外婆知道哦……”“嗯,这次是可心……”“千秋,你在厨房后面蹲着对不对?外婆听到啦……” 小时候我住在一个大庭院里,除了我和外婆,还有很多年龄不一的孩子。我们是一群被遗弃的孤儿,大多残疾或是聋哑,在大庭院待到16岁才会离开。 我们所有人都叫她外婆,吃她做的饭菜,喝她调制的奶茶,离别时还会收到一份她送的临别礼物。 啊她真的很疼爱我们,从不觉得我们应该被遗弃。 从我记事起外婆就只戴瞎子的面具,她老是教导我们说:你们要时刻记住,面具是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不要因为它有所欠缺就选择丢弃。 和外婆离别的前一晚外面下着大雨,外婆对我说:“千秋,你快去把小司君叫回来吧,让他别在院子里玩水了。” 我当时就问她呀:“外婆,你看不见,到底是怎么认出我们的呢?” 外婆闭着眼睛,笑着告诉我说:“千秋、可心和落白,每次我做奶茶你都是最先跑来的那一个,我听的出来,你是千秋的脚步声要比你是落白的时候更重一些。你习惯用左手收雨伞,听起来比右手的力气要小上一些。你喜欢热的东西,喝奶茶前老爱用手掌捂着杯子来回转动。5岁的小司君是这里最顽皮的,好动还爱乱搞发明。只要有我从没听到过的声音,就一定是小司君弄出来的……” 外婆还和我说了很多她能听出来的事情,还说大庭院里每一个孩子每一张面具,她都听在了心里。 张堂你看,外婆给我的礼物就是这个小熊保温瓶,我一直都背在身上的。可当时我没什么东西可以给她,就把可心的面具送给她了。我想让外婆在需要看见东西,或者想念我的时候可以戴上它。 后来我才知道外婆以前其实是看得见的,后来大庭院里来了个瞎子女孩,外婆心疼她就把自己的面具换给了她,然后一直用到了现在。 我觉得外婆好伟大,想学她去做一些带给人们幸福的事情。所以走出大庭院后,我就去了易汝俱乐部。 我去的时候俱乐部不缺客服,但是缺少人偶。 当时我觉得戴上各种面具,让交易双方更能看清面具的全貌是很好的工作。可做了几天我才知道人偶其实是用来给客户试用的。 张堂,我…… 其实……经常会有很多老板,带着自己喜欢的面具来让我贴上,然后对我做出各种过分的事情。有的老板还会一次带上好几张,让我轮流贴了给他试用。我……最多的一次,同一天里被10个人试用了39次。 我觉得自己好疼好脏,觉得这个事情是不应该的,但想到就算我不配合,其他人偶也会配合,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一段日子我特别痛苦……我就觉得自己吧……脏的不得了。后来每天早上我都要化上很浓很浓的妆,装成别人才敢出门。每天我都要买一杯最像外婆调制的奶茶,才能鼓起勇气。 好在后来有客人投诉我,说我试用的时候心不在焉,一点都不动弹,我才被俱乐部派去做了客服。 本来以为做客服就好了,但是吧……我又发现老有坏人想来俱乐部把犯罪的面具换给别人,俱乐部也不管,就很讨厌。可这种事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直到遇见了你。 你有点厉害哦张堂,你真的是第一个第一个,第一个问我小偷坐在哪里的人。 外婆说好人还是坏人,不要去管他的年龄工作性别成就,看他的行动,看他的心。 外婆说世界杂草丛生,每个人都想装作是一片净土。但世界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取决于我们看待杂草的态度。 张堂,我一直觉得外婆是对的,所以不管我遇到什么坏事,都觉得是暂时的。你看,我就等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哎对了,你刚才不是说,拿一个什么高跟鞋的故事来和我的故事交换吗? 我说完了,你说吧。 ***** “落白,你……”张堂听完故事有点意外,他没想到奶茶妹会向自己袒露这么多。但这个故事充满细节,他更愿意选择相信,是以他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落白你刚才说的司君,现在几岁?” 奶茶妹坐在张堂对面,她说了很久的话,脸上的汗渍已渐渐淡去,碗里的面条早就吃完,剩下的半碗浓汤应该也凉透了。 “司君嘛?”奶茶妹抬头想了想说道,“比我小11岁啊,现在他是8岁多。” “8岁多……”张堂不禁起疑,“你说的大庭院,不是16岁才能出来吗?他为什么可以出来?” “啊??”奶茶妹比张堂更好奇,“司君出来了吗?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张堂话才说到一半,面馆老板忽然走到他们桌前问道:“两位吃完了吗?已经十点了,我们本来九点半就要打烊的。” “噢好的好的对不起。”奶茶妹点点头,捧起大碗居然咕咚咕咚地喝起汤来。 深青色的瓷碗被举到半空,碗底那个圆形的面馆的商标清晰可见。 【以面见面】,这是面馆的名字。 张堂微微一愣,不知为何他看见【面】字居然想到的会是面具。 刚才,奶茶妹说故事的语气像在说一则童话。虽然说的轻巧,但内容却极有力量。 一个孤儿院的老者,为了盲人孩子的幸福,将自己的面具与其交换,一换就是一辈子。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会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在利用面具满足自己,这就往往导致有人吃亏和受伤。奈雪和人偶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有人利用面具发财,有人利用面具恋爱。哪怕张堂也想利用交换面具来扭转自身的命运。 在这种人人为己的现状下,面具注定会变成一个放大欲望的媒介,面具交易也注定成为人性的交易。 这几天的经历无一不在告诉张堂,面具已经和邪恶牢牢绑定,凡是与面具沾边,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大家都在不停地轮转面具,并从中挑选最称心的那张,努力扮演全新的自己。而他们手头剩下的其他面具,都会像林为零的面具一样,必然遭受浪费或是遗弃。 在这个面具世界,在这个利欲时代,怎么可能有人会把“面具应该给人幸福”这种已成笑话的信念,身体力行地去执行? 面具孤儿院,这种闻所未闻的存在,怎么可能存在在这个时代? “咚”的一声,奶茶妹将空碗放回桌上。她满嘴面汤,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不一会她又慢慢咽下,呼出一口气道:“汤都有点冷掉啦!” 说完她又迅速起身,将自己凳子搬回桌下后又对张堂道:“走了呀。” “哦,好。”张堂仓促起身,将凳子轻轻踢进桌下。 他发现凳子表面被坐的光光亮亮的,商标有些磨损。【以面见面】下方的两个“面”字刚巧露出一半,像是两个“皿”字拼成的笑容。 刚从面馆出来,左前方的夜空有两点白光正在扶摇直上,那是两颗后羿卫星正在发射途中。 “哎呀,快拍快拍!”奶茶妹说着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对着白光平举手臂开始录制起来,“哇好漂亮啊!最近发射的越来越多了,有人说它们像逆行的流星……” “是啊……”张堂轻声感叹,不一会又回头偷偷观察起奶茶妹轻咬嘴唇的侧脸。 “唰啦啦”一声,身后的面馆卷帘门被老板迅速合上,尖锐的声响令两人不禁扭头回看。谁知老板刚合到一半,又将卷帘门哗啦啦地提了起来。 “噢呦!这是第5第6颗一起发射了啊?!”老板惊呼,并扭头对店里伙计嚷道,“快出来看,后羿,是后羿!” 是啊……张堂不禁想起,上次看第4颗后羿发射的时候,自己正在舞厅楼下和c交易面膜呢。 “啊!”想到这张堂不禁惊呼一声,他看了看时间,明天就是和c约定见面的日子,这次他必须占据主动才行。 “是吧?是很漂亮吧?”奶茶妹举着手机,听见张堂的惊呼后笑了笑道,“真想外婆也能看到。” 后羿越飞越高,随着光芒的黯淡,四周的气温似乎比之前更冷了。 张堂没有打扰奶茶妹,她双目仍在凝望夜空,两手却不自禁地将脖子上的丝巾展开了一些。 “飞远了。”奶茶妹忽然低头,看着张堂道,“好,轮到你说高跟鞋的故事了。” “落白。”张堂看着奶茶妹脸上残缺的妆容,尽力不去想她到底受过多少委屈。 今晚,张堂不想再提俱乐部的事,也更不想说那个从故事电台听来的,被中年男人抚摸的高跟鞋的故事。 “怎么啦?”奶茶妹好像真的很冷,她声音微微发颤,将小熊保温瓶抱到了胸前。 “今天很晚了,我们以后再聊吧。” “噢……”奶茶妹看了眼时间,轻嗯了一声,“是很晚了,那我们下次再见。” 夜风中,两个人是分开打车走的。张堂将奶茶妹先送上车后,没想到她会对自己做一个开动脑筋的手势。 车窗背后,奶茶妹右手食指对着太阳穴,逆时针转动了三圈,轻撅小嘴,一副“要认真想想怎么办哦”的表情。 张堂觉得好笑,他伸出右手,也在太阳穴边转了三圈。 ***** 第二天一早,张堂居然是被司君的电话吵醒的:“青焰你这个人!拿了我的车不还的吗?” “啊?我……我我……”张堂睡的稀里糊涂,完全忘了自己把车停在了公寓的事。被司君一吼才想起自己现在还贴着张堂的面具,只好慌忙地起身去拿青焰的面具。 好在司君似乎并没发现异样,继续骂道:“幸好我车自己回来了,我还当你出什么事了!” 张堂苦笑,哪有这么容易就出事的?不过想到司君还是个孩子,也就不再计较。他跪在床上从衣橱里翻找面具,嘴上则不再出声。 不过等会……司机说他的车自己开回去了? “你人没事就行,挂了。” “唔……嗯……”张堂嘴上支支吾吾,刚拿起青焰的面具,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只听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被连带着面具一起落在了地上。张堂低头查看,正是那张c给他的复制面膜。 ***** 《张堂日记》 9月18日,秋始。 …… …… 回家后本想好好策划一下明天和c的见面,但满脑都是奶茶妹的故事。 俱乐部和c社有关联吗?总觉得好像是有的。 还有,如果易汝俱乐部是以试用人偶来盈利的,那阿铭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了的? 明天问一下他吧。 第十章-男孩 从张堂家到故渊舞厅差不多一小时车程。出租车一路疾驰,街道两侧的泡桐树像一个个飒俐的哨兵,在晌午的日光下轻晃着每片树叶。 路过一棵树干斑驳的泡桐,对着街道的那面通体白色,粗看像被涂了一层冬漆。张堂不懂植物,但这光秃秃的树干让他想起出门前和阿铭的那通电话来。 电话里张堂问起俱乐部试用人偶的事,阿铭说这根本不是秘密,只是因为太贵而且麻烦,觉得没必要告诉张堂而已。 这很让张堂奇怪,如果试用人偶不是秘密,那“面具必须贴在活人身上”也必然不是秘密。可这样一来,c社给人复制面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以后每个复制面具的客人,都要准备一个活人才行? 出租车拐了一个弯,前方有点堵车。张堂看了眼时间,他早上和c约定的是12点,距现在还有20分钟。 为避免c起疑,张堂电话里说自己睡相不好,今天拿下面膜时才发现早就坏了。c的语气透露着可惜,并约张堂再去舞厅楼下碰面,更换一张全新的面膜。 前方红灯,出租车停了下来。 张堂坐在副驾驶,阳光刚巧穿过树叶间隙照在脸上。他觉得有些晃眼,偏了下头部,将两眼移到了树叶阴影下。 看着上方茂密的树叶,他忽然想通c社的阴谋了。 “既然可以复制一张,就一定可以复制无数张……”张堂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一旦想到这些,奈雪、小刘,还有很多细节他也全都想通了。 “先生。”司机不知张堂在咕哝什么,转头问道,“前面就到了,靠边停还是进巷子?” “靠边停。”张堂嘴上说着,心里仍在思考c社的事。 停车后他一抬头,看到巷口有位头戴鸭舌帽的男人,静静地站在车旁。 c今天穿着长款大衣,加上鸭舌帽的装扮有些奇怪。再加上他身上散发的那股气质,就算在阳光下也还是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下车,跟我来。”c两手插在衣袋中,一字一顿地吩咐道。 张堂有点不舒服,但还是下车跟着他朝巷子深处走去。 地上坑坑洼洼的,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皮鞋交替地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发出吱嘎吱嘎的回声。 张堂一边走一边手伸进裤兜,摸到了青焰的面具和警员证后心里踏实了些。 是的,他不是来复制什么面具的,他是来试探c的,他是来伸张正义的。 “喂。”张堂停下了脚步,开口说道,“你没带新面膜吗?” c脚步未停,继续朝前走着:“外面人多。” “我觉得这里已经可以了。”张堂站在原地,他不想再被c牵着鼻子走了。 c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道:“数据采集面膜是不会坏的,除非你主动把它摘下。” “是吗?可它就是坏了。”张堂耸了耸肩,冷哼一声。 c上前两步,从怀里拿出一张蓝色的薄片来:“这个是加强型的,戴上后三天内都摘不下来。” 还不等张堂做出任何反应,c说完居然迅速靠近张堂,将蓝色面膜对着张堂正脸就拍了过去。 “你干什么!”张堂反应迅速,脖子朝后一仰,左手同时握住了c的手腕。 c没有说话,另一只手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蓝色面膜,猛地朝张堂脸上拍去。 正是中午,整条巷子一个人都没有。这环境本来就让张堂心生警觉,虽然他没想到c会强行给自己贴面膜,但好在心里有所准备,见c的动作一大,整个身子也立即下蹲,勉强躲开了c的动作。 然而就在他刚蹲下身子时,c也突然提腿,膝盖对着张堂头部就横踢了过来。 咚的一声,张堂整个鼻部吃痛,身体也朝后倒仰了出去。 倒地后张堂两手捂着鼻子,疼得视线都模糊起来。还未缓过神来头皮又是一紧,被一把抓住头发后,整个上半身都被拎了起来。张堂知道到c要做什么,是以他两手朝前用力一推,第三次将面膜挡到了一边。 张堂不想再被动了,c的行为已彻底激起了他的怒火。只见他身子朝右用力一滚,两手撑地后迅速站了起,并和c保持了两米的距离。 c刚要上前,张堂突然大声嚷道:“你和小刘是一伙的!” 听他这么一说c停住了脚步,一语不发地冷冷看着张堂,好像想看他还知道些什么。 张堂揉了揉鼻子,掷地有声地道:“你复制了很多张旭鹰的面具,并以此勒索他,所以他才会欠下贷款!他女朋友奈雪和一干女生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全都是你和小刘早有预谋的!” c没有说话,也没有因为张堂知道这些事而感到惊讶。 张堂越说越气,伸手指着c大声道:“这些事都不难找到证据,你已无法撇清关系了!” c仍一语不发,但却从身后拿出了一只暗红色的手套来。 张堂紧盯着眼前的c,上次见他是在夜晚,这次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不难看清他眼角明显的皱纹和苍白的薄嘴唇。 张堂明白,如今已经摊牌,如果放走c下次再抓他就不容易了。是以他嘴上一边说着,右手一边伸进裤兜,慢慢将青焰的面具拿了出来:“我觉得,你必须跟我去一趟警局。” 虽然张堂并不懂格斗技巧,但青焰作为刑警的身体素质要比张堂好上太多了。根据刚才和c的肢体冲突,张堂估计青焰的身体可以轻易制服他。 可张堂还是太天真了…… 就在张堂拿出青焰面具的同时,c的右手已经戴上了那只暗红色的手套。 “c社的老产品。”c嘴上说着,身体迅速朝张堂窜了过来,“可以摘掉别人的面具。” 张堂一愣,还未反应过来,c的左肩已重重撞到了他的胸口。 “唔!”张堂胸腔一闷,差点没窒息过去。他能感到这次c进攻的力道比刚才要重多了,刚想反击,才发现青焰的面具已被撞的掉在了地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c说的很轻,声音却一如既往的阴沉。 张堂刚要躲闪,迎面看到一只暗红色的手掌朝他脸部袭来。 轻轻“嘶”地一声,张堂的面具被撕了下来。 这声音十分熟悉,和撕下林为零面具时的声音一样,和撕下青焰面具时的声音一样,和撕下所有面具时的声音都一样。 但这感觉又不太对,很不对。 他身体慢慢下滑,双膝跪在了地上,好像什么东西被永远抽走了。 ***** 《张堂日记》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看过一本书,书里有个无所不能的小男孩,他喜欢探险。他去过湖泊山川大海荒漠,他去过星球的地底,还去过不同的星座。不论在哪他都能玩的很开心,只要他想,他还能去到宇宙的开始和生命的结束。 这本书名我早忘了,应该是一则幼儿童话。 后来有一天我发了很高的烧,恍恍惚惚地躺在床上,感觉又渴又晕。 隔壁不知哪家做起了晚饭,锅铲在铁锅上来回划动的声音,像是有尖锐的玻璃碎片在我身体里拨弄一样。玻璃碎片从心口刮到脑髓,又从脑髓割到了肝脏。还有那油煎和炸炒的味道,令我感觉身在一座失守的城池,呛人的黑烟被我整口整口的吸入,我透不过气,也呕不出来。 我难以动弹,只能用被子牢牢盖住鼻子,胡思乱想尽量转移注意力。 我想起书中的小男孩,那次他真的去到一座城池,敌人的火箭密密麻麻地从半空射来,小男孩哈哈一笑,留下一堆哀嚎的士兵就大笑离去。 隔壁的油烟味逐渐淡了,但在更远的地方传来了蹦迪的声音。我不清楚声源在哪,但那低音炮的每下鼓点都始终和我心率持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了我的咽喉上。 我好难受,我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小男孩也是这样对付噪音的。 书中他沉入深海,7000匹品种不同的鲸鱼同时惨叫。有的听起来粗闷低沉,有的则尖锐刺耳,它们毫无章法地肆意吼叫,最后交织成小男孩最无法忍受的声响来。 小男孩捂住耳朵大口吸气,将整片大海抽干,留下了卧满珊瑚的鲸鱼尸体。 我也捂住耳朵想大口吸气,又听到了远处的水声。这好像是楼上冲厕所的声音,它咕噜噜的,让我想到了大海的漩涡,想到了水槽的漩涡,还想到了调制奶茶时的漩涡。 奶茶,我一直想开一家奶茶店的,但是我没有钱。 阿铭常劝我把这张面具卖了,说这张面具体弱多病,还不如卖了去开店。 我思考过,但我一直在想,如果这张面具卖掉了,我还是完整的我吗? 童话书的结尾,小男孩去到了一片没有叶子的大森林。森林最中央有座小木屋,木屋里坐着一个没有脸的人。 小男孩和无脸人打起了招呼,无脸人问了小男孩一个问题:“你是谁?” 小男孩说:“我是我啊。” 无脸人又再问了一遍:“你是谁呢?” 小男孩没再回答,他认为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 不论这是一本童话还是一部神话,都不会有人需要思考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可以不被回答,但并不代表这个问题本身不存在…… …… …… 我跪在地上,视线如此模糊。 但我能依稀看到,右边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蜷着一团面具。 我知道那是我掉落的青焰的面具。 我想抬头,但我不敢抬头,我怕看到c手里握着张堂的面具。 如果他握着张堂的面具,那么现在的我是谁呢? 我跪在地上,不想去思考无脸人问小男孩的问题。 我看着地面,我还是我吗? 身后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音。那是尖锐的破空声,好像有很细的鞭子在空中挥舞,也好像是扑克牌在四处弹射。 可这些和我都并无关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让开……”身后传来一个人声,听着有点耳熟。 “给你5秒哦,不走的话,身体会被割成4到7段。”那人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近。 “嗯?”头顶传来c的声音,语气竟显得有些痛苦,“警察?” “还有3秒哦。”哦我听出来了,这是司君的声音。 第十一章-七山 云纱和姐姐奈雪住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之前姐姐的爸爸工作很忙常不在家,但自从姐姐和旭鹰谈恋爱后,叔叔竟然很少出门了。 这让云纱觉得很尴尬,每当姐姐出门约会,她一个初中女生都要和叔叔独自在家。但这并不是一个小女生最烦恼的事情,最近让云纱焦头烂额的,是姐姐的恋人旭鹰。 云纱的小书桌上放着一封手写信笺,这已经是旭鹰写给她的第五封情书了。 云纱明知这是不好的事情,旭鹰明明已经和姐姐在一起了,但她每次还是忍不住想去打开。 『……不想再远远看着你,差点就错失爱情。我要懂得珍惜,不言放弃。 我钟情羞涩的云,思念秋日的你。我险些迷失自己,梦里梦外,全都是你……』 这是段歌词改编,被旭鹰标榜成他的原创。信的末尾,他还将两根亚麻色的头发卷成心形,黏在情话右侧。 『——我在梦外等你,你的鹰』 云纱将信纸整齐地叠起,抬头对窗外发了会呆,不一会又红着脸展开信纸,从头到尾每个字又看了一遍。 “你在干嘛!”身后突然传出叔叔的声音。 云纱被吓了一大跳,趴在信上生气地回头嚷道:“没有干嘛!!” 叔叔站在门口,将房门开到最大,大声说道:“出来吃饭。” 云纱有点委屈,重重哼了一声说:“叔叔!你以后进房间能不能先敲下门啊!!” 叔叔像没听到似地重复道:“吃饭,吃完我要出门。” 云纱没有消气,叔叔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不讲礼貌地推门而入了。反正在家没事,云纱就想着今天也要为难一下叔叔。 她迅速将信纸叠起藏好后,跑到餐桌前笑地说:“七山叔叔,你一会要去上班吗?” 眼前是位剑眉星目的中年男人,名叫七山。他身材健壮发际线后移,一身烟臭嗓门还大,活脱脱是头蛮横的野牛。要不是他职业是名刑警,年轻时穿制服的样子还挺精神,云纱真会怀疑漂亮的奈雪姐姐不是他的女儿。 饭桌前七山一脸严肃,敲了敲盛菜的碗壁,示意云纱要趁热吃。 云纱夹了一筷子黝黑的炒蛋放进碗里,又给七山也夹了一块:“叔叔,我们要写作文,题目叫《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我觉得叔叔穿警服的样子可威风了,你一会带我去警局看看吧,好不好?” 七山看了眼云纱,拒绝道:“去了你也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待着。” “可以的。”云纱点点头,吃了一大口她平日最讨厌的白米饭,咽下后又道,“我就想看看叔叔威风的样子,我待一会就马上走。” 这次七山没有说话,点了根烟,算是答应了下来。 …… …… 今天警局大厅的人并不多,只有几名丢了面具的常规报案。云纱观察了一番,发现警局内部和大厅间有个类似防盗窗一样的铁门,是用指纹开门进出的。 七山和几位同事打了个招呼就让云纱自己在外面玩。 云纱不乐意,说写作文要用,非要跟进去看看。七山沉下脸大声斥道:“这里是公安局,你胡闹我就赶你出去!” 云纱心中窃喜,站在防盗门前纠缠道:“叔叔我就看一眼就好了,看完我就走了。” “不行!”七山大喝,拉着云纱的手将她拖到大厅门口道,“你只能在这里。” 云纱手腕被握的有点疼,但嘴上还是不肯放松:“叔叔我就只看一眼。” “你再这样我……”七山的话才说到一半,只听哐的一声,防盗门突然打开了。云纱好奇,伸头朝里看去,这一看差点忘了她今天来这的目的。 防盗门后站着位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身高仅一米三左右。他皮肤粉嫩眼睛很大,头发蓬松五官精致,身上穿着套亮绿色的运动服,脚下穿着双蓝白相间的高邦滑板鞋,看上去神气极了。 “七山。”小男孩两手插在裤兜,神情放松又自信,远看真像是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角色。 七山微微一愣,但又立刻回应男孩道:“司君。” “叔叔!”虽然云纱已15岁,但她现在对看上去刚上小学的司君好奇极了,“叔叔他为什么可以在里面?” “他是警察。”七山说着就放开云纱,一边朝司君走去一边对云纱道,“你快回去吧,我要工作了。” “不用了。”司君两手仍然插在兜中,提腿轻轻将防盗门踢开了些,“你不用进来了,我给你个小任务。” 司君刚说完,从他身后就缓缓驶来一块滑板来。 那的确是一块滑板,它又长又宽,慢悠悠地对云纱和七山驶而来。滑板的四个轮子忽闪忽闪地亮着蓝光,摩擦地砖的咕噜的声音听得云纱很是舒服。 只是云纱不明白为什么滑板上会坐着个男人?那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穿着褐色的夹克,盘着腿,眼神呆滞地看着地面。 滑板正在驶近,七山打量了下滑板上的男人,好奇地道:“青焰?他怎么了?” 司君“嗯”了一声,上前两步,伸手按着青焰肩膀对七山道:“这里不方便,我决定把他放你家住几天。” “啊?”七山和云纱异口同声,“住我家?” 司君点头,看了眼云纱,又上前对七山小声道:“他面具被人撕了,我给他贴上了青焰的面具,你安抚一下。”说着他伸手塞给七山一枚大红色的u盘,又转身朝防盗门走去,“我还有事,他交给你了。” 防盗门关了,七山神情古怪地看着呆坐在滑板上的青焰。他没想到公安局把他叫来只是为了照顾这个被撕掉过面具的人。 这个世道,照顾一个被撕掉过面具的人,或者说照顾一个已经丧失自己、丧失斗志的人,和做全职保姆有什么区别? 可这毕竟是司君的安排,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七山还在想着,云纱已走到青焰面前,伸手在他眼前用力晃了晃,开口问道:“叔叔,这个人是怎么啦?” “……没事。”七山轻叹,将青焰从滑板上费劲地拖起,架在肩上吃力地道,“我们先回家吧。” ***** 午夜,云纱在房里尝试回信。台灯开的很暗,她更像是就着月光在写字。每写两个字,她都会将信纸再翻开,前前后后仔细通读一遍。 隔壁浴室传来水声,那是姐姐奈雪洗澡的声音。每次约会后她都会洗很久很久,有时还会传出打翻东西的声音。 浴室隔壁,七山在电脑前仔细查看着资料。 此刻,电脑机箱上插着一枚宝蓝色的u盘,这是他刚从青焰口袋中翻找到的东西。 u盘中有四个文件夹,其中有个名叫【奈雪-081354-9】的文件夹,点开后是一长段手写的文字。 『爸爸说奈何桥的冰雪不会融化,就给我取名奈雪。 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喜欢自己,直到我认识了旭鹰。 ……』 七山轻轻皱了下眉,好像早已厌烦了这些文字。 不一会他关掉文件,又插上了下午司君给他的红色u盘。 那里面是一位名叫张堂的情感电台主持人的全部资料。 在看张堂资料的过程中,七山的脸上全程没有一丝表情波动,直到他看到了这条信息: 『……因查柴墨案,与青焰交换了面具……』 “柴墨案?”七山看了眼靠在墙角的青焰,又仔细看了遍张堂的全部资料。 墙角边,青焰仍一脸迷茫,对身边发生的事都全无兴趣。 七山轻轻起身,走到青焰身边蹲下后开口问道:“喝水吗?” 青焰没有反应。 “青焰。” 青焰没有反应。 “张堂。” 青焰没有反应。 “你还想查柴墨的案子吗?” 青焰仍然没有反应。 七山笑了笑,他回头看了眼时间,接着打开手机下载了一个软件。 不一会情感电台的商标出现了,那是朵被画成爱心形状的粉色梅花。打开软件后七山点开了一个名叫“回声”的情感电台。 正在主持的是位名叫烈马的女主持。她声音成熟咬字清晰,虽然正在按要求念着电台的统一文案,但夹杂着些许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好像走的是轻松搞怪的路线: 『……好伴侣值得一生,好声音值得回声。嗯嗯,欢迎来到回声,我是今晚不属于你的情感主持,烈马……』 七山嘴里“唔”了一声,将手机放在青焰面前问道:“为什么c没上电台啊?是张堂的面具有什么不好吗?” 青焰身子轻轻震动了下,抬头看了眼七山,又重新低下头看着手机。 七山又道:“司君让我安抚你,可我刚才看了眼张堂的资料,觉得张堂的确没什么价值,不如你从今以后就做青焰吧?” 电台中响起了歌声,是一首脍炙人口但是音阶跨度很大的流行歌曲。 主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唱着,时不时还和听众们插科打诨着:『……咋回事?怎么回事儿?我一唱歌就吓跑一大半呗?我唱歌吓人呗?……』 青焰傻傻看着手机屏,看着一个又一个听众进入情感电台。他们有的点赞,有的送礼,有的发送评论和主持人积极互动着。 这番热闹景象是青焰以前从来没见到过的。 “张堂。”七山将手机放到一边,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你别管柴墨的案子了,你现在最适合协助我,一起去查奈雪的案子。” 七山说完将宝蓝色的u盘拿了出来,郑重地交到青焰手中。可他却没想到从未开口的青焰居然说话了。 “为什么?”青焰双眼仍无神地看着地面,声音轻哑。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别管柴墨。” “因为……” 电台并未退出,此刻传出了整首歌最高音的部分。烈马的歌声打断了七山,也打断了青焰的思绪。 『……呃咳呃咳……这高音……给我唱的卡痰了!!啊哈哈哈……』 电台中充满着烈马的欢笑声。 此刻青焰似乎明白了他主持和烈马主持最大的区别。烈马完全进入了角色,她说着取悦听众的话,做着取悦听众的事。 没有人,甚至连烈马自己都不在乎烈马是什么样的人、戴着张什么样的面具。在电台里,乃至在任何人前,这都是件不值一提的事。 青焰似乎真想明白了。他重新抬起头来,眼神中恢复了一丝光亮:“我……协助你?” 七山点点头,他觉得电台有点吵闹,将手机静音后起身,指了指青焰手中的u盘道:“你或许不知道。这里面的奈雪,是我女儿。” 青焰扬眉,他记得这个悲惨的名字。 『……他们让我戴上被老板看上的其他女生的面具,让老板进行试用。 而我,好像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 因为我的噩梦,在有一天卧室中同时出现10个旭鹰时就已经开始了……』 夜深了,青焰和七山促膝长谈着。 话题中,青焰更倾向找到自己,以及明确自己是谁,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 而七山则更倾向确定目标,让青焰更专注奈雪的案子,以及让青焰放弃曾经的自己。 这是当然的了,青焰怎么也料想不到,就在他此刻身后的保险柜中,平放着一本全彩杂志。杂志的名字他应该熟悉,名叫《每月乐理》。而在杂志上方,正安静地躺着一张面具。面具的名字同样令他熟悉,名叫柴墨。 ***** 《张堂日记》 补写9月20日。 那一整天我都在恍惚,但总算找回了自己。 贴着谁的面具,我就是谁。 就好像林为零不再是我一样,张堂也不再是。 第十二章-无具 一个人若是通宵达旦地蹦迪喝酒,喝到凌晨5点,走在街上看到初升的红日,大概率是不会感到快乐的,因为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一天的开始。 他的身体可能已被透支,整个人像具仍存灵魂的干尸;他的心中可能充满着狂欢后的懊恼和自责;他更可能仍惦记着让他宿醉的原因,或那个曾经伤害他的恋人。 这些不好的情绪,在日出的大街上将不会得到救赎。因为在负面情绪前,太阳都为之褪色。 但若他并未通宵饮酒,而是一夜睡的香甜。在第二天的凌晨5点,那颗红日便会象征希望,象征一天的开始,象征着爱与力量。 在铺满金光的沿街大道上,老人或狗,菜农或蒸笼,环卫工人或陈旧的人行街道,这些最普通的事物都会荣升成正向的能量,令他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红日仍是红日,宿醉的红日与平日的红日并无区别,可往往因人的心理状态,使得它们产生区别。但是显然,宿醉的状态是无法持续的。负面情绪会难以遏制地越积越多,最后将宿醉者一次次推向深渊。 凌晨5点,青焰坐在石凳上。秋天的凌晨有些寒冷,更何况他昨晚和七山聊了一宿,现在身体更是疲弱。这里是座小公园,离七山家并不远。青焰将衣领竖起,双脚踏在石凳上蜷缩地坐着,等待日出的样子像位刚经历过生死劫难的病人。 他身体有些发颤,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却仍然不想回去。 他时而发呆时而思考,他还未适应失去张堂面具后的自己。 但他知道他必须适应,因为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不论是与生俱来的还是买来的面具,大家都必须扮演相应的角色。 厨师做好菜,老师教好书,儿女尽到儿女的义务,丈夫做到丈夫的责任。这个社会才能正常运行,生活才能持续下去。 “啪”的一声,一只小皮球掉在了地上,朝一边慢慢滚去。 青焰抬头,是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路过公园。孩子额头贴着退烧的膏药,应该刚从医院看完病出来。孩子指着滚落在地的皮球,嘴里啊啊啊地示意母亲快点捡起。 是啊……戴着母亲的面具,做好母亲的角色就行了。 正如昨晚七山劝自己放弃张堂的身份,做好青焰一样。 贴着谁的面具,我就是谁。 就好像林为零不再是我一样,张堂也不再是。 青焰刚想起身帮忙捡球,听到母亲对孩子说道:“你看,球球又掉了吧?宝贝你三张面具都要带这个球球,实在太不方便了。” 青焰忽然愣了一下,他看着地上的皮球想起一些事来。 奶茶妹不论戴着千秋还是落白的面具,都会背着外婆送的小熊保温瓶。千秋和落日虽然长相完全不同,但凭感觉,她们又完全是同一个人。 还有司君,明明戴着小男孩的面具,行事和谈吐却一副精英警探的样子。 这又该如何解释呢?他们为什么不演好自己的角色呢? “宝宝就是喜欢球球。”孩子在母亲怀里来回扭动,两眼则紧紧盯着地上的皮球,似乎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他的决定。 青焰紧皱眉头,他从孩子身上看到了奶茶妹和司君的影子。 这绝不是淘气和任性,而是一种……一种知道自己明确要什么,知道自己是谁的坚决。 “好好好。”母亲叹了口气,将孩子放下后刚要捡球,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皮球边了。 他弯下小腰,两手抱着皮球举了起来。他动作太大,那张退烧的膏药都滑落了一半,耷拉在他小小的脸颊前。 母亲笑着上前下蹲,将膏药贴回额头,并一下下抚平着膏药说:“还生病呢,就知道球球。” 是啊,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自己怎么就不懂呢?不论孩子戴上什么面具,他都会真心喜欢这颗皮球。 阿铭戴了美院男老师的面具,他就不是阿铭了吗?真正的青焰戴了林为零的面具,他就会去经营奶茶店了吗?c拿到了张堂的面具,他就会去主持电台了吗? 不会,他们不会。他们不论贴上什么面具,也都还是他们自己。 东方渐渐露出橙色,天空像亮起了云作的灯。温和的阳光照在脸上,不禁让他想起了奶茶妹外婆的那句话来:“面具是给人带来幸福的东西”。 是的,面具应该是一个道具,一个个令人更幸福的小道具。它理应像衣裳一样点缀人生,而不应该成为追求的目标。 从古至今,幸福的生活才值得追求,若将衣裳当作人生目标,那追求者必将迷失自我。 所以,若将面具比作衣裳,它也就不再是人生必须。 换言之,我们可以不要面具。 母亲抱着孩子走远了,四周越来越亮,公园也渐渐暖和起来。 青焰伸出右手,移到额头上方,像摘下所有面具一样,摘掉了青焰的面具。 褐色的夹克衫忽然大了一圈,但还算是合身。 他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一切都好,那就将青焰的面具塞入袋中。 他摊开手掌,是几条从未见过的陌生掌纹。 他轻咳几声,是一阵低沉的烟嗓。 红日还在升起,世界仍是这个世界。它们与以往并无区别,可往往因人的心理状态,使得它们产生区别。 公园不远处里有个人工小湖,被半圈青枯的水杉包围着。他朝湖泊慢慢踱步,清晨的微风令他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他开始意识到,七山在看奈雪案时尤为镇定,是他之前就知道这个案件吗?那为何局长还要将案件交给没有什么经验的自己呢? 还有七山为什么要劝自己放弃柴墨案?他到底在想什么? 以及司君安排自己住七山家里,有没有其他用意?…… 湖泊越来越近,在湖的对面,两位老者头戴绒线帽,背着手低头观望着湖里的游鱼。 是锦鲤吗? 他上前两步,手扶石头护栏,也探头向下望去。 红日升起了,面具已从他的主人,变回了他的工具。 脚下的湖里没有游鱼,此时他低头借着倒影,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红日还在升起,今天的红日,象征新生。 ***** 电视里播放着最火的综艺节目,十个名人正在摆满面具的小房间中争抢着。他们有的人不顾形象,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尽可能更多地揽取面具。有的人则单膝跪地,优雅地一张张拾取面具,脸上还时不时露出甜腻的笑容。 “哼,这些明星,有的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电视机前,小刘两腿架在茶几上,双手枕着头吐槽着,“你看那个拍武打片成名的,录节目前也不知道先练练韧带。看他笨手笨脚的熊样,我都替粉丝尴尬。” 房间里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c,他今天没戴鸭舌帽,长长的刘海自然下垂,刚巧挡住他的双眉。另一个也是c社成员,是名女性,名叫同心,代号是t。 c没有说话,同心则对小刘说:“我看你也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就知道玩旭鹰的面具,警察都找上门来了。” 小刘冷哼一声道:“警察怕什么,没人报案,他们没有抓我们的理由。” 同心则轻轻皱眉道:“别小看警察,他们找张堂这种素人办案我是真看不懂,可能有什么高手在指点。” “不管什么高手,那个张堂已经废了。”小刘说着点了根烟,又扔给了c一根。 c接过烟,放在桌上后开口道:“那天那个小鬼警察有点厉害,需要调查一下。” 同心站起身,应和道:“我去查吧,顺便再弄点警察的面具来。” c点点头,想了一想,又将张堂的面具交给小刘道:“你去把张堂的面具复制10000份,然后半送半卖,全都处理掉。” “好。”小刘答应着,又指了指电视说,“这种综艺节目对面具的需求挺大,我可以想办法送个几百张张堂的面具进去。” c不置可否,又转身对同心说:“你也去安排一下,让张堂的面具在这个城市里迅速铺开,最好到处都能买到。” 同心嘴上答应下来,但不免好奇地问:“我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旭鹰的模式已经被验证成功,我们只要照搬,明明能赚更多的钱啊。” “赚钱并不着急。”c拿起了烟,捏着烟头来回揉搓着,“我不知道警察在做什么打算,但他们越是在乎张堂,我们就越要让张堂彻底垮掉。” 小刘对c竖了竖起拇指,吐出一口烟雾,对同心解释道:“张堂完了,没有人能接受大街小巷都在售卖自己面具的场景的。” ***** 电视机里播放着第7第8第9枚后羿同时升空的新闻。 公安局长办公室中,蓝白相间的滑板倚靠在墙上。司君坐在局长对面,一手托着自己圆圆的下巴,一手轻轻拍打着放在桌上的面膜。 “分析清楚了,这面膜我也能做。”司君自信地道。虽然c手里那张加强的蓝色面膜没有抢到,但张堂兜里这张普通的c社面膜他已经研究透了。 局长举起左手习惯地摸了摸自己微秃的脑袋,摇了摇头反问道:“老太婆介绍给我的天才青年,就这点能耐?” 司君哈哈一笑,伸手指了指局长的电脑屏幕。只见屏幕忽然一暗,紧接着电脑桌面已变成一张人体图片。 局长白了司君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擅自控制自己电脑,但不多久局长又开始赞叹起这张人体图片来:“这是……合成面具的技术?” 司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回道:“是啊是啊,天才青年不但破解了c社的面膜,还以此为灵感,发明了合成面具的技术。这下局长大人应该不会责怪外婆了吧。” 局长吸了吸鼻子,继续看着图片道:“你想用合成面具来对抗复制面具?” “不然呢?”司君歪了歪头,换了个手托着脸蛋,“如果满城都是旭鹰在跑,请问除了合成面具,还能有什么分辨谁是真旭鹰的方法?” 局长听的一头雾水:“合成面具可以分辨谁是真旭鹰?你这究竟是合成面具,还是还原面具的技术啊?” 司君伸出手指晃了一晃,一副“你不懂”的样子道:“你以后就明白了,这可比什么还原或销毁面具的办法有效太多了。” 说到这里,电视中响起隆隆的轰鸣声。是三枚后羿卫星同时上天了,发出的尾焰哪怕从电视中看也有些刺眼。 局长从电视上收回视线,严肃地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放过c?” 司君努努嘴,有些无奈地道:“抓来也没法定罪,他现在最多属于工商不合规,刑法里还没有摘下别人面具的罪名。更何况……我怀疑舞厅附近的那个c根本就是复制品。” 局长沉吟一声,不得不说司君说的确有道理,可如今张堂不知何时恢复,奈雪这条线又不能放着不管,他们必须掌握c社犯罪的证据才行。 “那这样吧……”局长胖胖的身子朝后一靠,整个座椅都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来,“张堂缓过来前,先让烈马去。” 司君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道:“你想累死烈马。” “嗨,工作嘛。她反正现在也不可能戴林为零的面具,去经营什么石光奶茶店的。” “哦?”司君问道,“烈马就是之前的青焰?” “你小点声。” ***** 《无具日记》 9月21日,红日。 湖边想通了。 摘下青焰,买身新衣服,就叫无具吧。 第十三章-试用 每天下班路过小书店,千秋都会忍不住进去翻几页上次看到一半的那本书。这本名叫《天堂无人机》的小书,在卖剩最后一本时才被她买了下来。 是个秋雨的夜晚,雨声并不沉重,齐刷刷地落在卧室的外墙,沿着窗户的玻璃滑落下来。 千秋看了眼窗外断开的水珠,又低头翻阅起新买的书来。 『在异星草原上和熟悉的少女漫步。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 这是她第一次阅读时被打断的地方,这段话令她心生好感。刚要继续后翻,只听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了一条名为“正义的人”发来的短信: 『开电视,看《猜面之王》的直播。』 张堂? 千秋心中动了一下,编辑短信道:『我在看书,现在还不太想看电视呢。张堂你觉得“异星的草原”这词怎么样?我很喜欢这段话哦……』 编辑到一半,她想了想,又将文字一一删去,最后改成『好的,你最近怎么不来俱乐部了呀?』发送了出去。 《猜面之王》是最火的综艺节目,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画面中的明星并没去猜测抢到的面具职业,只是一张张数着抢到面具的数量。 主持人解释说这是赞助商要求的特别活动,小房间地上的2000张面具都是同一个人,所以大家只需比拼面具数量即可。 虽然这种强行植入的广告令人记忆深刻,但电视机前的千秋显然对“复制面具”没什么兴趣,所以在等张堂回信过程中她又将书向后翻动了几页。 『院墙外的老者卖着煎饼,院墙内的症室有人呻吟。这是无人机摄下的人间,与山川河谷同样动人。』 比起综艺节目的吵闹,千秋更喜欢潮湿的雨声。她拿起遥控器刚要关掉电视,却看到一副诡异的景象。 电视中6个明星,戴上面具后变成了同一个人。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五官,同样的声音和发型。除了身上的衣衫和气质,6个张堂同时站在镜头前,竖起大拇指对着各自脸蛋,以示复制面具的成功。 “观众朋友们,复制面具是c社最新研发的技术,现已进入公开测试阶段,有兴趣的朋友可通过屏幕右侧的联系方式进行预约。”主持适时口播着广告,并指着地上一大堆剩下的面具道,“今天所有面具都是复制的张堂,之后我们会免费赠送给现场观众,大家可以拿回家任意测试面具的各项质量。” 千秋看傻了,接下来主持说的什么虽然面具不帅没什么用等话她都听不进去。她只想知道这是不是在做梦。 叮,“正义的人”回信来了,这条短信语出惊人:『我正要和你说俱乐部的事,你千秋的面具能不能借给我用?』 千秋愣了半天,抬头看着电视里铺满一地,正被主持随意发放的张堂面具,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她慢慢编辑短信,犹豫地回道:『你是张堂吗?』 『不再是了,张堂面具被抢走了,他们复制了我的面具。』 『那你……不害怕吗?』 『你会因为穿过的衣服被许多人穿着而感到害怕吗?』 『不会的吧,但感觉会怪怪的?』 对方再次问道:『你千秋的面具可以借给我吗?我替你去俱乐部上班。』 千秋想问更多,但手机上不方便,就提议道:『我们见面再说吧?就算要借给你,也有很多事情要教给你的。俱乐部管的严,万一穿帮会有大麻烦的。』 『好,明天我在书店等你。』 千秋发送了个愉快的表情,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电视里还在放着《猜面之王》,现场由于张堂面具实在太多,人们开始浪费起来。起初还有人郑重地戴上面具,上下检查着自己新的身体,后来现场开始逐渐混乱。 有人学着变戏法的动作,将张堂的面具贴上后搞怪地做起各种怪腔,撕下后又一脸严肃地左右鞠躬,假装着谢幕。也有人在领面具时高举面具,对着光源仔细查看,挑出看似更好的那张,剩下的被他们随意扔到地上,像扔掉一张用过的纸巾。 千秋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她不明白可以被卖到高价的面具,今天为何会变得如此廉价。看着张堂的面具被人们踏在脚下踩来踩去,千秋忽然想起了外婆的话: “面具就像阳光和空气,重要但不稀缺。人们可能挥霍抑或滥用,但终有一天,它的神圣会被重新记起。到那时不再有人嫌弃阳光是否温暖空气是否清新,只因它总能给人幸福。” 节目中,曾被重重保护的面具,今天因被复制了2000份而不再设防。所有观众人手一张后,多余的面具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和垃圾一样被推到角落。 『张堂,你还在看电视吗?别看了好吗?』千秋编辑完短信,想了想还是没有发送。 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想来早就要崩溃了吧? 但千秋此刻相信张堂,特别是那句将“穿过的衣服”比作面具的话,让她对张堂更为信任。 张堂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自己在俱乐部的职位很低,借给他千秋面具,真的会对阻止人偶试用有帮助吗? 还有现在凭空多出这么多张堂的面具,他真的还有闲暇插手俱乐部的事吗? 这些事情千秋全都想不通,现在的她只能拿出一张白纸,力所能及地将一些俱乐部的规则写在上面。 『我是中班,下午一点前一定要报到的; 旗袍每两天要换一次的……』 她一行行地写着,电视里《猜面之王》已经播完,千秋也早就无心再看。 可今夜的媒体注定不再寻常,几乎所有直播类节目和电台都讨论着有关复制面具的话题。各个电商平台也开始陆续出现抛售张堂面具的链接。 『……下班后不要急着卸妆; 如果有人问起小熊水瓶,你就说坏了,放在家里面了……』 也不管内容是否合理,千秋一条接一条往下写着,仿佛在托付自己的全部。 窗外的雨下大了,玻璃上不再沾有水珠,而是一条条聚成曲线的雨幕。 新买的书擅自翻回被看的最多的一页,这页“异星草原”此刻正面朝屋顶,安静地呈上文字: 『在异星草原上和熟悉的少女漫步。 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气氛中有股令人怀念的坦然。 我们做着美好的打算,信守动人的约定。 草原莎莎清吟:放开不必打算的打算,做些可以约定的约定。』 ***** 第二天出门前,千秋将落白的面具塞进口袋,对着镜子里浓妆的脸拍了一张照片,又将桌上正在使用的化妆品尽数装进背包,一起带去上班了。 她今天故意没背保温瓶,进俱乐部后,在众人面前也刻意表现的愣头愣脑,还时不时问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今天一切都算顺利,为了晚上把面具交给张堂,千秋尽可能将遗漏的工作细节全都记录下来。可就在临近下班时变故出现了。 那是个20来岁的女士,虽然个头不高,但身穿长风衣,牛仔裤加高跟长靴的样子,让她看上去多少有点像是模特。 按接待顺序,刚巧轮到千秋服务她。 递上硬皮书《易汝手册》后,千秋照样冲泡着俱乐部提供的免费茶水。 “我不是来换面具的。”女士将硬皮书推到一边开口道,“我要试用人偶。” 千秋笑了笑,随即点点头道:“好的女士,请随我来【逍遥游】交易室。” 可对方却摆摆手道:“我今天带了11张面具,需要11个人偶。你准备好了再来叫我。” 11个人偶? 千秋十分吃惊,记忆中还没见过同时试用这么多面具的客户。但她脸上仍保持微笑,答应一声就走回了后台。 11个人偶,千秋下意识觉得这不正常。是以她连忙翻开pad,查阅起女士被搜集到的随身面具信息来。 令千秋惊讶的是,这位女士不但真的带了11张面具,而且全都是博闻中学的女学生。 她是怎么做到的?而且她同样作为一个女性,又为什么要试用这么多女生的面具? 千秋心中想着,手里按正常的工作流程安排起人偶来。 也就在她安排完人偶,重回女士桌前时,她忽然觉得这位女士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的样子。千秋保持微笑仔细观察,同时按流程安排着工作,可直到她和女士一起进了【逍遥游】交易室,也还是想不起之前在哪见过她。 入座后女士将11张面具一起交给千秋,右腿架在左腿上,并伸手在怀里拿取着什么。 不一会人偶进场了,他们有男有女,穿着黑色紧身衣蒙着脸罩,毕恭毕敬地并排站在了落地玻璃后方。 “全都戴上吧。”女士说着拿出一本簿子,一副要认真记录的样子。 人偶共11位,女士说完后他们就从千秋这里拿取面具后利落地戴上。 不得不说这些女生的面具相当不错。她们身材匀称长相较好,有的皮肤白皙有的双目水灵,有的一头青丝有的含苞待放。 她们个个亭亭玉立,穿着紧身衣站成一排后,连千秋都感觉有点过于香艳,脸也微微红了起来。 “客服,请依次告诉我她们的班级和姓名,不要弄错。”女士看着千秋吩咐道。 直到现在千秋仍不知女士想做什么,但也只能照做着。 谁知就在这时,张堂发短信来了:『下班了吗?』 “……第2位叫……啊这个字我念不来,请稍等。”千秋嘴上糊弄着,手里趁机回信给张堂道:『还没有。有个人很奇怪,一下子要试用11个人偶,我得加会儿班。』 『试用11个?那我等着,你下班后盯紧他,我要知道他是谁。』 『好的,我先不和你说了。』 “啊原来这个字念qing啊,十分抱歉,她是高二2班的……”千秋继续说着,但她发现女士好像对女生并没兴趣,只是仔细记录着班级和姓名而已。 更奇怪的是,当她报完11个女生的名字,女士居然起身道:“可以了,让她们撕下面具,你按顺序把面具还给我吧。” “请问女士您……不体验吗?”千秋不明白,体验人偶的费用并不便宜,为何她只是核对了面具信息就罢手了? “就这样,结账。”说完女士上前两步,拿回所有的面具后转身走了出去。 …… 接下来的半小时可把千秋忙坏了。她既要给女士结账,又要找机会偷偷给张堂发短信。为了不跟丢女士,千秋使出了最快速度换下旗袍,直接从俱乐部的后门冲了出去。 幸运的是女士走出公寓后一个右转,正是向着张堂所在的书店走去。 千秋边走边紧张地发短信给张堂,让他准备抓住这个神秘女士。 但千秋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堂居然认识这个女士,女士居然也认得他。 “是你??” 书店门前,两人异口同声,惊讶中还带有些许兴奋: “林为零。”“青焰。” ***** 《无具日记》 9月30日,无云。 书店前遇到了青焰,他戴着林为零的面具,我戴着他的。可我们谁都没有将面具换回来的意思。 她很大方,告诉我她还有张面具叫作烈马。 我记得那个烈马,是张堂所在的情感电台中人气最高的主持,她是个极出色的演员。 第十四章-发夹 千秋其实听不太懂青焰和林为零的对话,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听着。 三人坐在一家小咖啡馆中,没有了小熊保温瓶,千秋只能牢牢抱住温热的咖啡杯,低头盯看着浮在表面的细白泡沫。 从两人对话中不难听出,他们曾在俱乐部中互换了面具。之后林为零去到了博闻中学,将旭鹰出租的女生面具全部租了过来。今天她去俱乐部就是为了一一核对面具身份,打算将复制的面具归还给受害的女生。 总的来说,虽然林为零现在的身份是奶茶店老板,但还是在做着警察的事。 可青焰却连连摆手,对林为零说道:“这样不解决问题,旭鹰和小刘一定还会迫害更多的女生。” “那我就能搜集到证据了。”林为零说完又看了青焰一眼,有点小尴尬地轻叹道:“你只管查奈雪和柴墨的案子,旭鹰和学校的事就交给我吧。” “可这是同一个案子,奈雪也是旭鹰案的受害者。” “并不全是。”林为零摇了摇头,示意坐在一边的千秋去增添几杯咖啡,并对青焰说出了他所知的线索,“据我所知,局长之所以让你去查奈雪案,是因为她和柴墨案有关联。他们两人之前就有过接触,而当奈雪认识旭鹰后,柴墨和奈雪的行踪竟也开始高度重合起来。” 不一会咖啡来了,千秋两手各拿一杯,轻轻摆放在两人面前。虽然她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在凶杀案前似乎不值一提。 “说下去。”青焰右手抵着下巴,略有所思道。 林为零却回道:“更多细节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警局查阅柴墨资料。不过你要谨慎些,我觉得奈雪可能会是柴墨的下一个目标。” 青焰喝了口咖啡,苦涩的香味令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放下咖啡杯,看着林为零又问:“你不清楚?难道我之前在俱乐部里遇到你,不是警局安排好的?” “哪有那么厉害,这个只是巧合。”林为零甜甜一笑,从捂嘴的习惯不难看出她偏女性的性格更多些,“局长最近让警察尝试换不同面具办案,那天是你在pad里发现柴墨杀人,非要和我换面具我才答应的。我并不负责柴墨的案子,最近查旭鹰也是局长新委派给烈马的任务。” “巧合?”青焰轻皱眉头,想到烈马和自己曾在同一个情感厅做主持,现在又同坐在一起谈论案件,很难相信只是一场巧合。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如果真像林为零说的那样,那奈雪可能随时处于危险之中。如此看来,俱乐部的事可能只好先放一放了。 想到这里青焰看向千秋,有些歉意地道:“我要先查奈雪和柴墨,告一段落后再来向你借千秋面具。” 千秋点点头表示理解,但马上又问:“你们聊的这么热闹,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事情吗?比如告诉我,你本来问我借面具是打算干什么呀?” 青焰想了想,开口解释道:“你是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很容易就能看到想要换走犯罪面具的客户。我需要你将他们离开俱乐部的时间记录下来,我之后再以警察身份向物业索要公寓的探头记录。” 千秋开心地点了点头,庆幸青焰并未忘了她的委托,没想到青焰接着又道:“或者……你还可以替我做一些瓦解人偶试用的事?” “瓦解人偶试用?”听到这里林为零也来了兴趣。要知道易汝俱乐部的业务并不罕见,各个地区都有类似人偶试用的业务。如果真有办法瓦解这项业务,那么诸如偷盗面具、抢劫面具、以及非法交易面具等违法行为一定也会下降许多。 青焰看了看四周,郑重地从上衣内袋中取出三枚发夹,又将一小叠面具放在了桌上。 发夹通体白色,呈扁平的三角形,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并不起眼。千秋将头微微一偏,有点不乐意地看着青焰反问:“这是谁的小发夹啊?” “如果你不怕危险的话……”青焰将发夹放在咖啡桌上,轻轻推到了千秋面前,“我教你怎么使用它们。” ***** 四天前,无具戴着青焰面具重回警局,第一个遇到的就是司君。还没来得及说话,男孩惊呼一声“青焰你回来了!”就拉着他连忙往二楼跑去。 青焰有点纳闷,他本打算找局长问一下七山的事再商讨下一步的计划,谁知司君一路把他拉到办公室,强行让他坐下后又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青焰坐着打量房间,发现这里除了十几台大小不一的电脑外,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事物。有像弓弩一样的武器,上面装填着厚厚一叠面具状的薄膜。有和成年人一样高,像画卷一样的纸筒,两端镶套着万花筒似的玻璃,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还有像易拉罐似的金属手箍,上面镌刻着粗重的纹路,被竖直地立在桌上。 “这就是那天在舞厅前逼退c的武器。”见青焰盯着手箍,司君解释说。紧接着他又轻敲桌面,让青焰的注意力集中到桌上,“你来看这个,它叫合成发夹。” 青焰好奇地拿起白色发夹,看不出任何奇特的地方。但司君似乎特别激动,连番解释道:“这是我最新的发明,为了不引人注意,我把它设计成了现在的样子。只要用这个把两张面具夹到一起,面具就会合成为一张。” “合成面具?”如果不是司君之前的行为,青焰真不太敢相信他说的事。不过当司君拿出一大叠面具放在桌上后,青焰才确定这男孩并没有开玩笑。 “这些都是我复制的面具,我破解了c社的技术。”司君说着将电脑屏幕转向青焰,继续解释道,“我和局长还以为没两三个月你很难恢复斗志呢,没想到才几天你就振作了,了不起。” 青焰轻轻嗯了声,比起夸赞,他此刻对电脑中呈现的合成面具更感兴趣。 简单来说,合成面具是项“合并面具能力”的技术。当两张不同的面具合成到一起,其面具掌握的技能也会毫不丢失地合并起来。也就是说,若将一位司机和一位木匠的面具进行合成,最终会得到一张既会开车也会做木工的面具来。 “所以……”青焰脑中迅速思考,说出了司君想说的话,“有了这个技术,理论上任何人都能迅速掌握任何技能?” “没错。所以为了方便你办案,我推荐你先把这些面具和青焰的合成一下。”说着司君拿起桌上那叠面具,像打扑克一样一张张抽出拍在桌上,“这张是格斗家的,这张是拳击手的,攀岩专家,游泳健将,谈判官,作家……都有,你都能用的上。” “作家有什么用?”青焰好笑地看着司君,也不知他这些复制的面具他都是从哪搞来的。 司君抬头想了想,也没能想到作家能有什么用,但还是嘴硬道:“哎呀技多不压身,反正总能用上,没坏处。” 青焰也不客气,把那叠面具收起后又问:“那外形呢?合成后的外形会以哪张面具为主?” “外貌当然也是合并了的啊。”司君翻了翻白眼,他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但说完他又换上严肃的语气,拿起合成发夹一字一顿地道,“这是反抗c社复制面具的最佳方案,我们要好好利用。” 青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明白合成面具是很厉害的技术,但要说用它来对抗复制面具……等等! “你想到了。”司君看到青焰的表情哈哈一笑,继续说道,“复制面具是把人单一化,合成面具是把人多样化。我们假设c社复制了1000万张旭鹰的面具,满街跑的都是旭鹰,那也只有靠合成面具去区分他们了。” “所以……警察可以通过强行给路人合成面具,来区分看似相同的人?”青焰彻底明白了,此时他对司君的想法表示肯定,同时也想到了对付试用人偶的方法。 ***** “你的意思是……合成客户想试用的面具?”听完发夹的功能,林为零想到了青焰的计划。 可千秋却不太明白,有点着急地追问道:“我听不太懂。你问我借千秋面具,是为了合并谁的面具吗?” “合并试用的面具。”青焰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后,轻轻按着桌上的那叠面具说道:“将试用的面具和这些面具合并后,人偶的外形也会跟着改变。而当客户发现人偶不是他们想要的样子就会质疑俱乐部,这是我的初步想法。” 千秋恍然大悟,也指着桌上的面具问:“所以我的工作是,把客户提供的面具和这些面具偷偷合并咯?” “没错,而且合成面具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两张面具一旦合并就无法分离了。”青焰一边说着,一边又不无担心地道,“所以我说会有危险,因为很容易就会被客户投诉,更会被俱乐部发现。” “我不怕!”千秋忽然站起身,有点激动地道,“只要可以打击试用人偶这个……业务,我被开除也不怕!!” “千秋你坐下来。”林为零捂着嘴,看看四周后又劝千秋道,“这可不是什么开不开除的事情。试用人偶是个庞大的产业链,这么做恐怕会得罪很多势力,我不推荐你们冒这么大的险。” 青焰低头看着发夹和面具思考片刻,有了林为零的提醒,他开始明白这个计划还远远不够成熟。于是他看向身旁一脸正气的千秋,只好微微叹气道:“还是算了吧。等我想明白了,你再把千秋面具借给我,我去尝试吧。” 千秋则反驳道:“为什么啊?你们在担心什么啊?你们都把这个发夹说的那么厉害了,觉得我缺什么能力,直接也给我合成一下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不肯让我去?” 青焰和林为零对视一眼,觉得她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如果能弄到类似侦探、特工、武警之类的能力,让本来就熟悉俱乐部流程的千秋去尝试,无疑比青焰更为合适。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为了一个都不一定能成功的方案,要让千秋变成另外一个人。 或者说,被合并面具后的千秋,还是本人吗? 当身高体重外貌声音技能甚至性格全都被合成过,原本的千秋被稀释的可能不足1%的时候,千秋还是千秋吗? 青焰忽然有些恍惚,他想到了古希腊哲学家普鲁塔克的“忒修斯之船”命题。而林为零则拿出手机,笑着对他说道:“留个手机号吧,之后柴墨案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林为零才说到一半,青焰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阿铭的电话:“张堂你怎么搞的?!怎么全世界都在卖你的面具?数量还这么多!你知道你现在成什么了吗?!你现在已经……” 电话也才说到一半,只见咖啡馆外突然有一辆中型卡车迎面撞了过来。 青焰三人本来是靠着落地窗坐的,卡车撞来时刚巧正对着青焰,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驾驶卡车的司机正是张堂的脸。 “危险!!!”林为零大吼一声,一脚将千秋整个人踢到一边,同时朝青焰飞扑了过去。林为零身手很好,刚将青焰推开后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卡车毫不减速地撞在了咖啡馆的墙上,整个车头都嵌进了墙体。 青焰和林为零都躲过一劫,他们狼狈地仰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不足半米的撞残了的卡车,看着车窗玻璃和金属碎片散落了一地,以及一股股黑烟自驾驶舱里不断冒了出来。 咖啡馆中所有人都看傻了,此时只有千秋揉着刚才被林为零踢疼的肘部,踉跄地站起了身。 ***** 《无具日记》 9月30日,无云。 …… …… 在和c社的几次接触中,我从未占据上风。 卡车义无反顾撞向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电话中阿铭未说完的话,才明白无数的张堂复制品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c社可以雇佣无数的杀手,贴上张堂的面具来阻止我们的行动;意味着无数不法分子可以贴着张堂的面具为非作歹躲避制裁,张堂也将成为犯罪的代名词。 …… ……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奶茶妹起身后摇摇晃晃地回到撞飞的桌前,从地上捡起一张面具后走向卡车残破的驾驶舱。 “先救司机。”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是千秋最帅的时刻。 第十五章-烈马 千秋走向卡车时,所有人都知道驾驶员已经没救了。 一辆20吨的卡车,以至少50公里的时速冲向墙壁,就算有咖啡馆的落地玻璃减缓速度,从严重变形的车头也能猜到,驾驶室的司机肯定是活不了了。 卡车门因剧烈冲撞已经打开,从下方观看,司机被夹在座椅和挡风玻璃之间,满脸是血的头部无力地横搭在左肩上。 千秋抓住车头扶手,费劲地蹬上驾驶室的踏脚阶梯。可当她将手中的面具贴到司机脸上,司机的身体却没发生任何变化。 “面具对死者是无效的。”林为零一边提醒千秋一边起身观望。咖啡馆中的人并不多,除了惊魂未定的工作人员,多数客人都已逃走,连一个拨打呼救电话的都没有。 “总要试试看的。”千秋不理林为零,单膝跪在驾驶椅上,两手不断变换着给司机贴面具的角度。 林为零几步上前,站在驾驶室边抬头劝道:“他很可能是来杀我们的,你救活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千秋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林为零。几条细细的长发黏在她年轻的脸上,有几根还贴着她的嘴唇,弯成了一个倒c型。 不知何时青焰也来到驾驶室边,轻轻拍了拍林为零的肩膀,打开了手机的免提功能。 手机里传出阿铭的声音,语气中充满着了焦急:“刚才你那里怎么会有爆炸声!这几天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你知道买你面具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青焰低头对着手机问道:“阿铭你关系广,能不能搞到那些买我面具的买家信息?” 阿铭“啊?”了一声惊叹,“你开什么玩笑?!现在太多渠道在卖你面具了,还有大量收购你面具再去黑市倒卖的。我估计这次连警察都没办法,你就别再掺和了。我劝你今年都别再戴张堂了!躲躲好吧!” 青焰挂了电话,对林为零和千秋说:“看来c社动真格了,我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以后我们还是少碰头吧。” “你去哪?”眼看青焰说完就转身要离开,林为零不无担心地阻止道,“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冒充自己。”青焰耸了耸肩,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很好笑。 林为零也想笑,但想了想后又回头对千秋说:“我和他聊聊,这里交给你了,赶紧呼救吧。” …… …… 车上,林为零熟练地驾驶着青焰停在公寓前的车,反而让青焰坐在副驾驶上。 青焰看着曾经陪伴自己24年的侧脸,开口说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便衣警察,是不是刚出俱乐部就知道千秋在跟踪你了?” “这个傻女孩,希望以后不要坏事。”林为零点了点头,之后又微微转头对青焰眨了眨眼,反问道,“我现在戴着你的面具,你倒不觉得别扭?” 青焰沉默半响,实话实说道:“是有点奇怪,但我现在想的更多是c社的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c社……”林为零一手驾车,一手从衣袋中拿出另外一张面具,放在了方向盘前的中控台上,“是一个有军方背景的科技公司,主要研发与面具有关的各类民用产品。之前很安分,近一年来动作特别大,发布的产品又多又怪,有的还直接挑战了伦理底线。” 青焰点头,在接触c社的复制面具前,真是很难想到他们的阴谋会藏的这么深。旭鹰和自己应该都算是复制面具的受害者了,还有那副可以强行摘下别人面具的红色手套,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车仍向前行驶着,青焰认出他们正在去往警局,刚要说话,只见林为零指着中控台上的面具大声说道:“这张是烈马,情感电台主持,有时也会接局长交给的任务。烈马爱开玩笑爱搞怪,最喜欢的动物是海獭,会单手吹奏十孔口琴,有个说话大舌头的男朋友,喜欢吃烧烤大于火锅,从不用一次性筷子和杯子,做爱前习惯看一眼男方的生殖器以确保没有性病。” 青焰张大着嘴巴,不知林为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像在开玩笑,又继续缓缓说道:“烈马以前做过几年演员,很会见风使舵,你要好好利用她的长处和人脉关系网,不要辜负我这么多年对她人生的运营。” “你在说些什么?你这是打算给我你的面具吗?可是……”青焰越来越不明白了,“我并不需要烈马的面具。” “你拿着。”前方路口刚亮红灯,林为零却未将汽车减速,反而加大油门从路口窜了过去,“我知道你的计划,你想买些张堂的面具,然后去c社接下杀青焰的任务,以此打入c社对吗?别傻了,这不是拍电视剧,c社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你。” “为什么?”青焰脱口而出。他不止想问会被c社识破的原因,他也想知道林为零为什么要故意闯红灯。 林为零呵呵一笑:“你如果贴什么面具都是同样的性格,c社怎么会认不出你?不是所有地方都需要真诚的,在不该真诚的地方真诚,只能说明你有多幼稚。” 青焰想反驳,林为零又道:“烈马的私生活很不检点,所以才会有检查伴侣身体的习惯。以前她因食物中毒住院过一周,从此再也不用一次性餐具。和说话大舌头的男孩交往是因为她父亲是个口吃……我们每个人的习惯和见解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戴上不同的面具,我们就要成为不同的人,否则很难与c社抗衡。” 说完,林为零又将烈马的面具朝青焰处推了一点,用谈论其他人的口吻补充道:“每次用烈马,我都会住在一个独立的地址,回头我把那地址发你,噢还有烈马主持时习惯用的口头禅,以及最常听的歌。” 警局就在不远处,青焰抬头,公安两个字一笔一划都显的如此沉重。他不禁回想起最初在俱乐部看到柴墨杀人时的愤怒,看到奈雪随笔时的痛心,还有c在扯掉他最后那张面具时的不可一世。 青焰明白,现在他从外到里都是一名人民警察,在他肩上更多的是责任,这些责任不是儿戏,也不再是能够摆脱的东西。 林为零说的很有道理,要面对c社这样的敌人,不做出改变是不行的。但是…… “我……不要。”青焰拽着双拳回道,“我要做自己。” 林为零将车慢慢减速,似乎在给青焰考虑的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演戏,你选择自我就等于抛弃世界,就等于……一个残废。” 青焰苦笑,他明白林为零是为他好。 其实此刻他很想潇洒地说一句“那就抛弃世界吧”,也想装作漫不经心地收下烈马的面具,并立刻开始一场并不困难的演出。 但他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 “我想给自己一次机会,我不相信坦诚的结局注定是失败。” 车停下了,林为零收回了烈马的面具,并轻轻戴到了脸上。 驾驶座上,林为零赫然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样子。她身材矮小皮肤略黑,头顶头发呈棕黑色,下半段金黄金黄的。她五官精致小巧,还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奇怪口音:“以后扫见面呗,有事儿,有事儿电话我咯。” 开门,下车,关门,烈马奔奔跳跳地向前跑去。 林为零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她撩着袖子提着裤腿,感觉真像是个唱戏的。 ***** 房间中,c社的同心看着小刘打着电子游戏,有点好奇地问:“我们就这样干等青焰被除掉,其他什么都不做了吗?” “大姐……我们已经做的够多够快了。”小刘有点不耐烦,按下了游戏暂停键,拿了根烟叼在了嘴上,“你以为摆平各大渠道散发张堂面具,还募集一批不要命的杀手去杀青焰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同心却反驳道:“之前你还说没人能接受遍地都是自己复制品的,可现在青焰却好好的,前不久他还去警局了。” “这些根本都无所谓。”小刘点燃了烟,一边对同心说一边又抽出一根扔给了坐在窗台边的c,“警察能怎么着?回收全城的张堂面具?他们回收1000份,我们就再复制10000份。越来越多的人戴着张堂面具犯法,他就会越会变成无法脱罪的人,警察怎么抓也抓不完。” “别小看警察。”c接过烟,神情有点复杂地看着窗外,“虽然事情正在按计划推进,但我们仍要考虑,如果我们是警察现在会怎么做。” 同心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地道:“现在全城都在交易张堂面具,警察一定也明白抓张堂是抓不完的,他们肯定会找到我们头上。” “找到又能怎么样?”小刘继续开始了游戏,嘴里斜叼着烟,说话时烟雾四散涌动,“他们一来不可能不管铺天盖地的张堂们,二来也没理由抓我们。违法的又不是我们,是那些买了张堂面具的人。” “真的……拿我们没办法了吗?”同心还是担心,看着小刘惬意地玩着游戏,更是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刘玩的是一款最新的开放世界游戏,玩家在其中扮演着城市中正常生活的人。除了可以在游戏中学习、工作、购物,还能在游戏中发明创造和破坏。总体来说是一款模拟类的联网游戏。 小刘这时正在操控着角色四处乱转,同心则越看越觉得无聊,忍不住开口反问:“这游戏和现实有什么区别?是不是那些商家炒作元宇宙的概念把你给骗进去了?我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你还知道元宇宙?”小刘一边玩一边笑道,“那你说说,元宇宙和现实世界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最大区别……”同心想了想,“可以为所欲为?做现实里做不成的事?” 啪嗒,窗台边的c点起了烟。他看了眼电视屏幕,说出了答案:“在元宇宙中……上帝真实存在着。” ***** 这是青焰第二次坐在局长的办公桌前。面前除了身材发福发型微秃的局长,右边还坐着司君。 傍晚的余晖洒在办公桌上,把司君的脸蛋衬得红彤彤的。三杯温水摆在桌上,只有局长的杯子仍然冒着一丝热气。 这是当然的,他刚给自己杯子里续了一大口开水。 “你们也再加点。”局长一手举着热水瓶,一手拿着软木塞,客气地对青焰和司君道,“快点都喝掉一口,我来给你们加热的。” “你干嘛,这又不是酒。”司君一边拒绝局长好意,一边将手机的音量调的更响了一些,“你不觉得c对元宇宙的理解很是有趣吗?” 局长哈哈一笑,将软木塞又塞住热水瓶后对青焰道:“青焰,你怎么看?” 青焰沉默,他没想到公安局居然早就在c的房间里有安有窃听器。不知是c社太大意还是司君太厉害?但这时他对元宇宙的话题并不太感兴趣,只是转移话题道:“我们真有对付满城张堂的办法吗?” 司君看了局长一眼,身子往椅背一靠,伸出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墙壁说:“用这些,可以对付。” 青焰回头望去,只见墙上挂有十来把弓弩一样的武器,上面装填着一叠面具状的薄膜。仔细一看,这些正是前不久在司君办公室看到的弓弩。 这武器该怎么用呢? 他刚要发问,忽然听到司君的手机中又传来同心的声音:『你与其在这里玩游戏,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那个司君,你调查过他了吗?』 『早就调查完了。那个小残疾,我几年前就和他打过交道了。』 『司君是残疾人?』 『那个孤儿院里出来的大多是残疾,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哪里残疾了?c你知道这事吗?』 『c当然知道,哎你别担心了,看我玩游戏吧,我教你怎么赚钱。』 接下来都是小刘教游戏的话,同心和c没怎么再开过口。而让青焰好奇的是,司君和局长对他们的对话没什么反应,继续说谈着武器的事。 “在用这个弓弩前……”司君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从办公桌右边拉出一辆手推车来,“你先把青焰的面具和这些面具合成一下。” “这么多!?”手推车像超市购物车似的,里面装满了面具。白白的几大摞,堆的比司君的身高还要高。 ***** 《无具日记》 9月30日,无云。 …… …… 吓我一大跳,还以为司君要我合成一整车的面具,后来才知道车里是整个公安局所有警员待合成的面具,只不过放在了一起而已。 不过司君到底是什么残疾?我不便问,不知奶茶妹会知道吗? 还是不问了吧,专心对付c社,用那个连发弓弩。 啊,那弓弩真是很天才的创意。 第十六章-半生 她爸爸爱赌,赢的时候大部分钱用来还债,剩下的一小部分会买些鸡肉和酒回家,开心地放在妈妈面前说今天赢了很多。输钱的时候,她爸爸会把家里的各种东西都抵出去,整个月不回家躲债。 每次债主让人上门搬东西时,妈妈都会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的宝贝,我们从头开始吧。” 她以为童年会在这种简单的重复中度过,直到爸爸输掉了他的面具。 那天晚上,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卧室陪着妈妈,不管是声音还是神态都不像爸爸。但她知道那个就是爸爸,是一个换了其他面具的爸爸。 后来隔三差五爸爸都会输掉面具,然后戴着更糟糕的回来。 有天爸爸回家已是午夜,戴的是浑身酸臭的流浪汉面具,洗澡时身上的泥土把浴室下水道都堵住了。 看着爸爸跪在下水道前疏通,一边发誓说一定会赢回来,妈妈只是拿着一杯白酒说:“我和女儿给你剩了一只小鸡腿,在桌上放着呢。” 但后来有天晚上有人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邋遢的男人。妈妈以为这又是赌输面具的爸爸,开门后却被那人一把紧紧抱住。 接下来的几天那人不但赖着不走,还没事就打妈妈,也会打她。男人打的又重又狠,好像在发泄什么,但又明明没有任何人惹他。 “妈妈我好痛,爸爸在哪里?”每次被打后她都会害怕地缩进妈妈怀里,连抽泣都不敢大声。 妈妈却每次都抿着嘴说:“别说话,更不要给他看到我们还有其他面具。” 她们如此忍受着每天被打的生活,妈妈一条腿筋被打断了,她被打的左耳再也听不见声了。 那人在她们家住了一年多,在一个暴雨天被四个警察带走了。从那时她们家就再也没人来过,爸爸也从此消失了。 她清楚记得暴雨那晚,妈妈欣慰地拿出两个人的其他面具,郑重地戴到脸上:“宝贝,从现在开始我们真的重新开始了,开心吗?” “开心的。”她真的很开心。妈妈从此不用拄拐杖了,而她耳朵又能听到了。每次看着镜中另一个自己,都会忘了那地狱般的一年。 “宝贝,我们要藏好这两张面具。”妈妈买了支新口红,把旧的那支和旧的面具放到了一起。 “为什么啊?以后妈妈还要再瘸腿吗?” “妈妈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戴。”妈妈涂着新口红,看上去精神极了,“可是有瑕疵的面具,也还是面具呀。” 这句话后来一直成了她的人生谏言。在19岁那年,有个擦大楼玻璃的工人不慎从5楼摔下,连颈椎都摔碎了。浓稠的血从他嘴里淌出,右手却仍紧握擦玻璃的布。 她路过时救护车还没赶到,就义无反顾地拿出了包里的面具,贴在了工人的脸上。 工人变成了小女孩,一只耳朵听不见的小女孩。他坐在自己的血泊中,低头看了看变小的身子,嘴唇微微颤抖着。 “如果那个工人叔叔救不活了,这个小女孩的面具就送给你吧。”她笑着说,语气中充满希望。 失聪的女孩开始在工作服中拼命翻找,但却什么都没找到。 “不用感谢。”她走了,对着站在血泊中曾经的自己说,“妹妹再见。” 27岁那年,她出版了第一本书,名字叫《人海》。 书中提到一些古怪的言论,并不被多数人喜欢,卖的也并不好。出版后的第二年,她因经济窘迫,卖掉了她的第二张面具。 又是一个暴雨天,卖掉面具后她在等公车的车站上,悄悄告诉自己暴雨总能给她好运。 “你是《人海》的作者吗?”一名西装革履的老绅士高举一把长柄伞,礼貌地问她。 她笑了笑,还未回答,那老绅士就开始背诵起了书中的一些段落,背的一字不差: 『用枯树枝练武的男孩,他单腿站立,气喘吁吁。两位女士将晾衣绳拉到最直,就着它打起了羽毛球。马路边两位交警蹲着,给一辆儿童自行车安着链条,车边的女孩两手插兜,身体左摇右晃着。杂货店老板娘站在店里,面朝手机跳着新学的舞。学校门卫的保安和学生们一起做着广播体操,可他只做下蹲动作…… 这是平凡的诗意,只要你用心路过,它始终都在。』 她礼貌地笑了笑想表示感谢,正巧一辆轿车驶过车站并未减速,将沿街的积水溅的老高,两人都躲闪不及。 老绅士低头看了看两人潮湿的裤腿,继续背诵道: 『我们往往凝视罪恶,却在善意中而不自知。很少有人意识到,若将我们抛入罪恶我们将无法呼吸,就似口渴时置身大海,四周是水,却无法痛饮。 亲爱的请时刻牢记,我们必将身在善意之中。那些暂时的苦痛与瑕疵,只是残缺的善意。它以时日,苦痛会荣升福音,耕造人生。』 “谢谢。”她说,“谢谢你。” 老绅士看向路灯,瓢泼的大雨只有一小部分落在灯罩上,却溅起了美丽的白雾。 “我开了一家盲人影院,你有兴趣一起吗?”老绅士说。 “盲人影院?”她从未听说这个行业。 “是的,会有主持人和盲人一起看电影,将他们看不到的画面说给他们听,就像你书里刻画的那样。简单,但有画面。” “会有薪资,对吗?” ***** 她进入盲人影院工作的第二年,老绅士就因病走了。除了老绅士自己,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他留给她的遗书只有简简单单三句话:【影院给你了;将我的尸骨和面具一起烧掉;骨灰记得塞进烟花里,在晴朗的夜晚燃放。】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来的绝大多数是盲人。 所以当烟花升到最高点四散绽放时,没有人能够看见。 没有任何彩排,两位主持人上前几步开始了主持。他们一人一句,尽可能忍着更咽,像电影一样描述着被烟花照亮的现场: “想象一朵最绚丽的花,它是你最钟爱的颜色。每片花瓣都是逝者最后的光,将照亮我们此生每条看不清的前路。” 烟花噼里啪啦地响着,盲人们泣不成声。没人敢哭出声来,他们怕哭声盖过这独一无二的烟花声。第二个主持人用嘴呼吸,手指着晴空的月亮: “银色的月亮缺了一块,就在我们左上方挂着。月牙中间,正闪亮着我们的礼物。这礼炮声声,每声都来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是最美的临别礼物。”晴空,她默默打起了伞,期待着幸运来临。 ***** 20年前,老绅士走后她就励志要带给更多人残障人士幸福。 那天在一棵树墩边,她遇到一个被父亲打到无家可归的智障女孩。女孩边跑边哭,一会朝左跑一会朝右跑,最后只会原地转圈,根本不知自己能逃去哪里。 她知道,女孩和自己的唯一区别是缺少一个好妈妈。于是她收留了女孩,并开始改造盲人影院,做起了残障孤儿院的事业。 她将孤儿院取名“赐霞庭院”,并教育孩子他们并不是残疾和瑕疵品。 可比起盲人影院,孤儿院要难打理的多,她倾其所能,也只能照顾他们到十六岁。 “外婆,什么是颜色?”一个全色盲的男孩低头抚摸崭新的衣服问道。 她笑笑说:“外婆无法形容颜色,我们的语言太狭隘了。不过你这样也很棒,不要老想着看到颜色,你会更幸福。” “外婆,他们会笑话我吗?”一个背部严重畸形,从小就驼背的孩子问道。 她笑笑说:“会的,总会有人嘲笑你。但其实哪怕你不是这样的身体,坏人也总会想办法笑话你的。” “外婆,我想看一看这个世界,就一眼。”一个天生眼疾,看不见的女孩说道。 这次她没有笑,而是语重心长地说:“宝贝,看一眼,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外婆,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宝贝,你在乎我这副身体吗?如果你不介意,我和你互换面具吧,在你16岁那天。” …… 30年后,那天暴雨。小司君淋着雨,在院子里把树枝支起来,做成了一把长弓。 “看我神弓!”他把稍软的那树枝作为弓弦,硬的拼成弓臂,在雨中玩的不亦乐乎。 她听在耳里,疼在心里。 小司君的残疾和别人是完全不同的,他自己也早早就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做任何事情都比别人努力,也比其他孩子早熟了许多许多。 在千秋离开的那天,她送给千秋一个小熊保暖瓶,千秋送给了她一张名叫可心的面具:“我想让外婆在想看见东西、或者想我的时候可以戴上它。” 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千秋和落白是她所有孩子里最喜欢的。虽然她们身上都有十分严重的疾病,但当千秋送她可心面具的时候,她还是欣然收了下来。 ***** 又是暴雨,那天司君没再玩雨。小小的他坐在外婆面前,一下下弹拉着手中改良过的长弓。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闭着眼睛,聆听着司君比琴声响亮的弓声。 千秋和落白刚离开孤儿院,她以为小司君只是寂寞,没想到他却开口说: “外婆,你把你的面具送给我吧。” “小笨蛋,你要瞎老太婆的面具作什么用呢?” “外婆心肠这么好,如果不把你的面具给我,就一定会把可心的面具马上就送给别人了。你把外婆的面具给我,就没有面具可以给别人了呀。” “可是给你面具,是种浪费呀……”她说到一半,突然住口了。 虽然她一直在营造大家都不是瑕疵品的孤儿院文化,但在司君面前,这句话还是太伤人了。 在一个面具泛滥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向往着更好的生活。就算有人跌落谷底,只要有改头换面的机会,大家就都有从头来过的希望。 但有一种残疾,是一辈子无法戴上任何面具。从出生到死亡,永远只能戴着唯一的面具。不论疾病还是苦痛,不论命运如何变化,都只能默默忍受。除了自身努力,不会有转圜命运的机会。 这是一种多么绝望的人生? 有的人受了重伤,有的人天生残疾,有的人流年不利,有的人罪恶滔天。然而这些都可以通过更换面具来重新开始,然而他却不行。 眼看别人通过更换面具享乐不同的人生,他却连羡慕的权力都没有。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想象,如果有人不能佩戴任何面具,一生只有一种身份是怎样悲惨且残缺的命运。 这是最最高级的残疾,他必须永远直面苦痛逃无可逃。那些原本可被更改的命运,在他出生时就被否定掉了。 “不会浪费的,外婆。”小司君打断了她的思绪,自信地拍了拍胸膛,“我肯定能想到怎么才能用好外婆面具的,你相信我呀外婆。” 她犹豫着,一方面同情着司君的命运,但又实在想不到一张瞎老太婆的面具能有什么用。 “外婆你相信我呀,我现在想不到,以后总能想到的。” 她无法抗拒司君的请求,最后还是把面具给了司君,并戴上了可心的面具。从此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司君圆圆的脸蛋和那张比他个子还长的弓。 那天起,她不再叫外婆了,她叫可心。 可心看清司君的脸后,晚上做的梦也更有画面了。 她梦到自己坐回盲人影院,前方坐满了盲人。 梦里她是主持,看着电影中的画面,她开始大声描述: 【这是一个大大的晴天,小男孩司君和一个身穿夹克的男子一人手中握着一把弓弩。他们正平举双臂,将弓弩对准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 “二对一,你输了。”司君一脚踏着滑板,笑容轻松地对鸭舌帽说。 “投降吧,c。”夹克男子单手握弩,也对鸭舌帽大声威胁。 大家想象一下,此刻两人的弓弩上装填着好几张瞎老太婆的面具,每张都别着白色的小发夹。 啊鸭舌帽男人一直保持着沉默,三个人还在僵持。 啊司君张嘴了,大家仔细听: “给你3秒投降,如果你不想永远变成瞎子的话。”】 第十七章-吊坠 除了《猜面之王》的派送活动,各个面具交易平台都在售卖着张堂的面具。七山知道这种乱象一定会被管制,但他仍然买下了两张作为备用。 在他写字桌前,正平铺着两张刚寄送到的张堂面具。桌子的另一侧,还摆放着两枚大小不一的徽章。 一枚是手掌那么大的深蓝警徽,上面写着【公安】两字。另一枚是通体鲜红的“国际反面具激进会”徽章。它由硬皮革制成,仅有硬币大小,将其翻到反面,镌刻着激进会的口号:【抛弃面具,诚实人生】。 国际反面具激进会是一个信仰组织,与宗教不同的是它没有神明,也不回答生死问题。它更多是一种反对面具的人生态度,提倡所有人都放弃面具。 作为激进会的老成员,七山知道拥有其他面具是激进会的大忌。但这次看着张堂的复制面具,他还是犹豫了很久才将其收进了房间的保险柜中。 遥想28年前,七山加入激进会时才刚成年。从小立志要伸张正义的他,毅然觉得激进会的诸多理念是完全正确的: 有了面具,所有的战争都必将冲着杀死敌人而去。倘若不杀死对方,只要敌人原地更换面具就能立即“复活”并进行反杀。所以它成了人们杀戮的理由; 有了面具,众多的罪犯得不到应有制裁,它成了免罪的工具; 有了面具,肉体苦痛变得可被轻易摘除,于是更多的惩罚冲着难以消除的精神打击而去; 有了面具,面对疑难杂症,大家会逃避地戴上新的面具,致使医疗技术发展缓慢。 有了面具交易,所有的考试测评都没有意义。人们掌握的技能不再被依附在身份之上,没人知道通过法考的律师和拥有驾照的司机是否真的合格,每个人的身份可能都是交易来的,这也逼迫着每个人都必须成为欺骗高手。 家庭、社会、世界,随着面具交易手段的愈发成熟,看似仍能正常运行,实则正在遭到瓦解。 人与人之间的互不信任,以及越来越多的人只想走捷径获得成功已成常态。创新和艰苦奋斗居然成了不值得去做的事情。 当身份和商品一样可被交易,人权也随之失去意义。社会必将就此老去,世界也必将丧失以人为本的生机。 那就抛弃面具,唯有将面具彻底摒弃,诚信与脚踏实地才会回归社会,世界才能获得真正进步…… 激进会的理念一如既往的掷地有声。与此同时,新闻中正传来后羿升空的遥响。今天是挑战20枚后羿同时升空的日子,从记者的欢呼中不难知道挑战成功了。 七山并未观看发射后羿的壮景,因为在他锁上保险柜时,看到了那张平躺其中的柴墨面具。 面具静静地和张堂的摆在一起,粗看并没太多区别。这不免令七山想起,就在两个月前发生的令人心碎的故事。 ***** 就在两个多月前,奈雪认识了旭鹰并开始与其交往。不久后,女儿诸多不正常的行为令七山起疑:喜爱音乐的她忽然排斥起乐器,也不再去舞厅做视频和直播,和妹妹云纱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差。 七山尝试沟通过几次,可奈雪都说没事,还常常将房门紧闭,时不时传出一些失恋者才会听的歌。可奇怪的是她几乎每天都会和旭鹰见面,并不像失恋的样子。 奈雪奇怪的状态维持了近一个月,事情才发生了转机。 一个周末的下午,给奈雪上音乐课的老师登门拜访,问起了奈雪长时间旷课的事。 “你好,奈雪爸爸。我是你女儿的私家音乐老师,我叫柴墨。”老师一边向七山递交名片,一边开门见山地道,“奈雪的天赋真的很好,我一直有意在将她朝专业方向培养。如果不是真有什么难处……我实在不想她就这样放弃课程。” 七山有点好奇。这种私家音乐课属于课外辅导,没理由因为学生旷课就特地上门的道理。 “我叫七山,是名警察。”七山本来身材就壮,就算上了年纪,说出这句话时仍十分威风。此时他一边迎接柴墨,一边观察起对方来,“家里倒没什么难处,只是最近奈雪的确有点奇怪。” 柴墨看上去五官端正,一副无框眼镜给他凭添了许多书生气。他举止虽说不上优雅,却显得十分得当礼貌,再加上他手指关节的鼓起,不难看出他的确练过多年的乐器。 听说七山是警察后,柴墨正视着七山,轻轻蹙眉道:“一般像奈雪这种青春期女孩,如果没有家庭的变故,学习成绩或感情方面可能是导致情绪起伏的主要原因。奈雪爸爸是名警察,就没发现她生活中有什么可疑的事吗?” 七山愣了一下,他能感到柴墨并非刻意多事,而是真的想帮助女儿。他低头查看名片,才发现柴墨是《每月乐理》杂志的总编。 这本杂志虽然小众,但专业度和业内口碑都相当不错。他还曾听奈雪说过,给她补课的老师不在乎赚多少钱,而是想发掘更多年轻的音乐人才。 “也许是……失恋了?”七山想了想,除了这个他也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可能。 柴墨轻叹一口气,猜测七山并不欢迎自己,于是他起身道:“奈雪爸爸,奈雪真的很爱音乐,以前生病都从不旷课,最近她一定是遇到……恕我多嘴,这个年龄的女孩,还是希望能多多观察,不要耽误了好苗子。” 柴墨说着就走到门口,可在握到门把手后却犹豫了一会,并没立刻推门而出。七山知道柴墨还有话想说,并开始发自内心地对这位老师心生好感。 果然不一会柴墨又回过身,望着七山诚恳地道:“奈雪爸爸,我从业那么多年,真的很少遇见像奈雪这样有天赋又勤奋的孩子。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哪怕是……学费,我也可以想办法的。” 七山看了柴墨很久,见柴墨仍不离去才轻声道:“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因特殊原因,不想戴其他面具。所以如果可以,我能否拜托柴墨先生一起,去观察我女儿的动向?” “激进会?”还没等七山说完,柴墨就有点激动地道,“七山警官是激进会成员?” 七山低头看了看柴墨名片,又抬头看了看他,开口反问:“柴墨先生也是?” ***** 有了相同的信仰,七山和柴墨一拍即合。他们逐渐展开对奈雪的跟踪和调查分工,不久就发现了一个名叫c社的组织,也慢慢明白了奈雪失常的原因。 起初两人都以为奈雪和旭鹰只是寻常的校园恋人,却没想到背后牵连着那么多事。 勾搭女生获取面具、复制女生面具、租赁女生面具、复制多个旭鹰和奈雪约会,这些事哪件都不是一个高中女生能够负荷的。 “警察就管不了吗?” 那天傍晚,面对柴墨这样的疑问,七山只能如实回答:“警察只能执法,无法定罪。租赁面具是合法的,如果复制面具不违法,那c社和旭鹰就不会有罪。” “可他们伤害了别人。” “那些被伤害的人敢作证吗?他们不敢,他们怕被复制品替代。”七山苦笑着摇头,他双手紧握激进会的徽章,小声自言自语道,“激进会是对的,面具从来不是好东西。” 柴墨深吸一口气,他能理解面具的罪恶。但现在比起复制面具,奈雪的状态更值得担心。可他们能做什么呢?奈雪显然是不舍得放弃旭鹰的,哪怕那天有近10个旭鹰先后进入旭鹰住所,奈雪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既然他们不愿作证,就只能我自己取证了。”七山目光黯淡地望着不远处的墙,继续自顾自说着,语气中多了许多坚定。 “自己取证?”柴墨微微蹙眉,他觉得七山的状态不太对劲,“你可别乱来,我们可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我有分寸。”七山仍然看着墙壁,却没回答柴墨的问题,“我只是好奇,我女儿每次去旭鹰家约会,然后这么多旭鹰轮番跟进去,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七山的语气并不凶狠,却透露着一股深深的寒意。 柴墨清了清嗓子,将眼镜扶正了一些,语重心长地道:“七山,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管你做这次打算怎么做,只要不违法,我都可以帮你。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七山点点头,他明白奈雪的事不论怎么说,其实都和柴墨没什么关系的。柴墨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完全是出于情义和对奈雪的惋惜。 柴墨重重拍了拍七山的肩膀道:“这个城市还有很多你我一样的激进会信徒,所以在遇到难处时,我们可以多找激进会帮忙,不要冲动,更不要硬拼。” 七山又点点头,他承认自己年纪大了。事情越和自己女儿有关,他越该保持冷静。但因为他警察身份,激进会的身份并不能太过公开。 柴墨显然也明白他的顾虑,笑了笑道:“我认识很多激进会成员,以后我悄悄引荐给你。其实我们经常会在一起聚会,互帮互助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就先谢谢了。”说着七山对柴墨伸出右手,两人紧紧相握。 此刻七山感到了一股力量,是整个社会开始逐渐反对面具的力量。但随即他又心中一凛,想到了他的奈雪。 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漂亮的女儿,在卧室里面对十多个旭鹰的样子。 不!可能不止10个,可能还有更多不是旭鹰的旭鹰。 取证!打破这一切! 要赶快!最快! ***** 七山买了一枚价值不菲的吊坠,并在黑市的珠宝店中将其拆解后,安装了体积最小的精密摄像头,在一次晚饭时当面送给了奈雪。 这是奈雪最喜欢的品牌,打开包装后,一朵硬币大小,晶莹剔透的洁白雪花映入眼帘。七山了解奈雪,不论是吊坠的色泽还是项链的样式都是女儿最喜欢的那种。 “好看吗?好不好看?”七山笑着问。饭桌上他刚想伸手拿烟,又强行克制了下去。他笑的眯起双眼,脸的两侧挤出了深深的鱼尾纹。 奈雪点了点头,轻轻抚摸着白色雪花光滑的表面。 “戴上吧,好看就现在就戴。”说着七山就将项链取出解开,两手朝奈雪脖子上伸去,“爸爸给你戴。” 奈雪紧皱眉头,身体不自觉地朝后一缩,一脸厌恶的样子。 七山见状后内心一抽,一股酸楚泛上心头。他好想问“到底怎么了”,但他没有这么说,他知道即将亲眼看到一切。 于是他刻意板起脸,出声责怪道:“你以前可从没这样躲过爸爸,这吊坠可贵了。” 奈雪使劲吸了口气,眼神中忽然充满了委屈。但她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闭起眼睛伸出脖颈,抿着嘴说道:“戴吧。” 七山缓缓伸出双臂,将项链轻轻箍在了女儿白皙的脖子上。 “戴好了吗?”奈雪仍然闭着眼睛。 七山没有回答,他猜到是什么让女儿下意识地反感与人近距离接触。也就在这一刻,七山已下定决心,那帮欺负奈雪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戴好了吗?”奈雪又问了一次,“爸爸。” “好了……比较难戴,以后不许随便摘下来。” ***** 旭鹰家在富人区,属于小型的别墅区。一排排藏蓝色的屋顶看上去整洁大气,别墅区前的那条主大街上,还开设了许多高端的便民小店。 傍晚6点,七山和柴墨在旭鹰家附近的一家高端咖啡馆中入座。他们合叫了一杯咖啡,身体并肩坐在沙发座上。他们合用一个耳机,边看手机里传来的实时画面,一边听着吊坠中传来的声响。 “你不必和我一起看的。”七山先喝了一口咖啡。 手机中,旭鹰正拉着奈雪右手,从他家宽敞的大厅中匆匆走过。 “我怕你做傻事。”柴墨将身体坐正了些,他明白接下来的画面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其实我们只要录制就行了,不是非得看实时画面的……” “我都快50了,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什么没见过。”七山又喝了一口咖啡,出言说道,“如果这是你的女儿,你能忍到明天早上?” 此时画面来到了卧室,不知从哪走出了一个光头中年男人。他身材微胖,不是小刘,也不像是c社的成员。 “这是谁?”柴墨自言自语道,“不应该是戴上旭鹰面具后再出现在这的吗?” “嘘!别说话。”七山觉得不太对,紧接看到从旭鹰身后又走出一个男人。他脸上有一道锥形的疤,从左眼睑直接延伸到嘴角,看上去像在哭泣的样子。 两个男人神情怪异,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他们手中都有一张面具,正轻佻地一边在手掌上来回玩弄,一边不怀好意地盯着奈雪的身体上下扫视着。 『这妞是人偶?』画面中传来人声,是光头开口了。他手指着镜头的方向,看着旭鹰大声问。 『对。』旭鹰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解释道,『凡是在我这里租的面具,都可以给她贴上,然后试用10分钟。』 『10分钟可太短了。』疤痕男开口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上前,伸手就朝奈雪胸部摸去。 『喂!!』这时旭鹰忽然开口大声喝止道,『先付钱!!』 咖啡馆中的柴墨屏住呼吸,偷偷看向身边的七山。 只见七山一脸僵硬,两手紧紧握拳什么话都没说,仿佛山雨欲来前的破楼。 『我要是直接租这个人偶,多少钱?』画面中,疤痕男仍不依不饶地手指着镜头。 旭鹰回道:『人偶不外租,如果想和她发生关系,可以租我的面具。』 『哎呀哪用那么麻烦!什么你面具她面具,绕来绕去的!!』疤痕男说着就画面一黑,好像是他身子紧紧贴住了奈雪的胸部,『来吧小妞!!』 『你要讲规矩!』是旭鹰的声音,『先付钱!!』 『吵死了!我付你5倍的钱,别烦了!』画面剧烈晃动,只能时不时看到疤痕男扭曲的嘴脸。 “试用面具是什么。”咖啡桌在颤抖,七山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 柴墨大声都不敢出,他并不知道试用面具的事,但他明白现在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大概……是学校演戏什么的。学生,闹得……好玩的吧?” 咖啡桌仍在颤抖,和手机中抖动的画面一样。 没人能看清旭鹰房间中正在发生什么,但可以清楚听见奈雪呼救的声音:『鹰!不能一起的,你说过不会一起的。』 『你们!!先付钱啊!!』 咖啡杯被七山举起了。他深深喝了一大口,在要将咖啡杯用力砸在地上前,又轻轻将咖啡杯缓缓放进了杯托。 柴墨明白,这可能比他直接砸了咖啡杯要更糟。 “柴墨。”放下咖啡杯后七山缓缓起身,将手机放回了衣袋,“还记得激进会的理念吗?有了面具,所有的战争都必将冲着杀死敌人而去。” “你想干嘛!”柴墨一把拉住七山,“刚才的影像已构成强奸罪了,这违反了你女……违反了奈雪的意愿,可以定罪。” 七山冷冷看了柴墨一眼,将其轻松挣脱后开口说道:“我是人,更是名父亲。” “可你还是警察!!” “别担心,我不杀人。”说完七山不再理会柴墨,朝着旭鹰住所直冲了出去。 第十八章-凶手 比赛跑步的话,一个乐器能手是很难追上一名资深警察的。就算柴墨比七山年轻了十几岁,当他追到旭鹰家门前时,七山也已经按响好几遍门铃了。 “谁啊?快递放在门口。”门内传来旭鹰的声音,喘气声中透露着一点心虚。 七山没有答话,又轻轻敲了房门三下,并对刚刚赶到的柴墨摆了摆手,示意他尽快离去。 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七山有经验地膝盖朝门缝一顶,又猛地将门朝外一拉,力道大的将握着门把手的旭鹰整个人都扯了出来。 旭鹰惊呼一声,朝前摔了一个踉跄,刚要说话,又见七山已直接冲着里屋而去。 “不许进去!喂!!”情急之下旭鹰也顾不得柴墨,连跑带吼地追了进去。 七山的动作太快了,柴墨气还没喘匀,还来不及报警,只好也跟着两人“咚咚咚”地追进屋去。 在三人跑过客厅进到旭鹰房间时,看到了奈雪身上正趴着气喘吁吁的光头男,而疤痕男已因门外的异响引起警觉,穿完衣服了。 七山大吼一声上前连跨几步,伸手重重掐着光头男喉部将其顶在墙上道:“警察!!所有人抱头别动!” 奈雪和旭鹰还没反应过来,疤痕男却早有准备似的,只见他迅速抽出皮带,从七山身后一下套住他的脖子,用力收紧后猛然向屋外拖了开去。 七山虽然体重不轻,但年纪实在太大,被勒住后立刻丧失了大部分抵抗力,只能抓着皮带奋力挣扎起来。一边的旭鹰和奈雪看呆了,柴墨则大喝一声,整个人朝疤痕男身上扑了过去。 不知是疤痕男太强还是柴墨太弱,柴墨两三下就被对方踢倒在地,而七山却仍被皮带紧紧拉扯着。 “他们是警察!不过来帮忙,我们都得坐牢!”放倒柴墨后,疤痕男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用小腿肚使劲按压着柴墨背部,一边大声对旭鹰和光头男嚷道。 两人被他吼的一个激灵,旭鹰赶忙上前用全身压住趴倒的柴墨,光头男则慌忙地在穿裤子,而此时七山的脸色已被皮带勒成铁青色了。 “爸……爸爸?”奈雪这才发现七山的身份,连忙大声尖叫道,“你们快住手!” 并没人在乎奈雪。 旭鹰压着柴墨,疤痕男使劲勒着七山,光头男则在桌上随手拿了支钢笔,拔掉笔套就朝地上四人窜了过去。 “不要!”奈雪原本赤身裸体地跪在地上,见状连忙向前一冲,两手抓住光头男脚踝试图将其撂倒在地。 光头男下身吃力,转身对奈雪啐了一口,并蹲下身一把抓起她的头发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奈雪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此时头皮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双手。光头男趁此机会一记膝顶,直接把奈雪踢回了刚才她受辱的地方。 疤痕男坐在地上,两个膝盖使劲顶着七山两肩,双手死死裹住皮带,并大声朝光头男嚷道:“先来搞定胖的这个!!” 光头男答应了声,换了个握笔姿势,直接朝仰躺在地的七山脖颈处直刺了过去。 “不要!”奈雪见状大吼一声,再次朝光头男猛扑了过去。 光头男被撞的手部一偏,钢笔直直扎进了七山肩膀边的地板缝隙中。只听“咔哒”一声,钢笔外壳塑料**的直接裂成了两瓣。 光头男丢开钢笔刚要起身,忽觉后背一紧,才发现奈雪正牢牢抱着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是我爸爸!你们不……” 奈雪话还没说完,光头男猛然起身,居然将她整个身体一起抬了起来。 “那就更要处理掉!”一边的疤痕男听后,直接将皮带在手臂上缠绕了好几圈,更加用力地向后拉扯起来。 而在疤痕男身边,在旭鹰的身子下方,柴墨被压的直不起身,只能勉强嚷道:“奈雪,你先逃……” 奈雪惶恐地看着受制的老师,又看了看已奄奄一息的父亲,忽然明白眼下不会有任何人能帮助自己。如果父亲受难,自己逃跑又有什么用呢? 可现在打又打不过,逃又不能逃。柴墨老师帮不了自己,旭鹰更不会,就算报警也来不及了。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迅速制服疤痕男才行。 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要想制服疤痕男,要么拥有很强武器,要么就是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 眼看地上的七山就快不动弹了,奈雪突然急中生智,她咬紧牙关,迅速跑到旭鹰的书包旁边翻找起来。 她清楚记得,为了应对极个别嫖客在验货后不肯摘下面具的情况,c社的小刘曾给旭鹰准备过一只手套。手套通体暗红,上面有些难以察觉的靓蓝纹理和触点,专门是用来强行撕下他人面具的。 虽然她从未见过旭鹰使用手套,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见她拉开书包后迅速拿出手套,将其戴在右手后朝现在最没防备力的柴墨冲去。 她从没如此果断,动作也从没如此迅疾过。 下蹲,抓住柴墨的面具,迅速撕扯,将其贴到自己脸上,同时抓起地上的半截钢笔,猛然朝疤痕男身上刺去。 在她身体完全变成柴墨时,钢笔碎裂的部分已经刺入了疤痕男的胸口。 疤痕男惊恐地看着变成柴墨的奈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另一截钢笔又扎进了他的腹部。 “你这…贱人……”疤痕男嘴上骂着脏话,手上的皮带一松,七山也跟着躺倒在了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光头男呆呆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柴墨,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着。 在场所有人包括旭鹰,没人见过被别人撕下面具的场景。 现在,被撕下最后一张面具的柴墨正脸朝地趴着,背上还压着旭鹰。他后脑向上,没人能看到他脸部的样子。显然,他已迅速失去了生机,好像被摘走了灵魂一样,趴在原处一动不动了。 “救命啊!救命啊!!”光头男惊恐地尖叫起来,抱着脑袋朝屋外冲了出去。紧接着疤痕男捂着受伤的胸腹,也跌跌撞撞地也逃了出去。 柴墨看了眼躺在地上面无血色的七山,大叫一声“你们杀了爸爸”后,疯了似的也冲出了屋去。 就在光头男和疤痕男争先恐后地逃窜时,柴墨已顺手从客厅中拿了一把西瓜刀和一把菜刀,两眼鲜红地追了上去。 留下旭鹰独自留在房间,看着地上脸色惨白的七山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是个学生,一个被c社债务压垮,不知如何是好的学生。他怎么可能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报警?他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处理生死未卜的七山?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更何况自己身下还压着一个被撕走面具了的……不知还能不能称作是人的东西。 怎么办?怎么办? 旭鹰颤颤巍巍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通小刘的电话。然而就在这时,地上的七山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 青焰在家中细看柴墨详细犯罪资料的时候,落白也在。 并不是青焰有意要将落白约到自己家中,而是在经历了上次卡车袭击后,落白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青焰安危,还总觉得青焰被c社盯上和她有关。 而在她得知青焰在警局贴了不少合成面具后,更是吵着要见识一下,就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了他的家中。 青焰并没少阻止突然到访的落白,比如: “这是警局内部资料,你不能看”、“我真没事,你快回去吧”、“现在不是对抗俱乐部的时候,你回去等我详细计划”、“合成面具都是司君给我硬贴的,我并不知情”…… 可这些话都毫无用处。落白进了青焰家后满脸新鲜,她东张西望,除了对窗外那座特大的霓虹广告牌感兴趣外,对桌上的电台主持设备也充满好奇: “你之前也不是警察,你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我因为卡车的事还被警察问了老半天,你好意思赶我走吗?”、“对付俱乐部我们可以一起想呀,你看我都把千秋的面具都带着了”…… 两人就这样牵扯了一个小时,最后青焰还是拗不过落白,只能和她一起看起柴墨的犯罪资料来。虽然资料不多,但视频中的镜头却多少有些怪异。 在一条别墅区的大街上,赤身裸体的柴墨双手握着两把刀,从摄像头的右侧追砍着两名男子,一直追到了画面中部。 其中一名男子好像身上有伤,跑的越来越慢,最后被柴墨追上了。画面中柴墨毫不犹豫地一刀刀拼命劈砍男子,不一会又用另一把刀朝前方正在逃跑的光头男子扔了过去。 光头男子边跑嘴里好像一边在嚷叫什么,后颈中刀后整个人趴在地上,在画面中艰难地向前蠕动着。 柴墨的动作没有任何犹豫,他几步上前,将光头男子也砍死后,赤身裸体地又从画面右侧走了回去。 影像到此结束。由于是富人别墅区,公用的摄像头覆盖面积有限,警方只能获得这一部分的影像数据,其余资料均是之前和柴墨在一起喝咖啡的七山和他女儿奈雪提供。 据他们父女所说,柴墨是奈雪的音乐老师,所以七山才会和他在一起喝咖啡。喝完咖啡七山就接女儿一起回家了。至于柴墨做出赤身裸体到处乱跑和杀人的事情,他们父女俩完全不知情。 整段资料看上去比较粗糙,两名死者由于之前有过犯罪前科,暂时被警方怀疑为脱柴墨衣服才招来杀生之祸。而案情最令人起疑的线索就是柴墨砍人的两把刀的出处。 原本案件交由青焰处理,但因他将资料带回家细看,现在落白却看的比他更投入。 “太凶残了,这太凶残了!大晚上的就这样砍人!太变态了!”落白看着监控画面,不止一次地惊叹道。 青焰却陷入沉思,他总觉得柴墨的手套很眼熟,放大画面才发觉好像和c手上的那副手套一样。 这难道又是c社的把戏? 青焰一遍遍地看着口供资料,不禁联想起一些事来。可落白在一边不断叨扰,弄的他实在无法安心分析案情—— “外面这么多张堂的面具,接下来可怎么办啊?”、“你到底贴了多少合成面具啊?现在都会点什么技能,和我说说呀!”、“你现在样子都变了,以后我还叫你青焰吗?还是叫你张堂?”…… 青焰看着落白说话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与其相比,随笔中的奈雪居然更显成熟些? 可是再成熟的人,当象征自我的面具握在他人手里,除了本能地逃避被替代,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将面具视作可随时脱换的衣服。 这么说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不怕被复制品替代? “你刚才,问我什么?”青焰嘴上随口问着,心里却在思考自己与众不同的原因。 “哦,我刚才问你……”落白说着打开了保温瓶,轻轻嘬了一口道,“你现在的样子都不像青焰了,以后我叫你什么啊?正义的人可以吗?” 青焰摸了摸脸颊,现在的自己虽说不上翻天覆地的剧变,但相貌身材和气质的确较青焰有了不小的变化。 其实在刚贴完司君准备的合成面具后,局长还大声当面感叹,职业是真的能改变人的相貌的。 “叫我……”青焰看着落白天真的眼神,想到之后可能还会贴上更多的合成面具去对付c社,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起了个代号,“有点难听,但你可以叫我无具。” “那好吧!”落白满口答应下来,又兴致勃勃地问,“对了无具,还要不要借给你千秋的面具啊?你觉得柴墨还会再去俱乐部吗?” 无具摇了摇头:“先别借给我了,我现在先要对付满大街的张堂。柴墨也应该不会再去易汝俱乐部了。” 他心里清楚,从警方的第一手资料来看,这个柴墨肯定是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高手,上次没在俱乐部换成面具,应该不会再轻易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无具眉头微微一皱。 有了合成面具的加成,他的思维也愈发敏捷。结合之前的的回忆,奈雪、旭鹰、柴墨、七山、c社、还有超强的反侦察能力…… 难道…… 想到这里,无具迅速拨通了好友阿铭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多下才被接起,听筒中传来阿铭叫苦不迭的声音:“大哥你能不能别再打给我了,至少你换个号码行不行?!现在满大街……” “你帮我查一下七山和柴墨两个人,最近有没有黑市交易面具的记录。” “什么七山柴墨的,这种事你不找警察,找我干嘛?” “警察那里我会去查,黑市的关系你比较广。” “……你认真的?” “认真的。” ***** 《无具日记》 10月2日,虹。 奶茶妹回家后,有两段话不断围绕在我脑海里。 第一段是刚被撕下面具后,在七山家他对我说的: “张堂,你别管柴墨的案子了,你现在最适合协助我,一起去查奈雪的案子。” 第二段是戴上林为零面具的烈马,在卡车事故发生前对我说的: “据我所知,奈雪和柴墨之前就有过接触。当奈雪认识旭鹰后,柴墨和奈雪的行踪竟也开始高度重合起来。” “更多细节你可以去警局查阅柴墨资料……局长最近让警察尝试换不同面具办案,那天是你在pad里发现柴墨杀人,非要和我换面具我才答应的……” 巧合? 我开始隐隐觉得七山不但和柴墨杀人案有关,他还在极力隐瞒什么。 难道他也是c社一员?可他为什么要帮柴墨呢? 明天我得去找他一次。 第十九章-烟民 9月17日是个不普通的日子,对七山来说意味着背叛。 那天大雨,七山站在街头,一口口使劲吸着他抽惯了的烟。他还会时不时地低头,看脚下几片残破的枯叶,被冰冷的积水卷入下水道中。 街道对面是家水果店,老板穿着一身灰色围裙,满脸微笑地拿着苹果,将其塞进一位女士的手提袋中:“送你一只红苹果哦女士,以后记得常来。” 女士却一脸歉意地笑着问:“老板,这水果……我能退吗?” “怎么了啊?为什么要退啊?水果总要吃的呀,不吃送人也行呀。”老板嘴上说着,又伸手拿了个苹果往袋子里塞,“别退了,再送你个苹果,交个朋友,交个朋友。” 烟烫手了。七山收回视线,走到垃圾桶边,将烟头蘸湿后扔进了桶中。 他仍在犹豫,奈雪摘下柴墨面具,刺杀两名男子的录像就在他手里。若将这一切告诉警方,超过16岁的奈雪会面临牢狱之灾。但若选择隐瞒,自己还配做警察吗? 事到如今,两名施暴者已经身亡,除了将c社和旭鹰绳之以法,眼下最重要的还有安顿好被摘下面具的柴墨。 柴墨是无辜的,被摘下面具后他就一蹶不振,一直维持着极低落的情绪。然而,身为激进会成员的他们,身边却没有任何其他面具可供佩戴。 七山将雨伞举高了些,透过雨柱他望向街对面的公寓。他知道,如今想让柴墨恢复正常的办法只有一个: 既然公安局长为鼓励警察用其他面具办案,提供了易汝俱乐部的地址,那自己为何不将计就计,将柴墨的面具交换出去,让他用一个新的身份继续生活呢? 虽然这背叛了激进会的宗旨,也背叛了警察的正义,但是为了让女儿脱罪,为了让无辜的柴墨重新振作,七山没有更多选择了…… 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身穿旗袍,慢慢为七山泡制着清茶。而当七山嘴上道谢,一边翻开硬皮书翻看pad时,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柴墨,32岁,《每月乐理》杂志的总编,杀过2个人,通缉在逃……』 桌子轻轻一晃,引起了客服的注意:“先生是第一次来吧?手册前几页有俱乐部的介绍和详细流程。” “唔……”七山强忍惊讶,迅速将pad向后滑动几页后朝屏幕一指,“这里面的面具信息……都是哪里来的呢?” 客服微笑道:“进门时的设备会收集来客身上所带面具的大致信息,并在手册中作简单介绍。” “嗯,这可太好了,这样就不会被骗了。”七山脑中嗡嗡作响,嘴上却感叹道,“这些信息都准确吗?难道设备不会出错?” “不会错的先生,信息采集技术成熟多年,现在已经越来越被广泛应用了。除了线下交换面具,就算网上的收售面具也都开始使用这项技术了,先生大可放心进行交易。” 七山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作为激进会成员的他,对面具交易市场的反感是正常的,但对这个产业链发展速度的低估,不得不说是项危险的失误。 “谢谢你,我要出去抽根烟。”七山站起身,走向门外时他路过了一位女士桌前。七山注意到,她是刚才在楼下水果店中要求退款的女士。从她身边路过,不难闻到股清淡的金桔香。 ***** =====右耳远处,我听到猛吸烟嘴的声音。这贪婪的阵阵吸吮声,提醒着我还存在。 我想拥有很贵的东西,名牌琴名牌车。我想拥有很大的东西,山湖星海。 我想拥有很好的东西,美食节音乐会。我想拥有很真的东西,爱与感受。 然而我没有。我只拥有一个身份。一个必须被他人认可才成立,必须被他人审视的身份。 身份,这才是我切切实实,唯一拥有的东西。 所以当身份被抽离,我便一无所有,我就没有了意义。===== “你可以把那只手套还给我了。” 我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个男声,声音很是沙哑。 =====没有身份是种什么感觉呢?这么说吧: 当我注册一个新的社交账号,出现在熟悉的网络社区中,我频繁进出和发言,试图被他人认出我的真实身份,并对我说上一句“啊原来是你”。 可是没有,连我最亲爱的人都没认出我来。 于是我急不可耐地登陆旧的账号,对他们说了一句“哈哈没想到吧,是我。” 可大家却问:“你又是谁?”===== “我不想和c社合作,你们才是凶手。” 又有一个新的男声说话了,可我好像认得这个声音。 “你根本没的选择,七山警官。” 沙哑男的声音不大,却气势十足。 =====我想睁开眼睛,但我是谁呢?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是一个丢了护照的国外游客,一个没有国籍的世界黑户,一个被注销了所有账号的网民,一个领不到角色的演员。===== 右耳远处,我又听到大口大口的抽烟声。这声音不来自沙哑男,也不来自七山。 我听到有人走向那个抽烟的方向,我听到有人在大叫:“你要干什么!!” “咚……”大叫的人好像倒地了,不一会我又听到了七山的声音:“来,睁开你的眼睛。” 一股微凉的感觉从面部传来,紧接着我闻到自己身上有股烟臭味,还夹杂着好多天没洗澡的腐臭味。但我因此睁开了眼睛,我知道我被戴上了新的面具。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看到了七山的笑容,他右手轻轻搭在了我的左肩。 我看了看七山,又看了看他身旁头戴鸭舌帽的男人。 “从此以后没柴墨了,你叫陈根。”鸭舌帽开口了,是刚才那个沙哑男的声音。 “陈根?”开口后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的声音又苍老又难听,像是个将死的病人。 七山却将我慢慢搀扶起来,劝慰我说:“柴墨的面具已经毁了,你先戴这个陈根的面具生活。等我将警局的事安排妥当,风头过去,我再帮你找个新的身份。” “毁了?风头?”我好奇极了,完全听不懂七山的意思。 但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中充满了愧疚。 鸭舌帽嘴里“啧”了一声转身走了,对七山留下一句:“提醒他激进会成员的身份,还有,你别忘了我对你的要求。” 七山拍了拍我的肩膀连忙说:“对了,陈根虽然是这个城里的流浪汉,但也是激进会的成员。我们以后每周都能碰头,一起参加激进会的活动。” 流浪汉?我低头看了眼脏兮兮的身体,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不论怎样,七山和鸭舌帽给了我新的身份,我应该感激万分。 于是我点点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身在一条很窄的巷子中。小巷太窄,阳光只能照到墙头的位置,一阵微风吹过,感觉冷嗖嗖的。 而在我右边的地上,坑坑洼洼的地砖上还侧躺着一具身体。 我无法分清性别,但在他的下身旁边,散落着不少抽过的烟头。 又是一阵风吹过,几根较长的烟头开始朝远处滚去,被踩扁了的烟头仍留在原处。 “陈根烟瘾很大,但买不起,只能捡被人丢了的烟头来抽。”七山一边解释,一边从他的烟盒中掏出一根,并塞进了我的嘴里,“我们不要小看警察,你也开始学抽烟吧。” ***** 进入十月,天气开始转凉,雨水也随之减少。这是最令人舒服的季节,每缕风中都裹着清凉的诗意。 无具醒来时晃了晃脑袋,看到床前的桌上放着一本书,才意识到这是落白昨晚落下的。 他轻轻一笑,起身将这本《天堂无人机》的封面拍了张照发给落白:『你的书?』 “叮”的一声,落白的短信回复的很快:『难不成是你的嘛?』 『什么时候还给你?』 『急什么啊,你翻开看看呀。可以翻到第163页。』 163页,是什么?难道是她昨晚将千秋的面具夹在书里了? 无具边想边翻开书本,一股久违的书香扑鼻而来。其中没有面具,是一段煽情的文字: 【你说你爱雨天,我就带你回到40亿年前。那是远古的宇宙,地球正酝酿大海。我们一起狂奔,在注定持续万年的大雨中狂奔。】 无具看完后呆了一下,一股暖流从心头跃到眉间。 他难忍笑意,走到窗边,将窗轻轻推开后深吸一口气。 『我更愿意去40亿年后的世界,不知那时人们出生时,会带有几张面具……』 短信写到一半,无具觉得好像太扫兴了,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弄才合适,于是他又新写一条短信,并将其发给了司君: 『早,你那天给我贴了这么多张合成面具,为什么没有作家的?』 “叮”的一声,司君的短信回的更快,语气像是条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作家?你要作家?作家有什么用。“作家有什么用?”“哎呀技多不压身。”“作家没用。”……』 看着司君场景重现的短信,无具很尴尬,但还是呼了一口气回道:『我错了,你说的对,作家的能力很有用。』 『作家有很多种。散文家、剧作家、诗人、纪实作家等,你要哪种?』 『不能全都要吗?』 『嘿嘿,作家能有什么用?』 无具苦笑,打算不再理司君了。他又看了看那163页,文字下方的插图中,是两条银色的飞鱼在雨幕中飞翔。 他搓了搓手,勉强回复道:『你怎么知道我爱雨天?你也爱雨天吗?』 『我又没说你,自作多情……』 看来今天并不是个好日子。无具摸了摸头,穿上毛衣走出门去。 有了合成面具的改变,无具的身体更高更壮了,家边的小巷也就显得更拥挤起来。他一步步走着,脑海中又将柴墨的资料过了几遍,更加确定今天要去找七山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他即将走出居民区时,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笔直靠在墙上的老男人,他穿着邋遢,嘴里叼着一根未被点燃的烟。 无具有些奇怪,这个老男人他知道,喜欢在居民区里捡烟头抽,可以前他都是蹲靠在墙上,今天为何会站着? 看到无具后,老男人嘴里“嘶嘶嘶”地用力吸了几口嘴上的烟,还眼神复杂地盯着无具脸上猛看。就在这时,“叮”的一声,无具收到了新的短信。 发信人还是司君:『这张图片是能力清单。除了上次给你的能力外,我新加了6张作家的合成面具,空了你来局里自己贴。』 无具心中不禁暗夸司君靠谱,但他又想起了一些事,编辑文字问道:『我看你外貌没任何改变,你是没给自己贴合成的面具吗?』 『我司君还需要合成面具?我已经够厉害了!!』 是吗? 司君虽然厉害,但拒绝贴面具,说话还这么傲慢,真的好吗? 看来再厉害,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无具心里想着,关掉手机继续赶路,没再多看一眼一身斯文气,装作吸烟的流浪汉了。 第二十章-画师 周末,无具敲响七山家门时,奈雪和云纱也都在家。她们在房间里做着各自的事情,听着各自的歌。 家的大门更靠近奈雪房间,是以在七山开门后,无具听到的是从奈雪房门里传出的歌声。声音不响,歌词倒不难听清。这是首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隐喻着离别: 【天,不再是昨天。红颜,也不像情缘。眼中藏下誓言,心被雾深陷。 他,不再是昨天。霜雪,也不是最初的演员。心对爱说了再见,此生不恋。】 七山开门后先是好奇地看了眼无具,接着又紧皱眉头问道:“你是……青焰?” 无具笑着点头解释:“这是警局的新技术,合成面具后能力会变强,外貌也会改变。” “进来说吧。”七山一边让开一边打量着无具,发现他除了脸上还有些许青焰的轮廓,不论是体格还是身高,都比之前强壮了不少。 进屋后无具半开玩笑地说:“你也可以去警局强化一下,司君准备了很多。” “我……”七山给无具递了杯水,有些低沉地道,“我还是算了吧。” 无具不知七山是激进会成员的事,心里古怪但嘴上没说,寒暄几句就进入了正题:“对了,那天你让我别再追查柴墨案,是因为什么?” 七山喝了口水,一脸愧疚地道:“青焰,虽然柴墨的案子更重大,但奈雪毕竟是我女儿……所以我更希望你协助我一起帮助奈雪。” 无具看了七山半天,点了点头道:“可以理解。可按照目前的法律和证据,我们还无法给旭鹰定罪。” “旭鹰无罪,他也是受害者。”七山使劲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有罪的从头到尾都只有小刘和c社而已。” 无具诧异,整件事都因旭鹰而起,他难辞其咎。七山作为父亲,在看过奈雪的随笔后怎么可能会去袒护旭鹰? 想到这里,无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开口试探道:“我想到一个收集罪证的办法,只是需要你女儿的配合。” “你说。”七山点了根烟,升起的烟雾遮住了他半张粗犷的脸,“要怎么配合?” “把奈雪的面具借给我。”无具注视着七山双眼,郑重地说道,“我戴着奈雪的面具去找旭鹰,一定可以成功拿到相关证……” “不行!”七山大手一挥大声打断,“这侵犯我女儿隐私了!!” 七山说的太响,奈雪房间里的歌声因此停了下来。顿时客厅安静不少,能够听到从云纱房里传出的歌声了。和奈雪相反,她正在听的是甜腻的流行情歌。 无具冷冷看着七山,勉强笑了笑反问道:“七山警官有更好的办法吗?” 七山看了眼奈雪房门,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他放低声音,缓缓解释道:“奈雪遭受了太多伤害,不能再徒增她的痛苦。我们直接查c社,从故渊舞厅查起。” 无具当然知道故渊舞厅,他更确定c社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查到线索。可七山既不让查奈雪,也不让查旭鹰,显然有事想要隐瞒。 无具若有所思地看着七山,他心里明白,想要掌握更多线索,现在绝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是个好办法,那……”无具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七山笑了下,猛吸一口烟,将烟头掐灭后又看了眼时间,“我去打个电话,然后我们一起去。” 无具点点头,看着七山魁梧的背影,觉得和云纱房间里传出的情歌好不搭调:【我爱你,思念过境发现花开有音;我爱你,半生四季懂得风景是你。】…… 七山开的是无具的车,无具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天色。天气有些阴沉,气温不高,一丝丝灰色的稠云浮在天际,似乎在守着一场大雨。 七山缓缓开着车,顺手打开一个电台,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柴墨案最近有没有新进展?” 无具摇了摇头:“柴墨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头绪。” 七山嗯了一声:“如果这世界上没有面具,任何人都无处遁形,柴墨早就该找到了吧。” 无具不知他这么说的意思,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七山伸手指了指无具的脸,开口闲聊起来:“你这个合成面具……把一个个别人多年才掌握的能力和技巧,就这样据为己用,不觉得很危险吗?”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电台里主持恰巧说完一番话,播放起了流行歌曲。 无具仍然看着七山,好奇地问:“危险??尽快掌握各种能力和技能,危险在哪里?所有学校不都在想方设法提高学习效率吗?” 七山却连连摇头:“如果大家都用合成面具来学习的话,就会失去学习的能力,社会也就停滞不前了。” 无具侧了侧身子,将头转向七山,出言反驳道:“我不认为看文字、看视频学到的知识,与合成面具得来的知识会有什么不同。” “这可太不一样了!你缺少了思考的过程!”七山忽然提高了声音。 无具心中愈发奇怪,七山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如此较真,他刚要开口,又听七山说道:“就像c社的复制面具很危险一样。凡是和面具相关的事,都要谨慎。” 【你说青涩最搭初恋,如小雪落下海岸线。第五个季节某一天上演,我们有相遇的时间。】电台里不合时宜地响起歌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无具微皱眉头,思考着七山的话。他不知七山为何如此排斥面具,也来不及细想合成面具和学习知识的冲突。 两人都没再说话,他们就像这首《飞鸟和蝉》里唱的那样,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 只是没人能够分清,他们谁更像是自由的飞鸟,谁更像保守的蝉。 ***** 车停在了阴暗的巷子中,两人同时下的车,同时看了眼挂在楼外的舞厅灯牌。 灯牌只有海报那么大,白色的塑料面板泛着污黄,上面写着红色的“故渊”两字。从灯牌左下角的缺口处往里看,还能看到两截陈旧的灯管。 无具左右张望,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栋楼。这里一楼都是些紧闭的黑色铁门,二楼一大半的外窗都是破损的,想来原本是座废弃的小工厂。 “糟糕!我忘带烟了!”七山锁完车,两手上下摸着衣兜说道,“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附近买一包。” “啊?这么急?”无具刚说完,只见七山早已跑到街口,转个身人就不见了。 无具轻叹一声,刚想四处走走看看,忽听一声古怪的声响从右侧传来。如果是半个月前的他一定会立刻转身查看,但现在的他今非昔比,被合成了各种能力的身体反应敏捷,第一反应不是转身而是立刻卧倒在地。 “唰!”的一声,那声音从头顶疾驰而过,快的令人感觉上方的空气都被割裂开来。 无具心觉不妙,抬起头看到左侧墙上已不知何时插上了一张青绿色的薄片。 这是武器? 无具心中起疑,在地上一个翻转迅速起身。而就在他刚站起身,想要走向那薄片时,身后又传来了破空的声音。 这次他有经验了,将身体迅速朝左一偏,整个人也同时向后望去。只见一条足有一米长的薄片从眼前疾驰而过。 薄片又长又扁,比人的手腕还细。它通体青绿,头部比中间要尖了许多,看上去就像一柄长长的飞剑。 无具刚刚看清,飞剑就已“唰”地一声直直插进了眼前的墙壁。它插的如此之深,一米多长的剑身在墙上只露出不到十公分,剑刃部分已完全埋入墙中。 “谁!!”无具大吼一声,他知道来者不善,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现在身体早就被飞剑切成两段了。 谁知他刚说完,两截插在墙上的薄片就开始融化,像两滩青绿色的冰淇淋,顺着墙壁缓缓滴淌到了地上。 无具上前几步,发现被飞剑刺出的缝隙只有发丝这么薄。他伸手轻轻蘸了一点粘稠的液体,发现这正在融化的是…… “是特殊的颜料啦。”不远处的楼道旁传出一个人声,是无具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颜料融化后会马上挥发干净,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哦。” 无具循声回头看去。那是一个人影,他身上背着个足球大小的球形颜料桶,里面盛满了青绿色的颜料。桶里还插着三支粗细不一的画笔,四周弥漫着水蒸气似的白雾。 “青焰警官身手不错。”人影边说边朝前走着,他越走越近。无具才发现他穿着白色围裙,上面沾满了青绿色的颜料。他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拿和量尺差不多粗的画笔慢慢踱步。他脸上的神情桀骜不羁,而那张脸,也是无具再熟悉不过的……张堂。 “c社的打手,全都只会搞偷袭啊。”无具抬起头,对张堂身后的楼房大声挑衅道。 张堂将画笔放进颜料桶,蘸了点颜料又拿了出来:“你和谁说话呢,舞厅的人早被赶走了。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哦……”无具嘴角一笑,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准备迎战,“特意把我引过来,看来七山被你们收买了。” “什么七山,我只为c打工。”张堂说着,画笔飞快地在空中一划,一道长长的青绿颜料迅速凝固,和刚才的飞剑一模一样,“汉字里,这叫一撇。” 他握笔的右手使劲一挥,一米多长的飞剑又朝无具疾速射来。 这飞剑的速度比预想中的更快,幸好无具早有准备,身体朝右飞速一偏,剑锋从他胸前疾掠了过去。 “一捺。” 还不等无具喘息,又是一道飞剑迎面射来,无具知道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身子微微一蹲,朝张堂处猛然窜了上去。 张堂面无表情,看着无具的攻势,冷静地在空中画了粗粗的一笔“s”。接着画笔又垂直向下一拉,将字母稳稳连到了地上。 无具本以为这颜料就算再坚硬,也总会需要凝固的时间。没想到只听重重“咚”的一声,他整个左肩都撞在了张堂所画的字母上,感觉像撞到了一座实心的大钢板。 无具嘴里闷哼一声,右手刚护住吃痛的肩膀,又见一个尖锐的三角形直直朝着他头部刺来。 “横折钩。” 张堂右手握笔,左手拎着一根直角横折钩,这青绿色的笔画直接绕过地上的字母,飞速钩向了无具的右眼。 这一切实在太快了,无具看到危险后身体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头部极速一低,但还是被尖锐的三角刺进了右眼的眉头。 嘴里“啊!”的一声,随着横折钩的拉扯,无具感到整个头部都被拉扯的向后,连身体都被固定在了坚硬的字母上。 ***** 《无具日记》 10月2日,阴云。 那颜料太锋利了,是纳米材料吗?如果不是因为合成面具的各种能力,这次真的会很危险。 不过谁能想到,司君给的合成面具里居然还会有瞎子的能力。 这小子,或许真的是个天才也说不定。 第二十一章-焚面 横折钩勾住无具后,张堂又握着笔画向左用力一拉,滋啦一声,尖锐的笔画在无具额头狠狠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很细但却极深,鲜血开始不断从中渗出,流向了无具的双眼。 无具顾不得疼痛,身体迅速下蹲朝前一滚,欲避开张堂的下一次进攻。 可伤口实在太深,就算无具手掌已死死按住额头,鲜血还是不断从指缝涌出,没多久他就只能紧闭双眼,什么都看不见了。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张堂并没马上发起攻势,似乎想借机寻找将无具一击毙命的方法。 而此时无具却发现了奇妙的事。他虽然紧闭着双眼,但心中却没有一丝惶恐,甚至还有种熟悉的安全感。那是一派安详和泰然,就像游子重回多年未归的故乡。 这感觉让无具迅速冷静,并听到了以往无法听清的声音。 身体左侧是条大街,街上正有三辆汽车相向而行,在它们交叉而过,不难听到车内播放的音乐声。 正前方是舞厅所在大楼,二楼深处,洗手间外台盆的水龙头并未拧紧,每两秒会漏下一滴。 身体左前方是张堂不太均匀的呼吸,他正轻轻朝前移动,三支画笔搭在颜料桶边缘,来回摩擦时正发出沙沙声响。 “张堂之前可没有这么好的身手。为了杀我,你特地锻炼过?”无具开口了。他仍然蹲在地上,紧闭双眼的样子看起来已失去了抵抗能力。 张堂没有回话,他正一步步悄悄地朝无具移动。他知道对付一个失去视力的人并不难,更何况无具的左手还使劲按压着额头。 “上次是卡车偷袭,这次是颜料,你们为什么非要杀我?!”无具假装听不到张堂的行动,用气急败坏的语气自顾自说着。 他知道敌人的棘手,想要出奇制胜,就必须利用对方不知他还能听见的机会。 “你们是怎么收买七山的?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话才说到一半,无具明显感到一股疾风从左前方袭来。 不,准确地说是迎面砍来。这股劲风就像是把大大的弯刀,直指着他的咽喉。 敌人出手了,机会只有一次,自己必须在躲开攻击的同时发出反击。 无具心里想着,身体也迅速做出反应。只见他脖子向右一倒,同时一个侧转,将身体斜对张堂后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颜料桶中的三支画笔。 张堂一愣,他没想到失去视力的无具居然还有反抗能力。但这次他的确大意了,等他反应过来,颜料桶里的三支画笔已被无具一起拔了出来。 张堂谨慎地向后一仰,但为时已晚。三支画笔被拔出后,无具顺势向张堂所在位置使劲一甩,一时间画笔甩出的颜料直冲张堂脸上飞溅而去,等他闭起双眼,不少颜料已钻入他的眼睛。 “哎呀!!”张堂连连后退,提起手肘挡住眼睛,手里却仍死死握着最粗的画笔。 如果这时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觉得场面有趣。 张堂身穿围裙,不断用两只手臂轮番擦拭眼睛,嘴里还不断“哎呀哎呀”地叫着,像个快要哭出声的女孩。无具蹲在地上,满脸鲜血紧闭双眼,他一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握着三支画笔的手臂伸的笔直,随时防备张堂的下一次进攻。 “不玩了!!”只听张堂大吼一声,捂着脸转身朝街上跑了开去。 变故来的太快,忽然巷子里只留下无具一人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确定张堂跑远后才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玩?这差点要了我的命。” 站起身后,无具摸摸额头,发现伤口的血越流越多,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他想了想,终于慢慢伸手,将脸上青焰的面具缓缓摘了下来。 两秒后,无具变回了摘光所有面具的样子。这下额头不再流血了,可上半身的衣服却早被鲜血染红了。于是他又将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披在身上,并仔细观察起刚才打斗的地方。 果然如张堂所说,这颜料融化后会马上挥发,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现在整条巷子,除了墙上被飞剑刺出的深痕,其他地方都完全没有颜料的痕迹。 这颜料太神奇了。 无具心中感叹,起身往停在巷子里的汽车处走去。这车本来就是他的,只是不知为何七山就这样跑了。他到底为什么把自己引来这里?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他这么做等于是公开与警局为敌了吧? “七山,你到底在想什么。” 无具打了三遍七山电话都没人接,只能轻叹口气,发动汽车,离开了这条巷子。 先去医院处理青焰的伤口,再回警局吧…… ***** 『在雪山从事搜救的救难犬是不能随便吠叫的。因为在绵延的大雪山里,任何声响都可能引发新的雪崩。然而在雪山中,最可怕的并不是雪崩,而是……』 警局办公室中,一本翻阅到一半的杂志平铺在桌上。但此时并没人注意这些文字,因为司君和无具的注意力全都那三支画笔上。 “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画笔,上面一点颜料都没有啊。”司君看了好半天画笔,又抬头看了看绑在无具额头的绷带,依然给出了这个结论。 无具深吸一口气,追问道:“你……再仔细想想,有什么颜料或化学物速干后硬的像铁,迅速融化后还能完完全全挥发干净的?” “不知道。”面对无具的疑问,司君只能摇摇头:“除非你再弄点样品回来,我和技术部研究研究。” “会有机会的,c社现在紧盯着我不放,下一次偷袭随时都会发生。”无具说着就坐下身,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脸对准了窗外。 司君则半开玩笑地说:“你不用这么怕。你现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解决掉的。我猜c社也知道你难对付,才会派这种招招致命的画师来对付你。” 经司君提醒无具才想起,当时如果不是怕摘下青焰面具后的体格打不过画师,还真可以摘下面具应战的。 想到这他又不禁好奇,问司君道:“你说那个画师,为什么不在眼睛进了颜料后,摘下面具继续打呢?” 司君摊了摊手:“我哪知道,可能他不想露出真实身份吧。” 无具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刚转回头,只见司君已不知何时从墙上取下一张巨大的弓弩,放在桌上,正在朝里不断装填着面具。 这武器和正常弓弩看上去差不多,足有成年人的上半身那么大。在它的弓臂中央,安了个人脸大小的梨形空槽,恰巧可以放进一叠面具。 此时司君装填在内的面具,每张都别有白色的合成发夹,不知有何用意。 无具刚要发问,见司君已将装填完的弓弩斜挎在后背,这架势就像要去守护城墙的弩铳手似的。但他太矮了,长长的弓弩蹭到了地面,感觉像小矮人背着个大锅盖。 司君却不以为然,还挺起胸膛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地问无具道:“怎么样,帅不帅?”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做把小点的?”无具忍住笑意,随手拿起一张桌上的面具问,“这弓弩装填了这么多面具,是要对着街上的张堂们发射吗?” 司君点了点头,对无具说出了他的详细计划。 原来这些装填的面具都是外婆的面具的复制品。但由于上面配有合成发夹,被击中的人会立刻被合成外婆的能力,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瞎子。 而当被弓弩击中的人们试图摘下面具,会发现他们之前的面具也会被连带着一起摘下。 司君称这个弓弩叫“合成弓弩”,一旦它的作用被人们传开,就能迫使持有张堂面具的人不敢再戴张堂面具了。这也正是司君当时对局长说的:对付复制面具的最好方法不是销毁,而是威慑。 “可是……”听完司君的计划后,无具又疑惑道,“我在和画师打斗时,闭上眼睛发现听觉特别灵敏。难道不是因为你给青焰合成了外婆的能力?” 司君哈哈一笑回答道:“我给你合成的是一个曾经是瞎子,后来被治好了的面具。不是外婆的啦,否则你就真瞎了。” “原来如此。”无具略有所思地点头,不一会又抬起头,小声问司君道,“对了,那个孤儿院的外婆……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以后再和你说。”司君低头看了眼时间,严肃地道,“听了你下午的经历,七山有很大问题啊。我和你再去一次七山家吧。” 无具本想拒绝,但摸了摸额头的绷带,觉得自己还是想别再逞能了,只好点点头,和司君一起出发了。 ***** 傍晚,一处昏暗的房间中,七山面前的桌上摆放着5样物件。 从左往右依次是:一本《激进会章程》,一本《人民警察证》,柴墨的面具,一串雪花吊坠,一张张堂的复制面具。 七山双目紧盯这些物件,思考了很久。 他知道c社想为难青焰,却不知道会下这么狠的死手。今天下午他眼看张堂对青焰的发难,却什么都做不了。 七山不能公开对付知道自己秘密的c社,可他也不能帮c社去杀害青焰。如今,这个曾经的警察已成了两股势力夹缝中的角色。 七山明白,要想保护奈雪就要继续协助c社,甚至袒护旭鹰。但他也有愧于无辜的柴墨,不想让柴墨就这样一直以陈根的身份生活下去。 夜越来越深,七山知道他必须做出决定。 他坚信只要多想,任何事一定都会有出路的。 挂钟指向了22点,烟缸已塞满了长短不一的烟头,每根烟的过滤嘴上都是深深的咬痕。 终于,七山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先是拿起激进会的章程,将其翻了一个面,封面朝下盖在了桌上。 接着他又颤抖着伸手,轻轻拿起了张堂的面具,生疏地戴到了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拿起手机,就着漆黑的手机屏,看着其中另一个自己。 手机不懂事地震了一下,是陈根发来的短信: 『七山,你已经两次没参加激进会的聚会了。后天是焚面大会,我想戴着柴墨的面具参加。』 『不可以,现在风头正紧,你还是以陈根的身份参加吧。』七山疲惫地回复着,他完全不适应这具张堂的身体。一摸口袋,发现烟抽完了。 陈根不知七山身上发生的变化,好心地问:『好,你没事吧?这次你打算来吗?』 七山端着手机,愣愣地发了很久的呆,短信打了删删了打,最后,他瞥了眼桌上的《激进会章程》,发送了两个字: 『不去。』 ***** 《无具日记》 10月2日,阴云。 …… …… 到七山家后是云纱给我们开的门,奈雪不在。 我们等到晚上9点,除了发现七山房间的日历在10月4日上写着『勿忘“焚面大会”』,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司君说焚面大会也叫葬具会,是地下组织“国际反面具激进会”一年一度的烧面具盛会,是激进会内部最盛大的节日。但为掩人耳目,每年的大会日期都是不固定的。 可是,七山怎么会是激进会的成员呢?他是人民警察啊。 ***** 《无具日记》 10月4日,阵雨。 心情矛盾极了,虽然焚面大会主要是焚烧面具,但今年激进会为了抵制面具,居然烧的最多的是张堂的复制面具。 他们总共收罗了整整300多张张堂的面具,真让我有点哭笑不得。 更令我矛盾的是画师的登场。他又出现了,又戴着张堂的面具。 但这次画师的目标不是我,而是为了阻止焚面大会的顺利进行。 也算合理吧,毕竟这么多张堂面具都是他们c社复制出来的财产。 可他真的太乱来了,跳到主席台上,用那特殊颜料在空中写了两个大大的【早安】,接着就是一场激进会成员毕生难忘的灾难。 …… 第二十二章-旅团 列车到站已20分钟,阿铭两手正拖着4个沉重的行李箱东张西望。准确地说他现在并不是阿铭,而是戴着美院老师面具的秦志辉。 三个月前,他买下了秦志辉面具,并和学生陆弥在素描课上认识后,不到一周就确定了情侣关系。之后两人发展迅速,今天已经在一起结伴做长途旅行了。 可现在的秦志辉却并不好受,因为刚才车上自己的一番大话,导致他现在只能四处寻找戴着其他面具,和她玩捉迷藏的女友了。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你”这种话,显然不太适合这个世界。 又过了5分钟,秦志辉疲惫地坐在最大的行李箱上,又环视一遍车站月台,拿起手机打算放弃:『真的找不到你,我认输了。』 短信发出后不久,陆弥发来回信说:『我在出口等车的地方等你。』 秦志辉轻叹口气,站起身,艰难地拉着4个拉杆箱朝出口走去。 上出租车后他摊开手掌,看着因拉扯重物而发青的双手,夸张地大口吹起气来,同时嘴里也不忘抱怨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的当真啊?” 陆弥却比秦志辉更生气的样子:“就车站这点地方你都找不出我,还敢说喜欢我?” “车站这么多人,你穿的衣服又不显眼。” “秦志辉!”陆弥更生气了,大声指责道,“我的行李都在你这。整个火车站只有我一个人是没拿任何行李的。连这个特征都没想到,你是真的想找到我吗?”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好一边懊恼自己的愚笨,一边保证着下次不会再犯。 出租车正驶向旅游景区附近的酒店,车载音响中放着节奏明快的rap。秦志辉不由开始回想,两人在素描课上因陆弥质疑自己美术水平而相识,交往至今已3个多月。这段感情使他渐渐舍不得摘下秦志辉的面具,甚至为了被陆弥更喜欢,他开始早起健身、学习做饭、以及真的学起素描这些以前绝不会做的事。 为了把秦志辉演的更逼真,他买了新手机,租了套40平米的一居室,还仔细研究起秦志辉之前的人脉和生活习惯来。 陆弥并不知晓这一切,她曾问秦志辉还有哪些其他面具。但秦志辉却出示了一张椭圆形的证件,并指着它对陆弥大声起誓:“志辉是我唯一的面具,也唯一独属于你!” 这是激进会的证件,造型像一张深褐色的脸谱,上面还画着整个世界的地图。秦志辉是资深的激进会成员,他为此还特地做足了激进会的功课,并向陆弥解释了很久…… 入住酒店后,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躺到了床上。 秦志辉对这具身体的体力很满意,而陆弥似乎也沉溺于师生恋的刺激,全程都在叫着“老师”。一番交合后,陆弥裹了条小丝裙,坐在床头抽起烟来。秦志辉则靠在床头摆弄手机,查阅着景点近几天的气象预报。 陆弥转头看向秦志辉,此刻他真像一头慵懒的公猪,赤身裸体地侧躺着,哪有之前帅气美院老师的样子。 陆弥略有所思地连抽两口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没有其他面具吗?” 秦志辉的视线并没从手机上移开,随口答道:“女孩子抽烟,不是太好。” “你知道吗……”陆弥的语气忽然有些怅然,“爱情和撒谎一样,一旦开始,就很难结束了。” 秦志辉沉默了一会后放下手机,看向陆弥问道:“你这是后悔了?” 陆弥轻轻摇了摇头,将胸前的丝裙拉高了些:“你曾说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喜欢,可是在车站我不过换了张面具,你就完全认不出来了。我有点怀疑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我戴着的这张陆弥面具呢?” “我喜欢的当然是你啊,喜欢你的灵魂。”秦志辉不想讨论这些,他重新拿起手机,将屏幕对着陆弥,试图转移话题道,“嘿呀别乱想了,你看,这几天天气都超级好,我们可以去真正的雪山写生啦。” 陆弥调整了下坐姿,一小撮烟灰落在了床单上:“不,你只是喜欢现在的我。以后,生气的我,犯错的我,生病的我,还有变老的我你都不会喜欢的。” “这个……”秦志辉放下手机,无奈地看着陆弥。只见她一脸迷茫,好像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秦志辉苦笑一声,知道如果不好好应付,这次旅游怕是不会开心的了。于是他挪到陆弥身后,伸出双臂从背后将其轻轻搂住,用他能想到的最温柔的语气说,“嘿呀,好了啦。我和你说个故事吧,关于我和我最要好朋友的故事。” ***** 我有一个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小时候我们好奇,都觉得面具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就经常玩在一起,还志同道合地都立志做科学家,关系也就变的越来越好。 他有三张面具,一张叫张堂,一张叫林为零,第三张叫风桨。 风桨的身体很差,但医生说等长大些就会转好。于是风桨妈妈就让他多戴风桨面具生活,好让身体长的更快些。 但他说生病实在太苦了,看到其他孩子在外面玩他只能躺床上很不甘心,于是就和我商量,说想和我换着面具戴,让两人的生活也跟着互换。 那时候我不懂事,就一口答应了他,还觉得很刺激,觉得自己特别英勇。 刚换完面具那阵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经常互通电话,分享各种假扮对方和瞒过家里人的把戏。我告诉他我替他喝了多少瓶苦的要死的药,他和我说他报名参加了学校的阅读比赛,还为我拿了名次。 我们本来打算再过几天就换回来的,但就在这时出事了。 因为体弱多病,风桨躺在床上不容易让人起疑,但我的母亲却早就发现我不对劲了。曾经好动顽皮的我,忽然变得爱干净和安静起来。 接着我家人找了很多心理医生,但是……你知道的,任何人都无法证明自己不是一个神经病,更何况他还只是个7岁的孩子。 经过几轮的性格和心理测验,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严重的精神分裂,需要关在家里好好调养。从此以后,他和我开始了长达3年的互换身份的生活。 我尝试向所有人解释,但大家都以为我在恶作剧,或是为了替被关禁闭的朋友开脱,没一个人相信我说的话。就这样,我真的成为了他,而他也真的成了一个精神分裂的我。 对儿童来说3年是段很长的时光。第一年我一直躺在病床上,之后两年我开始正常上学,恢复着落下的学业。 所有人都叫我风桨,没人会问我究竟是谁。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漆黑的盒子中,大家都对着盒子指指点点,却没人理会盒子里无助的我。我想他和我也应该是同样的感受,但一定要比我辛苦很多,因为他还要被迫服用各种精神药物。 整整3年,一小半个童年,我都在经历他人的人生。虽然有时会无法分清我是在演他还是在成为他,但我始终知道我不是他,互换身体也根本不像电视里演的有趣,那简直是个无边无际的地狱。 真的,“我是谁”这种问题,对一个孩子来说为时过早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偶尔戴上张堂或林为零的面具,在所有人前把戏做足。反正不管我戴什么面具,只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身边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属于我。只有这样想,我的生活才能变得轻松起来。 陆弥你知道吗,这些经历,也正是让我后来会去从事各类面具交易……啊……啊不……不对,也是我后来会爱上画画的原因! 嘿呀,人生苦短,游戏人生嘛! ***** “你朋友……后来呢?”陆弥听了半天,一副没听够的样子,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我们换回来了啊。不过……”秦志辉松开陆弥,语速忽然加快不少,“长大后他不太想提那3年的经历,就把风桨的面具卖了,用林为零的面具开了个奶茶店,皆大欢喜。” “那3年,他经历了什么呢?一个正常人被迫吃了这么久的精神药,他真的没什么吗?” “嘿呀,谁知道呢。”秦志辉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此时他站到床头,双手按住陆弥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神深情地说,“我想说的是直到今天,不论他是风桨还是张堂,我还是能轻而易举认出他来。他戴什么面具,是什么身份,对我来说不过是名字不同,他永远是我最亲密的人……和你一样。” 一番话说完,秦志辉见陆弥还在怔怔出神,只好将她又搂进怀里:“所以我绝不是一个用面具识人的人。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明白了吗?” 陆弥这才缓过神来,搂着秦志辉健壮的腰部点了点头。那几块坚硬的腹肌给了她所需要的安全感:“老师,你觉得面具真的是好东西吗?” “当然……不是。”秦志辉轻轻抚摸陆弥的长发,看着放在桌上的激进会证明说道,“我觉得面具是世上最坏最坏的东西了。” …… 正如气象预报预测的那样,第二天一早是个大晴天。按照出行计划,他们要跟随旅游团坐车前往“妄思山脉”的景点泊客区,之后再一起步行去著名的雪山景点“妄日”。 那是一处所有艺术家都向往的美丽景点,整片区域规整的像一片巨大的白色方桌,中央还有一潭鬼斧神工的蓝色冰面。冰面呈椭圆形,面积还不到500平米,却因折射角度的关系,游客能在其中看到一深一浅两颗太阳,实属奇观。 去妄日写生一直是陆弥的愿想,她无比兴奋,一大早就将所有雪山行头和写生工具准备完毕,坐在窗边捧着手机,一遍遍地翻看其他摄影师的妄日杰作。 旅游团一共40个人,集合后不久大巴就启程了。正值旅游淡季,前往景区的游客并不多。除了秦志辉所在的旅游团,只有一辆其他团的巴士。 刚开始车上的游客都很兴奋,兴致勃勃地拍着沿途照片,讨论着关于雪山和景点的各种知识。但整条路线长达200公里,加上山路不平,将近5小时的车程难免令人厌倦。随着山路的深入,车厢内开始安静下来,只剩些零星的私语声。 陆弥还挺精神,她将登山绒线帽拉扯下来遮住细润的脸蛋,像个劫匪似的只在眼部露出一条细缝,又和秦志辉翻起旧账来:“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认的出来吗?” 秦志辉装模作样地左右环顾,一脸紧张地道:“啊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我旁边?我的陆弥呢?我的陆弥呢?” “讨厌死了。”陆弥捶了秦志辉一拳,掀开绒线帽后又道,“我警告你啊,我从没来过雪山,下车后你可要看好我。” 秦志辉笑着点头,将目光望向车窗外那座巍峨的雪山。 它看似很近,但行驶了很久却感觉依然遥远。这就是妄日所在的雪山,在午时日光下,半座雪山都反射着金光,远看就像自天空圣殿铺向人间的滑梯。 四周越来越静,不时能听到几位年长游客宁静的鼾声。陆弥轻靠在秦志辉肩上,时不时抬头看看他的侧脸,用手指抚弄着他的下巴。 “这个轮廓,真的好看。”陆弥陶醉地凝望着秦志辉的喉结,忍不住又抚摸起他的脖颈来,“到了妄日,我要把你也画进画里。” 秦志辉轻轻一笑,刚想开口,忽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声响。 声音从右侧很远的地方传来,听着有点像汽笛声。但因四周的山脉太高,无法看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汽笛越来越响,不一会又变成隆隆的轰鸣声。随着它的动静,整片大地都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导游?这是什么声音啊?”游客们不明所以,纷纷看向导游。导游迅速起身,拍了拍司机示意停车,并同时打电话给景区确认情况。 这时一个车上一个女孩“啊”了一声,站起身举着手机大声说道:“是后羿!是后羿发射了!这次是30枚,在距离妄日不到1000公里的地方!” 导游脸色铁青,握着电话惊叫道:“不好!这会引发雪崩的!!” ***** 《无具日记》 10月3日,晴穹。 明天要去焚面大会了,忽然想起从事面具交易的阿铭应该知道激进会的事。我就打了个电话给他,顺便也想问下上次让他查七山和柴墨在黑市交易记录的进展。 信号极差,通话时断时续。他戴着那个美院老师的面具,语气紧张,和我说要确保氧气量就先挂了。通过短信我才知道因为突发雪崩,他所在的整部巴士都被埋在了雪下,正在等待救援队的到来。 我担心极了,联系警局想问我能做些什么。 司君却说做什么都没用,雪崩中最可怕的不是缺氧。随后他发来一张照片,是某本杂志的其中一页。 我看着那页杂志,不寒而栗。 第二十三章-雪崩 雪崩真的发生了。大巴右侧的整片雪山,顷刻间被一位隐形的巨人调皮地摇晃起来。接着是自上而下的白色巨浪,它们由原本柔软的雪花聚成,正摧枯拉朽地掠过山体,冲着大巴如潮涌至。 “快跑啊!!”车里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但是能往哪跑呢?大家心知肚明,窗外是滚滚大雪,不会有比车厢更安全的地方。 “大家都抓牢!护住头部不要说话!!”面对即将冲垮大巴的白色巨墙,导游发出了正确的指令。 载着40人的大巴足有10吨重,顷刻像个玩具被雪崩前后翻弄着。车里的乘客也像海啸中的船员,身体先被翻滚到车顶,又立刻被翻回了座位。 好在灾难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仅过2分钟世界就安静下来。车厢中漆黑一片,惊魂未定的乘客因车厢的晃动而聚拢到了一起。 大家打开手机闪光灯才发现司机已经死了,白雪冲破了驾驶室的玻璃,将他头颈生生折断了。现在的旅游大巴正以右侧向下的姿势侧躺着,大家被聚拢在了接近车顶的一侧。 没人敢大声说话,生怕引发新的雪崩。但导游知道靠手机照明不是办法,于是他发出求救信号后,弓着身子朝驾驶室摸去,想打开大巴原有的照明。 在这过程中他发现有两名乘客死了,还有十几个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与此同时车内的其他乘客也逐渐缓过神来,开始不同程度地表达各种负面情绪。 恐惧仍是主旋律,特别是照明被打开后,各种伤者和死者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 “求求你把灯关了!”有女孩捂住双眼,不敢看那些已被白骨刺穿身体的死者。 导游却摇头道:“不能关,那样大家会更害怕,而且我们需要知道有无新的死者。” “新死者?难道还会有新的雪崩吗?” “不知道。”导游焦虑地摇了摇头,“就算没有,我们也会面临缺氧。大家还是少动少说话,尽量撑到救援队赶来吧。”说完他抬头看了眼大巴的防风玻璃,显然比驾驶室的要坚固许多…… 在另一处,无具并未挂断和司君的通话。他一边看着司君发来的照片,一边迫切地想得到解释:“为什么会这样!这些人是疯了吗?” 照片中的情形惨不忍睹,这是一处塌方的雪山山洞,五六具窒息的尸体堆叠在了一起。尸体的瞳孔张到最大,嘴唇和脸部皮肤发出深深的青紫色。他们张大着嘴,努力想完成最后一次呼吸。 可怕的是他们的双手并没有抱住自己脖子,而是死死抓扯着他人头部,在对方脸上抠出了无数道深深的血痕。 照片不是太清晰,有的地方还做了打码处理,但依然能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被他人撕扯的抓痕,有人甚至半截手指都抠进了对方眼眶和腮骨中,扒出了惨白的脸部骨骼。 照片拍摄时间并不是事发当时,而是遇难者死亡的几天后。蛆虫和糜烂已在伤口上滋生,但从死者的动作中不难判断,这些遇难者在临死前,渴望的是他人脸上的面具。 “他们没有疯,你在这种绝境下估计也会这么做。”电话那头,司君故作轻松地解释起来,“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不同,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有人能坚持6分钟,有人1分钟就窒息而亡了。” “所以他们是想扯下体质好的人的面具,让自己再多活几分钟?”无具紧锁眉头,又看了眼照片,疑惑地问:“这太不理智了……人们不但无法撕下他人的面具,这种行为还会浪费体力,从而加速窒息不是吗?” “这是人的本能……”电话中司君轻叹一声,接着又开始调侃起无具来,“大哥你不会连这都不懂吧?不会游泳的人掉进水里,谁能做到不拼命挣扎,导致加速溺水吗?” 无具沉默了,他知道人在面对死亡,特别是极端痛苦时不可能保持理智。哪怕只是多活一秒钟,所有生物都会去拼尽全力争取的。 可是,阿铭怎么办? 现在的他被压在雪下,如果救援队不及时赶到,那照片中互相撕扯面具的情景就…… 司君知道无具所想,一边计算一边开口劝道:“我看过了,去‘妄日’是条热门路线,救援队离的并不远。大巴上共40个人,车上的氧气应该能撑2个小时。” 司君并没算错,可事实却不尽人意。此时旅游大巴中,导游所计算的时间不是2小时,而是…… “我们有1个小时。”导游朝乘客们挪动了点,离被保险带悬在半空的司机尸体更远了些。他本想做些诸如“为了保暖,司机一路没有开窗,所以氧气并不充足”的解释。但他张嘴的那一刻,临时把话换成了:“大家闭目养神放缓呼吸,救援队很快就到了。” 秦志辉两手轻轻发颤,和无具发完短信后他就不安地时开时关手机屏,忐忑和恐惧的情绪也感染着身边其他人。 陆弥抬头看着玻璃外层的银色积雪,原本想紧搂男友获取安全感。可秦志辉现在的表现反而让她更加惶恐,甚至已经隐约开始有些窒息感。 这时忽然有个人说话了,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语速不快不慢,令人有种踏实的可靠感:“导游,如果我们从这里爬上去,是不是可行?” 众人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个魁梧的壮汉。虽然他此刻坐在地上,但仍能看出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了。他嘴上问着导游,手指指向斜上方,正是那个已被积雪渗入的驾驶室。 导游摇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了。我们并不知道上面的积雪有多厚,如果贸然挖开,还会引起更多积雪滑落,导致氧气更少。” 壮汉沉默片刻又道:“可如果只剩一个小时的话,情况真的很不乐观……” “小伙子,你可不要乱说不吉利的话啊。”一位老太太语声虚弱地打断壮汉。大家循声望去,发现老太太右手捂着左肩,整条左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折着,看来是骨折了。 壮汉看着老太太左臂,好心劝道:“阿姨你还有其他面具吗?快戴上吧。” 老太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其他受伤的乘客经壮汉的提醒才想起面具作用,换上面具变成了新的身体。陆弥则一个激灵,兴奋地抱着秦志辉手臂一阵乱晃:“啊!对啊对啊,大家可以轮流换着面具戴,直到救援队过来的啊!” 可壮汉却打消了她的念头,开口解释道:“单纯戴上健康的面具是没用的,这不能解决缺氧的问题。” 的确,面具能免除痛苦,却不能改变遇难的事实。直到现在大家才开始真的紧张,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难道我们……只能等死,什么都做不了吗?” 车厢中安静下来,大家纷纷看向壮汉和导游,期待他们能给出一个希望。 壮汉看着大家期盼的眼神,咬牙说道:“有个办法可以增加生还率,但是太残忍了。” “什么办法?!”所有人齐声问道,除了导游。 壮汉低头看了看手表,又抬起头缓缓说道:“减少巴士内的耗氧量。” “怎么减少?是少说话吗?”有人问道。 但这次壮汉没再回答,只是一脸凝重地盯着手表,陷入了深深的犹豫。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车内的空气开始混浊起来,一些上了年纪的乘客渐渐有了心慌气短的感觉。 “我好热……”陆弥无助地倚着秦志辉,发现他也是一头汗水,“老师,我们真要死在这了吗?我好怕……” 秦志辉咽了口唾沫,这闭塞的空间和女友的求助让他更透不过气来。他看着一脸愁云的壮汉,不明白如果真有生机,为什么不能立刻说呢? 他等不及了,这满车的窒息感让他一秒都不想再忍下去了:“先生,怎么减少耗氧量?” 壮汉仍然没做出回答,反倒是导游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留下一个。” “留下一个?留下一个什么?”秦志辉脱口而出,却在开口后突然感觉气氛不对了。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车厢中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秦志辉脑袋嗡嗡作响,他不想去思考,但又必须去思考。 如果车内氧气能供40个人存活1小时,那么只留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就能存活一天。这就是减少耗氧量的唯一方法。 不,现在已经过了半小时,氧气还在迅速减少。只留一个人,不但是最好的办法,而且必须马上动手…… 陆弥将男友搂的更紧了,身子剧烈地震颤起来。 如果只留下一个人,留下谁呢? 一时间洞穴难题、电车难题等极端哲学问题纷纷闯进秦志辉的脑海。在绝境下,为了存活,真的要去做抹灭人性的事吗? 道德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但是一起死还是留一个,谁又能给出答案。 导游开口了,他的声音疲惫不堪:“我们赶紧决定吧,否则不但会一起死,还会发生更残忍的事。” “更残忍的事?还会有比只留一个更残忍的事吗?” 壮汉重叹一声,解释道:“有。在最后10分钟里,我们会死的比想象中的更加难看。” 导游知道窒息前大家会互撕面具的事,但他好奇为什么壮汉也会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是?” “我叫龙冰。我是择优会的成员,更是名军人。” ***** 人类史上,对各种事物的限制禁令不止出现过一次,却常常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在限制酒精饮品过程中,大量非法交易充斥民间,不但没减少酗酒造成的危害,反而让更多非法交易物更加横行;为了环保而限制所有塑料制品的过程中,由于环保垃圾袋无法做到塑料袋一样的密封性,导致诸多地区爆发大规模霍乱与瘟疫。 而在限制面具的过程中,执法者就须上门没收新生儿的两张面具。有些父母逃避上交,继而与执法者发生各种冲突;有些父母则因无法在三张面具中作出选择,产生严重的抑郁情绪;也有孩子长大后因仅剩面具的相貌身材较差等原因,记恨当时上交面具的父母…… 限制面具的法规执行了不到10年就被废除,但反对面具的理念仍然存在。支持“抛弃面具,诚实人生”的国际反面具激进会就是禁令招致的社会副作用。 可凡事都有两面,有反对面具的组织也就有夸大面具作用的组织。与激进会对应的另一个极端组织是:世界面具择优联邦会。 择优会不但鼓吹面具的积极作用,更提倡要对面具作出筛选,将更优秀的面具挑选出来加以善用,以令社会更快进步。 与处于灰色地带的激进会不同,择优会的理念被社会各界认同,还经常会和各类机构开展合作。不少人从小受宣传影响,早早就加入了择优会。 …… 龙冰本来对择优会不感兴趣,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决定立刻加入择优会,并将其作为一生的事业去竭忠尽智。 那年龙冰19岁,因为玩游戏在网上认识一个9岁的女孩。 他们玩的是一款在线装扮公园的游戏,玩家可以在一起合作交流,将公园进阶到一定美观度后得到高分。 不少玩家都会通过游戏中的任务去装扮公园,而龙冰从小就爱军事,不愿好好装扮公园,就在游戏里把树木和长椅摆成各种枪械和战车的样子图个开心。 而和龙冰合作的女孩也从不怪他,反而在公园里建造了许多医护设施,还说如果真要打仗,医院是会有用的。 两人胡闹的行为使他们的公园得分是全网最低的,但他们并不在乎,仍然玩的乐不可支。 有一天龙冰在游戏里瞎逛,发现一栋乳白色的圆柱形建筑。他没见过这种建筑,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是女孩新建的住宅。 『这是你新造的吗?为什么是这个形状?不好看。』龙冰打字问她。 女孩回复道:『对呀,这是我新家,你不觉得它看上去很像一杯**茶吗?』 『你喜欢喝奶茶,就把家造的像个大杯子啊?乱来的。』龙冰一边回复,一边在女孩家里参观起来。 新家设计的很温馨,每个区域都被规划的很紧凑。虽然建筑外形看上去怪怪的,但里面的布局一看就像是小女孩子构思的: 地上有成片成片的粉红花毯,卧室的床边还有座小型的喷泉。小书房里挂满了金色的鸽笼和猫咪的饭盆,还有洗手间里…… 『咦,这是什么东西?这里不是你家吗?』龙冰好奇地看着一个挨在便池边的男性小便池问道,『怎么会有男人小便的地方?』 『你要用的呀。』女孩几乎是秒回的。 龙冰看着这句话呆了很久。他打了很多字想开女孩玩笑,最终又选择全部删掉。 不知为什么,女孩击中了他这个铁血少年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于是龙冰做了个决定,虽然他心里并没把握:『落白,我们见面吧!』 『好呀,但是我脸上有白条条哦。』 『白条条?』 『嗯,外婆说这叫白癜风。』 第二十四章-公牛 龙冰比落白大了整整10岁,所以在提出见面的时候,他既不认为落白会立刻答应,也不认为她会独自前来。 可落白真的和龙冰见面了,约在了她最喜欢的一家面馆。 龙冰赶到时,落白正抱着一大本图书在座位上翻看。龙冰并没有立刻上前,他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皮肤比照片更白的女孩,发现她长相清秀眼睛很大,圆圆的脸蛋认真看书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在她脸蛋下方,圆领的白色毛衣恰到好处地轻拥脖颈,像阳光下的被褥般温暖。 龙冰并不是故意躲着落白,只是这一幕令他莫名心动,甚至有些紧张起来。也不知在门口看了多久,直到面馆老板问“想吃什么”他才缓过神来。 “呀!”落白这时才发现龙冰,惊讶的举起图书捂住嘴巴。可图书太高太大,将她下半张脸全都遮掩住了。 龙冰以为她是为了挡白癜风才遮挡脸蛋,在她对面坐下后礼貌地说了句:“没关系的,我觉得它们很漂亮。” “什么很漂亮啊?”落白一脸好奇,将图书翻转过来,看了眼封面又看向龙冰,“你是说鞋子漂亮吗?” 龙冰看向封面,这是一本名叫《流浪汉和高跟鞋》的少儿图书,封面上画着一大圈枯黄的草垛,草垛中央盘腿坐着位流浪老汉,正手握一只闪闪发亮的天蓝色高跟鞋,用衣袖悉心擦拭着。 “啊……是,鞋子很漂亮。”见落白并不在意脸上瑕疵,龙冰也不再拘泥,转移话题道,“你到了很久了吗?” 落白嗯了一声。她皮肤很白,脸上的白癜风其实并不显眼。这时她轻蹙眉头,有点惋惜地说:“可是这鞋的运气不好,最后被一个坏蛋给偷走了。” 龙冰点点头,继续问道:“你真名叫什么?你真的只有9岁吗?我的意思是……你还有没有年龄更大的面具?” “我就叫落白啊。”说着落白又从兜里拿出两张面具,挨个摊到了桌上,“我还有两张面具,这张叫千秋,这张叫可心。” “啊……不,不用拿出来……”龙冰连连摆手,他没想到落白会如此不设防,不但玩游戏时用真名,见陌生网友居然还会把所有面具都带出来,“你快收起来,我知道了,知道了。” “不会弄脏的。”落白笑嘻嘻的,还用小手掌轻轻拍了拍桌子,“你看,很干净,不脏的。” 龙冰语塞,他回头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整家面馆只有入口处【以面见面】的幡旗在迎风摇曳。 他松了口气,转念一想,站起身一脸严肃地道:“你把面具收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去我家玩!” “?” …… 龙冰有点不知所措,落白实在太不设防了,对任何事情都是知无不言。两人一来二去地聊天,有时反而显得是龙冰坏心思太多了。 随着两人聊天的深入,龙冰更了解了现实生活中的落白。原来她除了脸上的白癜风,身上还有大面积严重的病灶。除了大片大片的白色斑块外,身体多处还有着红色创面和大量水泡,看上去十分瘆人。 自落白记事起,她就和孤儿院的外婆一起生活,听外婆说她是因为三张面具都有严重的先天性皮肤病才被父母遗弃的。 去往孤儿院的路上龙冰默默听着,时不时看看落白的侧脸。他有点恍惚,凭什么天真善良的落白生来要被遗弃?就因为身上的病灶吗?这种孤儿的生活,对她公平吗? 他胡思乱想着,但当踏进孤儿院的那一刻,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更多的不公平。 本就不大的赐霞庭院大院内,挤了几十个正在玩耍的孩子。他们有的聋哑有的病弱,有的痴呆有的残疾。 一个小女孩是连体婴,后背一大滩肉瘤上还长着一条手臂。她看到落白时,身上的三条手臂同时挥舞起来,很是悚人。 迎面走来一个男孩,身高只有龙冰的一半,除了面部,他身上的皮肤松垮的像个老头,干瘪又极为粗糙。他对落白笑了笑,脖颈处下垂的皮肤盖住了衣领,伴随着难闻的气味。 有的孩子见到陌生人立刻躲了起来,有的则将最无法示人的部位故意露给龙冰看,不知是想博取同情还是想证明坚强。 龙冰不敢细看,他一时间不太能承受这么多残障儿童聚在一起的场面。他刚想问什么,又被落白兴冲冲地拉走,转而被带到了一个并不算大的礼堂前。 礼堂的入口很小,四周是坑坑洼洼的夯土墙,墙缝中还长着不少青葱的杂草。入口右侧贴着一张大白纸,上面是用毛笔手写的【盲人影院】四个大字。 落白正要再朝里走,龙冰却止住了脚步。在见过大院这么多的残障儿童后,这座礼堂现在像座厚重的城墙,让他感到难以逾越。 龙冰5岁就立志要做名出色的军人,让人们过上更美好安定的生活。可这个孤儿院算什么呢?大院中的场景更像是人间地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孩子的身心能健康吗?这能算是美好的生活吗?他们连正常的生活都没有。 龙冰无法理解,在面具可自由交易的时代,就在这个城市,就在他的身边,居然还有这么多残障儿童没有人管。 对啊,面具呢?正常人的面具呢? “落白。”龙冰蹲下身子,看着落白小小的身体。她怀里正抱着那本大大的硬皮图书,样子可爱极了,“落白,刚才院子里那些小朋友,他们有其他面具吗?” 落白摇了摇头:“没有的。” “那……等你们长大,这里的管理人员会……给你们戴上正常人的面具吗?” 落白晃了晃脑袋:“什么管理人员啊?这里只有外婆。” 龙冰轻吸一口气,看了眼盲人影院,里面隐约传出解说电影的声音:『这是一棵直通天空的纯金大树。树干有一座山那么粗,树叶长的比云层还高。现在太阳光洒了下来,金色的光柱绕过金色的树,洒在了生锈的钟上。』 “小落白,你可以带我去见见外婆吗?” “好呀。”落白将图书换了个手拿,兴高采烈地朝礼堂隔壁走去。 外婆几乎和所有老太太一个样,掉了牙后的嘴唇和脸颊深深凹陷,脖子上两根凸起的软骨失去了弹性,像两根筷子扎在锁骨上。她身材矮小,穿着件藏青色的针织衫,每粒纽扣都扣的妥妥贴贴。由于背挺的很直,外婆的衣衫看上去一丝不苟,线与线之间交错的整整齐齐。 唯一让龙冰意外的,是打理这家孤儿院的外婆居然是个瞎子。但这不影响她温柔的笑容和恰到好处的热情。 外婆的耳朵极好,除了心率,居然还听出了龙冰的身高,这让龙冰不由佩服。但即便如此,龙冰在落白离开后,还是极不客气地质问外婆:“孤儿院每年的支出也不低吧?为什么不留出一些去买点好的面具给孩子?你就甘愿看他们这样畸形地长大?” 外婆笑了笑:“面具是带给人幸福的东西,不能挑挑拣拣。我经常教导他们,没有坏的面具,只有糟糕的人生。” “一个三头六臂的孩子,一个聋哑的孩子,这还不是糟糕的人生?!”龙冰不自禁的声音响了起来。可他在看到外婆紧闭的双眼后,又意识到自己说的太重了,“抱歉,我并不是看不起瞎子和残疾人。我只是觉得追求美好的生活并没有错,而且这并不难,你只要给他们换上一张好面具就行。” “那以后呢?”外婆脸对着龙冰,声音不响却字字掷地有声,“给了他们好的面具,当他们进入社会,发现自己还是不够美,不够强壮,不够健康,难道还要继续去换更好的面具吗?那将是场没有终点的竞赛。” “不用太好!只要变成正常人就好!”龙冰握紧双拳,嗓门又响了起来,“至少让他们不被歧视,让他们能够活的更加自信。” “他们在我这里长大,会自信的。通过换面具换来的信心,不叫自信。”外婆知道龙冰所想,顿了顿又说道,“小伙子,总会有相对落后的面具,这是无法避免的。狮群在狩猎牛群的时候,总会有病弱的公牛留下来断后,公牛是跑不赢雄狮的,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龙冰刚要接话,落白忽然高举手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冰哥哥!我们玩游戏呀,我给你看我新造的小熊花园!” 龙冰神情缓和下来,他看着乐呵呵的落白,心中隐隐泛起一阵酸涩。 这么可爱的女孩,凭什么要过孤儿院的生活?她父母的确不好,但让她戴上健康的面具,去过更幸福的生活,难道不是她再正常不过的权利吗? “冰哥哥,你快看看呀。这个小熊,我造了好多遍,终于弄的好看了,你看。” 喜欢美好是没错的,绝对没错。 面具是给人幸福的,但这些残疾儿童却没享受到该有的幸福。 哪有什么面具活该落后,哪有什么残疾该生来如此。 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存在择优会,为什么要提倡选出好的面具。 那就加入择优会,去改变外婆这群老顽固们的想法。正义和正确是需要伸张的,必须做点什么,让这个世界更加合理才行! “外婆……”龙冰低头看了眼落白手机里的小熊,发现它是由大大小小的不同花环拼接而成的,花瓣左右摇摆的样子,就像小熊在蓝天下畅快呼吸。 “外婆。”龙冰抬头,又叫了一遍身前的老者,“那我就要让公牛跑赢雄狮。” “公牛跑赢雄狮……”外婆话说到一半,又被落白打断了。 “冰哥哥!你看你看!今天这么多的掌声啊!我都从没见过!” 游戏中,两人的公园得分一直是最低的。路过的玩家有时会送出烂番茄以示嘲笑,只有极少人会送出象征赞美的掌声。 但今天这片小熊花海,使两人的公园得到了1033个掌声,超过了之前得到的嘲笑的总和。 果然,美好的东西就该被追求。 你看落白笑的那么开心…… 龙冰笑了,他没听见,也根本不会在乎外婆未道出口的后半句话。 公牛跑赢雄狮,雄狮怎么办? ***** 侧翻的旅游大巴被包裹在积雪中,但并不是水平的。多数乘客都拥挤在最低的车尾处,看着三位死者的鲜血以极缓慢的速度蔓到窗框,再慢慢凝聚起来。 氧气越来越少了,仍然没人能做出是否只留一个的决定。 陆弥本想开口提议“为什么不留两个”,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如果可以留两个的话,为什么不留三个四个,不留三十七个呢? 何况如果留下两个,又该留谁? 没有人说话,之前那位手臂断折的老奶奶换上了新的面具,看着比之前那张更加苍老。 没有人说话,龙冰从包里轻轻拿出一副陈旧的扑克,洗了三遍以后,一张张背部朝上开始发牌。 这是一副野生动物图案的扑克,牌面上绘制着形形色色的动物。大王是一头健壮的黑牛,小王是一头威武的雄狮。 龙冰将扑克发出了37张,将剩余的牌塞了回去。他一句话不说,对离他最近的男乘客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乘客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咽了口唾沫,颤抖地伸出了右手。 就在这时,有个女人突然说话了:“这不公平!” 所有人向女人看去,发现这是位穿着邋遢的母亲,身边还坐着个哭的一脸泪水的女孩。 “你这样抽签,抽到最后,如果年纪大的活下来,有什么意思?他们再过几年就要死掉了,我觉得我们不要抽签,直接让年龄最小的活下来,我们比年龄就行了。” 这是这位母亲的理由。 大家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女孩。女孩看似十三四岁,显然是全车年龄最小的。在她发现大家盯着她后,身体开始颤抖着抽泣起来,看来是早就被吓坏,已经憋到现在了。 “那简单!”这时又有个男子说话了,他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一张新的面具,将其举过了头顶,“我这张面具才1岁。” 众人傻眼了,没人料到会发生这种变化。大家迷茫地看向导游,发现导游正一脸疲惫地望着龙冰。 龙冰轻笑一声,抬头问向那位邋遢的母亲道:“你的女儿,学习成绩怎么样。” 母亲被问的一愣,她不认为事到如今是比拼成绩的时候,刚要说话,龙冰又问向那位举着面具的男子:“你这张1岁的面具,有没有先天性疾病。” 众人哑然,大家都明白龙冰的意思,但也觉得谁更该活下来,不该以这些因素来判断。 可那该以什么来判断呢?运气吗? “抽吧。谁抽到公牛,留下来……” 龙冰将第二张牌朝前推了推。 第二十五章-如果 电话中,司君知道无具所想,计算后说道:“我看过了,去‘妄日’是条热门路线,救援队离的并不远。大巴上共40个人,车上的氧气应该能撑2个小时。” 无具听完想了想,又不无担心地道:“可是挖开积雪还要时间,他们真能全部获救吗?” 司君沉默片刻又道:“有个办法可以加快获救速度,但要车里游客足够团结才行的。” “什么办法?快点告诉我!” “他们埋在雪里,通话质量应该很差。我发短信给你,你直接转发给你的朋友。” …… …… 大巴中,龙冰将第二张牌朝前推了推:“抽吧。谁抽到公牛,留下来……” 轮到一位戴眼镜的女士,她一脸犹豫地看着扑克。此刻令她难受的是人类文明距今上万年,居然连公认的价值排序都没有。在这争分夺秒的危急时刻,谁最该活下来,谁又应该去牺牲,最后如果只能靠抽签去决定,那真的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所以她没有抽签,而是提了提鼻梁上的镜框提议:“我觉得投票比抽签更公平。” “我们没有时间。”龙冰摇了摇头,手指仍轻轻压着扑克边缘,“投票需要拟定规则和参选人,更何况大家话说的越多,氧气也消耗的越快。” “不,我们可以只投票:是否让这位女孩活下来,这样就能快很多。”眼镜女士大义凛然地指向那位年龄最小的女孩。 “凭什么!”刚才举着1岁面具的男子指着自己,大声反对道:“凭什么不是投我?明明我的面具最小啊。” 开始了,龙冰暗自摇了摇头。 作为择优会的重要成员,龙冰经常会面临“哪张面具更好”的哲学难题。可多数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们往往觉得“什么是好”是显而易见的事,从而做出经不起推敲的粗糙判断。 果然,眼镜女士和男子争吵起来:“你就算戴上婴儿面具,心智也还是成年人的,我们更该让弱小的女孩活下来。” 男子不服,恶狠狠地指着女孩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装的?你怎么知道她包里没有七老八十的老头面具?”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女孩的母亲咆哮道。 “那要不要把她包打开看看啊?”之前那位手臂折断的老太太建议道。 “那不如把所有人的包都打开,比比谁的面具最弱小?”又有人建议道。 大家正说着,忽然有个身穿条纹西装的男人,将男子手里的婴儿面具一把抢了过来:“不用比了,现在我最小了!” “你干什么!还给我!!”男子大声咆哮着冲向抢面具的西装男。 然而西装男的动作极快,忽的一下已抢先戴上了婴儿面具。只见他的身体迅速变小,还不到2秒,条纹西装内已是个一岁多的婴儿。 婴儿咧嘴嘿嘿笑着,用可爱的呓语声向众人宣告胜利。 男子见状怒吼一声,两三步就骑到了婴儿身上。他高举右手刚要掌掴却立刻停手,接着又猛然抓起婴儿手臂伸向小脸,以逼迫婴儿撕下自己的面具。 “还给我!!!”男子握着婴儿手臂大声叫嚣,婴儿却在他胯下摇头晃脑的极力想要躲开。 “够了!”这时龙冰大声喝道,“你现在撕下他的,他一会再撕下你的,这只会浪费时间!” 男子松手了,他气喘吁吁地看着胯下婴儿,委屈地道:“可这是我的面具,等出去了我一定要撕下来。” “能活下来再说吧。”久未开口的导游仍坐在车头,一脸疲惫地道,“大家别争了,我们继续抽签吧……” “不,我女儿应该活下来!”那位穿着邋遢的母亲仍然没有放弃,“抽签太不公平了!” “把你女儿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看看有没有年纪大的面具!”人群中不知谁又如此提议,事情又陷入了刚才的循环。 母亲一把抓起女儿书包,扯开拉链对众人展示道:“好啊!来啊!全车人一起翻包啊!把面具都亮出来比啊!比啊!” 车里的氧气不断消耗,大家却开始争吵起来。陆弥挨在秦志辉身上,小声问道:“老师,是不是不管怎么比,我们都只能死啊?” 秦志辉还未开口,忽听“啪”的一声,只见龙冰从后腰抽出一把足有手腕那么粗的弹簧钢刀,猛地拍在了地上。 大家安静了,惊惶不安地看着钢刀的刀面,上面正倒映着车窗外的白雪。 “大家都冷静一点!”龙冰直起魁梧的身躯,冷冰冰地道,“如果我们选择投票,那么最后胜出的那张面具必然会引起争抢,就像刚才的婴儿面具那样。” 大家仍未说话,看着明晃晃的弹簧钢刀,不敢想象被它刺进身体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我们还是抽签吧。”龙冰又将扑克牌朝眼镜女士推了推,“抽出最幸运的人,而不是选出最该活的面具。” 眼镜女士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无可反驳,只能无奈地伸手,拿起那张决定命运的扑克。 就在这时秦志辉的手机响了一下,他刚看一眼,就急切地对龙冰嚷道:“我!我收到一条朋友的短信!”说着他立刻赶到龙冰身边,同时出示着短信,“你看看,这个行不行得通!” 这是无具转发给秦志辉的短信。短信文字不多却条理清晰,写明了司君提供的可行方案。龙冰看了眼短信就举起手机,逐字逐句大声朗读起来: “把乘客们多余的面具收集起来上交给同一个人,大家托着他,把他送到驾驶室窗外让他向上攀爬,途中他一旦体力耗尽就换上新的面具。放心,被挤开的积雪会被挤出一部分空气,并不会和车内的人争抢氧气。攀爬者一旦脱险就马上去找救援队,告知最佳救援位置。” 短信读完了,秦志辉一脸期待地看着龙冰,可不知为何他脸上却是一脸愁容。 “建议很好,只有一个人攀爬的话积雪就不会滑落太多。但是……”龙冰将手机还给秦志辉,抬头对大家说道,“为了确保攀爬者脱险后有足够的理由和速度去找救援队,我们必须选出一个身手不错,并在车里有亲人的人。” “我同意。”条纹西装男不知何时已撕下了婴儿面具,恢复原样后又轻轻捏着婴儿面具道,“但我只能交出我最体弱的面具,否则,我可撑不到救援队的赶到。” 婴儿面具的主人刚要抢回面具,眼镜女子又大声反对道:“我不同意!这个方案必须确保攀爬者的亲人活着,我们必须给他亲人腾出氧气才行,请问这公平么?” 秦志辉不服,他觉得司君的方案是现阶段唯一能够占据主动的,于是他回转过身,对眼镜女士驳斥道:“不用什么腾氧气了啊,我们在车里等待救援队的到来,只要攀爬者动作够快,我们都能获救!” “你太天真了,你怎么确保他亲人能活到最后?”眼镜女士又提了提眼镜,轻叹一声,说出了一个可怕的推测,“而且……只要车里还有第二个人活着,攀爬者亲人的面具,就随时有被强行撕下的可能。” 最终,也还是会导致一个争抢面具的局面。 全车又安静了,眼镜女士推测的对。 人性,恐怖的人性。 和动物相比,人类有着聪明的多的头脑,但是在绝境中,所有的理性都成了自私的工具。 如今,司君明明提出了一个上交面具的攀爬方案,这方案不但能确保至少一个人获救,运气好还能拯救全车的人。 然而,问题却又绕回了原处,甚至变得更加复杂了。 “求求你们……抽签吧……”导游已经说不动话了,他满脸死灰,每说一个字脸上都透露着绝望。 但大家却因为司君的方案看到了新的希望,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既然攀爬者肯定能活,不如我们抽签,让优胜者去攀爬!”“这可不行!万一优胜者不会攀爬,还浪费了大家的面具!”“那就选一个会攀爬的好手!”“我我我!我会攀爬!可是你们怎么保证我亲人的面具不会被抢走?”“你要怎么保证?难道要在攀爬前,先当着你面杀光所有人!?”“等一下等一下!不太对啊!既然剩下的人都难逃一死,那为什么还要配合他们上交面具?攀爬者和他亲人的性命,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太自私了,就不能成全别人吗?”“那为什么不直接成全我?”“成全我女儿吧,她会攀爬……”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情况变得越来越糟,车厢内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每个人说的都是事实,大家也都不傻,但这群聪明人却并未让事情有一丁点的进展。 正如司君所预料的那样,想要让车里的人团结起来,真的太难太难了。 不能再等了,龙冰起身,大手一挥打断了喧闹的场面:“都别争了!!大家都把面具给我,我来做攀爬者!至于车里留下谁,你自己抽签吧。” “凭什么?!”“为什么?”“那抽签胜出的人的面具被抢怎么办?”“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们了?你自己先跑了?”“为什么你是攀爬者?”“对啊凭什么?”…… “就凭这把刀!!”龙冰忽地一下举起钢刀,看了眼众人。又远远指着眼镜女士道,“把你多余的面具给我,再拖下去谁都活不了。” 眼镜女士看着龙冰没有说话,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四周又再次安静下来,这情形让女孩和陆弥都大声不敢出。她们还只是学生,不能理解为什么学校里教的东西,在这里一点都看不到。 说好的帮助弱者呢,说好的公平公正呢,说好的大局为重和人性光芒呢? 她们的眼睛开始渐渐泛红,和此刻龙冰的眼睛一样红。 “面具,交出来吧,别逼我。”龙冰一连上前几步,钢刀距离眼镜女士的咽喉更近了。他心里明白,现在想要破局,就先要得到这个聪明女人的支持。 可对方却不愿配合,一脸轻蔑地说:“你就是这样当兵的?用刀对着女人?” 这时车头的导游终于忍不住了,他将手伸进衣袋,拿出一张白色的面具大声嚷道:“你叫龙冰对吗,把我这张面具先拿去!这是个22岁的小伙子,体力还算不错。我死后请你戴上他,每个月去探望我的母亲,她的生日是3月2日。” “我……会的。”龙冰嘴上答应着却并未转身,他仍盯着眼镜女士。虽然心里不认同,但龙冰却十分理解她。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导致的。如果大家都戴有同样的面具拥有同样的身份,就不需要去判断谁更优秀或者谁更弱小了。 钢刀右前方的不远处,陆弥正轻轻拉扯男友的衣袖,语气好像忽然间成熟不少:“老师,我觉得你加入的激进会是对的。如果世上没有面具,攀爬者就不用担心亲人的面具被抢了吧。” 导游交代完后事就瘫坐在地上,他胸脯起伏,珍惜着每一口氧气。 能活多久是多久吧,他轻轻闭起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导游培训时的知识。 『雪山导游须知:雪崩中最可怕的不是缺氧,而是可随时更替的面具和精于算计的人性。若遇窒息环境,请护住自己的脸部……』 在大巴被埋入积雪后,其实导游一直有着最坏的心理准备,所以他一直躲在车头不向众人靠近。但他没想到在可怕的一幕上演前,居然还有这么一大串令人作呕的讨论。 他好累,他真的累了。 面具,大家始终都在讨论面具。 哪张面具好哪张面具弱,该留下哪张面具,要不要交出多余的面具帮助攀爬者,他亲人的面具又会不会被抢…… 都是面具,都是面具。 明明面具是好东西,可以让人们更换身份活出新的人生。 拥有多张面具者的自杀率要远远低于只有一张面具的人;拥有多张面具的家庭,离婚率也要远低于常年固定面具的家庭。 可现在,大巴里的面具为什么像是一个恶魔,不但挥之不去,还变本加厉地将空气搅得越来越浑浊。 秦志辉朋友的方案明明是合理利用面具,从而开辟求生之路。在刚听到方案的那一刻,导游感到了智慧的光芒和获救的希望。 但可笑的是,哪怕龙冰将弹簧钢刀对准大家,最终大家也仍未能迈出一步,看来这座寸步难行的囚笼并不是由积雪打造的。 导游紧闭双眼,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和面具了。 散了吧,他要先行退场。 然而就在这时,发生了更可笑的一幕…… 第二十六章-C社 秦志辉和陆弥紧紧靠在一起,身前的龙冰并未放下钢刀,仍和眼镜女士对峙着。但导游却闭起眼睛不再说话,好像是选择放弃了。 车厢中原本还有几个争执的人,现在也开始轻轻喘气起来,显然氧气已近临界点了。 又过了一会,龙冰收起钢刀,抬头看向车窗道:“现在就算选出攀爬者也没用了,我们浪费了最珍贵的一个小时。” 有人还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时从上方积雪处传来了“滋滋”声响。这声音不大频率却很高,有点刺耳,听着像是种蜂鸣声。 秦志辉回头望去,发现车尾的一扇车窗正在出现裂纹,还伴随着“咯啦咯啦”的声响。 “是搜救队!”有人惊叹,刚要上前查看,却被龙冰一把扯了回来:“大家都向车头靠拢,当心玻璃飞溅。” 那是一根比成年人腰部还粗的电钻,随着钻头的不断深入,大量的雪水以螺旋形四散飞溅着。大家伸手挡着眼睛,嘴上却在笑着。挤在一起的人群中只有导游一脸疑惑:“搜救队有这么厉害的营救设备?” …… 在巴士中经历了一小时的绝境后,每个乘客都被安全地救了上来。 得救后大家才知道救他们的并不是雪山搜救队,而是6个身穿褐色棉服,穿戴整齐的择优会特遣队队员。 特遣队是择优会聘请的退役军人,一般很少出现在人们视野中。奇怪的是救出众人后特遣队居然什么都不解释,只是急匆匆地将龙冰拉到远处,开始商议起什么事来。 秦志辉觉得好奇,刚想走近看看,衣角却被陆弥一把拉住。只见她身子蹲在地上,正出神地望着刚才被特遣队钻开的洞口。 那是个齐腰粗的大洞,上半部分是白色的积雪,旅游大巴则仍被埋在积雪下。 “如果觉得这洞吓人,就别看了。”秦志辉轻抚着陆弥肩膀,小声劝慰道。 “你不觉得可笑和讽刺吗?”陆弥仍然出神地凝望洞口,“压着大巴的积雪,厚度还不到2米。” 秦志辉吸了吸鼻子,他不明白陆弥的意思。 是早点决定攀爬者,他们早就能得救的意思?还是当时如果拉开司机尸体,挖开积雪就能直接脱困的意思? 可这些还重要吗?他们现在都得救了不是吗? “雪山搜救队到现在还没到。”陆弥手指特遣队的方向继续说着,“如果不是这些择优会的人刚巧赶到,我们全都会死……被这么薄的一层积雪困死……” 她声音有些颤抖,看着脚下那个被轻易钻开的雪洞,好像在看一口毫无生机的枯井。 “这就是运气啊!你看我们运气多好,因为大巴多翻滚了几圈,正好躺在了雪堆的末尾,所以积雪就薄。”秦志辉自顾自说着,也看向了龙冰和特遣队的地方,“不过他们的确来的太快了,择优会可真是厉害啊。” 陆弥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雪山上,大家都一边庆幸生还一边等待救援车的到来。时间一长,不少人都开始玩起游戏来。他们每个人都记得刚才车里发生的事,但每个人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们也都记得就在他们下方还躺着三具尸体,但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还记得,就在他们乘坐的旅游大巴后方,原本还有另一个旅团的车。 ***** 夜晚,驱驰在郊区公路上的轿车内坐着两人,车轮滚过柏油公路时也碾压着银白的月光。两人都有抽烟的习惯,车窗就被开的很大。晚风吹入驾驶室时,星光就着路灯在两人的侧脸汇聚。 车载电台中报导着一则今天下午的新闻,是雪山旅游团遭遇雪崩,却先被择优会特遣队施救的事:『……对于如此迟缓的救援,网友纷纷质疑该旅游路线的搜救队是否有能力继续担任救援工作。而对这次特遣队的及时出现,网友则表示出极大程度的惊喜、赞许与信任……』 驾驶座上的小刘横叼着烟,对身旁的c感叹道:“这个旅游团的运气真不错,驻扎在雪山的特遣队有钻雪专用设备,还刚巧就在他们附近。” “这不是运气。”c望着车窗外的濛濛夜景,吸了口即将燃尽的烟头分析道:“特遣队本事再大也不至于这么快,应该是他们本来就在找那个龙冰,发生雪崩就立刻出手营救了。” 小刘想想也有道理,但随即又反问:“可龙冰本来就是择优会的人,找他为什么还要出动特遣队?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c想了想,将烟头摁进了车上的烟缸:“算上这次妄思山脉的30颗,后羿的发射总数已经超过60颗。择优会应该正在物色载人后羿的驾驶员了,龙冰极可能是候选人之一。” 小刘点头,不禁好奇c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但一想到c社和择优会常年的合作关系,心里也就释然了。 其实从分工来说,c社属于择优会第一梯队的技术合作公司,c社所研发的“复制面具”、“撕面手套”、“速干颜料”等技术,择优会也承担着一部分经费。 c无疑是资深的择优会成员,也深得会长的信任。就算是世界级的后羿计划,择优会也交给c社负责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并常常互通有无。 『……另一辆旅游巴士至今仍未消息,专家称是因车体埋的太深所致。‘妄日’是个好评如潮的雪山景点,这起意外事故已引起社会各界关注。我们呼吁后羿计划在未来能做好更周全的准备,也希望大众不要因此……』电台中仍在播报事故近况,小刘却无心再听。 以小刘对c的了解,这次连夜驱车驶往焚面大会多少有点奇怪。要知道,他们几天前就已经委托画师前往焚面大会,去抢回那300张复制的张堂面具。现在c临时决定也去大会,小刘总觉得有其他原因。 于是他默默关掉车载电台,开口问道:“明天那个喜欢画画的孔确负责收回张堂面具,我们呢?” c转头看了小刘一眼,声音比之前更沙哑了:“择优会丢了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明天会在焚面大会上出现,他们不便出手,我们去替他们拿回来。” “是……什么东西?”小刘好奇极了,以择优会的实力,怎么可能还会弄丢东西? c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小刘:“你觉得择优会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最重要的任务?当然是选出优秀的面具。”小刘虽不如c这么资深,但毕竟也是择优会的成员。 “优秀的面具,怎么选?”c又新点了一根烟。 小刘被问的一愣,这是择优会自成立以来就在设法回答的问题,可时至今日也未能给出哪怕一个像样的答案。什么面具才算是“好”的?什么样的身高、什么样的职业、什么样的体能、什么样的外形算是优秀? 事实上,在“好”无法被定义的前提下,好的面具根本无从选起。 见小刘有些走神,c将副驾的座位向后挪了挪,坐的更舒适了些:“几百年来,择优会一直想要定义优秀,却发现陷入了深深的泥潭。近几年他们内部的分裂越来越严重,所以就决定尝试一个新的思路。” 夜路很长,距离举办焚面大会的地址还有几百公里。小刘稍稍放慢车速,仔细听c慢慢聊着这些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一直以来,人们都将面具看作是种用来体验不同人生的玩具。每当人们戴上他人的面具,就能轻易拥有新的肉体和身份,好像这样就是过上了别人的人生了。但择优会却认为并非如此,大家其实都还是在过着各自的人生,只是换了件外衣而已。” 小刘沉默着,他看着公路两边向后挪动的路灯,思考着择优会的观点。 当人们戴上别人的面具,住在了别人的家里,从事着别人的工作,这还不能算是体验别人的人生吗?那怎样才算? c不顾小刘所想,嘴上继续说着:“择优会认为,这么多年来,这种拿来就用的玩具并没让社会变得更好,大家都只是戴着面具在发泄欲望而已。所以,哪怕能够选出最好的面具,复制10000份100000份,也不过是在给人们增添新的玩具。” 说到这里,c慢慢从怀里拿出一张张堂的面具来:“正如现在人们戴上复制出来的张堂面具,反而让犯罪率大大增加了。所以择优会认为之前的路,也就是挑选出好的面具,并将其大量复制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小刘察觉到了c的一丝情绪,毕竟复制面具技术是c社花了很长时间才研发成功的。现在就因为张堂的面具而被择优会全盘否定,的确有些草率了。 接着c又收起张堂面具,并将鸭舌帽压低了些:“于是择优会决定放弃复制面具,选择另一条从未尝试过的新路,那就是镜像面具。” “镜像面具?”这词小刘还是第一次听c说起。 “嘶……”的一声,c低着头深深吸了一口烟,烟头前端被燃烧的红色部分这次亮了很久:“当你戴上镜像面具,选择一个你希望观察的对向。就能同步看到他正看到的,听到他正听到的,感受到他的世界和感受。只有这样,才能体验到他人的人生和喜怒哀乐,从而增加对他人的同理心,社会也就能因此进步了。” “啊??可是这……”小刘眉头紧锁,提出了心中疑惑,“这和在对方头上放个摄像头有什么区别?” “摄像头能被轻易取下或关闭,镜像面具不行。” “我不太能理解。择优会选不出好的面具,就胡乱做一个用来偷窥他人生活的面具?”前方的公路黑了下来,是那一种小刘从未见过的浓郁的黑。 “镜像面具的确比普通面具能激发同理心,这勉强可以说通。”c又吸了一口烟,想了想,又开口补充道,“我猜这应该只是镜像面具的初步功能,因为当初在我刚提出复制面具的方案时,会长回复我的话是:统一的面具只是小儿科,让人类行为统一才是社会进步的前提。” “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想到。” “……” 小刘忽然冷的想打喷嚏,但又打不出来。他摸着口袋,好半天才抽出一根香烟,塞了两次才放进嘴里。 “然而就是如此重要的镜像面具,择优会却弄丢了。”c缓缓突出一个眼圈,“我们明天去拿回来。” ***** 『小雪,爸爸要忙很多天,你照顾好自己和云纱,别担心爸爸。』 为避免被警察追捕,七山发出这条短信后就将手机卡掰断了。但他现在戴的面具要比七山的力气要小很多,掰了四次才算成功。接着他拿出一张新手机卡,重新开机后又给柴墨发了条短信: 『陈根,我是张堂。最近风头越来越紧,明天焚面大会你千万别暴露身份,也千万别随便和以前的旧人交流,记住了吗?』 『张堂?我不认识。』 七山轻叹一口气,想了想又暗示道:『我是送你这部手机的人,你今天抽烟了吗?明天记得要多抽点。』 『七山!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根本不想抽烟,更受不了陈根吃的这些脏东西!还有我已经好多天没听音乐了!我想拉琴,我想唱歌,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你能把柴墨的面具还给我吗?』 七山关掉手机,走进了一条幽深的弄堂,确认四处无人后偷偷点了一根烟。 看来明天的焚面大会必须去了,以陈根现在的状态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但自己现在戴着烂大街的张堂面具,等于公开背叛了激进会,明天在大会上又能做些什么呢? 垃圾桶边,一只和黄鼠狼差不多大的老鼠从他脚边一窜而过。 老鼠只能待在这样的地方,它不敢站在阳光下,也不敢上街。 但不论如何,老鼠总要保护陈根和女儿,还有c交给他的任务。 ***** 《无具日记》 10月4日,阵雨。 …… …… 从焚面大会拿来的盒子上写着【镜像】两字。 犹豫再三,我还是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张黄金色的面具,有种高级的质感。 取出黄金面具,发现盒子底部还刻着一小段话,有点难懂: 『对受视者的外形、身份、家庭不必关心。 你能将受视者看的通通透透,看他正在看的电影,被爱他的人所爱。 未来,你能经历最高级别的浪漫。 感知受视者的精神世界,体察受视者心里的每一段回忆和每一道疤。 他的整个人生,都将是陪侍你的温床。 这种状态,才是人与人之间最深刻的相处。 ——会长,h。』 受视者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大会 去年的焚面大会安设在一个室外的广场,除了四周36根粗壮的罗马柱,入口还有一座60米高的凯旋门,远看显得庄严肃穆又大气磅礴。 柴墨清楚记得去年他参加大会时的天气和温度,也记得激进会成员们的虔诚和那飘拂在广场上的殷殷琴声。 这和今年大会有很大差别。今年他戴着陈根面具,出发时叫了3次出租车,3个司机都嫌他脏,以车坏了要返修为由就扬长而去。 突然下起阵雨,陈根站在雨中,对第4辆驶远的出租车大声叫骂,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骂出这么脏的话来。 雨越下雨大,淋在身上泛出阵阵腥腐的酸臭,淌到地上的雨水是种近似尿液的颜色。 亏得这场暴雨,陈根被洗的干净了些,两小时后他终于坐上出租,到达了今年的大会地址。这里是个废旧的工厂,两旁几栋像样的大楼都被封条拉着,最破旧的车间才是今天的主角。 车间的层高很高,至少二三十米的样子,顶部四周还有类似行车轨道一样的设施。轨道上方是大片大片粘满灰尘的残破高窗,光线和雨水都只能从它们的破损处钻流进来。 车间中央是一座临时摆放的白色大理石台座,台座极大,呈一个前窄后宽的梯形,上面还立着三座形似巨大试管瓶模样的焚烧炉。 陈根当然认识焚烧炉,它们由激进会精心设计,通体鲜红,每座都预涵不同含义,是每年焚面大会最重要的设施。 大会九点开始,但在早晨八点,几乎所有与会者都已入场。 不少熟识多年的成员自动汇拢在一起,在车间里组成了一个个圈。也有一些成员是首次见面,但也会因一致的信念而互表善意。 “今年怎么选在这种地方?从停车场走到这里要2分钟,新鞋全脏了。”一个穿着讲究的男子一边用纸巾擦拭被泥水溅湿的皮鞋,一边对好友抱怨着。 好友微微一笑,又递给了男子一包新纸巾:“没听说吗?今年有大动作,所以会场要选的低调。” “大动作?是指烧掉那300张张堂面具吗?” “不是,听说有人搞到了择优会最重要的东西,也会在今天当众烧掉。” “是什么东西?如果真的很重要,不就是对择优会公开宣战了吗?” “不太清楚,也可能场地之所以选在这里,说明还是有顾忌?” 两人正在闲聊,七山头戴遮阳帽和口罩在他们身后偷听着。 被无具和司君盯上后,七山并不敢戴回自己面具。但现在他戴着被激进会反对的张堂面具又不敢露脸,只好鬼鬼祟祟地寻找陈根的身影。 车间里人实在太多,加上外面持续的暴雨,整个场所都显得十分闷热。 小刘一手握着不断滴水的雨伞,一手胡乱翻动着刚刚在门口免费拿的《激进会章程》。不一会他打了个喷嚏,对身边的c调侃道:“这破天气,看来激进会不太会挑日子啊。” c没有搭话,却轻轻顶了一下小刘手臂,示意他看向车间一个角落。 那是六个身材匀称的男人,正在和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在沟通什么。本来这并不奇怪,但这六人的身材太相近了,大汉站在他们身边就显得十分滑稽。 “这……是龙冰?”小刘认出了那六个特遣队员,猜到了c的意思,“他来这里做什么?” c轻轻皱了皱眉:“妄思山脉离这里至少2000公里。昨天发生的雪崩,今天他们就赶到了这里,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 “龙冰之前是当兵的吧?难道这次是让他来协助我们?这不是瞧不起我们吗?” “你……去车里,把袖珍无人机和范围武器拿来,我要观察整个车间的人员。”c越想越不对劲,他和小刘的任务是抢回择优会的镜像面具,那龙冰来是做什么的呢?择优会没理由把他千里迢迢送过来啊。 小刘也意识到了古怪,看了眼时间,转身朝车间外走去。 大家都在原地等大会开始,小刘的离去就很容易引人注意。就在他出车间的那一刻,刚巧被离出入口不远的无具看到。 作为石光奶茶店的前老板,无具对兼职小刘再熟悉不过。他刚想上前却又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不论小刘和旭鹰做了什么,明面上并没有违法,所以就算他追出去也并不能拿小刘怎样。更何况今天他和司君来这的目的除了找一些七山的线索,更是为了和激进会进行合作: 在了解到激进会能短时间收集这么多张复制面具后,局长提议在犯罪率飙升的非常时期,警方需要重新定位和激进会的关系,洽谈一些搜罗复制面具的合作。 “嗨嗨嗨!”无具心里正想着,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三下。转过身才发现是浑身被暴雨淋湿的落白,“我可算找到你们啦!”说着她又低头看着无具手里的拉杆箱,神情有些紧张起来。 无具一愣,他想不到落白出现在焚面大会的理由:“你怎么过来了?” “来帮忙呀!”落白边说边翻出挎包里的补妆盒,有点狼狈地对无具道,“你们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洗手间弄一下。” 司君虽然年纪还小,见落白湿透的样子却用一副大人的口吻训道:“我们不是来玩的。” “我可以帮上忙的,你们在这等我。”落白不理司君,转身就朝洗手间跑去。 他们不远处就有个小卫生间,被激进会改造后整体还算卫生。看着落白湿透的马尾辫一甩一甩,无具有点心疼地自言自语:“她怎么会找来这里?青焰告诉她的?” “大哥,现在你才是青焰,他叫烈马好不好。”司君一边说一边四周观察,在看到刚才小刘跑出来的方向时他“咦”了一声,小声对无具说道,“不是吧,我们的老朋友也来了。” “……c?”无具也看到了那顶熟悉的鸭舌帽,轻轻握紧了拳头,“他怎么也来了。” “怎么样,要不要上去叙旧聊天?”司君半开玩笑,脸上却很严肃。 无具想了想,苦笑地摇头:“我们见机行事吧,别误了正事。” 司君点点头,出言分析道:“c社很可能是来夺回那300张复制面具的。” 两人正说着,补完妆的落白回来了。虽然她身上已擦干不少,但整体还是湿漉漉的,头发也还是湿的能拧出水来。 “你回去吧,这样子会感冒的。”无具想伸手帮她擦拭,但还是忍住了。 落白却坚决摇头说:“我不要,烈马说你们拿走了合成弓弩,可能是来打架的。”说着她又神秘地拍了拍无具的拉杆箱,“是装在这里面了对吧?一会如果遇到危险,我在你们还有能有个照应。” 无具被她弄的哭笑不得:“谁说带弓弩就是来打架的?我们是来谈合作的,这弓弩是给他们看的。” “我不管,要是不打架就更别赶我走了呀,而且这里还这么好玩。” “好玩??”无具吃惊,随即又看了眼c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可这里的人都是反对面具的,一会如果他们要烧面具,你可别乱说乱跑。” “我知道啊,这里都写了的。”落白掀开挎包,指了指里面的红色章程,“我说好玩是因为刚才我发现这里的人特别诚实特别好玩。刚才有两个50来岁的阿姨在洗手间排队,她们不比是谁先来的,她们比谁更急。哎呀笑死我了。” “激进会就是这样的,虽然他们提倡的是‘抛弃面具诚实人生’,但行为其实主要聚焦在‘诚实’,而没把重点放在‘抛弃’上。他们必须显得诚信,这也是激进会这么多年没被择优会和警察灭会的原因。”司君解释着,说完他指了指车间最前方的三座焚烧炉道,“别聊了,大会开始了。” 不愧是激进会最盛大的节日,伴随着庄重的音乐,从大理石台座上缓缓升起一张巨大的透明电子屏。电子屏是曲面的弧形,图形和像素十分精细,不仔细看根本不会觉得它是荧屏,而更像是全息立体投影。 按照惯例,大会开始前会有一段会长的致词环节。现在是八点五十分,台座边站着一堆人,其中一位身穿红色长袍,看似是会长的老者站在人群中央,他骨瘦如柴却精神不错,手拄一根纯木拐杖,像极了电影里位高权重的法师。 『有人荒度一生,有人戎马一生。有人在风和日丽的麦田中玩火,有人在疾风骤雨的木舟里扬帆。 当所有千姿百态的人生被压缩进一片不到1毫米厚的面具,当有幸长达百年的喜怒哀乐被压缩成一部不到5秒的电影。 那么孩童不再有任何必要去听祖母叙事,病痛与灾难也不必再被同情……』 电子屏逐行亮起了激进会和会长的文字介绍。红袍老者名叫广穆,今年93岁,不出意外这次大会是他有体力操办的最后一届,但他不会愿意去戴一张哪怕比现在年轻一岁的面具。 背景音乐比刚才响了一些,广穆抬起右腿,踏上了台座的第一级阶梯。就在这时,中间的焚烧炉不知为何晃了几下,接着就像被人推动了一样,朝一边歪倒下来。 “哐!”的一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焚烧炉已经翻倒在地,它向前滚了一圈,里面那堆准备焚烧的面具也都散落了出来。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议论起来,四个保安模样的人身手矫健,他们一跃而起跳上台座,想合力去扶起焚烧炉。可就在他们刚弯下腰时,忽听一声破空声,一条长长的青绿色事物沿着台面,正疾速朝他们横扫而来。还不等保安作出抵抗,已被青绿色逼的连连后退,纷纷从台座上跌落下来。 大家惊呼一声,视线刚从保安处挪开,已见一个青年正阔腿踏在倒下的焚烧炉上。他身披碎花围裙两手背在身后,背上还背着个大酒桶,里面盛满了青绿色的粘稠液体。 “你是什么人!快从主席台上下来!”另一位保镖模样的人大声呵斥,说着也跳上了台座。 “我是张堂呀。”说着青年抽出握笔的左手用力一挥,比刚才小一些的青绿色以更快的速度朝保安飞驰而去,“哈哈,走字底……” 见过青年刚才的攻击,保镖已有所防备,他迅速掏出手枪,对疾驰而来的走字底呯呯连射两枪。走字底被击中后稍稍偏离原来的路线,呼呼旋转着就朝台下观众处飞去。 “危险!!”这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头戴遮阳帽和口罩的男人。他大吼一声,展开双臂朝走字底飞扑而去。然而此刻的张堂并未停歇,已迅速在空中又写完两字。他大笔一挥,两个大大的汉字已朝台下的空隙处飞去。 “早,安。”张堂笑的很开心,嘴里一边说着左手同时后伸,画笔在身后的酒桶里蘸满了新的颜料,“激进会的废物们。” 眼看两个足有三米高的汉字朝自己飞来,台下的观众有的慌忙逃窜,有的连忙抱头下蹲。大家都不知道张堂是怎么写出这么大的字的,也都并不知道这武器的威力。 台下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些笔画的可怕,无具见状立刻打开拉杆箱,从中抽出合成弓弩,并同时大声呼喊:“大家快逃!快逃!” 可已经晚了,虽然笔画十分锋利,张堂也是对着空隙处进攻,但厂房地基的坚硬程度不同寻常,在汉字埋进地面时,不少石块意外地被溅射出来,并在密集的人群中胡乱飞射着。 被飞石击中的人有的被割伤皮肤,有的被击穿身体,还有的被直接打晕过去的。一时间鲜血和哀嚎一片,靠近台座的区域被飞石扫射成了屠场。 大家害怕了,开始慌不择路地尖叫着朝车间外逃跑。台上的保镖见张堂出手就伤人,毫不犹豫地举枪射击。他枪法极准,三枪分别打在了张堂的后脖颈、左鼻梁和左眼珠上。 张堂半脸鲜血,整个人都跪在了台座上。他重重喘气,左手的画笔还想去蘸颜料,却好像无力再动了。 观众听到枪声纷纷回头,眼见张堂受了重伤刚要松口气,令他们终身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张堂晃了晃脑袋,血从他面部两侧被甩开了些。接着他伸出右手,从散落在焚烧炉边的面具堆中随便抓起一张就朝脸上贴去。 2秒后,张堂变成了完好无损的张堂。除了脸上残存的血柱,精神比刚才更好了。 保镖大吼一声又连开两枪,这次张堂身子朝后一仰躲开了射击。他哈哈一笑,又抓了一把面具起身,像打发乞丐似的朝保镖脚下一扔:“戴上它们,陪我玩玩。” “混账东西!”保镖一脚踢开面具,“谁要戴这种东西!我只要一枪毙了你,你就不能再……” “滋啦”一声,保镖的话才说到一半,一根青绿色的竖弯钩将他的右腿整个削了下来。大腿离开了身体,安静地倒在了地上。它轻轻弹起一下,滚停在了那堆张堂赏赐的面具上。 保镖身体失去重心,还想再开枪,整个身体失控地朝后一倒,翻滚着掉下了台去。 “竖弯钩是我最喜欢的笔画。”张堂收回视线,手指转弄着画笔,轻佻地看向台下那四个惊魂未定的保安,“谁做下一个?” 保安们吓的连连后退,求助地看向会长广穆。广穆身边的人已逃跑不少,只剩两个保镖还算镇定。他们也不废话,齐齐挡在会长身前,对着张堂咽喉就是两枪。 张堂甩动画笔,画了个实心圆挡住子弹,接着又立刻划出一长道横线,朝车间出口甩去。那是观众逃跑的方向,大家见横线飞来纷纷趴下,却不知张堂的目标是车间上方的行车轨道。只听一声刺耳的巨响,整条轨道的一端被笔画割断,沿着厂房墙壁从高空滑落下来,堵住了大部分的出口。 “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拒绝面具的下场咯!”张堂在主席台上讥笑着,又漫不经心地随手画一个【口】字,朝广穆所在的位置甩去。 “瞄准他握笔的手指!!”人群中传出一声怒吼,张堂循声望去,发现正是刚才大叫危险,扑走【走字底】的遮阳帽男子。此刻他头上的遮阳帽已不知去向,半个身体也被笔画所伤,右臂和胸膛的连接处有一道极深的血痕,甚至能从中看到他带肉的胸骨。 “咦?”张堂挑了挑眉,他认出了这个遮阳帽男子,“你也戴着张堂面具?这里还有能戴面具的信徒?” 虽然还戴着口罩,但台下的张堂还是充满尴尬,捂着伤口扭头再次嚷道:“你们先打他手指,然后一击毙了他!” 可张堂显然知道如何对付手枪,由于方框的重心难找,两名保镖对【口】连连射击后导致笔画在空中疾速翻转,最终直接砍进了两位保镖身体,导致两人的腹部和腿部都受了很重的伤。 张堂刚要得意,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又咦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眼睛,确认的确无法看见任何东西了。于是他蹲下身,从地上摸起一张新的张堂面具戴到了脸上。 视力恢复了,张堂眨了眨眼睛,发现台下有一个男人,正举着奇怪的弓弩对准了自己。 仔细看,那人正是张堂之前在舞厅楼下交锋过的警察。他又将弓弩举高了些,自信又笃定地大声道:“放下画笔,否则当你再次失明,就是你死的时候。” 张堂刚要说话,忽然从广穆处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大家循声望去,c正慵懒地靠在广穆身上。他脚下踩着一位倒地的保镖,一手随意地勾着广穆肩膀,另一只手戴着红色手套,轻轻按在了广穆额头上。 无具认识这只手套,只要c轻轻一撕,广穆这个身份就从这个车间消失了。 但c显然比无具想的要更狠。只见他勾着广穆肩膀的手慢慢改成了勾住广穆脖子,又顺势调整了一下鸭舌帽的角度,对台下的无具说道:“如果你不放下弓弩,我就让台上的张堂,变成广穆。” 广穆是激进会的会长,一旦被撕下面具,按照教义他是不能再戴任何面具的。那激进会怎么办?大家没理由服从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也更不会服从戴上广穆面具的张堂。这样一来的后果,甚至比直接杀了广穆要更糟糕。 “1……”c开始数数,有恃无恐地数数。c知道今天不论是张堂还是他的表现,都已经给激进会的成员带来了极大的信念创伤。 “先听他的,放下。”司君在无具身后轻轻说着,“我这还有其他武器。” 无具轻轻答应着慢慢蹲下,将弓弩一点点放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车间另一侧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啊!你的声音我认识!还有这个手套!” 循声望去,那是个也被雨水淋湿,现在却激动地指着c的流浪汉。 大家都莫名其妙,只有台下戴口罩的张堂开始暗暗焦急起来。但他现在身负重伤,已没太多力气阻止流浪汉说话了。 流浪汉上前好几步,语气兴奋中带些愠怒,对c说出了那句七山最不想他说的话来:“你能把柴墨的面具还给我吗?” 不要…… 司君是警察…… 第二十八章-混战 虽说凡事背后都有代价,但对陈根而言,在柴墨案中自己非但不是凶手,还始终都是受害者。如今七山要求他无限制地流浪苟活,这代价也实在太大了。 认出c以后,他再也克制不住,恨不得立刻恢复到以前风光无限的音乐总编身份。所以此时此刻,这句“你能把柴墨的面具还给我吗”更多的不是询问,而是乞求。 “问你朋友要去。”c都没直视陈根一眼,目光死盯着刚刚将弓弩放到地上的无具。 陈根却不依不饶,索性冲到主席团台边,两手扒着台座求助道:“七山失踪了,我联系不上!你帮我想想办法?” c白了陈根一眼,回过头向广穆问起镜像面具的事:“东西在哪,我拿完就走。” 广穆右手执杖,丝毫没有怯弱的样子:“没想到择优会现在学会明抢了。” c刚想开口,却又被台下的陈根打断了:“或者,或者你告诉我七山现在在哪也行,我自己去找他。” “陈根……”c被问的不胜其烦,轻蔑地看着正扒拉着台座,浑身湿透,邋里邋遢的陈根道,“你现在这副流浪狗的样子,和你还真搭啊。” “你……你说什么!”陈根大吼一声,激动地向台座上爬去。可他这副常年饥不裹腹和缺乏锻炼的身体实在太差,刚动几下就已气喘吁吁,只能咬牙切齿地声讨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c不再理他,谁知刚转回头,又听台上一阵急促的“咕噜噜”声,抬头已见司君脚踏滑板,左手托举右手,拳头正对准了自己。 c认得这个姿势,当初他在舞厅楼下撕下青焰面具后,司君就是用这个武器逼退自己的。那是一个易拉罐似的金属手箍,上面镌刻着粗重的纹路。发动起来会从手箍中飞出类似飞镖和纸鹤样的白纸来。 “c,立刻放开广穆,否则你的身体会被割成4到7段。”司君说着相同的台词,可今天c却不怕了,他有帮手在。 只见他轻轻一笑,拉着广穆一边后退,一边念出了台上那个背着颜料桶的张堂名字:“孔确。” 话音刚落,孔确已甩出一条粗长的笔画,直直对着司君的滑板飞去。司君动作也毫不含糊,左腿迅速一勾,整个身子连同滑板一起朝上跃起,躲开了笔画的进攻。 但孔确的动作实在太快,司君身子还在半空,又见一个【口】字迎面袭来。情急之下司君立刻伸出右手,只听手箍发出“嗡”的一声,两片白纸迅速弹出,在空中变成纸鹤后迅速朝【口】字疾射了过去。 纸鹤虽然锋利异常,但也只能重伤肉体。面对更坚硬的颜料,刚碰触到就败下阵来。电光火石间,两只纸鹤已被【口】字切割成四片薄纸。幸好纸鹤的冲击力不小,【口】字的前进速度被大打折扣,飞到司君面前时他头一低就轻易躲开了。 “哈哈!好玩!”孔确一声大笑,又用画笔去蘸颜料,谁知这次后伸的画笔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蘸了个空。扭头一看,身后是背着两把弓弩的无具,将整个拉杆箱都盖在了颜料桶上面。 孔确暗暗一惊,刚想躲开,下身又被无具的膝盖用力一顶,整个人都单膝跪了下来。但他身手的确不错,刚跪到地上就身子微微一偏,握着画笔的左拳又迅速朝无具的下腹击去。 无具闪避不及,下腹稳稳吃了一拳。幸好张堂的身体力气不大,无具并未太过痛苦,反而伸手抓住孔确衣领一把将他提起,一个完美的过肩摔将他重重摔在了坚硬的大理石台座上。 孔确后背吃痛,竟迅速戴上一张新的张堂面具,体力恢复后张嘴就朝无具的手腕咬去。 无具见状迅速放开孔确,起身连连后退几步,将散落在地的张堂面具全都扫到了台下。刚一抬头,孔确已重新将画笔蘸湿颜料,一根垂直的笔画迎面而来。 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c却已将广穆拉到台下,逼问着他镜像面具的具体位置:“台上只有三座焚烧炉,你就算不说,我自己也能找到。” 广穆却答:“你如果确定东西在焚烧炉里,就不会一遍遍问我了。” “那你就别再当这个会长了。”c说着就将撕面手套朝广穆脸上伸去,当他手指刚碰到广穆额头时,空中突然飞来两只纸鹤,速度丝毫不比孔确的笔画慢多少。 c眉头一紧,立刻收手身子朝后一躲。他知道没有武器不是司君对手,只能又将广穆一把拉扯过来挡在前面。同时他又看向车间大门,只见之前去车上拿武器的小刘由于孔确的进攻被铁轨拦在了门外,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主席台上的战况。 然而就在这时,台下身受重伤的七山见一大堆面具被无具踢到台下,他迅速朝前连滚几圈,抓了一把装进兜里,又摘下口罩朝脸上贴了张新的张堂面具。 身体复原后,见台上仍在扭打,他猫着腰小跑到陈根身边,轻声对他说道:“想找七山对吗?你跟我走。” 陈根一脸莫名,看着七山这张张堂的脸问:“你和谁是一伙的?” 七山见陈根现在这副样子是又心疼又生气,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他迅速掏出一张张堂面具就朝陈根脸上贴去:“七山吩咐我说,陈根这个面具也暴露了,你先贴上这个跟我走。” “我不要!”陈根一掌拍开面具,“激进会的人,不戴面具!” “你,你现在不也还戴着陈根的吗?!”七山努力克制脾气,从地上捡起面具,还轻轻吹了几下。 陈根却毫不领情,恶狠狠地指着自己的脏脸道:“这张烂面具是七山硬要给我戴的,不是我自己戴的!现在我就是只过街老鼠,流浪狗都不看我一眼!” 两人争执起来,而在车间另一边,六个身着便衣的特遣队员一步未动,安静地围拢着龙冰。 “你们这算是保护我,还是囚禁我?”龙冰一脸不悦,对特遣队责问道,“刚才那个拿画笔的在台上伤人,为什么阻止我去帮忙?” “我们的任务是把你带到这里面试,面试结束前你什么都不能做。”其中一位队员回道,语气不容商议。 “我和你们都当过兵。”龙冰上前一步,魁梧的身材给了队员不小的压力,“是军人就该保护群众。” 那名队员仍未让开,坚定地摇了摇头:“军人首先要执行命令。” 龙冰知道和他争论没有意义,轻叹一声问道:“面试官在哪,面试什么时候开始?” “面试早就开始了,我就是面试官,h。”身后,传来一个稍带地方口音的男声。龙冰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牛仔上衣,发型蓬乱,看上去毫无特色的中年男人对他微微笑着。 几名特遣队员见状恭敬地让开,龙冰则一脸好奇,看着这名毫无特点的男人问道:“你就是择优会的会长h?” “不像吗?”h继续笑着,慢悠悠地解释道,“最好的特工都是最普通的人,最好的面具,也应是最不起眼的面具。” 龙冰不太想讨论这种哲学问题,他指了指着主席台上正和无具打的不可开交的孔确道:“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把我从雪山带到这里,说给我做后羿驾驶员的面试,现在我却在看一场莫名其妙的打斗。” “第一场面试你已经通过了。”h语速仍然很慢,“孔确波及无辜时你想上前,却被特遣队成功拦住。服从命令是后羿驾驶员的第一使命,你做到了。” 龙冰一语不发,他觉得这个面试有点小儿科。而h接下来的话,让龙冰更是莫名其妙:“主席台第一座焚烧炉里有个纯黑的铁盒。我给你的第二场面试,是把它完好地交给特遣队。” 龙冰看着打的火热的主席台,对h质疑道:“至少让我知道铁盒里是什么,还有后羿驾驶员的具体工作内容。” “铁盒里是世上最好的面具。”h说完居然扭头就走了,也不对驾驶员做任何解释。 龙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将衣袖慢慢卷过手肘,并一步步朝主席台走去:“帮择优会拿回东西可以,但我不太喜欢你故弄玄虚的样子。” ……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车间沾满泥泞的高窗,雾蒙蒙地洒在激进会成员们的后肩上。 落白回头看了看,大家仍被铁轨堵在门口。好在现在他们已不像先前那样惊慌,而是开始合力托举铁轨,试图将腾挪出一个可通行的空隙来。 落白很急,她也想上去帮忙,可主席台上的无具和司君更让她担心。作为女性,落白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无具说他们带弓弩是来谈合作的,可自从昨天烈马说弓弩被拿走后,她心里就一直有种…… 啊,对了!自己不会打架,但可以搬救兵啊! 想到这里落白立刻拿出手机,连忙拨打起烈马的电话来。 “小姑娘,你还不跑吗?”一位半头灰发的老妇人拄着医用拐杖路过落白身边,好像腿脚很不利索的样子。 落白摇了摇头,把手机挪开点道:“姐姐,我在报警呢……” 老妇人“啧啧啧”了几下:“快跑吧,自己的命要紧。他们打的那么凶,不要到时候想跑都跑不掉喽。” 落白听这话不太乐意了,好奇地反问:“姐姐,这里不都是激进会的人吗?你们就这样看着会长被挟持,只想着逃跑吗?” “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啊,你看我这腿脚,能自保就不错了啊。我上去帮忙,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划不来啊。” 落白刚想反驳,但又想到这里的人一生只能戴一张面具,对他们来说肉体受伤的痛苦是极大的,想让他们以身犯险好像是有点难。 想到这里,烈马刚巧也接起了电话:“怎么了千秋。” “我是落白,焚面大会出事啦,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敌人好厉害,是c社!” “明白了,我现在就带人过去,对方有几个人?” “有两个,一个拿着一支大笔,一个戴着一个手套。” “好,你也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后老妇人已经走远,迎面却走来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人。他身穿牛仔上衣,发型蓬乱,长相普通却让落白觉得在哪见过。 在哪见过呢? 那人好像也不认识落白,从她身边径直走了过去。落白还在回想他是谁,忽然主席台上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是一个魁梧的大汉一掌推倒了最左边的那座焚烧炉。这座焚烧炉倒地后没有面具倾翻出来,而是滑落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铁盒。 台上台下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停下了手头动作。 无具和司君好奇这大汉是谁,为何又有新人加入战局,他是敌是友?广穆则扬了扬眉,但脸上却毫无表情。c看到铁盒和大汉十分讶异,暗忖夺回镜像面具是h交给他的任务,为什么龙冰会来抢先?孔确则哈哈一笑,趁无具注意力被吸引走,又是一道横折钩朝他头部用力甩去。 无具刚觉察不对已经来不及了,刚回头就听“噗”的一声,从左眼到左耳被锋利的笔画一整条深深割开,一大股血柱立刻从面部喷射出来。 “青焰!!”司君本来在台下和c纠缠,由于c不断在拿广穆做挡箭牌,司君的纸鹤很难下死手。时间一长,手箍中的纸鹤也越来越少。当他看到无具受了重伤,无心再对付c这里,抬手直接射了最后4只纸鹤朝孔确飞去。 见司君转移对手,c也不再纠缠,一把拉起广穆就朝龙冰处冲了过去。 龙冰动作也很快,焚烧炉刚推倒就已弯腰将铁盒拿在了手里。铁盒不大也不沉,差不多和饼干盒一样,对龙冰来说可以一只手就轻松抓握。他掂了掂份量,看到上面写有银白色的【镜像】两字。他耸了耸肩,暗道这面试也太容易了。 谁知龙冰跨下主席台,右肩突然被人抓住并向后一拉,半个身子都被扯的发生了偏转。他刚要回头,c的右拳已狠狠猛攻了过来。 龙冰速度极快,他右肩用力一抬,把c的拳头顶高一寸,同时他头部朝左一偏,恰巧避开了c的拳风。 “又挟持人又抢东西,你究竟要干什么。”化解攻击后龙冰站稳身子,冷冷地看着c说道。 c左手还死死拉着广穆,右手却上下轻轻甩动手腕,好像是刚才被龙冰撞疼了:“把铁盒放下,那是我的东西。” “凭什么。”龙冰轻轻一笑,扭头就走。 c想阻止,却又明知不是龙冰对手。如今他没有武器,又被司君耗费了太多体力,小刘被挡在了外面,孔确正在和司君纠缠……情急之下他只能对不远处的陈根大声嚷道:“陈根!帮我抢回铁盒,我给你柴墨面具!” “真的?”陈根两眼一亮,也不再管身边的七山了,胡乱叫唤着就朝龙冰这撞了过来。 “别过去!!”七山想拉却没拉住。要知道这个魁梧大汉和c作对,很可能是警方的人,陈根这样上去等于是自投罗网,“陈根!面具不在c这里!” 一时间台上打成一团,而此时的落白其他都不关心,看到无具重伤倒地后她真吓坏了。她一咬牙,从地上捡起一张张堂的面具就要冲上台去。而就在这时,台下刚一腿踢开c,把七山和陈根按在地上的龙冰却愣了一下,他看着左边那个正在攀爬台座的熟悉身影,疑惑地道: “咦……小落白妹妹?” “……?冰哥哥?” 第二十九章-思具 龙冰之所以会去当兵,可以说和他14年前在孤儿院的见闻有着重要关系。那天过后,龙冰就经常去孤儿院找落白,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不少,却丝毫不影响交好。 相识2年后龙冰决定参军,退役后本想等空闲去找落白,没想到竟在激进会的焚面大会上和故人重逢。 此刻龙冰一手按着七山和陈根,另一只手夹着铁盒,刚想继续和落白说话,被他踢开的c居然放开广穆,扑上来一记重拳击在了龙冰的左后腰上。龙冰腰部吃痛,铁盒一松掉在了地上,陈根和c刚要去捡,龙冰突然左腿一弯,膝盖压在了铁盒的盒盖上。 这时七山也缓过劲来,只见他手臂一弯,对着龙冰的喉结就是一记肘击。龙冰重心一偏躲开攻击,可还没等他稳住身子,c和陈根又同时出手去抢夺铁盒,龙冰见双拳难敌四手,当即冷哼一声,飞快捡起铁盒往台座上一拍,朝落白的位置用力推了过去。 “落白!!保管一下!”龙冰大吼一声,落白还没反应过来,铁盒已沿光滑的大理石朝她滑了过来。仓促中落白拿起铁盒应了一声,又继续朝台座上爬去。 这时受伤的无具正仰躺在地,满脸是血的样子吓人极了。落白紧咬下唇俯下身,连忙将张堂面具朝无具脸上贴了上去。 台座上,司君和孔确正在打斗。用完纸鹤的司君只能被动地踩着滑板狼狈躲闪。 “竖心旁。”孔确又是一记奇招,三条不同长短的笔画疾速朝司君面门袭来,司君脚下一个踉跄勉强躲开了攻击,地上的滑板却险些被笔画割成两段。 “你写的字也太难看了,这都谁教你的。”司君嘴上逞强,同时连连后退恢复着体力。然而就在这时孔确忽然右手捂住眼睛,停下了迅猛的攻势。 “喂……”司君悄悄喘气,调整着呼吸,“认输你就放下画笔,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他失明了。”身边,变成张堂的无具单手举着弓弩,同时又递了另一把给司君道,“拿着,一人一把。” 司君刚接过弓弩,就听孔确“哎”了一声,捂脸的手竟开始撕扯脸上的面具:“你们把张堂的面具都踢走了,那就只能戴回我自己的啦。” 话音刚落,第一张失明的张堂已被撕下。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个气喘吁吁体力耗尽的张堂。接着孔确又撕下了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直到所有复制的面具全被撕下,台上那个青年张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子。 她一头黑色短发,眼睛很小,脸蛋却白白净净。看上去十一二岁,却梳着一个高高竖起的洋葱头。 司君一呆,没想到对方竟和自己差不多高,可就在他发呆时孔确已高举画笔,准备对司君挥出致命一击。两人距离太近,司君暗叫不妙刚要躲闪,忽见落白扔掉铁盒一扑而上,将孔确重重压在了地上。 “我就说我能帮上忙!”落白趴在孔确身上,两手紧紧握着孔确手腕。虽然她比孔确要整整高出一头,但力气好像并没比孔确大多少。 见孔确颜料桶已彻底倾翻,青绿的颜料洒了一地,落白又大声对司君叫道:“快点快点,拿走她的笔,绑住她!” 司君松了口气,上前抽走孔确画笔,又拿出一副银色手铐四处看了看,最后把她拷在了焚烧炉的把手上。 “你偷袭我。”孔确一脸怒气,双手被拷后索性背靠焚烧炉,气呼呼地瞪着落白。落白没理她,看了眼无具,又朝台下仍在缠斗的龙冰看去。 天刚才就放晴了,现临近正午,敞亮的光柱从车间的窗缝中照射进来,竟给台座平添了几分神圣感。老广穆静静地站在远处,眼看这最盛大的节日变成一场群斗,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情当然没有结束,龙冰再强,长时间一打三还是有点勉强。戴着张堂面具的七山虽然体能不佳,但使出的格斗技却招招致命。陈根则是乱打一气,对着龙冰身体又抓又咬。随时间推移,龙冰体力开始下降,混战中的c也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谁知c刚抬头看向台上,竟发现铁盒被落白随随便便扔在了地上。于是他纵身跳上台座,想趁乱将铁盒捡回来。不巧的是这时司君已制服孔确,看到c的举动,他和无具肩并肩拦在了c的面前。 “二对一,你输了。”司君笑容轻松,他手举着合成弓弩,脚下轻轻踏着滑板自信地道。 “投降吧,c。”无具也单手握弩,威胁着眼前的鸭舌帽男子。 c看了眼两人手里的弓弩,又看了眼台下的广穆,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绑架他。司君却没那么好耐性,举着弓弩紧逼道:“给你3秒投降,如果你不想永远变成瞎子的话。” c却冷笑一声:“别傻了,你那东西只能吓吓小流氓。我有无数张自己的面具,就算变成瞎子,也……” 谁知他话才说到一半,变故突然发生了。 台座不远处的墙面突然发出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墙面的石棉瓦和砖墙塌陷下来,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墙外直直撞了进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地上一大团尘土被轿车掀卷起来,隐约中似乎看到轿车“滋啦”一下漂移,停在了台座下方。 “快上车!警察来了!”小刘摇下车窗,对c急急嚷道,“别管镜像面具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烟尘越掀越高,无具听出是小刘后大吼一声,举起弓弩对着车头位置连连射击。c的反应也极快,没有任何犹豫就弓身滑入车中,轿车同时启动,顷刻间从刚才撞塌的墙洞中疾驰而去。 “……这么拼命,车头都撞瘪了……”轿车驶走后,司君知道追不上了,打了几个喷嚏抱怨起来,“哎,又被他们溜了。” “至少我们抓住了画师……”无具放下弓弩,看了眼拷在焚烧炉上的孔确,又看向台下正抱在一起的龙冰和陈根,忽然惊讶地道,“啊!刚才那个张堂呢?!” 车间门口,巨大的轨道仍斜堵在那,众人并未能搬动它。不一会警笛高鸣,烈马带着二十多辆警车赶到了门口。 大家都放松下来,等待着警察的救援,没有一个人提出还要重开焚面会的事。 ***** 夜晚,无具到家后和司君通了很长时间电话,梳理着今天一连串的事件。 由于落白的及时通报,烈马赶到的很及时。但警察的出现也逼急了小刘,导致他孤注一掷地救走了c。台座下的张堂不知何时跑了,龙冰则因为没做什么坏事,只能教育一下不要打架就放了。而陈根虽有极大可能是柴墨,却因没实质性证据,最多也只能拘留一天而已。至于受伤的保安保镖还有广穆和激进会成员,也只能送医的送医,遣散的遣散。 最后这出大型闹剧的主要责任都由孔确承担。虽然警察明知她不是主犯,但她却是目前c社唯一的突破口,需要关在警局仔细审讯。 今日阵雨,空气格外闷热。和司君电话到一半,无具耳朵贴着手机拉开窗帘,发现外面又下雨了。窗外除了刷啦啦的雨声,没有多少光亮。 不知哪天起,那座写着【面具,你剩一张就够了】的巨大广告牌已不再亮起,破旧小区的路灯暗的像旷野中的萤火虫,起不到一丝照明的效果。 “你说得那个失踪的张堂会是谁?他戴着复制面具,一会跳出去保护激进会成员,一会又和陈根说能找到七山。这既不像是c社也不像是激进会的人,太奇怪了。”电话中,司君仍在寻找真相。经他观察,今天的陈根不论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个会杀人的人。 无具看着窗外的雨柱,一边思考一边缓缓摇头。今天大会发生了这么多事,可事情却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如今,因为青焰的面具受了重伤,所有复制的张堂面具又全被警局收走,无具现在只能以待在家中,等局长给他派发新的面具了。 想到这里,无具忍不住问道:“对了司君,你其他面具呢,能不能先借我一张?” “我……啊,我……没有。”司君有点尴尬,马上又道,“你别急,明天我去局里给你拿新面具。” 无具好奇,忽然又想起一个新的疑点:“司君,你和落白在孤儿院就认识的吧?为什么她今天好像完全不认识你的样子,你也没和她打招呼?” “啊……这个……是……”司君开始吞吞吐吐起来,接着又马上岔开话题道,“啊对了对了!你难道不好奇那个铁盒是什么吗?快点打开看看!!” 无具一愣,才想起那个c极力想要拿到的铁盒,后来因警察到场后被落白塞进了装弓弩的拉杆箱里,自己又稀里糊涂地拉回了家里。 被司君这么一说,他也有点好奇了,但这毕竟不是他们的东西,随随便便打开真的好吗? “可这不是我们的东西。”无具看向墙角的拉杆箱,踌躇道。 司君却好像仍想转移话题,继续怂恿道:“就算要物归原主,也要打开看看啊。应该是c社的东西,否则激进会为什么要把它放进焚烧炉里?好啦,看不看随便你。我先睡了,累死啦。” 挂断电话后,无具心中更是千头万绪。他很想就这样倒头睡去,可这么多谜团盘踞心头,脑中一团乱麻迟迟无法睡去。于是他索性起身,走到拉杆箱边,将合成弓弩取了出来。 一个黑灰色的铁盒安静地横在拉杆箱底部,四四方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无具将其拿起左右翻看,暗道也难怪大家都忘了它了,除了盒面上镶烫的“镜像”两字,怎么看都不过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破铁盒。 蹲着看了片刻,无具起身坐回书桌,四指勾住盒沿,轻轻一拉。“咔”的一声,铁盒居然就这样被打开了。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面具,和普通面具不同,它是金黄色的,又柔又软,质地好像更有弹性些。无具从没见过这种面具,刚想仔细研究,发现盒子底部刻着一小段话:『对受视者的外形、身份、家庭不必关心…………会长,h。』 这段话有点难懂,但并非无法理解。 无具读了好几遍,不难猜到这张黄金面具可以看到他人在看的东西,感受到他人的感受。虽然他暂时想不到这有什么用,但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好事。 “c社到底要做什么……”无具自言自语着,不禁想到:如果将这张面具销毁,c社的计划是不是就无法得逞了?不,c社一定还有很多这种面具,销毁应该起不到作用。可……如果c社并不在乎这面具,为什么又要极力抢夺它?是因为造价不菲? 无具坐在桌前,胡思乱想的同时一遍遍把玩着黄金面具。 这个动作他十分熟悉,回想起来,每次他戴着张堂面具在主持情感电台时,都会一边主持一边这样把玩石光奶茶店的商标贴纸。它们面积差不多大,也同样柔软。 自己多久没主持情感电台了?好像自从那晚聊到“择偶标准”后,就一直被各种事情牵着走,没有再主持过电台了。 先是店长小刘失踪,再在易汝俱乐部遇到奶茶妹,之后又是复制面具和c社,然后就是旭鹰、柴墨和司君。自己成为青焰后,事情不但没有突破,反而越变越复杂起来。这次参加焚面大会,本想和广穆聊快速回收张堂面具的事,没想到又被c社打乱节奏,这一切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无具越想越乱,感觉整个人都陷进了一团浓雾。但一想到奶茶妹,忽然心中一暖,又多了一点动力起来。 “我答应过她要粉碎人偶的。”无具给自己打着气,心情稍稍轻松了些。他又看向黄金面具,突然心生一种好奇: 如果戴上这张面具,会发生什么呢?会变成c的样子?还是变成h的样子? 无具越想越好奇,他一遍遍看着黄金面具。除了颜色,它和其他面具好像并没太大不同,那用法就应该也是相同的。 那就试试吧,大不了再摘下来就行。 想到这里,无具坐直腰杆,慢慢在桌上铺平了黄金面具。轻轻拎起它,戴到了脸上。 咦…… 第三十章-体察 《无具日记》 10月4日,阵雨。 …… …… 受视者是什么?是他们对被观察者的简称? 我想不到他们的目的,于是就决定戴上它。 结果令我意外,这张被c如此重视的面具,戴上后并没给身体带来任何变化。 我的身材、五官、声音甚至指甲长短都没发生丝毫改变。我还是无具,一个无名无姓没有身份的人。 这黄金面具戴在脸上还毫无感觉,起初我都怀疑是自己没戴妥帖,对着镜子撕下再贴上折腾到了现在。 0:09了,真有点累了,还是早点睡吧。 明天还要去面对孔确,不知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 《无具日记》 10月5日,繁云。 今天早早回了家,一切都过于奇特,我需要安静。 但我又静不下来,所以我写写日记,把这一切都写出来,好让我理清思路。 早上路过弄堂,流浪汉常待的地方并没有人。不知昨天被放走的陈根现在会在哪里,也不知他为什么明明在大会上吵着要找七山,之后又对我们矢口否认。 进入警局时我还挺乐观,我相信聪明的司君总能从孔确嘴里问出点什么。何时加入的c社、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之前有没有杀过人、超级颜料到底是什么成分、这次搅乱焚面大会的目的……等等等等,总能问出点什么。 但是没有。孔确的嘴很硬,对一切都缄口不言,还说随便警察怎么处置。 司君和我说警局已经在调派谈判专家,在这之前让我也和她聊几句,毕竟我是最先接触到孔确的人。 我答应了,但无具没有身份,所以司君当场给了我一张新的面具。 其实在青焰的伤势恢复前,我比较想临时戴回张堂的面具,毕竟戴了这么多年了。可司君说目前警局除了回收社会上流窜的张堂面具,还成立了专项小组去追查焚面大会上逃走的那个张堂,让我就别再给警局添乱了。 我想想也有道理就答应下来。谁知他给我的居然是之前我换给烈马的那张林为零的面具,上面还夹着个白色发夹。 “林为零的合成面具?合成了什么?”当时我这样问他。还抱怨说他太不细心,无具的这身衣服穿在林为零身上显的太笨重了。 “加了个谈判能力,你们女的和女的比较好聊,先凑合一下。”司君说着就指指关着孔确的审讯室,踩着滑板走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想好好记录一下,虽然以我的文字水平,会很难描述这奇特的体验。 为了弱化孔确的心理防线,她现在被转移到一个看似是办公室的审讯室中。 我伸手握住审讯室的门把手,它是冰凉的。顺时针拧开后我推门而入,一张方桌边坐着个扎着洋葱辫的女孩,她两手拷着手铐放在桌上,头垂的很低不知在看什么。 孔确听到我进去后头丝毫没抬,显然对我是谁全无兴趣。 我走到饮水机边蓄了杯温水,心里开始推测可能击破她心理防线的话题。 我想应该是合成的谈判能力起了作用,我从她惯用画笔推测她喜欢画画,所以理应是个善于观察、比较敏锐的人。而通过她连杀人都坚持用画笔这一点,不难推测出她更是个极端任性的人。 敏锐、任性的女孩,激怒她应该会比好言相劝更有效。 于是我在她对面坐下,并将水杯向前推了推,好让两个水杯更靠近些。 “你是什么星座的?”我说。 她果然感到冒犯,伸手将水杯朝后挪了点。可她头依然垂的很低,我只能看到一撮黑色的辫子直直对着我。 但我的话题凑效了,她没好气地回答我:“档案上有写啊,你是个废物吗?” “我当然知道孔确这张面具是水瓶座。”我笑了笑。当时几条长长的发丝落了下来,我就将头发撸开了些,继续发起攻势说,“我问的是你真正的星座,不是孔确。” 她居然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眼神像在笑话一个白痴:“你觉得我这么厉害不可能这么年轻,我一定还有其他面具,对吧对吧?” 我继续笑着,虽然两次和她接触我都能感到她不像男生,但档案上写的13岁,也的确太小了些。 “因为你是个职业杀手……”我装腔作势地站起身,暗示已经看穿了她的伎俩。 她索性不耐烦地“哎哟”一声,直接弯起手臂两手合掌,下巴抵在桌面上做起了拜托的手势:“是是是,我是杀手,求求你们枪毙我啦。” 我当时为了继续造势,向她稳稳走了两步,左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开口说:“你和c社……”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当时想说的是你和c社谁都难逃罪责,但我只说了一半,突然神奇的变化发生了。 我,不太好形容这个感觉…… 就好像一块大幕布被陡然掀开,也像是显示屏突然亮起。我眼前迅速一晃,看到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场景。 但我仍然在审讯室中,除了角度,还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发生了变化。 我先看到了桌面,审讯室的桌面,它在我的下巴下面,接着我看到两条手臂,手腕处还戴着手铐。然后,我看到了我自己。 准确地说是看到了林为零,她站在我的左侧,一手搭着我的肩膀,同时一脸诧异地瞪视着我。 林为零的脸我再熟悉不过,我绝不会认错,但此时的她除了一脸诧异,和我熟悉的林为零还有着什么不同。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当时的我已被震惊到,并没有发现。 紧接着更奇妙的事发生了。 我开口了,不,是趴在桌上的我开口了。 “你想说什么?”这是当时从我嘴里说出的话。我能感到唇部的运动,也能感到光滑的桌面顶住下巴,说话时头部一上一下的不适感。 刚说完这句我肩膀又迅速朝后一偏,甩开了林为零的手掌。而这时的林为零,仍然诧异地看着我。 “你别碰我,再碰我就打你。”我脸上挤出了凶狠的表情。 这感觉太过奇妙,我当时的每个动作,都不是我自发去做的,但每个动作却都那么真真实实地进行着。 林为零的表情仍然诧异,搭着我肩膀的手掌悬在半空,停住不动了。 我迅速反应过来:猜想我可能和孔确互换了身体。但我又立刻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孔确显然能自如地控制她的身体。 “拜托,派个能干的警察来吧,老大姐。”我的身子微微侧着,开口对林为零挑衅起来。 不,这不是互换身体。如果我和孔确互换了,那现在对林为零说这些话的又是谁? 我不禁尝试深呼吸,想先恢复冷静。也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林为零竟也开始做起深呼吸来…… 一种恐怖的感觉漫上心头。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灵魂被绑架了?我的思想被囚禁了?我的肉体失控了?……当时纷乱的想法瞬间涌进心头,林为零的表情也开始跟着我的想法变的恐惧、惊讶、迷惑起来。 这感觉……就好像……我在做什么、我在想什么、林为零也会跟着做一样。 这就像是……就像是……照镜子…… 对,照镜子。当时我很想验证这个想法,于是我起了念头,我举高了我的右臂。 果不其然,林为零的右臂高高举起了,没有任何延时。 “哈哈哈哈哈……”我笑了,不,应该说是孔确的身体笑了。她身上所有有关笑的肌肉都在动,我能清楚地感觉到。 我也知道她为何发笑,因为林为零左手悬在半空,右臂举高的不协调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的确滑稽,加上她现在一脸欣喜的表情,活脱脱像个大病初愈的植物人,正在操纵僵硬的身体。 孔确捂着嘴继续笑着,我放心下来,这说明她并没察觉有什么异样,她并不知晓我能体察到她此刻身体的感知。随着我情绪的缓和,林为零的表情也放松下来。这时我才想到了发生这一切的缘由:镜像面具。 这个被写在铁盒盒面上的词,才是黄金面具的名字。我昨晚戴上镜像面具后,生怕c社再来抢夺就没摘下,现在看来是生效了。 这个既能看到林为零,同时还能感受到孔确的能力,和铁盒底部写的完全一致。 这才是“看他正在看的电影,被爱他的人所爱”,这才叫“镜像”。 既然是照镜子,我就不再慌张,并开始尝试张开自己的嘴巴说话。 我成功了,虽然语速很慢,但从林为零嘴里还是成功说出了一句:“你不是孔确。” 孔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这让我看到了审讯室的天花板。 “因为……”我又继续开口。当时我想说的是:因为你喜欢画画,而孔确的档案上完全没有学过画画的记载。 但是,我只说了两个字就突然住口了。 当时让我住口的原因,是我终于发现了先前感到不对劲的地方。 镜像面具生效到现在,我惊讶于为什么能看到自己,忽视了对四周的仔细观察。现在我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个一直不太对劲的地方: 我眼前的这个林为零,没有颜色。 没有颜色。她从头到脚,衣衫、嘴唇、皮肤,全都是灰色的。 不,除了林为零,整个环境,整个审讯室,统统都是灰色的。 这怎么可能? 一个如此喜欢画画的人,看不到颜色? 孔确仍在嘲笑。她甚至开心地举高双臂,轻轻压弄她头顶竖着的那一撮洋葱辫。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被手铐箍着,以及手掌被刺扎的毛毛的感觉。 “因为不出来了吧?哈哈!去换个警察来……”她还得意地努起了嘴。 当时我心中萌生出一团古怪的感觉。 孔确是色盲,黑白全色盲。虽然我不知她经历过怎样的生活,但我却能想到她在舞厅楼下,在焚面大会上,每个利落地甩动画笔的动作。 这种古怪的感觉,是……惋惜?是无奈?还是心疼? 我到现在也说不上来,但当时我能明确看到来自林为零眼神中的同情。 我想,这才是镜像面具的真正作用。 体察受视者。 这是真正的体察,是切切实实的全面感知。 我看着孔确眼中的世界,感受她毫厘入微的感受。她因得意而努起的嘴唇,其实正口渴难当…… 在体察到她其实很想喝水的那一刻,我也忽然明白了镜像面具的真正用法。 我慢慢操纵起林为零的身体,将孔确的水杯轻轻推到了她面前的桌子边缘。 然后我指了指摆在窗边的那排椅子,对她问出了一句话:“这些椅子,是什么颜色?” 她心脏狂跳起来,是那种尤其剧烈的狂跳。 我感受到了,她藏在内心深处的滂沱江水,正在奔腾翻涌。她的情绪,就因听到颜色二字而开始迅速瓦解和崩溃。 档案上没有任何孔确学过画画的记载,也根本没提到过她是色盲。 我猜全世界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所以她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何况对她这样一个好强的女孩来说,这一定是她最不愿被提起的事。 “孔确是色盲,色盲不能画画。”我一字一顿地说,虽然我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希望是镜像面具出了差错,“你爱画画,所以你不可能是色盲面具的主人,你根本不是孔确。” “你胡说!!!!”孔确大叫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激动,激动,想破坏,想否认。 恶心,懊恼,气愤,不甘心…… 她心中一大团情绪轮番交替,我不确定是哪个字眼戳中了要害,但这情绪的剧烈程度,连我都险些被吞噬了进去。 我努力克制,才做到林为零脸上的愤怒与哀伤一闪而过,她却两手重重拍起桌子,大声尖叫起来:“色盲也能画画!色盲也能画画!!谁说不能!谁说不能!!” 很疼,孔确双手的动作导致手铐箍的更紧,但这远不如手掌拍的更疼。 我强忍着痛,深吸一口气,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耸了耸肩: “c说的……” 第三十一章-雲确 我强忍着痛,深吸一口气,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耸了耸肩:“c说的……” “c说的?”她眉头紧皱,心里的各种情绪比刚才更多了。 这时我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开始更自然地控制起林为零的表情和动作:“是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 她心里一震,激动地瞪着我大声问道:“他还说了什么?还和你们说了什么?!” 我感觉到了她情绪的爆发,这正是我想要的。于是我身子朝后挪了些,故作轻松地倚着桌面,想从她嘴里套出更多c社信息。可就在我刚要张嘴时,我看到……不,应该说是感知到了更奇特的现象。 我感知到了孔确的回忆。 不得不说这太真实了,真实到像是在回忆我自身的经历。 虽然我感知不到她内心的想法,但她回忆中的场景、人物、声音等当时经历过的感受,都像一场场电影片段般连番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忽然成了个观看电影的观众,感知着诸多被挑选出来的片段。这些片段每个都是第一人称,画面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就像我们平时闭上眼睛去回忆事情时的样子。 孔确显然在担心c会透露给我们的内容,回忆的都是些关键片段。但由于我只能被动感知,所以无法得知其中人物名字或更多细节,很多地方只能靠猜,但这也足够了,我已经知道了太多孔确的事情,且是最真实的第一手资料。 我先是看到一座自动售货机,比我高了很多。我想当时孔确的个头可能更矮,售货机高的像是个篮球架似的。它被漆成纯黑,上面写了很多字和花纹。 我身边围着几个孩子,右边有3个,其中一个微胖的男孩两手插进裤袋,两条腿不安分地左一下右一下轮流掂着,身体也跟着左摇右晃。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哪怕他距离我还不到一个手臂。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看不清,但又真实。 “去吧!”这话是微胖男孩对我说的,这回我能看到他的嘴了,连牙都没有长齐。 这时我又回过头看了看左边,这里也有两个小孩子。其中有个女孩有一头蓬松的卷发,额头戴着个天蓝色底,粉色星星的发箍。 我盯着发箍上的星星看了好几眼,身边的其余孩子都模糊的出奇。 画面忽然闪了一下,我抱着手机。没错,是抱着,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当时的孔确还不到7岁。 接着我扫描了售货机上的特殊码,手机屏幕中出现大大的【付款】两字,上面的数字倒是看不太清。 孩子可能对价格都不敏感吧,我就感到手指重重在屏上点了一下,接着售货机就工作起来。“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机器响了一会儿,期间我一直低头盯着出货口看,还有脚上那双小鞋带绑的整整齐齐的红色小皮鞋。 等等!红色? 我直到那时才反应过来,孔确回忆中能看到颜色,就说明她当时戴的并不是孔确面具。 掉下来的商品居然不是我去拿的,是那个微胖男孩。这回我看到了他的后脑勺,他居然长着3个并列的发旋。 “运气不好!”他背对着我,蹲在地上急迫地开始拆封起商品盒,“运气不好!” 所有的孩子都凑了上去,也包括我。 我闻到了几个男孩身上的汗臭,但双眼却盯着那个天蓝色的发箍看。 忽然微胖男孩转过身,当众戴上了从商品盒里拿出的面具,立刻变成了一个高大的成年人。我盯着他的脸看,发现从左眼直至左耳,居然有一长条又深又在淌着血的疤。 “疼!”成年人左手捂着疤,脸上一副厌恶的表情。他右手指我,用很大的声音嚷道:“都怪你!这面具不好!疼死我了!都怪你!” 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感觉有点像委屈,但更多的是自责和伤心。 其余小孩也瞪着我,跟着成年人一起怪我不好。戴着发箍的女孩什么二话不说,直接大声哭了起来。我心里的酸楚更厉害了,都酸到鼻子这了。 这时候成年人突然滋啦一下撕下面具,塞进了口袋里。我看到他变回了微胖男孩的身体,衣服全被刚才那一下撑破了。 这时我才知道,售货机里卖的居然是面具。 世界上有这种售货机吗?连孩子都能随便买面具?这是在哪里?为什么明明是我买的面具却要被微胖男孩收起来,大家还都怪我不好?我是谁?我当时是谁? 这一连串问题我并没答案,紧接着孔确又开始回忆起了第二个片段。 一个小型舞台,上面站着一位高高大大的男生。他身穿宽松卫衣,皮肤很白。这次能看清了,他的脸十分俊俏。 我坐在台下,手里握着一本手绘本,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人。 男生还没说话,我的心脏就在扑通扑通地乱跳了。我……我知道这种感觉,有点像是我第一次和落白面对面一起吃面条的感觉。 哎我写这个做什么?总之,当时的我很紧张,然后男生开始表演了。 “哥哥,这可是特地给你带的特效药,你快吃吧。”男生说着,从兜里拿出一瓶东西,伸手举向了左边。我正诧异他在和谁说话,只见他忽然戴上一张新面具,人迅速站到了左侧,换了只手握着瓶子道:“啊!好弟弟,是‘治疗猜拳永远会输’的特效药啊,我要试试我要试试!” 说实话他的演技有点拙劣,我能看出他在利用面具分饰两角,但他在表演吃药动作时,连瓶子都没举高,只是在嘴前摇晃了几下而已。 即便如此,台下的我却拼命鼓起掌来,导致所有人也跟着我一起鼓掌,直到掌声结束男生才将哥哥的面具摘下,变回原样后又站到右边继续演道:“哈,哈,哈!这下哥哥猜拳永远不会输啦!” 说完男生又跑去左边,对着右边用力点头:“是啊是啊!不过这个药的味道非常难吃,是什么古老的配方吗?” 看来他演的太过入迷,居然还没戴上哥哥面具就继续演了下去。孔确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心中一通紧张,手心都冒出汗来。 男生还没发现穿帮,又走到右边一脸神秘地说:“我的好哥哥,这个药的配方,是螨虫呀,还有蛇。” “啊!什么!蛇!?”男生依然没戴面具就回到左边,弯下腰掐着喉咙呕吐起来。 这时我好想看看周围都是些什么观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来看这种无聊的表演。但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我拿出手机,看到在一个聊天群中有人发言说: 『哇哦,他这种故意不想通过考试的态度,也实在太明显了吧?』 『演的有点做作,剧情设计又差。而且用的面具数量也太少了吧?一共才2张。』 『哎呀,人家通不通过,都无所谓啦。』 我关闭了群聊,打开一个私聊窗口。对对方打出一段话来:『这是你最后的决定?那我也不通过好了。』 发送后我点开对方头像看了许久,正是台上那个表演的男生。 男生是在进行演技考试吗?孔确和他都是演员?她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孔确会想起这段回忆?这是我看完第二个片段时的疑问,直到第三个片段,我才知道了一些答案。 接下来的片段场景单一,是一段对话。 和我对话的正是c,他头戴鸭舌帽坐在对面。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放了一盆开的正艳的橘色千代兰。 c面无表情,我也板着脸。他没有开口,我则拿出一本手绘,开始现场速写起来。 我的手特别快,连构图都不打,只看了一眼花就开始画了。 这时c开口道:“虽然我没有他的线索,但我却有个好办法。” “爱说不说。”我一边画着画一边说,心跳却加快了些。 “孔雲有个妹妹,叫孔确。”c说。 我捏画笔的手顿了顿,显然是知道这对兄妹的。 “孔确的面具,在我这里。”c继续说着,并打开笔记本电脑,给我看了两张照片。 当时孔确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在孔雲照片上,这分明就是台上那个考试不想通过的男生,我甚至都没去看一眼第二张照片。 c又说:“不论日后孔雲换了什么面具,都必定会去找他的妹妹。你把你的面具抵押给我,我把孔确的给你。” 我没有说话,显然是在考虑可行性。但心情却开始不好,好像在纠结什么。 “我知道孔雲是个很谨慎的人。你放心,我调查过了。孔确从小就学武术,你只要抓紧练习,学像了,他一定会来和你相认的。” “孔确面具多少钱,卖给我。”我放下了画笔。 “我不缺钱。”c合上了笔记本屏幕说,“我只是对择优会人才库和日后的战略发展有兴趣,我希望你能做我安插在择优会的卧底。” “别想了,我考试也没有通过,和孔雲一样已经被开除了。”我说。 c笑了笑:“你没通过,但孔确通过了。所以我要你以后戴着孔确生活,做卧底的同时也好引出孔雲。” “那我这张面具怎么办?”我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说了,抵押给我,一直放在我这里。” “多久。” “我以为……你们择优会人才库的成员,是不会对面具产生依赖的。” “可孔雲喜欢的是我这张!”我突然站起身,激动地对c说道。同时我心情复杂极了,有一种……就要永远痛失什么的感觉。 c却点了根烟:“怎么,你不信自己和他重逢后,他依然愿意选择你?” 我沉默了很久,烟味弄的我有点窒息,所以我说的很艰难:“可……孔确是他的妹妹……” c哈哈一笑,索性站起身作势要走:“你们这也叫爱情?” “等会!”我突然也站起身,盯着c的背影道,“给我看看孔确照片。” c转过身,打开了笔记本。 没错,那是我所认识的孔确照片。而照片上的年龄,才10岁左右。 第四段回忆,我不想描述孔确的心情了。 我想不论多少年后,我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孔确戴上孔确的面具后,全世界顷刻变成灰色时的心里感受。 那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那种疯了般冲到窗口,对着c刚刚驶走的车尾,大声吼叫的感受,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还给我!还给我!!!” 这段话,从c离去时到天亮,她念了一整个晚上。我不知c到底做了什么,她并没有回忆太多细节。 但是在那一晚,她把自己所有的画笔全都掰断,两手还不断抠挖着自己双眼。 我记得那份苦痛,我从没那么嚎啕大哭过…… 写到这里,我的心情重归平静,也似乎是在海啸发生时,浪与浪的间隙。 今天从弄堂回来,发现家门前这段路很长时间都没人打扫。偶尔有车驶了进来,在坑洼的石头路上留下两排潮湿的轮印。 今夜广告牌依然没亮,树木静默的令人不安。 ***** 无具在感知这些孔确回忆的同时,仍是能察觉到周遭环境的。就像是坐在电脑前办公的人,不难察觉身边人的动作一样。 但在回顾完4段回忆后,反而是孔确先缓过神来,而不是无具。孔确情绪仍然激动,这时却拿起水杯喝起水来。 温水下肚,无具也跟着一个激灵,思绪回到了现实。 “c还和你说了什么?”孔确一口把水喝完,又问了林为零一遍。 无具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很想说c什么都没说,但是现在,他必须继续把戏演下去。 “c还说……”无具嘴上说着,身子忍不住稍稍向前,再次将手搭在了孔确肩上,“说你学过武术……” “你不要碰我!!!”孔确大吼一声,纵使戴着手铐拿着水杯,她仍然握紧双拳,朝林为零的腹部狠狠捶去。 无具感知到孔确发难,刚想控制林为零躲开,已重重挨了一拳。 “咚”的一声,林为零本就是女性身体,被孔确这么一记重拳,打的直接倒撞在了审讯室的墙上。 就在这时无具眼前又是一晃,思想竟又回到了林为零的身体。 难道肢体接触是镜像面具的触发条件吗? 心里正想着,门外的警察听到动静,迅速开门冲了进来。 无具捂着肚子痛苦万分,警察见孔确打人,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拉了出去,并对无具说回来再带他去医务室。 无具坐在地上心神恍惚,有种恍若隔世的虚幻感。可是以孔确的反应来看,那些感知又显然不像是假的。孔确是c社安插在择优会的卧底是说的通的,但为什么孔确是色盲和学过武术这些事,警方档案上完全没有记载? 难道那个择优会的人才库那么厉害,可以随意隐瞒或篡改档案? 刚想到这里,司君进来了。 “大……大姐……”司君单手夹着滑板,表情复杂地看着无具,“合成的谈判能力有那么糟糕吗?嫌犯拷着手铐都要揍你?” 无具摆了摆手,捂着肚子坐直了些,脸上却一脸严肃道:“你帮我个忙。” 司君迅速反应过来,知道是审问有了进展:“有新线索?” 无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个我马上和你说,你先帮我查一下奈雪和陈根现在在哪。” “奈雪?七山的女儿?” “嗯。”无具点头,“我要尽快见她一面。” “你没事吧?被打傻了?”说着司君就作势要摸无具额头,“她不是学校就是在家啊。” “别碰我!”无具身子突然往后一缩,但又马上意识到这不礼貌,只能歉意地笑了笑,“我马上和你解释这一切。一筹莫展的柴墨杀人案,我有办法突破了。” 第三十二章-浪前 审讯室中,无具对司君详细叙述了镜像面具的事。为了让司君能更具体地了解,无具想摘下镜像面具给司君戴。谁知他摘了半天只摘掉了林为零的面具,镜像面具却怎么都取不下来。不管他在脸颊四周如何摸索,都没任何还戴有面具的迹象,就好像他从没戴过镜像面具一样。 “好啦,别弄了,我本来就不想体验。”司君反而松了口气,可不一会又有些惋惜地道,“只是你拿不下来,我就没法研究这个面具了。” 无具无奈,重新戴上林为零面具后又道:“我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个择优会人才库是什么?” 司君一脸严肃,思索片刻回道:“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择优会为了推广信念,会从小就培养一批忠诚的储备成员,给他们灌输先进思想,等他们长大再从中挑选能委以重任的人才。” “这就类似一些大型企业,开办学校去培养劳工吗?”无具知道类似的事,但又不免觉得这事还有更奇怪的地方,“可那个面具售货机和演员考试又是什么?和择优会推广信念有关系?” “这个……我本来只听外婆提起过,没想到会是真的。”司君略有所思,不一会又解释道,“择优会的理念是通过优秀的面具改善世界,那么与之相应的理念就是【糟糕的面具对世界有害,必须被抛弃】。但是,人们生来都会对自身的面具和身份产生依赖感,为了让人才库的孩子对所有面具一视同仁,择优会就需要做一些……特别操作,让孩子们轻视面具。” 无具“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所以他们就通过自动售货机,让人才库的孩子从小就觉得面具不过是种普普通通、随手就能买到的商品,和玩腻了或者不满意就能随时扔掉的玩具一样?” “不仅如此哦。”司君点点头,继续说道,“售货机里根本不会卖正常面具,孩子们买到的全都是些糟糕透顶的面具。这样他们就会对糟糕面具产生强烈的厌恶和抵触,从而对优秀面具会更加崇拜。这是一种高超的思想改造,就像人们会不自觉地憎恶贫穷,同时也看不起穷人一样。” 无具不禁紧皱眉头。虽说择优会的做法很不道德,但目前社会不正在朝他们计划的方向发展吗?大家越来越认可好面具就是好生活的保证,坏面具只配扔掉或被闲置。整个世界的价值标准都趋于单一,没人会主动收下一张糟糕的面具,似乎一旦它变糟,就活该被人扔掉…… 无具还在想着,并未发现司君的情绪有些低沉,不过他马上又振作起来,摸了摸脑袋,继续对无具道:“还有你说的那个孔雲,考的并不是什么演技,而是挑选面具的能力。” “挑选能力?这为什么要上台演戏呢?”无具有些跟不上节奏,但转念一想,既然择优会在刻意培养人才,当然就会存在一些测评,而测评的内容……难道是给考生一堆面具,让他们从中挑选出优秀的来? “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但是你想啊,如果你是考生,你要怎么证明你选出来的面具是优秀的呢?”司君明白无具想到了关键,继续分析道,“最好的办法是不是在台上‘表演’出来,让面具至少‘看上去’很优秀啊?” 听到这里无具豁然醒悟。如果把面具比作玩具,那么在大家展示玩具的好坏时,的确没有比直接拿着玩具,上台亲自演示更有效的了。 如此看来,在择优会的信念中,面具不过是玩具和工具而已。不论是面具售货机还是能力测评,目的都是让人才库的孩子从心底里轻视面具,把一张张活生生的面具给工具化啊。 说到这司君也不禁唏嘘:“择优会的手段很高明,应该远不止售货机这些。我想在这种教育环境下长大的人,应该不太会对身份产生太多感情了吧。” “不……不……”无具下意识地出口否认,只因那些回忆令他感同身受。他能感受到人才库孩子们的感受,那是一种反抗大于服从的感受,“她们还是有感情的。她们明白,要想摆脱择优会,只要……只要故意不通过考试就行了!就像是孔雲和……画师那样。” “有感情又怎样?这毕竟是人家择优会的事,再说孔确直到现在不也还是在为择优会和c社服务嘛。” “孔确那是没办法,她想找到孔雲。” “喂喂喂,大姐。”司君吸了吸鼻子,提醒无具道,“我们能不能先管好自己的事?现在我觉得你很危险啊。镜像面具这么厉害,缺点也很明显吧。如果择优会找个人来碰一下你的身体,触发镜像作用后远远逃走,你想想你的处境会是怎样?” 无具试想了下,的确令人不寒而栗。到那时他就是一具灵魂被锁在他人身体里的空壳了:“可是……现在并没人知道我戴上了镜像面具吧,只要我隐藏的好……” “你醒醒好吗?!”司君更加严肃,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让无具忍俊不禁。只见他打断无具,大声驳斥道,“现在我们的敌人,已经从c社升级成择优会了,你懂吗大姐?大哥?是择优会!世界上最大的面具组织!天上的后羿卫星都是他们发射的!” “我……”无具语塞,刚想说他并不害怕,忽然兜里的手机响了。 “哈喽哈喽,我来警局了,你在不在?”是千秋的声音。 “落白?”无具好奇,“你怎么来了?” “啊,不好意思啊姐姐,我打错电话了。”说完千秋就挂断了电话。 无具苦笑,和司君说了句是落白,刚要出去,却被司君一声叫了回来:“你等会!” “怎么了?” “你现在可别……碰她啊。”司君瞪大眼睛一脸神秘地说。 “什么碰她?我碰她干嘛?”无具一脸疑惑,但马上又反应过来,“你个小孩子瞎操心什么!” 警局接待处的人不多,千秋还在对着手机发愁,见无具从警局内部出来她一脸好奇,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姐姐。 “千秋,我是无具,你没打错。”无具走到千秋跟前,看着她胸前挎着的小熊保暖瓶,一时感觉亲切极了。 落白今天虽戴着千秋面具,但给无具的感觉却和落白相差无几。她盯着无具林为零的脸看了老半天,憋出一句:“你要怎么证明?” 无具觉得好笑,想了想说道:“我是张堂,我是青焰,我是你手机里‘正义的人’。我听过你赐霞庭院的故事,我还欠着你一个高跟鞋的故事。我们一起在‘以面见面’里吃过面条,我答应过你要管易汝俱乐部里试用人偶的事。” “你……记得那么清楚呀?”千秋眼睛眨了眨,但马上又说,“那你把手机给我看!” 无具笑了笑,刚拿出手机千秋就说:“好啦信你了,其实我今天来是问你要面具的。” 无具一愣:“什么面具?” “青焰的呀……”千秋说着还四下张望了下,压低声音道,“我想好啦,我在俱乐部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你呢,把青焰的面具给我,我去医院躺着疗伤,你去查你的案子。” “……”无具突然怔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千秋还记得他在焚面大会受了重伤,而是就在几分钟前,自己还认为这世上没有人会主动收下一张糟糕的面具。 然而现在,千秋就在自己眼前,举重若轻地提出替他住院的要求。 “喂!”千秋伸手在无具面前晃了晃,忍不住笑着说,“你现在这个身体我还真不太习惯呀,你在发什么呆啊?” “我……我在想,你不能替我住院。” “为什么呀?我都请好假了的。”千秋说着又看了眼时间,“你快把面具给我,我今天还要去上班呢。” “因为……”无具想了想,颜正厉色地道,“焚面大会上你把那铁盒给了我,所以现在青焰就成了众矢之的,如果让你替我住院会有很大危险。” “我不怕!”千秋大义凛然地挺起胸膛。 可无具仍然摇头:“你不怕也不行,青焰面具警局会有安排,你就别担心了。” “可我都请完假的了。”千秋一脸委屈,居然上前开始翻弄起无具衣兜来,“你藏哪了?给我给我。” 无具被千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一边躲闪一边嘴上喝止。但千秋的动作幅度很大,推搡间无具忽然眼前一晃,看到了一些千秋的回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却特别强烈: 面前坐着一位魁梧的男人,就是那天台下和陈根张堂打成一片的龙冰。他坐在一个淡黄色的沙发上,仰起头诚恳地说:『小落白,择优会势力实在太大,他肯定逃不了的。现在只有我这个办法能救他。』 眼前又是一晃,是千秋的手臂再一次碰到了无具。回忆消失了,无具见千秋还在和自己纠缠,索性再去抓握她的手腕,以获取更多线索。 眼前一晃,这次千秋没在回忆,无具就只能看到面对面的林为零。 “你们在做什么?不要打架。”此时不远处有位警察朝这走来,一副想要劝架的样子。 “我们没在打架。”无具控制林为零身体说着,同时又低头对千秋道,“青焰面具肯定不能给你,你别争了。” “我行的,我就是行的!”千秋说道着,同时心里又忍不住回忆起来。 回忆中是落白的声音,她看着龙冰,情绪和语声都不免焦急:『冰哥哥肯定能确保他安全是吗?』 『我可以。』龙冰斩钉截铁地点头,『我本来就是择优会的人,铁盒也是会长让我去取的。你把青焰面具和那个铁盒都给我,然后让你朋友别再插手这事,我保证他安全。』 『可他是警察,这让我怎么劝他啊?』落白心里暗暗自责,当初如果不把铁盒交给青焰就好了。 龙冰却轻叹一口气,像长辈似的语重心长道:『小落白,这是择优会和激进会之间的事,警察不该管的。你朋友这么小个警察,如果再这么插手介入下去,真的不要命了吗?』 回忆断了,此时无具能感受到千秋心中的焦急,手上的力气也稍大了些:“哎呀你不要再拒绝了!我请假请好了!!” 无具深吸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真是不知道会更好。但此时他也没辙,只能再碰千秋一下,恢复原样后倒退一步大声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但青焰我没带在身上。” “那你快点回去拿……”说到这千秋眼睛一亮,“或者等我今天下了班去你家拿。” 看着千秋纯真的眼神,无具知道她还想顺便拿回铁盒。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晚上还能和她把事情说清楚,于是就点头道:“好,今晚你来我家,现在快去上班吧。” “嗯。”千秋开心了,刚要迈出警局忽然又回头问道,“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呀?” “我……啊……随便,都行。”无具心脏一通乱跳,嘴上也开始结巴起来。 目送千秋开开心心地离开,等无具再回过神来,才发现司君不知什么时候也来接待大厅了,正和刚才那个想劝架的警察聊着天。 “你们看什么啊?”无具有点心虚,但马上又问司君道,“你怎么出来了?” 司君身穿亮绿色运动服,两手插在裤兜里很是神气,他笑了笑说:“你不是让我查奈雪和陈根嘛。奈雪在家,陈根暂时没查到,估计又和那个张堂在一起了。” 无具明白“那个张堂”的意思,想了想道:“那我先去见奈雪。” 司君则摆了摆手说道:“我刚才和局长沟通过了,他的意思是让你别太急。” “局长?”无具疑惑。 司君点了点头,刚想去拉无具,又收回了手,走到警局外对他神秘地勾了勾手指。 无具觉得好笑,一边上前一边道:“其实你连碰我两下就可以的,没必要这么怕。” 司君左右看了下,对无具轻声说道:“局长的意思,现在你变成林为零的事只有我们警局内部知道,如果之后你被盯上,那一定是内部出了奸细。所以你先慢下来,给奸细报信的时间,我们好一网打尽。” 无具眉头一皱,刚想问是不是局长多虑,如果没有奸细怎么办,司君又道:“局长说这个事件现在非同小可,你不要鲁莽行事。镜像面具能够维持的时长、它的特点、以及它的其他功能等我们都一概不知,你千万别冲动乱搞。你要听从指挥,警局会在暗中全力辅佐你。” 无具被说的有点尴尬,虽然这话不好听,但不得不说局长想的的确比较周全。想到这他立刻谦虚下来问司君道:“那我现在怎么做?我今晚还约了落白去我家,要不要取消?” “一切照旧,不要露出马脚。”司君摇摇头,接着又叹道,“但是你不要弄的很介意碰到别人身体似的,你现在动作太不自然了。然后……明天周一,奈雪会正常上学,你顺便也去查一查旭鹰,这才像个刑侦菜鸟做的事情。” “刑侦菜鸟?我吗?” “这是局长原话,不是我说的。不过我近几天会尽快帮你多合成一点面具,好增加你自卫的能力,青焰的面具你就暂时别戴了。” “好,能不能给我张男性的面具?” “喂,这张林为零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你挑什么挑。” “可……” “你别想碰落白姐姐。” “我没有!你别走啊,我真不是为了这个!喂……” …… ***** 《无具日记》 10月6日,空白。 10月7日,空白。 10月8日,残页…… 第三十三章-约会 『…… ……偶尔有车驶了进来,在坑洼的石头路上留下两排潮湿的轮印。 今夜广告牌依然没亮,树木静默的令人不安。』 今天无具早早回了家,写完日记却已18点了。他吓了一跳,匆忙起身开始打扫起房间卫生来。他住的是老式小区,屋子是一居室的手枪房型。开门是条窄廊,左侧的厨房挨着洗手间,再往里就是卧室。没有阳台,粗看有点类似酒店的格局。 无具很久不理屋子了,今天有点手忙脚乱。他先找了两个红酒杯出来,再拿了块厨房的抹布,将窗台、台灯、书桌都擦了一遍。 房间太小了,他使劲将床朝窗台推了二十公分,又将两个床头柜拼到一起,才勉强腾出一个可供两人吃饭的区域来。但这样一来空间是有了,床下的灰尘和陈年垃圾也都暴露出来。于是他又去找拖把,蘸湿后先拖了厨房再拖卧室,搞的卧室地板被弄的满地油腻,滑的可以溜起冰来…… 搞完这一切已经19点,他随手拿了换洗衣物想去洗个澡,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戴着林为零的面具。正想着要不要摘掉面具,门铃响了。 “来啦!!”他应了一声就去开门,手里还抓着以前张堂穿的内裤。 门外,千秋一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一手拎着四大杯饮料道:“对不起我来晚啦。以前最喜欢的奶茶店不开了,我绕了好远才买到。” 无具嗯了声想去接手,才发现手里还握着内裤,只能尴尬地朝裤袋里随便一塞。 进屋后千秋将买来的熟食依次打开放在床头柜上,无具见帮不上忙,忽然灵机一动,打开了主持电台时用的音响,循环播放起了柔情的歌曲来。 “这音质真好听啊……”千秋赞叹着,顺手开了杯奶茶递给无具。 “那个……”无具接过奶茶,有点别扭地说,“你能不能……换张面具?” “什么啊?”千秋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笑着反问,“你要落白的吗?” 无具点点头又连忙摇头:“不换也可以的,就这样也行。” “哈哈!”千秋一笑就撕掉了面具,原来千秋面具下的就是落白,“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你要戴青焰的吗?” “啊,可是青焰的伤还没治呢。” “哦对,那你先把青焰的面具给我。” “先吃饭,先吃饭吧。” “那好吧。” …… 10月的天气虽然不冷,但还是不乏凉意。一居室的窗缝开的很小,两条淡色的窗帘轻轻垂在两侧。窗外那座煞风景的大广告牌今夜没亮,屋子里只有简单的台灯暖光和时不时轮替的情歌。 两个拼凑的床头柜边,林为零和摘下了千秋面具的落白畅所欲言。这是个最简易的餐桌,却包含着一个家庭的全部元素。 五道小菜,四杯奶茶,三张面具,两个人,一场真诚。 “我们……喝点酒吧?我有好的红酒。”菜吃到一半,见落白的第一杯奶茶刚好喝完,无具轻声提议道。 “好啊好啊,但我喝不多哦。” 无具应了一声,起身拿起书桌上的红酒杯才发现根本没洗,里面攒了不少灰尘,只好先拿到厨房去洗,让落白先等着。 落白闲来无聊,跑到书桌东看西看,发现了几样新奇的东西。除了功能较多的音响控制台,她还看到了一本名叫《张风林》的日记、一叠写着『石光奶茶』的商标贴纸、还有一瓶她看不懂名字的药瓶。 “无具啊。”落白看着这些东西,回头问道,“可以和我说说这都是什么嘛?” 接下来的时间里,无具有过一段小纠结。他本能地想对落白隐瞒一些事,但仔细一想,落白早就对他袒露过她的故事,也一直都在毫无保留地帮助自己。哪怕这次上门索要青焰面具和铁盒,其实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重新坐下后,无具给落白斟了两口红酒,自己斟了大半杯。放下酒瓶,他对落白慢慢说道:“那本《张风林》是我的日记。我有三张面具,一张叫张堂,一张叫风桨,还有张叫林为零。哦就是我现在戴的这张,我是石光奶茶店的老板,9月12日我在店里还见过你一次。” “噢,好像有一点点印象的……”落白并没把这些当回事,又夹了一小筷子芹菜到无具碗里,“那个咖啡色的小瓶子呢?里面是药吗?” “那个药瓶……”无具不禁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摆在最里面的小药瓶。那是他最不想对外人道说的故事,但是今天…… 音响里传出半新不旧的情歌,刚巧它正从头唱起: 『没勇气对你诉说故事,没勇气同你回顾旧时。我是懦弱之子,在醉后相思。 噩梦醒来是更糟糕,美梦醒来亦非甜美。遗憾总在如此,于回忆里固执……』 “我9岁的时候……”无具说着便斟满了酒杯。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对人撩开心头往事,“和一个好朋友互换过面具……” 情歌仍然轻轻唱着,副歌部分出奇的顺口:『啊三张面具,我可能要换种格式,再爱一次。』 ***** 我9岁的时候,和一个好朋友互换过面具。他叫阿铭,当时是我的同班同学。 风桨这张面具有先天疾病,常年卧床。我和阿铭聊的来,就策划互换面具,我替他上学做功课,他替我卧床吃药。 没想到后来他真被当成了风桨,而我却被阿铭父母看作是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落白,你知道对孩子来说……被全世界误解的可怕吗?我以为只要说出真相,误会总能被解除。但当精神科医生不断加大用药量,阿铭的父母没日没夜地哭泣时,我能做的只有重新思考撒谎的意义。 如果谎言能让所有人都好过一些,那为什么不撒谎呢? 那天,在手臂被注射进一大管蓝色药剂后,我承认了自己是阿铭的事。于是医生终于作出诊断,他在一大张纸上,列下至少11种我看不懂的精神疾病,并开始向阿铭的父亲要钱。 我本以为这是噩梦的结束,可从第二天开始,阿铭母亲红肿着双眼,推着一辆崭新的小推车进屋,上面装满了大半车我从未见过的药物,我才知道我的童年结束了。 落白,你知道当一个大人,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童话故事书,将所有窗门锁死以后,哄你吃药时的感受吗?当你有一丝犹豫不想吃药,她就会哭,然后强行振作起来,再将故事重读一遍两遍三遍,再哄你吃药。 那些童话故事是支离破碎的,我知道的,阿铭母亲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念些什么。读故事不过是医生提出的几十种治疗手段中的一种。但对我来说,这是活生生的煎熬。 “宝贝,你猜猜小兔子最后去了哪里?”“宝贝,你会觉得自己是小兔子吗?”“妈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兔子尹哥对吗?你是不是叫兔子尹哥?告诉妈妈。”“太好了宝贝,药物见效了!我们继续往下读。” 这是一个童话和拷问周而复始的漩涡。当我承认是阿铭,就是药物见效了。当我否认是阿铭,就是母亲的泪水和药物加量。过分时每读两页故事她就会问我一遍身份,我一度分不清是不是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后来她也累了,就把童话书和药都放在我床头,看我自觉地吃药和看书。 你可能猜不到这样的鬼日子我撑了多久。 3年,极漫长的3年,锁我的窗锁都换了6把。 期间我用极冷静的语气问过阿铭母亲,我的其他面具呢?我能不能戴一下其他面具获得一些喘息?她给我的答案显然来自医生:“你主要的病是精神分裂,给你其他面具只会加重病情,让你更不记得自己是谁……” 就这样,在频繁用药的情况下,从第二年开始我的脑袋就真吃出了问题。我开始长睡不醒,每次被弄醒不是吃药就是吃饭。有时吃的食物都会和药一起吐出来,然后再被喂下更多的药。每当做梦,我都会梦见童话书里的故事。那些似梦似幻的童话场景开始和现实融为一体,变的无法区分。 我在碎裂的镜子里钓着鲨鱼,在天空和太空的分界线驾驶机甲,我徒手冲制喝了会变石雕的奶茶,还在布满星球的夜空下燃起篝火。 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真实了。每当回想起来,我还都能感受到鲨鱼银色外皮的粗糙。在驾驶机甲时,我是一个性格冷酷,说一不二的统帅。凡是喝过我冲制奶茶的人都会变成石雕。还有那堆篝火,每颗火星都会跃到天上,变成不断离我远去的行星。 是不是很奇妙?你看,就是现在我手里这瓶药,吃多时我会自称是异世界的统帅,然后,再被阿铭母亲喂以更多的药物,没有终点…… 我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被医生和阿铭母亲的爱囚禁一生。但是否极泰来,随着我对这瓶药的了解增加,我发现自己会越吃越清醒,只要吃到一定程度,我会进入一种……极端冷酷和理智的清醒状态,会想通很多以前想不通的问题。 我其实并不喜欢那种感觉,就像在一片荒无人烟的白沙中行走,身后连脚印都没有。但我还是要感谢这种药物,我因此想到了脱困的方法。 落白,我现在……无法向你叙述脱困的故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再也不想进入那个状态,那样的我,实在太过冷酷。 ***** 一桌菜都凉了,电台的情歌循环起了第二遍。落白又喝了一大口红酒,瞪着眼睛看着无具:“你…说完啦?” 无具晃回心神,点了点头道:“我从没和别人说过,你不会把我当疯子吧?” “所以这个药……”落白说着就摇晃地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药瓶道,“吃了以后你会……会变身吗?” 无具笑了笑:“变身不至于,就是会很冷酷,可能是一种情感缺失吧。” “那你放在这个地方,是打算随时要吃吗?”落白又问,同时她举起药瓶仔细查看,眼神已经没有了焦距。 无具举起酒瓶,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一些:“我做电台主持时,会遇到一些说话刁钻的听众,偶尔会吃上一粒……不过现在已经很久不吃了。” 说完无具觉得心神轻松,如今的他对落白是没任何秘密了。之前还在担心落白把他当精神病患者,现在看来,她似乎对变身更感兴趣。 “来。”谁知这时落白突然拿起药瓶,伸到无具面前道,“吃一粒。” “什……”无具举杯的手一哆嗦,回头道,“现在不能吃,我不喜欢自己那样。” “那好吧。”落白放下药瓶,又坐回无具面前,“那你那个朋友,阿铭,现在怎么样啦?” “他啊……挺好的,最近还和女朋友一起去雪山旅游……” “来。”落白突然又拿出手机,啪地一下拍在桌上道,“打给他。” “什么?打给他干嘛?”无具这才意识到落白已经喝醉了,正在满口胡话。 果然落白又道:“不打也行,你……把林为零的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后面。” “落白……”无具摇头苦笑,偷偷将她酒杯拿到桌下,岔开话题道,“落白你喜欢听什么歌?” “唔……我喜欢……”落白果然喝多了,两条手臂举高,大声回答道,“我喜欢听《漫步之灵》啊。” “啊?我没听过啊,谁唱的?”无具刚说完,落白居然开口唱了起来。 这是一首悠扬的电影插曲,歌词轻柔且浪漫,可惜此时的落白并没能唱好它:“云海薄雾中,我看到了向前延展的道路。它如此遥远,超出视线。我不知它有否尽头,我只不断思索,为何踏上旅程……” “哐哐哐!!” 正在这时,无具家的门被敲响了。敲门声急促又沉重,十分不礼貌。 “哐哐哐!!”“哐哐哐!!” 无具皱眉,对落白笑了笑,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谁……” 他刚开口说出一个字,一柄长刀就捅进了他的腹部。紧接着三个身穿西装的墨镜男子冲进了屋,并将门重重一关。 无具傻眼了,一脸疑惑地捂着肚子,眼看着鲜血不断朝外涌着:“你……们……” 墨镜男们没有说话,直接进屋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这些是你新的面具吗?”落白的口齿越来越不清楚,看来是完全醉了,“我刚才唱的不好听吗?那我贴上千秋的,唱给你听……” 说完她也不顾四周的墨镜男,把头一抬,嘴巴一撅,将千秋的面具举在手里调皮地道:“你帮我戴……” 第三十四章-奶茶 房间是手枪型的,无具被捅倒在走廊,这位置并不能被屋里的落白直接看见。三名墨镜男子进屋后也不理落白,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 “你帮我戴,好不好?”落白手举千秋面具,又口齿不清地说了一遍。可就算她醉酒后反应再迟钝,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也发现到事情不对了。 书桌已被翻弄的一塌糊涂,其中一个音响已被砸坏,还有一个扬声器朝下倒扣在桌面上。那堆石光奶茶店的标签被撸到地上,被墨镜男们来来回回踢的满屋子都是。固定窗帘用的罗马杆已被整根拉扯下来,歪斜地拦在窗框前,抵在被撕的稀碎的被罩上。 拉杆箱锁头部分已被刀柄破坏,里面的合成弓弩和铁盒滑落出来。一位身材高大的墨镜男打开铁盒,正半蹲在无具面前问着:“东西呢?” 此时落白酒也醒了不少,看看四周大致明白了情况。她想起身,却控制不好重心,只能扶着墙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警察!” 大高个侧头看了落白一眼,又看向无具道:“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们继续找?” 无具捂着肚子,越来越多的血涌了出来。不知是失血太快还是酒精作用,此时他头晕目眩已无力反抗,只能咬牙说道:“先把……她……放了……” “哦……要我继续找是吧?”大高个打了个响指,回头说了句,“来个戴手套的。” 对墨镜男们来说,撕面手套是用惯了的道具。一位墨镜男手戴暗红手套,快步走到无具跟前,熟练地将林为零面具撕了下来。 “再撕……”大高个又道,“有几张撕几张,全部撕完。” 林为零面具被撕了,无具的腹部随之痊愈,头脑也迅速恢复了冷静。 大高个的这句话让他迅速掌握到两个信息:第一是墨镜男们无法得知无具是不是最终的面具。第二是他们明确知道铁盒里是什么,之所以要撕完面具,是想知道镜像面具在不在自己脸上。 可是……镜像面具难道不是无法撕下的吗? 带手套的墨镜男继续尝试着撕下无具面具,无具的心神也随着触碰一会回到自己身体,一会感知着手套男的感受。 此时他并不急着反抗,以借助镜像面具获取更多信息。 “天呐!!”就在这时,落白已走到房间转角,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无具和围在他身边的墨镜男们,“林为零呢?你们把她弄哪里去了?” 两个墨镜男见无法再撕下无具面具,对视一眼,又看向落白说道:“难道东西在她身上?” “不在她那!”听他们盯上落白无具急了,他立即一脚飞踹,踢向了大高个的胸口。然而现在的无具并不是被合成过能力的青焰,他的进攻对大高个来说又慢又轻,手肘一挡便化解了攻势。 手套男冷笑一声,迅速起身朝落白走去:“看来东西是在你身上了。” 落白一脸惊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手套男的右手已朝她脸部袭来。慌忙中落白连忙后退躲闪,小腿不当心撞到了身后的床头柜上。 叮铃哐啷一阵声响,饭菜和酒杯被撞翻在地。落白的脸虽然未被手套男碰到,衣衫却被他牢牢抓住并用力向下一撕。她今天上身穿着洁白的衬衫,被手套男那么一抓,衬衫的纽扣全部崩开,内衬的短袖也被撕扯下了一大半。 这时无具才看到落白的皮肤病有多严重,除了**附近是自然肤色,从肩膀到肚脐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这些皮肤看着并不像单纯的白癜风,竟有种类似藓状和泡沫状的样子。 墨镜男们见状一愣,落白也完完全全呆住了。 无具大吼一声立即前扑,面对面紧紧抱住落白,想为她遮挡一些。落白仍没有说话,身体正微微颤抖着。无具抱着她连忙笑道:“嗨你看,这酒太烈了,你都喝醉啦。” 谁知嘴上刚说完,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排斥感升上心头。无具知道是镜像面具又发挥了作用,他本以为落白会回想这可怕的皮肤病,或是因半裸而感到羞耻。他没想到的是,刚才手套男的动作再加酒精作用,会让落白想起大量以前她就职“人偶”时的回忆。 『小妹妹,该换新面具了哦。下一张面具的身材特别好,你顺便换上这套衣服哟,嘿嘿嘿。』说话的是戴着奇怪头套的胖子,当时的落白已被摧残的痛不欲生,整个下体都是灼热的麻木感。可她还是咬牙拿起一块破布,慢慢拎高,左右查看着这块破布的穿套方法…… 『试用试用,我是可以随便试用你的吧?可以的吧?可以的吧?』一个骨瘦嶙峋的老头蹲在落白胯下,他身后的地上摆满了一张张揉搓成团的面具。然而他并没让落白戴上任意一张,只是蹲在地上,用粗糙的手掌强行掰开着落白双腿,笑的即奸诈又猥琐…… 『还早着呢,今天我生日,兄弟们都要开心开心。』嘴里叼烟的男子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捏着落白的脸道,『这张才比较像话,我又续费了,你一会风情一点,我可以加钱,懂吗?』…… 无具甩了甩脑袋,他想把这些回忆从脑中甩开。可他失败了,一轮又一轮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俱乐部经历轮番在脑海上映着。 他和落白紧紧相拥,两人身体都剧烈颤抖着。他明白了,当衣衫被撕破的那一刻,落白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也被暴露出来。她被击溃了,成了毫无抵抗力的孩子。 但无具明白他必须坚强,如果他也被这些回忆席卷进去,那谁来哄落白呢? “这酒真是烈啊……”无具紧紧抱着落白,将脸轻靠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我们喝奶茶吧。还有奶茶的,我们一人一杯,醒醒酒……” 落白显然听到了这话,心里回忆起了有关奶茶的回忆。 那是孤儿院的清晨,外婆从锡制罐头中取出长短不一的红茶茶叶,一根根摆在报纸上,像在进行隆重的阅兵仪式。 『外婆要做奶茶了吗?好香啊。』落白新鲜地看着红茶茶梗,心情有些激动,『茶叶好香啊。』 外婆闭着眼点了点头,并没睁开她的双眼:『你闻闻看,长的可不一定比短的香。』 『嗯。』落白索性趴在报纸上,拿起一根弯弯的红茶闻了闻。一股红茶独有的香味钻进鼻头,『香的香的……可外婆为什么要把它们铺开来啊?』 外婆轻轻一笑,摸到盖子后轻轻将罐子盖上,又慢悠悠地说道:『茶叶和人一样,每一根都有着不同的性格。想要做好奶茶,就要先和它们聊聊天,说说话才行。』 孤儿院的回忆就这一小段,接下来又是心头一阵绞痛。那是落白在一次做完人偶后在街上的疯跑。她好像想大量出汗,将身体里所有东西全部逼出去,逼出去。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上半身再强烈的痛苦也不及下半身的肮脏感。抬起头,一堆学生正聚在一家名叫【石光奶茶】的店铺下。 落白手撑膝盖气喘吁吁,她强忍着鼻酸,低着头,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外婆,我想喝奶茶……』 “有,我们有奶茶,有的。”无具脱口而出,又将落白搂的更紧了些。 然而就在这时墨镜男们反应过来,先是手套男一把抓住无具肩膀朝后一拉,可这次他却没拉动,只好再伸手抓住无具头发,狠狠一拽。 无具头部吃痛朝后一仰,刚想发动进攻,大高个已举起长刀,再次插进了无具的侧腰。 “啊!!”无具沉吟一声,手上却不忍放开落白,仍然搂着她咬牙说道,“不要……碰她,东西……在我脸上……” “我可没见着。”大高个拔出长刀,一手掐着无具喉咙一边对手套男道,“把这女人的面具也撕了。” 不!! 无具想要大吼,可嗓子却被掐的发不出声音。他痛苦地蹲到地上,不知不觉间又感知到了大高个此时的回忆。 那是一个有着巨大落地玻璃的房间,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坐在高脚凳上。他沐浴着傍晚夕阳,手里端着一串葡萄,高脚凳下绕着一圈同样大小葡萄核。 『现在就去。』他对大高个说着,语气有点慵懒。 『是。』大高个回道,『如果他不愿交出镜像面具,可以杀了他吗?』 男子朝嘴里一连塞了两颗葡萄,汁水从唇间滋了出来:『可以。但如果拿不到镜像面具,就留活口。』 大高个点点头:『撕面手套可以撕下镜像面具吗?我想申请一副。』 『可以撕下,除非……他是在没戴任何面具的情况下戴上了镜像面具。』 『请问如果发生这种情况,我要怎么做?』 『你看着办吧。可是一般人,谁会没事摘光自己的面具呢?』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回忆到此结束,无具重新看到了正蹲在地上的自己,以及身边正在伸向落白脸部的手。 事情明朗了,虽然不知那吃葡萄的男人是谁,但既然他们有撕面手套,就一定和c社逃不开关系。他们既然想要镜像面具,为了保护落白可以成全他们。可是……连撕面手套都摘不下来的镜像面具,自己又如何交给他们呢? 无具正想着,又听轻轻滋啦一声,落白的面具也被撕了下来。 一瞬间,无具感觉眼前的夜空被整条撕裂开来。衣衫裸露的女孩一下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此时的落白不论外貌还是神情都不再是落白,她曾明亮的眼里被填上了落日。 “继续撕。”大高个又吩咐道。 可还不等手套男继续动作,落白居然发狂了似的一下抱住手套男大腿。紧接着她举高双手,居然开始解起手套男腰部的皮带来。 “别撕了别撕了,我做我做。”她嘴上说着,低头看着地上,失魂落魄地剧烈颤抖着。 “落……” 落白!你喝多了!这不是人偶试用!! 无具很想这么喊,可喉咙仍被大高个死死掐着,难以发出声响。 落白仍在解手套男的皮带,眼看他的裤子就要落下,无具不知哪来的力道,只听他大吼一声,站起身一拳朝大高个脸部狠狠击去。 大高个只觉一阵劲风,知道情况不妙,放开无具后顺势一退,可还是被这一拳打在鼻梁上,墨镜也弹飞了出去。 “不许动!”手套男立刻警觉,蹲下身也掐住了落白的脖子,“再动我杀了她!” “东西我戴在脸上,你们要,我可以给你们!”无具靠在墙上,两手捂着被捅伤的腰部,气喘吁吁地说,“别……再伤害她了……” 大高个看出无具弱点,摸了摸鼻梁,举起长刀指着跪在地上的落白,看着无具道:“在你脸上,那你自己拿下来。” “我拿不下来,早试过了。”无具苦笑,如果可以拿下,他们早就得逞了,“我是在没面具的情况下戴上的。” 大高个神情微微一变:“我怎么相信你?” 无具想了想道:“我的日记,桌上那本《张风林》。我记下来了,从焚面大会到今天,我都有写。”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乱写的。”大高个向前走了几步,拿起日记本道,“再说我要的是镜像面具,谁要你这破本子。” “你可以把日记给你的领导看,这样你的领导就不会怪责你了,我里面很详细地记……” “放屁!”大高个怒喝一声,“我们要的是镜像面具,你让我拿一本日记交差?今天拿不到面具,这女人就要死!” “我……我可以想办法拿下来!”见大高个真动杀心,无具急了,脑海里不断思考如何才能拿下镜像面具的方法。 既然大高个的领导说拿不到面具就别杀自己,想来就算自杀也不见得能拿的下来…… “拿啊!”大高个举起长刀朝落白处伸了伸。 无具立刻伸出双手在脸上撕抓起来。 额头、脸颊、眼窝、嘴唇……双手不断在脸上各个地方使劲着。 腰部的血仍在流着,落白仍跪在地上,好像已经被手套男掐的快窒息了。 怎么办,怎么办…… “拿啊!!”大高个又大吼一声,他真的无所谓落白的死活。 就在这时无具急中生智道:“你们……杀了她你们也没好处。你给我两天时间,我肯定拿下来给你!” “两天?”大高个看着无具,他脸上已被他自己撕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血印了,“你能想到办法?” “对!两天,我在警局有朋友,他一定有办法可以摘下来,你们相信我。” 大高个看着无具,又看了看落白。咬牙说道:“两天内,你拿镜像面具来换这个女人。” “不!我一定会把面具给你们!别带走她!” “你如果想念她的话……”大高个收起了刀,弯腰捡起了刚才被手套男撕下的落白面具,“这张皮留给你,人我带走了。” “不!!” 第三十五章-去者 墨镜男们带着落白走了,留下了三张面具。 无具疲惫地坐在墙角,下意识觉得他们不是c社的人。在他们眼里,落白、千秋和林为零的面具就像垃圾,和用过的纸巾没有区别。 他们这种随便杀人的行事作风像谁呢? 腰部一阵剧痛,无具回过心神看向屋内。日记被带走了,空铁盒被带走了,摘光面具的落白也被带走了。凌乱的床上只留下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两天内用镜像面具交换落白的地址。 地上都是打翻的饭菜,红酒和鲜血混到了一起。三张面具团成一团,被红酒染成了褐色。 无具痴痴地看着面具,他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就在半小时前落白还坐在对面,给自己夹着芹菜,喝着奶茶,听他讲述最不为道说的故事。 被人摘走所有面具的滋味无具是体验过的,那是种灵魂被瞬间抽走的坠落感。更何况落白先是被当众撕烂衣衫,再被摘光了所有面具。这种双重打击对一个纯真女孩来说实在太沉重了。 无具腰部发力,想用疼痛来恢复冷静。但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落白在俱乐部的那些遭遇,会想到被击溃的她主动替男人解开裤腰带,更会想到落白这么相信自己,他却连救她的能力都没有。 如今青焰面具身负重伤,林为零面具腹部失血过多,无具的腰部也被刺伤。他想起身先去医院,但又实在动弹不了。 打电话求助吧……打给司君。 无具艰难地伸直左腿,想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不远处滚落在饭菜汤汁中的小药瓶。药瓶是咖啡色的,安静地躺在床脚边。在药瓶不远处,横倒着两杯还未开封的奶茶。 是精神药,无具小时候被灌的最多的药物。它有个好听的简称叫“卡普丁”,但每次服用完的可怕后果也只有无具和阿铭知道。 此时药瓶就躺在那里,没有召唤无具去取,也没怂恿无具离开。它像是个寡言的老者,什么话都不说,什么都放进了沉默里。 『所以这个药……吃了以后你会……会变身吗?』『那你放在这个地方,是打算随时要吃吗?』『来……吃一粒。』脑海中回想起落白说过的话语。这是他戴上镜像面具后第一次回忆,感觉熟悉又陌生。 回忆中的落白依然浓妆艳抹,脸上的粉底涂到了衬衫领口,圆圆的脸蛋和甜甜的笑容近在咫尺。任凭经历过被父母抛弃的孤儿生活,哪怕初入俱乐部时被迫成为人偶,落白依然热爱生活,对每个人都毫不设防…… 这么好的女孩,这么纯真的女孩,从小到大她丝毫没有反抗暴力的能力。在危急关头,她唯一能说出来的狠话,竟只有那句“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警察”。 无具注视着药瓶,他仍在犹豫。他担心在服用药物后,那个极端冷酷的自己会伤害无辜。 书桌上,那个被倒扣在桌上的扬声器仍在发出畸轻畸重的声响。这是电台情歌循环的第三遍,此时正巧又轮到了那首副歌最顺口的歌: 『啊三张面具,我可能要换种格式,再爱一次。不再懦弱,用行动去相思。』 药瓶被拧开了,无具轻轻倒出一粒,放入口中吞服了下去。 世界变的不同了,那种充满理智的心境再度回归。不知是否戴着镜像面具的缘故,无具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个置身事外,窥探着自己的旁观者。 重新拧紧瓶盖,无具将药瓶在床单上擦干了些。不一会他收起药瓶,用吸管凿开了一杯新的奶茶,大口喝了起来。 半杯下肚,他捡起了地上的三张面具。想了想,先是戴上了落白的,又戴上了林为零的,最后戴上了千秋的面具。 腰部伤口痊愈了,无具拿起手机,拨通了阿铭的电话:“阿铭,你在哪。” 听到女孩的声音阿铭先是一愣,接着又马上反应过来,装腔作势地道:“啊啊,没错没错,我是秦志辉啊。我刚和女朋友从雪山回来,怎么啦?” 无具直言道:“我要你做两件事。第一是给我送张男性的面具来,现在就要。” “啊?什么?!”秦志辉先是惊讶地喧叫,但不一会又马上压低声音道,“求求你别搞,我现在的身份是美院老师,不是面具贩子。而且你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都准备睡觉了。” “第二件事。”无具没理会秦志辉的抱怨,继续说道,“想办法用把我弄到激进会去做管理,级别越高越好。” “你……你……你疯了?” “我在家等你一小时,时间一到,我会带着你的真实身份,以一个漂亮女孩的身份,出现在你和你的女友面前。” 无具挂断了电话,又喝了一大口奶茶,拨通了司君的电话: “司君,你把一张面具复制出来,再将能力合成给我的最短时间是多久?” 司君听出是千秋的声音,想了想回答道:“最快4小时,你是姐姐还是……?” “我是无具。你安排一下复制孔确面具,把她的格斗能力合成给我,我明天就要。” 司君听出了无具异常,嘴上答应完又问道:“你和姐姐……没事吧?你们现在在哪?” “有事。”无具冷冷道,“如果不耽误合成孔确的能力,你现在可以来我家。” “好,等我!” …… …… 司君和秦志辉几乎是同时赶到的。两人起初互不相识,但在进入无具家后又马上默契起来。 这已经不像是个正常的家了。虽说在这一小时里无具已将地上的饭菜打扫干净,两个床头柜和窗帘也都回归原位。但是地板、书桌、还有墙壁上都沾了不少深咖色的血迹,屋里还弥漫着一股酒精掺着鲜血的奇怪味道,刺鼻极了。 “你……怎么了?”秦志辉轻捂鼻子,有点疑惑地看着无具,“你是……张堂?” 无具点点头,朝秦志辉伸手道:“面具先给我,然后我们开会。” 秦志辉苦着脸道:“你这么晚找我,我哪去找新的面具啊?而且我最近忙着恋爱,很久没倒卖面具了。” 无具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秦志辉。 秦志辉被瞪的打了个哆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又吃了?” 无具没有回答,直接上前两步,握着秦志辉的手腕道:“那你就把现在这张撕给我吧。” “不不!不不不!”秦志辉看着无具眼神,忽然吓的脸色惨白,马上改口道,“我有办法我有办法!我把阿铭的先给你,然后……然后我一定把你弄进激进会。你别用我这张,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女孩。” 无具仍然握着秦志辉手腕,似乎在感知什么。不一会他点点头,伸手直接从秦志辉衣兜里拿出阿铭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 变成阿铭后他放开秦志辉,又看向司君道:“落白被带走了,要我两天内用镜像面具去换。” 司君看了眼满是血迹的墙壁,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他想了想,推测道:“电话里你说要孔确的格斗能力,是想去端了绑匪老窝?” 无具点点头:“既然面具摘不下来,我就只能硬抢落白了。” “喂,大哥。”司君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救姐姐,但镜像面具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我们怎么说也是警察,好好谈判不行吗?” 无具指了指墙上血迹,心中又是一阵抽痛:“这件事我不需要警察出面,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和我合作,你帮我找到他。” “谁?” “龙冰。” 房间中,三人又合计了一下具体分工,聊完已是凌晨11点。出门后走在坑坑洼洼的小巷中,司君好奇地问秦志辉道:“你和他是发小?” 秦志辉嗯了声,不知在想些什么。月牙照在他的右脸,平添一丝寒意。 司君沉吟一声,又悄悄问道:“你刚才问他是不是‘又吃了’,是指吃了什么?” 秦志辉苦笑一声,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这次不管是不是c社,绑架落白的组织完了。” “啊?”司君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秦志辉的口气会那么大。 秦志辉看了眼司君,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觉得没什么好多说的:“小弟弟,离他远点,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人了。” ***** 最近的情感电台有点热闹,倒不是因为节目的质量有所提高,而是因为社会舆论发生了巨大转变。 因同时发射30颗后羿卫星,导致妄思山脉雪崩的话题在持续发酵。多数人都因此指责择优会考虑不周,称这起事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作为电台主持,烈马每次都会按要求把控话题方向。毕竟对她而言,不论戴着什么样的面具,她都会都会恪尽职守地完成本职工作。 青焰是,烈马也是。今天的她,也当然会是一名优秀的电台主持人。 “哈喽哈喽……音高两极是音域,知音偶遇在音遇。欢迎大家来到由‘售面’公司赞助的人气电台,音遇。”烈马照旧念叨着电台开播的话术,虽然她早就知道金主售面公司在近期已默默撤下了至少700座大型广告灯牌。但既然赞助还在,她就得按要求工作,“今天我们成功请来一位在妄思山脉遇难的游客,并会对她做一次情感疏导,以此来安抚她被惊吓的内心。” 由于雪崩话题的高热度,电台中迅速到访了上千名游客。他们大多有备而来,不知是更希望听到感恩,还是更希望听到怨恨。 “那么现在就请陆弥同学开启自由发言模式,让我们进行实时的话题互动……喂?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陆弥同学。”由于赞助商的要求和话题敏感度,烈马不得不一改之前的俏皮风格,老老实实地正经采访起来。 “我可以……”电台中传来陆弥的声音,“我们可以开始了。” “好的陆弥同学,那么第一个问题:从旅游大巴中脱困后,您第一个想感激的人是?” 电台对面的陆弥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我感谢那不到2米厚的积雪,如果不是这样,就算是特遣队到场也不会全员得救的……” “啊……”烈马意外极了,这和之前双方沟通的答案相差甚远。但这时她也只能清清嗓子,加重语气问道,“是啊!好的运气十分重要!那么陆弥同学,请问……您为何要最后离开灾难现场呢?是不是想腾出时间,感谢特遣队呢?” “因为我想起了还有另一辆车。”陆弥毫不避讳,在直播电台中直说道,“那天的山路,还有另一辆大巴。我们团足够幸运,但另一辆呢?特遣队并没营救他们。等雪山搜救队赶到,全车人均以落难……太晚了,他们还有多少话想讲,多少话没讲?他们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什么样的,他们临死前的遗愿有人关心过吗?!” 烈马觉得陆弥的情绪有些失控,是以她立刻调响背景音,并将陆弥的语声调至最低。谁知好巧不巧,此时盖过陆弥声音的歌曲,是一首纪念亡者的歌谣: 『想我时,不必垂视坟头。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珍视你的问候。 念我时,我是你的故乡。我愿在另一个人间,听你说道衷肠。 万千岔路,我敞畅心门。人间冷暖,你他乡珍重。』 电台中的听众多了起来,都表示对陆弥说的话好奇极了。大家从没听说还有另一辆落难的大巴,都抱着猎奇和八卦的心态在公屏打字起哄着。 烈马的任务是采访陆弥,让她感恩择优会并顺势重振后羿项目的形象。但现在的采访已显然偏离预设,烈马也只能硬着头皮岔开话题:“各位听众,陆弥同学陈述了很重要的信息。雪崩事件居然还有另一辆车,这太令人吃惊了。我想请问陆弥同学,那辆车最后怎么样了呢?真的一个生还者都没有了吗?” “有……但只有半个生还者……” “半个?” “是的。当搜救队将积雪铲开,车里还剩一人正奄奄一息着。他……他使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了我们他的心愿。我今天就是来帮他完成心愿的。” “陆弥同学,这一切……太过离奇,请问有其他人证吗?”烈马嘴上说着,手上不断操作,查看着电台公屏中的舆论方向。 很显然大家都表示愿意相信陆弥,因为实在找不到她撒谎的理由。 这时陆弥开口道:“有人证。当时我和男朋友在一起,他叫秦志辉。除了他还有雪山搜救队的e组全体成员可以作证。” “那么……”电台中的在线游客已达17万,烈马将背景音乐调到最轻,有些没底气地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么请问逝者的遗愿是?” “他叫孔雲,他在生前将面具托付给了我,想找到他的妹妹。” 第三十六章-布局 交易面具的公司也分大小规模,赞助音遇电台的“售面公司”在全世界的市场占有率可排进前三。无具窗外的霓虹广告牌就是他们造的,单单在这个城市就有3000多座。 售面公司的影响力人尽皆知,除了电台,他们也赞助很多大型项目和电视节目,是以当烈马问到陆弥“您想如何找到孔雲的妹妹”时,陆弥给出的回答并不令人意外。 “我要求将孔雲的面具放到《猜面之王》上做公告,让更多人一起去找他的妹妹。” 《猜面之王》是当今收视率最高的综艺节目,正常是不会愿意公告寻人信息的。但当晚陆弥和电台的互动持续了一个小时,最终在线人数突破了30万。随着听众和网友的舆论升级,不得不令节目组慎重考虑起陆弥的要求来…… 第二天中午,有了司君的授权,戴着阿铭面具的无具进入警局议事。谁知司君给他的却是一个坏消息:“孔确不肯配合,宁愿自杀也不肯让我们复制她的面具。” 无具嗯了声,将司君办公室的门关上道:“强制执行吧。” 司君一脸诧异,暗道无具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一想到昨晚秦志辉说的话,又不由严肃起来:“我们是警察。再说复制她面具要先让她戴上透明的面膜,没那么简单的好不好。” “那就直接把她面具摘了。”无具面无表情地道,“孔确掌握的信息我知道的差不多了,她不过是c社的一个劳务工,没什么信息价值了。” 司君想了想,不解道:“可是摘掉她的面具,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摘掉她的面具,给任何一个人戴上,然后再复制这张面具,把能力合成给我。” “……” 司君沉默了,他惊叹于发生在无具身上的变化。 虽然司君也明白无具是救落白心切,孔确的格斗能力也的确是百里挑一。要知道在焚面大会上,就算他和青焰两人联手也没占到多大便宜,可是…… “去做吧。”无具说着就打开办公室的门,看着司君道,“我在这等你,你昨晚说4小时就够了。” “可是……”司君仍想拒绝,“如果我们强行摘她面具,和c社还有什么区别?” “你没弄明白一件事。”无具又将门轻轻关了起来,“道德是人人都拥有的东西,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不道德的行为反而是稀缺少见的。正因如此,不道德的行为往往总能占据上风,道德反而显得一文不值,难以成事。” “你……”司君忽然有点遍体生寒,在无具心里,道德居然和物品一样,是可以用稀缺和值不值钱去衡量的吗,“你到底是谁啊。” “想在两天内救出落白的人。” 司君刚要说话,忽见一位身材矮小的女性从门外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进门后她朝无具点了点头就问司君道:“现在孔确的案子是谁在负责?” “我负责。”无具看着来人,她五官精致小巧,黝黑的皮肤上顶着一头半段金色的头发,正是之前在焚面大会上出警的烈马,也是青焰面具的原主人。 烈马转向无具,叹了口气,又操起了那口古怪的口音:“昨晚音遇电台的事你知道吗?我查了档案,虽然孔确的童年资料一片空白,但我怀疑她就是孔雲妹妹。我要见她,和她确认一些事情。” “就算她是孔雲妹妹,然后呢?”无具又问。 “嗨呀你有所不知。”烈马大摇其头,开口解释道,“雪山事件本来都快平息了,昨晚被陆弥这么一搞,‘另一辆大巴’和‘帮孔雲找妹妹’又把事情炒热了。赞助商和电台都想尽快找到妹妹,好别让陆弥上这个《猜面之王》。” 司君听的有些迷糊,开口问道:“大家是不想让雪山话题持续升级,才想尽快找到妹妹,好了结事情?” 烈马点点头,对司君竖了个拇指:“虽然孔雲本人死了,但面具却留给了陆弥。现在这个陆弥啊,就是个活生生的孔雲代言人,非说要找到妹妹后,再亲口把遗言带给她。” “很好!”无具忽然开口对烈马道,“你去把陆弥带来警局,剩下的我来安排。” “啊?”烈马不太适应这样的无具,好奇地看了眼司君道,“他是……那个张堂?” 司君点点头,耸了耸肩道:“就听他的吧。” 无具冷冷看着烈马,一字一句地背诵起一段话来:“是你教我的:烈马的私生活很不检点,所以才会有检查伴侣身体的习惯。以前她因食物中毒住院过一周,从此再也不用一次性餐具。和说话大舌头的男孩交往是因为她父亲是个口吃。我们每个人的习惯和见解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戴上不同的面具,我们就要成为不同的人,否则很难与c社抗衡。所以……” 说到这里无具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继续演好你的电台主持,以后没事还是别来警局了。” 烈马目瞪口呆,她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司君,又抬头看了看无具,背后升起难以言喻的凉意。 ***** 继上次在审讯室攻击林为零后,孔确在警局的危险等级更高了。现在,她被换到了新的审讯室中,还被拷上了脚镣。 四周昏暗极了,除了一盏刺眼的台灯,只有一张冰冷的木桌子。 她并不在乎这些,一屁股坐下来后就两手并拢,用手铐坚硬的边缘,在木桌上刻划起了各种图案来。 她刻了很久,一度忘了时间,也忘了这里是哪。直到她重新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有位身穿大衣的男人站在了审讯室的门口。 孔确双唇微张刚想说话,但马上又闭起来,继续埋头画起画来。 “小妹妹,我有一些事想不太通,我们聊聊吧。”男人笑道。 “不知道。”孔确继续画着,并没抬起头来。 男人没有答话。孔确继续画着,过了会又道:“什么都别问我。” 四周还是没有声响,安静的令人窒息。孔确好奇,抬起头才发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她对面了。 “小妹妹,我叫阿铭,是新来的警察。”男人说话了,他长的普普通通,身上还有些小商人的市侩感。如果不是出现在这里,孔确不会相信他是一名警察。 她仍不想说话,却没想到阿铭后面的那句话是:“我是来帮你的。” “噗嗤!”孔确没忍住,忽然笑出了声来。她没听过这么蹩脚的笑话。 阿铭却拿出手机,轻轻摆到桌上,并打开了一张图片。那是焚面大会的现场照片,照片中不少警察在移动车间门口的拦路轨道,一些警察在疏散激进会的成员,还有几名警察在给三座焚烧炉拍照取证。 孔确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只见阿铭手指照片中一处破损的地面道:“这是你那画笔武器在地面上造成的印迹,水泥地被割出了足有8公分厚的深痕。” “厉害吧?你可别想问我武器的事情。”孔确放松了些,得意地看着阿铭。 “我想说的是,拥有这么厉害的武器,现场却一个人都没死,我相信这并不是c社的要求,而是你的良知。” “哈,哈。哈、哈、哈!”孔确嘴里打着哈哈,好笑地看着阿铭,“你这套路也太旧啦!所以你下一句话是我是好人,决定要放了我吗?” “是的,我要放了你。但在这之前,我要给你看两样东西。”阿铭说着,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一个装有泥土的圆形小盆,接着又在泥土里插上了两枝小花。 孔确不知他想做什么,又在桌上用手铐开始刻划起图案来。 她的眼力很好,连构图都不打,只看了一眼花就开始画了。 这时阿铭开口道:“这花,你有印象吗?” 孔确眉头一皱,缓缓摇了摇头。阿铭轻叹一口气:“也难怪,你第一次看这种花的时候,还不是色盲。” “!”孔确身子一震,心中忽然泛起一种极强烈的熟悉感。当时……有一个鸭舌帽男子坐在她面前,桌上也放着一盆这样的花,然后自己也在用手绘本照着花朵速写着…… “这!这花!?”孔确心跳加速,她想起来了。多年前c在一个咖啡馆中,就是这样和她谈判的。c声称他有孔雲妹妹的面具,并怂恿自己戴上孔确的面具引出孔雲。 可这些事,眼前的这个阿铭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警察已经掌握了所有线索? 才想到这里,阿铭又镇定自若地说道:“你并不是真的孔确。” 孔确沉默了,现在的她脑中有点乱。她不太相信c会向警方透露这么多,可她又实在想不到警察还能从哪里知道这些。 c真的全坦白了吗?警察到底还知道多少? 倔犟的她不想就此认输,冷哼一声否认道:“你说我不是,就不是了啊?” 阿铭伸出左手,轻轻捏了捏花瓣:“这花名叫千代兰,当年桌上的三枝,全是橘色的。” “……” “小妹妹,我想不通的第一件事是,这些年来你为何一次都没换过面具?就算你再想找到孔雲,在你作画时,为何也不换其他面具呢?” “孔雲……”孔确怔怔地看着千代兰,耳垂大小的花瓣令她想起往事。孔雲,这些年来,再也没人对她提起这个名字。当年被人才库劝退后,曾经的恋人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他到底在哪里?他还好吗? “我想不通的第二件事是……”阿铭继续说着,并将手机中的图片翻到了下一张,“既然孔雲都已经死了,你还图c社什么呢?” 死了? “死了?”孔确一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伸过头去看,看到了一则手机中的报导:《电台再曝雪山新闻,女生苦寻受难者妹妹》。 “带我去见她!!”这是孔确看完报导后说的第一句话。文章阿铭未做任何修改,清楚报导了陆弥想借媒体找到孔确,并转告遗言的事。 此时的孔确十分激动,但阿铭却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你……去见陆弥做什么呢?” “我要听……”孔确突然语塞。 是啊,她去见陆弥做什么呢?她又不是孔确。孔雲的面具和遗言都是留给妹妹的,并不是她。就算孔雲的遗言可能会提到自己,但她冒名顶替地去见陆弥,警察会为她保守秘密吗?陆弥也不会答应啊。 阿铭见孔确沉默了,慢慢收起手机,轻声道:“你这么在乎孔雲,就不想完成他的遗愿吗?” “我想!”孔确脱口而出。虽然她仍不太能接受孔雲死讯,但她知道这种事警察不会骗她,警察至少比c社要可信太多了。 阿铭又反问道:“你这么在乎孔雲,就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啊!孔雲不是死于意外吗?!” 阿铭轻轻一笑:“一共两辆车,你觉得呢?” 孔确哑然,整个新闻她并不知道太多细节。但以她对孔雲的了解,失踪这么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也的确太奇怪了。 一时间孔确心里乱极了,后羿卫星、择优会、c社、人才库、阴谋等字眼轮番在心中起伏,多年的担心、思念、委屈和怨恨就快在心里决堤。 “你……要我做什么。”孔确紧握双拳,眼泪卧在眼眶中,却一滴都没滑落下来。 “其实我们警方也想查明事实。”阿铭拿出一包纯黑包装的纸巾,轻轻放在了孔确面前,“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这么些年你从不摘下面具?” “因为……”如今孔雲死了,为了查明真相,孔确愿意配合警察,“c社有个发明叫‘面胶’,只要涂上那种胶水,脸上的面具就撕不下来,也戴不上其他面具。c社怕万一哪天孔雲找到了我,我就不会再做c社卧底,于是就拿胶水控制我,说任务执行的好再帮我除掉胶水。” 阿铭点点头,又将纸巾朝孔确推近了些:“我相信孔雲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对妹妹说,但是陆弥这也不能拖太久。所以……我可以先配合你演一场戏,你可以听遗言,但我也会安排人去寻找真正的孔确。” “真……的吗?”孔确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警察太特殊了。一时间悲伤和激动交织到一起,孔确不自禁地拿起纸巾,慢慢拆开了包装,“真的可以吗?” 阿铭点点头,继续说道:“明天你跟我走一趟,带着你的画笔,我们去c社作一副要人命的画。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们就用这幅画作为礼物,送送你的孔雲。” 眼泪终于止不住了。这些年来,孔确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心事。她一直努力扮演着孔确,演的连自己都信了。每次电话和门铃响起,每次在就快转角的街头,她都在期待着孔雲的出现。 练武也好,色盲也好,只要能够再次见到孔雲,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啊……但是今天,在得知孔雲的死讯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心情迅速黯淡下来,四周的一切都比刚才更加幽暗。千代兰的花瓣,由深灰变成了深黑。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阿铭起身轻轻上前,手捏一把银色的小钥匙,解开了孔确手腕上的镣铐,“等我拿到孔雲的面具,等事情结束后……” 等事情结束后?是要把面具送给我吗? 孔确心情又再次激动起来,虽然她还来不及去想孔雲的面具能做什么。 “等事情结束后……”阿铭又蹲下身子,解开了孔确的脚镣,“我可以戴上孔雲的面具,轻轻抱抱你。” 啊…… “我也会拿到胶水,然后你是孔确这件事,可以从没发生过。” 啊…… …… 谢谢你,我又能看见颜色了…… 第三十七章-十七 十月,这座城市并不太冷,书房里的壁炉却被点亮了。壁炉里烧的是炭,火苗不旺,刚够将人影照在不远处的砖墙上。女主人名叫同心,正披着短发坐在单人沙发,通过手机和上级进行着电话会议。 手机里播放着一段不久前的录屏,视频中同心和小刘还有c正在房间里商议着事情: 『同心冲小刘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地道:“现在全城都在交易张堂面具,警察一定也明白抓张堂是抓不完的,肯定会找到我们头上。” “那又能怎样?”小刘边玩电子游戏边反问。他嘴里斜叼着烟,说话时烟雾四散涌动,“他们一来不可能不管铺天盖地的张堂,二来违法的又不是我们,是那些买了张堂面具的人。” “警察就真的……拿我们没办法了吗?”同心不无担心地说。』 “停。”就在这时上级说话了,画面也被定格在了这里,“就是这句话,你演的过头了。” “是……”同心视线看向壁炉,承认错误道,“当时一心想表现的见识浅薄,好让c社对我更不防备。” “c不是傻瓜。”上级并未太过指责,反而替同心开脱道,“c最近不再重用你,反而和安插在择优会的孔确沟通频繁,说明已经不信任你了。” “是……”虽然身边空无一人,同心仍然点头道,“幸好会长早就识破了孔确,她才并不知道太多择优会的事。” “叫我h好了。”电话中上级语气忽然温柔起来,“你是择优会中我最信任的心腹,没有外人的时候不用叫我会长。” “是……”同心心中一颤,顿了顿又道,“c现在也越来越重用小刘,应该是不会再用我了,您有什么新指示吗?” “有,我有几件事需要拜托你……。你看,这个人叫孙隆,是特遣队的干部。”h说着就将画面切换了一下,手机中立刻显示出从无具家掳走落白的那个大高个来,“我让孙隆负责拿回镜像面具,可他似乎遇到了麻烦。我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被他带走的人质正是龙冰的发小。同心你这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吗?” 同心迅速查看着手机中传来的资料,脑中飞速思考起来。 之前h就一直看好龙冰,想让他胜任后羿卫星驾驶员中最重要的位置。为了测试龙冰忠诚度和能力,h还亲自策划了雪崩事件和与c社共同抢夺镜像面具这两场戏。但在焚面大会上龙冰的表现并不出色,最后还让镜像面具落入了警察手里…… 现在龙冰的发小落白既然在孙隆手里,刚巧又是一个考察龙冰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同心应和道:“我明白了,我会分别联系孙隆和龙冰,让他们一起合作拿回镜像面具。” “不,他们不会合作的,龙冰不会喜欢掳走落白的孙隆。”h淡淡说道,“这次我要你做的是,扮演落白。” “我?”同心有点意外,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明白了,我扮演被摘光面具的落白,然后观察龙冰是否忠诚。” h笑了笑,不无欣赏地道:“落白现在被摘光了面具,情绪不可能稳定,况且龙冰这么多年没见落白,你扮演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同心嘴上答应着,但同时也有点担心:万一穿帮,龙冰岂不是会记恨择优会,再也不愿效忠了吗? 可h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讨论下去,他岔开话题问道:“同心,镜像面具是被谁偷出去的,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但我们怀疑……”同心回答着,声音却越来越轻,“这和多年前叛逃的孔雲有很大关系。” h沉默了一会,忽然又将之前的录频继续播放起来。 画面中小刘当着同心的面玩起了一款电视游戏,而c则站在窗台边,看了眼电视屏幕,开口说道:『在元宇宙中……上帝真实存在着。』 画面又停止了,电话中h问同心道:“在虚拟世界中,上帝是可以真实存在的。那么在现实世界中呢?你觉得上帝存在吗?” 同心好奇,不明白为什么有此一问。叛逃出人才库的孔雲后来秘密加入了激进会,还偷走了镜像面具,可这和上帝有什么关系? “激进会现在势力越来越大了,但是你要记得,在现实世界中……”h继续说道着他的想法,“谁赢了,谁就是上帝。” 壁炉中的炭火发出“噼啪”一声,同心明白h所想了。她伸手取过柔软的毛毯,将下半身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身体容易发冷这个毛病,她真的有点讨厌。 “我懂了,这次我会调集一些特遣队,让孔雲的遗言不被任何人听到。”同心说。 ***** 10月7日似乎成了不寻常的日子。同心正在和h通着电话,在距离她不到40公里的一家小酒店套房中,四个男人也正在商议着事情。 不,或许说他们正在合谋要更贴切一些。 套房很小,四个男人两个坐在沙发上两个坐在床上,经过短时间的争吵,大家的表情都算不上轻松。 “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事实?”流浪汉陈根刚才对着七山发了一通脾气,稍加喘息后逐渐恢复冷静,问出了这个问题,“如果我不在焚面大会上发难,你是不是再也不打算帮我恢复柴墨身份了?” 这时的七山早就摘下了张堂的面具,诚恳地对陈根道:“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如果被警察带走,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你只关心你的女儿,根本不关心我的清白。”说着说着陈根嗓门又大了起来。每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杀人犯,还要为七山父女掩盖事实他就无奈又生气。 七山从烟盒中拿出一根烟,递给了陈根:“我今天带你来就是想帮你的,目前按我说的去做是唯一的办法。” “我不抽!!”陈根啪的一下拍远了七山的烟,伸手指着坐在床上的c大声质问道,“你这叫帮我?!你让这个c复制一张柴墨的面具,然后让假的柴墨被警察抓走,这就叫帮我?!” “兄弟……”七山收起烟盒,无奈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我以后还怎么做人?!我要做一辈子的陈根?!” “不,你只要等柴墨的替身入狱,c社就会给你很多新的面具。比之前更好、更有社会地位的面具。”七山也指着c说道。 “我不要!我就要柴墨!我是音乐家,我是艺术家,我不要什么社会地……” “吵死了。”一直没开口的c压低了鸭舌帽,声音沙哑的像在摩挲枯木,“七山你把柴墨面具还给他,让他被警察抓走吧,别弄什么替身了。” 陈根哈哈一笑,冲着c笃定地说:“七山不敢,他怕我在警局揭发是他女儿杀的人。” c却点了根烟,两腿搁到了床头柜上:“这怕什么,我送奈雪一张新的面具就行了……哦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把你杀了。” “你们!”陈根刚要发作,只见c身边的小刘忽然掏出一把消音手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陈根兄弟……”七山又递上了一根烟,语重心长地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不要逼我。” “你们……”陈根哑然,盯着小刘手里的枪看了很久,终于颤抖着接过了七山手中的烟。 “好了,谈正事。”见陈根放弃抵抗,c拍了拍手说道,“替身柴墨的事小刘你跟进吧,现在和七山警官聊聊正经事。” 小刘点了点头,收起枪后开口对七山解释道:“焚面大会上那个拿画笔的孔确你记得吧?她本来是我们在择优会的卧底,现在她被警察抓走,不能用了,我们需要你来顶替她的位置。” “卧底?”七山皱了皱眉,“据我所知,c社隶属于择优会,为什么还会……” “有备无患嘛……”小刘哈哈一笑继续说道,“择优会也在我们这里安插了一个女孩,有来有去嘛……” 七山想了想,开口拒绝道:“我的确欠你们人情,但如果要我卖命我可干不了,我还有女儿要养。” “不卖命不卖命,你和孔雀的工作性质不一样。”小刘解释道,“我们只需要你入职一个岗位,然后经常给我们最新情报就行了。” “入职?” “对啊。”小刘说着又从衣服里拿出一张新的面具,“这张面具叫赵一军,是名择优会特遣队成员。他有妻子有孩子,生活安稳的很。上周他被择优会选定为后羿卫星的驾驶员之一,再过几天就要正式入职啦。” “赵一军……”七山看着小刘手中的面具,喃喃自语道,“后羿驾驶员?” “对啊,你赶紧戴上,这几天熟悉一下新身份。”小刘说着就把赵一军的面具抛给了七山。 七山一把接住面具,低头看了看,忍不住又抬头问道:“面具的主人呢?” “和你有什么关系?”c问。 ***** 10月7日似乎成了不寻常的日子。 距离c和七山所在酒店并不远的闹市区,有一条不能行车的步行街。路名叫隆东大街,全长730米,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夜晚8点,逛了一天打算回家的人和刚出门准备夜生活的人合在一起,促成了这条街每天最热闹的时刻。 “你是警察吧?我刚回来不久,只在警局留过我的电话。”龙冰坐在某个长椅的最左边,面朝步行街上的人来人往,如此推测道。 他身边是戴着阿铭面具的无具,他坐在长椅右边一些,背靠着椅背回答道:“没错,我是青焰。” “青焰?就是大会上被孔确打伤的那个。”龙冰想起来了。 “没错。”无具侧过头看着龙冰,“就是落白交付了铁盒的那个。” 龙冰脸色一沉,但并未看向无具:“你想说什么。” “落白被绑架了。”无具开门见山道。 龙冰刚想质疑,才想到无具是警察,又是落白信任的人,没理由骗自己的:“谁干的?” “不清楚。”无具声音冷了下来,“应该是c社或择优会,我需要你帮忙。” 龙冰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铁盒是择优会的,而且算是从我手里弄丢的,我没理由再帮警察。” “落白在他们手里。” “我相信警察。”龙冰嘴上拒绝,语气却并不坚决,“我是择优会的人,不想做的太过。” 无具看了看龙冰,本想和他说墨镜男是如何对待落白的,但又忽然注意到龙冰紧紧握住的双拳,知道已经没必要劝了,龙冰一定会去。 于是无具笑了笑,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交换时间是明天,他们会用落白换回铁盒。但我觉得他们会做万全的准备,比如万一我强行抢走人质,或者给他们假的铁盒。” 龙冰微微皱眉,的确有这个可能。这也是人质交换经常会发生的情况,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认为他们会如何防范?” 此时一辆有轨电车缓缓驶过,这是步行街上专用的游览车,白天上面的乘客以孩子为主。夜幕已深,空荡荡的电车上只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互相依偎,就着丁零当啷的车铃,伴着星光与灯光悠然远去。 “他们掳走落白时,戴着c社的撕面手套。”等电车驶远,无具继续分析道,“所以我认为他们也一定拥有复制面具的技术。” “复制面具?”龙冰并不知道有这技术,但他也相信以c社的技术并不难做到,“你意思是……他们可能会复制一个假的落白给我们营救,万一拿不到铁盒,人质其实还在他们手里?”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无具的语气却很十分肯定。 “这个复制面具……需要多久?” “最快4小时。”这是司君曾经给到无具的极限速度,“所以只要他们不是太笨,现在已经有几十个替身在等着我们营救了。” “所以你希望……”说到这里龙冰终于明白无具的意思了,“让我去辨认那个人质是不是真正的落白?” 无具严肃地看着龙冰,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 龙冰侧过头,看了看电车驶远的方向。不一会他又缓缓抬头,望向对面闪烁着夜灯的街市。 街对过有座挂着霓虹灯牌的小酒吧,灯牌上镶嵌着粉色的灯管。灯管明光闪闪,圈成了一个小熊的形状。 “你叫什么名字。”龙冰问。 “阿铭。” 第三十八章-鹦鹉 故渊舞厅并不像名字取的这么文艺,舞池四周的墙壁不是破损的海报就是大片剥落的墙面,连洗手间都是男女合用的。 下午舞厅没什么人,无具、龙冰和孔确三人进入舞厅后立刻引起了吧台老板的注意。 “小姑娘今天又来等人吗?今天想喝什么呀?”老板一脸热情地朝孔确吆喝,看来是相熟很久了。 “今天不等人啦。”孔确冲老板摆了摆手,直立的洋葱辫轻轻晃了几下。 见吧台老板这副反应,无具问孔确道:“你常来这里和c社碰头?” 孔确点点头:“听说舞厅老板也是c社的人,但我不知道是谁。” 无具看向窗外,楼下小巷的地上依然湿漉漉的,6天前他和孔确打斗的痕迹仍在墙上。无具轻轻皱眉,又开口问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戴着张堂面具,焚面大会你摘卸张堂面具也很灵活,是因为c社给了你解除胶水的解药?” “嗯,但那解药只能管2个小时。”孔确叹了口气,接着脸上又一副不甘心的样子道,“要不是时间快到了,那天我眼睛进颜料也不至于突然跑掉呀……我其实是打的过你的。” 无具“嗯”了一声,继续朝舞池深处走去。 每次来这家舞厅无具都很仓促,每次都落于下风。但今天为了营救落白,他做足了准备。 孔确在书包里装满了特殊颜料,龙冰则带了不少颗粒状的烟雾弹。这些武器都是司君给的,他虽然也想来,但又怕人太多会暴露他们想明抢人质的意图,对落白不利。 三人穿过舞池,推开一扇破旧的铁门,面前是一条堆满垃圾的逃生通道。刺鼻的酸臭和霉味扑面而来,龙冰吸了吸鼻子道:“为什么走这里。” “只有这条路可以上到4楼。”孔确捂着鼻子说,“今天还算好点,夏天更臭。” “藏的这么好,这里是c社的秘密基地?”龙冰又问。 孔确一边踏上楼梯一边回道:“嗯,知道的人很少。” “这不正常。”龙冰压低声音,“正常交换人质或是恶意埋伏我们,都没必要暴露这个秘密基地。” 孔确则不以为然:“大概是c社看到我被警察抓住,觉得这个地方瞒不住了吧。” 龙冰想了想,身子朝后退了些,让无具走在了更前面:“阿铭我再重申一遍,我只负责辨认人质,不参与打斗。” 无具侧头看了眼了龙冰:“你怀疑是择优会干的?” 龙冰并没直接回答:“交易地点定在这里,太过刻意了。” 楼道的台阶是木制的,每一脚踏上去都发出吱嘎声响。还没走到四楼,一个身穿西装的胖子已经开着门在楼道里等候。 无具见过他,正是落白被绑那晚,除大高个和手套男的第三位墨镜男。胖子没有说话,等无具三人都进屋后他才关上了门,并守在了门口。 屋内的陈设很老旧,空气中飘着一股樟脑丸和中草药夹杂的味道。远处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男人,他们的椅子是那种老式的高脚竹椅,中间还摆着个四四方方的茶几。整个房间家具不多,看上去像是上了年纪老者的客厅。 屋里光线很暗,大高个没戴墨镜,眼神戏谑地摆弄着手里的长刀,刀面时不时地反射出昏黄的阳光。 “拿出来。”他说。 龙冰朝后撤了半步,孔确将手伸进书包,无具则开口问道:“人呢?” “先交东西。”大高个的语气不容商议。 无具观察了下,发现屋子左侧有扇并不起眼的木门,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从怀里拿出一包用暗绿色油布包着的东西来。 大高个冷笑一声,将长刀笔直插在了地上:“打开。” 油布被打开了,无具将其放低,平摊在左手手掌上,里面包着的是一张通体金黄的面具。大高个对手套男使了个眼色,手套男会意起身,几步走到无具面前伸手去拿黄金面具。 “等等。”这时无具突然开口,并同时伸出左手握住了手套男的手腕,“人在哪里。” 顷刻间无具感知到了手套男的感受,他眼前出现了阿铭的脸,同时嘴上正在不耐烦地说着:“你给我放开!” 无具控制阿铭说道:“不见到人我不放手。” 谁知他刚一说完,椅子上的大高个突然一跃而起,霍霍长刀直指阿铭的手臂刺来。 情急之下无具只能松手连连后退,可刀势太快,才退了半步刀尖就已刺入无具左臂皮肤。无具暗道不妙,忽听“当”的一声,刀身已被一道青绿色的笔画从中割断。 半截刀身断在地上,大高个停在原地,看了眼手拿画笔剑拔弩张的孔确,又侧过头恶狠狠盯着无具道:“两天不见,换了张破面具,就忘了疼了?” 无具没有说话,上身却慢慢开始脱起衣服来。大高个好笑地看着无具,回头对手套男吩咐道:“小姑娘交给你,我教训教训他。” 手套男刚开口答应,无具已突然发力,整个人朝大高个扑了上去。 “找死!”大高个腰部发力,半截刀身起手一个横劈就朝无具左肩削去。谁知无具不躲反迎,左手用力一甩脱下的上衣,右手握拳对着大高个的面门就是一记直拳。由于惯性,甩动的上衣碰到刀身时迅速将其裹了起来,并未对无具造成伤害。大高个的反应也极快,面对迎面而来的直拳,他提手一挡,稳稳接下了这一拳。 “就这点力道?”大高嘲笑着,一脸轻松地看着无具。 有了肢体触碰,无具通过感知已然明白,对手并未虚张声势,他挡下拳头的手丝毫不觉得疼痛。 “人质在哪。”无具嘴上说着,同时仔细感知起大高个此刻的回忆来。 那是一通来自电话的指示:『孙隆,东西拿到就放人。』 『是。可我们怎么验货?万一他们给的是假的……』孙隆问道。 『不用验货,拿到东西后收好就行,不要节外生枝。』 『……是。』孙隆嘴上答应,心里浮起一丝委屈。 『孙隆啊,你是特遣队中我最中意的干将,这次我还有件小事想拜托给你。』电话那头的语气忽然温柔起来。 『会长请说!』孙隆心情激动万分,连忙拿出纸笔打算记下。 『我给你送了一只鹦鹉,你把人质还回去的时候,让他把鹦鹉一起带走。』 『是,还有呢?』 『万一发生打斗,手下留情。』 『……是。』 …… 特遣队?鹦鹉? 无具看着大高个孙隆,刚回过神来,只听他哈哈一笑,突然用足力道推了一把无具。他力气太大,无具猝不及防地被推的连连后退,后背一下撞到了墙上。 孔确惊呼一声刚要抽笔发难,无具却大喝制止道:“先别动!!” 见孔确和无具双双住手,孙隆神情缓和下来。不一会他嘴里啐了一口,回过头对手套男吩咐道:“把她带出来。” 侧门被打开了,一个双手被反绑的少女被拉了出来。她穿着一套新的衣衫,眼神空洞地平视着前方。 无具嘴唇微张,但又马上回头看了眼门口的龙冰,对他点了点头。 “外貌一样是吧?”龙冰嘴上说着,一步步朝人质走去。他走的极慢,并从衣袋里抽出了一张照片。 人质仍然双目无神,直到龙冰走到她面前亮出了照片。 那是一张男性小便池的照片,照片又旧又糊,与其说是照片,不如说是从游戏里截出来的图片更为恰当。 “记得这个吗?”龙冰指了指图片,“这张图片,我藏了14年。” 人质眼神中浮现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点像是激动,但更多的是伤心。 “小落白,你记得吗?”龙冰又轻声道。 人质嘴唇微动,脸上渐渐有了表情。那是种从死到生的表情,脸色由惨白渐渐泛红,直到整个肩膀都颤动起来。她凝视照片,委屈和无助伴着哀伤,正被一种极轻极轻的更咽说道出来:“冰哥……哥我……我……怕……” “不,你不用怕了,不用怕了。”龙冰说着焦急地看向无具,“快把落白面具给她,给她就没事了。” 无具点点头,从怀里拿出落白面具,迈步向人质走去。 “你快点啊!!”龙冰催促着,说完又立刻看向人质,两手却不知该往哪儿放,“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放心。” 落白的面具在靠近,无具两手轻捏着薄薄的面具顶端,渐渐贴上了人质的额头。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这是完全不同于落白的感觉。 无具感知到了,人质此刻发自内心的情绪。讥笑、得意、傲慢、还有一丝钦佩。 回忆中出现了似曾相识的男声,在一间有壁炉的屋里响起:『落白现在被摘光了面具,情绪不可能稳定,况且龙冰这么多年没见落白,你扮演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无具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孙隆忽然站到了人质身后,出言打断道:“叙旧滚回去叙,这里有个东西你必须拿着。”孙隆长的极高,手臂也长。他举高右手,手臂竟能越过人质头顶,直接伸到无具眼前。 只见不知何时在他右臂上,已然站着只身长不到30公分的鹦鹉。它通体翠绿,眼圈和翅膀外侧有着鲜红色的绒毛,看上去既美丽又神气。 鹦鹉一声不响,左顾右盼后最终看着无具,眼都不眨一下。 “拿着!”孙隆朝无具伸了伸手臂,“别不识抬举。” 这时身边的人质已变成落白,只听她嘴里“呜”的一声就扑进了龙冰怀里。龙冰毫无准备,但也只能顺势一搂,将落白轻轻搂进了怀里。 无具看着鹦鹉,抬高手臂去接。鹦鹉显然被训练过,孙隆手臂刚一下沉,它就迅速跳到了无具手上。 『你好。』 是那个熟悉的男声。 无具左右查看,却只能看到眼前站着的阿铭。 『现在你听到的是鹦鹉的回忆,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吧。』 无具这才意识到这个男声正是出现在孙隆回忆,也出现在人质回忆的男声,那个被称为会长的人。 『没想到你会不戴任何面具就戴上镜像面具,那就摘不下来了。不过这样也好,你正好可以帮我做点事情。』 男声仍在持续,无具闭上眼睛,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红酒瓶,酒瓶旁是他的身体。他正踩在一个红酒杯的杯沿上,红酒里是自己的倒影,他是那只鹦鹉。 『红绣眼鹦鹉是世上记忆力最好的鸟,接下来的这番话,我会在它面前说三遍,至于你能听到几遍,看你的运气。』 无具看到了,他看到了会长的脸。那是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在好几个地方都见到过。 『说实话,我还没戴过镜像面具,它还不够成熟,但这不影响我给你布置任务。』会长举高红酒杯,无具的身体也被一起举了起来。他俯视着会长,双脚牢牢抓着杯沿,扑腾着翅膀。 『你一定想问你凭什么要帮我。很简单,因为落白在我手上。你早晚会发现,你带走的那个落白是我的属下,她叫同心。』 会长嘴上说着,另一只手从抽屉中拿出一根金色的尖针来:『由于镜像面具,同心在你这没有秘密。但我劝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她是假的,这对你和落白都没有好处。』 酒杯被放低了,会长手捏金针,慢慢朝无具腹部扎去。 『同心会继续演下去,你尽力配合。』 金针扎进了腹部,一阵剧痛传来,但鹦鹉却只是扑腾翅膀,并不飞走。 『我要你做的是,戴上千秋的面具,加入激进会,去查到底是谁把镜像面具从择优会偷走的。千秋有足够恨面具的理由,加入激进会没有人会怀疑。能看到回忆的你,将是最好的侦探。我耐心很好,给你一个月,必须给我答案。』 金针扎的越来越深,剧痛感越来越强烈,但无具又不能放开鹦鹉,他必须听下去。 『对了,我是h。你完成任务,我还你情人。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明白了吗。』 金针突然被猛地拔出,阿铭一下疼的捂住腹部跪在了地上。手臂上鹦鹉的双爪却仍牢牢抓扯着,回忆仍在继续。 『还有,这次绑架落白的事,都是c社做的,记住了吗?好了,把鹦鹉放到地上吧,它会跟你走的。』 听到这里无具疯了似的一把甩开鹦鹉,两手撑地,痛苦地干呕了起来。 鹦鹉被甩飞后又迅速飞回,安静地立在地上看着无具,眼神中也布满了痛苦。 “孔确。”无具剧烈地喘气。他叫着孔确的名字,低着头,紧紧握着双拳。 “啊!在!”孔确原本还在一边,出神地看着龙冰和落白团聚,被无具叫的吓了一跳。 无具仍在喘气,语气冰冷至极:“把他们全杀了。” 第三十九章-儿女 屋子里横躺着三具墨镜男的尸体,孔确轻轻擦拭额头,她惊叹于孙隆的强壮。那只鹦鹉诡异地直立在地,丝毫不想接近新主人,当然无具也不想接近它。 龙冰轻搂落白肩膀,目光凌厉地大声质问无具:“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无具看了眼在龙冰怀中的落白,不屑地回道:“c社该死。” 龙冰盛气凛然地指着地上尸体又道:“他们是不是c社,该不该死都不是你说了算的。这样一来死无对证,我们怎么向警局交代?” “自卫。”无具说着不再理会龙冰,又对孔确说道,“你对这里熟,检查一下里里外外还有些什么有的东西,比如面具胶水。” 孔确应了一声就冲进里屋翻找起来,龙冰索性放开落白,上前几步不依不饶道:“他们只是打手,你这么做实在太过了。” 无具仍然不理龙冰,低头看了眼鹦鹉,有些烦躁地朝里屋大声喊道:“孔确,一会借你书包一下,把这鹦鹉也一起带走。” 谁知这时孔确也大吼一声,从里屋心急火燎地跑了出来,手里还托着一大叠面具:“阿铭阿铭,你看这是什么?” 无具好奇,上前一看才发现居然都是孙隆的面具。 “难道……”龙冰看着面具紧皱眉头,不禁思索道,“这些打手都是复制出来的替身?” “啊真的吗?”这时落白忽然开口,声音又娇又柔,“c社好卑鄙啊!好可怕!” 无具不理落白,又问孔确道:“还发现了什么。” 孔确拿出一个铁盒和一本小册子来,仔细一看正是无具的日记。无具接过日记,一边翻阅一边问孔确:“c社会经常来这间屋子吗?” 孔确面露难色:“我不知道啊,这里我才来过两次。不过他们会经常来舞厅,这个房间用的应该也不少吧。” 无具想了想,拿出一支笔,在日记空白处写下了一段文字。接着他又将纸撕扯下来,平整地放在孙隆尸体的腹部上。 “龙冰,落白交给你了。”无具说着就对孔确使了个眼色。 孔确会意,蹲下身将铁盒和鹦鹉逐一塞进书包。在抓握鹦鹉时,她不小心看到了无具写在那张纸条上的文字: 『金针的痛会还给你,无辜的罪你得收下。』 ***** 《无具日记》 10月6日,空白。 10月7日,空白。 10月8日,残页…… …… 10月8日,雷雨。 从舞厅出来开始下雨,和孔确同去警局报备。司君问我为何赶尽杀绝,我没如实说。 为了落白安全,我必须让龙冰和司君认为绑架是c社做的,孙隆只有死了才是最稳妥的做法。h早就料到我会这么做,所以才提前安排了孙隆的替身。 可他为何要用这么夸张的方式告诉我孙隆还活着?我认为这只能是一种示威,智力上的示威。 我接受挑战,我有这信心。 从明天开始,我会戴着千秋的面具想办法加入激进会,同时我也会搅局俱乐部的人偶试用,这是落白的心愿。 ***** 雨点很重,一阵阵拍击在玻璃窗上。窗户是双层的,将雨水和风声稳当地拦在屋外,留下一小片朦胧。 一位短发女士坐在窗边摇椅上,正在雕刻一块巴掌大小的木雕。她手里的工具有些古怪,是支银质的凿子,那些被凿开的木屑稀稀落落地掉在女士脚边,听不见一丝声响。 “银河……”七山戴着赵一军的面具,有些谨慎地问女士道,“今晚……我们谁做饭?” 女士名叫银河,是赵一军的妻子,两人结婚20年,有个15岁的儿子,婚姻生活十分幸福。 这是c社提供的赵一军全部的家庭资料,是以七山根本不知该如何去演这个丈夫,只能用多年刑侦经验去查询更多资料,尽可能推敲合适的行为。 他查到银河今年45岁,是个不错的小说家。现在正是饭点,是以他又多问了一句:“你不写作,在雕刻什么?” “沙漏。” “沙漏?”赵一军微微一愣,但他不敢多问。这是他戴上面具的第一天,不想这么快就被银河怀疑。 “是的,沙漏,好让你在外太空的时候时常看看时间,记得早些回来。”一条长木屑被慢慢刨开,卷曲地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赵一军趁势问道:“你是怎么看后羿驾驶员这个职位的?” 银河抬头看着丈夫,眼神中充满了无奈:“这个问题还有必要再讨论吗?你后天就要走了。” 赵一军上前两步,有些尴尬地微笑道:“我会尽快回来。” 窗外一声响雷,闪电亮起时将卧室内的墙壁照的通亮。东面墙上挂满了赵一军的全家合影,相框上没有一丝灰尘。 “我的确是不太明白。”银河忽然提高了声音,“后羿是无人卫星,射上天就不用再管了,为什么会需要什么驾驶员?而且你就不能晚几天再走?” “可能是需要我们领航卫星吧……”这个问题赵一军也不明白,只能勉强回道,“我去了就明白了,择优会这么做肯定有充足的理由。” “……不早了,我去做饭。”银河一脸的不乐意,将木雕和凿子放在桌上,拍了拍衣服起身朝厨房走去,“你把地上打扫一下。” “好。”赵一军嘴上应着,同时寻找起扫帚的位置。目光扫到书桌时,他不经意看到了银河摊在桌上的书稿。书稿上全是圈圈画画的痕迹,应该是银河新写的手稿。 她的字很漂亮,赵一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作家是最不实用的职业,如果距离世界毁灭只剩10分钟,不会有人最后的心愿是去看一本书。比起阅读,大家会去吃美味的食物,听醉人的音乐,轰轰烈烈地做爱,做往常不敢做的任何事……』 窗外又是一声巨响,雷霆将赵一军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晃了晃脑袋,刚想继续去找扫帚,突然又看见15岁的儿子冲进了卧室。 “老爸!”儿子和照片一样,斯斯文文的戴着大框眼镜,正处于变声期,“快来看看我的新纸模!!”他怀里抱着一盒大的模型,满脸激动地对赵一军叫嚷着。 这是盒还未拼装的纸质模型,里面是一艘设计精妙的航空母舰。虽说是纸模,却能通过不同纸张的硬度和弹性,实现碰触后能开火、分离、变形等动作。 看着这么大一盒纸模,赵一军有些犹豫:“马上要吃饭了,你现在就要拼装它吗?” 儿子张大嘴,好奇地看着他:“老爸你今天怎么了?” “啊,好!我们来拼。”赵一军嘴上应着,手上却不知该如何反应,看了眼银河的书桌,立时又改口道,“可是,你妈妈让我把地给扫了。” “……啊?”儿子包装盒拆到一半,脸上的好奇更浓了,“老爸你今天好怪啊,是因为后天要去出差了吗?” 赵一军浑身尴尬,又不知哪句话说的不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今天有点累。” “好吧,那我自己拼。”说着儿子将零件哗啦一下全倒在床上,刚拿起第一块,马上又问道,“老爸你能不能不要去出差啊?”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嘴上说着,赵一军后背却已是一身冷汗。他从来不知道扮演另外一个人的压力会这么大。从刚才面对银河到现在面对儿子,他每个动作每句话都要斟酌再斟酌。比如他该如何称呼银河?是直呼名字还是叫她老婆?是叫亲爱的还是有别的什么? 面对手捧纸模冲进卧室的儿子,他又该作何反应?是该发脾气还是去拿工具?是该抚摸儿子的头还是该问他花了多少钱? 这一切他都没有答案,c社的资料上除了一句简单的“家庭幸福”,对这些细节全无标注和提示。虽说后天他就要去做后羿驾驶员,但这两天的考验,实在是令人不知所措又觉得十分多余。 心里正想着,儿子又忽然问道:“那老爸就不能陪我过完生日再走吗?” 生日? 赵一军忽然一激灵,他明白为什么妻子儿子都闷闷不乐了,原来出差的时间和儿子的生日冲突了。想到这里赵一军马上接口道:“能啊,我可以帮你过完生日再走。” “啊真的吗老爸,可是今天才10月8日啊。” “哦,我的意思是……可以提前过。对了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明天就买给你。” “我想要……”儿子看着床上一大堆纸模,面露难色道,“什么都可以吗?” 为了不被拆穿根本不知道儿子生日日期的事,赵一军只能咬牙道:“什么都可以!这次我不知道要离开多久,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那好呀!!”儿子突然蹦跳起来,床上的几大片纸模都跟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我要和老爸互换一天面具!” “什??!” “一军……心灯……吃饭啦……”厨房传来妻子的声音。 虽然突兀,但在吃饭时赵一军想到了和儿子互换面具的种种好处。只要他戴着赵心灯的面具出门,那么一来可以避免和银河待在家里被穿帮,二来心灯是个高一的学生,他可以因此混进奈雪所读的学校,去见见女儿。 “银河,我想提前给心灯过生日……”赵一军望着妻子的眼睛,真诚地说。 银河刚夹了一小块蘑菇给儿子,听丈夫这么说,眉开眼笑地问:“是吗?打算怎么给他过?” “和他互换一天面具。” “啊?小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啊?” “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 银河看了看赵一军,又看了看赵心灯,说了句也不知是对谁的忠告:“可不要给我闯什么祸啊。” …… 夜晚,银河洗完澡,换了身便服又坐到摇椅上,一下下雕刻起沙漏来。赵一军躺在床上有点尴尬,又实在不知说点什么好。 整个卧室只亮着一盏暖色台灯,将银河的身影照的很大。她手握银质凿子,安静又认真地剔除着木雕上多余的部分。 “你能帮我个忙么?”银河轻声道,眼睛仍盯视着木雕。 “你说。” “帮我找回一军。” “……” “好么?”银河停下了手中的活,有些迷茫地道,“你不是他。我知道择优会的干部都可能会有上交面具的一天,我……我什么都不问,就只求你能帮我找到他。” “夫人……”赵一军坐了起来,“我后天就要上太空了,可能……” “你想要什么?”银河放下木雕,紧抿着嘴唇看向赵一军,“我和一军结婚20年,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别……连一句道别都没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赵一军有些为难,他看着墙上挂满的全家福,还有那摆放在书架上的三个紧挨在一起的人形纸模,显然是心灯和父母一起亲手制作的。 晚餐很美味,心灯很懂事,银河很冷静,一切都这么随和安宁。 赵一军知道,如果他不想破坏这份宁静,就只有: “我尽力吧……” “谢谢你,不知名的先生。” ***** 第二天一早,七山和赵心灯互换了面具,心情复杂地上学去了。鼻梁上沉重的镜框弄的他不太舒服,于是他将头抬高了些,防止走路时镜框滑落下来。 奈雪所在的博文中学搬过一次地址,新地址离赵一军的家倒不是很远。赵心灯顺利混进学校后有点意外,没想到新学校的空气中也有股学校特有的书院气味。 赵心灯很久没闻过这股气味,深吸一口气,开始边走边思索起来。 他记得奈雪是高三2班,虽然还不清楚学校的楼层结构,但有一整天的机会能看女儿,他已心满意足了。 距离杀人案已近半年,自那之后他就没和奈雪好好说过话。女儿现在过的怎样,还有没有和旭鹰在一起,他不知道,但他必须知道。 赵心灯慢慢踱步到一片学生较少的区域,地上覆着零星落叶,比人还粗的泡桐树列在街道一边,呈一条美丽的圆弧伸向远方。 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雪花吊坠。这是他当初送给奈雪的,里面安装了精密的摄像仪器。也正是这串吊坠,让他当初和柴墨在咖啡馆中按捺不住出手,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事件。 今天,他要将吊坠重新交给奈雪,让她一直戴着,直到那个七山回来。 想到这里赵心灯打开手机监控软件,稍微测试了下,发现吊坠功能完好。于是他收起吊坠,四处寻找起校园导航图的位置来。 谁知他才没走几步,隐约看到这条泡桐树街最末尾的围墙边,有三个人纠缠在一起,似乎正在打架的样子。 赵心灯是近视,他只能稍稍提起眼镜,眯着眼向前张望。 那是个看似成年的年轻女性,脸看不太清,身上背着个很大的暖瓶。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初中女生,扎着一个醒目的洋葱辫,手里拿着一支特别长的画笔。 她们两个在殴打的是……旭鹰?! 第四十章-西墙 『从明天开始,我会戴着千秋的面具想办法加入激进会,同时我也会搅局俱乐部的人偶试用,这是落白的心愿。』 虽然已经三天没有睡觉,无具却仍不想入睡。只怪这疲惫的身体和一整夜的雷雨,当他在日记上写完这最后一笔,睡意也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 第二天清晨五点,晨光从窗帘细缝中蔓延进来,将房间的西侧打的微亮。 无具是被鸟叫声吵醒的,除了居民区不远处的零星鸟啼,屋里那只h送的鹦鹉竟也跟着啼叫起来。虽然只有轻轻几声,但对习惯独居的无具来说也够古怪的了。 他睁开眼睛,趴在桌上睡眼惺忪地看着鸟笼中的鹦鹉好半天,才渐渐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来。 “果然不是梦……”他喃喃自语,接着抬起头环视卧室四周,轻叹一声,将桌上那瓶名叫“卡普丁”的小药瓶轻轻装回了口袋。 无具从不喜欢服药后的自己,每次药后他就像名醉汉,能记得所有事情,却又实在不希望是自己所为。幸好每次在睡一觉后药物都会失效,他的头脑也就能随之恢复正常。 那晚为了救出落白他才服药,现在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完成h的任务从而救出落白,也就没有了再次服药的道理。于是无具收好药瓶,并暗暗忏悔着昨天让孔确杀掉三名打手的事。 卧室中的光线越来越亮,无具缓缓撕下了阿铭的面具,露出了千秋的脸来。 他起身走到镜前开始洗漱,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和他打交道最多的是落白,但千秋的脸却是他最先认识的。这个可爱的女孩,现在不知被h关在了哪里。脸上没任何面具的日子不会好过,更何况这一切本不该波及到她的。 无具越想越内疚,总觉得还应该为落白做点什么。想着想着他走到窗前,拨通了落白的电话。 电话响了足足10下,接电话的女孩起初声音有些谨慎:“喂?” “同心,是我。”无具开门见山,他要让假落白知道自己已经识破了她的伪装。 对方听后轻轻一笑,语气也开始放纵起来:“会长说你肯定能识破我的,会长果然厉害。” 无具无心和她纠缠,继续说道:“我在别人面前不会拆穿你,但我请你不要动落白的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呵呵呵呵……”假落白居然笑了起来,“什么算是落白的东西?你算吗?龙冰算吗?我的任务可是要动一动龙冰的哦……” “你……龙冰现在和你住一起了?” “与你无关哦……” 无具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滋味,昨天自己要求龙冰照顾落白,两个人居然就这样住在一起了? 落白还想逗弄无具,接着又调侃道:“哎呀,我昨天还不小心睡了落白的床,看了落白的书,吃了落白的零食,穿了落白的睡衣,这可怎么办啊?” “同心!”无具大喝一声,“适可而止吧!h也给了我任务,你必须全力辅助我!!” 听无具这么说,假落白稍微收敛了些,但语气仍然轻蔑:“哎呀急眼了啊?说说吧,要我做什么?” 无具松了口气,听假落白这么说,可以初步判定她仍是独居的了,看来龙冰还算正直。可一想到真落白在这些没有底线的人手里,无具又迅速恢复了理智。虽然现在做不到保护落白,但至少要尽力保住落白的私人物品。 “我要扮演千秋,你把落白的东西全部给我,全部!”无具大声嚷道,“包括手机!” “你这就不讲理了啊,我也要扮演落白啊,东西都给你了,我怎么办?” “你自己去买。”无具理了理思路,对假落白继续道,“龙冰既然在舞厅没能识破你,之后也不会识破。我现在戴着千秋面具,下午就要去俱乐部工作,什么东西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演?” 假落白沉默片刻,伸了个懒腰道:“好吧好吧,你现在过来,自己挑吧。” 无具从没去过落白家,不知道她有多少东西,但他一刻都不想让同心再碰落白东西了,索性叫了辆大货车,又打通了孔确电话,让她来帮忙一起搬家。 说来也怪,想到搬家他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秦志辉,而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孔确。可能自己前几天才抢走了阿铭面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再加上孔确既然这么能打,力气也一定小不了…… 货车和孔确很快就到了,等在了居民区的门口。在路过居民区小巷时,无具特地留意了下之前流浪汉陈根所在的棚子。这里仍旧没人,从地到墙全是被按灭烟嘴的黑色烫痕,棚里还隐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尿骚味。 陈根现在会在哪呢?是不是和那个从大会逃走的张堂在一起?他们有没有找到七山?他们到底和柴墨是什么关系? 这一连串的问题还没答案,无具现在又背上一个“查出是谁偷走镜像面具”的任务,真是让他有点千头万绪。 如果是吃药后的自己,现在会怎么做呢? 无具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走到门口。孔确看到他后大声打起了招呼,她背着个书包,头顶仍旧梳着那个招牌的洋葱辫,想来是真孔确最常用的造型。 货车很大,是栏板敞开式货车。虽然驾驶室能容下三人,无具却选择不坐驾驶舱,而是和孔确站在完全敞开的车厢里。 他想尽量避免碰触孔确或司机的身体,只因他现在自己心头也很乱,不想再感知任何人的回忆。 货车发动了,车速不快,早晨的清风吹在脸上能感觉到阵阵凉意。孔确手臂高举,握着洋葱辫防止被风吹散,嘴上问无具道:“为什么我们不坐驾驶室里?” “我怕司机听到我们聊天。”无具迅速转移话题,“孔确,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说吧。”迎着风孔确眯着眼睛,她似乎也很久没那么放松了。 “以后……如果我再让你杀人,你能不能不要照做?” “嗯?”孔确转过头来,脸上充满了好奇,“那你别让我杀不就行了吗?” “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一时冲动,就像昨天对那三个打手那样,你能不能别……” “可是c社活该啊!”孔确打断无具,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再说是他们先动刀的,如果不是我在,阿铭的面具已经是个残疾人了。” 无具想了想,反驳道:“如果他们真想伤我,是不会把落白还给我们的。” “你是谁啊?你是不是阿铭啊?”孔确忽然打量起无具来。现在的无具戴着千秋面具,说话柔柔弱弱瞻前顾后,丝毫不像之前那个和孔确谈判的阿铭,更不像昨天在舞厅楼上那个杀伐决断的阿铭。 无具暗自叹气,他知道再讨论这个问题会让孔确不舒服,更何况现在也的确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细细想来孔确说的也有道理,目前青焰的面具身负重伤,手头的阿铭、林为零、千秋的面具全都没什么战斗力。如果没有孔确,自己还真的很难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无具学起服药后的自己,压低声音和孔确说道:“我和你说个故事。” “故事?” 无具点点头拿出手机,将之前在警局翻拍的奈雪手记交给了孔确。 【奈雪-081354-9】 『爸爸说奈何桥的冰雪不会融化,就给我取名奈雪。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喜欢自己,直到我认识了旭鹰。 …… ……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当我柔软地躺在他的怀里,轻轻抚摸他英俊的脸庞时,从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旭鹰。 …… …… 我无法分辨谁是真的旭鹰,我承受着老板们的试用,我是个体无完肤的工具。 我是奈雪,认识旭鹰后,我仍叫奈雪。』 看完手记后孔确紧握拳头,愤怒地看着无具,声音冰冷极了:“这个旭鹰,现在在哪。” 无具轻轻拿回手机,他料到孔确会是这个反应:“搬家后我带你去找他,但你不能伤害他。” “为什么!他欺负喜欢他的女孩子,还和c社混在一起!” 无具做了个沉住气的手势,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道:“目前急需治疗青焰和林为零这两张受了重伤的面具。可治疗面具需要有人戴上面具,耗费大量时间承受痛苦。目前除了惹人厌的旭鹰,我想不到第二个人选活该去受这个罪。” ***** 落白的家比想象中的还小,除了书架沙发和床,就没有其他大型家具了。 在整理东西过程中无具庆幸也把孔确一起叫来了,因为在无具眼里除了小熊保温瓶和丝巾,还有几件更换用的易汝俱乐部旗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必带和重要的东西。 孔确虽然不知为什么要来搬家,但还是强调要带化妆品、换洗内衣、常看的书和音乐cd。她声称这些对一个女孩来说十分重要。 无具想了想也有道理,索性就把落白家一起搬空算了。谁知在孔确挪动沙发时,假落白阻止了她:“小妹妹,家具可别随便乱动呀,昨天冰哥哥来过了,下次他要是再来,看到家具全都换掉了,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孔确一脸疑惑,虽然她并不知道真假落白的事,但冲着假落白这种说话的口气她就不太舒服。于是孔确看向无具,等着他的意思。 无具正在一旁将书装进纸盒,忽然有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天堂无人机》? 这本书的封面无具十分眼熟,蓝海白云的彩绘,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无具蹲在地上,随手翻动几下,书页停在了被翻阅最多的那页。 『在异星草原上和熟悉的少女漫步。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气氛中有股令人怀念的坦然。 我们做着美好的打算,信守动人的约定。草原莎莎清吟:放开不必打算的打算,做些可以约定的约定。 院墙外的老者卖着煎饼,院墙内的症室有人呻吟。这是无人机摄下的人间,与山川河谷同样动人。』 “千秋!沙发到底要不要搬啊?”见无具蹲在地上看书,孔确没好气地大声问道。 无具一个激灵抬起头来,连忙将书随手塞进了纸盒中。这时他的注意力全在沙发上,并未注意到这本《天堂无人机》的作者,名叫“银河”。 沙发是淡黄色,无具曾在落白的回忆中见过。当时龙冰就坐在这张淡黄沙发上,一口一声“小落白”,叫得十分亲切。 “搬!”无具大手一挥,“还有床!” ***** 博文中学的旧址离无具家很近,和高中部合并后却多了20分钟的车程。两人将落白家搬空后又迅速出发去了旭鹰所在的学校。 路上无具问司君要来了旭鹰电话,让孔确模仿学生直接拨打了过去。 电话中孔确先说自己是博文中学的学生,又说有女同学和她说只要缺钱,带着漂亮的面具找旭鹰就能有办法。旭鹰一听,语气轻浮了起来:“你是几班的啊?有多漂亮呀?给我先看看照片?” “学校最西面的围墙,我等你。”孔确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并转头对身边的无具道,“这个旭鹰恶心死掉了!我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到达目的地后年幼的孔确倒能直接进校,千秋的脸则被门卫拦在了门外。 无具看了看时间,有些心急地道:“马上上课了,我们进去找个人马上就出来了。” “不行!”说完门卫又看了眼孔确,也不肯让她进去了,“你也出示下学生证吧。” 无具又道:“如果我是坏人,轻而易举就能弄到学生面具了,你们这种阻拦实在没太大意义,要是其他家长有急事……”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孔确忽然冷哼一声,一把抓住无具手臂,把他直接拉离了校门:“我们翻墙进去。” 那个门卫瞪大眼睛看着孔确,估计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女学生。 电话中和旭鹰约的是西墙,于是孔确就和无具绕到了学校西侧,寻找可以翻墙的突破口。 他们到达一处人迹罕至的白墙下,虽然墙垣很高,但孔确拿出画笔,简单画了几级阶梯,就和无具两人轮流翻了进去。 两人刚落地不久,就看到不远处的旭鹰身影。他穿着一身校服,却仍不难从体型中看出他是个十足的校园帅哥。 “嗨,是你要零花钱吗?”旭鹰上下打量着孔确,不一会又盯着无具的胸部看了看,“这位是你的姐姐吗?她缺不缺零花钱呀?” 无具给孔确使了个眼色,从怀里拿出青焰的面具道:“我不缺钱,但我想送你这张面具。” “哦?”旭鹰一脸好奇,伸过头仔细打量起无具手上的面具来,“我的好姐姐,你这张面具有什么特别的吗?” 就在这时孔确突然发难,一个巴掌扇在了旭鹰脸上,紧接着一脚将他踹倒在了地上。 无具刚想劝孔确下手轻点,旭鹰的牙已经被打飞了两颗。旭鹰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嘴刚想喊救命,又被孔确抓着头发一把拎起,再重重按回了地上。 “你可别把他给打死了。”无具知道孔确的力气,不无担心地说道。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喂,你们在打架?”男生长的斯斯文文,戴着一副大框眼镜,声音有点小粗,“算我一个。” “算你一个?”无具好奇,这么斯文的男生,为什么看旭鹰的眼神充满怨恨? “对。”说着男生几步上前,握紧拳头对着旭鹰的右眼就是一拳。 “哈哈!给我打。”说着孔确将画笔换了个方向,用笔杆子对着旭鹰腹部开始猛戳起来。 无具看傻眼了,这里可是校园,再这么打下去恐怕会引来麻烦,只能大声劝道:“别在这里打啊!我们可以把他绑走。”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孔确打的正开心,不理无具,反而边打边和斯文男生聊起天来。 “我叫赵心灯。” “喂!!!”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无具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在门外拦着他们的门卫。想来是听到孔确说要翻墙,过来亲眼核实了。 “不许打架!”门卫手指冲着这边大声嚷道,“你们哪个班的!把你们家长统统叫过来!” 无具暗叫不妙,伸手想先拉开赵心灯。 谁知在他手掌刚碰到赵心灯肩膀时,忽然感知到了男生此刻的三段回忆: 一:饭桌前,美丽的中年妇女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赵心灯,轻声叹道:『可不要给我闯什么祸啊。』 二:一处昏暗的房间中,面前桌上摆放着5样物件。一本《激进会章程》,一本《人民警察证》,两张不知是谁的面具,一串雪花吊坠。自己正盯着这些物件来回看着,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三:咖啡馆中,两人身体并肩坐在沙发座上。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合用一个耳机,一边看着手机里传来的实时画面。 『你不必和我一起看的。』自己喝了一口咖啡,只能尝到苦味。手机屏幕中,旭鹰正拉着奈雪右手,从宽敞的大厅中匆匆走过。 『我怕你做傻事。』身边的男人将身体坐正了些,『其实我们只要录制就行了,不是非得看实时画面的……』 『我都快50了,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什么没见过。』 回忆只到这里,无具瞠目结舌,脑中一团乱麻。 那个咖啡馆中,坐在身边的男人,是……是柴墨的脸?! “是他们在打架,我可没打。”赵心灯冲门卫说了一句话就转身逃了开去,“我要上课去了!” “你别跑!”无具大跨步追了上去,“你到底是谁!!” 第四十一章-双轨 《无具日记》 10月9日,晴至阴。 在追赶赵心灯时我忽视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我只碰到了一下他的身体,所以镜像面具的感知作用并没有被解除。于是在我面前出现了比较奇特的现象:我一边可以感知赵心灯的实时感受,同时也能操控戴着千秋面具的自己。 这情境不难理解,就像正在用手机看电影的我们,手机屏外的事我们也能应付自如。毕竟赵心灯那边不需操控,我只要被动观察就好。 赵心灯的体能显然远超千秋,我才追了几步就气喘吁吁,而他的体力一点没减,还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向我们这边。 我刚想让孔确去追却被门卫一把拦住,质问我们为什么要翻墙和殴打旭鹰。 孔确的反应一点不慢,一口咬定是旭鹰先找的她,还把通话记录亮给了门卫查看。旭鹰本来看到孔确就畏畏缩缩的,当她提到租赁女生面具的事,旭鹰支吾了半天居然说这只是朋友间的打闹,根本不存在殴打。 说来有趣,当我们被门卫赶出校园,孔确的一通电话竟把旭鹰吓的跑出学校来找我们,连课都不上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一方面是忌惮孔确的拳头,另一方面是看我像成年人,怕事情闹到家长这才愿妥协的。 之后的事情还算顺利。旭鹰答应在学校请几天假,拿着青焰和林为零的面具去住院疗伤。但条件是我们不要报警租赁面具的事,更不要再下这么重的手打他。 谈妥后孔确拖着旭鹰去医院办手续,我则匆匆赶往易汝俱乐部的公寓去上班。 路上我尝试用落白的化妆盒给自己化妆,却怎么都弄不成她那个样子。当时心中一阵抽痛,才明白她平时需要花多少时间去化这么浓的妆,以及化妆时她那复杂的心情。 我不自禁地摸着胸前的保温水瓶,瓶身圆滚滚的,外面裹了层缝着熊头的杯套。杯套也是淡黄色,不少地方旧的有些起球。我记得落白说这是外婆送她的礼物,不知外婆是不是也喜欢黄色? 当时我正在瞎想,忽然发现了赵心灯那边的古怪。甩开我们后他并没去上课,而是看了半天校园路牌,最后他跑到了高三2班门外,偷看了整整一节课的奈雪。 说是偷看也不恰当,他完全不在乎会被别人发现,全程眼神就没离开过奈雪的侧脸。我甚至连奈雪上的是什么课都不知道,只觉耳旁嗡嗡作响,心头流动着一股极复杂的情绪。像是心疼,像是惋惜。 我从没体会过如此厚重的情感,但我知道那绝不是爱情,更不像友情。 忽然间我似乎有了答案,结合之前赵心灯对旭鹰的恨意和他心中的三段回忆,我越想越觉得他很可能是在逃的七山警官。 七山怎么会是赵心灯?难道这是七山的第二张面具? 我立刻来了兴趣,打了辆出租车去俱乐部,更专注地观察起赵心灯这边的进展来。 下课后奈雪刚走出教室,赵心灯就拿出一串雪花形状的吊坠亮在奈雪面前,奈雪整个人的神情都变了,惊呼道:“你是?!” 赵心灯二话不说就拉起奈雪的手,把她带到一个极隐蔽的角落后问道:“旭鹰那畜牲还有欺负你吗!” “……你是爸爸?”奈雪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而接下来的事更是颠覆了我的想象。 赵心灯将吊坠交给奈雪并让她再次戴上,奈雪却一口拒绝了:“爸爸,我不想再戴它了。” “为什么?这个很贵重,我买……” “爸,它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情。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 奈雪的回答令赵心灯的心猛然一沉,紧接着一大段一大段回忆扑面而来。我接连感知到了无数记忆碎片,每一片都令我震惊。 我看到了手机监控中,从旭鹰身后走出两个男人。一个脸上有道锥形的疤,从左眼直至左耳,看上去像在哭泣的样子。另一位是个光头,身形微胖。 我认识这两个男人,他们正是柴墨案中被杀死的受害者。其中那个疤痕男,我居然……还在孔确回忆里那座面具售货机前见过?! 我来不及吃惊,赵心灯的回忆继续席卷而来: 『这妞是人偶?』监控中光头轻佻地问着旭鹰。 『对。』旭鹰懒洋洋地靠着椅背解释,『凡是在我这里租的面具,都可以给她贴上,然后试用10分钟。』 …… 接着我看到疤痕男说试用奈雪10分钟太短,以及旭鹰贼眉鼠眼的样子。看到奈雪被侵犯时胸前一前一后摇晃着的雪花吊坠。 我还看到在咖啡馆的回忆中,七山挣脱柴墨后说道:『我是人,更是名父亲。』 我又看到一些剧烈的打斗场面,看到七山被两个男人打倒在地,奈雪用撕面手套摘下柴墨面具,最后追上两个男人,一刀刀活活砍死了他们。 …… 回忆仍在继续,我的心神随着赵心灯的回忆,慢慢重现了整个案件。 我是真没想到,柴墨案能以这样的方式水落石出。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七山和柴墨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理解他为什么要劝我放弃查案。原来他之所以有如今的处境,完全是为了保护女儿。 …… “爸爸,柴墨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奈雪的提问打断了赵心灯的回忆。 “他很好,我把他安顿在了一家小酒店,但柴墨的面具还是不能还给他……”赵心灯嘴上说着,又低头看了看掌中吊坠,“不想戴……就不戴了吧。现在爸爸有了新的身份,你可以和我时常联系了。” 奈雪点点头,不一会嘴里噗嗤一下笑了起来:“爸爸你为什么要选一个比年纪比我还小的男孩子,看着好奇怪哦。” “其实不是这张……”赵心灯顿了顿又对奈雪解释,“我还有张面具叫赵一军,我会用那张和你联系。” 奈雪仍在微笑,笑着笑着眼泪涌了出来。赵心灯也心中一阵酸楚,别过头去没再看奈雪了。 我坐在出租车内,将车玻璃调高了些,不想被风沙抹了眼睛。 “爸爸。”过了一会,奈雪用极轻的声音问他,“会好的,对吗?” “嗯。”赵心灯的声音在打颤,情绪到了一个微妙的临界点,“马上就会好。” “那爸爸……能不怪旭鹰了吗?” 赵心灯深吸两口气,慢慢转过头来,凝视着奈雪:“你还喜欢这小子?” 奈雪的眼泪终于从脸颊滑落下来:“他现在很少找我了。” 我感到心中一股强烈的悲伤正在涌动,一时无法分清是自己还是赵心灯的情绪。然而就在此时,出租车到达目的地了。我收回心神,控制千秋的身体迈下了车。 眼前忽然一阵晕眩,是类似大梦初醒的那种晕眩感。 我将手轻轻扶在车顶,暗道这种一人“分饰两角”的状态或许并不能长久,我必须尽快找到赵心灯,再碰触一下他的身体才行。 等等!分饰两角? 出租车并未离去,我仍手触车顶。也就在那一刻,我灵光一现,怔在了原地。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择优会要用上台演戏对孩子们进行毕业测评,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评测挑选面具的能力这么简单。 择优会真正的目的,很可能是通过这种“分饰两角”的形式,挑选能迅速切换身份的孩子进行培训,从而让他们能更好地驾驭“镜像面具”! h说过镜像面具的功能还不成熟,至于它成熟后是什么样我完全无法想象。但每当我脑中浮现铁盒底部的那些话,心中都会不寒而栗: 【体察受视者心里的每一段回忆和每一道疤,他的整个人生都将是陪侍你的温床】。 目前,我还无法理解“陪侍”的意思,但我已认定择优会的计划远远不是监视他人那么简单。 出租车驶走后我在原地愣了许久,转过身刚想进入公寓大楼,忽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是一家水果店,不久前我还在这买过一袋金桔。 …… …… ***** 水果店的规模很小,招牌却很大,绿色的塑料写真上喷涂着白色的【哈哈水果】四个大字。写真纸的左上方卷起一角,看来是有些年头了。 午时,水果店里只有一名女性顾客,正在麻烦老板挑选最好的青柠。 老板俯着身子背对店外,在往塑料袋里装入第2颗青柠时引起了无具的注意。 无具紧皱眉头苦苦思索,当他终于想起在哪见过这位老板时,整个人都张大了嘴,僵立在了原地。 老板仍在服务那名妇女,结账时一脸微笑,转身从竹篮里拿出一只红苹果往袋子里塞:“送你个苹果,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老板你总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啦。”妇女也是一脸笑意,一边脸对着老板道别,身体一边朝店外走着。 谁知她刚转回头,却在店门口迎面遇见了板着脸的无具。 “哎哟你吓死人了!!”妇女连忙拍拍胸口,向上翻着白眼怨道,“小姑娘,你脸上妆化的那么白,要吓死人啊你?!” 无具没有说话,身子微微一侧给妇女让开了道,两眼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果店里的老板。 “小姑娘,要些什么水果?都新鲜的。”店老板眉开眼笑,一边卷高了手臂上的袖套,一边迈步迎向了无具。 “老板……”无具隐隐说道,语声透着阴沉。 “想要什么水果?” “或者,我应该叫你h。” “小姑娘,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 无具嘴上说着,伸手抓向了老板。 第四十二章-多轨 无具右手一把抓住了水果店老板左臂,老板丝毫没躲,反而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小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 一时间无具心中呈现出了两个场景。一个是赵心灯,此刻他正在蛋糕店里挑选着蛋糕,还有一个是水果店老板,此刻他正看着一脸敌意的千秋。 无具微微闭上眼睛,同时“看两场电影”有点负担,他需要时间去适应。 水果店老板一脸委屈,无奈地劝说道:“小姑娘啊,我在这里卖水果四五年了,从来没换过面具。你找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大概是和我长的有点像是吧?” 老板很客气,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退后,从收银台边拿了颗苹果递给了无具。 无具看着老板真诚的脸,又看了看他一气呵成的送苹果动作,暗道难道真是认错人了? 毕竟他如果真是h,就不会想不到千秋会来附近上班,两人相遇的可能性极高,而这对他并没好处。 想到这里无具稍稍后退,努力感知起老板此时的情绪和感受: 手中的苹果略有弹性,表皮有些光滑。举着苹果半天的肘关节并不疲惫,反而是双眼有些沉重,像是经年累月的辛劳产生的倦意。下半身坚硬的牛仔裤有点穿歪了,硌得两腿间有点难受。肺部似乎是因抽烟太多的关系,有种粘稠的笨重感…… 老板始终憨厚地看着无具,眼神没有丝毫躲闪。他心中敞敞亮亮,无具的注视没激起他任何回忆,心中只有一丝唯恐犯错的不安。 无具松懈下来,摆了摆手道:“可能真是认错了。” 他没有收下苹果,低着头转身朝店外走去。留下老板在他身后高举苹果,用半条街都能听到的嘹亮声吆喝着:“常来买水果啊!全都新鲜的!” …… 俱乐部在大型高层公寓的17楼,出电梯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片楼内绿地。绕过一座小喷水池,走廊尽头有一扇两开门的桃红门。门面上有一圈圆形拱门的设计,顶部还雕刻着“易汝”两字,颇有中式庭院的风格。 这是无具第四次来到这里,如今的身份不再是顾客。 进门后他一步步朝更衣室慢慢走着,并不是他对员工手册和工作内容不熟,而是现在除了控制身体,他还要关注赵心灯和水果店老板的动向。一心三用,哪怕是什么都不做,都会给大脑增加不小的负担。 换完易汝工作旗袍,扎起马尾穿上高跟鞋后,无具和几个同事简单打了下招呼,就站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今天周五,中午的客人不是很多。无具暂时没什么工作,只要端着易汝的pad保持微笑就好。 他环视四周,大厅四周那一扇扇雕刻着“逍遥游”、“齐物论”等房间名的木门依然厚实。不知每扇门后的交易室中,有过多少次令人不齿的交易。 搅局俱乐部的确很重要,但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目前落白还在h手里,比起搅局人偶试用,更重要的是迅速加入激进会查出偷走镜像面具的人。 无具眉头紧锁,深吸一口气,继续整理起事情的主次来:俱乐部的工作并不复杂,只要低调行事减少同事接触,照着员工手册照做就好。 现在难的不是演好千秋,而是怎么做才能不浪费上班时间,分秒必争地把手头资源都利用起来…… 想到这里无具又看了眼赵心灯这边,发现他正拎着蛋糕在一辆公交车上。汽车发动了,赵心灯伸手去够悬在上方的抓环,没想到他对自己身高竟有了误判,一下抓空,整个人合着蛋糕一起撞到了其他乘客身上。他连连道歉,并庆幸蛋糕没被撞坏。 无具并未细想,而是又看向了水果店老板。 老板正在整理那一篮用来打关系的苹果,篮子底部有三个被压的有些烂了。于是他拿出一把天蓝色的小刀,熟练地给其中一只苹果削了皮,并将变质的区域整个挖走,咬进嘴里吃了起来。 一切正常。无具收回心神,走到俱乐部后门的消防通道,拨通了秦志辉的电话。 “阿铭,我是张堂,我想……” “天啊你终于找我了,你那个号码怎么打不通了啊?!”秦志辉的语气即担心又焦急,根本不让无具把话说完,“我都找你好半天了!” “啊,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暂时只用千秋的号码了。”无具嘴上解释着。为了扮演千秋他把手机号换了,目前也只有司君和孔确知道。 秦志辉连忙说道:“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陆弥出事了!” “陆弥?”无具一头雾水,他本想电话秦志辉问加入激进会的事,没想到他这里又生出了新的岔子来。 “哎呀就是我女朋友!和我一起困在雪山的那个。”秦志辉语气焦急,语速也越来越快,“她今天一早就失联了。我以为她是去了警局,可这的警察都说没见过她!” 无具这才想起陆弥的事,连忙安抚道:“那也不见得就是出事了。她的事情烈马在负责,我把烈马号码给你,你可以……” “哎呀烈马现在就在我旁边!但事情有点古怪,司君又不在,我还是去找你吧。” “好吧。”说完无具顿了顿又道,“可我在上班,你到了以后发信息给我,我想办法溜出来。” “你……”秦志辉忽然转变了语气,“你……睡过觉了?” “……嗯。” “……我先过来吧。”不知为何,无具居然从电话那头听出了一丝失望。 电话挂断后,无具接待了两个客人。一个是来正常交换面具的,另一个开口就要求试用面具,并将揉成一团的面具交给了无具。 “我赶时间。”他嘴里有颗金牙,衣服上绣了一个很大的“福”字。 无具点点头,用托盘盛着那团面具,领着他朝交易室走去。 浅白色的面具很有弹性,在托盘中慢慢释放开来,像是刚被丢弃的纸巾。无具忽然有种古怪的想法,如果现在碰触大金牙一下,那他在试用面具时,自己岂不是也能感受到非凡的快乐? 刚想到这无具就使劲甩了甩头,并因自己会生出这种想法而感到羞愧。 面具一共6张,无具叫来了6个人偶。在人偶出现的那一刻,无具又愣在了原地。 不久前他第一次见人偶时,他们还是一位位身穿黑色紧身服,头上戴着脸罩的。可是现在,眼前6个人偶,居然清一色都戴着张堂的面具。 无具对张堂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但今天以这种方式看到6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虽然仔细一想这也合理,这样人偶既不会暴露身份,也比蒙着脸要舒适多了,可…… “怎么回事?”大金牙一边催促一边急不可耐地抖动着右腿,“我赶时间。” “抱歉。”无具说着就走到人偶面前,依次给他们发放大金牙提供的面具。他的动作很生疏,这就造成在发放过程中,有3位人偶不当心碰到了无具的手指,使得他心中的感知一下子从2个人,增加到了5个人。 无具还想再次碰触回来,大金牙直接大喝道:“不懂规矩吗?!她们是我的!” 接下来就进入了易汝俱乐部的试用流程,员工手册明确规定工作人员交付面具后就应退出交易室,以确保客户足够的隐私。 可因镜像面具的作用,接下来那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蹂躏,使无具每分每秒都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他无法逃避,他不知该如何关闭镜像面具的作用。他也无法反抗,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导致千秋的身份遭受怀疑。要知道,千秋做过多年人偶,她是最不会坏俱乐部规矩的那一个。 忍耐,自己必须忍耐。 看不得大金牙猥琐的嘴脸,不要去看就好了。不想体会那又恶心又令人浑身无力的快感,转移注意力就好了。 忍耐,必须忍耐。 然而,正是因为那一股股从下体袭来的阵阵快感,反而另他心中更加排斥,更加作呕了。 无具蹲在墙角,紧紧搂着自己身体。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落白的切身体会。 每天化着如此厚重浓妆的原因,是想把身体和内心隔离开来。她是不想面对肮脏的自己,以及那具竟会对欢愉产生本能快感的身体。 大金牙的话语和行为变本加厉,其余人偶反而习惯了似的,有的甚至还主动迎合,不知是否想让他快些满足好趁早滚蛋。 无具将身体抱的更紧,虽然这缓解不了多少痛苦。 幸好这里是交易室外间,没有任何工作人员。现在哪怕有任何人和他说话,恐怕无具都会因情绪崩溃而嘶吼起来。 然而,真有人和他说话了。并不是易汝俱乐部的人,而是一位美丽的妇女。 『蛋糕怎么瘪了一块?』妇女拆开赵心灯带回家的蛋糕,一手举着蛋糕包装盒一边拿着生日蜡烛。 『妈妈你不能耍赖的!』一位看似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脸不乐意,对妇女撒娇道,『你要装着不知道爸爸和我换了面具,要像平时说我一样说爸爸才行的!』 『噢……噢要这个样子的啊?』妇女一脸恍然大悟,又看向赵心灯这里,娇慎道,『你看看你心灯,把蛋糕都弄坏了,是不是又调皮了?』 『不像不像!』中年男人一下拉住妇女手臂,居然撅起嘴来,『没那么温柔的,重来重来!』 …… 第4个人偶戴的面具是位金发女郎,此刻她被大金牙按倒在地,不知正在遭受怎样的凌辱,不断发出无力的叫声来。 不一会大金牙看向了无具的方向,这是第5位人偶的位置。 『小妞你看着我干嘛?你准备一下,马上就轮到你了。』 人偶点了点头,转过身,将自己裤子脱到膝盖,朝大金牙撅起了臀部。 …… 『老板,今天能不能多送一个苹果?』一位身材纤瘦的老太太看着收银台边篮子的位置,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我每天都来的,就这几天没来。』 『送,送的送的。』老板伸手去篮子里拿苹果,一边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正在挑橘子的寸头少年。 忽然老板肚子因为吃了三个苹果感到不适,嘴里『嗝』的一声打了个饱嗝,寸头少年居然吓的一哆嗦,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两个橘子。 『再给我两个袋子,我怕撑破咯。』老太太看向收银台左侧的抽屉,抽屉缝中露出了塑料袋的一角。 『好的好的。』老板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大叠半透明的塑料袋子。 『多给几个,多给几个。』老太太看着抽屉眉开眼笑。 『好的好的。』老板舔了下手指,揉出了两张薄薄的塑料袋。 就在这时,无具注意到了抽屉中一个似曾相识的物件。 它看着十分光滑,但的确非常旧了。它整体是天蓝色,上面还点缀这几颗漂亮的粉红色星星。 它是天蓝发箍,一个无具曾在孔确童年回忆中见过的发箍。 …… 『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大金牙哈哈大笑,额头布满了汗珠,『不要亲我耳朵,哎哟哟哟,受不了啦。』 『爸爸!你不能这么和我说话!你要叫我爸爸才可以!』中年男人一脸怒气地看着赵心灯。 『老板,再帮我套一下。』老太太拎高了刚买的水果,递到了老板面前。 『这人耳朵是敏感点,过会你和我一人一边,让他快点交货。』第2个人偶和第6个人偶说着,心里强忍着呕吐的情绪。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秦志辉发来的短信:『我到了,我在水果店门口等你。』 第四十三章-过载 和计算机一样,人的大脑也有容量和运算速度等限制。当计算机无法处理过多运算时便会宕机,而大脑在处理海量信息时,也同时会给身理和心理造成巨大压力。 俱乐部的交易室外间,无具仍蹲坐在地上。不知何时他的旗袍已经半湿,汗珠挂在耳旁两侧的发丝上,顽固地没有垂滴下来。 同时感知5个人的感受就像在看5个电视频道,将无具脑中的带宽逼近极限。此时他明确知道,现在哪怕再增加一个频道,他都会面临情绪的崩溃。 所以他不敢回复秦志辉的短信,他需要喘息。 无具在等,等大金牙结束游戏,3个人偶的肢体快感不再那么强烈。或者,水果店中没有客人后,老板可以小寐片刻。也可以是赵心灯一家三口安安心心吃顿饭,不要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怎么都好,怎样都行,6个世界,任何一个安静一下就好,只要一下。 可在这时,秦志辉打电话过来了。 千秋的手机铃声是那首她最爱的《漫步之灵》:“云海薄雾中,我看到了向前延展的道路。它如此遥远,超出视线……” 歌声引发了无具的回忆,回想那个动荡的夜晚,他和落白两人面对面共餐。醉酒的落白刚开口唱起这歌,家门便被孙隆三人砸响,歌声也被迫中断…… 然而现在,手机铃依然响着,只要秦志辉不挂断,歌声就能一直唱下去,直到播完整段歌词: “……无论多少风雨我将一往无前,沿着你别离的去途我苦苦追寻。我步入迷尘,直到我将自身,也一同迷失。” 歌词有点不合时宜,特别是唱响在那三个人偶的艳俗世界中,唱响在赵心灯一家的其乐融融中。唱响在水果店老板的日常琐事中,唱响在不近情理的支离破碎中…… 铃声结束了,是秦志辉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水果店老板的视野里。 是秦志辉? 无具喘着粗气,尽力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个频道中。 『何老板,我不买水果,我等一个朋友。』秦志辉在水果店门口对老板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无具第一次来俱乐部就是经阿铭推荐的,秦志辉会认识老板这并不奇怪。可现在的他满脸焦急,没心思再继续搭话。何老板客气地嗯了声,没问秦志辉是谁,甚至都没抬头再看他一眼。 秦志辉站了一会儿,又不安地拿起手机,再次拨打了无具的电话。 手机铃再次响起,无具低头看着手机,想要按下接听键。可秦志辉在水果店来来回回晃动的身影,还有大金牙一下重过一下的冲撞弄的他心烦意乱。 『爸爸爸爸,你明天上了太空,可以在天上和我打招呼吗?』中年男人满嘴蛋糕,一脸期待地问着赵心灯。 『小笨瓜心灯。』饭桌对面的妇女回答道,『爸爸是驾驶卫星,又不是驾驶流星,看不到的哦。』 …… 驾驶卫星?明天? 无具咬牙思考:那如果自己不赶紧碰触到赵心灯的身体,岂不是没机会了? 他要驾驶什么卫星?要去多久? 一大堆问题迎面而来,与此同时秦志辉又挂断了电话,再次发来了短信:『你不接电话,我上去找你。』 第2个和第6个人偶左右各一边,伸出舌头在大金牙两个耳蜗中搅动舔舐着。 又咸又涩的味道弄的人偶直泛恶心,再加上大金牙头发里那股怪味,无具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轻点,轻点,哎哟……』大金牙浑身泛着哆嗦,嘴角的口水不断往下淌着。 无具实在受不了了,各种情绪和感受充斥在各个频道中。所有信息汇集成一股巨大的噪音,每秒都轰得他头脑不堪重负。 无具重重喘着粗气,使出浑身的力气拿起手机,敲击按键发出了短信:『来。』 …… 秦志辉见到无具时他两眼无神且痛苦万分,全身都被汗水浸湿,连嘴唇都是青色的。 其他工作人员以为千秋身体不适,给他请了一下午的假,大金牙的服务也就移交了出去。 秦志辉不明所以,在休息室轻轻拍打无具脸颊,试图让他清醒一些。可这一拍却让无具的感知频道里又多了一个人,弄的他再也负荷不了,大声唾骂起来:“你为什么要碰我!为什么要碰我!!” 秦志辉一脸无辜,被他这没来由的一吼弄的不知所措:“你……你这是干嘛?你难道……不是张堂?我认错人了?” 无具被这句张堂叫的愣了下,稍稍冷静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又碰了下秦志辉的肩膀,垂着头疲软地道:“我是。可是你能不能别再碰我了……” 看着几近虚脱的无具,脸上的妆容已被汗水冲淡,有些汗水已渗进衣领将旗袍浸染的更黄。秦志辉不无担心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也不想说。”无具右手按着胸口仍在喘气。这时大金牙已结束了试用,三个人偶的肢体感受没那么强烈了,可他们的心情和其他感官仍搅得无具心烦意乱。 见无具这样秦志辉急了,说话也响了起来:“大哥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好不好?你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去找陆弥,她已经失联7个小时了,她对我真的真的很重要!” 无具双手撑着脑袋,脑中一团乱麻。陆弥失踪他能怎么管?他连落白的事都还没管好。 他只能一语不发,沉溺在内心世界的千头万绪中。 秦志辉当然不知无具感受,自顾自地先说起事情始末来:“她说要通过电台找孔确,我一直都是很支持的。可这几天她老是接到乱七八糟的电话,说能给她提供孔确线索。我一直劝她不要乱接电话,只要和警方保持联系就行了。” “谁知道她今天早上好好的就忽然就失联了,家里也没人。我去警局找到烈马,查询后才发现她是被一通电话叫出去的。你看看这个……”秦志辉说着就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递到无具面前,“图片里的地方你是不是很眼熟?” 无具根本无心查看,他正看着何老板在盯着账簿,逐行逐行地核对出入账目;他正看着赵心灯在晚饭后,和中年男人趴在床上拼接起新买的纸模。 那是本半新不旧的账簿,记录着一至十月的全部账单。那是一座斜拉桥的桥梁纸模,通过不同的拉扯手势,桥梁会断开、折叠和旋转。 “你认不出这地方是哪里吗?!”秦志辉边说边用力戳弄手机屏,以至于图片被不小心滑到了下一张,“这是落白家啊!把陆弥叫出去的电话信号源,来自落白的家!就是你的那个落白!” 无具一脸虚弱,他已无力去回忆假落白的事。当下只能轻轻摆手,颓废地道:“你先别说了,让我歇一会。” “你到底怎么了?落白你也不管了吗?最近你是越来越不对劲了!”见无具这副模样秦志辉激动起来,又焦急又恼火地大喊着,“我的女朋友不见了!本来要和烈马一起去落白家抓人,考虑到你的感受才来找你,你就这个态度?” 无具仍没太多心思顾及秦志辉的呵斥,他此刻正在经历那3个人偶的下一场试用。对面是一位西装革履的老头,拄着纯木拐杖。另一个人偶的客人是名肥胖的男人,嘴里还叼着牙签…… “张堂!!!”秦志辉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他受不了无具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更受不了陆弥失踪后每分每秒流逝的时间,“你在搞什么东西!你让我过来找你,就为了看你歇着?!” 秦志辉情绪有点失控,又想伸手去拍无具。只见无具激动的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把秦志辉一脚踢开后,又迅速扑过去摸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要碰我!!”无具发狂似的开口大吼,完全不像是个清醒的人。 秦志辉张大嘴巴,看着歇斯底里的无具,语气稍稍柔和下来:“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没事。”无具嘴上说着,双手却握紧拳头。只因这时第三个人偶也接到了新的客人,无具所承受的感觉更加驳杂了。 见无具这副样子秦志辉真的不知所措,他想留在这里陪着无具,可陆弥的安危更令人担心。毕竟他早就听说孔雲的死不是意外,那么知道孔雲秘密的陆弥,也不会安全到哪去。 “张……千秋。”过了好一会儿,秦志辉缓缓站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如果真没事的话,我就先和烈马去落白家了,有新进展随时联系你。” 无具一脸迷茫,水果店来新客人了,两个男生手牵着手,正在一硬一软地和何老板杀砍着柠檬的价格。 “那……我走了。”秦志辉说着就走到了休息室门口,出门前他又回过头补了一句,“如果真有难处不想和我说,就吃一粒药吧。我想现在……我们都十分需要他。” …… 秦志辉走了,无具坐在原地,抱着越来越胀的头部。要不是秦志辉提醒,他从没想过还有吃药这个选项。 药后的自己令人畏惧,回想当年那个药后的自己残忍地害死精神病医生的事,无具仍然心有余悸。 奇怪,秦志辉为什么要建议自己吃药?吃药能解决问题? 还说我们十分需要他,需要那个药后的狂徒?那个残暴的狂徒能做什么,他能找到陆弥? …… 无具胡乱想着,头部的胀痛感愈演愈烈。与此同时,3个人偶已分别开始了各自的工作,熟练地伺候着不同的客人;何老板对完了账单,将账簿锁进抽屉,并轻轻将天蓝色头箍朝更深处推了推;赵心灯的纸模进展不大,中年男人正满脸不乐意地指责着赵心灯:『爸爸你怎么手变的这么笨!』 『哎,因为……你这个身体的手掌太小了,爸爸还没适应。』赵心灯看着面前一大滩杂乱无章的纸模,和中年男人面前,已拼合的整整齐齐的半座桥梁形成了鲜明对比。 中年男人又噘起嘴,一把将赵心灯面前的纸模拿了过去:『爸爸,以后你上了后羿卫星,谁来陪我玩啊?』 赵心灯心中一阵微弱的抽搐,不禁回想起了几段朦胧的记忆。 那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小女孩,背着一把小吉他,一边拨弄琴弦一边笑嘻嘻地问道:『爸爸,你会一直听小雪弹琴嘛?』 回忆稍稍一晃,是一双粗壮的大手,用拇指发送短信的回忆:『小雪,爸爸要忙很多天,你照顾好自己和云纱,别担心爸爸。』 随着回忆,赵心灯的心情变的很糟,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强挤出一个笑容,对面前的中年男人道:『爸爸啊,马上就会回来的,马上……』 『咦?爸爸?你怎么了?爸爸……哭了?』中年男人停下手上纸模,两手按在床上,向前凑近了赵心灯。 『没哭,我们继续拼吧。』 …… “啊啊啊啊啊!!”无具再也受不了了,无数的信息灌满了他的大脑。他抱着脑袋使劲大吼,试图把哪怕一个频道的信息吼叫出去,“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停止!都给我停止!!!” 他疯狂嘶吼,疯了似的踢踹休息室的长椅。椅子被踢翻了,几个橱柜箱被椅角砸的凹陷了下去。 两个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冲了进来,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发疯了的无具。 “不要碰我!滚开!不要!!”无具惊恐的朝墙角连连退去,像看鬼怪似的怒视着两个工作人员。 “千秋你怎么了啊?要不要叫医生啊?”一个女生满脸焦急地好心问道。 无具满头大汗握紧双拳,一边痛苦地剧烈喘气,一边咬牙切齿地说:“……药,我要吃药……” “好,什么药,我去买。” “在更衣室,我的外套……叫卡普丁……” 这时不会有人想到,当这瓶小药丸交到了无具手里。他服药后的第一个动作不是道谢或是情况好转,而是迅速撕下了脸上千秋的面具。 第四十四章-合作 看着千秋当众撕下面具露出一张男人脸,两个工作人员诧异极了。虽然阿铭的脸她们以前就在俱乐部见过,但千秋就是阿铭显然无法令人接受。 “千秋你……”那个将药瓶交给无具的女生张大了嘴,想弄明白这个平时温柔可爱的同事究竟怎么了。 谁知变成阿铭的无具上前就是两下耳光,打的女生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滚!”无具故意一脸凶狠地说着,将两个女生扔在休息室就冲了出去。另一个女生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千秋要打人啊?” 倒地的女生手捂着脸,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你难道觉得他会是千秋妹妹吗?” 无具的目标是2号人偶,只因他所戴的面具是三个人偶中最瘦弱的。凭着员工手册上的开门密码,无具一脚踢开了2号人偶所在的交易室大门。那个原本西装革履的老头浑身赤裸,既惊讶又尴尬地看着无具。 “你是谁?这里已经在试用了。”2号人偶倒不害羞,边说边不断向无具身后张望,大声问道,“他是谁的客人啊?你们跑错房间啦。” 无具“哐”地把门一锁,上前几步对着2号人偶的右眼就是一拳。人偶还没反应过来他又一把抓起人偶头发,将他半个身体都提了起来:“把面具撕掉,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人偶被一拳打懵了,看着无具满脸凶狠的样子,手忙脚乱的就撕掉了脸上的面具。这是一张不到19岁的女孩面具,被撕下后不到两秒人偶又变回了张堂的样子。 “喂!”一旁的老头蜷曲着赤裸的身体,只能对无具叫嚣道,“那是我带来的面具,喜欢你自己买去,不要抢我的啊!” “如果你不想自己这副样子被我发到网上,现在就给我闭嘴,把身子转过去!”无具忽然拿出手机对着老头,威胁完又扭头继续对人偶道:“再撕!” 人偶看了眼默默转过身去的老头,又看了眼来者不善的无具。他吃不准无具的路数,只能边撕下面具边战战兢兢地问:“你到底想干嘛啊?” 无具看都不看人偶一眼,拿着他撕下的面具就往自己脸上贴。迅速变成张堂后无具又打开大门,朝着下一个交易室直冲了过去。 走廊上遇到两个保安,他们对无具出言告诫道:“休息室有人打架,人偶就别乱跑了。”无具点了点头,并趁机加快了脚步。 介于镜像面具的作用,无具当然知道剩下两个人偶的具体位置,也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是最没有防备能力的。只是接下来他都没再打人,而是冲进交易室后轻轻碰触了人偶身体,就迅速离开了易汝俱乐部。 出了公寓大楼,无具一个转弯就拐进了何老板所在的哈哈水果店。 进店后他一语不发,只是对何老板笑了一笑。不一会他走到角落,捡起一根长长的铁棒,忽地伸手将店头的卷帘门“刷啦啦”一下拉到了最底。 天气本就不好,下午三点,水果店里只有两盏小吊灯亮着。微弱的阳光穿过卷帘门的透气孔,恰巧照到了收银台旁的苹果上。 “你……这是要干什么?”何老板一脸疑惑,看了眼紧闭的卷帘门,没好气地说,“你是谁啊你?” “张堂。”无具放下铁棒,几步走到收银台前对何老板道,“我受人之托来警告你,别再被利用了。” “啊?”何老板更疑惑了,“什么东西?什么利用,谁利用我?你在搞什……” “我只是个传话的。”无具弯下腰,从那个装满塑料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天蓝色的发箍,并把它对着何老板的脸道,“委托人说,只要拿出这个,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何老板仍然摇头:“这是我小孩的东西,怎么了吗?” “我只是个传话的。”无具举着发箍自顾自说着,“委托人让我转告你:和其他被感知的人相比,你的情绪实在太单薄了。委托人把你错认成h也好,你发现寸头少年在偷店里的橘子也好,被老太太索要苹果和塑料袋也好,你脸上有表情,身体有知觉,唯独心里没有情绪……你的内心世界,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何老板微微一愣,有点古怪地看了眼无具,但马上又微笑起来:“我还是听不懂你的话,我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什么感知,什么单薄。” “委托人说,只有两种可能会造成这种情况。”无具说到这停顿了一段时间,何老板也不说话,瞪着眼看着,像是在等他把话说完,“第一种可能,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第二种可能,你是个极优秀的演员。” 何老板耸了耸肩:“我真的听不懂,我要营业了,请你……” “你的确不是h,可你却戴着h的复制面具经营水果店至今。你是择优会人才库的人,拥有如此高超的演技,连心中的情绪都被掩盖掉了。但是……”无具将发箍慢慢放回收银台上,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委托人托我警告你,想想孔雲的结局。”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开门营业了。”何老板装作没听见似的,走到店门口,将卷帘门朝上用力提了起来。 卷帘门发出了刺耳的吱啦声,水果店里也跟着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早被人才库开除的孔雲都难逃一死,知道更多秘密的你,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无具微微一笑,大跨步迈出店门,没碰到何老板的身体一下。 何老板也微微一笑,憨厚地问道:“买点水果吗?新鲜的。” 无具想了想,回过身点头道:“给我拿一袋金桔。” …… 上出租后,无具对司机报了个地址,那是赵心灯的住所。车开了一个小时,天色已黑,也到了各家各户准备晚餐的时间。 凭借记忆,无具找到了赵心灯所在的家门,轻轻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银河,看到无具后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又面露难色地问:“请问您是?” “我是赵心灯的老师,我姓张。”无具说着就提了提手里的水果。 “哦……哦哦……”银河连忙让开了些,但马上又更为难了,“心灯……今天不太开心,可能会有点奇怪。” “我说两句话就走。”无具知道银河在担心穿帮,毫不客气地将金桔放在门口柜子就朝屋里走去。 银河关门时满脸好奇,她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张老师的脸,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谁知赵心灯看到无具浑身一怔,紧接着又对银河说道:“妈妈,我可以先和老师聊几句吗?” “好的,我去倒水,张老师您随便坐。”银河点了点头,路过赵心灯身边又小声问了句,“不用把心灯一起叫来吗?” 赵心灯摇了摇头:“你把门都关上。” 银河似乎明白了什么,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把自己和赵一军关进了房间里。 “c社的人?”赵心灯毫不避讳,冷哼一声就坐在沙发上质问无具道,“这种接头方式可太糟糕了,以后少戴张堂面具。” 无具扬了扬眉,也在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为什么我不能是择优会的?” 赵心灯低着头苦笑:“有必要?” 无具看了赵心灯一会,眼神锐利的像要看穿他内心似的。不一会又半开玩笑道:“七山,赵一军没有抽烟的习惯,你可憋坏了吧。” 赵心灯冷哼一声,直言问道:“与你无关,说吧,你们又想干什么。” 无具脸上严肃起来,坐直身体认真地说:“未来你在天上的这段日子,我可以替你照顾奈雪,并尽可能让你们时常联络。” “……?”赵心灯轻轻皱眉,他在揣测的无具意思,嘴上的语气却柔软了下来,“不用。” “你别误会,我不是c社的人。我是激进会的。”无具慢悠悠地说着,“c社想知道择优会的情报,激进会也想知道。作为激进会的老成员,你有义务配合我。” “激进会?”赵心灯略有所思。 自己的确是激进会成员,但眼前这个男人如何证明他也是? 不,退一步来说。不论这个张堂是c社还是择优会的,都没必要多此一举。明天自己就要上天,在今晚,这个男人特地跑来谈照顾奈雪的事,不论怎么说都没必要。 更何况,自己走后奈雪的确处于一个无人照顾的状态。难道,他真是激进会的? 无具似乎看出赵心灯所想,继续说道:“我帮你照顾奈雪,我还会适当处理好陈根这个祸害。你只要答应我,每次和c社互通情报时,也算我一个。” “你……要怎么处理陈根?”赵心灯心动了,再怎么说柴墨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是他一手导致。虽然现在的陈根极度危险,可如果真要把他杀掉…… “我不会杀掉他的。”无具忽然站起身,作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但如果c社要他的命,我也管不了。” “你要走了?”不知为何,赵心灯忽然想和他多聊会,虽然自己连这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 “水果袋子里有我号码,有情报了或是想女儿了随时打给我。”无具指了指柜子上的金桔,打开了屋门。 赵心灯没有说话,他走到门口,抬着头看着高他一头的无具。 无具双腿慢慢跨出了屋门,在关门前又回转过身,友善地对赵心灯伸出了右手。 赵心灯凝视着无具双眼,慢慢伸出右手,用力握了上去:“希望有一天,我能知道你是谁。” “好,等你落地。” ***** 《无具日记》 10月10日,羿云。 昨天主动放弃了七山这个频道,和他握手后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想,除了只剩何老板一个频道令我轻松不少外,还因为从此我放下了一块心头的大石。那就是柴墨案终于水落石出,我不用再敌对七山了。 未来要真心照顾奈雪,虽然她是故意杀人,但的确属于紧急情况下的自卫。何况他们父女已承受了远不该他们承受的代价。 回想h这里,他的诉求是找到盗窃镜像面具的人,他才不会去管千秋的人设会不会崩。所以根本没必要顶着三个人偶的频道去受苦。 不过以昨天那两个服务员的反应来看,我的凶狠奏效了,她们根本不认为我是真的千秋,这样就再好不过。 用谈话引诱何老板回忆的做法完全失败,我应该猜错了很多。 但在我猜测他真实身份时,他心情难得波动了一下。这个人极难对付,身上一定有着更重大的秘密。需要小心,还需要抱着耐心去发现。 今天我托司君找到了广穆,作为激进会的头目,他的确没有拒绝我入会的道理。毕竟镜像面具最后是在他焚面大会上出现的。 假落白同心这里不用担心,龙冰和烈马两个人足够应付了。 如今需要和孔确保持联系,弄明白那个陆弥心里的孔雲遗言到底是什么…… 要想救出落白,内心必须要坚决。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看清目标,不要有太多余的动作就行。 既然已经加入这个游戏,就千万不能再像昨天一样被镜像面具所吞食。 你和阿铭叫我狂徒,我懒得辩驳。 等救出落白,你好好对她。 在我睡觉前不会再写日记了,你给我争气点,听到了没。 第四十五章-胡娇 【5月17日,周一】 新的纸质期刊寄到了,这次迟到了两天。 好在书比以往的要厚上一些,还附赠一串网络音乐密匙,读者凭此能上网收听与期刊匹配的有声书和歌曲。 胡娇抱着期刊兴奋地冲进房间,刚进屋就被自己乱放的椅子绊了一跤。所幸没有伤到,窜起身就迫不及待地撕开塑封纸,使劲吸了口期刊独有的墨香。 这是择优会的期刊,每月一本。为了扩大社会影响力,只要认可择优会文化,做对所有择优会考题的人都可免费收到。 这个月的期刊份量很足,全彩印刷,100多页,足够让胡娇反复翻看好一阵了。 『……为防止地球被陨石撞击,择优会研发了“后羿卫星”。其功能不仅能张开保护膜,阻挡陨石和太空垃圾,还能随时改变自身位置,起到自动返程维修等机动目的……』 “哇!哇哇哇!!”胡娇兴奋地嘬着左手拇指,眼里满是激动,“这个太帅了吧!” 『……据择优会估算,后羿卫星一共需发射1200颗。第一颗将在6月7日傍晚17:30分,于“晨曦”发射井发射。它们是地球的卫士,更是择优会的荣光……』 难怪这次期刊加厚,原来整整有30多页都是后羿卫星的报导。胡娇一字不落地阅读着期刊内容,虽然报导的后半部分是大量实验室照片和空天专家的采访,但他仍看的津津有味,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帅气!”胡娇仍在赞叹,但时间已晚,他不得不写今天的作业了。 满脸可惜地合上期刊,庄重地将其插入书柜,胡娇仍恋恋不舍地凝视了好一会。 书柜一共三排,最上排是堆叠的七倒八歪的教科书和各种玩具,下面两排整整齐齐竖直插满了择优会的期刊。它们按时间排序,厚度相当的书脊看上去像无法分离的一个整体。 胡娇坐在写字台前,慢慢摊开今天的作业。 拿起笔,面对第一道选择题,他将笔杆横着叼在嘴里,用力啃咬起来。 “呸!好苦!”他一口把笔吐了出来,又从笔袋里新拿出一支,“咯哒咯哒”地快速按起笔帽来。笔芯前前后后地迅速伸缩,像是战场上连射的机枪。 “胡娇……吃饭……”屋外妈妈的声音很远,好像连厨房的门都关着就开喊了。 “来咯!!”胡娇把笔朝桌上一扔,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连拖鞋都没有穿。 【6月16日,周三】 “嗨!你看!”晨课前,胡娇打开手机推到同桌面前,卖弄着他昨晚从最新期刊上翻拍的照片,“这是第一颗后羿卫星发射的照片,第一手资料!怎么样!帅不帅!酷不酷!” 同桌奈雪捋了下头发,将头轻轻一侧,看向了胡娇的手机屏。照片中的卫星只能看到一个椭圆形的橙色光圈,其余都是长长的白色尾雾。 奈雪礼貌地笑了笑:“好看的。” “哈哈!帅!”胡娇分开两指将屏幕放大,又盯着光圈对奈雪解释起来,“卫星头部的直径才53米,整体重量却达到20吨。里面可以坐人的,也可以用ai来自动操控。ai你知道吧?就是机器人。你看,你仔细看看光圈里面,能看到的。” 奈雪低下头眯起眼睛,但怎么看都还是一团模糊的光。是以她只能摇了摇头:“看不清楚。” “我把屏幕调亮!!”胡娇刷地一下抢过手机,将屏幕设置到了最亮,刚要再给奈雪看,前排的男同学回过头来一脸好奇地问:“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走开!你懂什么。”胡娇锁掉了手机,一脸桀骜地看着男同学,“你以为谁都能弄到期刊?我做了整整100道题呢!”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还是免费的吗?” “那你自己弄去!” “你以为我弄不到?” 奈雪见两个人快吵起来了,连忙出言阻止:“你们别争了,胡娇我问你点事情。” 男同学见奈雪发话,也没再说什么。胡娇则一脸得意地两手抱胸:“问。” “你暑假要不要补补课?老师让我和你坐一起就是为了提高你成绩,我们下学期就高三了,你再不……” “我可没时间补课。”胡娇一脸严肃地皱眉,“我要去打工赚钱的。” “你打工?”奈雪一脸惊讶,“你很缺钱吗?” 胡娇神秘地左看右看,不一会压低声音,贼兮兮地对奈雪说:“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爸说我今年18岁生日那天,会送我一张面具作为礼物。可我估计那张面具不会好到哪去,所以我要多赚钱,去换一张择优会成员的面具。” “啊……”奈雪有点反应不过来,她一直知道同桌胡娇是择优会的铁粉,但没想到他会计划的这么周密,已经想好怎么以最快速度加入择优会了。 可是,加入择优会又怎么样呢?奈雪对择优会并不了解,反而受父亲的影响,她对激进会的印象要深的多。 胡娇不知奈雪所想,反问道:“你呢?你暑假要做什么?” “我老样子啊……去上音乐培训班……”奈雪说着也开始展望起来,“柴墨老师说要教我新的乐器,到时候我要和妹妹一起录下来,传到网上。” “帅气!” 【7月15日,周四】 暑假,胡娇房间里的空调被调到了最低温度和最强风力。冷气呼呼直吹,将桌上的作业吹的前三页都腾空起来。 胡娇仰躺在床上,两腿架着墙壁倒翘着二郎腿,手里则举着手机在编写短信。 在他身边,一盒被打开的面具和一本新期刊摊在床上,显然马上就要被他用到。 果然,胡娇编辑完文字,将手机摄像头对着面具拍了张清晰大照,发送给了奈雪:『我爸给的生日礼物,帅不帅?』 等待回信的时候他将面具戴到脸上,变了个模样后又自拍了一张。 奈雪回信了,是一连串鼓掌的表情:『太好了,是什么样子的啊?男生还是女生?几岁呢?』 『28岁,有点太老了。幸好长得还行,我拍给你看。』照片中是个男人,虽然皮肤和发型都不错,但脸色不太好,看着有点病怏怏的。 奈雪收到后有点惊艳,过了好一会才回信道:『是好看的大叔哦,叫什么名字?』 『很怪的名字,叫:风桨。』 『是有点怪……那你现在就有4张面具啦。』 『哎??奈雪你忘了我只有胡娇这一张面具,其他两张都因为小时候太皮,被我弄坏了吗?』胡娇脸上不开心了,有点焦躁地挠了挠头。 奈雪这才想起胡娇的事。就因他只有一张面具,同学们就都笑话他。再加上他一个男孩子,长的大大咧咧竟取了个女孩的名字,导致他老在班里被人排挤。 可能因为奈雪父亲的身材也很高大,奈雪并不讨厌胡娇,所以赶忙回信道:『对不起啦,现在想起来了。』 胡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张风桨不是择优会的,我还得想个办法把他换掉。可现在换面具的手续费超级贵,所以我才要多多打工,疯狂赚钱。』 『胡娇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择优会啊?』 『因为帅!』两个人同时发出了相同的话。 【8月28日,周六】 『奈雪奈雪!我太激动了!我太激动了!』 胡娇站在一家小书店里。他身穿书店工作服,一手握着书一手给奈雪发着短信。 奈雪并未马上回复,胡娇等了足有十几分钟,挠了挠头,又发送道:『胡娇呼叫,胡娇呼叫。』 手机仍没动静。胡娇只好将手机放回口袋,将手里的书平放在书架上,双手爱不释手地抚摸起封面来。 这是本名叫《择优语录》的书。自从胡娇来到这家书店打暑期工,他就一直盯着这本书。可之前一直没被拆开,他也就只能看着。今天有位顾客要求拆开翻看,之后又买走了两本新的,胡娇才有机会一睹内容。 手里的书十分精美,正面是仿羊毛毡的米色封皮,中间嵌着个菱形的面具标志,标志内部还有向下凹陷的白色布纹结构。两种材质组合起来显得书封极有格调,翻开书目,里面每一页都只写着一两句话,更令书显得贵重非凡。 胡娇的拇指又不自禁地塞进嘴里,看着封面还在出神,奈雪的短信来了:『什么事?我在学琴。』 胡娇也不管奈雪说了啥,迫不及待就是一通回复:『金句啊!我在店里发现一本金书!里面全是择优会长说的金句!帅啊!太帅了!』说完胡娇就开始调整手机角度,准备拍给奈雪看内容。 『你是想要现在发给我看吗?』奈雪问。 胡娇只好暂停拍照,快速回道:『我拍给你。』 『那你发来吧,等我下课了再回复你。』 『你一定要看啊!』 都说书是容易联结两人感情的。当两人共读同一本书,进入相似的阅读语境,甚至作些或深或浅的探讨。一来二去,彼此就有了最基础的价值认同。 有的书能萌生爱好,有的书能造就知己,此时的胡娇还不知道今天发给奈雪的这些金句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些句子读着很爽,看起来很高级而已。 不过这也足够让他铭记这个暑假了。 《择优语录》节选,著作人,“h”: 『我们将记忆看作是灵魂自身,那么记忆剥落就相当于灵魂的缺失。每当有遗忘发生,所剩的精神面积,就是我们仅剩的唯一。』 『未来,我们在数据与信息的交互中生活,将难辨真实与虚妄。‘我们是谁’变的无足轻重,经由我们亲手设计的算法,将阻碍我们投身世界。』 『将认知与智力提升3个量级,低头去看动物和人类的差别,就好像在看钉子和锯子的差别。动物种类繁多,如同形形色色的钉子能造成不同大小和深浅的窟窿。而锯子,其实就只有一种。』 『你说你有个小众的偏好,那么请先告诉我谁是大众。在没有任何限制的前提下,我们无法定义任何名词。』 『当你戴上一张不够好的面具,你就正在失去一个本该足够好的自我。』 『有人称面具正将社会推向奢侈?是的,可如果择优会不曾出现,这个问题就根本不会存在。』 『面具大同小异,肉身的差别不超过12%。我们思想天差地别的程度,无法以百分比来计算。那么,你能得出的下一句推论是什么?』 …… 【10月10日,周日】 胡娇是能明显察觉到的,9月以后奈雪的状态越来越怪,成绩也一落千丈。 但她什么都没和胡娇说,每天除了听课就是长长的沉默。 可在昨天奈雪课间出去了一次,回来后脸上居然有了笑容。胡娇不知道她是去见了谁还是发生了什么,但也由衷为她高兴。 今天午饭过后,胡娇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发了条蹩脚的短信给奈雪:『高三学业太重了,连周六都要上课。要不今天我们出去放松放松,我这里有第3颗后羿卫星的珍贵视频,是在一个婚礼上录制的。而且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择优会要同时发射10颗载人后羿卫星上天,简直帅炸!』 手机安静了整整半个小时。期间胡娇喝了2罐可乐,手机屏解锁了73次,作业写了1个字。 最后一口可乐喝完,奈雪回信了,内容惊的胡娇差点把可乐喷了出来:『好啊,见面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 胡娇没想到他们见面的地方会是在医院。 在病房中,他傻乎乎地背着一个书包,里面塞满了择优会期刊,还有他暑假在书店里拼拼凑凑写出来的一首rap歌词。这歌没什么旋律,照着词通读就行,歌名像闹着玩似的叫:《蚊子会武术》。 然而胡娇今天根本没有打开书包的机会,因为此刻在他面前除了奈雪,还有两个陌生人。 一个是受伤的男人,他躺在床上,脸上包的严严实实的。医护牌上写着“青焰”,可奈雪却叫他旭鹰。 还有个女孩看似都没成年,梳着个竖直的洋葱辫,一脸牛轰轰的样子。 她坐在病房椅子上,腿上架着一块硬纸板,时不时用笔在上面划拉两下。 画的内容胡娇看了,是纯黑的钢笔画。不像是素描,更像是照着照片勾线描出来的画。 应该是描出来的吧?否则这画的也太好了吧? 奈雪坐在青焰旁边,抱着吉他好像想要弹唱。 胡娇酸极了,如果早知道是现在这个局面,还不如别来。 百无聊赖的他只能挪到窗边,把沉重的书包蹭在窗台上,两手插进裤兜看着洋葱辫画画。 琴声响起了,奈雪并未跟唱,只是轻轻拨弄琴弦,好像在抚慰青焰的心灵。 胡娇打了个很响的哈欠,并在心里默数着距离载人卫星发射上天的倒计时。可他还没数到10下,洋葱辫已经完成了画作。 她画的是一座雪山,在天边有个什么东西升空的图腾。 山腰有辆歪斜的巴士,车头高高翘起,车身斜插在雪地里。车头是一个夸张的死神脸,粗看像是中世纪海盗船头用来威慑的雕塑。 画的右下角,用钢笔写着很小很小的两个字,大概是洋葱头的艺名。 “晚星”。 第四十六章-云羿 音乐是容易麻痹人的物事。奈雪的琴声并未弹奏多久,整个病房已充满了温馨的氛围。 这是胡娇第一次听到奈雪琴声,虽然他不太想和众人分享,但此刻还是陶醉在了阵阵悠扬的韵律中。 四周极静,以至于奈雪忽然停下琴声,所有听众仍显得意犹未尽,以不同程度的恍惚看向奈雪。 “胡娇啊……”没人想到第一个开口的会是奈雪,她两手抱着吉他,微笑地看着同桌。 胡娇微微一愣,站直了些身子应道:“干嘛。” “我弹的好不好听?” “呃……好听。”胡娇明知这琴不是弹给他听的,脸还是稍稍红了一下。 奈雪则仍然笑着:“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啊?” “你讲。” “旭鹰虽然比我小,但他都初三了,老这样躺在医院都可能毕不了业。我想你成绩一直不太好,能不能帮帮他?”奈雪的语气有些哀怨,听得出是真心实意的请求。 胡娇则一脸纳闷,挠挠头反问:“要我帮他补课吗?可是我的初中成绩也不好。” “不是补课,旭鹰他成绩不差的,你替他住院就可以了。”奈雪说的很轻松,就像是托胡娇去替旭鹰接一杯凉水。 “我……”胡娇呆在原地。他明白奈雪的意思,只要把青焰的面具撕下给他戴上,他每天过来躺着疗伤就行了。可是…… 胡娇还没回答,孔确居然大声打断道:“不行,不可以。” 奈雪好奇,不是只要面具痊愈就行了吗?为什么孔确会在意是谁躺在床上? 孔确放下画板和钢笔,一手撑在两腿间的椅面一手举高,伸出食指作出“一”的手势:“第一,有人让我看着他,可没说可以中途换人。第二,旭鹰的毕业重要,这个胡娇的毕业就不重要了吗?他不也和你一样是高三?” 说到这孔确不禁想到自己冒充孔确多年,最后爱人却意外逝世的事。她慢慢竖起第三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三……奈雪,我见过你写的随笔,知道旭鹰是个什么样的混蛋,你干嘛还想帮他?你是不是有毛病?” 奈雪看着有点生气的孔确,又看了看床上的旭鹰,开口解释道:“他是因为欠了c社太多债,被逼无奈才做那些生意的。而且他现在好很多了,已经答应不会再让我参与面具试用了。” “哈哈笑死人了!”孔确忽然起立,走到床头指着青焰的绷带头道,“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抓到他的吗?你要不要看看他给我发的那些恶心的短信!” “停!你们先别吵!轻点!停!”就在这时胡娇忽然举手示意,脸对着手机屏激动地嚷道,“后羿载人卫星发射了!!” 手机音量被调到最响,这是一场全球直播。有着最多机构和最权威的媒体参与。现场有一百多个机位,经导播挑选,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有三个不同位置的镜头。 第一个是安置在运载火箭下方的。 镜头中是9座高耸入云的火箭,其中有负责通讯信号桥接的,有负责驾驶人员食物补给的。有承载接驳设备与工程材料的火箭,也有提供紧急援助和空天往返的火箭。 据媒体解释,这些火箭的耗材与资源配给,足以支撑那10颗载人卫星在太空工作长达3年之久。未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配给火箭升空,这意味着只要择优会愿意,后羿驾驶员们可更长久地留在太空工作。 第二个镜头被安置在指挥塔中的总控室中。数百位专家和工作人员齐聚一堂,除了监测各项发射数据,也有不少择优会高层笔挺地站成整整一排,等待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 第三个镜头在距离发射井外八公里处的一座高塔上。这里高度恰当视野开阔,能直观地看到发射井的地面及上方一整片蔚蓝的天空…… 发射开始了,与运载火箭不同的是,10颗载人后羿卫星并不是以底部助推的发射结构升空的。它们被分别搭载在10座蝶形的巨大圆盘上,与地面形成65°的夹角,斜架在发射井的地面上。 圆盘是纯金属结构的,在耀眼的阳光下开始缓缓转动。媒体解释,这次的载人卫星会以圆盘转动的形式发射,即当圆盘转动到一定速度后会解开箍住卫星的卡扣,继而将卫星通过巨大的离心力甩到高空。 这种“甩动式发射”既节能又高效,卫星被甩至太空后再启动助推器,从而实现调整位置的功能…… 『……观众朋友们,虽然这10颗卫星中正坐着10名勇敢的驾驶员,人体是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离心力的。但是我们不用担心,载人卫星内部的环境是确保无重力的安全环境……』伴随着记者的解释,10颗载人卫星同时升空了。经过精准的计算,卫星同一时刻被甩离圆盘,以极高的速度冲向了高空。它们身后拖着长长的尾焰,生生拉出了10条白色的线条来。 当它们甩至半空,那9座矗立在地的运载火箭也发射了。火箭竖直向上缓缓升空,与疾驰的卫星形成了25°的夹角。 总控室中并没传出工作人员的欢呼,他们人人一脸自信,好像发射成功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而在观众看来,空中整整19条粗壮的白色尾焰,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就像铺在地上的云层,梦幻又逼真。 “太帅了啊!!”胡娇右手握拳,激动地在病房中来回挥舞。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发射卫星,全然是一场择优会超凡能力的伟大作秀。而那10名被选中的后羿驾驶员,胡娇更是了如指掌。此刻他心潮澎湃,竟忍不住在病房中大声背诵起来,“赵一军、候向明、廖春秋、凡梵、芷倾天……龙冰。加油加油加油!!” 听着一连串的名字,孔确好奇地问:“你知道这些驾驶员是要去做什么吗?就这样胡乱加油?” “管他呢,帅就行了!” “赵一军??”奈雪也忽然抬头,她想起昨天她父亲对她说的那句:『我还有张面具叫赵一军,我会用那张和你联系。』 “对啊,赵一军是队长,领队的。奈雪你也知道他呀?看来,我每天在你身……”胡娇的话才说到一半,孔确的手机忽然响了。胡娇一脸诧异地看向孔确,只因这铃声的旋律他再熟悉不过了。 孔确接起电话,发现是无具打来的:“我在医院。” “我需要你来一下落白家,陆弥在这里。”无具说。 孔确顿了顿看了看身边的人,小声问道:“就是那个知道……知道哥哥事情的人?” “是的,你快来吧。” 电话挂了,孔确背起装满颜料的书包,严厉地对奈雪道:“我离开一会,你不要想什么找人替他住院的事情,他跑到哪我都能把他抓回来。” “晚星,晚星妹妹。”见孔确要走,胡娇连忙上前拉住她,一脸谄媚地道,“你刚才那个电话铃声,是择优会人才库的团歌对不对?” “?”孔确又奇怪又有些恍惚地看着胡娇,不知道他想要干嘛。 “你是人才库的人吗?怪不得你年龄这么小啊。还有我听说你们都是封闭式管理,考核不通过的人还会被赶出来,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严格啊?啊,所以你是被赶出来的人咯?对了人才库里有多少孩子啊?都是像你这个年龄吗?如果我……” “烦死人了!”孔确一把推开胡娇,转身朝病房外走去,“我走了!” “别走啊晚星妹妹,我都没问完,我还有好多问……” “胡娇。”奈雪叫住了胡娇,“她会回来的,我们先聊聊我们的事情吧。” “我们……的事情?”胡娇疑惑。他转过身子,手机里仍在播放后羿上天的直播。那19条白色尾焰已汇成云柱,从地面一直抹到半空,最终和白云稀稀疏疏地连成一片,融成整体。 “帮帮旭鹰吧……”奈雪慢慢走到胡娇跟前,两人的鼻尖只有半步的距离。 “啊……我……啊……呃……” “只有你可以。” “那我……”胡娇稍稍退后一步,他不习惯奈雪现在这样,“那我试试?” ***** 在后羿载人卫星升空的半小时前,无具正站在激进会会长广穆的面前。**面大会以来,这是两人第一次私下见面。 托司君的福,无具拿到了广穆的私人电话号码。也因广穆没想过要避人,大大方方地接待了无具,哪怕他此刻正戴着张堂的面具。 广穆真的很老了,可能因为服装缘故,今天他看上去比焚面大会那天要老的多。 无具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我想加入激进会。” 广穆双手合十,轻轻摆在桌面上。他不发一言也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看着无具。 “我要加入激进会。”无具又说了一遍,他上前两步,距离广穆的办公桌仅一步之遥。 “喔……”广穆开口了,声音厚重的像口大钟,“你是何云几的人?” “何云几?” “不说实话,你就走吧。”广穆说完身子往后一靠,闭上双眼摆出送客的样子。 无具脑中飞速运转,还是不明白广穆意思。但他知道这样僵持没有意义,所以继续说了下去:“择优会声势越来越大,激进会的未来令人担忧。如果我加入激进会,可以帮你扳回一局。” 广穆身子没动,开口反问道:“你以为择优会和激进会,是对立的关系?” “……”无具沉默,他的确没想过广穆会说出这种话。 难道择优会和激进会不是敌对的吗?如果他们是一伙的,激进会何必去偷择优会的镜像面具,h又怎么会让他来激进会做卧底? 无具还未开口,广穆又说:“你是不是何云几的人。” “我不知道什么何云几。”无具又上前一步。这个位置,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广穆的身体,“但我的朋友被择优会绑走了,我必须加入激进会。” “喔……这才有点像是谈合作的样子。”广穆双眼稍稍睁大了些,“我可以让你加入激进会,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无具耸耸肩:“让我做双面间谍?” 广穆慢慢说道:“我要知道a孩的秘密。” “什么a孩。”无具不喜欢这种哑迷,他也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于是他直接伸出右手,想要搭在广穆肩上。 谁知这时广穆忽然说道:“你不用尝试感知我,因为我就是a孩。” 第四十七章-对话 “你不用尝试感知我,因为我就是a孩。” 无具动作极快,广穆才说完这句话,肩膀已经被无具碰触到了。只见无具脸上一阵皱眉,接着又迅速拍了广穆一下,算是放弃了对他的感知。 “你和何老板一样,没有情绪和回忆。”无具说道。 “因为我们是a孩。”广穆轻轻一笑,指了指屋里的角落,“你去搬一把椅子吧,我相信你不是何云几的人了,我们坐下聊。”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无具语气充满威胁,但还是搬来一把椅子,在广穆正对面坐下。 “如你所知,镜像面具能读取人们的所见所闻和回忆,后续还会增加难以预料的改进。这就是我要在焚面大会上烧毁它的原因,它实在太危险了。”广穆开门见山,表示知道无具戴着镜像面具。可他脸上没有表情,和当时在大会上同样冷静又深邃。 无具点点头,极不礼貌地看着广穆:“所以a孩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不用故意激怒我,这没有用。”广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听说过狼孩吗?” “知道。”无具眉头轻轻一皱,他似乎有点猜到a孩的意思了,“有些母狼出于母性或是对人类的报复,会去偷人类的孩子来养。从小被狼群养大的孩子就叫狼孩。” “无独有偶。”广穆语速放慢了,略有所思地看向了窗外,“a孩就是被ai养大的孩子。” 无具知道ai是人工智能的意思,但此刻他沉默着,试图揣测广穆所说的可信性。 “在93年前,我是择优会培养的第一代a孩。”广穆的语气并不沉重,像是不止一次和人提起过他的身份,“择优会成立以来,始终在探寻最优秀的面具,在这过程中,各种反人性反道德的技术层出不穷。当年有位社会学家说感情是多余的东西,人类应该选择‘绝对理性’去获得更快速的发展。可如何能让人类绝对理性呢?他的提议是:让人和计算机结合……” 广穆自顾自说着,也不管无具是否相信:“当时择优会做了很多尝试,发现这根本是一种妄想。因为哪怕把人类身上的所有血肉换成机械,人类的大脑还是感性的。而如果在计算机上增加人类的肉体肌腱,会发现比起机械,血肉之躯太脆弱了,这根本就没有必要。” “在历经17年的探索,‘绝对理性’的实验即将失败时,有人提出了一个天才的创意,那就是让人类的孩子,从小被人工智能养大。”广穆说到这里终于看向无具,“你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 无具本想开口,想了一想,对广穆做了个你继续的手势。同时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并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在我小的时候,从没见过任何一种生物,就连植物和蚊子都没有。”广穆轻笑一声,好像在表示不屑,“他们太谨慎了,怕我接触生物产生情感,所以维持我生命的营养液都是由那位人工智能给我强行灌输的。每天我的生活就是和那人工智能呆在一起,看着它做各种运算和信息处理,还有必须叫它妈妈。” 无具还想再听下去,他相信广穆有很多故事和细节并没讲到。比如之后他是怎么离开计算机妈妈的?他是怎么学会人类处事方式的?包括他在踏足人类社会后,面对的是多么巨大的心理冲击,最后又是怎么能够正常生活的? 可广穆似乎不想再展开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了其它地方:“实验算是成功了一半。‘绝对理性’我不敢说,但我的确没有情绪。之所以我现在比较正常,都是在进入人类社会后慢慢习得的。至于回忆,我是有的,只不过a孩的大脑运作模式与正常人不太一样,导致无法被镜像面具读取到。” 既然广穆没说更多,无具也就没再追问,直接问起关键点来:“说说那个何云几。” “何云几就是你昨天见过的那个水果店老板。他和h长的很像是不是?其实他的外形就是h的复制面具来的。何云几也是a孩,但他是第四代,从小在择优会人才库长大。” 无具点点头,他想到了何老板抽屉中那个天蓝色的发箍。于是他立刻又问:“人才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为了使用镜像面具而做的人才储备?” “93%的概率是。”广穆这次有点犹豫,想了想回答道,“人才库是近几年才实行的封闭管理模式,我了解的并不太多。可他们对于演技的考核,的确是为了培养学生操控面具的能力。” “为什么刚才说择优会和激进会不是对立关系。”无具又问。 这次广穆停顿了较长时间,随后他又身体前倾,深邃地望着无具问道:“你不觉得,两者之间的核心理念其实是相同的吗?” 相同的? 无具思考起来。激进会全称是国际反面具激进会,倡导的是抛弃面具,诚实人生。而择优会是世界面具择优联邦会,提倡筛选出更优秀的面具使社会进步。如果说两个组织的理念是相同的,那只可能是…… “你们都提倡只留一张面具。”无具想到了。 广穆点点头:“如果择优会真能选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优秀面具,其实就不和激进会的理念冲突了。大家只要扔掉以前不够优秀的,诚实生活就行了……所以这也正是哪怕择优会如日中天,我们激进会却还能存在的最大原因。” 无具听出了关键所在,接着广穆的话说了下去:“所以对激进会来说,挑选优秀面具是可以的,但复制面具或是创造镜像面具就不行,因为这违背了诚实。” 广穆意味深长地看了无具一眼:“没错,择优会的路早就走偏了。越来越多曾经他们秉持的理念和道德底线都在瓦解。随着面具技术的快速进步,他们正在和世界一同加速堕落,走向灭亡。” 两人沉默了一会,无具先开口道:“你刚才说让我加入激进会,条件是让我去查a孩的秘密?” 广穆一脸疲惫。93岁的身体的确很难支撑他这么长时间地讲话了:“我的大半个人生,眼里只有概率和算法。我没有生活没有情感,只有输赢和不断地计算。所以我想拜托你,去择优会查清第四代a孩的秘密,阻止他们再增加任何新的a孩。” “为什么是我。”无具冷冷问道。 “镜像面具制造的成本极大,在未来一整年里,择优会不可能再造出新的镜像面具。所以现在,你是世界上最强的存在。” 无具被广穆说的微微一震。如果广穆说的是真的,那么h特地不杀自己,反而绑架落白,要挟他来激进会做卧底就显得合理了。 无具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再次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问广穆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93岁了……”广穆看回无具,瞳孔里映出的是张堂的身体,“择优会的所作所为你可以自己去判断,我想要提醒你的是:这个世界,人类与面具共存上千万年,我们已经完完全全适应了拥有三张面具的生存环境了。” “你想说什么。”无具问道。 “最适应环境的意思,难道不也同时意味着……”广穆站了起来,这是无具第一次从他眼神里看到了诚意,“只要环境稍微发生一点点变化,我们就完全无法适应,必将面临灭顶之灾了。” ***** 按秦志辉的调查,导致陆弥失联的那通电话,信号来源是落白的家。于是他昨天就和烈马一同去了落白家查明真相。 可从昨晚直到今天,无具一直没等到秦志辉的联系,连他和烈马的电话也都打不通了。 换言之,他们两个人也失踪了。 从广穆那出来后,无具又联系了一次两人,再次以失败告终。他想了想,拨打了假落白的手机。 电话通了,假落白接的很快:“无具啊?怎么啦?又想来我这搬东西?家里已经什么都……” 无具直接出言打断道:“陆弥在哪。” “什么米?我不知道啊。”假落白顿了顿又道,“你可不要仗着h给你了任务,就什么都来麻烦我啊……” 无具直接挂了电话,他不想和这个同心多耍嘴皮,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去她家看一眼。 时间并不紧急,距离也并不太远,无具就选择坐公交车去落白家。 正值晌午,车厢里的乘客不多。无具上车后有点恍神,他看着座位上那些乘客的脸,发现他们和广穆一样,脸上都没有表情。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诡异。在城市中生活的人们,好像早就没有了情绪。 有人在生活中善戴面具,有人在世故中保持冷漠。有人笑着伤人,有人哭着逃避。 曾经给人们带来情感缓冲的面具,一个身份活累了,换个身份继续笑对人生的面具,如今成了大家填补欲望的工具。 不再有人通过面具获得幸福,反而在获得面具后,变本加厉地追求更即时的快感。 面具换来换去,到头来,换的是一车冷漠。没有感情,也没有赢家。 公交车开的并不慢,阳光在每个靠窗的乘客脸上划过。有的人抬头看着窗外,有些人低头看着手机,他们的眼神同样空洞,和广穆的别无二致。 或许此时此刻,他们是谁,连他们自己也并不关心。大家都在嘴上说着生活生活,实际上在奔波奔波。在一张又一张大同小异的皮囊下奔波。 到站了。 在去往落白家的这段小路上,无具又尝试拨打了秦志辉的电话。 没有信号,和不久前他在雪山遇难那次一样。 【雪山中最可怕的不是雪崩,而是大家为了争抢最后一口氧气的本能。】 这句话忽然浮现在无具脑中,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如果是ai养大的孩子,在雪崩发生的第一时间,一定会率先跑到最弱小的孩子身边。 …… 门开了,假落白居然在家。她探出脑袋,在门缝后笑着调侃道:“这不是无具嘛?你怎么不打招呼就……” “乓!”的一声,无具一脚踹开了房门,右手直接抓向了假落白的脖子。可就在手掌即将掐到她脖子时,无具看了眼假落白的脸,凶狠的手掌忽然改变了方向,只是重重地握住了她的肩膀。 “你干什么!”假落白被无具吓了一跳,但马上又冷静下来,“我都说了没什么陆弥。” “好的。”无具轻轻拍了拍落白肩膀。他已经得到了所需情报,转身朝楼下走去。 “……你没事以后别来了!”假落白叫嚣着就重重关上了大门。 无具下楼后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孔确的电话:“我需要你来一下落白家,陆弥在这里。” 第四十八章-联手 壁炉的炭火发出“噼啪”一声。一双手取过毛毯,将下半身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我懂了,这次我会调集一些特遣队,让孔雲的遗言不被任何人听到。』…… 这是假落白脑中的回忆片段,无具由此得知了她和h的上下级关系。 除此之外,无具还感知到了陆弥所在的具体位置。她与秦志辉和烈马一起被关在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场所。身边还有5名身材健壮的特遣队员,看着不像是普通的退伍军人。 挂断和孔确的电话后,无具来到居民区外。他在便利店里买了把齐臂长的水果刀,在小区大门口静静等待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但细细一想,又无法把握问题所在。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身子轻轻靠在了小区的外墙上。 他的确有点累了,这两天他不但不能睡觉,还不断在四处奔波。服药前5个频道险些摧毁了他的内心,服药后他在俱乐部大打出手抢到了张堂面具,之后他又与何云几及赵心灯展开博弈,再加上刚才和广穆的那番长聊,以及现在时不时令他分神的水果店实时感受,都在不断耗费着他的心力。 他闭上眼睛想休息片刻,脑中又不自禁地浮现出刚才碰触假落白后的感知: 陆弥的确是被假落白的电话约出来的。为了套取陆弥的秘密,假落白把她关在了临时搭建的信号屏蔽屋里。这也是拜无具上次搬空落白家所赐,腾出空间的落白房间刚巧被她利用,搭建了一个由金属板拼成的屏蔽屋。 那5名派遣队员的身手十分不错,只是还没逼问陆弥多久,秦志辉和烈马就上门来要人。他们只能将计就计,把秦志辉和烈马也临时关了起来…… 无具缓缓睁开双眼。对他来说,现在他只要等来孔确,两人直接杀进落白家救出三人就行。唯一可能存在的风险,就是孔确能否打赢那5名派遣队员。 应该没问题的。 无具又捏了捏鼻梁,想到之前孔确在台上能做到顶着司君和青焰两个人的压力不落下风,顿时安心了不少。 不久后孔确到了,她背着个很大的书包,里面插着两支长长的画笔。画笔的握柄伸在书包外面,左右两根,看着像是一对小翅膀。 “阿铭今天戴张堂的面具啦?”孔确看了无具一眼,将书包背高了些,“走吧。” 无具点点头,和她刚走没几步,孔确又问道:“你拿着这么长的刀,我们是要去揍很多很多人吗?” 无具嗯了一声:“对方有5个人,弄不好落白也会参战。” “要杀掉吗?” “除了落白。” “得令!”孔确居然有些兴奋,但刚说完又拉下脸来,狐疑地看着无具,“我……要照做吗?” “什么?” “杀人啊。你上次不是说让我别听你的,不要再杀人了吗?” “孔确。”无具深吸一口气,转向孔确,严肃地看着她道,“杀不杀人,以后你可以自己做判断。我和你是战友,是朋友,我们不是上下级关系。” “朋友?”孔确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咀嚼这个词,“好呀!朋友。” “对方应该很厉害,我对付两个,你对付剩……” “那你以后别叫我孔确了。”孔确忽然笑嘻嘻地打断无具道,“叫我晚星。” 无具一愣,还没说话孔确又感叹道:“要不是今天有个男孩这么叫我,我都快忘了这感觉了。后来我想了一想,孔雲已经死了,其实我不用再扮演她妹妹的。” 无具笑了笑:“那以后你也别叫我阿铭了,叫我无具。” “不好听不好听。”孔确嘴上说着,伸手解开了头上的洋葱辫,任由头发披落下来。 …… 落白家房门是深褐色的,有个窥视用的猫眼。敲门时孔确本想遮挡猫眼,无具却摇了摇头,只是上前一步,挡在了猫眼前面。 假落白开门了,态度比刚才暴躁许多:“你这是要骚扰我?” 无具并不理他,进门直接冲着落白卧室而去。假落白刚要拉他,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小女孩,正是上次一起来搬家的那个。 “你们又要干嘛?”假落白一边大吼,一边跟着朝卧室跑去,“抢劫啊你们!?” 的确和回忆一样,卧室里搭了个由金属挡板拼成的金属屏蔽屋。原本是床的位置被整个盖住,之前的家具一个都没了,房间里除了金属屋就是狭窄的通道,连光线都照不进来。 “晚星。”无具指指金属屋,稍稍让开了半步。孔确会意,抽出画笔就是一下横甩。青绿色的颜料像条深浅不一的丝带,直指金属挡板而去。 “你们疯了?!”假落白竖起嗓子大声尖叫,可这身体好像并不习惯她这么做,才叫了一声她就连连咳嗽起来。 伴随着一下清脆的撕裂声,挡板上被割开一道深深的裂缝。笔画击穿了金属,金属屋中的光线也在同一时刻透射了出来。 孔确刚想挥出第二笔,只见金属挡板已经松动,正在咯啦咯啦地晃动起来。她手中稍稍一顿,金属挡板已像大门一样,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迎面而见的先是一个魁梧的大个子。他站的笔直,肩膀与胸部的肌肉线条充满活力。在他身后还有三个倚在金属屋里的猛汉,他们身材挺拔,不难感受到从他们身上不断释放出的压迫力。 三个猛汉身后有一条长椅,长椅上坐着四个人。从左往右依次是秦志辉、烈马、陆弥和第五名派遣队员。 三个人质此刻正被绑着手脚,嘴上也绑着黑色的绷带。开门的那一刻他们眼里充满期望,特别是秦志辉的眼神。 那第五名派遣队员虽然只是静静坐着,身上那股压迫力却丝毫不比站着的猛汉逊色。他两手抱胸,沉默地凝视无具,好像是在和他打着招呼。 无具与其对望。刚才假落白的回忆匆匆一瞥,他并未仔细观察这五名派遣队员的长相。可现在面对面,才发现那个坐着的派遣队员是如此脸熟。 “是你啊。”孔确也认出了第五名队员,只是语气并不像在楼下那么轻松了,“孙隆。” 孙隆轻轻一笑,那三个猛汉直接朝着无具和孔确猛扑过来,架势大的连整个金属屋都在晃动。 无具也不再遮掩,抽出水果刀就朝第一个猛汉迎头砍去。猛汉体型虽大,动作却一点不含糊。就在水果刀砍出的一瞬间他也大力出拳,对着无具持刀的手腕就是一记下勾拳。 无具顿觉一阵疾风,紧接着手腕吃痛一松,水果刀也随之落到了地上。猛汉站在原地,左手握拳,右手仍摆着下勾拳的架势。 他冷冷看着无具,宣告自己在交锋的第一个回合就已经赢了。 “晚星小心。”无具嘴上说着,突然提起左腿膝盖朝猛汉下腹狠狠踢去。猛汉身子一偏,同时伸出手掌握住了无具的膝盖。无具刚想出拳,猛汉手掌一个翻转,生生将失去重心的无具撂倒在了地上。 另一边孔确的战斗也不轻松。她挥出的第一笔被猛汉巧妙躲开,第二下笔画虽像利刃般刺进猛汉手臂,但与此同时,另一位猛汉的拳头也已对着她的头部疾速袭来。 孔确反应极快,迅速弯腰后腿部上勾,脚底不偏不倚地踢在了猛汉脸上。猛汉吃痛,但也毫不避开,咬牙对着孔确的大腿就是一拳。 拳头挥出的那一刻笔画又到了,猛汉见势手臂一沉,虽然并未完全躲开攻击,但锋利的笔画却只在他肌肉上划出了很小一道伤痕…… 接下来房间中传出了噼里啪啦的打斗声,除了和孔确缠斗的两名猛汉,先前对峙无具的猛汉也加入了战局,情况一下子对孔确更为不利起来。 无具捂着手腕,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单膝跪地,不得不承认这几位猛汉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看着金属屋中仍然端坐泰山的孙隆和另一位队员,他能感觉到即将面临的将是一场恶战。 “怎么,张堂的身体太弱了?要不要等你换张面具再来挑战?”假落白站在门口,阴阳怪气地小声调侃道。 无具阴沉着脸回道:“你这等于是摊牌了。龙冰会怀疑你,警察会逮捕你。” “不会啊。”假落白讥笑起来,“是这5个神秘人冲进我家来要挟我的,电话也是他们逼我打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完全不用把事情弄的那么麻烦。”看着仍和猛汉们打斗的孔确,无具对假落白冷冷说道,“你这个蠢货。” “你说我什么!?”假落白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无具伸手指了指金属屋中被绑的陆弥道:“你想知道她的秘密,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可以联手。” “什么联手,谁要和你联手!”假落白依然凶巴巴的。 这时一条粗壮的笔画斜着飞向了金属屋顶。只听滋啦一声,半块金属挡板都被掀了起来,紧接着又从中断开,落了半块滑向了地面。 孙隆身子微微一动,一记直拳不偏不倚地击打在滑落的金属板上。又是轰隆一声,金属板撞到墙上又掉落在地,整个过程孙隆身体并未挪动一下。 “是的,联手。我也要知道陆弥的秘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无具看了眼仍在打斗孔确,明白了她的顾虑。房间太小,孔确既不能伤到自己也不能伤到落白,还要避开金属屋里的三个人质,的确是太为难她了。 “你?你为什么要知道?”假落白语气稍有缓和了些,“这些都是择优会内部的机密。” “第一,孔雲是孔确的哥哥,孔确有必要也必然会知道哥哥的遗言。”无具身体终于不痛了。他站起身来,指了指孔确的背影,“第二,h给我的任务就是调查偷走镜像面具的人,孔雲和这事逃不开干系。” “啊?h也让你调查了吗?”假落白一脸疑惑。 无具点点头:“这并不奇怪,所以我们可以联手。”刚说完这句话,无具心中忽然一沉,刚才在小区外的那种奇怪感觉又来了。这件事好像哪里不对,但他仍然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假落白沉默了会,又开口问道:“我怎么相信你?如果你们知道秘密后不告诉我呢?” 无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发现了假落白的软肋:“你要是能自己问出秘密,也没必要绑秦志辉和烈马了。陆弥要找的本来就是孔确,所以你必须和我合作。” “……可以。”假落白点了点头,“但你们沟通的过程,我要全程在场。” 无具摇了摇头道:“你都说了这是机密,怎么可能公开。” 假落白想了想,终于对金属屋里的孙隆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孙隆站起身来,一步步慢慢走出了金属屋。 此刻孔确刚挥出一条弧形笔画,刺进了一名猛汉的右肩。忽然她顿觉眼前一亮,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顶在了她的眉前。 这柄长刀她很熟悉,就是在舞厅楼上见过的那把。只是眼前的这个孙隆,整个人的气场和实力与当时的孙隆有着天差地别。 “都别打了。”孙隆平举长刀,看着孔确,命令三名猛汉道,“放人。” 第四十九章-潮中 孔确被孙隆的长刀指的很不舒服,她左腿踏在地上,右腿突然朝孙隆腹部猛然踢去。这是一记标准的单腿踢,结结实实地踹到了孙隆的腹部。 孔确毕竟练过多年武术,即便是孙隆也架不住这狠狠的一击。只见他被踢的连连后退,最后停在了金属屋门前。与此同时,一根犹如硬币粗细的画笔已直直对准了他的眉心。 “放人。”这次轮到孔确说话了。她高傲地指着孙隆,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孙隆没有说话,站直后看了眼门口的假落白,又对几个派遣队员做了个手势,将三个人质都解绑开来。 “你总算来了!”秦志辉被解开后激动地和无具打着招呼,接着又恶狠狠地对孙隆嚷道,“你们恶意袭警,你们完蛋了!” 这时无具偷偷看了孔确一眼,发现她额头和鼻尖都是汗珠,正将笔杆支撑在地上。于是他对秦志辉摇摇头暗示别再说话,又转身对假落白道:“人我带走了,你等我电话。” 接下来的进展还算顺利,五人叫了一辆大出租车,集体赶往了无具的家里。一路上秦志辉和陆弥始终抱在一起,看来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你真是孔雲的妹妹吗?”陆弥揉搓着手腕问孔确,手腕上被绑束的深痕仍清晰可见。 孔确坐在她俩前方,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陆弥不答反问:“发现孔雲大巴车的时候,你们两个都在场对吧?” 秦志辉“嗯”了一声,又把陆弥的手抓到大腿上,温柔地揉搓起手腕来。 孔确吸了吸鼻子,看向秦志辉道:“那为什么孔雲的遗言只有她听到了,你却不知道?” 秦志辉把陆弥的手腕捧到嘴边,一边吹气一边答道:“当时那个什么派遣队早就带着龙冰走了,后来等雪山搜救队来了我们才想起还有另一辆车。其实那辆车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那个孔雲是真的很有毅力才支撑到最后,我们……” “说重点。”孔确不耐烦地打断,“为什么只有你女朋友听到了。” 秦志辉不满地看了孔确一眼,稍稍提高了声音:“当时我不觉得那辆车里有人能活下来,就没爬进去看。陆弥因为太善良了,搜救队撬开车窗后她第一个冲了进去,所以听到了遗言。” 孔确想了想,觉得也算合理。转头又看向陆弥问道:“那张孔雲的面具在你这里吗?你现在有带在身上吗?” 陆弥摇了摇头说道:“在我家里面放着。” 无具看了眼正开车的司机,谨慎地提醒了句“细节去我家再说吧”,说完他又问孔确道:“我看你打的很累,那3个派遣队员有那么厉害?” “派遣队?不可能啊!”秦志辉又插嘴道,“派遣队为什么要绑我们?” 孔确没理秦志辉,回答无具道:“虽然他们穿着便装,但身手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军人。真的有点厉害,特别是那个孙隆。” 无具点点头,又不免心生好奇:“我们那天在舞厅拿到一叠孙隆的面具,好像并没那么厉害。” “人的精神和肉体是有连接的,自己的身体用起来当然要更称手啊。”孔确说着伸出双手,对无具亮出了她满手的老茧,“孔确的身体我花好几年才练成现在这样,如果是你这个朋友来用,能发挥两成的战斗力就很好很好很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秦志辉搞不懂为什么孔确要针对他,一边大声叫嚷一边还死死抱着陆弥不放。 孔确觉得太辣眼睛了,翻翻白眼道:“一成,一成很好了。” 秦志辉还要辩驳,许久不开口的烈马忽然说道:“什么事儿?吵啥呢?好不容易得救,还起内讧了呢?” 秦志辉正愁没地方出气,对着烈马张嘴就抱怨:“你还有脸说呢!你一个警察,两秒就被人干趴了,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烈马哈哈一笑,勉强给了个解释:“别急扯白脸的。烈马是电台主持,不是警察了,青焰的面具不在我这。” 无具知道烈马喜欢演戏,当下没说什么,只是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慢慢说道:“别闹了,其实我们现在已经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 大家不再说话,好奇地看向了一脸严肃的无具。 无具想了想,开口解释道:“如果孔雲的遗言真是机密,那么当我们得知了内容,也就是麻烦真正开始的时候。” “那再好不过!”孔确拍了拍手,摩拳擦掌凶巴巴地说,“那个孙隆交给我了。” “我们是斗不过一整个择优会的。”无具边想边说,“但如果继续隐瞒机密,陆弥就会继续陷入无止尽的纠缠之中。” 众人想了想,也觉得如今的处境的确是进退两难,都不自禁地陷入了沉默。 孔雲的遗言到底是什么呢?择优会竟如此重视,是不是关于镜像面具的? 根据之前的分析,妄思山脉的雪崩是发射后羿卫星导致的,所以大巴的意外极可能是择优会一手策划的。可如果择优会一开始就选择要灭孔雲的口,如今为什么不杀了陆弥,而是对她进行盘问? 无具似乎隐隐约约发现了问题关键。 不合理,这不合理。如果陆弥知道的是不可告人的机密,那假落白把陆弥交给自己询问,岂不是会让机密被更多人知道? 无具想到这里,车也驶到目的地,渐渐停了下来。这里是他居住的老旧小区,狭窄的弄堂和坑洼的砖路无法进车,众人只好下车步行。 他们两人一排向前走着,最前方是无具和孔确,中间是陆弥和秦志辉,烈马则走在最后。 弄堂里的空气既潮湿又腥冷,但张堂这副身体倒很习惯。陆弥捂着鼻子表示嫌弃,并让秦志辉给她拿张纸巾挡一下。 秦志辉在口袋里摸了一圈没找到纸巾,就转身去问烈马要,心想毕竟烈马是女性身体,可能会随身准备这些。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变故发生了。 只见陆弥纵身一跃,整个人一下子窜到了无具和孔确面前。两人微微一愣,还未作出反应,陆弥突然伸出右手,朝孔确的脸上狠狠抓去。 孔确反应也丝毫不慢,见势身子向后迅速一撤,脖子也仰到了后面。可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直到陆弥的手指抓到了孔确额头,她才发现原来陆弥已不知何时戴上了暗红色的撕面手套。 “你干什么!!”无具大喝一声,右手握拳狠狠朝陆弥头部挥去。就在这时又听“啊”的一声,只见孔确的脸上没事,头发却被陆弥扯下了一大把。 “疼死我了!”孔确双手抱着额头同时踢出一记飞腿,陆弥身子迅速一偏,本是为了躲开无具拳头,却刚巧连孔确的飞腿也一起躲开了。 秦志辉大惊失色,连忙跑到孔确面前展开双臂阻拦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的。” 无具看着突然发起进攻的陆弥,才终于明白事情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就像假落白在回忆中承诺h的那样,择优会是绝不允许孔雲的遗言泄露到世上的。他们既然为了杀孔雲可以牺牲掉两车人的性命,当然没理由去在乎陆弥的性命。 假落白实在是打的一手好牌,在调换了陆弥的面具后,又用秦志辉设局引诱自己,最后再佯装当场放走了陆弥。这样她既撇清了和整个事情的关系,也保全了特遣队的安全撤离。 作为h的得力干将,假落白一定知道自己可以感知回忆。所以在两人身体碰触时,她刻意只回忆想被自己感知的部分,以将自己一步步引进这个骗局之中。 至于她为什么要让假陆弥攻击孔确…… “咦,贴面胶水??”假陆弥眯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孔确的脸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无具紧紧握拳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看着假陆弥:“陆弥在哪里。” 假陆弥好笑地看着无具,舔了舔嘴唇道:“老大让我警告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再多管闲事,你只有一条命。” “陆弥在哪里。”无具说着,伸手从孔确的书包中缓缓抽出一支画笔。这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武器,觉得还挺趁手的。 假陆弥耸了耸肩,戏谑地看着无具:“算你运气好,本来想撕了孔确面具,你也就是个废人了。” 话音刚落,无具和孔确一人一笔,两人绕开秦志辉,一左一右朝假陆弥飞速冲去。 假陆弥后退两步,吹了个玩味的口哨就跃向弄堂墙壁,哒哒几步就翻跳到了平房的屋顶上。她动作极快,在房顶上一连蹦跳几下,一转眼功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她打了兴奋剂。”孔确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并不算太矮的平房道,“但也是一个高手。” 秦志辉这才缓过劲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无具:“怎……怎么了?我的陆弥怎么了。” “做最坏打算。”无具说着又走向烈马,有点责备地道,“你一点都没发现她是假货?” 烈马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有。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无具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又看向秦志辉:“你真的了解你女朋友吗。” “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啊?”秦志辉一脸冤枉,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或许我应该早就发现的。”烈马一改之前的轻松态度,开口自责道,“电台里我就和陆弥打过交道,她不像是那种怕事的人。可在那五个壮汉身边,她身子一直在剧烈发抖。” “这都不重要了已经!现在要紧的是真的陆弥在哪里?!”秦志辉焦急万分。不知为何,他说着说着脑中忽然浮现起当初旅游时,和陆弥在车站玩捉迷藏的场景: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的出你。』『是吗?那我换张面具出站,你来找我。』 …… 『我认输。可车站这么多人,你穿的衣服又不显眼。』『秦志辉!我的行李都在你这。整个火车站只有我一个人是没拿任何行李的。连这个特征都没想到,你是真的想找到我吗?』 …… 你真的了解你女朋友吗? …… “张堂。”秦志辉忽然急了,一把抱着无具道,“张堂你吃个药吧,帮我找陆弥!她不会有危险吧?你一定要救出她啊!” 无具看了眼秦志辉,轻声叹道:“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我不是狂徒。” “啊……那……那你快去追啊。”秦志辉依然握着无具手臂,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无具离秦志辉更远了些,抬起头看向假陆弥逃跑的方向。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孔确说着,“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真的很难和择优会抗衡。” 就在这时,一旁的烈马缓缓上前,诚恳无比地看着无具说道:“张堂,你去忙你的吧,找陆弥的事情交给我吧。” 无具好奇,烈马很少主动出击,当初把柴墨案交给自己后也没再过问,不知这次她为什么要主动请缨。 烈马也看出无具所想,沉思片刻后坚定地道:“那天我主持电台的时候,陆弥是有感动到我的。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救孔雲的是她,到处寻找孔确想要完成孔雲遗愿的也是她。我相信这一定是十分重大的机密,陆弥背负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如今还被这样不明不白地卷入危险,我是有很大责任的……就让我去找她吧,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无具看着烈马,不是他不信任烈马,而是对方的实力实在太强了。 这时孔确却举起手来,指着烈马说道:“不管事情最后变成什么样子,我是一定要拿到孔雲面具的。” 无具刚想让烈马不要冲动,忽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他本想匆匆一瞥,可短信的内容却将他震在了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恭喜你,第27123名激进会成员。你的入会申请已被批准,至此以后,望你抛弃面具,诚实人生。 会员姓名:张堂。会员等级:激进会最高决策总裁长,即刻生效。 ——国际反面具激进会,10月10日。』 第五十章-静水深流 “秦志辉。”无具朝秦志辉走了几步,将手机短信递给他看,“这是真是假?” 以前阿铭混迹于交易面具的圈子,对这些事都比较熟悉,看到短信后他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点头道:“是……是真的。这是激进会官方号码……可是你怎么会被……” 说到一半秦志辉回头看了眼烈马,虽然她现在身份不是警察,但激进会毕竟不是合法机构,这方面秦志辉还是很谨慎的。 无具则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在意,同时又追问道:“我只是口头问过广穆,并没向他提报正式申请。还有这个会员等级是什么意思?” “嗨呀!”秦志辉将手机还给无具,嘴上解释着,“本来就是非法组织,还要什么正不正规,你直接任命就行了。还有这个会员等级……虽然我不太敢相信,但你现在差不多就是副会长了。除了老广穆,你最大。” 无具也不太相信,他无法理解广穆为什么要这么做。刚在想是不是激进会内部混乱导致流程出错,就听秦志辉“啊”的一声大叫道:“你现在是总裁长了!两万名激进会成员都要听你的,你帮我救陆弥!快点救救她!!” “你急也没用。她们真要杀陆弥,陆弥早就死了。”无具说完又思考片刻,看向烈马道,“你刚才说你想救她,有没有初步计划。” 烈马点了点头,看向孔确问道:“刚才车里你说有一叠那个孙隆的面具?在哪里?” “在司君那里。”孔确收起画笔,有点不甘心地道。 烈马又转身对无具说道:“这个孙隆战斗力很强,我去问司君把面具都拿来,有几张就用几张,组成一队孙隆战队。落白家就这么点地方,她们一定是把陆弥转移走了,等我查出陆弥关押地点,给她来一个孙隆战队救人大行动。” “不行不行!她们急了撕票怎么办!”秦志辉急忙否定。 “她们都没开过条件,撕什么票!”无具吼完又捏了捏鼻梁,调整了一下情绪又对烈马分析道,“你这计划能混淆视听,难点在于上哪找这么多听指挥的孙隆替身。” “刚才,秦志辉不是说……”烈马指了指无具手里的手机,“你现在是什么总裁长吗?调几个人过来。” 无具一愣,但又马上摇头道:“激进会宗旨是抛弃面具,想让他们戴别人的面具行动,肯定行不通。” “那……就只能找局长了。”烈马叹了口气,“只是现在的落白没有罪证,而且出动警察的话,落白的面具就留有案底了。” “找那个司君呀!”孔确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说道,“他不是老说自己是什么天才吗,让他想办法!最近他都不知道在忙点什么东西。” 无具想了想,自己身上的事比较驳杂。除了要帮择优会调查谁偷了镜像面具,还要帮激进会去查a孩的事。七山上天后他要照顾奈雪,还有答应要帮孔确夺回孔雲的面具……然而,烈马虽然现在的面具是电台主持人,可她毕竟曾是如假包换的警察,刑侦能力一定不弱…… 想到这里无具不再犹豫,立刻拨通了司君的电话。 没想到几天不联系,司君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什么事?我很忙的。” 无具脸一沉,将手机音量调大,没好气地道:“陆弥生死未卜,要你帮忙。” 司君顿了顿:“烈马不是去救陆弥了吗,怎么就生死未卜了?” “别废话了。”无具正颜厉色地道,“我要一队人,越快越好。” “我哪来人啊?”司君回道。电话里他的声音时远时近,好像在忙些什么事情,“局里也没有人了,都跑去抓那些假张堂了。” 无具沉默,如果不是司君提醒他都快忘了这事了。刚要说话,孔确突然上前对着手机破口大骂:“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局里审我的时候这么厉害,在焚面大会上揍我的时候这么厉害,还吹自己是个大天才,现在不过问你要几个人,你就傻了?!” 司君喘了好几下粗气,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要几个人,什么水平?” “水平随便!我们要他们戴孙隆的面具!人数越多越好!越多越好!越多越好!”孔确急了,声音越来越大。 秦志辉被她吼的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无具。无具苦笑着摇头,秦志辉哪里知道,孔确可能比他更怕陆弥出事。 “嘶……”司君深吸一口气,报了个数字,“40个,不能再多了。” “好,是警察吗?”烈马也赶紧问道。 “不是,但……都非常聪明,还很听话。”司君声音忽然轻了下来。 “很听话?不会都是……你的同学们吧?”烈马咽了下口水。 “不是……”司君语气有点低沉地道,“他们都是孤儿院的……残疾人。他们会很乐意戴上孙隆的面具。” 孔确和秦志辉不知道孤儿院的事,反而是烈马问道:“赐霞庭院?现在那里是孩多还是大人多?” “……还是孩子多。” 孔确唉了一声:“那不还是你的同学吗?能靠得住嘛?” “你和我不也只是孩子吗?!”司君大声嚷道。 外婆是我家人,所以他们不是我的同学,而是我的亲人。 ***** 这是第5天了。 自从落白在无具家被三个墨镜男撕下面具带走后,已经过了整整4天。这期间她一直处于没戴任何面具的情况下,还始终被蒙着双眼。 她伤心又无助,被几个不知名的男人运来运去,直到被送进一个木制小阁楼里,才被摘掉了眼罩。 小阁楼有一处房顶是斜面的,上面排列着3扇天窗。现在是晴朗的夜晚,3片方形的月光晒在床前的地板上,让她想起自己原来还活着。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位男士的说话声,听上去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女士,或许事情并没那么严重。” 落白并没抬头,也没回头查看。和大多数失去面具的人一样,在重新戴上面具前,她们觉得这个世界自己并不存在。 男人稳稳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落白所坐的床沿,将一个圆柱形的头罩慢慢套在了落白头上。 “让我们放轻松,放轻松……”男人缓缓说着。 落白还是没有说话,在头罩完全盖住她视线前,她看到了男人深灰色的长靴。 接着,落白渐渐又能看见事物了。她先是看到一片金色沙滩,又看到了宝蓝色的大海,不一会还能听到海浪声了。可这些景色都是画出来的,就像在看全景动画片。 “女士,这是游戏世界……”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和此刻的浪声同样不够逼真。 男声继续慢慢说道:“这是个能支持多人在线的开放世界,我为你买来了头戴式全景版。只要戴上头罩,我们就能进入这个游戏了。” 落白仍然没有说话,她看的到海滩上的椰树摇动树叶,却感受不到风。 “女士,你可以振作起来了。在这个世界中你是有身份的,你不再需要面具了。”男人说着就走到落白面前,调取出一个半透明的对话框来,“你瞧,你的游戏昵称叫可心。” “可心?”落白眉头一皱,她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很耳熟。 男人又说道:“我查过你的资料。落白、千秋和可心是你的三张本初面具。你16岁那年从孤儿院毕业,把可心的面具作为礼物送给了外婆。所以我在游戏里给你创建了相同名字的角色,你喜欢吗?” 落白沉默了一会,发现不论是男人还是自己的身体,也都像动画片里那样设计的好看又细致。 “可心,现在你有身份了,可以在游戏里正常生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这没什么不好。”男人说着又在对话框中操作起来,不一会可心的对话框中多了99999枚金币。 落白承认,有了身份后她感觉好受了些。但她看看自己游戏中的双腿,还是说道:“可这些毕竟是假的,这只是虚拟身份啊。” 男人笑了,他蹲下身子,露出了整张俏脸。那是一张毫无缺点的脸,每一笔都画在了最完美的地方。 俏脸开口了,虽然声音和口型不太匹配:“和真的有什么不同呢?只要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换上各式各样的虚拟身份,就和面具一样。” “不,一个就够了。”落白立刻拒绝,“太多身份我会顾不过来。” “哦?”男人扬了扬眉,语气中满是兴趣,“你都没尝试过,怎么知道顾不过来呢?” “我现实里才两张面具就忙不过来了。”落白越说越自然,慢慢开始操作起自己身体来。她发现除了头部,其实四肢也可以自由控制,只要她心里想一想,身体就跟着动了。 “很棒是不是?这里和现实一样,何况还这么美……”男人说着又站起身,望向那绝无瑕疵的宝蓝大海。 “是很美。”落白深吸一口气,可闻到的却是阁楼里那股木制的家具味,“……可还是假的。” “你好像不喜欢这里?这里没有病痛,也没有哀愁。” 落白点头:“不喜欢,现实是没这里好,但现实里有我在乎的东西。” 男人又笑了:“从今天开始,你在这里也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也会逐渐有你在乎的东西。” “我不要,我宁愿没有身份!”落白坚定极了。 此时一个不大不小的波浪沿着海面推送过来,海水的纹路刚好蔓延到落白脚边,又渐渐退了回去。留下三四个可爱的小海螺,嵌在沙堆里,暂时回不去了。 “我们做个交易吧。”男人上前一步,踩踏在了一个海螺上,“如果你在这里生活半年,我就帮你找回你的面具,让你回到现实。” 落白想了想,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她看向男人的侧脸,灰色的头发在他高高的鼻梁前左右飘动:“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在这个游戏里。” “我叫神工。”男人伸手,又调取出了那个半透明对话框,“你相信我,这个游戏马上会风靡全世界,到时候你不会想要回去。” 海浪又来了,它美的如同画卷,却沾湿了神工的鞋。它看似平静,却不知暗藏多少无序的激流。 ***** 酒店套房中的窗帘早被陈根踢了下来,卷成一团堆在房间墙角。此时的他被严严实实地绑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地呆看着地毯。 陈根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在这里多少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c和小刘会来看看他。总之上次七山在这个房间里答应和c社的交易后,他就没被当作人一样对待过。 好在今天c和小刘又来了,他们在五花大绑的陈根面前轮番抽烟,时儿聊天时儿玩游戏,根本不看陈根一眼。 “这游戏这么好玩?”c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一本《后羿卫星驾驶员名录》。 小刘咧嘴一笑,眼睛并未离开电视屏幕:“好玩,还能赚钱。” c知道小刘玩这款开放世界游戏有些时日了,玩家除了能在游戏中正常生活,还能发明创造和破坏,总体来说是款模拟类的联网游戏。 “叫什么名字?”c看着电视屏幕,终于认真观察起这个游戏来,“画面还不错。” “叫《静水深流》,你要不要玩?我给你搞个账号。”小刘放下游戏手柄,回头看着c问道。 “算了。”c点了根烟,“我不太习惯手柄操作。” “这游戏有头戴式全景版的,可以套上头罩,闭着眼睛躺着玩。”说到这小刘顿了顿,又摇了摇头道,“不过还是算了,不太安全。” c好奇:“不安全??” 小刘呵呵一笑,索性放下游戏手柄,做了几个扩胸的伸展动作:“这游戏太容易上瘾,已经有很多玩家因为长时间戴头罩躺着,全身肌肉都不可逆地萎缩了。” 第五十一章-海螺半岛 “肌肉不可逆地萎缩?”c沉思片刻,好奇道,“会有这么严重?” “是真的很容易上瘾。”小刘又拿起手柄继续游玩起来,“大概是因为这游戏和现实设计的一样荒谬吧,让人难以自拔。” c又猛吸一口烟,将烟头重重掐进烟灰缸里:“这种程度的肌肉萎缩,想要重新锻炼回来应该十分容易。” 小刘笑了笑,眼睛仍然盯着电视屏幕:“现实里锻炼身体多麻烦啊,何况还是康复训练。直接换张新面具就行了。” “因为玩游戏就废掉一张面具?”c一脸认真地看着电视屏幕,略有所思地道,“那些玩家不会觉得可惜吗?” 小刘似乎不想在这话题上讨论下去,随口说道:“可惜又怎样?上不上瘾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但是可以预防。如果……”c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轻轻搓了搓手,理顺了思路,“如果我们在他们进游戏前就……复制他们的面具。那么只要在退出游戏后戴上复制的面具,他们的身体就能恢复正常了!” 小刘放下手柄,回头看着c反问:“你似乎对复制面具一直念念不忘。” c低下头,看着烟缸中还未完全灭干净的烟头道:“c社花了这么长时间和资源开发的技术,择优会似乎不会再大量采购了。如果复制面具无法在民间大卖,我们将面临极大的财物危机。” 小刘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我们怎么做?” “先要进行市场调研,我们分头行动。”c指了指电视屏道,“你继续玩你的游戏,问问游戏里的玩家对这个方案有没有兴趣。我去找一些广告公司聊聊,看看能不能一起赚钱。” 小刘想了想,这方案比之前让旭鹰在学校租赁面具要简单多了,也就爽快地答应下来:“行啊,这次应该能成。” c又新点了一根烟。旭鹰的租赁面具和强卖理财产品的模式的确太复杂了,c社手头既然握有复制面具技术,为游戏玩家提供面具保障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一旦成功也必将是一本万利的事。 想到这里连c都忍不住激动起来,他抬头望向窗外,作出了一个决定:“就叫‘面具保险’计划。除了广告公司,我还要和这游戏的开发商谈。把游戏本体和复制面具做绑定,一起打包售卖。” 酒店外有个大停车坪,停车坪东南方竖着一座巨大的广告牌。它和无具家窗外的如出一辙,都是用霓虹灯管制成的。天还没黑,【面具,你剩一张就够了】的广告语也很久都不亮了。 窗台边的椅子上,陈根被绑束着手脚,此刻他嘴里忽然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想要说点什么。或许他听到了这里,想找让c社帮忙复制柴墨的面具。也或许,他是怕柴墨的生活已经早被他人取代了。 c没有理会陈根,转回头重新看向小刘的电视屏道:“这游戏到底怎么玩的?” 小刘刚好进行了一次区域传送,游戏角色被传送到了一片金黄色的沙滩上。电视屏上隐隐出现【已到达‘海螺半岛’】的文字提示。 “随便怎么玩,自由度很高。”小刘一手拿着手柄,另一只手想伸到茶几上去拿烟。可胖胖的肚子弄的他行动不太方便,于是他笑了笑又道,“比如我最近在做一个大任务,叫‘防止太阳降温’。很多玩家都参与了,奖励非常丰厚。” c看着小刘的肚子笑了笑,站起身走向门口道:“行,那你玩,别忘了市场调研。” 小刘只好爬起身将烟拿到电视机前,顺便又拿了一副耳机戴在了头上。 c看了眼窗外,又走回房间拿了件外套和鸭舌帽,路过电视前他瞥了眼游戏角色信息,顺口问道:“你叫落英?” “嗨,我叫刘谣嘛,ly缩写,懒得动脑了。”小刘回道,同时打开了游戏中的‘麦克风变声’功能。 ***** 落白没注意神工是怎么走的,只见他刷地一下从眼消失,接着对话框就提示:好友已登出游戏。 眼前的椰子树叶有规律的晃动着,只是仍感受不到气流。 落白观察了下四周,发现这游戏虽然只能模拟视觉和听觉,但也足够吸引人了。因为画质极好,简直就是个梦想中的童话世界。如果自己不是被迫进入这里,应该会真心喜欢上这里。 总之先接受现状,走一步看一步吧。 落白心里想着,伸腿迈出了一小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是赤脚的,白皙的脚丫踩踏在沙滩上,没有一丝触觉。 “哈喽,你好啊。”身后传来一个女声,“没想到这里还会有新人。” 落白转身,发现一个满头红发的红衣女孩,正瞪大眼睛正和自己打着招呼。她的大眼珠是红色的,嘴唇也是红色,看上去堪比一朵盛开的红月季。 “哈喽哈喽?你还不会说话吗?”红月季朝落白招招手,长长的红发随风舞动着。 落白有点看入迷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清晰又精致的动漫人物。一时间能不能感受海风,自己是不是赤脚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天使般的美少女在金色的沙滩和自己打着招呼,还有什么比这更梦幻的吗? “那我来带带你吧?”红月季说着就上前调出对话框,和落白加起了好友,“我叫落英,你呢?” “……我叫可心。”落白说着,不小心看到了落英对话框中写着好几排【游戏成就】: 有『初新者导师』『<静水深流>内测员』『人族守护者』『忘归海潮』…… “这个写的是什么啊?”落白好奇地看着这些成就,她的确需要熟悉这个游戏。 落英笑了笑,声音好听极了:“每完成一个任务都会有成就的,你是刚来玩的吗?” “嗯,我才来了……十几分钟?” “那太好了!”落英连忙查看起落白的信息对话框,发现她的【游玩设备】后连忙说道:“你是用头罩玩这个游戏的?你知道戴头罩躺着玩的时间多了,身体的肌肉会萎缩吗?” “啊?我……不知道……”落白有点跟不上落英节奏,怎么又扯到现实去了呢,“我……其实没躺着,我是坐在一个阁楼里面的……” “一样的,坐多了一样萎缩!”落英说着就上前抱着落白双肩,诚恳地道,“如果有一个产品,让你退出游戏后身体能立刻恢复正常,你要不要?” “我……我要吧……”落白想了想又问,“你说的恢复正常,是指身体还是面具?” “面具,当然是面具。”落英语气激动,在对话框里连忙输入了一串数字,“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退出游戏后联系他,就说你想要买……面具保险。” 落白迟疑了会,看着落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退出游戏,我答应了别人要在这里玩半年。” “啊?……你是为了什么会答应别人这种条件啊?”落英露出一副惊讶又可惜的表情,“半年这么长,你的身体肯定要萎缩了。” 落白不想说现实的事,岔开话题道:“我现在要做什么呢?” 落英伸手指了指脚下的沙滩:“这附近有很多小海螺,捡起来卖给杂货商是可以赚钱的。捡多了还会得到‘忘归海潮’的成就,意思就是这些小海螺是忘了回家,我们帮它们回了家的意思。” “啊?把海螺卖给杂货商和送它们回家是一个意思吗?” “嗨,差不多的,游戏而已嘛。你知道这些小海螺……咦?”落英刚想告诉落白这些小海螺有多值钱时,看到了落白对话框中的钱包余额,“哇!!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别人给我的。” “这……你不会是认识这游戏的管理员吧!?”落英数了两遍落白的余额,忍不住惊叹道,“一个小海螺能卖5个铜币,这已经不少了。1000个铜币能换一个银币,1000个银币才能换一个金币,你居然有9……10万个金币?!” “别人给我的。”落白不想提神工,又岔开话题道,“我不需要钱,还有什么其他任务我可以做吗?” 落英看了落白半天,又看了几眼她的余额,开始一脸认真起来:“我最近在做一个防止太阳降温的任务,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 “要怎么防止呢?”落白说着就看向海面远方,金色的太阳和现实里的同样耀眼,看不出有什么正在降温的迹象。 “这个任务分成两个部分。”落英说着索性坐在沙滩上,仰头对着太阳解释起来: “你看着太阳好像很正常,其实有一些神秘的金属板正在太阳外围慢慢包围太阳。金属板越来越多,太阳被遮挡的也就越来越多。地球因此会急剧降温,世界也就完蛋啦!! “好在聪明的科学家,当然是游戏中的npc啦。它们发现有两个办法可以防止太阳降温。一个是派出英勇的战士,将那些金属板全都破坏掉,很荣幸我就是其中一员。 “但是,万一破坏金属板失败了要怎么办呢?这就涉及到任务的第二个部分,就是事先建造很多供人们生活的宇宙岛。这些岛屿可以是陨石也可以是小行星,总之在上面设计一些好看的城市来就行。谁设计的好,就可以得到很丰厚的奖励和成就。” 落白看着落英说完任务,好奇的问:“如果战争失败,地球毁灭,大家活在陨石上,不还是死路一条吗?为什么还要去评奖谁设计的好呢?” “嗨,游戏而已嘛!”落英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再说大多数玩家都报了名去做破坏金属板的志愿军,怎么可能会失败嘛。这个任务明摆着是让尚武的去破坏金属板,喜文的去设计岛屿。各施所长,别想太多。” 落白侧着头想了想:“好呀,那我来设计岛屿,你去打仗。” “没问题!”落英一甩长发,英姿飒爽地又对落白道,“那我去练习操作太空船,不捡海螺了。嗯,你能不能借我10个金币?” “好的。”落白伸手滑动对话框,并慢慢适应起各项操作来,“那你把那个任务分享给我。” ***** 彩色的纸模摊在床上一堆,赵心灯则捧着手机,兴冲冲跑到银河面前:“妈妈,帮我注册一下这个,我还没足18岁,注册不了。” “是什么?”银河正在写作,扭头看了眼儿子手机里的内容,“游戏?” “嗯,很好玩的,最近很火的,我想玩。”赵心灯笑嘻嘻地道。 “可是……”银河脸上有些不悦,“你爸爸才刚……才刚上天出差,你就有这心情玩游戏吗?” 赵心灯一脸好奇,他并不知道赵一军本人已被七山替代的事,当然想不明白母亲这么说的逻辑在哪里。 看着一脸茫然的儿子,银河轻叹一口气,将手机还给了儿子:“你生日还没几天了,到时候你自己注册吧。” “啊?!我生日还早着呢,我现在就想玩,大家都玩了的。好几个同学还用好几张面具注册不同的账号呢。”赵心灯有点委屈,以前妈妈从来没这样拒绝过他。 可今天的银河异常坚决,她再次转过身,一字一顿地对儿子严厉地道:“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忍耐。” “那我自己去想办法!”赵心灯握着手机,气冲冲地踏出门去,“我找同学借去,他们总有人有多余的面具的!我去借,注册完了我就还掉!” 找谁借呢? 不论找谁,学校圈子就这么大。要想租面具,有个躺在床上的人做的就是这个生意。 旭鹰。 第五十二章-简始 赵心灯在学校找了整整两天,最后才问到一个叫旭鹰的人有租借面具的服务。可旭鹰给他的答案却和其他同学差不太多:“你要拿面具注册游戏的话就不行了,现在管的很严,万一被发现我也跟着倒霉。” “我真的很想马上玩到,我可以出你10倍的价钱。”赵心灯在旭鹰转身离开前说道。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旭鹰顿了顿,略有所思地说:“你周末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当场注册。” 周六大雨,医院门外的水沟被树叶堵住,病房窗外时不时飘入一股股古怪的气味。 奈雪喜欢闻这个味道,她觉得雨水除了能洗刷空气,也能洗涤心灵。只不过今天戴着青焰面具的胡娇不太老实,缠着一脸的绷带还非要和奈雪普及择优会的事情。 奈雪本想离去,可看着这位同桌现在一有空就得来病房住院也挺可怜,只能硬着头皮听他吹嘘。她没想到的是,今天旭鹰会出现在医院,还拎着一个小西瓜。 “雪,我来看你。”旭鹰一脸微笑,把西瓜放在床头柜上,却没有任何刀具。 “鹰……”奈雪刚扬起嘴角,又立刻换上一副严厉的神情,“你不在家学习怎么跑这来啦?你这样对得起胡娇吗?” “胡娇啊……”旭鹰转过身,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青焰道,“我听奈雪说你暑假在书店打工对吗?等你出院了我可以给你钱,算是对你最近辛苦的报答。” “唔……嗯……”青焰嘴上支支吾吾,同时观察着奈雪的脸色。 奈雪没有说话,旭鹰又谄媚道:“胡娇,我的好朋友……最近我需要一张成年人的面具,可身边同学都没有。你爸送你的那张风桨的面具,借我用一下好吗?10分钟就还给你。” “10分钟?”青焰好奇,“10分钟你能干嘛?” “小事情小事情,不过是注册一个小游戏。”旭鹰说着就朝胡娇的书包处走去,“那我就自己拿了。” “不行!”奈雪忽然上前阻止旭鹰道,“你不好好学习还有空玩游戏!?” 旭鹰并没停止手上动作,拉开胡娇书包的拉链,嘴上敷衍道:“又不是我玩,你这么紧张干嘛。” “是谁!?”奈雪更进一步,直接拉住了旭鹰的手腕,“你答应过我不再做租面具生意的!” “哎呀就10分钟。”旭鹰脸上不耐烦了,又转头看向青焰道,“胡娇,你的面具你说了算。你借不借给我?我给你钱。” 青焰看了看奈雪,又看了看旭鹰问道:“你要借给谁啊?” “谁都不行!”奈雪急了,一把抢过胡娇书包,“谁知道他又动什么坏脑筋!” “哎呀是我们学校的,他就注册个游戏!他就在门口!”旭鹰说着脸上一拉,走到病房门口大声喝道,“赵心灯你出来!证明一下!” 赵心灯唯唯诺诺地慢慢走到病床前,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这时只能轻声地道:“我就……只借10分钟……真的……” “……你……”奈雪瞪大眼睛看着赵心灯,好半天才蹦出一个词来,“……爸爸?” “啊??!”床上的青焰,站着的旭鹰和赵心灯异口同声。 奈雪轻轻皱眉,想了一想又立刻命令青焰道:“借!马上借给他!” 赵心灯就在这种情况下稀里糊涂地戴上风桨面具注册了游戏,实名制后他并没改名,直接用“风桨”这个昵称登录了《静水深流》。 成功进入游戏后他仓惶地将面具还给旭鹰,连忙和三人道别就逃出了病房。 雨越下越大,他边跑边时不时查看手机屏中的自己。这种被一个比自己大的女孩称呼为“爸爸”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 在后羿载人卫星进入规划的运行轨道前,赵一军并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10颗卫星的队长。但一想到c给自己安排的间谍任务,也就不得不佩服起c社的手段来。 卫星是个直径53米的舱体,除正常的食物供给,就是全自动驾驶系统和应急用的操控面板。整个驾驶舱设计的极其简单,而舱室外的星空,更简单。 黑底白星,卫星正在预设的轨道上疾驰。整个驾驶舱只有顶部一扇舷窗,即便站直身体紧贴舷窗,也无法望见地球或月球,最多只能看到阳光在窗壁上留下的金色光斑。 『呼叫赵队。』通讯器中传来10号驾驶员的声音,这是最新加入的驾驶员,龙冰。 “收到,请讲。”赵一军有点狼狈,这是他第一次接听一对一的呼叫,不知该说点什么。 『这里是10号龙冰,我已切断了监听通路,确保我和你之间的对话没任何人和存储设备可以收到。』 “什么意思?”赵一军下意识地看向雷达,发现龙冰所在的10号卫星正在距离他800公里的轨道上正常运行。 『根据后羿职责手册,我们从离开地表到现在,所有队长应该履行的职责你都没有做到,我不得不怀疑你的身份。』龙冰的语气极其冰冷,『我有知情权,请你现在就为我解惑。』 赵一军紧皱眉头,他的确不知道队长该做些什么。 c社把赵一军的面具丢给他后什么都没说,事实上,他连适应这套自动驾驶的系统都花了很长时间,更别提什么队长指责了。 现在看来,不知道是c在高估自己,还是自己实在太过大意。 可赵一军当然不傻,面对龙冰咄咄逼人的质问他不能就此暴露身份,只能故作镇定道:“龙冰,我本来很看好你的。” 『呵呵。』龙冰冷笑着,声音刺耳极了,『接下来你该要说你有秘密任务在身,才故意不执行队长职责的吧?可是,连最基本的队员点名你都没有做到,你要如何解释。』 “龙冰啊……”赵一军嘴上拖着长音,心里飞速思考着,“军人的职责是执行和忠诚,我现在需要你回到自己的岗位,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好的,请问赵队,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保持卫星在正常轨道上,监测舱体状态……” 『赵队。』龙冰再次打断,『请问后羿卫星的最终目标,你知道吗?』 “我没必要向你汇报,你的询问已经越权,我会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通报总部。” 『请便。』龙冰说完就挂断了通讯。 赵一军背后一身冷汗。他吃不准这个龙冰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调取龙冰的入队信息后,才发现他是由于纪律性极佳,被择优会会长h亲自指定的后羿驾驶员。 纪律性极佳?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难道龙冰是h的内鬼? 赵一军下意识摇了摇头,他不想把事情想的复杂。当下又在系统中调取出更多驾驶员信息,并用同样一对一的方式拨通了名叫凡梵的驾驶员:“呼叫凡梵。” 『赵队?』 “现在是一对一通讯,我已切断了监听通路,确保我和你之间的对话没任何人和存储设备可以收到。” 『是,赵队。』 “我发现每个驾驶员对任务都不明确,现在我来问你。”赵一军说的很慢,试图捕捉凡梵情绪和气息的变化,“后羿卫星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赵队,这个……我不太清楚啊……』 “知道多少说多少。” 『是!赵队,我所接到的命令是无条件听命赵队,不许提问不许质疑,这关乎择优会最大的战略目标。』 “……继续。” 『报告赵队,4号凡梵只知道这些!』 “其他队员和你的反应是一样的,你们真是一点都不会动脑啊!” 『是!赵队。可我们没有最高权限,实在无法得知任务的目标是什么。』 “嗯……好的,没事了。” 挂断通讯后赵一军飞速思考,根据刚才凡梵的反应已经可以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不管是凡梵还是龙冰,所有驾驶员收到的命令都是无条件听命自己;第二,想知道后羿的目标需要最高权限。 如此说来,自己就是那个拥有最高权限的人,而后羿的最终目标应该就藏在这个舱室中。至于龙冰刚才一系列的质问,极可能是在诈自己。 想到这里赵一军迅速和驾驶舱中的智能系统互动起来。一小时后,关于:最高权限、后羿计划、队长职责、通讯加密、地球联络等等词汇和功能都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他有点释然,如果不是龙冰的质问,他到现在都不会知道身为队长还能有这种特殊权限。他也有点后悔,如果早点利用权限,了解全局后也不会如此被动。 好在他现在全知道了,关于后羿全盘计划的来龙去脉。由此可见这个赵一军有多受h的赏识。 载人卫星仍在高速前行,它真是颗勤奋的卫星,一圈又一圈绕着地球飞行。只是在知道真相后,舷窗外的星空变得不再简单了。 按照约定,赵一军尝试拨通了c的电话,顺便按下了录音键,以便之后转交给张堂作信息同步用: “是c吗?我是赵一军。” 『才两天就拿到情报了?说吧,看看有什么惊喜告诉我。』 “陈根怎么样了?” 『我会根据你提供的情报,来决定他未来的待遇。』 “整个后羿计划,都是为镜像面具服务的。” 第五十三章-乘云 『为镜像面具服务?镜像面具是什么?』c问赵一军道。 “就是装在焚面大会那个铁盒里的东西,戴上它能感知别人的实时感受。可由于镜像面具的信号范围有限,所以需要通过后羿卫星来扩大它的信号范围。”赵一军解释道。 『意思是通过卫星来感知更多人的感受吗?』c不禁疑惑,又问道,『可择优会耗费这么多资源,发射1300颗后羿卫星,就是为了体会别人的感受?』 “扩大信号范围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当所有1300颗卫星就位,镜像面具能读取的就不只是他人感官,还包括他人的思想了。”赵一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而后羿的第二个目的,就是放大镜像面具的功率。当镜像面具的功率被放到最大,它就能控制他人的行为,甚至包括思想。” 『什……什么意思?!』 “我说的很明白了。”赵一军说着抬头望向了星空,“最终状态的镜像面具可以操纵人们的行为和思想,这才是择优会对‘最好面具’的最后诠释。” 『那么……』这次连一向冷静的c也沉不住气了。如果赵一军说的都是真的,那c社研发的什么复制面具和撕面手套,对择优会来说就真的只是小儿科了,『这个镜像面具最多同时能控制多少人的思想?』 赵一军暗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的权限只能了解到这么多。但是择优会耗费这么多资源,放了这么多‘功率放大镜’悬在全人类的脑袋上,如果只是为了控制少数人的思想,好像也太不划算了……” 『他妈的……』c忍不住爆了粗口,『这真是……他妈的……』 “我还发现,虽然赵一军身为驾驶员队长,但权限也似乎太大了。所以我猜测……”赵一军继续说着,浑身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笼罩着,“或许h之后还会有求于赵一军,才会先主动曝露一些核心秘密给他。” c想了想也道:『很有这个可能,h应该是担心驾驶员们不听话,所以对他们唯一的命令就是绝对的服从。』 “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不希望全世界都落入择优会的手里。”赵一军说完就挂断了通讯。 他需要休息。 可按照约定,他不得不再和那个冲进赵心灯家的张堂进行联络。 卫星仍在前行,透过头顶那直径不到一米的舷窗望向星空,依然能感到自身的渺小。 即便如此微不足道,人类还要在有限生命中无限制地争抢资源,甚至操控他人思想吗? 不,这太可怕了。 赵一军不会允许这一切的发生。他找出那张纸片,拨通了那个张堂的电话。 ***** 『你和阿铭叫我狂徒,我懒得辩驳。等救出落白,你好好对她。 在我睡觉前不会再写日记了,你给我争气点,听到了没。』 夜不是很深,但无具实在很困了。 写完最后一笔他合上日记,站起身打算洗把脸就沉沉睡去。 该交代的他都交代了,如果服药前的自己能和自己达成共识,他也不至于哄孩子似的做事情束手束脚。 然而就在他洗脸时电话响了,来电人是【赵一军】。 无具按下免提键,伸手去拿取毛巾:“你安全了?” 『张堂,奈雪怎么样了?』 无具轻轻一笑,擦干了脸上的水珠:“还不错。” 『我知道择优会的计划了,后羿是为镜像面具服务的。我们这批驾驶员要在空中精确地调整已经上天和未来即将上天的卫星坐标,以达卫星信号覆盖全球的目的。我和c社的录音和详细资料我一会全都发给你。』 赵一军的声音听着很疲惫,无具脸擦到一半,愣了愣反问:“1300颗卫星,就能让信号覆盖整个地球?” 『是的,不但如此,后羿还能放大镜像面具的功率,极有可能可以操纵全人类的思想。』 接着赵一军将事情说了一遍,还表明自己不会让择优会得逞的决心。无具听着赵一军的陈述,不得不佩服择优会的手段。可现在他实在太困了,只能接着赵一军的话说道:“那你要小心点,不要鲁莽。不要以为你在天上h就真拿你没办法了。” 『我知道,你替我照顾好奈雪。』 挂断电话后无具一下扑倒在了床上,他再也没多余的力气做任何事和进行什么思考了。什么镜像面具什么控制全人类,明天再说吧。 “饿了,饿了,饿了,饿了……” 咦?是谁在说话? 睡着前的最后一刻,无具恍惚中看到了那只通体翠绿,站在窗帘杆子上的鹦鹉。 …… …… 第二天无具是被窗外的大雨吵醒的。这种破旧小区的瓦片房一旦遇到大雨,雨点敲到瓦片后汇聚成水柱再浇在石砖地上的噪音,对无具来说很不友好。 醒来后他看了眼天气预报,接下来的一周都会有不间断的大雨。他叹了口气,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身想去洗漱。 “饿了,饿了……” 头顶上那只鹦鹉又叫唤起来,无具无奈,站在原地又打开手机,开始查询起鹦鹉的饲料来:“红绣眼鹦鹉爱吃……” 无具嘴上咕哝到一半,注意力忽然又被水果店的何老板吸引了过去。 『送,送的送的送的。』频道中的何老板脸上是笑的动作,心中毫无情绪波澜。他眼睛注视着一位50岁上下的妇女,左手熟练地拿了两个苹果塞进她的水果袋中,『送两个,送两个。』 苹果的表面很光滑细腻,清香扑鼻。其中一只苹果上还连着一片半个巴掌大的叶子。叶片呈深绿色,仔细看还能发现四周小小的锯齿形状。 『何老板你最好了,最近都要下雨,你要辛苦好几天嘞。』 …… 妇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何老板攀谈着,无具就像看电影似的一直观察着这个频道。等晃过神来,一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 无具这才继续拿起手机,买完鹦鹉的饲料又回到书桌前。他看了眼桌上的日记,把它放进了抽屉里。 他又坐着发了一会呆,觉得事情千头万绪的不知先做哪件好。但一想到昨天除了赵一军告知的情报,还有件事也令他在意。 于是他又拿起手机拨给广穆,问起了自己职位的事。 谁知电话中广穆给出的回答居然是:“职位没出错。我已经93岁了,必须要找个年轻的接班人。你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先大胆去尝试吧。” 无具一头雾水:“我之前都不知道激进会的事,对你们各种规定也根本不了解,你哪里觉得我条件合适了?” 广穆笑了笑:“你让你那个小女朋友怎么称呼你的来着?” “无……”无具哑然,他明白了广穆的意思。 “激进会的理念是抛弃面具,还有什么比不戴任何面具更能贯彻激进会理念的?” 无具还在思考,广穆又道:“更何况,我把调查a孩的事都交给你了。你觉得单凭你一个人能够完成任务吗?年轻人,我可是ai养大的,根据各种算法得出的结论,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无具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对广穆坦然道:“说实话我现在对如何调查a孩完全没有头绪。但我手头的事情实在有点多,你看我能不能先利用我的职务,托激进会去做几件私事?” 广穆爽快地道:“大胆提,之后我会给你两个精干的下属,你有什么要求直接和他们说就行了。” “第一,派人替我照顾奈雪。”无具一边说一边思考着,“第二,替我查一下你们会里叫陈根的人在哪。” 广穆顿了顿回道:“这种小事你让下属去做就行了。还有其他要求吗?” 无具想了想,一字一顿地问道:“我想知道……镜像面具是不是激进会偷的?还有你们知道镜像面具的真正作用吗?” 广穆沉默片刻,不答反问:“你觉得激进会,是反派组织吗?” 无具想了想,如实答道:“现在我觉得,择优会更像反派组织。” “哈哈哈哈哈!”广穆大笑几声,但笑声十分不自然,好像才刚学会笑没多久似的,“年轻人,大胆去做吧。” 无具被广穆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忽然收到一条短信。正是激进会发来的两个下属的联系方式,他们一个叫乘风,一个叫云客。 无具没想到老广穆的效率这么高,刚想打电话给下属,云客居然已经打电话过来了:“张总,你好。” “张总?”无具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马上又问,“你们两个……是如何分工的?” “全听张总安排。”云客回道,“不过为了防止以后有人冒充张总,乘风已经去剿灭那些还持有复制张堂面具的人了。” “剿灭?” “就是销毁他们手头的张堂面具。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内全世界又会只剩下你一个张堂。” 无具被他说的一哆嗦,但回想当时在焚面大会的那300张张堂面具,其实已经很能说明激进会收集面具的能力了。 “哦……好的……”无具忽然有点尴尬,他之前做过最大的老板也就是经营一家奶茶店,面对如此高效的下属居然有点不知所措。好在他马上又想起来刚才托广穆的事情来,“我需要你派人照顾奈雪,还有查一下一个叫陈根的人。” “好的张总。还有吗?” 不知为何,无具居然觉得这个云客比司君和孔确还要靠谱,当下又加了一个要求:“易汝俱乐部你知道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以后的人偶交易全都做不成?” “人偶试用吗?”云客想了想道,“那简单,用贴面胶水,让人偶戴不上其他面具就行了。” “啊?贴面胶水?”无具诧异极了,“这不是c社的东西吗?你怎么会有?” “偷来的。”云客的语气居然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激进会总得有手段让一些人表表忠心的,这个胶水就再好不过了。” “那……你们有贴面胶水的解药吗?” “有呀。” 第五十四章-商机 云客的外貌较好,身材挺拔又气宇不凡,比张堂还要高出半个头来。可无具在见到他时他却拿着雨伞身穿旗袍,显得有些滑稽。这是易汝俱乐部的工作服,也不知他是哪弄来的。 “你……”无具打开家门,好让云客进屋来说,“外面这么大雨,你就这么穿着旗袍一路过来的?” 云客收起雨伞点点头,居然笑的很开心:“这件还是小了点,绷的有点紧。” “你这是要去俱乐部?”无具给云客倒了杯水,又看了眼他背着的小挎包问道,“解药带了吗?” “嗯,以防万一嘛。”云客指了指衣服哈哈一笑,又从挎包里拿出一支牙膏似的管状物来,“就是这个,涂在脸上就行了。” 无具接过解药收了起来,云客则没有坐下,站在一边说起自己的想法来。 按照他的计划,由他独自进入俱乐部,给在岗的11个人偶都用上贴面胶水后就立刻离去。等那批人偶戴不上其他面具后,俱乐部的信用也会因此破产。成功后俱乐部哪怕让其他人偶来顶班,也能让激进会其他成员依法炮制。 无具好奇问道:“你似乎对俱乐部很了解,知道他们共有11个人偶值班?” 云客点点头:“易汝俱乐部之前采购了大量张堂的复制面具,所以激进会一直盯着他们。本来这次乘风就要去回收面具的,我上个胶水只是顺手的事情。” 无具有点不敢相信,困扰自己那么久的事在云客嘴里居然那么轻松。 激进会虽然是全球组织,但毕竟也才两万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办事效率?他又打量了云客一会,忍不住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可云客却反问道:“张总不知道吗?激进会的前身是特工组织。” “特工?”无具摇了摇头,他一直以为激进会是个很小的地下组织。 “很久很久前激进会是隶属择优会的特工组织,会长没和你说吗?”云客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单靠这一张面具想要把各种事情做成,而且现在还彻底和择优会闹僵了,我们总要有两把刷子才行的嘛。” 无具表示理解,可一想到焚面大会上大家的表现,又总觉得不像是训练有素的特工。云客似乎看出无具所想,解释了一句“后来发展壮大了,也就开始招素人入会了”。说完他又抬起头,看着窗帘杆上那只鹦鹉问道:“张总爱养鸟?” “啊这个啊……这个是……别人送的。” “难怪,我想怎么连鸟笼和鸟粮都没有,也没什么鸟粪味,看来是新……”云客正说着,挎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打开一看,将手机屏转了个身,亮在了无具面前,“陈根找到了,在这个酒店里。” “这么快?” “陈根本来就是新入会的成员,而且流浪汉的身份有点可疑,所以我们盯的比较紧。”云客解释完顿了顿,又问无具道,“我把酒店地址发给张总?” 无具点点头,心想有了激进会的帮忙,做事的确方便很多。这样一来他就能把精力放在调查偷取镜像面具的事情上,好加快救出落白了。 “那张总,我先去俱乐部了。”发送完地址云客又一脸微笑看着无具,像是在等待他的批准。 不得不承认,云客的直率和他的效率都让无具心生信任,甚至连去感知他的冲动都没有。但云客擅长偷东西,不得不怀疑可能就是他偷走了镜像面具。事关落白,无具不得不谨慎行事。 “等会……”无具上前两步对云客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 ***** 坐在“售面公司”的前台招待处,c的心情并不太好。 作为多年择优会的技术供应商,c一直觉得自己和h的私交很好。再加上之前h和c也说起过后羿计划的事,他一直认为h对他并没隐瞒什么。 谁知赵一军提供的情报令人如此咋舌,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择优会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 外面雨声隆隆,c稍稍提高了些鸭舌帽,发现自己至少还要再等20分钟才能见到预约对象。于是他索性闭起双眼,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从技术上分析,镜像面具就像是个大脑活动的接收器,能够接收他人脑中的所见所闻和情绪活动。而这种接收器比较简易的信息传递方式是通过肢体碰触,所以如果想要同时感知多人,就不得不碰触好几个人的身体。 可有了后羿卫星就不同了,它是专门为镜像面具准备的脑电波信号放大器,能极大地放大接收信号的范围,导致不用通过肢体碰触,就能同时感知多人。 而一旦传输信号的功率也通过卫星放大,那么镜像面具就被强加成了“超级镜像面具”。除了所见所闻和内心情绪,对方脑中的思想也会被感知到了…… c紧皱眉头。 从理论上来讲,接收器是不能改变信号源的。但赵一军又说当功率被调到最大,镜像面具就能控制他人的行为和思想。 这一点虽然不知如何实现,但c仍然愿意相信赵一军所说。毕竟耗费如此多的资源如果只是为了观看他人,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但话又说回来,同时感知全世界人的内心想法,这将是一个多么混乱的局面。大脑真的能承受的了如此多的信息吗? 同时操控全世界人的行动或思想,又将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场面…… “您好,陈先生。”售面公司的接待员微笑地看着c,“轮到您了,您将会有一小时的时间与吴总交流,请抓紧时间,祝您心想事成。” c点点头,起身朝总裁办公室走去。 他忽然有点走神,甚至差点忘了自己因何而来。 这个h,究竟想做什么…… 售面公司是数一数二的交易面具公司,除赞助过音遇电台外,也赞助过《猜面之王》等综艺节目。c社之前和《猜面之王》有合作推广过复制面具,和售面公司也就有过一面之缘。 只不过如今的吴总看着c的名片,不再像之前那样桀骜不驯了。 “你们就是那个把警察耍的团团转,还在焚面大会上大秀肌肉的c社?”吴总看着c,语气中不免露出倾佩。 c点了点头,想到被择优会冷落的c社未来可能什么都不是,心里是有苦自知。为表诚意,他难得摘下鸭舌帽,露出了自己的板寸头:“那些都是运气。” 吴总看着c发际线下那个三角形的伤疤没说什么,只是询问着这次c前来的目的。 c也不再寒暄,直接说出他们想通过售面公司已有的广告渠道来拓展“面具保险”的业务。吴总听说要用复制面具来防止玩家的肌肉萎缩时,本是一副兴趣不大的表情,但不一会他又忽然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可以!有戏有戏!” c不禁疑惑,他还没开出任何条件与合作细节,想不到吴总为什么会如此激动。谁知吴总直接露出一副贪婪的表情,亢奋地道:“不要在乎什么破游戏了,和我合作!” “和你怎么合作?买卖面具?”c坐直了些身子,忍不住看向了大楼外的巨大广告牌。 昏沉的天空,瓢泼大雨中,那句【面具你剩一张就够了】的广告语已经很久没亮了。大家都知道交易面具的生意不再那么好做,可能大家都渐渐发现,更换面具其实改变不了自己是谁的事实。 “是,由售面公司来卖你的复制面具,就用‘面具保险’这个思路。”吴总稍稍平复了些情绪,对c解释起来,“人们都喜欢年轻的、健康的、充满活力的身体。如果我们将人们年轻时的面具复制下来,等到他们三四十岁,或者五六十岁再还给他们……” c立刻明白了吴总的意思,扬了扬眉跟着说道:“不用那么久,只要能让人更年轻,哪怕是一两年都是可以卖出高价的。不但如此……对上个月出车祸致残的人来说,一个月前自己的面具将会是无价之宝。我们只要打着‘时间倒退’‘备份青春’等名号,让人们做一个自己的面具备份,就真的可以让复制面具大卖。” “啊!哈哈哈!我从事市场营销多年,已经可以清晰预见到这种备份自己面具的应用场景了。比如为了让女性得到接连不断的欢愉,不少男性会采购许多复制面具,轮流使用,让自己身体不断回到10分钟之前……”吴总一脸愉悦,指着窗外的广告牌大声道,“你们c社的技术加上我司的影响力,这次恐怕都要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了!” ***** 无具没想到云客的手段会那么直白。他本以为云客会穿着旗袍假装易汝工作人员,混进俱乐部后再逐一给人偶黏上贴面胶水。谁知他居然穿着旗袍大大方方走进大厅,声称自己是客人要试用所有的人偶,还招摇地把一大叠面具和一大叠钱放在了桌上。 『可是……先生,目前正有两位人偶在服务客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试用其他9张面具……』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沏完茶,微笑地抱着pad说道。 云客则摆了摆手,拿起茶杯说道:『我可以等,我就要同时体验11个人偶的感觉。』 在感知云客频道时,无具没感到大厅里的他有丝毫的紧张。起初还以为他也是a孩,直到11位戴着张堂面具的人偶齐刷刷地站在面前,云客关上门,拿出一大瓶贴面胶水时,他的心中掠过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忍。 『请你们立刻摘下脸上的张堂面具,交给我,否则可能再也没机会摘下了。』云客说着,举高了手中的胶水瓶,心中充满了诚意。 人偶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有个看似精干的人偶上前解释道:『公司规定人偶不能擅自摘下面具,何况我们也有自己的隐私,请客人不要为难我们。』 『那就没办法了。』云客说着就拧开瓶盖,脚下发力,对那个说话的人偶冲了上去。 “云海薄雾中,我看到了向前延展的道路……”就在这时,无具的手机突然响了。之前他已将铃声换成了这首落白喜欢的歌,谁知会在这时候忽然响起。 他晃晃脑袋,接起了电话:“孔确?啊不,晚星。” “我回了你好多条短信你怎么不理我啊?!”电话里孔确大声吼了起来,“你说你拿到了解药是真的吗?我涂了就能摘下面具了吗?” “是真的,你要不要现在就过……” “啪!”孔确已经挂断了电话。 第五十五章-雨下 大雨似乎真没停的意思,就着巷口的风层层叠叠地扇在窗台。对过屋檐上的水雾越来越浓,一大片白色和天色连在一起,遮住了傍晚的日暮,连那座烦人的广告牌也看不到了。 孔确没有打伞,无具开门时她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因为寒冷。 “在哪里……”孔确眼神越过无具肩膀,看向开着台灯的书桌。 “你进来擦擦。”无具说着就去洗手间拿毛巾,可孔确却仍站在门口:“先给我用解药,好吗。” 无具看着孔确,她身上没有一处不在滴水。头发、下巴、紧握的双拳和鼻尖,湿润的已看不清表情。 “你……先进来吧,解药就在屋里。”无具一手提着毛巾,有些莫名的心酸。 “在哪里?”孔确终于迈步朝书桌走去。她穿着的圆头的小白鞋已被淋成深灰色,每踏一步都能压出一滩泥水。 “就在桌上。”无具连忙将毛巾展开披在孔确肩上,接着又走回门口将大门轻轻关上,“涂在脸上就行了,你试试。” 毛巾是纯白色的,披到孔确身上被浸湿成了灰色。无具没再上前,站在不远处望着孔确娇小的背影。从这个角度看去她身影恰好遮住一半灯光,堪比一口立在地上的古钟。 大雨仍在摇晃卧室的窗框,在声声晃荡中,无具能听到拧开盖子的声音。 声音顿了两秒,紧接着是挤压牙膏的声响。这声音极细微,是小心翼翼,又是毅然决然。 孔确耸动着身子,将解药慢慢抹在脸上时,毛巾滑落到了地上。 无具站在原地,他知道此时此刻对孔确意味着什么。 她要回来了。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现在,她要拿回自己。 “阿铭你知道吗……”孔确又这么称呼起无具来,但无所谓了,因为接下来是她藏在最深处的心声,“在听到孔雲死讯后,我再也没敢照过镜子。” 无具抿着嘴唇,他不知该说什么。 冒充孔确的这几年,晚星算什么呢?她提供给c社的情报,又算什么。 如果镜子里孔确的脸会让晚星想起孔雲,那以后镜子里晚星的脸,又会让她想起什么…… 孔确的背影对着无具,在将解药涂满脸部后,她缓缓扬起右手,手指移到了额头。 无具咽了口口水,他有生以来见过许多人摘下面具,却从没像现在这么紧张过。 又是轻轻的一声,孔确的面具被撕下了。两秒后,背影稍稍变高了些,腰部变得细巧了。双肩变得纤柔了些,长发轻轻垂到了腰部。 比起多年练武的孔确,晚星的身材要倩丽不少。她并没转过身,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的双腿,看着微微隆起的双峰,还有湿透了的小白鞋。 “阿铭,你家里面……有什么颜色鲜艳的东西吗?”她声音甜美,听着却有些空洞。 无具没想到这会是她摘掉面具的第一句话,连忙左右查看起来。 窗外的暴雨越下越大,天色比刚才更阴沉了。无具家本来就没什么鲜艳的物品,仅开着台灯的昏暗房间中就更难找到。或许,可以把从落白家搬来的家具找出来? “哦,我找到了。”这时晚星已悠悠开口,并抬头注视着窗框上的窗帘杆。 那是只通体翠绿的鹦鹉,眼圈和翅膀外侧还有着鲜红的绒毛。昏暗灯光下羽毛的色彩并没那么艳丽,可依然是无具家最鲜艳的存在。 “原来……呜……”晚星才刚说两个字,忽然飞快用双手捂住自己嘴巴,想要盖住从嘴里和鼻腔发出的声音。可她失败了,她两手捂的越用力,肩膀抽搐的也就越明显。 她闭起眼睛低下头,不再去看那只艳丽的鹦鹉。她想深吸一口气,却吸出一嘴颤抖的抽泣声。她又微微睁眼,在视线接触到鹦鹉的那一刻,嘴里又“噗嗤”一声,整个人终于哭的溃不成军。 身上的雨水仍在滴淌,混着泥水和眼泪一同潸然而下。 晚星哭的瘫坐到地上,一手拼命搂着书桌旁的座椅,一手还想拼命捂住嘴巴。当她发现再也捂不住哭声,整个人蜷缩起来,和那滩泥水交融在了一起。 无具站在门口,看着晚星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孔确吗?那个拿着画笔,第一次见面对自己招招致命的孔确?那个用竖弯钩横折钩来杀人的孔确,那个口渴到嘴唇裂开也不喝警局一口水的孔确。 那就让她好好哭一场吧。 无具轻轻靠在墙边,抬头看了眼立在杆上的鹦鹉。 只求它不要飞离,在原地多呆会儿吧…… 『老板,我们躲一会雨可以吗……』 侧过头,两名少女半身湿透,狼狈地看着水果店何老板。 何老板点了点头:『好的,好的。』 整个城市都在下雨,雨声的节奏却不统一。 无具家外是瓢泼大雨,雨幕呼扇呼扇地推搡着破旧小区,像是场蓄谋已久的入侵。水果店外是滂沱大雨,每根水柱都带着来自天空的力量,撞在水泥地上再跃到半空,犹如叮叮当当的演奏。 水果店不远处的公寓大楼,雨水正刷啦啦地在外窗滑坡,从24楼滑到23、22,途径17楼时,被交易室中的云客听进了耳中。 『我警告过你们的。』云客已经给11个人偶都涂上了贴面胶水,开启了11场猝不及防的新生。 『你们撕不下来的,也别想再戴上任何面具。』看着那11位不断在抠挖额头的人偶,云客轻叹了一口气,『别白费体力了,从今以后想想怎么做好张堂吧。』 他转身想走,却又心生同情地回看一眼。那些人偶有的站着有的跪着,仍在拼命尝试摘下面具。在他们身后的落地玻璃上,雨幕一浪一浪地倾泄,像在洗刷云客的罪名。 “无具。”是晚星的声音。 无具的注意力重新被呼唤声拉扯回来,这次她没再叫无具阿铭了。 眼前,正站着一位双眼已经哭肿,脸上却仍干干净净的女孩。她眼睛大大的很有灵气,嘴唇边缘微微上翘,鼻子小小的看着很是精致。她头发湿透,几簇黑黑的发丝缠在一道,更显出皮肤的娇嫩。 无具张了张口,他本想问晚星的是:如果再重来一次,你还愿意戴上孔确面具吗? 可他并没问出口来,他被晚星的一句俏皮话给逗笑了。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晚星竖起大拇指,越过肩膀向身后指了指: “你看这鹦鹉,像不像只瘦小的孔雀。” ***** 只要室外的雨下的足够大,那么哪怕戴着隔音不错的耳机,依然是能听见雨声的。 更何况现在落白身处一个木制阁楼,倾盆大雨一下下甩在阁楼的木板和天窗,就像雨水倒在她耳边般吵闹。 头上戴着的头罩起不到太大隔音作用,落白看着田螺半岛的黄金海岸,耳边回荡的除了海浪,还有噼里啪啦的暴雨声。 她想拿下头罩,可却发现自己能摸到头罩边缘,却怎么都无法摘扯下来。 那将游戏的音效调轻一点呢? 她伸手试着调出对话框,将游戏挑至了静音。 好受多了,这样好过两种水声闹得她心烦意乱了。 落英前不久已经走了,说是去参加飞船培训。现在落白的好友列表里只有离线的神工,还有个未完成的任务。 她漫步走在沙滩,看着美到不真实的海浪漫过自己脚掌再缓缓退开,心中忽然想起那段她很喜欢的诗:在异星草原上和熟悉的少女漫步。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气氛中有股令人怀念的坦然。 这诗是《天堂无人机》里的,作者是……是谁来着? 落白轻皱眉头,一边沿着海浪边缘一边努力回想。她的每一下迈步,都避开了那些回不去的海螺。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的雨声小些了,落白才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在轻声背诵这首诗。她下意识地住嘴,后肩却被人拍了一下。 “喂!你好。” 落白转过身,发现身后站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长的并不难看,就是上半身赤裸,乍看上去有点吓人。 “你……你好。”落白礼貌地点头回应。 “你怎么不背啦?背的很好啊。”男人挠了挠自己金色的短发,一脸期待地看着落白。 “我……你刚才都听到了啊?” “是啊,我刚登录,出身地就在这里。”男人哈哈一笑道,“其实我刚才就跟着你了,手机把声音调响才听到你在背诗,你怎么不背啦?” “这游戏手机也能玩吗?” “能啊,就是麻烦了点,要边发表情边说话……对了,你是在哪看到这首诗的啊?” 落白好奇,侧头问道:“你好像很喜欢那首诗?” 男人嘿嘿笑了:“那当然,这是我老妈写的。” “你母亲是?” “银河,著名女作家银河。” 落白轻轻拍手,开心地道:“对了对了,总算想起来了,就是银河。” “你还会背老妈的其他诗吗?”男孩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暂时想不起其他的了……”落白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你叫什么名字?” “看!”男人调出了对话框,“我叫风桨。” 风桨…… 落白看着男人的脸,这名字好像有一点点耳熟?可能是巧合吧。 她也调出了自己的对话框:“我叫可心。” 第五十六章-气泡城市 风桨是落白的第三个好友,两人在海滩上聊了才没多久,游戏中的黄昏到来了。落日将大海和云彩映成大红色的同时,顺带将天空也一道染红了。 落白对风桨的感觉是虽然他看似人高马大,心智和谈吐还完全是个孩子,两人走在一起反而显得落白更为成熟。 风桨的半边脸被余晖照的通红,落白不禁自问,其实自己又能比他成熟多少呢? 看看无具,哪怕被摘掉所有面具却仍在追查柴墨案,也一直在和c社做着正面对抗。而自己在被摘掉面具后却是一蹶不振,只能在游戏世界中勉强生活。 这何尝不是一种幼稚? 可就算拿回面具回到现实,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可心你快看那里,好漂亮啊!”风桨指着左半边天空,那里的云层要更厚一些,“你说以后在这些云的上面,会不会搞什么大型活动啊?” 落白思绪被打断,抬起头看向另一半天空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刚巧一个浪头漫过风桨脚踝,他趴开双腿展开双臂,冲着夕阳大声感叹道:“啊,这里的晚霞也太红,太好看了吧!” “可惜它在降温。”落白看着落日,缓缓说道,“我有个朋友为此去做宇航员了。” “哦我知道,防止太阳降温任务,我在游戏官网上了解过。”风桨收回伸展的双臂,自信地插在腰间,“你别看我是个新手,这游戏我可是喜欢很久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了如指掌。” “是吗?”落白饶有兴趣地看着风桨,“那你说说,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唔……”风桨手撑下巴,思考了一会又对落白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接着两人沿海滩步行了5分钟,来到一个空间传送点。一阵华丽的传送动画后,她们被传送到一个广阔的圆形平台上。 这是个漂浮在宇宙中的平台,脚下是雕刻着精美图腾的石板,四周则围绕着以假乱真的璀璨星辰。 风桨在对话框上迅速操作,不一会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透明屏,看着像是说明书界面。 “这里是一个没有面具的世界。”风桨嘴上说着,手上又是一通操作。紧接着在星空中浮现出一颗漂亮的蔚蓝星球,“你知道没有面具意味着什么嘛?” 落白摇了摇头,他能认出这颗星球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只是她从没想过没有面具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没有面具的世界,意味着身份不可变更。”风桨看着屏上的说明书,索性照着文字逐行朗读了起来,“游戏角色一旦创建,就不能随便更改了。那么大家所追求的就不再是更高级的身份,而是财富了。” 落白看着正缓缓旋转的地球思考着,她并不觉得有面具的世界大家就不追求财富了。 风桨却忽然反问:“可心,你觉得一个坏蛋换了张面具就能做回好人,和一个坏蛋犯了错就一辈子顶着罪犯的身份,哪个世界要更好呀?” “我……”落白有点为难,她忽然想到了柴墨案。 风桨没有继续追问,又开始照本宣科地念起说明书来:“因为没有面具,这个世界就会将追求财富做的极端和彻底。你看……”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出现一个个透明的大气泡。这些气泡遍布星空不计其数,气泡与气泡的间距却隔的很开。 “这些都是什么?”落白才刚开口,忽然发现气泡中包裹着一座座奇幻的城市。这些城市和城市并不相连,却奇妙地和一些日常物品结合在了一起。 比如有的城市漂浮在一个盛满咖啡的咖啡杯中,咖啡像是深褐色的湖水,城市就像林立其中的孤岛;有的楼宇遍布在一架钢琴的黑键上,白键则成了一条条碧蓝的海水;有的城市被装在一个蛋糕盒子里。虽然狭窄,但高楼、街道、商超和轿车一样都不少。 “好看吗?”风桨得意地指了指更远处的几个气泡,对落白简单介绍道,“被塞在钱包里的公园,在鞋子里运作的立交桥,铺在冰箱置物架里的一层层田野,还有门锁孔里的工厂……” 落白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不知道这些不寻常的组合是何用意。 但是……它们真漂亮啊,简直是一座座梦中城市。 风桨继续解释着:“在这个世界,大家只要把自己关在一个办公桌前就能创造财富,谁还会去理睬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呀?大家先是邻里之间互不理睬,接着是居民区之间互不往来。既然不联系了,还挨在一起干嘛呢?于是大家就在游戏里设计自己喜欢的家的样子,不做任务时就远离人群,最后就变成这样子,飘在宇宙里啦。” “远离人群?”落白抬着头略有所思,“难道这些气泡的城市里,人和人之间也不交流的吗?” “这哪是什么城市呀。”风桨随便放大一个气泡,其中来回穿梭的都是无人车辆,楼与楼之间都是自动化设施,真正活动的玩家却只有一个。风桨接着解释,“这些玩家可有钱了,他们的家造的越来越大,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城市了。” 落白见风桨拼命滑动透明屏,像是想从说明书里找到什么。她忍不住凑上前去,刚巧看到说明书里的一段警示文字: 『本游戏对自由交易并不设限,导致大部分财富会集中在少部分人手中,这些玩家会拥有独立的家园并无限扩张。对该现象本游戏并不禁止,直到游戏中所有财富最后都集中在一个玩家手中。』 这段文字让落白不太好受。如果一个没有面具的世界,最后会导致所有财富都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那的确不能说是一个值得期待的世界了。 可这毕竟是游戏,落白虽不喜欢却也没觉得不合理。她又看了看飘在星空中的大气泡,忽然想到了防止太阳降温任务的第二个部分。于是她调出任务概要,发现上面写着:『建造供人们生活的宇宙岛,可以是陨石也可以是小行星,在上面设计一些好看的城市。』 啊,这不就像是在设计这些大气泡吗? 风桨不知落白所想,忽然激动地惊呼一声:“啊!你居然有这个高级任务?!要不我们一起做呀?奖励可多了。” “好。”落白有点恍惚,看着四周漂浮着的无数气泡,她忽然猜想这个任务并没那么简单。 “那我们来设计岛屿城市吧!”风桨关闭了透明屏上的说明书,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我擅长做纸模,我可以搭出很漂亮很大气的城市来!” “是吗?”落白微微一笑,“我小时候也做出过被很多人喜欢的小熊花海公园喔。” ***** “妈的。” 小刘又灭了一根烟,即便它才被吸了三口。 “又怎么了。”酒店套房中,c正在和售面公司的吴总打字沟通合作事项,被小刘的粗话弄的有些不耐烦起来,“你最近玩这个游戏,玩的脾气好像越来越暴躁了。” “能不暴躁吗?这简直荒谬,荒谬!”小刘握着手柄,嘴里不断抱怨着,“我上周在游戏里认识一个人,好不容易问她借了整整10个金币,把自己各项能力全都给加满了。然后我去做这个阻止太阳降温的任务,可结果也太他妈操蛋了!!” “你注意言词!”c手上敲着键盘,嘴上大声提醒小刘道,“一会吴总还要打电话给我开碰头会,你骂骂咧咧的像什么样子!” “可这实在是太气人了!我和你说说这个任务!”小刘说着放下游戏手柄,把耳机从头上摘了下来,转过身对c道,“这任务本来是要破坏太阳周围不断增加的神秘金属板,报名的玩家非常多,大家也都很团结,一起在想办法破坏这些金属板。可在破坏时……” “你等会!”c停下手中键盘,转头问小刘道,“你要说多长时间?这事情很重要吗?” 小刘想了想,严肃地道:“我弄到那10个金币到现在已经足足5天,可最后这20分钟事情的演变,绝对让你叹为观止不下两次!” “好,你说,我给你半小时。”c看了眼时间,他知道小刘从不夸大其词。 第五十七章-胜与失败 『太阳外围的神秘金属板越积越多,为防止太阳被包裹后的地球急剧降温,我们派出了一支由英勇战士组成的太空战队,前去破坏金属板以拯救整个太阳系。』 任务日志上是这么描述“防止太阳降温”任务的。 落英又看了一遍任务奖励,收起对话框后,果断对增加技能点数的工匠道:“这次全加在火力上。” “明白,明白。”工匠抬头看了眼来人,认出他是第4次前来了。 前3次这位顾客已分别将飞船的技巧、速度与防御力的技能点数全部加满,这次将火力加满也毫不奇怪。 毕竟有钱嘛。 落英笑了笑,除了升级飞船,他还换了身华丽的衣裳和不错的发型,然而这一切才花了不到1个银币。 可心给他的10个金币,实在是太难花了。 “加满了,4次一起结账是788枚铜币。” “不用找了。”落英支付了800枚铜币,直接一脚跨上了刚升级完的飞船,对工匠开了个玩笑,“希望他战毁时我还能活着回来。” “哈哈哈哈哈!”工匠的大手使劲拍了拍飞船外壳,“现在这艘飞船是全太阳系最强的,尤其是撤退速度。” 落英潇洒地一甩红发,操控着对话框。从飞船合上舱门到飞离工匠30万公里,只花了2秒。 ***** 这是执行任务日。 所有玩家都心高气傲地驾驶飞船停泊在起飞坪上。它们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罗列在广阔的大地上。从远处观看,整个地平线都被抬高了一个银币的高度。 “这可是5000艘飞船啊!” “可不是,没想到这游戏这么多人玩。” “我本来以为能接到这高级任务的总共才100人,没想到执行第一部分的就有5000个。” “你们该不会真以为有人会去做第二部分的那个设计房子的任务吧?” …… 起飞坪上不断有人在聊天,直到游戏提示任务启动倒计时,才陆续有人关上舱门,开始用频域聊天交流。 【10】 “都别说了,赶紧把那破金属板搞坏就完事了。” 【9】 “走了走了。” 【8】 『我飞船速度加满了,飞到太阳只要8分半,等我回来你们可能还在路上。』 【7】 『我速度也加满了。』『不好意思啊,我也加满了。』 【6】 『……』 【5】 『我火力加满了,一炮一片。』 【4】 『蛮力没用,我技巧点数加满了,准备好打持久战。』 【3】 『……』 【2】 【系统:静水深流游戏组,预祝各位战士出师告捷,凯旋而归。】 【1】 【系统:高阶任务‘防止太阳降温’开启。】 落英一句话都没说,她听着耳机中各种虚张声势的对话挺想笑的。在启动飞船的第5秒后,其实只有不到1000架飞船的速度能跟上自己,剩余飞船早就被远远甩在了后头。 这是游戏,飞船速度最高可达光速,飞到太阳只需8分20秒的时间。在这8分钟内,落英可不会干等着。 通过对飞船的测试她已了解到,当飞船达到光速再发射激光炮,激光炮是可在光速基础上叠加的,也就是达到两倍的光速。虽然这极大地违背相对论,但她觉得游戏就应该这样才过瘾。 她咧嘴轻轻一笑,按下了对话框中的发射键。 没有声音,在激光炮射向太阳时,产生的能量震动声,瞬间被飞船甩在了后头。 “这游戏做的真逼真!”落英舔舔嘴唇,激动地燃起了年少时的热血,“按速度计算,我完成任务原路返航时,才能与我发射激光炮的声音相遇!咻咻咻咻!!哈哈哈!” 她的攻击目标当然是神秘金属板。 根据任务说明,起先太阳外围只不过有一串极小的金属颗粒。随时间流逝,这些颗粒慢慢变长,将整个太阳围拢了起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它们长大成了金属板块,接着开始自行分裂,形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金属膜状物,并仍在不断增大表面积。 落英飞离地球4分钟,已到达太阳与地球的中间距离。那些金属膜已包裹住了整整三分之一个太阳,可以说到了闭着眼睛都能击中的程度了。 但落英失败了。激光炮在到达金属板前,被神秘的力量阻止了。 “有意思!”她吹了个口哨,又是一连串的激光炮朝太阳发射而去。这次她边发射边操纵飞船作s形走位,以令激光弹道不呈直线前进。 可激光炮还是没能击中目标,在接近金属板不到10公里的地方就消失殆尽了。 『有问题!我们合作吧!』其余驾驶员也发现了问题,纷纷表示要团结进攻。 『合作吧,我数123,我们同时发射。』『可以!』『收到!』『好的ok。』『揍它丫的。』^…… “3……”落英慎重地看着众人合力的激光定位。 『2……』至少300名驾驶员和她一起瞄准了同一块金属板。 『1……』800名驾驶员瞄准了同一个目标。 “放!!”『放!!』『呀嘿!!』 800束激光同时朝同一块金属板冲去。 这次大家看清了,在激光行进到距金属板10公里的位置,激光开始迅速削弱,从一股极粗极亮的光柱,被削弱成又淡又模糊的激光云雾。就好像手电筒快没电池了一样。 但这毕竟是800束激光,还是有一小股光束碰触到了目标金属板。 成功了…… 原本是黑色金属膜的区域,被激光击穿出了一个洞眼来。 金属板被打融化了,不但如此,被打穿的洞眼迅速扩散,变得越来越大起来。 『完事了?』『太好了!』『果然还是要齐心协力啊!』 “呵,中二。” 落英啧了啧嘴,收起对话框准备打道回府。她没想到自己花这么多钱将飞船升到顶配,结果大家合力一炮就完成了任务。 可就在她准备做飞船减速和转向时,有人在频域聊天中提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单独发射激光会失败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游戏厂商的设定。』 『不是不是,我想问的是,是什么东西阻止了激光前进?』 『还能是什么东西?防御壁之类的吧。』 不对,如果是防御壁,没必要布置在离金属板10公里的位置。如果想考验大家团结一致的合作能力,直接将金属板做的足够坚韧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也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并提了出来,但他们得到的答案却五花八门。 『它就是这么设定的,你管那么多?』『金属板是为了让我们轻敌吧?』『应该有什么反激光设备。』『如果我们不放激光炮,而是先飞向金属板,会发生什么?』…… 大家谁都不能说服谁,最终达成一致的行动是:再试一次。 『反正来也来了,预备!!』 『动作快点,剩余的金属板不多了!』 『放!!』 落英也开了那一炮,这次是1000束激光同时击穿了金属板,可这次大家比刚才看的更清楚了,的确是有股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极力阻止激光前进。 『是什么东西呢?』 『不管是什么,任务完成就行了。』 『那东西是不是为了阻止飞船用的?』 “吵什么吵!!”落英被吵烦了,她看了眼自己与金属板的距离,还有不到50万公里。她直接操纵对话框,全速朝金属板冲了过去,我直接飞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 大家沉默,如果机毁人亡了怎么办,她这个账号就白练了。 但落英心里却是有底气的。她不认为将飞船升级到顶配后,会在这个任务上演什么粉身碎骨英雄取义。何况就算失败,不还有可心这个富婆吗? “都给我看好了!”落英大吼一声咬紧牙关,感觉刺激极了。 “咦?”2秒后飞船莫名其妙地急剧减速下来。 落英并未感到什么来自金属板的进攻,使她慢下来的是一股温和的气流。 『是气流?』『为什么会是气流?』『是什么气流可以做这么厉害的减速?』『大家看!落英的飞船还在慢慢靠近金属板,这气流并不防飞船!』 飞船越来越慢,在距离金属板3公里的区域居然停下了。落英紧皱眉头,她的飞船一切功能如常,并没任何损坏。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现在就发射激光给金属板来一炮。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这次她听到了自飞船舱内传来的激光炮声响。霎那间眼前的金属板融化开来,并和刚才的金属膜一样开始极速扩散。一时间包裹太阳的金属膜又变得更少了。 『这个气流,也不防激光?』 『你们看,任务已经提示完成了!!回了回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专门用来减速的气流带!金属板就是发射气流带的装置!它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给飞船作减速用的!!』 不知是谁这么大吼一声,紧接着整个频域聊天都安静了2秒,大家又忽然争论起来:『为什么要给飞船作减速?』 『会不会是为以后的任务做准备的?』 『搞这么大的金属块,专门用来减速玩家的飞船?』 『废话!你们看看落英的飞船!已经稳稳停住了!』 『如果是专业,为什么官方要搞破坏金属板的任务呢?』 『你们任务不是都已经完成了吗?只要集体放过那一炮就行了。接下我们都别再打了,看看金属板会不会复原。』 大家就这样原地停了一会,发现融化的洞口慢慢停止了蔓延,接着又逐渐长大起来。 『看到没看到没?!任务完成了,金属板照样还会长,我们走吧!』 『可是……后面的飞船还没完成任务呢,还有4000艘飞船,他们一通乱打,万一金属板全打烂了怎么办?』 『那可不行,我们要保护金属板,没准这是隐藏任务?』 『是不是隐藏任务,试一下就知道了!』 …… 落英瞠目结舌,就在2分钟前,这些集火金属板的战士们,就因一股气流带,变成了捍卫金属板的战士?? 这太荒谬了。 然而紧接着,落英更不能接受的事发生了, 先前未将飞船速度加满的后续部队,陆续到了。 『给我射!!』他们的声音嘹亮极了,对着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金属板,这将是他们完成任务的最后机会。 『给我打回去!开启隐藏任务!』第一梯队的飞船集体调转炮口,对第二梯队的飞船毫不留情地猛烈射击,火力比打金属板时更为凶猛。 这其中,也有苦口婆心劝说的驾驶员:『后面来的冷静,听我说一句。金属板是为飞船作减速用的,不能全部打完。大家听我指挥,一个个都能完成任务的。』 没人听他的,紧接着第三梯队的飞船到了,数量达到了可怕的2000艘。 『准备开炮!!』 『准备还击!!』 落英叹了一口气,2分钟内他目睹了一场玩游戏的玩家,为了一个还不一定存在的隐藏任务就互相倒戈。 她收起炮台准备撤离,显然并不打算趟这个浑水。 然而随着三个梯队的火力互攻,太阳外围的金属板又开始慢慢生长开来。 落英没料到的是,紧接着发生的一连串事,会令她更加叹为观止,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第五十八章-可风熊 最后导致5000架飞船火拼是落英意料之中的事。 可第一梯队的飞船速度最快,短时间就很难败下阵来。他们有的灵活躲避对方的激光炮,有的利用对付金属板的集火经验,攻向一些反应迟钝的飞船。 经过几分钟密集交火,第一梯队的飞船损失在10架左右,而对方飞船则损失了近100架。 大家打的有来有往,一时间太阳周围成了射击类游戏的战场。战败的玩家被传送回地球并会损失一定金钱,战胜的则享受了真人对战的乐趣。 然而在这段时间内,金属板没有了飞船的进攻也正在成长起来。它迅速将太阳覆盖,很快就将整个太阳包裹起来。当所有人都反应过来,阳光已被金属膜完全遮挡,整个宇宙霎时已漆黑一片。 与此同时,除第一梯队的飞船外,剩余飞船驾驶员都收到了同样的提示:【防止太阳降温任务失败,地球开始急剧降温】。 大家“啊?”的一声,马上又接二连三地收到许多系统通知,诸如:全球非流动水域已冻结、全球湖泊开始结霜、所有供热设备异常、玩家开始出现死亡等。 『这一定是游戏公司的设定,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冻死人了!!』这是一批飞船驾驶员提出的疑惑。而接下来的系统通知,更证实了这个太阳降温任务的不简单: 【系统公告:被冻死的角色将在30天内冻结账户,暂时无法登录游戏】。 所有玩家都愣住了,他们并不理解游戏公司这么设定的目的。可接着又在短短1分钟内,连太平洋都被冻结住了大一半,大家才醒悟过来这并不是玩笑。 『天呐,这到底什么意思?我们现在怎么办?』 『救人吧,可不是每个玩家都能有飞船逃离灾难的呀。』 『好!我去救女玩家!』 …… 破坏金属板时,第一梯队的飞船速度最快,回程仍是他们最快。 没有了阳光,整个太阳系一团死寂。飞船的前后射灯纷纷亮起,在归途中形成一长条银白色的丝带。他们正在宇宙无边无际的漆黑中挣脱而出,飘向太阳系唯一的光源。 然而,现在摆在驾驶员面前的问题是:怎么救人? 地球已无法生存,他们要不要去地球救人?如果要救,救到哪里去?如果不救,驾驶员又能逃去哪里? 落英驾驶着飞船心中暗忖:从太阳熄灭到太平洋冻结,居然在几分钟内就完成了,这一定是游戏公司的故意为之。既然游戏想塑造这种末日危机的刺激感,她就不必参与其中了,反正第一部分的任务已经完成。 于是她默不作声,轻轻调出对话框,点击了【登出游戏】按钮。然而她没料想到的是,游戏居然给出【高阶任务无法登出,若强行退出游戏,角色将被判定在灾难中死亡】的提示。 这让落英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她决定在之后投诉游戏公司。 但是现在,她必须面对这场莫名其妙的灾难了。 5分钟后,所有飞船都抵达了地球。可大家都默契地停泊在了地球的大气层外,没有任何一个玩家冲入大气层。 地球仍在冻结,4000多架飞船远远停在天外,看着故乡被一层层冰魄覆盖。身处地表的玩家们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求助,也都没被理睬一下。 那些飞船,反而把还把照明都关闭了。 这是无声的葬礼,直到整个地球变成一颗漆黑的冰球,飞船玩家才互相问道: 『接下来怎么办?』『我居然无法登出游戏?!是出问题了吗?』『我也登出不了,怎么回事?』『想对策吧,飞船也不能确保我们一直活着,食物不够。』『太阳和地球都完蛋了,我们还能去哪?』 “还有个地方……”落英轻叹一口气,打开频域聊天提醒所有人道,“太空中的气泡城市。” 『啊对!可是没了太阳,气泡城市难道不会结冰吗?』 “我们的飞船没事,气泡城市应该也不会有事。”落英整理着思绪对大伙说道,“大家想想这个任务的第二部分。那些这几天被新设计出来的岛屿城市,它们本来就是为这场灾难而存在的。” 大家这才醒悟过来,一边控制飞船转向一边激动地道:『原来这才是这任务有第二部分的原因啊,一开始地球就注定是要被冻结的!』 『你们说什么呢?!要不是你们先到的飞船阻止我们破坏金属板,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 “别吵了。”落英有点疲惫,他真的猜不透游戏公司到底想做什么,“大伙都去气泡城市看看情况吧。” 气泡城市由一个个独立的城市组成,是富豪们的私人财产。它们位于月球背后的太空,能量的供给是独立的。它们数量不多,位置却相对集中,在地球变成一颗大冰球后,它们仍欣欣向荣,在太空中正常运作着。 而在气泡城市的内圈,有一小片游戏指定的“宇宙岛”地区,是专门为任务的第二部分预留的。如今,已有200名玩家在他们设计的宇宙岛中生活,被包围在气泡城市中央。虽然最后的评奖还未开始,但有一座宇宙岛已是大家默认的冠军了。 那是一座名叫【可风小熊】的太空城市,除了外形设计的可爱动人,其内部结构也是巧夺天空别出心裁。 整个小熊由一个个淡黄色的棱形拼合而成,每个棱形都可独立活动和变形,能使小熊做出任何精细的动作或表情。除此之外棱形还有发光和推进系统,与其说它是个岛,不如说是个熊形太空飞船更为恰当。 现在,当4000多架飞船驶到附近时,气泡城市发出了频域聊天,对着所有飞船驾驶员放话道:『这里是私人区域,请赶紧离开,否则我们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特别是在地球已经不复存在的情况下。 不少驾驶员就不服起来:『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不就是个游戏,这么认真干嘛?』『吓唬谁呢?还必要手段,我看他们连武器都没有。』『要不我们揍他们试试看?』 落英则尝试向对方沟通道:“气泡城市的居民不要误会,我们的目标是宇宙岛,不是气泡城市。宇宙岛是防止太阳降温任务的第二部分,本来就是在地球冻结后,玩家可以移民避难的方案。” 『谁允许你移民,谁跟你避难啊?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们这么多飞船,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进来后会不会乱跑?』 对方的质疑很合理,但现在似乎不是讲理的时候。 落英深吸一口气,仍在尝试沟通:“我们可以谈判。我们和你们各选出3个代表,看看能不能……” 『什么谈判,这是我们私人地盘,你们走吧,没什么好谈的。』对方打断道。 “……”落英没再说话了,她预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果然在接下来的5分钟内,她先是听到双方花了1分钟的对骂和互相声讨。接下来就是3000架飞船对气泡城市摧枯拉朽般的进攻。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4分钟,气泡城市毫无招架之力。城市主人们目睹一架架曾被地球视为英雄的,前去拯救整个太阳系的飞船,变成了一个个强盗。 哪怕把城市破坏,哪怕大家鱼死网破。英雄也要让城市主人承受捍卫自己财产的代价。 …… “风桨,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游戏?一个没有面具的世界?” 可风小熊内部,落白心情复杂地看着发生在身边的战事。她问着身边同样一脸迷惘的风桨,并不期待能得到答案。 “我也……不懂。但这好像和有没有面具没关系的吧?”风桨又挠了挠头,“我觉得是因为冻结账号一个月的设定,大家才急的打起来的。” “冻结账号一个月,又能怎么样呢?”落白费解地看着风桨,“如果让你某一张面具暂停使用一个月,你会急的发起战争吗?” “唔……我也不懂啦,但打仗是比较过分就是了。”风桨靠在窗边,看着星空中此起彼伏的激光炮,自言自语地祈祷着,“希望不要打到我们这里就好了,这小熊是我最满意的模型,都还没给妈妈看过呢。” ***** 无具家中,确认晚星摘掉孔确面具没事后,无具算是松了一口气。可在晚星跨出家门前一刻,她忽然又回头问道:“这个城市哪里有最多的色彩?我想把这几年没看到的全补回来。” “我……不知道……从没注意过。” “那……”晚星想了想说道,“我们去书店吧,你知道哪里有卖彩色绘本的书店吗?” “书店我倒知道一家。”无具说着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但还是没忍心拒绝晚星,“我带你去吧,然后送你回家。” 雨稍稍小了一些。 无具想到的是那家易汝俱乐部附近,和落白经常路过的小书店。他只记得书店在水果店隔壁,却从没注意过书店的名字。 直到两人到达马路对过,无具才看到这家书店的名字叫“一夜无梦”。 晚星刚想穿过马路,无具却突然察觉自己还戴着张堂面具。现在他们在俱乐部附近,张堂面具就意味着是人偶,于是为掩人耳目,他伸手想摘下张堂面具。 可他又仔细一想,这样也不妥当。 张堂面具下是阿铭,阿铭面具下是千秋,这几张面具都不适合出现在俱乐部附近。于是他只能看向晚星,有点为难地问道:“出门有点急,你方不方便借给我一张面具?” “我也没有啊。”晚星甩了甩头发,似乎对这具身体还不够适应。但她又马上明白了无具的意思,“哦你是要我借给你孔确的面具?” 借着夜色,无具点了点头:“就一小会儿,离开这里我就还给你。” “这有什么,给你就好啦。”晚星笑了笑,将包里的面具交给了无具。 两人都没想到,原本只是逛一逛书店,买一些彩色绘本的事,会遭遇那么巨大的变故。 当时无具戴上孔确面具,和晚星一同穿过马路走向书店。在路过水果店前,何老板看到了她们两人的侧影。 就在那一瞬间,何老板居然立刻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整个人突然激动地扑向了晚星。 与此同时,无具也忽然破天荒地感知到了何老板心中的情绪。 那是一种既绵长又后悔,既激动又痛彻心扉的悲戚。 他无法形容,这情绪来的如此突然又厚重,一时间压的无具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何老板激动地扑倒在晚星面前,语论无次地指着她说道,“你你你你,还……还活着……你你你……” 无具疑惑地看向晚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开始回想:据广穆所说,何云几是个ai养大的孩子,戴的是h的复制面具。他为什么会认识晚星? 就在这时,无具脑中忽然又“轰”的一下,感知到了一连串何老板的记忆。 这记忆又具体又细节,仿佛是自己的回忆。它们一下子统统涌上心头,令无具一眼万年。 没错,这是a孩何老板的回忆。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许多未解之谜,居然也都因此有了答案。 ***** 《无具日记》 10月11日,骤雨。 我想在日记里写出何老板,不,是“她”的故事,哪怕只是一笔。 可我现在坐在书桌前,却不知如何去叙述。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我仍不知她的名字,但我真的好想哭。 …… …… 第五十九章-早安(上) “妈妈,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发箍?”女孩手举一只天蓝色底,上面嵌着粉色星星的发箍。 在她面前立着一座高大的计算机,它被构造呈人形,整个身体都被漆成肉色。在它头部位置被安了一个嘴唇形状的扬声器,时不时念叨着一些冰冷的话语。 『女儿,你把发箍戴在头上,会增加你30%的社交指数。』计算机上端那两瓣柔软的嘴唇上下拨弄着,不一会又从胸腔处射出一束光柱,将女孩半个身体都笼罩起来,『女儿,你身体在最近3天内摄取营养不够均衡,需要多吃出生8天内的鸡胸肉,不能再喝液温低于5c的饮料了。你的睡眠仍需优化,须在20点前准备就寝……』 女孩边听边点头,并拿起纸笔逐字记录下来。她记的非常认真,还在当天临睡前将所有文字句句响亮地背诵出来,并在20点前开始就寝。 熄灯后,她将妈妈送的发箍摆在枕边,闭上眼仰天躺着。 不一会她又听到从床头的扬声器中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女儿,发箍放在枕边,早上滑落在地的概率是71%,擦洗发箍会耗费你9秒时间。发箍放在床上,晚上硌疼你的概率是6%,你被惊醒后重新入睡,会少睡2分11秒。』 女孩“嗯”了一声又点亮台灯,将发箍放到了不远处的床头柜上。 ===== 室外,女孩头戴天蓝头箍,和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站在面具售货机前。在她们眼里,售货机高大的和篮球架似的。 一个后脑勺长着3个并列发旋的微胖男孩蹲在地上,从售货机中拿出一盒面具,拆开后他抱怨道:“运气不好!运气不好!” 孩子们都凑了上去,女孩身边的晚星却没有动。年幼的她望着女孩头上的天蓝发箍,眼里充满着羡慕。 微胖男孩当众戴上买来的面具,立刻变成一个高大的成年人。从他左眼直至左耳,长有一长条又深又在淌血的疤。 “疼!”他左手捂脸右手指着晚星,用很大的声音嚷道,“都怪你!这面具不好!疼死我了!都怪你!” 被指责的晚星一脸委屈,她默默抿着嘴唇,低着头一语不发。 女孩的妈妈又说话了,这次是从天蓝发箍中发出的细微语声:『女儿,安慰晚星会增加你与她的友好度,但会减少与其他孩子的友好度。这里最优建议是放声大哭,其他孩子会认为你也在责怪晚星,而晚星会认为你只是被吓到了。』 女孩“哇!!”的一声直接大哭起来。年幼的晚星看了看女孩,也快要哭出来了。 这时微胖男孩“滋啦”一下撕下面具,将其塞进了口袋。变回原本模样的他对晚星啐了一口,和其他孩子一起离开了。 女孩刚想离开,却被妈妈小声提醒道:『你别走,现在是安慰晚星的最好时机。』 晚星见女孩没走,心情稍稍好了些,对女孩出言保证道:“我下次一定会买到好的面具的,不让大家失望。” 『讨好晚星,现在讨好她可以极大提升你的社交指数。』 女孩“哦”了一声,开口对晚星说道:“嗯。” “你没怪我对吗?”晚星脸上有了笑容,“可是我浪费了大家轮流买面具的机会。” “嗯。”女孩说道。 『女儿,你这种对话会降低社交指数。接下来你试着重复我说的话,今天有必要交下晚星这个朋友。』 “好的。”女孩说完停顿了好长时间,又对晚星说道,“面具售货机是碰运气的低级机器,里面大多数面具本身就是残次品,这一点都不怪你。” “你真的这么想吗?”晚星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地看着女孩,“不怪我吗?可今天买到的面具也太糟糕了。” “不怪你,虽然那面具脸上有疤痕,但成年人力气大,也是很不错的。”女孩嘴上说念着妈妈的提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是这样子的吗?”晚星笑了,她看了看女孩的卷发,又看了看她的天蓝发箍。 ===== 清晨,女孩被电话吵醒,她看了看来电人,快速接起了电话。 “晚星。” “早安呀早安呀!!”电话里晚星的声音很是激动,“我有个重大发现!” “早……安……”女孩说。 “我的那个孔雲,他居然有个11岁的妹妹!她叫孔确,从小就学武术,还很可爱!” “哦。”女孩举着电话,语气冰冷。 “你还在睡吗?吵醒你不好意思咯……”晚星笑嘻嘻的说着,“那我只好一个人去见可爱的小孔确啦,她今天特地来人才库见孔雲哦。” “嗯。”女孩挂了电话,躺回了床上。 过了一会,女孩又坐直身体,“唰”地一下拉开窗帘,看着东方她从未见过的鱼肚白,默默地自言自语道:“早……安……” 床头妈妈的声音忽然响起:『女儿你刚才被电话吵醒了,这不利于你一整天的精神状态。现在你需要拉上窗帘补眠47分钟以均衡体内激素各项水平,并在恢复精神状态后告诉晚星,你并不欢迎她这么做。』 “好的妈妈。”女孩重新拉上窗帘,直直躺下,盖上了被子,“妈妈,早安。” 『女儿,你不应该说话,你需要立刻入睡。』 ===== 小公园中,阳光灿烂。女孩站在一棵大树前,手中拿着一片薄薄的面具。 今天她没戴天蓝发箍,她长大了,妈妈让她不要太过依赖妈妈。 这时女孩上前两步,举起面具,将它轻轻贴在了粗糙的树干上。不一会面具从树干滑落下来,掉在了青青的草坪上。 女孩捡起面具,再次把它贴向树干。这次她用力极了,使劲把面具往树干上用力按了好几下。 面具被粗糙的树皮刺破了一些,但却没再滑落下来。它无力地挂在树干上,露出两个空洞的眼睛和一张空洞的嘴。 女孩盯着面具看了好一会,慢慢一步步走上前走去,展开双臂,轻轻搂住了树干。 “早安。” ===== “早安,妈妈……”这是女孩今天睁眼的第一句话。说完她从床上坐起身来,轻轻问道,“我可以拉开窗帘吗?” 『不可以。』床头的声音响起,『今天阳光很刺眼,你需要在20分钟后,眼球适应光线后才能这么做。』 “好的妈妈。今天周末,我应该做什么?” 『女儿,你已经16岁了,不能太依赖我,需要试着自己安排生活。我能给你的建议是:最近你的社交指数下降了很多,你有必要提升它了。』 “好的妈妈。”女孩说完想了一想,拿起手机拨通了晚星的电话,“出来玩。” “可以的呀。”晚星的声音仍然甜美,“要不……我们今天去公园画画吧?” “我在想办法提升我的社交指数。”女孩看了眼床头柜的天蓝发箍,刚想把它戴到头上,想起妈妈的忠告,又把它放了回去。 “什么?”晚星疑惑,“我没听太清,你刚才说提升什么?” “我刚才说……”女孩停顿了好一会,回答道,“上次那个孔确,一起叫出来玩。” “哈哈!好呀!”晚星回道。 ===== 这天阳光的确刺眼,三人来到小公园的湖边。11岁的孔确说喜欢捉迷藏,晚星就依着她,说捉完迷藏再画画。 三人猜拳后,晚星负责找人,女孩和孔确躲藏,范围不能超出公园。 晚星头靠树干开始计时后,小孔确十分兴奋,悄悄对女孩说自己会武术,可以躲到树上去。女孩则分析说公园不大,躲在树上被发现的概率超过了10%。 “那姐姐说躲哪里比较好?”小孔确梳着一个洋葱辫,一脸信任地看着女孩。 女孩想了想,指着湖边一辆推土机道:“藏在那辆大车子下面,被发现的概率不大于3%。” 小孔确一看,推土机脏兮兮的,两边还拉着一根根警示带,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于是她立刻兴奋地点头:“那我们快点去趴在下面。” 女孩则摇了摇头:“两个人目标大,被发现的概率会增加,我去找其它地方躲。” “那好吧!哈哈!”小孔确说着就一骨碌钻进推土机车底,一下子看不见人了,“姐姐我藏好了,你能看到我吗?” “看不到了。” “哈哈哈!”小孔确说着又从车底探出脑袋,笑嘻嘻地看着女孩,“那姐姐也快去找藏的地方。” “你……把头发放下来。”女孩伸手指了指小孔确的洋葱辫,“被发现的概率还能再减少。” …… 小孔确藏好后,女孩仍在左右查看适合躲藏的地方。三人约定有15分钟的躲藏时间,所以女孩没必要着急。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重型发动机的声音。这不像是普通的轿车,更像是湖边那唯一一辆推土机。 女孩深吸一口气,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心跳加速。 她奋力奔跑,可等她跑到推土机旁,车已经开走了,留下车底的小孔确,披头散发血肉模糊地趴在地上。 “孔确小妹妹。”女孩慢慢上前,不知该说些什么,“你腰椎断了。” “姐……姐姐……”小孔确满嘴是血,吐字不清地说,“我……痛……” “腰椎断了。”女孩看着小孔确,仍在分析着概率,“活不成了,没用了。” “姐姐……”小孔确一脸的水,分不清是泥水血水还是泪水,“痛啊……” 女孩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对小孔确说道:“我现在打电话叫救护车,你获救的概率不会大于1%,我如果通知晚星,事情会变的更麻烦。” “我要死……了吗……”小孔确的气息越来越弱。 “活不成了。”女孩看着小孔确被碾碎的腰部,血正在不断地渗漫出来,“而且会给我造成很大麻烦。” “姐姐,你说……颜色到底是什么样……”小孔确话说到一半,终于晕了过去。 女孩左右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于是她拖着小孔确的身体,把她拖到湖边,刚想往下推,忽然又想起什么,嘴里自言自语道:“你已经活不成了,我现在把你面具撕下来,避责的概率会更大。” 说完她握着小孔确的手指,将她面具慢慢撕扯了下来。接着她毫不犹豫,将失去面具的小孔确的身体朝湖里一推。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失去面具的小孔确身体忽然恢复,居然在湖里挣扎起来。 “姐姐!姐……”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在湖水中不断求助着,“……噗……姐姐我不会游……” 女孩看傻了,她一手握着面具,一边看着溺水的小姑娘说道:“我不知道,摘掉面具后就能救你。” “姐……噗……”小姑娘仍在挣扎,可头部已渐渐没入湖水。 “我……真的不知道。”女孩看着小姑娘,整个人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到从很远处传来一声晚星的声音:“藏好了吗?我要来找咯……” 湖水恢复平静了,小姑娘消失的位置最后冒出两个很大的气泡,在湖面轻轻破碎开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女孩愣了一愣,朝着晚星的反方向开始拼命奔跑。 她在跑,不知道在跑什么。她面无表情,她手里拿着孔确的面具,心里只有概率。 第六十章-早安(下) “妈妈,为什么小孔确会这么喜欢玩捉迷藏呢?”女孩在一台肉色的计算机面前,毫无表情地看着那两瓣嘴唇问道。 『女儿,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再耗费能量去思考它。那天你回答晚星说你和孔确都提前回去了,这是最正确的做法,这才是绝对的理性。』 “好的妈妈。可是现在每天听到晚星和我说早安,我的算法和心跳都会异常,我该怎么做?” 『这是不正常的,它叫‘情绪’。女儿,你最近头脑中思考着太多多余的东西,这会让你变得容易臆想和思维混乱,你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情绪。』 “好的妈妈。” 离开机房后,女孩又去到了那座公园。 她将孔确的面具贴到树干上,后退几步,朝树干看了又看,轻声说道:“早安,我又来陪你玩捉迷藏了。” “还是你来躲。”女孩说着转身,朝远处走去,“15分钟后我来找你。” 她没走几步,又回头看着树干道:“你不要躲在推土机下面。” 女孩又走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道:“我学会游泳了。” 又走几步,树干越来越远了:“我如果抓到你,会抱住你。” 渐渐树干快看不见了:“这不是情绪,这是在惩罚你被我抓到。” 10分钟后,女孩傻傻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的湖面发着呆。 这时她听到一个男声,嗓音十分沙哑:“你好,择优会人才库的小朋友。” 女孩回过头,身边是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陌生男人。 男人看着女孩,眼神有点怜悯:“可以告诉我你每周都来这里,是在和谁玩捉迷藏吗?” “和孔确。”女孩看着男人,食指移到嘴唇前方,“嘘,小点声,我知道她躲在哪。” ===== 『女儿,你每周末都去公园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机房中,计算机又建议女孩道,『你应该精算人生概率,尝试每个行为的最优解。』 “孔确喜欢玩捉迷藏,我这是在增加我的社交指数。”女孩第一次狡辩妈妈。 计算机回道:『孔确已经死了。』 “没有,c哥哥说只要我把孔确的面具交给他,他会把孔确带来和我玩捉迷藏的。” 『女儿,孔确早就死了,是被你淹死的。』 “没有,我上次还和她一起捉迷藏了。” 『女儿,我给你播放一段视频,这是前不久和你一样的a孩广穆和孔确的哥哥的对话。』机器人说完就在机房墙上投影出一段画面。画面左边坐着的是一头白发的老广穆,右边则站着一身正气的孔雲。 『孔雲,你只要在人才库的各项评测中,故意考不及格就行了。』老广穆端坐着,精神很不错的样子,『脱离择优会后,你就能安心为我做事了。』 孔雲冷冷问道:『你真的知道我妹妹的去向?』 老广穆呵呵一笑,递给孔雲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黑色铁盒。 『这是什么?』孔雲问道。 老广穆解释道:『这铁盒里是择优会的最新科技。我们做个交易,你帮我拿来铁盒,我帮你找到孔确。』 『我现在就要知道妹妹的下落。』孔雲说着,向前一大步,眼神变得更冷了。 老广穆轻叹一口气:『孔雲,我是a孩,在我眼里只有概率和算法。你觉得没把握的话我会来找你吗?何况你难为我,对找回孔确不会有任何帮助。』 画面结束后,机器人再次强调:『看到了吗?你最近不可能和孔确玩过捉迷藏,她已经被你淹死了。』 “孔确喜欢玩捉迷藏,我这是在增加我的社交指数。”女孩第二次狡辩妈妈。 ===== 晚星忽然也失踪了。 在孔雲被人才库开除后,晚星考试也连连不及格导致劝退。从此两人就像从世上消失了一样,除了c,没人知道晚星戴上了孔确面具,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直到有一天,女孩被择优会长h带到了焚面大会上,看着正在台上和青焰司君打斗的孔确,她开口问h道:“孔确妹妹……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打架?” “因为他们是坏人啊。”h站在女孩身边,慢慢回道,“看到了吗?他们这么多人在欺负你的孔确妹妹。” 女孩晃了晃脑袋,磕磕巴巴地看着台上长大的孔确,有点疑惑地说:“可是妈妈告诉我……孔确已经死掉了。” h一脸温柔地看着女孩,对这一切给出了一个新的解释,“其实啊……你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人才库的考试哦。” “是……考试?”女孩想起了人才库的规矩。 h笑了笑,继续说着:“是的,只是一场考试。现在我要给你出最后一道考题,只要你能扮演好我,顺利从人才库毕业,你就能再次见到他们。” “他们?” “是啊,你可以见你想见的任何人。”h嘴上说着,将一张面具交到了女孩手里,“从今以后,你要演好我这个水果店老板的角色,骗过所有人。” 女孩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我要见小孔确,孔雲哥哥,还有晚星。” “努力吧,期待你的好成绩。”h轻轻拍了拍女孩肩膀,“记住了,我叫何云几。” ***** 女孩在“考试”中的表现很出色,非常顺利地骗过了无具和所有前来买水果的顾客。哪怕那天在店里,无具当面和她提起孔雲这个名字,她仍只是憨厚地微微一笑回道:“买点水果吗?新鲜的。” 然而今天夜里,店外飘着淅沥小雨,整条街被盖在一片薄暮的朦胧中。 女孩正在核对今日营收准备收摊,她核对的极其认真,每个细节都做到了无可挑剔。毫不夸张地说,她是世界上最想经营好这家水果店的人,也是有史以来最认真的考生。 虽然在内心深处,她一直在极力回避一个黑色区域,那就是当年捉迷藏的公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从不敢去回忆,甚至真有些记不清了。 “书店就在前面。” 水果店前,两个女孩信步走过。两人打着两把伞,一左一右,慢悠悠又如此突然地出现在了夜雨中。 女孩愣住了,她揉了揉眼,想将两人看的更清。 一个是孔确,虽然今天没扎洋葱辫,但的确是她。还有一个女孩……是晚星。她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婷婷玉立,留着一头垂到腰间的长发。 她们都……原来两个人都……都没死吗? 就在这一刻,女孩脑中轰然巨响,破天荒地涌出一股极强烈的感受。她不清楚这感觉叫什么,但似乎是从小到大,妈妈一直让她不要拥有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既绵长又后悔,既激动又痛彻心扉。她无法形容,这东西来的如此突然又厚重,一时间压的女孩透不过气来。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女孩激动地扑倒在晚星面前,语论无次地指着她说道,“你你你你,还……还活着……你你你……” 孔确和晚星手举雨伞,一脸疑惑地看向女孩。 “早,早啊,早安……”女孩倒在地上,激动到胡言乱语,“早安晚星,早安,孔确。” 两位女孩面面相觑,晚星甚至后退半步,一脸谨慎地看着女孩。 “何老板你……”孔确上前一步拦在晚星身前,才说半句话,忽然就张大嘴巴,好似感受到了女孩脑中浮现出的所有回忆。 三人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等到回忆淡去,女孩和孔确都有种噩梦醒来,却发现现实比噩梦更魔幻的感觉。 “我……我想起来了,我完全想起来了!是我……是我做的,是我对你做的……”女孩再也忍不住深藏多年的情绪,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孔确一脸复杂地看着女孩,她也受不了这番复杂的情绪,慢慢伸出手来,碰触了女孩的肩膀:“你……当年,不该去看……浮上湖面的那两个气泡的……” “我……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女孩两手捂脸,身体剧烈颤抖着。从没任何人教过她感情,也没任何人教过她如何去哭,但她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学会了。 看着哭到崩溃的何老板晚星不明所以,轻声问孔确道:“这个老板怎么了啊?你们认识吗?” “嗯……”孔确站起身后,脸上轻松了不少,“是一个……老朋友。” 朋友两字让女孩多年的情绪终于冲破牢笼,开始语论无次地说起只有她自己能懂的心里话来:“每天……每天醒来我都在等待,等着晚星孔确对我说声早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好想听一声早安……呜呜呜……” 孔确也哭了。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水果店老板,她语声温柔地说:“今天,我还会和你道声晚安。” “好……好……好……” 女孩的哭声和雨声一起渐渐小了,直到她泣不成声,才能隐约从水果店中听到一丝极轻微的机械女声。 那声音来自收银台的抽屉,来自那个天蓝色的发箍。 伴着哭声,它在一遍遍地在重复劝说: 『女儿,你需要丢掉情绪,它对你的心脏不利。』 声音熟悉又陌生。 第六十一章-托付 雨又下大了,水幕一下下倾倒在水泥地,泛起阵阵潮水的气味。街上行人压低着雨伞,一个个都看不清脸庞。他们在雨中匆匆疾行,用雨伞对抗着风。 晚星看了眼路灯,灯罩下的线条凌乱地挤在一起。雨水越来越密集,丝毫没收手的意思。 “我们快去书店吧。”晚星对戴着孔确面具的无具说道,“雨太大了,早点买完绘本回家。” 无具回头看了看雨势,又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何老板,明白三个人僵持在这里不太合适,只能俯下身对他说道:“我们……要走了。” “啊,你们要去哪里?”何老板擦了擦眼泪,脸上充满了失望和惊讶,已完全不像之前水果店的何老板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啊。” “我们回家,你如果愿意的话,也可……” 无具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就这样和何老板“相认”。要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是长大后的孔确,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是那个张堂,而孔确真的已经死了,那他刚刚被救赎的情绪极可能会再度崩溃。 其次,晚星就在身边,如果被她知道当年把孔雲妹妹推下河的人是这个何老板,导致孔雲答应广穆离开人才库,才有了后续一系列的事,不知她会不会迁怒何老板? 不,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论怎么想,无具都断定现在不是让晚星和昔日好友相认的时候。于是他一脸严肃,对何老板改口道:“我们有急事先回家了,以后我再来找你,再见。” 还没等何老板反应过来,无具就匆匆拉着晚星离开水果店,没敢回望一下。 他怕,怕何老板和晚星相认导致事情失控。于是他只能先支开晚星,日后再来问何老板更多的细节。 晚星被无具拉离水果店后并没去到书店,而是直接穿过马路准备打车回家。 “我们是不买书了吗?”晚星嘴上问着,两眼却注视着街对面的水果店。 “下次吧,今天雨太大了。”无具随晚星目光望去,看到何老板正站在店门口,两手一上一下扶着店头门柱,神情委屈地望着这里。 “他到底是谁呢?”晚星将雨伞撑高了些,侧着头看向那里,“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们?” “谁知道呢。像他这种中年大叔,看到女孩子就……”无具话才说到一半,心头忽然感知到一阵强烈的情绪。有一个频道活动起来了,是云客的频道。 刚才在水果店无具已碰触过何老板,现在心里就只剩云客这个频道。可云客在下午给11位人偶涂上贴面胶水后,就一直等候在大楼的消防通道中。然而现在,他却忽然再次冲进俱乐部,面对着两个身穿长衫的男人,对他们大放厥词。 无具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何老板身上,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专注感知,才发现在云客附近的地上,正躺着8名长着张堂模样的人偶。 人偶额头和脸颊已被小刀割花,划痕围着脸部绕了一圈。他们脖子处的划痕正在冒血,一股股深红的血浆正沿着衣领流淌下来。 这是……死了? 『我不想再重复了,快点放人。』云客在房间里随手拿过一把扫帚,指着面前两位长衫男说道。 『我们也请你不要管易汝的事。』其中一位身材极瘦的长衫男说道。 云客又上前一步:『人偶也是人。』 『你弄错了。他们和易汝本来就有相关合同,生命意外易汝概不负责。』瘦子说着就举起小刀,朝着第9位人偶慢慢走去。 『这根本不是意外!!』云客大喝一声,拿起扫帚重重朝瘦子持刀的右手猛然戳去。 瘦子右手一抬,避开云客攻击后左腿一个横扫,结结实实地踢在了云客右手手肘上。云客刚挡住瘦子小腿,反应迅速地将扫帚柄一个翻转,利用扫帚尾部火速朝瘦子脸上狠狠砸去。 就在这时云客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劲风,刚要回头,后脑勺被重重猛击了一下,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街头的无具下意识地捂住脑袋,疼的跪倒在了地上。雨伞被他甩到一边,倾盆大雨中他气喘吁吁,表情狰狞地紧握着双拳。 “你怎么了?!”晚星被无具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想去搀扶。 “别碰我!”无具一扬手,抬起头看着易汝俱乐部所在的大楼大声道,“我有个朋友现在有危险,要赶紧去救!” “我也去!”晚星说着就左顾右盼起来,“在哪在哪?” “在那栋大楼里。”无具站起身指着17楼的位置,接着又看向晚星,“你带画笔了吗?” “我没带。” “管不了那么多了,走吧!”无具伞都没捡就冲了出去。 ***** 《无具日记》 10月11日,骤雨。 我想在日记里写出何老板,不,是“她”的故事,哪怕只是一笔。 可我现在坐在书桌前,却不知如何去叙述。 …… …… 云客被我和晚星救出后受了很重的伤,这下和俱乐部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过几天抽空再把云客的面具送去医院吧,顺便看看委托旭鹰的青焰面具,恢复的怎么样了。 ***** 海拔1300公里的太空中,根据龙冰观察,赵一军作为后羿载人卫星的队长已完全失职。虽然龙冰无法用言语诱导去确认赵一军身份的真假,但自从上天以来,他对赵一军,甚至对整个择优会都已心生出各种不满。 龙冰曾经是择优会的忠实成员,从军队退役后他本想旅游一下放松心情,谁知遇到雪山意外后派遣队却只营救第一辆大巴而放弃了第二辆。接着龙冰又被他们带到焚面大会进行了后羿驾驶员的面试,整个过程h的言行举止都令龙冰很不舒服。 几天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落白又被绑架了。在舞厅二楼“认领”落白的过程中,龙冰虽然没有出手,但也能隐约察觉到这事和择优会脱不开关系。 这一系列的事都让龙冰对择优会产生了不好的印象,要不是温柔的落白一直在他耳边好言相劝,龙冰现在绝不会坐在载人卫星上,去执行一个根本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内容的任务。 载人卫星的任务到底是什么,赵一军是不是本人?如果是,他又在隐瞒什么?如果不是,他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连串看似混乱的问题搅的龙冰有点心烦,可每当想到落白还在家里等他,龙冰又不免会劝自己说“算了,就当是为了落白”。 然而,第二天龙冰没有接到任何任务指示,第三第四天也没接到。今天第五天,卫星仍安稳地在预设的轨道上前行,丝毫不需要人为干预或决策任何事。 龙冰觉得有点可笑,如果他们这些驾驶员只要坐在驾驶舱里静静看着卫星运行,那上天的意义是什么? 『赵队,10号卫星呼叫赵队。』龙冰拿起对讲机,直接拨通了赵一军的通讯。 『收到,是龙冰啊……请讲。』赵一军的语气听起来居然非常疲倦。 龙冰顿了顿,好奇道:『赵队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龙冰……』赵一军一改之前的风格,反而有些犹豫起来,『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我??』龙冰好奇,是他主动呼叫赵一军的,怎么赵一军反而有求于自己似的?可作为军人,龙冰不难察觉到赵一军有话想说,也就不再刁难,正颜厉色地问道,『赵队你说。』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会委托你担任这个队长,到时候请你务必接受。』 『什么意思?』龙冰皱眉,他不明白赵一军说的出事的意思。 赵一军接着又无力地说道:『我用最高权限查阅了系统,得知任何人只要不执行接到的命令,卫星本体会即刻自爆,这是对一名军人的惩罚。』 『自爆?那我们都按命令照做不就好了吗?』龙冰隐隐心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是那么简单,龙冰。不是那么简单……』赵一军的语气更疲惫了,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什么意思?赵队,请你说清楚。』龙冰声音响了起来。难道赵一军想违抗择优会的命令?可择优会不是还没发出命令吗? 『请你答应我。』赵一军再次请求道,『接替队长职务。』 『我拒绝。』 ***** 一连几天都是大雨,今天终于有了阳光。医院的花园石凳被阳光照的通亮,石凳下的草丛比起前几天要更娇嫩一些。 青焰的伤势好多了,他坐在病床埋头翻阅着择优会的纸质期刊,激动却不敢大声说话,怕脸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开线。 “你看啊奈雪。”他头都不抬,指着期刊其中一页对身边的女生说道,“择优会的10颗载人卫星统统都在正轨运行,这也太帅了吧。” “嗯,帅帅帅。”奈雪敷衍着,又仔细看了看青焰的脸颊说道,“我看这张面具也好的差不多了,要不要换下一张继续?” “什么?!哎呀!!”青焰大叫一声,脸上传来一阵疼痛,“还……有一张?” “是啊。可那张的伤势要轻得多啦,是一位名叫林为零的漂亮女士哦。”奈雪朝一脸嫌弃的青焰扬了扬眉。 青焰翻了翻白眼道:“你们从哪搞来这么多受了伤的面具啊?打架真的很不好。” “哎呀胡娇,你就再忍几天,等出院了我好好谢谢你呀。”奈雪笑着就拿出吉他,准备给青焰弹上一曲。 谁知青焰居然打了个响指,对奈雪兴奋地说道:“对了对了,现在这里也没人,我唱歌给你听怎么样?” “你?”奈雪眯起眼睛看着青焰,“你会唱歌?” “会啊,我自己写的。”青焰脸稍稍一红,说着就慢慢转过身,伸手去床头柜上够书包,“是我给你写的歌。” “你还会写歌?!” 青焰脸更红了:“我是第一次写,歌名叫《蚊子会武术》,你听听。” 奈雪张大嘴,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同桌还会写歌,刚想让他唱来听听,谁知这时从病房外忽然冲进来一个男孩。 男孩身穿校服,戴着一副大框眼镜,一边进门一边大声嚷道:“快快快!有没有手机充电头!?这游戏太坑了,居然都不能退出的……” 第六十二章-游戏 病房中一位壮年坐在床头,他额头绑着少量绷带,床边放着一只褐色的书包。书包正面印着一圈椭圆形的显眼图形,这是择优会历来的标志。壮年双手捧着一本褐色的小册子,正准备开口念唱其中的一段歌词。 病房窗边坐着个美丽的女孩,她后背挺的笔直,两腿微微并拢。她手抱吉他,好笑地看着床上的壮年,准备随时为他的首次献唱奏上一曲伴奏。 今天的阳光久别重逢,温和地铺满病房的每个角落,少量的几朵盆栽和床单都被无差别地照的金光灿灿。 赵心灯举着手机闯进病房,无视这安宁的一刻,大声叫嚣着他所玩游戏的不公。 青焰和奈雪一脸不解反问:“不能退出游戏是什么意思?” 赵心灯在床头一下就找到了手机充电头,一边充电一边解释道:“就是游戏角色不能登出,必须一直保持游玩状态才行啊。” 青焰和奈雪相视一眼,看着一脸紧张的赵心灯,异口同声地又问:“那要是手机没电了呢?” “手机没电了,角色还会在游戏里的啊。到那时我就不能控制角色了,他会死掉。”赵心灯说着就将手机屏幕伸到青焰面前,“你看,这个是用风桨面具注册的账号,再不充电可能就会死掉。” “死了就死了啊。”青焰对游戏并没太大兴趣,眼睛又看向了窗边的奈雪。谁知她却捋了下头发,一脸认真地问赵心灯道:“赵同学,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联系过你?比如你爸爸?” “我爸?没有。”赵心灯摇了摇头,嘴上又反驳青焰道,“什么叫死了就死了啊?!我好不容易搞到的账号,还在游戏里造了座很大的城市……你看。” 青焰瞥了眼屏幕,发现这游戏的画面的确精美,角色设计的美丽又动感,就连环境也设计的既魔幻又逼真。他顿时有了点兴趣,接过手机说道:“为什么会死掉呢?是不是要过什么关卡什么的?” “不是什么关卡啦!大家都做了个保护太阳的任务,然后就打起来了。我现在被困在城里,他们马上就要打到我这里来。”赵心灯趴在病床上,脖子伸到青焰脑袋边,同时在屏幕上指来指去。 “哎呀你先别玩游戏了!”奈雪忽然站起身,激动地又问赵心灯道,“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什么人最近来找过你,比如……警察?” 赵心灯也被问烦了,站起身莫名其妙地看着奈雪:“我都说没有了,警察来找我干嘛?!我就注册了个账号,面具我早就还给旭鹰了。” “真的还不错,挺帅。”青焰捧着手机,盯着屏幕开始游玩起来。他发现游戏的人物动作和表情也都栩栩如生,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功能可以挖掘。 奈雪则走到赵心灯旁边,不断用眼色提示他快点想起点什么来:“哎呀你再想想,再想想!或者你妈妈最近有没有和你提过你爸爸的事情?” 之后青焰就没太关心奈雪和赵心灯的对话了。他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已一头扎进了丰富的游戏世界中去。 谁知他才玩了没多久,病房里忽然又冲进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其中一个婷婷玉立,长发垂腰,有着很好看的脸蛋和眼睛。还有一位奈雪认识,她叫孔确,只是今天头上没再扎绑洋葱辫了。 “旭鹰,你恢复的怎么样了?”孔确冲在前头,进门就问青焰道。 ***** 《静水深流》的游戏世界中,上百艘飞船正在对上千座气泡城市展开进攻。整片太空区域充满着激光炮掠过的绿色光芒。 前不久风桨还靠在窗边,看着远处此起彼伏的激光炮,自言自语地祈祷“希望不要打到我们这里”,不一会他就跟断了线似的沉默了很久,不论落白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四周的星空忽然明亮起来,落白还以为是太阳恢复正常了。她兴奋地将脑袋探到舷窗边查看,才发现是飞船群和激光炮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落白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室内淡黄色的墙壁,忍不住低声说道:“小熊小熊,你还没参赛,就要被他们给打坏了。” 『什么参赛?』忽然风桨“活”了过来,打字问落白道,『现在是个什么比赛?』 “……”落白好奇地转过身看着风桨,反问他道,“你刚才去哪里啦?叫你都不理人。” 『哦我离开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风桨说着也走到舷窗边,看到正在攻击气泡城市的飞船群,打字惊叹道,『嚯!宇宙大战!帅气!』 “什么帅气啊,马上就要轮到我们的小熊了!”落白有点生气,风桨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自己的心血?当时他设计小熊时真的可用心了,每片薄薄的棱形他都加工过,每片所在的位置他都要测量好几遍。 『那就躲开进攻啊。』风桨说完开始在屋里四处张望,语气轻巧极了,『这里有没有什么躲避装置可以启动的,我来控制。』 “你自己设计的,你自己都忘了吗?”落白没好气地看着风桨,总觉得他变的怪怪的。 然而就在这时,一束激光射在了百米开外的平地上。那是距离小熊耳朵不到100米的小熊头顶位置,一小片棱形区域被击碎了,淡黄色的残片被火光推到半空,又如礼炮的纸屑一样飘落下来。 “在那里在那里!”见小熊受伤,落白也急了。她连忙指着屋里一个操控屏对风桨大声说道,“快点躲开。” 『小意思!』风桨冲到操控屏前才发现这小熊居然不是飞船,而是一座巨大的太空城市。这么大的体积想要躲开激光炮的集火,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他话都放出去了,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风小熊启动了,它臀部前后又长出两条粗粗的短腿,和先前双腿一起变成了四个喷射器。四个足底隐隐发出红光,推动小熊离开了原先的位置。与此同时它的两只耳朵也迅速并拢,像在头顶戴了一顶尖尖的小帽子,以更利于在太空中行进。 小熊四周的气泡城市已一触即溃,很快就被飞船打的哀鸿片野。那些城市的主人被纷纷打回了地球上的出生点,在没有阳光的冰冷作用下,曾经的高楼华厦已凝成一整块冰霜。 可风小熊是唯一一座会移动的太空城市。虽然比起飞船和激光它的速度实在太慢,但它的行动能力不免引起了飞船群的重视。 『为什么它能动?』『腿部有推进装置。』『想逃?』『打掉它。』 60束激光从不同角度击中了小熊各个部位。它的手臂破损了,圆滚滚的肚腩被打碎了十分之一。不知谁击中了它其中一条熊腿,小熊身子被打的向左侧稍稍一歪,开始在太空中慢慢旋转起来。 『你们都没发现这个城市有特别的地方吗?』飞船群中有一位女士发话了。她的声音充满力量,让人不自禁对其心生信任。 『什么特别?』大家暂停了进攻,忍不住问道。 『它之所以会动,是因为那四个大型的推进装置。你们知道那四个装置要花多少钱吗?』女士继续说道,眼睛则注视着小熊城市的中央控制大楼。 『多少钱?你想说城市主人很富有吗?你是谁?』敏感的人猜到了女士的意思。 『我叫落英,我想说的是……』女士说着就将飞船驶到小熊头顶,并调转船头,朝向空中越聚越多的飞船群,『既然城市主人这么富有,不如我们用小熊来要挟城市主人,大家分点钱更加实惠。』 『……我刚才看了下登录数据。』有位飞船驾驶员打断落英道,『这城市的主人名叫可心,是个注册还没到一个月的新人,她能有什么钱?』 『她真的很有钱。』落英将飞船下降了些,令船身更贴近了小熊的脑袋,『我可以去和可心谈判,得来的钱足够让大家每人都拥有一座新的气泡城市。』 『什……你在开玩笑?她这么有钱?!』 『你们可以等着我的好消息。』落英说着就将飞船停泊在了小熊城市的脑袋上。 ***** 无具和晚星来医院的本意是把云客的面具也交给旭鹰治疗,顺便查看青焰面具的恢复情况。谁知进病房后发现不止青焰一人,他身边还站着赵心灯和奈雪。 “你……怎么会在这?”无具看着赵心灯皱眉。奈雪在这里还能理解,可赵心灯怎么会在这里,他在和奈雪争点什么? 奈雪看了眼无具,她虽不认识晚星,却认识把旭鹰强行押到医院,又逼他戴着青焰面具治疗的孔确。 可是现在的青焰已不是当时的旭鹰,而是被调了包的胡娇。想到这里奈雪只能尴尬地对无具解释:“啊我是来看旭鹰的,那个……心灯,赵心灯是我的同学,一起来看看他。” 无具知道赵心灯并不是奈雪同学,刚要说话,晚星又忽然指指床上的青焰对奈雪说道:“我是来给他送新面具的。” “你又是谁?”奈雪好奇,一脸醋意地看着气质和相貌都出挑的晚星。 “你就别管我是谁了,让开。”晚星说着就走到青焰身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手机,又把云客的面具塞进了他手里,“拿着,这张优先级高于林为零。” “这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人啊?”奈雪不服,将吉他往床上一扔也跑到青焰身边,一把将云客的面具抢了过来,“我们只治疗青焰和林为零的,别再往上加了。” “你说了不算。”晚星又一把抢回了云客面具,硬塞进了青焰手里。 病房里的无具赵心灯和青焰就这样看着两个女孩来来回回争抢面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可就在这时,手机中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赵心灯率先反应过来,拿过手机连忙调高音量,查看游戏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画面中的房间墙壁被激光打穿了一个窟窿,一个满头红发的女子一脸微笑地看着风桨和可心。她招了招手,对可心友善地说道:“哈喽哈喽?我是落英呀,可心还记得我吗?” 可心? 无具眉头轻轻一皱,这不是落白送给外婆的第二张面具吗? 第六十三章-相遇 无具对落白的三张面具印象都很深,可心是她极少提到的那张。如今这个名字出现在游戏里,虽然极可能是巧合,但无具还是忍不住凑过头去,和几个孩子一起看起手机屏幕来。 『我记得你啊……』游戏中的可心朝着红发落英点了点头,『你是海螺半岛的那个……卖面具保险的……』 『哈哈对!』落英给出一个欢乐的表情,不一会又严肃地指了指舷窗外的飞船群说,『外面不太平,我看你这个小熊设计的不错,被他们打坏了多可惜。』 “小熊不能被他们打坏!”这时赵心灯忍不住打开语音功能,开口大声对落英说道,“让他们撤退,我们可是要去参加比赛的!” 落英点点头,对两人继续说道:『他们其实就想要点零花钱,咱们就给他们得了。不然小熊打坏还得花很多钱去修,你们说是不是?』 游戏里可心并未立刻回答,她轻皱眉头,表情有些复杂。可赵心灯却急了,他连忙控制角色跑到落英身边问道:“他们想要多少钱啊?” 这时无具才发现,赵心灯控制的游戏角色名居然叫风桨? 他不免大吃一惊,如果可心的名字是巧合,那风桨又该如何解释?两个巧合同时出现的可能实在太低了。 “他为什么叫风桨?”无具指着屏幕里的男性角色问赵心灯道。 “我……”赵心灯刚想说是花钱租来的面具,可又怕惹麻烦,立刻改口反问,“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仔细想想,为什么要取名风桨。”无具见和赵心灯不太想说,直接伸手拍了拍他右肩,开始感知起他的回忆来。 “你碰我干嘛!”赵心灯一脸敌意地瞪了眼无具,又看向奈雪道,“这女孩是你朋友?” “她啊?她是……”奈雪也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孔确是要挟旭鹰的人? 而在这段时间内,无具已感知到了风桨面具是旭鹰租给赵心灯的,床上的青焰才是风桨面具的真正主人。于是他马上质问奈雪道:“旭鹰呢?” “不是……就在这吗?”奈雪指了指床上的青焰。 无具也不再浪费时间,又上前摸了摸青焰额头,一脸怒气地看着奈雪道:“他根本不是旭鹰,他是你的同桌胡娇。” “我想着……旭鹰要考试,这几天就让胡娇顶一下……”奈雪虽不知无具是怎么看穿的,但她并不觉得换个人来治疗是多要紧的事,反正把面具治好就行了。 无具刚要说话,又听赵心灯对手机大声说道:“可心,我们就把钱给他们吧!” 『这算是在抢劫我吗?』手机里的可心看看落英,又看了看舷窗外,满脸的困惑。 『没那么严重吧?』落英又轻佻地笑了笑,『地球现在就是一个冰球,大家需要钱去重建家乡啊,否则得死多少人啊?』 『是吗?可是我的钱也不多啊。』可心还是有点犹豫。 赵心灯又大声怂恿道:“全给他们吧,否则小熊被打坏,我们拿什么参加……” “别给!”无具突然一把抢过手机,对着屏幕大声嚷道,“这游戏没其他玩家了吗?为什么要让可心付钱?!” 『怎么说话声音变了?』落英好奇地看向风桨问道,『风桨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在?他们不玩游戏,让他们别打岔啊。』 『这个声音……』可心忽然也看向风桨,一脸沉思道,『是孔确的声音?』 “啊!你能听出我是孔确?!你是可心本人吗?”无具一边问一边激动地握着手机用力摇晃。 『啊,难道风桨一直就是孔确吗?』可心也十分好奇,只是她对孔确一直没太大好感,毕竟她是两次打伤无具的人。 “不是不是!我是无具啊!”无具一边解释一边又问,“你是不是落白?!” 『无具?你是无具??』可心有点没反应过来,可一时间也不知自己算不算是落白,毕竟落白的面具已经不在身边。 “对啊!我是无具啊!”虽然可心没有承认,但无具已经知道她就是落白。他越说越激动,下意识抱着手机走到窗台拉开窗户大声问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一个阁楼里面,上面有三扇天窗。』可心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可是我不能出游戏,神工说要半年后才能出来。』 “什么半年后,什么神工,我现在就想办法去救你。”窗外的阳光照的无具有些恍惚,他眯缝着眼,迅速整理着找寻落白的思路。 可心却摇了摇头说:『你怎么找我啊?我现在连手机都没有……』 『朋友们朋友们……』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落英忽然拍了拍手打断道,『你们要聊天也看看场合行吗?飞船要打过来,小熊可就真玩完了。』 “不行,要保护小熊!”赵心灯一脸紧张地冲到窗边,踮起脚跟大声叫嚷着,“可心有钱!她已经同意给他们了啊!!” 『啊……我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落英话音刚落,手机屏中传出一阵火光和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系统提示【玩家受到重创,已送回传送点】就一片漆黑了。 “怎么回事?!怎么没了!!”无具转身指着手机大声问道。 赵心灯却一脸呆滞,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嘴中喃喃自语道:“没了……我的可风小熊,没了……白造了……” “我他妈问你怎么回事!!!”无具将赵心灯一把从床上抓起,咬牙切齿怒吼道。他没意识到孔确的面具力道极大,赵心灯的身体居然被无具一把举过了头顶。 这时一直躺在床上的青焰居然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无具道:“嗨,同学别激动,不就是游戏输了嘛。” 青焰的身材极壮,在病房五个人里也是最高的,他站起身一时也能让大家都冷静不少。 “这游戏里有我失踪的朋友。”无具深吸一口气,说完又看向晚星道,“游戏里那个可心就是落白,总算有线索了。” “太好了,可……现在怎么办呢?”晚星说着又看向手机,发现风桨已重新出生在一片纯白的大冰原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无具想了想,直接指着手机对赵心灯道:“这手机我拿走了。” “哇!现在还能这样抢手机的啊?今天我可是大开……”青焰刚说完,病房门口忽然又出现两个身穿绿色运动服的男人,于是他愣了愣又道,“今天……可真热闹。” 两个运动男对病房中的其他人都视而不见,直接朝奈雪大步走去:“我们是激进会的人,从今天开始会有四人轮班,全方位保护你。” “激进会?为什么?”奈雪一脸好奇。 “这是激进会总裁长的命令。”两个男人虽然没带任何武器,但脸上一脸的刚毅,说的话令人无法拒绝。 “啊我知道了!”奈雪高兴地跳了起来,“是爸爸!爸爸是激进会的,一定是他拜托你们总裁长的!!” ***** 五天了,这五天里孙隆和假落白可不好过。 自烈马从司君那里邀请30个孤儿院残疾的孩子,给他们戴上孙隆的复制面具后,假落白就一直能明显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虽然孙隆战斗力高强,但也不敢明着和30个自己正面抗衡。 假落白知道对方的目的是陆弥,可陆弥在被抓到第一天就已经灭口了。何况就算她还健在也不能就这样还给他们,这不符合h的指令。 于是假落白只能和屋里的孙隆商量道:“他们一定以为陆弥还活着,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孙隆正在擦拭长刀,有点严肃地道:“如果他们只是戴我的面具我还能应付,但这些人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我更好奇警察哪弄来这么多的特警,这是个问题。” “他们不是特警。”假落白拿出手机,给孙隆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中薄薄的面具上有一个白色发夹,工整地夹在面具的额头处。 “什么意思?”孙隆不明所以。 “这叫合成面具,是那个什么司君弄出来的东西。”假落白指着照片解释道,“那些复制的孙隆,就是因为合成面具才拥有了特警的能力。” “有点棘手。”孙隆擦完长刀,将干布叠成一片方块,慢慢塞进上衣口袋中。接着不紧不慢地问假落白道,“下一步怎么做?我可不想惊动h。” “不用麻烦h。”假落白笑了一下,又将一张孔确的照片挪到孙隆面前,“上次假扮的陆弥刺杀张堂失败后,这家伙就戴上了这个孔确的面具,你去把她收拾了。” “她是主谋?” “我只能说她现在越来越像主谋了。” 第六十四章-通话 孙隆作为优秀的派遣队成员,并不需要假落白和他说太多细节。只是寥寥几句,他就已经了解刺杀假孔确的重要性了。 只见他起身将明晃晃的长刀包在一块厚实的黑色油布中,对假落白说了句“24小时内完成任务”就走出门去。 今天阳光不错,可假落白却不敢拉开窗帘。虽然她向来怕冷,但比起被屋外假孙隆们的窥视甚至狙击,她宁愿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哪怕这里从不是自己的家。 她又将膝盖上的毛毯裹紧了一些,抬头看着被搬空家具的客厅,思考着要不要在墙边砌一个温暖的壁炉,以抵御必将到来的冬季。 客厅的沙发是新买的,坐起来并不舒适。 假落白稍稍调整了姿势,将脖颈横卧在沙发扶手上,穿着棉袜的两腿交叠在一起,架到了另一边的扶手上。 此时电话响起,她下意识看了眼来电人,显示的居然是多日不见的『龙冰』。 “啊,喂?是冰哥哥啊?”假落白迅速坐直,好让声音听起来更激动些。 “小落白……”龙冰的声音依然沉稳,只是通讯效果不是最佳,时不时会伴随一些杂音,“你最近还好吗?” “我很好啊,我就正常的上班下班啊,冰哥哥你呢?” “那就好。”龙冰顿了一会又问,“那个张堂,最近还缠着你吗?” “张堂?……哦,那个张堂啊,没有呀。”假落白润了润嗓子,“我们都没联系过呢,我都忘了他是谁啦。” “好,他如果欺负你,你要告诉我。” “嗯,好。” “嗯。” “嗯?” “小落白。” “嗯,冰哥哥你说。” 又是一段沉默,电话里只有滋啦滋啦的轻微杂声。 “小落白,我在太空呢。” “嗯,是妈?冰哥哥……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只是身处外太空,很难不去思考一些平时不会去想的问题。比如,广阔的宇宙真的只有我们吗,我们为了什么而奋斗,这次载人卫星的任务是什么,还有,你喜欢我吗……” “冰……冰哥哥……”假落白有点尴尬,不一会又习惯性地去捋耳边头发,才发现自己正扎着马尾辫,这并不是同心常梳的发型。她微微一笑,让声音听起来更温柔些,“冰哥哥,你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呀?” “坦白说,我真不清楚。”龙冰的声音有些低落,“但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嗯,为什么这么说呢?”假落白站起身,几步走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预感吧……”龙冰轻叹一口气,但声音又充满自信,“一个军人的预感。” 假落白“嗯嗯”了两声,顺手将手机调至扬声模式并放在水槽上,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松开自己头发道:“冰哥哥觉得我如果不扎辫子,会不会好看一点呢?” “可能……会吧……”龙冰那边传来了揉搓脸部的声音,“小落白你知道吗,赵队忽然说要转让他的职位给我,我总觉得马上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是吗?”假落白不露声色地慢慢走回客厅,拿起一支笔后继续问道,“那他还说了什么呢?” “没再说什么了,希望是我想多了吧……”龙冰声音越来越低沉,但马上又恢复过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小落白,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网络游戏吗?那个虚拟公园。” “啊,记得啊,当然记得。”假落白两指抚摸着笔杆,岔开话题道,“冰哥哥,赵队长最近还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我和赵队联系的其实并不多。”龙冰说着又聊回了话题,“还记得当时你造的那个小熊花园吗?就是用不同大小花环拼接成的小熊,我们还因此还赢得了很多赞誉的那个小熊。” “记得啊,当然记得。”假落白不太明白龙冰到底想说什么,继续试探道,“冰哥哥为什么要说这个啊?” “小落白……”龙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惋惜,但不一会还是振作起来道,“当时因为外婆的一番话,我决定加入了择优会。可是我现在发现,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 “是……是吗??可是加入择优会,怎么可能会是错的呢?” 龙冰并没回答假落白的问题,反而问道:“小落白,万一这次我出事了,能不能拜托你两件事?” “是……是什么呢?”假落白又重新拿起笔,打算记下这次对话的细枝末节。 龙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第一是拜托你转告外婆,当年是我错了,每张面具都有它独特的价值。我也好你也好,任何人都好。正因我们的不完美,正因世上还存在这么多不够理想的事情,才生生造就了这个世界。如果世界趋于完美,那会是无法想象的。就好像……就好像当公牛跑赢雄狮,雄狮就必将灭绝。” 假落白迷迷糊糊地听着龙冰的独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这是疯了吗?说什么公牛和雄狮,完美和理想?他刚才不是在对落白表白吗?或者他现在更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后悔加入择优会? “第二是…拜托你,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这段话龙冰说的磕磕绊绊,语气却很深情。他说完并未挂断电话,而是默默等待着落白的回应。 假落白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能回道:“好,冰哥哥你要加油啊,不要放弃。你要相信择优会。还有你自己。” “为了你,我会的。”龙冰长叹一声,似是充满了力量。 客厅里的光线依旧很暗,假落白率先挂断了电话。接着她又抬起头,再次看着那处墙角,思考着增设壁炉的可行性。 不一会她意识到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她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择优会会长h的电话。 “龙冰这里有情况。”这是电话接通后假落白的第一句话。 h“嗯”了一声:“长话短说。” “龙冰刚才主动联系我,口气像是在交代后事。他说赵一军要移交职位给他,还说什么后悔加入择优会,我怀疑他可能知道了些不该他知道的事?” “嗯,那个听到孔雲遗言的陆弥怎么样了?”h似乎并不在意龙冰的事,反而问起陆弥的事情来。 假落白信誓旦旦地回道:“放心,刚捉到陆弥我就灭口了,现在全世界没人会知道孔雲的机密了。” h沉默了一会,慢慢悠悠地又问:“同心,你知道后羿计划的目的吗?” “我……我……我……”假落白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应该闭嘴,但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反问,“请问……我应该知道吗?” “后羿计划,是为了控制全人类的思想。这是写在卫星主机系统里的日志,也是事实。”h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悠长又轻松,“赵一军一定看过这篇日志,也明白违抗命令卫星会自爆的代价。如今从他将队长托付给龙冰的行为来看,应该是决定违抗我们了。” “是……是的……”假落白声音有些颤抖,她担心h的下一句话是她不该听的事情。 然而h并没那么做,他继续轻描淡写地说着,像在讨论饭后的甜点:“后羿计划必须顺利执行,如今的绊脚石只有一小颗,你把他踢开吧。” “是……是……好的。可是……”假落白知道h所说的绊脚石是谁,不自禁地流下汗来。 果然h又吩咐道:“我不管他现在叫张堂孔确还是无具,让他别再碍事了。” “可是我已经派孙隆去刺杀他了……”假落白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要不要现在把孙隆叫回来?” “同心,我之前让他去调查偷盗镜像面具的事情了,你不知道吗?” “是!好!!我明白了!!”假落白立刻挂断电话,一边冲出门一边拨打着孙隆的电话。 从认识h到现在,她从没听过h用这种语气说话,那是一种从冰窖释放出来的冰冷气息。 第六十五章-信仰 青焰重新坐回病床,在他眼里奈雪突如其来的激动,还有无具霸占赵心灯手机的行为真的有点莫名其妙。可现在奈雪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身穿运动服的保镖,倒真是挺酷的。 赵心灯又气又急,刚想伸手夺回手机,忽然看到窗外半空中悬浮着一个形状奇怪的方块。他眯起眼提了提大框眼镜,才发现那是一架有四个旋翼的迷彩无人机。 无人机稳稳悬在空中,下方的摄像头却刚好对着赵心灯所在的病房。他觉得十分新奇,脑中第一反应竟是蹦出妈妈书里的文字:『院墙外的老者卖着煎饼,院墙内的症室有人呻吟。这是无人机摄下的人间,与山川河谷同样动人。』 不一会青焰也发现了无人机,指着窗外对奈雪赞叹道:“哇奈雪,你老爸还真是大手笔啊!帅炸。” 经他这么一嚷,无具和两位保镖也同时回过头,连床头的晚星也抬头向窗外望去。 “这不是我们的设备,看着是军用的。”其中一位保镖说着就往奈雪身前一站,挡在了她和无人机之间。 “好像是老款的,上面没有武……”另一位保镖才开口说到一半,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撕裂声。接着他好奇地低下头来,才发现自己的腹部已被一柄挂着血的长刀刺穿了。 “唔!”保镖低吟一声,同时伸手一把抓住长刀想制住对手。谁知腹部的长刀飞速一转,将他十根手指生生削断,纷纷落到了地上。 “你是谁!!”窗口的保镖将奈雪往身后一拉,并迅速对通讯机发出指令,“c区d区的快上来,有人袭击!” “你是在和楼下另外两个激进会的废物说话吗?”长刀的主人开口了,他身材高大,戴着副方形墨镜,他嘴角下沉,比前几天看上去要更为精干。 “孙隆?!”无具下意识地握紧双拳,并开始四下寻找起武器来。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疾疾掠过,是晚星迅速翻过床榻,一记飞腿朝着孙隆面部直扫而去。孙隆反应奇快,从保镖腹中抽出长刀就朝晚星身上劈去。 晚星想躲,但她忘了自己并未戴着孔确面具,此刻的身体几乎毫无缚鸡之力。是以在长刀深深砍进肩膀后,她才勉强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一大股鲜血从她左肩喷射出来,溅的窗边无具和保镖满脸的血。 “晚星!”无具大吼一声,握起拳头就狠狠朝孙隆挥去。孙隆却冷哼一声,一把握住无具手腕,朝下用力一掰,将他整个身体拗的蹲在了地上。 今天的无具虽然戴着孔确面具,空有一身蛮力却没格斗技巧。孙隆立刻发现了这点,一脸轻蔑地仰视着他:“小姑娘,退步挺快。” 另一边,腹部中刀的保镖已被刺倒在了地上,另一个保镖见孙隆下手这么狠,意识到另外两个保镖应该已经死了。于是他不敢轻敌,蹲着着马步摆好架势打算和孙隆正面交战。 可孙隆却举着长刀对保镖晃了晃,又指指被押扣在地上的无具道:“我的目标不是激进会,是她。” 保镖紧皱眉头,虽然这个孙隆杀了自己三个同伴,但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仍是保护奈雪。如果孙隆不针对奈雪,他的确应该降低冲突的风险。 想到这里他稍稍放松准备继续观察,可蹲在地上的无具却咬牙对他嚷道:“我命令你立刻阻止孙隆!” “……你是谁?”保镖疑惑地看着无具,他并不认识这个年轻的小姑娘。 “我是……”无具一愣,他并不能说自己就是激进会的总裁长张堂。激进会的信条是反对面具,作为总裁长他又怎么能带头戴她人面具? “她啊,她叫孔确。”这时孙隆又一用力,将无具身子压的更低,与此同时他还提起左腿重重踏在无具背上,把无具踩的痛苦地沉吟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病床上晚星用力按压着左肩伤口,血却仍在不断地流淌。才短短几秒时间,白色床单已被染红了一半。 孙隆根本不理晚星,高举长刀,对无具的脖颈处狠狠砍了下去。 “不要!!”晚星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孙隆猛扑过去。又是一阵刺耳的撕裂声,只见晚星整个身体都压在无具身上,后背却又被那柄长刀劈中了。 “晚星,晚星?!”无具被压在下面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从晚星身上流下越来越多的鲜血和此刻他感知到的晚星感受,无具知道情况糟糕透了。他想挣脱开孙隆的铁腕,却发现孙隆抓握的极有技巧,自己的身体完全使不出力道。 直到这时,病房里早已吓傻的青焰和赵心灯两人才反应过来。他们身体微微发颤,上下颚的牙齿“咯咯”响个不停。 “这么多……的血……”赵心灯身体紧贴墙角,看着床上一大片血渍,不知所措地说着,“快报……报警……” 青焰要稍微冷静些,在得知孙隆的目标是无具后,他小声对赵心灯劝道:“你别乱动,否则真的会被……宰掉。” 奈雪许是见过血的缘故,三个孩子里显得最为冷静。这时她两手捂嘴,一动不动地躲在保镖的身后。 晚星的喘气声越来越重,她趴在无具背上,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长长的发丝和背上涌出的浓血黏连在一起,一部分紧贴着她惨白的脸颊。 “阿铭……”晚星艰难地说着,“要……小心……” “晚星!你没……”无具刚大吼一声,就听长刀“滋啦”一声拔出了晚星后背,紧接着又是一刀劈砍下来。 “派遣队!!”就在这时青焰突然大吼一声,指着孙隆上身的外套说道,“你是择优会派遣队的!这衣服我见过!!” 孙隆手臂一顿,看向青焰冷冷说道:“你倒是懂行。” “择优会的事情我都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刚开始青焰的口气还很兴奋,可说了两句又渐渐低沉起来,“派遣队为什么要杀人啊?你们不是好的吗?” 孙隆还未说话,奈雪却好意提醒青焰道:“别再说了,不该管的别管。” “可派遣队是好的呀!”青焰看着孙隆的上衣自言自语,“就算这两个女同学做了坏事情,也不该这样子砍她们呀!” “胡娇!”奈雪急了,“少说两句!!” 与此同时,被牢牢抓住手腕的无具,感知到了孙隆心中的几个场景。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足以解释他为什么一定要刺杀自己了。 『他们一定以为陆弥还活着,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不用麻烦h,上次假扮的陆弥刺杀张堂失败后,这家伙就戴上了孔确的面具,你去把她给收拾了。』 孙隆回忆中假落白的表情凶狠极了,和她那张惹人喜爱的脸反差极大。 孙隆想了想,说道:『这家伙对付起来不太容易,而且门外那些假孙隆的目的是陆弥线索,我杀了这个孔确也没太大作用。』 『事情没那么简单。』假落白并未解释太多细节,只寥寥几句就说清楚了刺杀假孔确的重要性,『你知道后羿计划是和镜像面具相辅相成的,h马上要对载人卫星发指令了,到时候这个假孔确戴着的镜像面具,会成为整个计划的阻碍。』 孙隆点了点头,起身将长刀裹进黑色油布走出门去:『24小时内完成任务。』 …… 了解到真相的无具明白孙隆是动真格了,当下不再犹豫,对奈雪的保镖再次叫喊起来:“我是张堂!激进会总裁长张堂!我命令你现在制服孙隆!!” 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什么激进会的信条了。在生死面前,信仰可以暂时放到一边,更何况现在不只是他的生命,还有晚星的。 然而这些只是无具的想法,对于保镖来说,信仰似乎高于一切。 只听他鼻子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冷笑,可怜地看着无具道:“激进会是不会戴她人面具的,就算是死了,也坚决不戴。” “你先救人!!”无具声嘶力竭地吼着,他明显感到背上的晚星已经快不行了,“你不救我,救我身上的女孩总可以!” “我的任务是保护奈雪。”保镖又后退几步,和奈雪贴的更近了,“我不能因为保护无关人员而自己受伤。” “青焰!青焰!不,胡娇!!”无具咬牙切齿地大吼,“你这张面具是警察,你快点阻止孙隆,你这个身体足够对付他了!!” “好了好了。”孙隆终于不耐烦了,重新举起了长刀说道,“废话说完了,再见吧。” 谁知他刚要下劈,突然感到胸口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紧接着孙隆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不自禁地朝后连连退去,“咚”的一声撞到了病房的房门上。 他晃晃脑袋抬起头,看到自己的长刀和墨镜掉落在地上,无具和晚星却仍在原地,自己的手已不知何时放开了她们。 “你……”孙隆紧皱眉头,两眼瞪着单膝跪在床上,右手保持着出拳姿势的青焰,疑惑地说道,“你怎么有这么大力道。” “哇我都不知道……”青焰右手弓起,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接着又低头对无具道,“这面具原来这么帅的吗!” 无具见挣脱了孙隆,赶紧将背上的晚星放到地上,接着又立刻摘掉自己孔确的面具,迅速贴在了晚星的脸上。 一时间他变回了张堂的身体,晚星的伤势也忽然痊愈,并变回了孔确的身体。 “呼……”变回孔确的晚星轻轻揉搓着手腕,缓缓站起身来。虽然她脸上还满是鲜血,发型也有点狼狈,但还是自信十足地看着孙隆说道,“轮到我了。” 张堂则安心地转过身去,生气地瞪着那位保镖道:“我会和云客直说,我对你很不满意!” 保镖看着张堂的脸,不一会充满失望地大摇其头,重重叹道:“激进会的人……” 与此同时,青焰也异口同声地正在对孙隆说:“择优会的人……” “不会这样……” 第六十六章-易具 不可否认的是信仰没有中间地带,对一些人来说信仰是工具或手段,而另一些人则将信仰本身视作目的。由这点不难得出一个深层的规律,那就是将信仰视为手段的信徒,他们理应心存另一个信仰。 正如此刻病房中这些人,保镖与孙隆将信仰视为达成目的的工具,而青焰与无具则将信仰视作目的。至于奈雪和赵心灯,没人知道她们有否信仰,至少他们不愿将其示人。 晚星对孔确的身体得心应手,在孙隆还来不及捡起长刀就已率先发难,一个上勾拳结结实实击中了他的下颚。 只听“呯”的一声,孙隆魁梧的身躯居然被打的双脚离地,后背再次撞到了房门上。孔确丝毫不给喘息机会,紧接着右脚一记重踹,脚跟重重踢在了孙隆的膝盖骨上。孙隆反应也不慢,膝盖吃痛后迅速跪下,四指并拢后朝着孔确咽喉部位狠狠戳去。 孔确见孙隆招招致命不敢怠慢,连连后退两步,拿起用来挂水的输液架就冲他胸部刺去。孙隆身子一偏,避开攻击后又朝前一滚,顺手将地上的长刀拾了起来。孔确怎会容他得势,将输液架向上一抬,又重重对着孙隆头顶猛砸下去。 孙隆举刀一挡,长刀和输液架间发出“当”的一声,清脆又刺耳。就在这时病房门忽然被拉开了,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大褂的女护士。 “请你们轻……”女护士面戴口罩,话才出口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床的血和手持长刀的孙隆,大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尖锐的叫声吸引时,孙隆毫不含糊地长刀横甩,狠狠朝着孔确腰部劈砍过去。 孔确注意力都在护士身上,两手还握着输液架,看到长刀袭来已经躲闪不及了。只听一阵皮开肉绽的声响,孙隆的整条长刀都切进了孔确的腰腹之中。 “晚星!”无具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抱住孔确,并一脚朝孙隆踢去。 “杀人啦!杀人啦!!”女护士又尖叫一声,没命似的疯跑了出去。 孙隆左臂一挡,轻易化解无具踢腿后右手猛地抽回长刀,站起身也跟着护士跑了出去。 “他想逃!”床上的青焰也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后又看向无具,有些犹豫地问道,“要……要去追吗?” 无具怀里抱着孔确,受镜像面具影响,他的腰部也是剧痛无比,疼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他才艰难地摇了摇头,艰难地喘息道:“别追了……我怕你被他埋伏。” “那……那我叫医生来。”青焰原本跪在床上,这时他边说边两腿交替,跪着从床尾走到床头,伸手按下了墙上的呼叫按钮。 无具看着青焰在床上挪动的身影,又看了看一屋子的血,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 “我……我去追……”怀里的孔确开口了,她一嘴的血,说话时血水顺着脸颊流向了锁骨,“你把……张堂面具给我……我去……拿……画笔……” 无具低头看着孔确,他能感知到孔确此时的情绪。那种发自内心的愤怒与不甘,以及追查事情的决心。回想每次遇难,不论孔确戴着哪张面具,哪怕是最弱小的晚星,她也从来都是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的。 可是自己呢? 当孔确在面对孙隆时,自己为何要背过身去和保镖理论,而不是帮她一把?当青焰一拳挥向孙隆,自己为什么不跟着挺身而出?当赵心灯发现无人机时,自己又为何不多想一层? 无具隐隐有些鼻酸,凝视着孔确腰部深深的刀口,他忽然觉得自己需要这份刺骨的疼痛,好让处于被动的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所有的事情都远未过去。 陆弥生死未卜,孔雲的遗愿仍是谜团,落白的下落依然不明,h正顺利推进着恐怖的后羿计划。 广穆为了a孩秘密大力帮助自己,云客也因听命自己而身受重伤,就连七山和龙冰都在努力完成各自任务,然而自己呢? 自己在做点什么? 无具慢慢抬起头来,床头的青焰跪在枕边,正一下下用力按压着呼叫按钮。他的右手手掌正在颤抖,好像使不出力道的样子。 “你……”无具看着青焰的右手手背,那是刚才他一拳击退孙隆的手,“你手怎么了?” “没事儿!”青焰还在一下下按压按钮,蜂鸣声一声声传遍了整个楼层,“一点点疼,不知道是骨折还是怎么了,我也不懂。” “……”无具不再说话了,不知为何眼泪慢慢从眼角渗了出来。 他从孔确身下慢慢抽出右手,伸进口袋,缓缓取出了那瓶名叫卡普丁的小药瓶。 一旁的赵心灯不太理解无具吃药的举动,指了指他怀里的孔确好心提醒道:“大哥你有药的话,要不要先给她吃啊?” “我只是想知道……”无具的喉结上下移动,药丸被吞咽了下去,“如果是狂徒的话,他会怎么做。” 抬头时两条泪水调转了方向,它们流向两鬓,藏进了头发丛里。 蜂鸣声仍在回响,没有医生胆敢前来,病房里一瞬间似乎安静极了。 “别按铃了,吵死了。”无具忽然将孔确放到地上,站起身对青焰道,“你叫胡娇对吧,青焰面具拿下来,给孔确戴。” “啊……啊??可我还没玩……好吧。”青焰有点不情愿,但看到无具的眼神后忽然又不敢说什么了,他觉得这个无具和刚才有些不太一样。 摘下面具后青焰迅速变成了林为零,但林为零的身体也是一身的伤,她又立刻“哎哟哎哟”地倒回了病床上。 无具接过青焰面具让孔确赶紧换上。等变成青焰的孔确站起身后,无具又将孔确和晚星两张面具全都递给了林为零:“胡娇,这两张也麻烦你了。” “什……什么?!”林为零瞪大眼睛,“大哥你这也太欺负……” “想不想加入择优会?”无具冷冷道。 “想……想的。”林为零躺在床上,痛苦地吞了口口水,“你能做到?” “当然,我认识h。”无具将面具往林为零手里一塞就走到窗边,眼神绕过保镖,看着一直沉默的奈雪说道:“奈雪,想不想和你爸联系?” 奈雪被问的一愣,好奇地看着无具:“难不成你还能认识我爸?” “他现在叫赵一军。”无具说着又指了指上面,“现在在天上。” 这话把赵心灯说急了,连忙插嘴否认道:“你不要乱说!赵一军不是我爸吗!!” 无具不理赵心灯,看着奈雪一脸惊讶的样子又补充道:“我要你把旭鹰叫回来,让他和胡娇一起给面具疗伤,然后你跟我走。” 奈雪看了眼床上痛苦的林为零,满脸的犹豫:“可是旭鹰他……从来不听我的,他总是……” 谁知奈雪的话才说到一半,病房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男孩子。他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五官极其精致,身穿一身亮绿夹克,脚下踏着一块轮子正在发光的滑板。 而在男孩背后,还站着四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身后又是两个医生和一大群护士。 “警察,全都给我趴……”男孩的声音又嫩又糯却不失威严,但才说到一半就咦了一声,“青焰??” “你个臭司君烂司君!你来的也太慢了!!”青焰一见来人,居然大声咆哮起来。他这声音实在太响了,好像是对新面具不太习惯的样子。 司君被他吼的一愣,才发现一屋子人里除了青焰,居然还有张堂和奈雪,就连林为零也躺在床上。他满脑子的疑问,忍不住问青焰道:“你们几个怎么会凑到一起的?你们在和谁打架?青焰的面具痊愈了?” “什么青焰!我是孔确!”青焰上前两步,一把抓着司君衣领大声喝道,“走!跟我抓人去!抓孙隆!” “你……你是孔确?那他是谁?”司君轻轻握着青焰手腕,指了指戴着张堂面具的无具问道。 无具却冷冷看着司君,指了指地上的血没有说话。 司君点点头表示认出了无具身份,他想了想,转身将病房大门关了起来。 不一会他又朝无具走了几步,低声说道:“事情闹太大了,医院里发现三具尸体,这病房里还躺着一具。你们必须先跟我回一趟警局,否则没法收场。” 青焰还没说话,赵心灯又突然叫唤起来:“我什么都没干!我可不去警局!” 无具蹲下身,将输液架竖到了原先的位置,开口问司君道:“警官,未成年人非法租用面具注册游戏,最多拘留几天?” “我去!我去我去!你们别告诉学校……啊也别告诉我妈!” ***** 无垠的外太空,最上层是黑白分明的群星。越是靠近地球大气层的区域,黑色也变的越为朦胧,取而代之的是逐层稀疏的昏白。 在接近地表区域,大气层理应被海水映的发蓝,可在赵一军眼里,看到的却完全不是这番景象。 “我拒绝。”这是他第二次拒绝h的要求,不,应该说是命令。 “赵一军,让你上天不是观光的,你必须听我命令。”通讯机中传来h的声音。和他外貌一样,声音浑厚却普通。 “我拒绝你的一切命令。”赵一军靠在舷窗上注视着窗外的一切,第三遍给出了他的答案,“h,你真是玩的一手好把戏。如果不是我强行调整卫星位置,真不会发现这一切。” “我不需要你的夸赞,现在你必须照我说的做。”h的语气隐隐浮现出一丝焦躁。 赵一军却愈发坚定了:“我会把我看到的这一切,告诉所有人。” “你没有这个机会,等待你的只有卫星的自爆。” “那也好过听你命令。”赵一军说着就打开了授权系统,将所有信息同步传输给了龙冰和无具。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距1号卫星自爆还剩10秒,该指令联系地表可作紧急解除。』 “赵一军,他们不会明白的。” “那我也要这么做。”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距1号卫星自爆还剩7秒,该指令联系地表可作紧急解除。』 “赵一军!现在求我解除自爆,还来得及!!”h大声怒吼起来,“快求我!!” “你的后羿计划完蛋了。”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距1号卫星自爆还剩4秒,该指令联系地表可作紧急解除。』 “你这么做是魔鬼!你不能这么做!!” “让历史来评判吧,谁才是魔鬼。”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距1号卫星自爆还剩2秒,该指令联系地表可作紧急解除。』 “赵一军!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赵一军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雪花吊坠,关闭了与h的通讯,“因为……我是警察。” 第六十七章-身份 考虑到治疗面具的进度,林为零并未被带去警局。原先的病房满地是血的已经没法住人,所以她被换到了一间新的双人病房。 身边的另一张病床是空闲的,百无聊赖的她只能一手枕着脑袋一手举高孔确和晚星两张面具,透过面具望着那一包包注射液,发着无聊的呆。 不一会她稍稍坐直了些,左看右看自己的胸脯,发出一声长叹:“啊欧,这下除了名字,身体也是女人了。” 另一边的警局,一行人挤在狭小的审讯室里。 奈雪正在打电话给旭鹰,说如果他不愿去医院帮忙,非法租赁给赵心灯面具的事警察会一查到底。而赵心灯则满脸冤枉,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注册了一下游戏,没用风桨的面具做过坏事。 保镖一语不发,青焰则不断在催促司君,让他赶紧把自己放了,或者快点派警察去捉拿孙隆。而司君却眉头紧蹙,神情凝重地问无具道:“落白姐姐……真的失踪了?” 无具点点头,拿出赵心灯的手机对司君道:“这游戏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司君看向手机,风桨仍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冰原上,他四周空无一人,手机却一直在提示电量已不足8%了。 “我先给它充电吧。”司君拿过手机,转身对无具道,“你跟我来。” “警官!那是我的手机!是他抢我的!!”赵心灯又吼了起来,可并没人理会他。 出审讯室后两人来到了司君的办公室,这地方无具并不陌生,只是比起以前的陈设,现在还要更古怪些。 原先放置合成弓弩和手箍的武器台,被换成了一座球形的大玻璃罩。玻璃罩足有两米高,里面有一个木制平台,平台上还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张面具。 司君给手机充上电后走到玻璃罩边,指了指平台道:“我最近都在忙这个,没想到外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无具看着平台上的面具,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有事,你长话短说。” 司君好奇地看了无具一眼,才意识到他可能又吃药了,赶紧解释道:“这个叫作‘编辑面具’,是我发明的另一项面具编译技术。优点是可以编辑面具参数,让它变成新的面具。” 无具仍然看着平台,反问道:“为什么上面放着两张。” 司君哈哈一笑说道:“这是技术层面的事情,我就不详细解释了。简单来说就是我没法无中生有地随意修改,只能通过两张面具互相比对,来做更精准的参数修改。” “比对?那如果不是面具呢?”无具扬了扬眉。 “嗯?”司君不明白他的意思。 无具转过头来,指了指平台上的面具道:“如果这上面只放一张面具,另一张不是面具,最后会发生什么?” “不是面具……你意思是放其它物品?”司君看着玻璃罩,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起来,“如果是其他物品,那最终编辑出来的面具,应该……会带有那个物品的属性,对。” 司君想通后对无具笑了笑:“对,就是这样,因为面具其实本身也是物品。可是这么做并没什么意义,人为什么要变成物品呢……不……不!等等!!” 司君忽然瞪大眼睛,他从没想过编辑面具的技术还能这么使用。如果让面具结合物品的特点,那戴上面具的人,岂不是也就有了超能力?! 要知道,物品有些能力要比人高出太多了……比如金属的抗压能力、液体的流动能力、植物的生存能力,还有抗热能力、飞行能力、导电能力等等…… “不……”司君飞快冲到电脑边,激动地对编辑程序进行确认,“不不,这绝对是一个天才的创意,但但但是我从没试过,不好说,真的不好说,你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可无具只是挥了挥手,好像并不太在意,开口继续说道:“你先等会,我有几件事要你做。” “嗯嗯嗯嗯。”司君一头扎进编程的世界中,并没理会无具所说。 “第一,给我一张格斗高手的合成面具……”无具说到一半发现司君还在那忙活编程,大喝一声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所有电源都拔了。” “啊……啊?啊什么?”司君这才抬起头看着无具,“我听着呢,给你张厉害的合成面具,还有呢?” “还有这个……”无具拿起赵心灯的手机,对屏幕中的冰原指了指道,“我没时间玩这游戏,你负责去找可心,她就是你的落白姐姐,然后查清她现实里的下落。” 司君也知道这事马虎不得,郑重点头道:“没问题,假落白那里我也会让孙隆军团盯着,一有线索就通知你。” “还有件事。”无具放下手机,顿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给我发明一个每天可以自动服药的机器。” “自动服药?难道你……”司君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无具做了个不要多问的手势,又补充了一句:“每天睡醒,自动吃一粒就行。” ***** 陈根已经数不清这是被绑在酒店里的第几天了,虽然这比起流浪汉的日子要好上不少,但他却失去了自由。 回想他曾戴着柴墨面具,身任《每月乐理》杂志总编的日子,简直像是场做了30多年的美梦。梦境中他并不是衣食无忧,也没有心想事成,但却能随心所欲地制作音乐,周末闲来还能教几个身怀天赋的音乐学生。 他无数遍怀念起曾经的生活,也做出过各种努力,但结果呢?不论是乞求、咒骂、发誓还是祈祷,周围所有人都变的和祈祷对象一样,一个个都瞎了眼睛聋了耳朵,无视着他的疾苦。 可陈根不是瞎子,他两手紧束在椅背上,仍不忘抬头眺望窗外蓝天,等待飞鸟的偶尔滑过。 总有他叫不出名字的飞鸟会疾驰而过,陈根看它们的眼神从羡慕转变成嫉妒,直至今时今日的绝望。 陈根也不是聋子,虽然今天听到的对话和以往不太一样,但他还是一副生死无恋的样子,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懂。 “所以你认为‘面具保险’反响平平的原因是,真正沉迷游戏的人占比不够多?”这是吴总的声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酒店和c议事了。 “是的。”接着传进陈根耳朵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沙哑男声,“我查过数据了,玩《静水深流》的玩家只有12%是头套用户,更多玩家在用手机或电视游玩,这就不容易让他们沉迷其中。” “我不这么认为。问题并不在于游玩游戏的方式。”这是小刘的声音,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只要游戏设计的容易上瘾,就算手机用户也会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地游玩。目前的根本问题在于游戏的真实性。” “真实性?”c的声音愈发低沉,听起来有点失望。 “是的真实性,《静水深流》的世界观太超前了。”小刘却自信满满地解释道,“游戏中所有人都只盯着金钱和利益,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前一刻是英雄的人,后一刻居然会变成强盗,这和真实世界实在是相差太大太大了。” “只在乎金钱?”吴总略有所思地反问。 “没错,真实世界大家在乎的是一张张面具,是各自的身份。而游戏中没有面具,大家都只为金钱奔波,这就是大家不够沉迷游戏的根本原因,太假了。” “可是……”吴总又问,“戴头套的玩家肌肉萎缩的特别多,这如何解释?” “因为头套的代入感更真实,更容易上瘾!”c忽然发话了,声音恢复了自信,“我认同小刘的看法,我这就去和游戏公司商谈,让他们在游戏中加入面具的设定。” “他们会听你的?” “前期只是让他们做个活动测试一下,我能先亏一点钱,让利出面具保险80%的利润给他们。” “啊……”小刘和吴总异口同声,却又不知道该支持还是反对。 “谈了再说。”接着是c出门的声音。 恰巧三只飞鸟掠过天空,它们互相依偎,好像谁都不能远离谁。陈根看着其中最瘦弱的那只,它滑翔的轮廓,像一节音符。 ***** 警局,无具从司君办公室重回审讯室时,已经戴上了被合成过格斗能力的面具。此时他的战斗力和青焰已不分伯仲,还换了件塑身的衣服,露出半身强而有力的肌肉线条。 进屋后保镖扬了扬眉,最先察觉出无具身上发生的变化。赵心灯则不断向无具身后张望,想看看司君有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无具把门重重一关,先对青焰说道:“司君让孙隆军团去查孙隆下落了,你就在这等着。” 青焰点点头,轻轻揉了揉受伤的右拳:“软组织挫伤,我正好在这养养。” 无具嗯了一声又看向奈雪,冷冷问道:“旭鹰怎么说。” “他……答应了,说这就赶去医院,和胡娇一起疗伤。”奈雪说着就对无具摊了摊手,没好气地问道,“你答应我可以和爸爸联系,什么时候可以做到?” “现在。”无具十分爽快,拿出手机就准备拨赵一军的电话。但他又顿了一顿,看向一旁的赵心灯道,“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最好给我闭嘴。” 赵心灯刚要说什么,青焰忽然上前一步指着赵心灯的鼻子。赵心灯一下子极害怕地缩到墙角,看来是刚才被青焰教训过了。 无具又看了眼奈雪,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说道:“我现在打给你爸,你让旭鹰到医院后先戴孔确的面具治疗。” “好,我和他讲。”奈雪见无具不像在开玩笑,也拿出手机给旭鹰发起了短信。 没想到电话才响了一声就接通了,紧接着传来了赵一军的声音。 『张堂,有新情况,我刚想要打给你。』不知为何赵一军的声音很焦急,又显的尤为严肃。 “要不要看看你女儿。”无具说着将电话调至了视频模式,“她在我身边。” 『要!快!我就要没时间了!』 视频接通了,画面中是一张憔悴到极点的脸。他眯着眼,努力在镜头中寻找着女儿的身影。 “爸爸!他是我爸爸!!”赵心灯先激动地大叫起来,可他刚出声就马上捂紧嘴巴,只能默默冲着镜头用力摇晃着手臂。 “你是……爸爸?”奈雪一脸疑虑,她从没见过赵一军。 “小雪,奈何桥的冰雪不会融化。”赵一军的眼神充满着无法言说的情感,嘴上不断快速说着话,试图勾起奈雪回忆,“小雪,爸爸要忙很多天,你照顾好自己和云纱,别担心爸爸。” “爸……”奈雪嘴唇微动,但看了看审讯室一屋子的人又迅速恢复冷静,“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爸爸马上要做一些事情,小雪可以唱首歌给爸爸听吗?” “可是我现在身边有很多人。” “唱吧,小雪,唱吧。” 唱吧,奈雪,开始唱吧,歌声会掩盖很多东西。 掩盖你父亲和无具的对话,掩盖你父亲与h的对话。 唱吧奈雪,用力唱吧。 虽然再嘹亮的歌声,也难以掩盖那即将到来的自爆倒计时。 第六十八章-地球仪 【自爆前20分钟】 通讯机中响起h的声音:『后羿1号载人卫星,收到回答。』 “收到。” 赵一军已经一连几天没好好睡觉了,在得知后羿卫星的目的后,迟迟不来的指令使他心神不宁。 择优会到底会给驾驶员安排什么样的任务?虽然提升卫星功率就能控制人们思想的野心已经足够大了,但他总是隐隐觉得后羿计划应该还不止于此。 此时h的声音穿过通讯机,听不出任何感情:『命令所有载人卫星,将功率提升至最大。』 “是!”赵一军先是大声答应,却又立刻提醒道,“为确保队员安全,请总部告知可能发生的意外,以便我做好各项安全预警。” 『不存在意外。』h回答的特别快,语气甚至有些随意。 这让赵一军觉察到了不正常,于是他谨慎地试探道:“总部,我们是第一批载人卫星,此前并没有任何演练,是否需要……” 『照我说的做。』h说完就切断了通讯。 赵一军犹豫了。他当然明白驾驶员的任务是无条件执行命令,抗命甚至会在10秒内发生自爆。可同时他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一个间谍,为了获取更多情报给c社和无具,他必须冒一些风险。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再次拨通了总部的通讯:“1号后羿载人卫星赵一军,呼叫地面总部。” 『你讲。』这次仍然是h的声音。 赵一军有些意外,h的回应速度和亲自接听都足以证明对自己的重视。于是他再深吸一口气,驱散了些疲惫后大声说道:“报告总部,刚才我确认了能源储备,如果将功率提升到最大,卫星最多只能运行不到半个小时……” 『你只管执行命令,其他不必过问。』 “是!!可我想确认的是……”赵一军犹豫了一下,顶着压力问道,“我们提升功率后,何时再降回来?” 『总部会通知你们。』h的语气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 这个答案让赵一军很不满意,他又强调了一遍问题:“我希望得到确切答复,毕竟能耗关系着驾驶员们的返航。” h顿了顿,严厉地说道:『总部会根据各项数值,判断降回功率的时机。』 “收到。考虑到超过30分钟不够能量返航等情况,希望总部给出提升功率不得超过20分钟的指令。”赵一军不依不饶。如果为了提升后羿卫星的功率,而将驾驶员置于无法返航的危险境地,他断然是不会答应的。 『赵一军,你只管执行命令!』h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但说完这句话后又稍稍缓和了些,开口解释道,『你们不用考虑返航,目前加上载人卫星,一共有44颗后羿卫星在轨道上。择优会的最终目标是发射1300颗,后续的能源运补和接驳都会跟上的。』 “那能否等接驳卫星就位后,我们再提高功率,以确保驾驶员们的安全?!”赵一军也激动起来,他不理解为什么择优会要冒这种风险。 这次h停顿了较长时间才回答道:『我要提醒你一下,你并没有提建议的权限。如果你仍不照做,我将视作抗命处理。』 赵一军火气上涌,他拍下一个按钮,将卫星的自动驾驶切换成了手动模式:“不,既然我知道了后羿计划的目的是控制人类,那我就有权提出自己的建议。” 说着他用力一掰操纵杆,将卫星驶向了新的方向。 『系统警告:已偏离预设航线,请将控制权移交系统,或手动回归原航线。』 h听到了系统警报,冷冷问赵一军道:『你做什么?你不知道抗命的下场?』 “知道。”赵一军又按下一个按钮,整个卫星从斜前方窜了出去,“我就是要看看,这个自爆到底灵不灵。” …… 【自爆前15分钟】 所有后羿卫星的运行轨道都是一致的,不论是载人卫星还是那34颗无人卫星,它们都在一个直径不到400公里的圆形区域内不断盘旋。 可赵一军却故意偏航了,此刻他操纵着1号卫星,向着圆形区域的中部飞去。 『你这么做没有意义。』通讯机中又传来h的声音,『赶紧归队执行命令。』 “自爆果然是骗人的。”赵一军松了一口气,驾驶着卫星稳稳向前推进,似乎已经看穿了h的整个计划: 择优会为了控制人类,陆续发射卫星来增加镜像面具的功率。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选出绝对忠诚的人执行任务,还用“抗命会自爆”来吓唬驾驶员。可是他们没想到,载人卫星的队长并不是真的赵一军,当然也就不会无脑执行择优会的命令。 赵一军放眼星空,不禁笑话自己,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爆是假的,前几天也不用特地拜托龙冰,说什么接替队长职务了。择优会果然…… “咦?”忽然赵一军眉头一皱,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无垠的外太空,最上层是黑白分明的群星。在接近地表区域,大气层理应被海水映的发蓝,可在他现在看到的,却是一整片的灰褐色。 为什么会是褐色?海呢? 赵一军不太理解,他将卫星翻转过来,试图看清下方地表。 所有卫星的舷窗都安在顶部,也都是自动驾驶的,所以翻转个头是从未有人做过的动作。但是现在赵一军这么做了,于是他看到了无法想象的景象: 下方,没有地球。 …… 【自爆前5分钟】 『赵一军,自爆系统是有一定容错率的。只要你现在归队,就不会启动,如果你还一意孤行……』 “h,你是h吧。”这次轮到赵一军占据主动了,他看着舷窗外的奇景,调整了一下心态,慢慢问h道,“我要问你,为什么我下面不是地球,而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弹珠?如果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我现在就让所有驾驶员翻转卫星。” 『……』 “我给你5秒考虑,1……” 『你先把卫星停下来,我告诉你。』 “2……” 『赵一军,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3……” 『好,你知不知道一款游戏叫《静水深流》。』 “4……”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不过是座直径不到400公里的气泡城市。我们所接受到的一切有关地球的信息,都是有意塑造的。』 “你想告诉我,全世界都是假的?”赵一军停止了数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个浮在太空中的小颗弹珠,他一定觉得h疯了。 可h并不愿作太多解释,他立刻说道:『有关气泡城市你可以通过游戏去了解。现在,执行我的命令,返航,并提升卫星功率。』 “所以……”赵一军晃了晃脑袋,一时间联想到了太多问题,“所以1300颗卫星也是骗局,从头到尾只要发射44颗就足够控制人类了对吗?” 『这与你无关。』h说着马上又命令道,『你现在必须停止前进,否则真的会有危险。』 赵一军十分不解,他的卫星不久前已途经圆心,此刻正朝航线的外围飞去。这能有什么危险呢?难道会一头撞到什么东西上?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笑,索性将卫星速度又提升了一段。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远的气泡城市,他对着通讯机叹道:“你知道吗h,比起你,我更愿意相信这个弹珠是假的。” 『不,你必须停下。卫星的自爆系统是真的,但只有在飞离气泡城市的控制区域才会启动。』 “从头到尾,你就没有一句真话。”赵一军继续控制卫星向前疾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将通讯机频道迅速切换后又大声说道,“后羿2到10号驾驶员,听我指令,现在脱离自动驾驶,将卫星水平翻转180度,看看舷窗外的家乡吧!” 驾驶员们并没回应,通讯机里仍然是h的声音。赵一军苦笑一声,猜想是在谈话期间被切断了与驾驶员们的通讯功能。 『赵一军,你需要冷静下来,配合我完成任务。即便你选择自爆,后羿计划也必将成功。』 “h,我并不愚蠢。”赵一军嘴上说着,默默操纵仪表盘,将这次通讯的全程录音偷偷导出成了一个个文档,“如果整个计划我真的无足轻重,你不会劝说我到现在。” h并未发现赵一军的小动作,仍在语重心长地劝说着:『赵一军,没必要让全世界知道真相。人们就像攀附在地球仪上的蚂蚁,盯着脚下一步步生活,才更幸福。』 “不!”赵一军忽然大声起来,以掩盖他手头各种操作发出的声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所住的大陆不过是个玩具!!” 『直径13000公里的地球,和直径400公里的气泡城市,其实并无区别。』 “留着你的口才,和全人类辩论吧。” 第六十九章-终唱 【自爆前2分钟】 赵一军和h两人僵持了20分钟,在“是否必须公开真相”这道辩题上,他们谁都无法说服谁。 可时间是有限的,随1号卫星不断接近圆形区域的边缘,h的说话状态也在不断发生改变:『我不需要和全人类辩论,当他们看到事实,痛苦注定油然而生。赵一军,你现在执行命令还来得及,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拒绝,我不会让你控制人类思想的。”这是赵一军首次正式拒绝h的命令。 『你以为……人类的思想从没被控制过吗?』h的语调透露着一丝无奈,『你以为几百年来大家都没察觉身在气泡城市,是所有人都无知吗?』 “什么意思?”赵一军嘴上说着,手上悄悄启动了新一轮的录音。 『自古以来,世界的边境就有一圈控制思想的装置。每当人们靠近,装置都会对他们的大脑发出刺激,从而让人抵消前行的念头。其过程就类似“鬼打墙”“幻境”等效果。』h说着逐渐加快语速,他的确在赶时间,『可是随科技发展,气泡城市的真相越来越难掩盖。不断有人想去经历更广阔的世界,甚至把手伸向了宇宙。』 “所以……因为那个装置的效果无法蔓延到宇宙对吗?因此你必须发射卫星才能继续控制人们,打消大家上天的念头。” 赵一军语速也随之加快,试图让h说的更快、更多一些。 『不是我,赵一军,不是我。掩盖真相是择优会千百年来的真正使命……』h的语气变的悠长,叹息声穿过通讯机,将历史的沉重填满了卫星。 『人类天生喜欢探索,可如果放任我们肆意开拓,真相很快就会暴露。所以世上才有了面具,每人出生自带三张。大家都想追求好的优秀的面具,自然会将注意力放在身份上,也就减少了对外部世界的探索。』 “……”赵一军沉默了,除了录音,他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如果这一切不是h编造的,那实在是太可怕了。人们与生俱来的面具,居然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烟雾弹? h还在不断说着,语速越说越快:『后羿计划的真正目的,是为扩大控制思想的范围,从而阻止人类发现真相。这听起来有些危险,但我们不会用它满足私欲,这对择优会来说没有必要。』 无垠的外太空,四周是黑白分明的群星。可在赵一军眼里却是一座牢笼,一座由群星和谎言交错编织的牢笼。 h可信吗?自己要不要相信他?世界就是个大骗局,人类不过生活在一颗小小的弹珠上? 那些媒体播报的全球新闻,世界幅员辽阔的历历见闻,大多是塑造或臆想的? 这颗弹珠上的总人口究竟是多少?是上千万,还是只有几百万? 这还是太过可怕了。 择优会、边境装置、媒体、后羿卫星、镜像面具……这些组成世界的一个个单元,都在极尽所能地缔造梦境。它们限制着每个人的视野,最终将其限定在各自肉眼可见的3000米内。 然而,人们是如此配合。就因一张张面具一个个身份,大家竟绞尽脑汁各显神通,从c社的面具研究到警局的面具利用,从综艺节目的猜测面具到俱乐部的人偶试用。人们的探索和创新、精力和目标,全都一边倒地集中在了面具上…… 面具,全是面具。世界和面具揉成一团,历经千秋万载,真的无人看向星空一眼。 哪怕是近在咫尺的身边,从旭鹰复制和租赁面具开始,到陈根执意要拿回柴墨面具,再到自己背叛激进会和帮助c社……有哪个环节不是被面具推动,或者说支配着?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犹如弹丸的气泡城市,自己恐怕不会去思考这些,而是会尽全力演好一个间谍,或是在街头巷尾的里里外外,陷于躲避警察的奔波之途。 【自爆前30秒】 『赵一军,没有时间了,你快把卫星停下。』 “我拒绝。”这是赵一军第二次正式拒绝h。 他其实想过停下卫星,可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他不得而知。不论是卫星切换成自动驾驶、断开网络传输还是引发自爆,在他将收集的信息传送给无具前,他万万不能冒这个险。 是的,他根本不信任h。虽然那个拎着金桔,明摆着不是赵心灯老师的张堂也是骗子,但却能赢得他的信任。 『赵一军。』h似乎也放弃了,话题又回到了权力上,『让你上天不是观光的,你必须听我命令!』 “我拒绝你的一切命令。”赵一军一头靠在舷窗上,第三遍给出了他的答案,“我要把我看到的这一切,告诉所有人。” 『你没有这个机会,等待你的只有卫星的自爆。』 “那也好过听你命令。”赵一军正说着,所有文档的导出都完成了。他立刻打开授权系统,将刚才所有的录音与信息传输给了龙冰和无具。 也就在同一时刻,卫星冲破了圆形区域的边缘。卫星的自爆系统,真的启动了。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距1号卫星自爆还剩10秒,该指令联系地表可作紧急解除。』 『赵一军,他们不会明白的。』h听到系统提示,知道再也无法挽回,声音更低沉了。 “那我也要这么做。”赵一军疲倦地笑了笑,刚想用另一台通讯机拨出电话,通讯机忽然显示接通了,正是审讯室中的无具打来的。 “张堂,有新情况,我刚想要打给你。”赵一军很焦急,时间真的不多了。 『要不要看看你女儿,她在我身边。』没错,这是那个拎着金桔上门的张堂的声音,嗓声好听的像一名电台主播。 “要!快!我就要没时间了!”张堂的声音故意说的又慢又响,盖过了舱室中的系统警告:『系统警告……自爆还剩7秒……』 『赵一军!现在求我解除自爆,还来得及!快求我!!』h听到通讯机中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急的怒吼起来。他绝不允许真相泄露,他必须阻止赵一军,他必须说点什么干扰他们,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 可他却不知道赵一军一直戴着耳机,审讯室中的人并不能听见他所怒吼的内容。 赵一军听着耳机中h气急败坏的每一个字,给出了他的最终选择。这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选择,是一个用生命换取真相的选择:“你的后羿计划完蛋了。” 『系统警告……还剩4秒……』 视频接通了,荧屏中传来了审讯室的影像。赵心灯正指着镜头,激动地大声叫嚷着:『爸爸!他是我爸爸!!』 『你是……爸爸?』影像中的奈雪一脸疑虑,她从没见过赵一军。 赵一军刚想说话,奈雪身后的赵心灯忽然捂住嘴巴,又用另一只手臂举过头顶,不断对镜头挥舞着。 『你这么做是魔鬼!你不能这么做!!』啊又是h的声音,他仍在刻意怒吼着。 “让历史来评判吧,谁才是魔鬼!”赵一军也再次高吼,盖过了最后那几声倒计时:『系统警告……还剩2秒……』 『赵一军!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赵一军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雪花吊坠,关闭了与h的通讯,“因为我是警察。” …… 雪花吊坠是曾经的七山为査明真相而制作的,也是他送给奈雪的礼物。 吊坠的手感光滑极了,表面还留有人的温度。 赵一军轻轻揉搓吊坠,怀念着过去。 此刻他多希望卫星自爆是个骗局,希望气泡城市也是个骗局。 他希望择优会是个骗局,也希望奈雪的过失杀人是个骗局。 他希望回到音乐老师柴墨来家访的那天。如果当时两人并不追求奈雪情绪低迷的真相,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后悔吗?知道真相后悔吗? 谁知道呢,也许自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谎言就已生成,真相也就成了笑话。 ***** 【自爆前2秒】 和h的通讯关闭后,授权系统和所有文档都已完成了传输,被投送的两个目标均已显示收到了信息。 赵一军紧握吊坠,眼神中蕴含着无法言说的情感:『小雪,奈何桥的冰雪不会融化……小雪,爸爸要忙很多天,你照顾好自己和云纱,别担心爸爸。』 “爸……”奈雪听着这些七山曾经说过的话,看着赵一军依依不舍的眼神,多想再多说些什么。可她看了看审讯室四周的人,只能强行按捺着情绪,“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爸爸马上要做一些事情,小雪可以唱首歌给爸爸听吗?』赵一军没有回答奈雪,声音却比刚才要更响亮。 “可是我现在身边有很多人。” 『唱吧,小雪,唱吧。』赵一军闭上了双眼,好像不打算再睁开了。 “他说没有你的街,是条洒满盐的疤……” 奈雪开始唱了,无具以为接下来是父女团聚的场面,就顺手查看了赵一军发来的文档信息。也就在这时,手机中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声响:『……距1号卫星自爆还剩1秒,该指令……』 “他说你的凝望,是雨夜深巷……”奈雪听到了奇怪的声响,于是她停下歌声,好奇地回头问向无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播报音?” “你继续唱。”无具向前一步,挡在了奈雪和手机屏之间,“你继续唱吧。” “你长拥雨幕,是将将出走的银鱼……”奈雪轻皱眉头表示不解,可才唱了一句,手机中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破声。 那声音如此逼真,导致审讯室中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爸……”奈雪意识到了什么,她一把推开无具,居然将强壮的无具推倒在了地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爸爸!爸爸啊!!!” 或许无人能以回答,是什么连接着父女心灵,但应该不是真相。 第七十章-边境 载人卫星的内部是一圈梨形区域,并不是标准的球形。龙冰的身材过大,嵌在其中不免有些局促。这种束缚感他不难忍受,他忍受不了的是日复一日的无意义感。 择优会让10名驾驶员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周以来,除了沿指定轨道在太空一圈圈盘旋就再无任何指令。“无条件服从”,这条看似简单的任务,却意味着在虚空中无尽等待。 龙冰的右臂又被压的有点麻了,他向左侧转动了些,好腾出右手的空间。 前几天赵一军那通交代遗言的电话是怎么回事?他是了解到什么信息了,还是受不了这无尽的太空旅行,想要自行了断? 正想着,通讯机中忽然亮起一条授权队长的确认信息,发送人正是赵一军。 面对受命龙冰轻轻摇头,依然选择了拒绝。接着他又收到一条新的文档信息,记录着队长权限能查阅的所有信息,以及赵一军和h的全部通话记录。 龙冰当兵多年,下意识明白这些信息的重要程度。他精神为之一振,赶紧坐直身体查阅起来。 他看的极快,粗粗过了一遍发现文档分两个部分。一部分说地球是个直径不到400公里的气泡城市,另一部分是择优会为了继续隐瞒真相,才发射卫星以控制人们思想。 坦白讲龙冰并不信任赵一军,刚看完信息他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然而就在他想再细看一遍时,系统传来赵一军的1号卫星已自爆炸毁的通报。 龙冰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想核实信息,可身处一个不到6平米的卫星舱中,所有信息来源都只能是系统通报,其实并无核实其真实性的能力。这或多或少像那些生活在气泡城市生活的人类,闭塞又不自知。 不,不对。比起人类,现在的自己是有核实手段的! 想到这里龙冰做了个尝试,他控制卫星脱离自动模式,将卫星水平翻转了180度,刚要抬头看向舷窗,通讯机中却传来了h的声音: 『后羿10号载人卫星,收到回答。』 “收到。”与此同时龙冰看到了,窗外是一颗弹珠大小的透明圆球,圆球表面散发着淡淡的橙褐色,内部嵌着一座浮空的岛屿。岛上密密麻麻插着大小不一的楼宇,边缘还围着一圈银白色的金属装置。 “收到……”龙冰嗓子微微发苦,不可置信地看着透明圆球。 『这是场秘密实验,你不用在意它。现在我命令你将卫星恢复到自动驾驶,并将功率提升至最大。』 “是……”龙冰嘴上答应着,两眼却无法离开这颗圆球。 这个被赵一军称作是玻璃弹珠,被h称作是气泡城市的存在到底是什么?这是地球?这么个玩具般的东西,连行星都算不上的弹丸之地,是全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 『10号卫星,请立即恢复到自动驾驶。』通讯机中h重复着命令,龙冰却是一脸凝重,手头并没做出动作。 看到信息文档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圆球是另一回事。看到一个残缺的真相是一回事,看到一个完整的谎言是另一回事。 龙冰思考片刻,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简单地听命h。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同意赵一军的队长授权,这样就能联系其他卫星驾驶员了。 “请总部解释,是什么秘密实验,为什么我不用在意。”说着龙冰驾驶卫星,朝着透明圆球方向驶去。 h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出言威胁道:『看来你是想和赵一军有同样的下场。』 龙冰没有回答,甚至将卫星提到最高速度,冲向了透明圆球。 『龙冰,你到底知道了什么。』h一声长叹。 “我正要去知道。”龙冰说着,果断切断了与h的通讯…… 四周安静了,伴随着舱室的轻微抖动,卫星与透明圆球的距离已不足1000公里。 龙冰四处张望,却并没发现月球的踪迹。这一瞬间令他感到陌生,犹如少小离家的老者,对故乡的陌生。 龙冰双手扶在操作盘上,两眼紧盯着舷窗外越来越近的圆球边境。是的,边境是他的目标,那一大圈银白色的金属装置,据文档所述是用来控制人们思想的。只要靠近边境,只要亲身试一下,是不是骗局就都明白了。 『系统提示,系统提示:卫星已进入地球大气层,请联系地面,做好着陆准备。』 龙冰自嘲地笑了笑,“地球大气层”几个字让他觉得讽刺,他即未感到进入大气层该有的剧烈震荡,卫星的外壳也并没出现任何升温。于是他减慢了卫星速度,好更看清这个骗局。 可才过了不到一会儿,龙冰又心生费解了。此时正是傍晚,夕阳的另一头居然出现了半轮洁白的月亮。它刚好呈一个半圆形,安静地悬在天空,和自古以来的月亮并无不同。 边境的银白色建筑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红。龙冰看着月亮不禁好奇,这个月亮是哪来的?在太空时并未找到月球啊。 『系统提示:卫星海拔已小于500公里,请联系地面,确认着陆工作。』 龙冰目光紧盯金属装置,他并没想过要准备着陆。以现在的卫星时速,看清边境再迅速升高也完全来得及。 可就在这时,眼前的边境忽然一闪,银白色的装置变成了一排排耸立的高楼,边境外的星空也随之变成了广阔的地平线。 龙冰揉了揉眼睛,边境的景色发生着奇形怪状的变换,一时令他精神有些恍惚。他深吸几口气,想令自己冷静下来,可头部却有些嗡嗡作响。 地面变的越来越近,映入眼帘的景色变成了商务大厦,还有些居民公寓。当然还有泾渭分明的街道和错落有致的立交桥。 嗯,这里……这里是……这里显然是自己熟悉不过的城市啊。 没错,这里当然是地球了!地平线铺在遥遥不及的远方,呈一条温润的下弧线。这是个正常的地球,他所熟悉的地球,一个直径13000公里的地球。 龙冰不禁感叹。这实在太精妙了,择优会殚精竭虑,在直径13000公里的地球上,将总共1300颗后羿卫星,发射到海拔1300公里的高空上。 这也实在太壮丽了,用来保卫地球不受陨石撞击的后羿卫星,是个多么伟大的计划啊。 边境?什么边境?这奇怪的词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脑中? 龙冰甩了甩脑袋,控制着卫星,想要再飞的高一些。机会难得,他想看看这美丽的风景,好待他重回地面,和小落白好好说上一番。 然而,卫星系统给到他的提示却是: 『10号卫星,没有升空权限。』 ***** 傍晚,黄昏的风里有一丝潮湿。自行车的轮子一前一后,在被夕阳晒成金色的柏油路上滚动着。 这是辆被踩蹬了几十年的老车,骑行时发出的噪音,就像每个零件都在用力呻吟。 乘风双手握着车把,一边蹬着脚踏板一边问向身后的老人:“老奶奶,您这车蹬起来好费劲,是不是该换啦?” “啊?你说的什么呀?”老人的耳朵不好,她两手搭在乘风肩上坐在车后,迎着风更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我说……您这车,该修啦……”乘风越蹬越吃力,他甚至怀疑这车是不是老人的。一个70多岁的老人,怎么可能骑的动这种破车? “修过啦,所有的零件都换过啦……”老人语速很慢,接着又补了一句,“除了商标,都换过啦……” 太阳越来越暗,露出地平线的区域还不足一半。前面是个上坡,坡道不但陡还弯弯绕绕的,这让乘风不得不考虑是否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他很是好奇,自己作为激进会的特工,体力并不算差,怎么骑这辆自行车会这么累? 回想前不久和云客两人分工,一个负责辅助新总裁长张堂,一个负责回收剩余的假张堂面具。虽然进展还算顺利,只有不到5张张堂面具流落在外了。可剩余的5人,却是最狡猾的一类。 “哦,都…都换过了啊?”乘风骑的满头大汗,一边喘息一边和老人聊着,“老奶奶,你确定那个坏蛋就在前面吗?” “嗯,嗯,就是你给我的照片上的坏人,我不会看错的。”老人说着拿出张堂照片,又低头看了一眼。 乘风很想下来推车,可又怕耽误时间被假张堂溜掉。于是他咬紧牙关,大声说了句“老奶奶可要抓紧了”就站起身子,两腿快速蹬踏起自行车来。 “咯啦咯啦咯啦……”四周除了自行车的晃悠声安静极了,红蓝相间的天空下,一个行人都没有。 乘风猜想可能临近傍晚,大家都在家里吃饭的关系。也可能这里是城市郊区,本来人口就很稀疏? 这里他从没来过,坡道两侧是稀稀落落的小平楼,每一栋都长的差不多。朝远方眺望,太阳越来越矮,就快埋进由高楼凑成的地平线里了。 自己骑行了多久了? 从遇到自行车老奶奶到现在,载着她追寻假张堂,路没赶多少天色却越来越黑,他也骑的越来越累。 这自行车实在太旧了,根本蹬不动啊。 乘风气喘吁吁,心脏和大腿都已近极限了。 可是……开玩笑,自己作为激进会特务,连老人骑的自行车都骑不动吗?想到这他又奋力蹬腿,下定决心不抓到假张堂就绝不停下休息。 然而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这声音尤其刺耳,像是坚硬的金属在玻璃上撕刮的声响。 乘风一边骑车一边抬头望去,发现在夕阳斜上方,正在疾速下坠一个白色的小圆球。 这圆球是什么?陨石?还是什么飞机残片? 乘风还在好奇,只见小圆球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到地面了。于是他下意识地停车,拿出手机想要去拍摄。可就在他打开摄像头,看到白色圆球上写的那个【10】时,一声极剧烈的爆炸声从地平线的方向传了过来。 “轰隆!!!” 乘风被巨响震的头晕目眩,就算闭起眼睛也能看到一片红色火光在闪烁跳动。他开口大叫想要释放,可却完全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响。 声浪还未过去,紧接着是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和灼烫的气浪迎面而来。 乘风极力控制身体,猛地转过身想要去保护后方老人。可这时他却看到,老人已不知何时戴上了假张堂的面具,正捂着耳朵跪在地上。 身后的热浪却越来越烫,在不到1秒的时间里,两人双腿同时离地,被气浪轰的身体在空中疾速翻转起来。 啊,倒数第五个假张堂,在这里…… 这是乘风此生最后一个念想。 第七十一章-病房 胡娇的腹部还是有点痛,林为零面具的刀伤有点深。导致在旭鹰住进病房时,林为零只想欠欠身子,不太愿意坐起身来。 “你好,美丽的女士。”病房门口,旭鹰拖着两个大拉杆箱,跟护士一起走了进来。起初他还饶有兴趣地打着招呼,可在看清林为零的年纪后,立刻就对她没了兴趣。 林为零却对旭鹰很有兴趣,虽然她不难察觉奈雪喜欢他,两人勉强算是情敌。但此刻更让她好奇的是为什么警察老盯着旭鹰,还指定他住进这个病房。 “我是上次的青焰呀,你怎么又进医院啦?”林为零侧过身子,一脸八卦地看着旭鹰。 “我哪知道。”旭鹰没好气的理着拉杆箱,一边问对林为零伸手道,“奈雪说要治疗的面具在你这里,给我吧。” “哦对,你要哪张?”说着林为零从枕头下抽出两张面具,一张是腹部中刀的孔确,还有张是背部受伤的晚星,两张面具都伤的不轻。 旭鹰给林为零看了眼奈雪发来的短信,不情不愿地道:“给我孔确,就是那个很能打的孔确。” “那你可要忍着点。”林为零将面具递给旭鹰,看着他慢慢戴到了脸上。 三小时后,戴着孔确面具的旭鹰从手术室回到病房。谁知腹部缠满绷带的她醒来第一句话居然是:“刚才吓死我了,真没想到孔确是个色盲,真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是吗?”林为零看着虚弱的孔确,咧嘴笑了笑道,“我晚上总算有个人作伴啦。” “你想的美。”孔确却轻轻哼了一声,“我才不老老实实躺在这呢,我每天放学过来一下子,躺到9点就要回家住的。” “啊?!”林为零张大嘴巴,不知是该倾佩旭鹰的头脑还是嘲笑自己的愚笨,“还能……这么干的吗?” “废话!住院的钱又不用我出,我只要每天过来重新包扎就行了。”孔确躺在床上轻轻喘气,快速地说话让她腹部有些胀痛。 林为零好奇道:“可这样一来……伤口不是会愈合的更慢吗?” “关我屁事?奈雪只说要我把孔确治好,又没说要多快。”孔确好笑地看着林为零,“再说,我网上看到有实验说,面具在无人佩戴时除了年龄增长,身体机能是会以很慢的速度愈合的,又不是完全不动。” 林为零尴尬地笑了笑,她不认为这是个好的做法,当下反问道:“你就不怕奈雪生气吗?” “奈雪生气?”孔确打着哈哈,稍稍挪了挪身子道,“女孩有的是,我最不怕的就是女人生气了。” 林为零对孔确更好奇了,旭鹰怎么说都要比胡娇小三四岁,怎么说出来的话老气横秋的? “女孩有的是?”这话让林为零不太舒服,但她又马上缓解尴尬道,“也对也对,你长得超级帅,招人喜欢。” 孔确哈哈大笑,弄的腹部又是一阵疼痛:“兄弟,做情圣可没那么简单。就比如奈雪,我靠的可不是长相,是一首歌。” “歌?” “对啊。奈雪喜欢音乐,只要会写歌就容易被她喜欢。” “你会写歌?!” “……我……”孔确顿了顿,“当然会啊,不然呢?” 林为零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过书包翻了好半天,找出张皱巴巴的纸来。 纸张不大,上面划着淡淡的横线,显然是从什么练习簿上撕下来的。纸上文字涂改痕迹严重,有些地方都被橡皮擦的破洞了。 林为零舔舔嘴唇,将纸张按在床上,一边用手掌将其抚平一边问孔确道:“这是我第一次写歌,我不懂乐理,只能写写词。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啊?” “唔……可是……”孔确看着林为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我现在疼啊,疼的时候没法指点你。” “你就随便看看嘛。”林为零说着就下了床,将纸张举到了孔确面前。 “可是这纸也太破了,就冲你这种写歌态度……”孔确才说一半,忽然发现纸上写的歌名,哈哈一笑问道,“这歌叫蚊子会武术?” “嗯,我是第一次写rap。”林为零一手握着歌词上端,一手托着歌词下端,迫不及待地伸到孔确面前,“赶紧,快给我指点一下。” 《蚊子会武术》: 一亿岁的我有三千多种,十五天的一生我振翅天穹。 我半身鳞片我豪饮血酒,我六条拳脚我翼展轻松。 我踏穿秋水将人捉弄,我一出手它就是武功。 会武功会武功,一身轻松我得天宠。 驰向西疾向东,与龙比翼不落下风。 躲闪无用求饶无用,芸芸众生在我喉。 嗡嗡吟唱刺杀四方,一记真功见血红。 我是一拳武功我是一只武松,我是只浴血的英雄。 我是一只武松我怀一身武功,我是少林的风师兄。 嗡嗡嗡嗡嗡嗡,反抗无用无用无作用。 嗡嗡嗡嗡嗡嗡,场面失控失控大失控。 嗡嗡嗡嗡嗡嗡,咚咚锵咚听我轻功。 嗡嗡嗡嗡嗡嗡,啪! 呜嘤…… “这……”孔确看了两遍歌词,接着又慢慢拿出手机,对歌词拍了张照片道,“它是被拍死了?” “你觉得这歌能不能唱?”林为零没回答孔确,将歌词转了个面,看着皱巴巴的纸自言自语道,“我自己觉得还可以。” “这个……其实我看不太懂在唱什么,等我身体好了再说吧。”孔确两手捂着肚子,摆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那好吧。”林为零扫兴地坐回床上,将歌词又塞回了书包,“等你摘下孔确面具我再问你。” 孔确愣了愣,连忙转移话题道:“咦,你书包里都是些什么啊?这么多书?” “这些吗?”林为零拉开书包,露出一大叠厚厚的杂志来,“这都是择优会的期刊呀,我带过来,要看的。” “哦,你是择优会的成员吗?” “还不是,不过张堂答应会帮我入会的,他认识h。” “哦……挺好。”孔确听到张堂这个名字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太想在这话题继续下去,刚想说累了要休息会,林为零却一聊到择优会就停不下来了。 “唉,最近网上很多新闻和视频,都报导说后羿载人计划执行的很不顺利,我好担心啊。”林为零抱着书包,低着头看着那些杂志道,“之前都这么厉害,怎么一下子就不顺利了呢?1号和10号卫星也都失联了,到现在都还没有音讯。” “你管那么多?可能过几天就联系上了吧。”孔确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转过身背对林为零道,“我要睡一会,你到9点叫我起来。” “你说,会不会让其余的载人卫星先回来比较好?”林为零两手仍抱着背包,嘴里喃喃自语着。 孔确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偷偷将刚才拍下来的歌词发送给了奈雪。 『亲爱的宝贝,几天不见我好想你。这是我新写的歌词,是不是很有趣呢?』 短信发送后孔确闭上眼睛,过了一会他又睁开眼,将同样的内容转发给了其她8个女生。 ***** 《猜面之王》最近越来越无聊了。不少明星为了维持节目效果,在明明不难猜的面具上故意装傻充愣,导致节目越来越粉丝向,核心观众也就越来越少。 云纱趴在桌上,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 这里是奈雪的家,云纱的七山叔叔自从上次离家后就再也没回来。奈雪姐姐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再也没和她一起去舞厅录吉他节目了。 云纱入睡后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声短信吵醒。她揉了揉眼,惊喜地发现居然是旭鹰发来的: 『亲爱的宝贝,几天不见我好想你。这是我新写的歌词,是不是很有趣呢?』 “啊!是旭鹰!”云纱有点激动,她迅速挺直腰杆,连忙打开了那张歌词照片。 “嘿嘿,旭鹰的字原来也这么有个性啊?”云纱眯着眼笑着,看了好半天歌词,回复给旭鹰道:『我想听你亲口唱给我听,好吗?』 接着云纱又将手机摆正,拿起笔一字一句地抄写起歌词来。 “啊,启动了启动了!这是伟大的时刻!”身后的电视并未关闭,此时忽然传来新闻主持人激动的解说声,“各位观众!这里是面具电台的现场直播。我们不难从卫星轨道上看到,虽然只有8名驾驶员了,但他们还是不折不扣完成了择优会的重要任务!!” 云纱觉得有些吵闹,她拿起遥控器,转身对准了电视。 “启动了!8颗载人卫星已同时将功率调到最大,启动了后羿计划!这是载入人类天文史的一天!在更久远的将来,相信择优会将一如既往地保……” “啪。” 电视被关闭了,歌词刚巧抄到那句『浴血的英雄』。 第七十二章-心始 “这么说来,地球是个假货?”司君手里把玩着鹦鹉,坐在无具床上问道。 刚巧这时窗外的广告牌又重新亮起,和以往不同的是,除了霓虹灯被调成了粉紫色,连文字内容都被换成了:【面具保险,备份青春】。 看着被灯影照成粉紫色的卧室,司君不免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嘴上又补了一句:“你觉得那个赵一军的话可信?” 回想下午在审讯室中,赵一军卫星的爆炸极大打击了奈雪和赵心灯两人。在激进会保镖和戴着青焰面具的晚星安抚许久后,两人仍不愿离开,说一定要等警察查清事实才走。 于是无具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把司君拖回家里,一边和他分享赵一军最后留下的文档信息,一边让他赶紧制作自动服药的机器。 在看完全部文档内容后,两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所以面对司君的疑问,无具只是冷冷回道:“他驾驶的10号卫星的确自爆了。” “可我总觉得不太真实,我们看看新闻怎么说吧。”司君说着就拿出手机,打开了最有影响力的新闻媒体,“后羿计划这么大的事,择优会总会有个交代的。” 不出所料,新闻的确正在直播这事,可说辞却是『后羿计划频频失利,择优宏图令人担忧』、『两颗载人卫星失联,原因有待调查』。 “咦,两颗??”司君一手端着手机,一手仍然捏着鹦鹉,好奇地问向无具,“除了赵一军的卫星,还有其他自爆的?” “不知道。”无具慢慢走到窗边,抬头看着那座巨大的广告牌,总觉得粉紫色的霓虹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启动了!8颗载人卫星已同时将功率调到最大,启动了后羿计划!!』,手机里直播仍在继续,主持人慷慨激昂地解说着,声音灌满了整个房间,『这是载入人类天文史的一天!在更久远的将来,相信择优会将一如既往地保卫地球不受陨石撞击,用荡气回肠的科技造福整个人类世界!!』 司君看着直播,嘴上说道:“根据赵一军的情报,卫星功率调到最大就能控制世界了。可现在卫星只剩8颗,你说择优会还能不能控制……咦?你怎么了??”正说着,司君突然发现无具双手用力撑着窗台,脸上一脸凝重,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你没事吧?”司君赶忙放下鹦鹉,刚要去扶无具却又被他一手挡开。 “呼……我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很多人……”无具慢慢转过身,背靠在窗台上缓缓说着。他的呼吸仍然很重,有点费劲地说着,“呼……应该是镜像面具的功率……提升了……” “啊?那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一共有多少人?你能看到他们看到的东西吗?他们的想法呢?你试试看控制他们一下?”司君一连问了好多,可看无具现在的样子,心里又不免有些担心。 无具调整了好一会呼吸,才神情凝重地回道:“看不到。我现在就像身在几千人的公共场所,喧哗声来自四面八方,可内容太多太乱,完全听不清楚。” “嗯……这感觉倒是不难想象。”司君一边点头一边沉思,“看来赵一军提供的情报都是真的?只不过功率没满,所以效果才打了折扣?” “做好眼前的事吧……”无具有些疲惫地离开窗台,走了几步又重新坐回了书桌,“我再研究研究赵一军的文档,你今晚就住这里。” “啊?和你同居?为什么?”司君看着被映成粉紫色的无具背影,不禁打了个冷颤。 无具没有回头,淡淡说了句:“发明不出自动服药的机器,就别走了。” ***** 深夜是一天中最安宁的时刻,每件事物都会散发与白天不同的独特气息。没来由的,夜风总是湿乎乎的,还有股清清的香味。 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像在冷冷清清的影院中,被广告轰开的黑色荧屏。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无具只记得自己正在书桌前研究文档,接着一恍神,已经坐在了一个宽敞的大厅里。 大厅中人不少,周围圆桌几乎全坐满了。忽然听到有人压低嗓门对自己说:“这就是今天在场所有客人的面具清单了。后面还有库存清单,十分详细,如果有看上的可以直接预约下次交易时间。” 无具转过头来,发现阿铭正捧着厚重的硬皮书,里面嵌着一台纯黑色的pad。pad屏幕上是人物照片和各张面具的文字介绍。 这里是易汝俱乐部? 无具轻轻皱眉,感觉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你瞧,这是你的林为零,石光奶茶店老板,24岁。”阿铭指着一张照片,说着又将屏幕滑到了下一页,“看,这是我的面具信息。美院老师秦志辉。身高189,这里还有照片……” 无具确定了,这正是自己第一次来易汝俱乐部的场景,连阿铭说的话都没有任何改变。可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回到过去了? 无具正想着,一位服务人员忽然从桌下拿出茶具,在桌上摆上两杯清茶道:“两位慢慢看,有需要可随时叫我,也可按下pad上的客服按钮……” 听到声音后无具猛然抬头,虽然灯光很暗,但仍不难看清服务员别在胸前的铭牌:【千秋】 “落白。”无具忍不住站起身,看着身穿旗袍的千秋道,“你是落白?” 千秋一脸紧张,但眼神又充满好奇。只见她后退好几步,神情疑惑地反问:“你……是谁啊?” 无具摸了摸脸颊,心想落白是不可能认不出张堂面具的。以她现在的反应,完全是初次见面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做梦吗? 无具四下环顾。 大厅、人群、空气、座椅的质感。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果是梦,也未免太过逼真了。 “呼……”他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后问道,“阿铭,今天是几月几号?” “今天?”阿铭想了想回道,“9月13啊,怎么了?” 无具沉默,他迅速拿过pad不断滑动,找到了一张显示为“小偷”的面具。这正是当初他第一次来俱乐部看到的那张。 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无具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他伸手搭在阿铭肩上,想看看能否启动镜像面具的感知功能。 ……没有。 没有感知。没有任何频道,也没有几千人在耳边喧哗的声响。 无具眉头紧蹙,愈发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先生,有需要可随时叫我,我就在旁边。”千秋说着,看无具的表情充满了好奇。 无具看看四周,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他报了两遍自己的手机号,又对千秋道:“我知道外婆和赐霞庭院,你可以在今晚打给我。” 千秋犹豫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 夜晚,无具回到家中等待着落白的电话。 他仔细检查过,家里所有一切全都复原了。窗帘杆上没有h给的鹦鹉,也没有从假落白家搬来的家具。手机里没有司君孔确烈马等人的号码,就连日记也只记到了9月12日。 窗外广告牌又变回了【面具你剩一张就够了】,打开衣橱,左上角的格档中,林为零的面具安静地躺着。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切都从没发生过? 无具站在衣橱前,正考虑要不要去一趟落白家,忽然他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猛然拉开衣橱,将手伸进林为零的西装口袋中摸索起来。 不一会他抽出一张蓝色名片,上面刻着一串电话号码。 无具拨通了电话,它连响6下,被接起后没有任何声响。 “喂……”无具先开口。 “我是c。”对方开口了,还是那个青年音,声音低沉又沙哑。 “我要复制面具。”无具道。 第七十三章-制作人 落白无法计算这是进入游戏后的第几天了,自可风小熊被飞船群占领,她来到了正在极速降温的地球冰原上。很快,被金属板包裹的太阳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了,抬头是一片只剩星光的夜空。 这是无边无际的黑夜,落白走在坚硬的冰原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无法计时,也漫无目的。金币和物件都在可风小熊遇袭时被尽数抢走,现在,对话框中什么都没有了。 又走了几步,落白放眼远方。地平线上是亮满星星的夜空,星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地平线下方则是黑漆漆的一整块冰原,看起来比宇宙还要更黑一些。 有时她会忘了自身所在,感觉全世界就是一块宇宙,只是下半部分的星辰被地平线遮挡,星空也就缺了一半。 可风小熊怎么样了?风桨在哪里?落英呢?她应该没事吧? 落白继续前行,准确地说只是在走路而已。没有目标的走路,去哪都不是前行。 她不会饥饿也不会劳累,无法计算时间也无法登出游戏。就这样简单地走着,不知因何而行,不知何为终点。 《静水深流》这个游戏,之前有着绝美的风景和大量玩家,是款自由的开放世界游戏。可现在变成什么了呢?一团漆黑的风景和一片混沌的未来? 游戏运营商到底是怎么想的?弄出一个太阳降温任务,最后看着玩家自相残杀? 落白越想越困惑,脚下的冰原变的幽寂和荒凉,和宙宇一样,不断释放着无尽的虚无。 就这状态而言,她甚至开始觉得游戏中的可心身份,其实并不比现实中没有身份要好上多少…… 她仍然走着,不知在期待什么。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周,也可能是两周,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响。 这是新信息的提示音,落白微微一愣,猜测可能是风桨或落英给她的回信。 当然也可能是失踪已久的神工发来的,那个将她带进游戏的神秘男人,给了99999枚金币就再也不见了。 啊,也可能是……无具?在可风小熊被抢走前,自己还听到过他的声音。他们那边好像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好热闹啊。他们是在商量救自己的方法吗?这会不会是他发来的信息? …… 一个个猜测浮上心头,在打开信息前落白猜想了无数可能,唯独没想到居然会是系统发来的一段推送信息: 『各位玩家,感谢您仍在游玩《静水深流》,我是该游戏的制作人。 这是一条系统自动推送,当它被触发的时候,说明在线玩家的总数已不足300人。虽然游戏启动了“禁止登出”状态,但若有玩家决心永远离开,仍是能通过断电等手段退出游戏的。 对此我深感惋惜,但却并不意外,因为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落白不禁“啊?”了一声。她从没收到过这种形式的推送,这不免让她心生恍若隔世的陌生感。 这条信息很长,占满了整整四页对话框。落白一个个字阅看着,不想错过任何信息。她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对内容震惊之余,也细细品味着和人沟通的幸福感。 『您一定心存质疑:游戏在任务失败后为何不重启太阳,让玩家重新挑战;为何玩家的飞船能对气泡城市进行破坏;在太阳被封闭后,地球的降温为何如此之快;官方为何对玩家的暴力不作任何阻止,反而在当天关闭了登出通道;复活后的角色为何面临一片死寂,再也无法体会到任何乐趣…… 『在回答这些问题前,我相信您在现实中有所从事的工作也有爱恋的人,您或许有着不凡的理想和执着一生的信念。但我还是必须告诉您,那些都不一定真实。 在千百年前,地球是真实存在的。随航天科技的发展,人们在太空建造了类似气泡城市的大型建筑,大家都幸福地生活着。 『有一天太阳外圈出现了神秘的金属板,于是人类委派军人前往调查。当大家发现这些金属板不是武器,而是一种会喷射气流的减速装置后,世界开始动荡了。 我不想细述接下来发生的灾难,因为它和您在游戏中遇见的场景差不太多…… 您猜到了,“阻止太阳降温”任务是一场模拟,一场地球史前文明的真实模拟。我是多么希望您见证了不一样的历史,然而,当您读到这条自动推送的信息,说明一切又重演了一遍。 『当时的太阳也被金属板封闭了,地球冻成了一颗大冰球。人们开始争抢资源,互相厮杀了四百年,最后只留下唯独一座气泡城市,它的直径还不到400公里。 在这座相当于月球1/10大小的气泡城市上,仅存活了不到7000个人。他们幸运又无助,漂浮在月球背面,以支离破碎的方式肩负起延续文明的使命。 『然而荒谬并没因此收场,如同您此刻所感受到的孤独一样,人类无法接受过于广阔而造成的虚无感。他们发明了一圈围绕着气泡城市的催眠装置,欺骗后世子孙说: 这里仍是直径13000公里的地球,上面居住着80亿人,一切都全然没有发生过。 『接着,为了将谎言说的更真,有人发明了“面具”,让人们陷于身份争夺而放弃探索。有人创办了“择优会”,试图用更先进的技术形式,加强催眠全人类的手段。 玩家,这是真实的地球故事。希望您在退出游戏后能将它转达世人,并警惕择优会和他们的后羿计划。 如今,我已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通过游戏和这封信进行了表达。游戏中不合理的地方,都是为让玩家尽快看到历史节点而设计的。若仍心存疑问,希望您可在现实世界中,探寻到更多未尽的真相。 『最后,当您读到这封信时,登出游戏的功能已经恢复。 忠心祝愿您,在知道真相后依然享受生活,期待与您的会面,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静水深流》制作人:孔雲』 …… 抬起头来,落白环顾四周。漆黑的冰原与星空和之前并无两样,只是她内心多了一种萧瑟的凄凉感。 落白能感受到孔雲的诚意,他将如此重大的秘密藏进游戏,直到最后不到300个玩家时才公布出来。不论是为了避免被择优会发现还是为了更深入人心,他都已经成功做到了。 可是,这300人中又有几个像自己一样,选择相信孔雲,还看完了整封信的内容?还有,如果择优会知道了这事,又会在现实中做些什么? 正想着,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提示框:【是否现在登出游戏?】 落白顿了顿,又看了眼远方苍凉的地平线,轻轻点下了【是】的按钮。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神工和自己的约定?半年内都不能登出游戏? 落白有些沮丧,自己还要在游戏驻留多久?神工扣留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对话框消失了,接着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提示。和以往界面不同,这次的对话框黑漆漆的还很模糊,好像是残缺的系统漏洞一样。 【总算是被我破解了。可心,是可心吗?】 落白又一愣,赶忙回复道:『是我,你在哪里?』 【太好了!我足足破解了一个多月啊!如果不是刚才的系统推送,我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联系到你!你现在怎么样?身体状况还好吗?】 『一个多月??』落白疑惑,自己呆在游戏里的时间有那么久了吗? 【是啊,先不说那么多了,我先救你出来。你动一下身体,看看有什么部位是能正常动的?】 落白明白对方的意思,虽然她正戴着头套处于游戏状态,但现实的身体仍是存在的。于是她尝试了几下,发现除了头部能正常转动外,手脚和身体好像都被什么东西绑住了。 『我身体动不了,但头还可以正常动的。』落白轻轻蹙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时候被绑住的。 【也行,那你就不断说话,嘴巴或鼻子一直发出声音,我靠声波来定位你的坐标。】 『啊?一直说话?说什么呢?』落白觉得这感觉怪怪的,对方不会是逗自己玩的吧? 【或者你唱歌吧,唱歌也行。总之要连续地弄出动静来,否则我找不到你啊。】 『你……到底是谁啊?』 【哎呀你看我太激动都忘了说,我是司君呀,落白姐姐。】 『司君?!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你也在游戏里吗?无具呢?』 【这……我救你出来再说吧,事情有点复杂。你快唱歌吧,随便什么歌。】 ***** 一个月前,无具的那句“发明不出自动服药的机器,就别走了”让司君打了个哆嗦。但仔细一想,他虽然不太愿意和无具同居,但自己身上毕竟有着寻找落白的任务,警局的奈雪和赵心灯等人也有待处理。手头一大堆事,早点弄出服药机器也的确有必要。 可身边材料有限,想要造一个全自动机器有点困难。于是他躺在无具床上苦思冥想,终于盯上了那只翠绿的鹦鹉。 如果发明一个小型控制装置安在鹦鹉身上,每天早上定位到无具位置后,装置控制鹦鹉飞到他嘴边进行喂药,岂不是就能省去动力装置了? 可以试试。 想到这司君开始着手准备起来,可书桌被无具占着,他之前正在研究赵一军的情报文档,现在好像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司君只能趴在床上,轻手轻脚地设计起装置的草图来。 …… 夜越来越深,司君看了看时间,预计最快也要第二天下午才能完成。于是他躺到床上,闭起眼小寐起来。 四周很静,无具戴着张堂的面具,趴在桌上轻轻打着呼噜。他的背影在粉紫色的霓虹灯光里上下起伏,好像睡的很沉。 没人能够料想到,第二天清晨无具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妈妈,我是兔子尹哥。” 第七十四章-尹哥 秦志辉很久没戴阿铭面具了,自从认识陆弥后,他一直在努力扮演美院老师这个角色。虽然扮的有点累,但时间一长,也就越来越自认是秦志辉本人,也渐渐忘掉阿铭这个身份了。 可是,自己的陆弥被关在哪了呢?烈马和孙隆军团都侦察好几天了,不但连陆弥是生是死都没查到,连之前那个戴着陆弥面具的杀手也没追到,警察的效率也太低了吧? 清晨,秦志辉躺在床上胡乱想着。不一会他拿起手机翻看自己和陆弥的合影,看了几张又将手机放到胸口,闭上眼思念起来。 突然手机响了,秦志辉被铃声吓了一跳,但在看到呼叫人是司君后他整个人都窜跳起来,手机都差点飞到了床下。 “找到了!?是不是找到陆弥了!!”秦志辉激动地站在床上,拳头紧握地问道。 电话那头却有点奇怪,只能听到一种类似从嘴里发出的“夫夫”声响,还伴随着一声声“咚咚”的脚步声。 “秦志辉。”司君说话了,“兔子尹哥是谁。” “兔子尹哥?”秦志辉反问,他好像有点印象,但一下子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电话里仍然不断传出“夫夫”和“咚咚”声,吵的秦志辉有点心烦。他刚想问有没有查到陆弥的消息,司君又说道:“我在张堂家里,他今天醒来就不断在说自己是兔子尹哥,你是他的发小,你好好想想兔…………喂!喂大哥!!” 司君的话突然被打断,他一边叫着大哥,一边好像在躲避什么。电话里的咚咚声越来越响,接着又传来“妈妈,我是兔子尹哥,我是兔子尹哥”的人声。 这的确是张堂的声音,而那一下下的咚咚声,听着像是有人在地上蹲跳的声音。 司君的声音有点远,语气却充满着无奈:“大哥,你能不能正常点大哥!” “咚,咚,咚。” “我是兔子尹哥,妈妈……” 秦志辉想起来了,他想起兔子尹哥是谁了。 小时候因为自己和风桨互换面具,导致风桨被母亲认为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每当风桨否认自己是阿铭,等待他的就是母亲的眼泪和精神药物。而当风桨承认自己是阿铭,就是药物见效了,所以要服用更多。 在这种无法跳出的漩涡中,风桨撑了整整三年。这期间他没换过精神医生,锁他的窗锁却换了6把。最后随着医生的不断用药,最后真把他的精神吃出了问题。 “司君你等我!我现在就赶过去!”秦志辉大吼一声挂断电话,随便拿了件外套就冲出门去。 “兔子尹哥”是自己小时候喜欢的童话角色,自己有时候还会蹦蹦跳跳地扮演它。所以每次母亲给风桨念完童话,她都要追问几句“妈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叫兔子尹哥对吗?你是不是叫兔子尹哥?告诉妈妈。” 风桨的回答成了母亲和医生判断他病情的依据。“我不是阿铭”和“我是兔子尹哥”是病情又加重了。而“我是阿铭”和“我不是兔子尹哥”却成了药物见效的最佳佐证。 年幼的风桨弄不清这其中的关系,不论如何回答却都是吃下更多的药。于是有一天他终于不用再遭受身份拷问了,因为他已经真的分不清自己是谁。 他开始发病,将一些如梦似幻的童话和现实混在一起,并无法作出区分。 幻境中他会在碎裂的镜子里垂钓鲨鱼,在天空和太空的分界线驾驶机甲。他能冲制喝了会变石雕的奶茶,还常在布满星球的夜空下燃起篝火。 而在外人看来,发病时他会扮作兔子,将两手顶在头上,在房间里一遍遍来回蹲跳。病情严重时他还会抿着嘴巴,时不时发出不明所以的“夫夫”声响…… “司机,再开快点好吗?”出租车里,秦志辉坐在副驾驶位置催促着。清晨的朝霞有些刺眼,他眯着眼微微抬头,将上方的遮阳板翻了下来。 秦志辉并不想回忆那些童年往事,但张堂发病他又不能不管。此刻他既焦急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张堂时隔多年又再次发病?是因为落白的失踪还是因为疲劳过度? 不论如何,到张堂家后喂他服用“卡普丁”看看情况吧…… 然而这次卡普丁却没有见效,喂完第二颗后张堂倒在地上,身体开始出现抽搐,并伴随着轻度作呕的症状。可即便如此他两手仍举在头顶,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秦志辉又拿起一颗药丸,刚要往张堂嘴里塞去,司君出手阻止道:“等会,他平时都吃几颗啊?你这样猛喂不会出事?” “我不知道……”秦志辉握着药丸,看着不断发出奇怪声音的张堂,对司君解释道,“小时候他发病吃一颗药会变成狂徒,然后睡上一觉也就好了。我猜现在他长大了,可能就要多吃几颗。” “猜的?!”司君急的一把抢过药瓶,连忙蹲下掰开无具的眼皮查看起来,“你不确定就别给他乱吃啊!吃出毛病怎么办!” “这……还能更糟吗?”秦志辉看着张堂轻轻叹气。 其实今天进屋后他就发现,张堂的状态要比任何一次发病都要严重,可现在还能怎么办呢?以前大家早就把方法都试遍了,最后发现让他恢复正常的唯一方法就只有用药。 “精神类药物不能乱吃的。”司君说着轻轻拍打张堂的脸,发现他嘴边开始淌出大量口水,情况似乎比刚才更糟了。司君责备地瞪了秦志辉一眼,又开口问道,“除了这个药,你们以前还会怎么处理?” 秦志辉从书桌上拿出一沓纸巾,蹲下身给张堂一边擦拭一边无奈地叹气:“以前,也给他吃过安眠药。” 司君想了想,看着口水横流的张堂,只好点点头道:“那就只能先给他吃安眠药了……你照顾好他,先观察几天,我去找医生来。” 秦志辉则道:“我可以照顾他,但你能不能也帮我找找陆弥啊,她可能真的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的。我回警局就马上强化孙隆军团,再没线索就选择强攻了。” “那就全拜托你了。”秦志辉满怀期待地看着司君。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认真思考的样子却让秦志辉一下安心了不少。 司君却难得地叹了口气,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眼张堂道:“真希望他能早点醒过来,我最近刚刚突破的‘编辑面具’技术,还是他率先想到的。” 第七十五章-星雲 五天后,c独自一人来到了《静水深流》的制作公司。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家喻户晓炙手可热的游戏,公司的外表看上去居然极其简陋,规模都还没一个小饭馆大。 c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抬了抬鸭舌帽,看到挂在门头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四个很大的【星雲文化】,才确定自己来对了地方。 c轻轻推开公司大门,迎面是一座高到胸口的大理石前台。前台后方坐着一位保安模样的男人,正两腿架在前台桌面上。 “你好。”这里的光线有点暗,c看不太清保安面容。 “第几次来?”保安开口问道,并伸手按下了墙上开关,打开了房间的照明。 四周一下子亮多了,c左右查看,发现前台区域除了桌子,就只有一台陈旧的饮水机,连一把坐的椅子都没有。在保安身后是一堵墙和一扇防盗木门,门锁看着倒是挺高级。 “请问……这里是开发静水深流游戏的公司吗?” “哦,那就是第一次来。”保安恍然,从下方抽屉中拿出一叠纸,抽出一张往桌上一拍说道,“填表,把你的信息和想法都写下来。” c有点不悦,但脸上只能笑容:“我不是来面试,是来谈合作的,请你为我引荐这里的负责人。” “没差,所有人都要填表。”保安挥了挥手表示不想再聊下去。 c越发感到了不正常,于是他上前两步,偷偷放了四张大面额的纸币在保安面前,嘴上慢慢问道:“请问填完表,能不能早些见到负责人?” 保安倒也机灵,将一沓表格往纸币上一盖,迅速站起身道:“这里有摄像头,你跟我来。” c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笑了笑就跟着保安走进了防盗门中。 门里黑漆漆的,却有很多红红绿绿的小灯闪烁着。又听“啪”的一下开灯声,整个空间都应声亮了起来。c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办公室,整个就是一个大机房。每个小灯都是一台服务器,负责计算或记录数据,以确保游戏的运行。 “看到没,这里压根就没负责人,我都从来没见过有人来这儿上班。”保安作出窃窃私语的动作,声音却一点都不轻,“你也不是第一个对这里好奇的,但我就是一个看门的,就只知道这些。” c点了点头,不禁对这家公司更好奇了:“那聘请你来这里工作的是谁?现在怎么才能找到他?” 保安摇摇头:“我不知道,每次发工资都是他来找我,每次还都戴不一样的面具。” c“嗯”了一声,觉得老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于是就给了保安一个联系方式,让他下次遇到聘请人,记得第一时间联系自己就走出了公司。 室外,阳光照在c的后背,他却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坦白说他这次来谈合作本来就心里没底,毕竟这游戏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想要说服公司在游戏中增加面具这个设定,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谈判。 可谁知这公司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这实在太过反常了。难道为了确保数据安全,他们其实是在其它地方远程办公?可这里这么多台服务器,他们又为什么只请一个玩忽职守的保安? c越想越不可思议,但他毕竟不想和公司树敌,也就不便展开更多调查,只好先回去和吴总商量再重做打算了。 谁知他刚要迈腿,后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谁!”c的反应极快,转身的同时身子迅速朝左一偏,避开了可能的进攻。 “对不起,我并没有恶意。”身后是一位美丽的女士,虽然年纪不轻,但穿着打扮十分不俗,气质和化妆都给她容貌加了很多分。 “你是?”c谨慎地打量着女士,忽然觉得她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到过。 “初次见面,我叫银河。”银河笑了笑,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c想起来了,这个银河是赵一军的妻子。之前他在给七山选择合适的卧底身份时,在档案里见过银河的照片。 “你好……”c接过名片,装作陌生地念着上面的文字,“啊,你是作家。” 银河又礼貌地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道:“我是后羿1号载人卫星的驾驶员赵一军的妻子,前不久我丈夫的卫星失联了,择优会和媒体都说可能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c点了点头,装作疑惑地问道:“我听说过这事,可你和我说这事是……”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一军,上天的那个是假的。”银河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决,并将手伸进挎包里说道,“如果你告诉我丈夫的下落,我可以保证赵一军从此是真的失联了,我绝不会说出去,也不会为难你的。” “你……”c轻轻皱眉,的确是他将赵一军的面具给了七山,可银河是怎么会知道的? “我恳请你告诉我丈夫下落,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银河嘴上说着,两手却还放在挎包里。 c从银河眼神中不难察觉挎包里藏着一把刀,只要自己拒绝,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捅向自己。虽然c不怕银河,但最近事情太多,他不太想再节外生枝,于是就好奇地问道:“可以。可是你是怎么确定我会知道赵一军下落的?” “因为假的赵一军。”银河说着双手轻轻抽出挎包,眼中流露出了尊敬,“他走后,我在和丈夫合影的相框后面发现一封信,里面有你的照片所住酒店的地址。” “原来是这样。”c笑了笑,暗道如果不是因为奈雪有个这么大的把柄,七山或许真是个棘手的对手。 “所以你就一路跟我到这?”c刚说到这里,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破。紧接着一大群相貌相同的人跑了过来,看似正在追赶一个拿着长刀的男人。 奇怪的是长刀男和身后的追兵长相也都一样,场面看上去怪异极了。 “滚开!”长刀男越跑越近,举起长刀对c和银河大声喝道,“别挡道!!” “咦,这不是问我租舞厅的择优会孙隆吗?怎么……”c又才开口说了一半,忽然发现孙隆身后的追兵个个都身穿特种警服,不像是普通人的样子。 于是c立刻住口,拉着银河迅速后撤,躲在了“星雲文化”的招牌下方。 第七十六章-痼病 这是司君前来探望无具的第六天。和前几天不同的是,这次除了食物,司君还带回了那只翠绿的鹦鹉。 进屋后司君将鹦鹉放在桌上,转身查看起被绑在床上的无具来。 “昨晚给他吃过药吗?”看着熟睡中的无具,司君低声问向一边的秦志辉道。 秦志辉将屋门轻轻合上后叹了口气:“没有,这两天都没喂卡普丁,就只喂了安眠片。” “好,这次等他睡醒,你什么都不要做。”司君靠在桌边,指着鹦鹉继续说道,“这只鹦鹉会自动给他喂卡普丁吃的,你帮忙看看过程是不是顺利。” “是吗?这么神奇?”秦志辉满脸好奇,上前俯下身,仔细观察起鹦鹉来。 经过司君的改造,如今鹦鹉的后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属,上面还嵌着一粒红豆大小的金色芯片。芯片上连着六根极细的丝线,分别通往翅膀两端,似乎是操控翅膀的装置。 “这是自动喂药机,张堂在发病前让我做的。它身上的装置有人像捕获功能,只会给戴着张堂面具的人每天喂药,所以你不用担心它喂错人,还要记得每天给鹦鹉吃饱喝……喂你干嘛!!” 司君话才说到一半,秦志辉已经伸手去抚摸翅膀上的丝线了。这个动作弄的司君一阵紧张,一巴掌拍开秦志辉的手警告道:“别乱碰,这是用来实验的第一版,现在还娇嫩的很。” “娇嫩?”秦志辉直起身子,轻轻揉搓着被司君拍打的手背,不服气地道,“哪有用这种词形容机器的,再说你让我喂它吃饭喝水,怎么可能不碰到它。” “总之你要小心点的。”司君说着又看了眼无具,发现他并未被吵醒后就转身想要离开。可就在这时,他不经意看到地上躺着一卷牙膏状的事物。 应该是刚才秦志辉不小心碰落的。 司君心里想着,蹲下身顺手捡起了牙膏。然而在他刚拿起牙膏,看到包装上写着的『贴面胶水解药』时,整个身体都僵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秦志辉见司君不太对劲,也蹲下身查看起牙膏来,“这东西一直放在桌上的,是……摔坏了吗?” 司君仍然握着解药,两眼一直注视着包装上的几行药效说明,很长时间都一语不发。 “不会……真摔坏了吧?我不是故意的啊,谁让你突然打我……”秦志辉蹲在地上,稍稍歪着头查看司君脸色,委屈又有些自责地解释道。 司君并未接话,反而有些低沉地自言自语道:“你说,这个药膏,如果给从来戴不了面具的人用,会发生什么。” “戴不了面具的人?”秦志辉不明白司君的意思,“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人?” 司君刚要说话,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于是他晃了晃脑袋,深吸一口气后才接起了电话。 “喂?司君,我抓到孙隆了。”电话里传来的居然是孙隆的声音。 司君先是愣了愣,随后才想起之前给烈马找了40个孤儿院的孩子,戴着孙隆的复制面具组成孙隆军团,前去寻找陆弥下落的事。 “哦……”司君看了眼来电人,发现果然是烈马打来的,就连忙问道,“那问出什么了没?” “还没有,我就是为这事打给你的。”烈马叹了口气,“这个孙隆嘴巴紧的很,什么都问不出来。” 司君想了想,提醒烈马道:“我给你们的面具,里面有几张是合成了谈判能力的,你可以让他们试试。” 烈马“嗨”了一声又道:“大家都长一样,我实在分不清啊,你还是过来一下吧。” 司君吸了吸鼻子,站起身道:“好吧,你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嗯,我这就把地址发给你。” 电话挂断后,司君又看了眼床上的无具,叮嘱秦志辉道:“我先走了,他醒后你记得把鹦鹉的动静告诉我啊。” 秦志辉显然没听到电话和陆弥有关,只是点点头道:“好的,你就放心吧。” 司君应了一声,又看了眼手中药膏,轻轻将它塞进了上衣口袋中。 …… 烈马提供的地址有点偏僻,属于城市中比较冷清的胡同。司君踏着滑板赶路很久,终于来到一栋半新不旧的小矮楼下。 烈马在这栋楼的第二层,上楼时四周的孙隆军团认出司君后,纷纷客气地抢着打招呼,不禁让司君有些哭笑不得。 “司君哥哥。”“司君哥哥好。”“司君哥哥来啦?”就算进到二楼的屋里,左右站着的十几个孙隆也兴高采烈地和司君打起了招呼。 他们看似个个人高马大,但脸上的稚气和热情的行为,让司君忽然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房间中央,一个身穿西装的孙隆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他嘴里被塞着浸满汽油的白布,看样子应该是晕过去了。 “你们谁是烈马?”司君将滑板竖起倚在墙角,一边走向俘虏一边问道,“为什么要把他弄晕?” 其中一个孙隆开口回道:“他一直在骂脏话,就想着先让他冷静一会。” “是吗?”司君看了看说话的孙隆,又看了看俘虏,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前走了几步,“他那把刀呢?” 孙隆哈哈一笑,指了指俘虏解释道:“这人刀功太厉害,为防万一我把刀藏起来了。” 司君“哦”了一声,突然冷不防地伸出右拳,只见他腕上的手箍陡然发出一道光亮,六张纸鹤齐齐射出,对着孙隆面部呼啸而去。 孙隆反应奇快,似乎对司君的发难早有准备。他头部一个后仰,身子顺势频频后退,顷刻间已退到窗边,整个人朝窗外猛扑了出去。 “追!!”司君冲着破窗而出的孙隆大吼一声,转身拿起滑板大声喝道,“他不是烈马!他是真的孙隆!” 孙隆兵团反应也不慢,司君的话音刚落,身边就有两个孙隆朝窗外窜了出去。剩下的也纷纷朝楼下追去,其中一个还边跑边大声叫嚷道:“他的刀在楼下!别让他抢到刀!” 一时间楼下热闹极了,接连传来好几下打斗声。司君很想提醒孙隆军团不要打混战,可这些孩子动作太快,不到一分钟楼下就已没了动静,所有人都一股脑地去追逃跑的孙隆,房间里一下子只剩司君和俘虏两人了。 司君看了看被绑的俘虏,他脸色苍白地靠在椅子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司君轻叹一声放下滑板,上前将俘虏嘴里的干布轻轻拉了出来。 “烈马?……醒醒,你是烈马吗?”司君一边给俘虏松绑,一边担心地问道,“你们这个孙隆军团,就没有一个指挥吗?” 俘虏仍然昏迷着,被松绑后整个身子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到了地上。 “喂你别吓我啊,你到底是不是烈马啊?!”司君说着举起俘虏手臂,想把他面具撕下查看。可他转念一想,万一这个俘虏面具下没戴任何面具,自己鲁莽地撕下面具,可能会导致他迷失自我……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救人再说。 想到这里司君迅速拿过滑板,想将孙隆立刻送去医院。可孙隆的身体实在太壮了,司君怎么都抬不起来,他一边叫着“有人吗!还有孙隆在吗”,一边费力地将滑板伸到俘虏腰边,想把他身体撬动到滑板上去。 谁知司君撬了好半天,除了一身大汗,俘虏的身体几乎就没动过。于是他只能停下来,疲惫地坐在滑板上休息起来。 看着俘虏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司君开始思考到底是命重要还是保住俘虏最后一张面具重要。也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俘虏的西装内袋里有一片白色的东西。 这是……面具? 司君研究面具多年,对面具再熟悉不过。他忽然想到,如果这个俘虏身上带着其他面具,那就不用费力地送他去医院,只要给他戴上新面具就行了。 想到这里司君迅速伸手,从俘虏口袋中抽出了那张面具。然而就在他准备给俘虏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脑中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自己刚才在张堂家拿到的那卷药膏,如果涂在自己脸上,会发生什么? 药膏上写着『能让任何使用者自由撕贴面具』,如果它真对任何人有效,那自己不能戴面具的痼病,是不是也能得到治疗? 司君心脏狂跳起来,他一手举着面具,一手颤抖地拿出药膏来…… 试试? 如果药膏有效,自己就不再是孩子身体,就能背的动俘虏了。如果无效,到时候再把面具给俘虏戴上就是了。 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司君不再犹豫,挤出一大堆药膏在手掌心,一下一下重重涂抹在了脸上。不一会脸上传来一阵清爽的感觉,整个身体都好像轻了一些。 这是种奇妙的感觉,司君深呼吸了两次,举起面具对着额头贴了上去。 这个动作,司君自小做过无数遍,无数无数遍。他比任何人都要做的娴熟,却没一次成功过。 今天会成功吗?多半也不会吧。 他戴上了面具,告诉自己不要激动,更不要有任何期待。 面具戴好了,整个世界开始发生了变化。 1秒,2秒。 这两秒对司君而言是天翻地覆,且无法形容的。 他感到身边的一切都变小了,不,是自己的身体变大了。 他感到眼前一片光明,是自己的刘海不见了。 他感到周身充满力量,身上的衣服不再宽松,而是被撑的难以呼吸了。 他急促地呼吸,他需要很多氧气。 他兴奋,忍不住想要高声大喊。 他真的这么做了,他握紧双拳蹲着马步,高喊时变成了超人。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我可以了!!” 他怎会不激动呢? 自己从小被视作残疾遭父母抛弃,孤儿院里他付出如此多的努力才被冠以“发明天才”称号。然而对于人们稀松平常的面具,他却从来无法感同身受。 c社把复制面具技术玩的风生水起,自己还以此为灵感,发明了合成面具和编辑面具技术。可由始至终自己只是个旁观者,一个连实验都不能拿自己身体做的,彻彻底底的观众。 然而如今不同了,自己戴上面具了,从此变的和正常人一样了。 司君吸了吸鼻子,下身还蹲着马步就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机,想要在镜头里看看现在的自己。 可就在这时他又忽然想起,地上的俘虏还在昏迷,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于是他只能无奈地耸耸肩,俯下身将孙隆驮在后背上。 滑板比之前小多了,脚趾也已将鞋子撑破了,可这并不妨碍他熟练地踏上滑板,冲着楼下就滑了出去。 “呕吼吼……走咯走咯!!” 这下司君不再觉得难以呼吸了,他开心地一路欢呼,将后背的俘虏紧紧抱住,用从未有过的滑动速度朝医院赶去。 司君从来都是很细心的,然而这次因为心情太好,也走的太急,他并没发现脸上戴着的是谁的面具。 但凡他自拍一张,发现这个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脸精干的面具,自己不止一次在警局电脑里见过照片;但凡他细想一层,为什么这张面具会出现在孙隆的西装口袋中;但凡他仔细感受,都能发现刚才的气短现象并不因为衣服太小,而是一种肺部缺氧状态…… 那么,聪明的司君一定不难发现:这张面具正是曾经人才库最优秀的学生,之后被择优会勒令退学,最后死于雪灾的男人,孔雲。 第七十七章-手册 这是又一个黄昏,带着雨幕。 城市的光影被拉的很长,暖色的街灯争不过红红绿绿的霓虹,整个世界糊的无人能够看清。 云客也觉得很不真实,曾经最熟悉的景色因为一些人的离去变的生疏。 此刻他坐在公园,周围每一株树他都认识。大雨摇晃树叶,摩挲声悄悄提醒着他:你的哥哥乘风,不在了。 风又大了些,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雨水,劈头盖脸地扇在他的右脸。 云客轻轻合上手里的那本《工作手册》,并将封皮上的雨水抹走了一些。 天上没有月亮,乌云越来越浓。云客在雨中又坐了好一会,决定去见一下张堂。 …… 敲响张堂家门,是秦志辉开的门,一句“你找谁”弄的云客更为不悦。 “如果激进会总裁长在里面,我来汇报工作。”说着云客就朝屋里走去。 “你等会!”秦志辉下意识地去拦,却没有拦住,“现在不方便……” 卧室中,张堂两手被分开绑在床头两侧,双腿高高抬起,举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但除了口水,什么都没有留下。 “怎么回事?”云客转身一把掐住秦志辉脖子,将他撂倒在地后凶狠地喝道,“你把他怎么了!!” 窗帘杆上的鹦鹉扑腾了好几下翅膀,它遭受了十几分钟的惊吓,听完秦志辉的叙述才见云客的态度稍稍好转了一些。 屋门被打开了,云客语气生冷地对秦志辉道:“你说的童年往事我会核查。现在,请你先出门回避。” “你……不会是想对他做什么吧?司君已经在想办法了,你不要急啊。”秦志辉一脸委屈地揉着被云客弄疼的臂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汇报工作,你必须回避。”云客瞪了秦志辉一眼,又指着张堂说,“我真要害他,你阻止不了。” 秦志辉想了想,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退出门去:“那我就在门口,你好了叫我一声啊。” 云客关上门看了眼时间,从口袋里拿出《工作手册》,对着张堂流满口水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张总,我不知道您是假疯还是真疯,但我现在必须要汇报工作了。我的亲哥哥乘风死了,死因是大面积烧伤。目前现场没有任何燃烧或爆炸的迹象,这太过离奇,我必须尽快去查。我……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请您原谅我的擅自决定。” 云客眼眶有些泛红,他调整了一番情绪,慢慢翻开了手册。 在这期间,张堂的双腿好像举累了,“咚”地一声砸回床面。不一会他又艰难地抬起膝盖,勉强在空中维持着蹲跳的动作。 “张总,孔确面具的伤势恢复的不错,晚星也回医院监视旭鹰了,您可以放心。”云客一边读着手册,一边悄悄注意着鹦鹉身上的金属装置。在确定那些装置真的只有喂药作用,而并没窃听功能后,他汇报的内容也跟着多了起来: “易汝俱乐部因为我们不断给人偶涂贴面胶水,所有交易都无法进行了;哈哈水果店的何老板十分可疑,正被我们24小时监视着;广穆会长的身体越来越糟,希望您能尽快发现a孩的秘密;还有,雪山案我们查清楚了……” 窗外越来越黑了,雨倒是小了一些。 卧室没有亮灯,每当有风吹过,一条条微亮的雨水从窗缝钻入,无声地落在窗台上。 床上的张堂看似蹦不动了,脑袋左摇右晃地跟着双腿一起摇摆,像个毒瘾发作的无赖。 云客本想伸手开灯,犹豫后只是默默走到窗台,借着微光继续低声汇报着。 他破天荒地喜欢这份朦胧感,这让他看不清总裁长满脸口水的样子,也遮掩着自己早就布满泪痕的脸庞。 “根据雪山的各条线索,第二辆旅游巴士被积雪掩埋了2个小时。等雪山搜救队赶到,只有身体素质最好的孔雲仍然活着,极度缺氧的他依靠不断轮替面具才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游客陆弥是第一个钻进车厢救人的,孔雲硬撑着把只剩一口气的孔雲面具给了她,说完遗愿后,未戴任何面具的孔雲还是死了。” “遗愿应该是择优会的重大机密,内容还不清楚。可能与这几年孔雲开发的一款名叫《静水深流》的网络游戏相关。择优会的h应该也发现了这一点,在游戏中注册了一个名叫‘神工’的角色,似乎就是为了查清遗愿。” 说话间,窗外的雨已渐渐停了,四周显得更黑了。 可云客依然没有开灯,好在手册的内容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得知机密的陆弥早就被孙隆杀害了,孔雲的面具也落到了孙隆手里。根据最新情报,因为孙隆军团大意,孙隆和戴着孙隆面具的烈马互换了衣服,面具最后居然落到了警察司君的手里。” 说到这里,云客合起手册,面带疑虑地补充了一句:“张总,这个司君很可疑,什么事都有他,一定要记得提防。” 张堂似乎精神了些,嘴里模糊地连连发出类似“妈妈”“尹哥”的声响。 云客看着张堂,虽然觉得汇报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但还是说完了最后几句:“c社和售面公司的吴总走的很近,应该在密谋有关面具保险的事。警察已经把赵心灯和奈雪送回家了,可赵心灯的母亲银河却不知为什么,也去了《静水深流》公司,好像在和c做什么交易。” 一阵夜风吹进屋子,长长的窗帘晃动了几下。 张堂两条腿彻底抬不动了,松软地放在床上。 “张总……”云客又唤了一句,得到的是一个含糊不清的“哥”字。 云客抿了抿嘴唇,伸手将窗户关紧,准备转身离去。 抬起头,看见乌云刚散去后的那颗明月。 才想起,再过几天就是中秋了…… ***** 孔雲把昏迷的孙隆送进医院后,自己身体也不太舒服。一路上驮着孙隆,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头昏脑胀,但好在将孙隆安排进病房后他也休息了会儿,体力才总算恢复过来。 孙隆属于急诊,和胡娇旭鹰所在的病房有点距离。孔雲就想着等办完手续配完药,去他们的病房看看情况,顺便也见见戴着青焰面具的孔确。 可配药的窗口只开了一个,拿药的队伍排的很长。孔雲站在队伍最后,边排队边思考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此刻他最关心的并不是陆弥线索,而是孙隆军团那40个孩子的安危。真的孙隆拿到长刀后战斗力很强,希望孩子们不会有事才好。 还有就是率领孙隆军团的烈马去了哪里?躺在病床上的孙隆到底是不是他? …… 同一时间,胡娇所在的病房却很热闹。 戴着林为零面具的胡娇坐在床上,腹部的伤势几乎痊愈了。与他邻床的是戴着孔确面具的旭鹰,刀伤也已无大碍。 他们两人精力旺盛,正在和面前戴着青焰面具的晚星争吵。 林为零满脸委屈地道:“青焰的面具是我治好的,现在林为零的也治好了,我还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啊?” 孔确则几乎咆哮地大声嚷道:“你凭什么强行扣押我!是奈雪叫我来帮忙治病的,只有她能阻止我出去!她在哪?你把她给我叫来!” 青焰则鄙夷地对一脸怒火的孔确说道:“你的奈雪最近都不会来了,她父亲死了,已经把自己关在家好几天了。现在,孔确的面具你可以给我了,你还有一张晚星的面具要治。” 说着也不等孔确回话,青焰又看向一边的林为零道:“你是叫胡娇吧?我并没说不让你走啊,是你自己和奈雪的约定,我又不会管你的。” “啊对!!”经青焰提醒,孔确忽然激动地对林为零道,“我要考试了,奈雪是让你来替我分担,所以晚星的面具应该由你来治才对!” 谁知林为零也没理孔确,转头对青焰说道:“那我还是不走了,万一奈雪生气,我这些日子都白住了,我……再等几天看看好了。” 孔确受不了被无视,气愤地跳起来,拦在两人之间对林为零大声喝道:“不想让奈雪生气,你就更要帮我治疗晚星面具!” “我不要。”“我不准!” 林为零和青焰同时开口拒绝。 “703病房……”就在这时房门开了,一名护士提醒青焰道,“703病房,可以去拿药了。” 第七十八章-气味 今日多云,阳光阴晴不定地一阵阵照进医院大厅,和排队领药的人们心情相仿。 越近午时,孔雲身后排队的人也越多。此刻他穿着一身已经撑破的童装,不免感到一丝凉意。 『叮咚……第一医院提醒您:高峰人流较多,请保持距离,勿大声喧哗,祝您早日康复。』 孔雲向前挪了一步,听到广播后将手机调整到了震动模式。不一会他又看了看队伍长度,顺手发短信给秦志辉道:『张堂今天怎么样?』 等回信时孔雲并没闲着,他饶有兴趣的左看右看,露出了难以掩盖的笑容。 这个身高他从未体验过,大厅中一大半的人都比他矮,他能轻松看到大家的头顶。孔雲偷乐了一阵子,不一会又将手机举在胸前,想象它是一艘扁平的飞船,今天飞升到了以往企及不到的高度。 “嘿嘿。” 孔雲尽力不笑出声来,他稍稍踮起脚尖,去张望队伍前面再前面的男士头顶。哦,还有左边刚路过的一位女士,自己居然能从上方看到她墨镜背后的眼睛。 “前面的先生……”身后一位中年妇女看到孔雲正在发呆,忍不住提醒道,“队伍往前走了,你还排吗?” 这是孔雲第一次没被别人称为小朋友,他轻咳几声,点点头道:“对不起,我排的。” 刚向前两步,孔雲收到了秦志辉的回信:『自动喂药机正常,可张堂还是老样子。对了,陆弥有消息了吗?』 孔雲打字回道:『陆弥有消息我会马上联系你的,安眠药少给张堂吃一点。』 放下手机,大厅中一片亮堂。是太阳出来了,阳光无声地铺在大厅地上,空气香甜的令人心安。 孔雲左转过头,出神地望着门口两株齐肩高的大型绿植。它们每张叶片都被映的油金晃晃,在辉煌的阳光下像两名新晋的哨兵,正隆重地重新介绍着自己。 啊这个高度,连植物看起来都不一样了啊。 孔雲索性举高手机,给两株植物拍了个俯视照,并将照片命名为:『成年世界』 …… 青焰本想让林为零下楼取药,但自己毕竟更熟悉医院流程,叮嘱换上了晚星面具的旭鹰几句,也就来到了取药大厅。 今天不是周末,配药的窗口只开了一个,队伍歪歪扭扭地延伸到了楼梯口的自动售货机处。 青焰耸耸肩,暗道今天主要是拿晚星面具的药,应该也没几次队好排了。于是他拿出配药清单,静静站到了队伍的最末处。 晚星的体质比练武的孔确差,伤势也就更重一些。 青焰看着配药清单,心中不免盘算:现在孔确的身体痊愈了,自己要不要戴孔确面具去追查那个冒充陆弥的刺客?还有哈哈水果店的那个何老板,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像是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说,要不要去会会他? 唔,无具这几天怎么没动静了?不会是研究赵一军的情报入迷了吧?还有那个臭司君,他又忙啥去了…… 正想着,大厅中吹入一阵清风。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香甜的味道,四周随之一片亮堂,阳光无声地铺在大厅地上,舒爽的令人心安。 这是难得的宁静,青焰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他忽然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这是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它极其熟悉又如此生疏。它顷刻间钻入心扉,蛮不讲理地掀开了陈旧的回忆。 这是故往的气味,烙印在记忆深处的气味。 “嘶……嘶……” 青焰抬头用力闻嗅着,这股不像木头不像大地不像阳光不像汗水,却又什么都包含了的气味。这股闻起来直接让他想要流泪的气味,究竟是什么? 气味淡了,他猛然睁开眼睛四处张望。 阳光仍然耀眼,整个大厅恬静的像个画廊。大家像一个个排队阅展的嘉宾,默守着无声的秩序。 忽然间青焰有些恍惚,自己有多少年没看过画展了?记得最后一次,还是和孔雲一起。 那时的晚星还特地在包里藏了一张游戏光碟,在画展结束后躲到孔雲背后拿出,好换来他一脸惊讶的笑容。 所以……这是画展的气味? 青焰又用力吸了好几下。 找不到了,气味消失了。 青焰皱起眉头,他还想再闻一次。 他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虽然分不清气味来源,但他总要动起来的,他想再闻一次。 “卖完了,爷爷!已经卖完了!!”身后突然传来小孩子叫闹的声音。 青焰回头查看,那是一座两米高的自动售货机,里面装满了不同颜色的饮料。在它面前站着一个老人和一个男孩,男孩指着一栏售空的位置抗议着:“我就说要早点来的,你看全都卖完了!” 老人一脸无奈,只能对着售货机犯难。 青焰轻叹一声。今天,是怀旧日吗?男孩的这番话居然让他想起年幼时,人才库里卖面具的自动售货机。 看来不论是饮料还是面具,大家都只想要好的,不好的连看都不看一眼啊…… 『叮咚……第一医院提醒您:高峰人流较多,请保持距离,勿大声喧哗,祝您早日康复。』医院广播又响了一遍,孔雲的视线从绿植收回,发现队伍已经排到了自己。于是他跨步上前弯下腰来,体验着不用踮脚的窗口。 队伍末尾,老人蹲下身,温柔地和男孩说:“童童啊,卖完了我们可以看看别的饮料啊,其它的也很好喝的,你试试看呢?” “不要!不行,我就喜欢那个!!” 青焰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气味完完全全消失了,仿佛经历了一场幻境。 他失落地看了眼长长的队伍,转身重新回到了队伍中。 “童童啊,卖完了,就没有了。听话,不要在一棵树上吊着啊。” “爷爷,什么叫一棵树上吊着?” “就是……只喜欢一种,其他的都不考虑了啊……” 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大家都刻意避开了爷孙两人,在售货机旁的楼梯口拥堵起来。 不一会儿身后没了声音,青焰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男孩已经买到新的饮料了。那是一瓶新上市的饮料,瓶身动感又色彩艳丽,看起来十分好喝。 转回头,青焰轻轻咬了咬下唇,拿出手机,开始编辑起短信来…… 队伍最前方,孔雲拿完所有药物,拎着塑料袋转身朝楼梯口走去。队伍真的很长,歪歪扭扭地堆积在售货机边,望不到头。 孔雲步履轻盈地走到楼梯口刚要上楼,兜里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他低头拿出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说出“喂?哪位”时,左脚踏上了楼梯…… 低头编辑短信时,青焰一时找不到好的措辞。他将文字打了删删了打,犹豫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发送了出去。 然而就在短信发出的同时,那股气味又出现了。这次比刚才的更近,更浓,浓的将青焰整个人都笼罩进了回忆中。 他猛然回头,感觉是从楼梯口传来的气味。然而现在,他看到的是那位老人,正牵着男孩的手,一步步迈上楼梯:“好喝吧?爷爷就说,别在一棵树上吊着吧。” 又一阵清风吹过,气味不见了,阳光被云朵藏了起来。 青焰握着手机,抬起头,期待着这条短信的回复: 『臭司君,你在干嘛?』 ***** 【星雲文化】的招牌下方,c和银河正目睹一场奇幻的较量。至少30位身穿特种警服的孙隆,和一位手持长刀的孙隆打斗着。 虽然c认识孙隆,但这场面太过诡异,他只能拉着银河迅速后撤,老老实实地躲到一边。 打斗声不绝于耳,原本大家势均力敌,但拿刀的孙隆手持利器,实力就更胜一筹。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七八名孙隆败下阵来。他们有的手部受伤有的腹部受伤,倒地后又有其他孙隆扑了上去。 “受伤的!快撕掉孙隆面具!!”身边,有位看着精干的孙隆一边大声指挥人群,一边拿出手机拨打起来。 c不免心生疑惑,这些人戴着的复制面具都是从哪来的?孙隆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这么多人追杀? 刚想到这,那名精干的孙隆已经拨通了电话,大声对电话嚷道:“司君哥哥!我是赐霞庭院的沈聪聪!我们正在和孙隆打架,好几个人受伤了,我让他们拿下面具,这么做对吗?现在怎么办啊?” c闻言心中一颤,司君哥哥?这事还和警察有关系? “好的好的。”那个叫沈聪聪的孙隆还在电话,好像和司君很熟的样子,“意识就是不要再和真的孙隆搞混对吧?知道了知道了……啊,烈马哥哥吗?我不知道啊……” 烈马?? c压低了鸭舌帽,心想这事铁定和警察有关了。可现在显然不是被警察发现的时候,于是他对银河指了指身后,悄悄说道:“我们先进游戏公司躲一躲。” 银河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刚推门走进星雲公司,就听门外一阵惊呼,接着又传来两个孙隆的声音。 第一个惊叫道:“啊!司君哥哥出事了!你快点过来呀!” 第二个要挟道:“一群屁孩!谁再上前一步,我砍了他的头!!” 第七十九章-遗书 门外出奇的吵闹,即便关上大门,也还是能听到从街上传来的大呼小叫声。这些叫嚷都是孙隆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同一个人正在不断自言自语。这不免令屋内的c与银河心生一种异世的怪诞感。 “外面怎么啦?!”星雲文化的保安从刚才就一直好奇外面的动静,见到c进屋后就更心痒难熬,索性起身朝门口走去,“有人打起来啦?” 从屋外的动静其实不难听出,是真孙隆用长刀挟持了一个复制的孙隆。可c没想到的是,真孙隆不止威胁孙隆军团不要上前,更是要求所有人立刻摘下面具,并集中起来一起交给他。这就让孙隆军团方寸大乱,只能抱怨“怎么可以这样”“你太过分了”“我们该怎么办”之类的废话。 c摇了摇头,他对外面的事情并无兴趣,反而是保安越来越起劲,索性手扶大门看起热闹来。 银河刚要说话,c冲她做了别说话的手势,并从桌上拿走了防盗门钥匙,偷偷开门溜进了刚才进过的机房里。 机房还是很暗,c将门反锁后小声对银河道:“外面恐怕还要闹很长时间,我们先在这躲一躲。” 银河对c的行为有点反感,皱眉反问道:“你好像很怕警察?” c冷笑一声,打开机房照明就朝里走去:“你有意见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银河叹了口气,只好跟着他边走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c刚要说话忽然手机响了,他对银河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就接起电话来。 银河不想和c挨的太近,只能在屋里四处闲逛起来。不一会她发现这并不是简单的办公室,房间里所有设备都是类似网络服务器一样的大机器,而在房间最不起眼的角落,摆放着一台老式的个人电脑。 “……吴总,你怎么还质问起我来了?”c仍在打着电话,并没注意银河这里,“面具保险业务,本来就是我承受的风险要更大……” 角落里的电脑屏幕亮着,还显示着一个写满文字的文档。银河好奇,走上前控制鼠标,阅读起文档中的内容来: 『我们将记忆看作是灵魂自身,那么记忆剥落就相当于灵魂的缺失。每当有遗忘发生,所剩的精神面积,就是我们仅剩的唯一。』 银河看到的第一行字就让她眼前一亮,她想起来这是摘自《择优语录》的内容。而此刻在这段文字下方,却批注了一段新增的内容: 【被动遗忘和主动篡改记忆是两回事。择优会不能以人会遗忘为前提,从而将修改全人类记忆的行为合理化。这种瞒骗,是不道德的技术压迫。——孔雲】 怎么回事? 银河来了兴趣,她不知道这个孔雲是什么人。但身为一名作家,她不难透过文字察觉到孔雲的批注是一种有所指的警示,一种充满诚意的警示。 银河悄悄转身,发现c仍在打着电话,声音比刚才激动了不少:“……吴总,四天前面具保险的广告牌就全都不亮了,我比你更有理由怀疑这次合作的诚意……” 看回电脑显示屏,《择优语录》和孔雲的警示字字清晰地罗列着: 『未来,我们在数据与信息的交互中生活,将难辨真实与虚妄。‘我们是谁’变的无足轻重,经由我们亲手设计的算法,将阻碍我们投身世界。』 【洗脑式的玩弄概念还是少一些吧。当择优会通过“我们是谁不重要”的概念衍生出“我们在哪不重要”时,他们的骗局便不可逆地成功了。】 『有人称面具正将社会推向奢侈?是的,可如果择优会不曾出现,这个问题就根本不会存在。』 【用面具转移人类对真相注意力的行为,是更恶劣的欺骗。千百年来,倘若将研发面具的资源用于坦白事实,我们早已踏上正途,何至于陷入永无止境的谎言沼泽。】 …… 银河紧皱眉头,她很认真地在看,却仍理解不了孔雲在暗示什么。于是她迅速滚动鼠标,将整篇文档从头看起。 10分钟后,她才明白这个文档是孔雲生前所写的遗书。除了那些和《择优语录》句句相对的警示批注,遗书还将孔雲己知的所有秘密全都记录了下来: 孔雲生前每个月都会来机房两次,当他出了意外,电脑便会在一个月后自动开机,并将遗书自动展示出来,以将所有秘密公之于众。 按照孔雲的计划,前来机房查看遗书的应该是《静水深流》的游戏玩家。谁知银河误打误撞进了机房,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现了这个择优会最大的秘密。 现在,看完整部遗书的银河,已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她无法接受地球是一座气泡城市,可她更不认为这是一场孔雲编纂的恶作剧。毕竟她的丈夫赵一军,前不久正是因为后羿计划,被调包后死在了天上。 『面具大同小异,肉身的差别不超过12%。我们思想天差地别的程度,无法以百分比来计算。那么,你能得出的下一句推论是什么?』…… 整篇遗书涉及的内容又大又驳杂,银河早已忘我地投入其中,甚至没发现c早就挂了和吴总的电话,悄悄站在了她的身后。 “什么!?4135人?!”c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他目光注视的内容和银河不在同一处地方,但这串数字却让陈府极深的他大声惊呼起来,“整个气泡城市的总人口,只有4135人!!?” 银河被c吼的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挡住了显示屏。可c却一把推开她,抢过鼠标上下滑动,细细查看起孔雲的整篇遗书来。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边看边大声自言自语,额头的血管根根凸起,还时不时难以置信地大摇其头。 c确实更难接受这一切,如果遗书所说都是真的,面具不过是为了转移人们注意力的工具,是一个骗人的把戏。那研发面具技术的c社,又算是什么呢? 一个小丑? 现在c总算知道了,在择优会眼里为什么c社根本不值一提,复制面具的技术可以随随便便就全盘放弃掉。 原来,面具是大人用来逗弄小孩的玩具,c社连玩具工厂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折腾几下挤眉弄眼的把戏罢了。 世界是个笑话,面具也不过是笑话里的一个素材。 一切都是谎言,每个人都深陷其中。 而在这场无人幸免的大型闹剧中,越认真的人,越不愿醒来。 “我们……有没有办法核实一下?”银河看着c脸上的神情,脑中已无法冷静思考。她慌不择路地想要质疑孔雲,却不知从何做起。 可她一定要说点什么,总好过在这前所未有的失重感中迷失。 “全……都对上了……这家游戏公司的反常,赵一军提供的情报,镜像面具的目的,张堂突然拥有的超能力……全都对上了……” c自言自语着,他并没回答银河,却已然给出了答案。 “呯呯呯!!”机房的门被砸响了,门外保安气急败坏地大叫着,“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开门!警察来了!快给我开门!!” 接着,c起身冲出机房,将保安一下撞倒在了地上。银河追出门去,才发现外面的架已经打完了,三十几个小孩正围绕在一个脚踏滑板的男孩身边。 在男孩面前,那个手握长刀的孙隆脸朝下趴在大街上,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割开了,地上还粘连着不少他的鲜血。男孩右手握着一张面具,左手手腕上套着一个手箍,正有几只锋利的纸鹤在手箍边缓缓飞舞。 “还是自己的身体好用。咦……”男孩忽然发现了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他迅速将脚下滑板转了个向,并举起手箍对他大声喝道,“c!双手抱头!” “司君。”c摘下了鸭舌帽,用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我有大事要和你说。” …… 银河认为,不论之前c和警察有什么过节,在孔雲的遗书面前,任何人都会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外的。 此刻她轻轻倚靠在机房墙上,看着司君一脸严肃地读着孔雲的遗书,忽然觉得十分好笑。 原来生活才是最荒谬的小说,她回家一定要把这些全写进书里。 电脑轻轻“嘀”的一声,屏幕上的『4135』忽然减到了『4134』。 门外,“司君哥哥!孙隆他死了!”的叫嚷声同时响起。 “知道了。”司君咽了下口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机房中的气氛怪极了,银河慢慢上前几步,不小心又看到了这串数字旁的那段“择优语录”: 『面具大同小异,肉身的差别不超过12%。我们思想天差地别的程度,无法以百分比来计算。那么,你能得出的下一句推论是什么?』 【何云几,我知道你想说“所以将我们的思想变的统一,才是未来唯一的出路”。然而,这不能作为你妄图改造人类思想的理由,因为世界并不是经由“世界应该怎样”的概念设计出来的。 一个能够随机演化、能够允许错漏百出,一个需要仰仗运气的世界,才是能够应对未知变故的世界。】 ***** 直到最后,司君都不知道他手里那张面具居然是孔雲的。自然,也就没有司君戴着孔雲面具,给晚星抱一抱的故事发生。 事实不是小说,遗书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异常沉重。 这里,我们先将那段故事放一放,看看无具这边的情况吧。 哦对了,就算司君戴着孔雲面具站在晚星面前,他最先想说的应该是这句: “咦?你们不是兄妹吗?” 第八十章-無风的海 无具不敢入眠,明天是他和c约定在故渊舞厅见面的日子,所以必须保持现在的狂徒状态。 按他所了解到的情报,10颗载人卫星有2颗炸毁了,剩下8颗卫星仍然执行了提升镜像面具功率的指令。可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他不可思议地回到了一个多月前。 虽然这有些糟糕,但好在他已知晓了后羿计划和地球是座气泡城市的事实。这意味着目前是他占据主动,甚至有机会阻止择优会,从而将真相公之于众。 书桌前,无具轻轻摆弄着手机里的音频电台,一边回忆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他并没点进熟悉的情感电台,而是在各个不同类型的电台中闲逛,像在享受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每当水面处于风平浪静,水底往往总有暗流涌动。听众朋友们,如果您的生活只剩无趣,如果您发现身边充满荒谬,如果您自认是名玩家,如果您想改变世界,那么欢迎来到《静水深流》这款……』 手机中沙沙的海浪声和恢宏的音乐同时响起,这是娱乐电竞电台的游戏广告。 无具轻轻皱眉,他自然记得落白曾经在被孙隆带走后,最后一个线索就是来自赵心灯手机里的这个《静水深流》的世界。 于是他调响音量,开始在电台页面中寻找起游戏介绍等内容。 可这不过是则音频广告,页面中没有过多的游戏说明,反倒是最后响起的那段结束语,让无具更为感到这个游戏的不简单: 『啊,出发吧,为了注定被揭开的真相。倘若大海无风,波涛凝固。那世界的暗流和变故也就到达了顶峰。至此,请务必驻守冰原,与无风的海一起,平视真理。』 震撼人心的音乐陡然一转,手机接着又响起了综艺节目《猜面之王》的最新预告。 无具讨厌这个曾经赠送张堂面具的节目,于是他退出电台,拿出林为零的面具铺在桌上,出神地凝望起来。 这是他刚认识奶茶妹时戴的面具,如果他从不认识落白,可能也就不会发生之后这么多事。毕竟如果不是因为落白,易汝俱乐部也好,后羿计划也好,远在天边的真相,和平常人又能有多大关系呢? 无具思考了很久,回过神发现已经凌晨4点了。 这期间他并没等来千秋的电话,但是想想也觉得合理。毕竟两人下午还算初次见面,仅凭那句“我知道外婆和赐霞庭院”就想让千秋信任自己,的确不切实际。 转念一想,无具觉得这样也好,可以让她不再卷入事件中了…… 天渐渐亮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无具与c的约见时间并不在晚上,而是在清晨8点。 出门。 秋风、窄巷、斑驳的墙垣和拾捡烟头的陈根,一切都如此熟悉。只是当无具知道它们不过是一座玩具般的气泡城市中,不值一提的摆设后,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怜悯感。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人如蝼蚁这个比喻有多贴切。 清晨7点多的故渊舞厅附近空无一人,潮湿的微风穿过楼下小巷,闻起来有股刺鼻的草腥味。 无具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他第一次见c的位置。他清楚记得,那晚天边闪过光亮,一颗火柴头大小的青色光粒正徐徐升空。 而c和他当面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第4颗。后羿一共1300颗,它们是地球的卫士。』 当时c的语气充满自豪,伴随夜空中传来的隆隆声响,仿佛拂晓的列车想要冲破空旷的原野。 然而今天,c又以同样的姿势站到了无具身后,开口第一句却是:“你好,张堂先生。” “你是c。”无具慢慢回转过身,原景重现道,“为什么一定要面谈。” c微微低头,将鸭舌帽压低了些:“因为不合法。虽然复制面具的技术已经成熟,但各项手续都还在等着审批,所以才这么便宜。” “是吗……”无具嘴上正漫不经心地说着,突然冷不防地出手,将早已藏在袖子里的水果刀狠狠刺进了c的咽喉。 “……”c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无具。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是两手捂着脖子,连连退了六七步就“咚”的一声,仰倒在了坚硬的地上。 无具看着流满一地的血,确认c已彻底死亡后,上前摸索起c背来的挎包和外套口袋来。不一会他找到了那只暗红色的撕面手套,将其戴起后又撕走了c的面具。 虽然此刻躺在脚边的是一具新的尸体,但无具还是在他脖子中间补了一刀,并拿走了c的所有物件。 现在,世界上不再有c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具拿出c的手机,一边朝大马路上走去,一边拨通了手机中『孔确』的电话号码。 “喂?干嘛啊?”孔确的声音听起来很不乐意,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最近知道的择优会动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啊。” “我有情报。”无具忽然觉得这样的孔确有点亲切,笑了笑道,“孔雲的情报。” “什……?!骗我的吧你?不对!你这声音不是c啊!你是谁?” “不骗你。”无具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巷口,又对孔确说道,“你去舞厅楼下,有具尸体你处理一下。处理完你电话我,然后带我去见小刘。” …… 有了获取孔雲线索的希望,孔确做事倒是卖力。只不过无具现在还不便透露太多,只能让孔确不要多问,尽量配合自己,并承诺三天内能确保她见到孔雲真人。 接着令无具有点小意外的是,科技如此超前的c社居然连个办公室都没有。为掩人耳目,几个核心要员都四处走动,租了好几家不同的酒店远程办公。而c社真正的科研实验室,则被安置在了十分偏僻的郊外。 经过几次简单的确认,孔确把无具带到了一间不太起眼的酒店中。 进门后无具一见到小刘,就立刻谎称自己就是c本人。还声称在他卖给张堂复制面具的过程中,张堂突然发难想要抢走所有东西。好在自己利用了撕面手套,才成功将张堂反杀。 由于无具谈吐中流露出对c社很多产品的熟悉,再加上孔确也一口咬定现在的张堂就是c,小刘并没太多怀疑,反而问起无具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复制c的面具。 “死了的面具就别复制了。”无具真的不喜欢这项技术,出言拒绝后又严厉地指责小刘道,“你打工的那个奶茶店老板林为零,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也不知道,可能……”小刘也是一头雾水,摇摇头道,“是穷疯了吧。奶茶店现在是铁定开不下去了,他应该很久没什么经济来源了。” “算了。”无具挥了挥手道,“明天一早我要和孔确去择优会,你也一起。” “明天?”小刘皱了皱眉,好奇反问道,“明天不是说要去旭鹰学校,巩固复制面具的推广效果吗?” “取消,你跟我去择优会。”无具走到酒店的镜子前,有点凶狠地看着镜面道,“我现在这副样子,h不认我就麻烦了。” “好吧。”小刘答应着,却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孔确。只见她也是一脸疑惑,轻轻地眨了眨眼。 她和小刘一样,一时想不通为什么c会要她也一同前去?自己不是择优会的卧底吗? ***** 9月15日的清晨8点30分,在无具替代c的第二天。 哈哈水果店的何老板像往常一样右手捏着钥匙,将其插进卷帘门锁孔中。转动钥匙的同时他左手紧握把手,准备发力举起卷帘门来。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店门口,并轻轻按了声喇叭。 何老板不自禁地转过身,他看见车门开了,从车上走下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个男人他不认得,但却对自己笑的很随和。还有一个身影,是一个……自己极熟悉,又不敢相信能再次见到的女孩。 她头顶竖着高高的洋葱辫,脸上的每一个特征,都不止一次在何老板的噩梦或美梦中出现过。 “你……”何老板上身仍保持着转身动作,嘴巴却激动的再也合不起来。他脑中轰然巨响,破天荒地涌出一股极强烈的感受。他不清楚这感觉叫什么,但似乎是从小到大,妈妈一直让他不要拥有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来的如此突然又厚重,一时间压的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何老板激动地扑倒在孔确面前,语论无次地指着她说道,“你你你你,还……还活着……你你你……” 孔确莫名其妙地看着何老板,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早,早啊,早安……”何老板倒在地上,激动到胡言乱语,“早安,孔,孔确……” 见何老板如此怪异,孔确连忙后退半步,一脸谨慎地看着他问道:“你是……” “他现在叫何云几。”无具大声打断了孔确的提问,接着又立刻解释道,“他是一名从小被择优会迫害的a孩,我现在要带他一起去见h。” “a孩?”孔确更好奇了。 “我……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何老板仍在失控状态,两手捂脸,身体剧烈颤抖着。他终于萌生了情绪和情感,也刚刚学会了哭。 无具上前握住何老板肩膀,慢慢劝慰道:“起来,带上你抽屉里的发箍,我们去了结这一切。” 第八十一章-本部 无具的确是去了结这一切的。虽然不知为什么,在他身上发生了类似穿越的现象,所有事情都回到了9月13日。但好在之前掌握的信息都没发生改变,他也终于在千头万绪中占据了主动。 如今,无具正在让小刘驾车带路,载着孔确与何老板,驶向了择优会的本部。 这是一座拥有冗长坡道的巨大庭院,入口处两扇古铜色的大铁门,令人恍若回到了古代。 介于c社和择优会经常往来,一路上并没太多安保人员阻拦。轿车沿坡道缓缓上行,无具注意到两侧的树木长相古怪,有几株的枝干上还栖息着通体漆黑的怪鸟。 正值上午,阳光不错,无具却看不清怪鸟的模样。后座的孔确指着窗外,也不免好奇道:“这些是什么鸟啊?……好难看。” “乌鸦。”小刘控制着方向盘,一边对孔确解释道,“择优会的会长喜欢养鸟。” 养乌鸦? 无具轻轻皱眉,好奇乌鸦为何会在白天活动的同时,又不禁回想起h给他的那只红绣眼鹦鹉。 不可否认,h是所有人里最难对付的那个,也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他各方面都要比c难对付的多,无具几次和他打交道都处于绝对的下风。 不过这次,无具相信局面会有所改善。为了对付h,他一路上已将整个计划对三人交代了好几遍。小刘早就相信他是c本人了,表示会极力配合。其余两人无具也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只要没有意外,今天足以对h打个措手不及了。 轿车开始减速,一座5层高的现代建筑方方正正地立在庭院中央。建筑外的深褐色涂料和极少的窗户数量,透露出一股肃穆又怪诞的氛围。 “到了。”小刘停车后,对后座两人提醒道,“下车后别再跟参观似的问这问那了。” 何老板“嗯”了一声,看着前方后视镜里的无具,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我只要配合你演戏,真的就能知道a孩的秘密了吗?” “可以。”无具回看了一眼何老板,坚定地点头道,“这其实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走吧走吧。”孔确说着就推开车门,边下车边将装满颜料的书包背在肩上,“怎样都行,我只要孔雲的情报。” …… 四人一前一后进入了择优会总部,招待大厅的装潢比无具想象的要更为气派。除了高达8米的层高,地砖和顶部瓷砖均居然是一整块极大的纯色大理石,其间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 两位身穿择优会制服的招待人员态度友善,但在得知c社这次并未预约后她们面露难色,表示会长并无空闲的见客时间。 无具则神情笃定地对其中一位招待说道:“我说一段话,你录下来,立刻放给h听。” 招待脸上更为难了,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先生,我可以试一下录音,但还是建议你们约好时间下次再来。” 无具不顾招待所说,两手撑在招待台面上,对着两人大声背诵起来:“未来,你能经历最高级别的浪漫。感知受视者的精神世界,体察受视者心里的每一段回忆和每一道疤。他的整个人生,都将是陪侍你的温床。” “……您好,先生。”听完无具这段背诵,两位招待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就……只有这些对吗?” “就这些。”无具点点头,“放给他听。” 在场没人知道,无具刚才背诵的内容,正是装镜像面具的铁盒内部刻写的文字。虽然他只背诵了其中一段,但他相信h一定十分会重视的。因为按时间推算,现在镜像面具的铁盒还没被打开,不可能有人会知道这些文字才对。 果不其然,还不到3分钟的时间,两位招待就满脸歉意地引导无具一行,进入大厅后方的一座直达电梯内。 电梯内部十分宽敞,其间的装饰和大铁门显得同样复古。电梯正中间,居然还放置着可供10人并肩而坐的长沙发,前方还有一条和沙发相同长度的大茶几。 “这电梯我以前从没见过,它通向哪里?”小刘进电梯后好奇地左右查看,忍不住问招待道,“这里一共才5层楼,还特地弄个沙发?” 招待微笑着,对小刘做了个请入座的手势:“这是会长专用的会客电梯,只招待最尊贵的客人。” 听她这么说小刘也不好再多问,和众人一起入座后,招待退出了电梯,两扇电梯门也缓缓合拢起来。 “c,你刚才让接待录给h的是什么?”电梯启动后微微晃动着,小刘迫不及待地问无具道,“是什么新的口令吗?” “是镜像面具的说明书。”无具观察着电梯内部,发现除了几个扬声装置外,居然没有安装任何摄像头。 “哈……哈……”孔确伸了个懒腰,嘲笑小刘道,“现在是谁在像参观似的问这问那呀?” 小刘立刻辩解道:“这里总共才5层,电梯马上就会停下,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电梯里的扬声器中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小刘、张堂、孔确、何云几,你们好。” 无具不作回应,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中央,两只手掌轻轻握起,架在左右膝盖上。 小刘听出来了,扬声器中的男声和身边何老板的声音一模一样。他刚想说话,却被孔确狠狠瞪了一眼。 “我是择优会长h。”扬声器里继续传来声响,“事务缠身实在抱歉,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与各位沟通。不知这次c社前来……” “我不允许。”无具忽然开口打断,语气冷漠的陌生,“你这样很不礼貌。” “抱歉张先生,今天c社没有预约,我实在是……” “我知道你就在这栋楼里。”无具再次打断h,语气比刚才更冰冷,“如果你不想让镜像面具的失窃影响到整个后羿计划,现在必须站到我的面前。” “……”h沉默了,扬声器中不再传出任何声响,电梯中只有四人起伏不一的呼吸声。 这段时间比较难熬,无具始终一脸沉稳,直到电梯轻轻一震,停下的同时电梯门也随之打开。接着无具等人看到一把深褐色的木制轮椅慢慢滚动向前,轮椅上坐着一位与何老板长相完全相同的中年男人。在他斜后方,一个半人高的银质圆顶鸟笼固定在轮椅上,里面站着只通体翠绿的红绣眼鹦鹉。 “我来了。”h微微笑着,双目直视着无具,仿佛其他三人都不存在似的,“欢迎你们。” 无具与h互相凝视,从他眼神中,无具能看到非凡的智慧与历练,就和当初在鹦鹉记忆中展现出来的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何云几,单单是四目相对,都会令人感到巨大的压力。 无具轻轻一笑,对h大声说道:“我要钱,很多很多钱。”说完他又对孔确和小刘吩咐道,“好不容易见到择优会老大,别让他跑了。” 两人听到无具所说,起身慢慢走到h身后,一左一右将h围拢起来。 “钱?”h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接着又马上摇摇头,一脸为难地道,“不行啊,我还不知道你要卖给我什么,这生意可说不太通啊。” 无具看着h的轮椅,谨慎地道:“我看这轮椅不太舒服,是会长的武器吗?” h微微一笑,一边起身一边笑着说:“张先生很多虑,是个聪明的生意人。” 然而就在h身体刚离开轮椅时,小刘和孔确突然发难。只见小刘猛然上前,一脚重重踹开了h的轮椅。孔确则立刻伸出左臂,将h的脖子箍住后用力向后一拉。h的上身失去平衡,朝后一仰就单膝跪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孔确的右手已不知何时掏出画笔,笔尖死死顶在了h的咽喉位置。 “咚”的一声,被踹飞的轮椅撞到电梯墙上,又重重掉在了地上。鸟笼中的鹦鹉扑闪了几下翅膀,轮椅倾翻后,只能两腿一高一低地抓握着笼子的侧面。 “张先生这是不想要钱了?”h虽然单膝跪地被孔确挟持,神情却丝毫没有慌乱,甚至比刚才更冷静了。 无具坐在沙发中央,手肘依然架在膝盖上。他半张脸被手掌遮挡,只露出了一双有神的眼睛:“哦,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的命。” h居然笑了:“我的命可不值钱。” 无具不想浪费时间了,他对小刘使了个眼色,只见小刘从怀里拿出一只暗红色的手套,戴上后慢慢走到了h面前。 “你应该认得,这是撕面手套。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无具一字一顿地说道。 h一脸不以为然,仍冷静地道:“张先生如果想要提问,不用把我按在地上,更不用拿要我的命来吓唬我。” “h,我想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无具继续慢慢说着,“如果接下来你让我觉得不够坦诚,那么杀了你后,我会做一些你最害怕的事。” h轻轻扬眉:“我害怕的事?比如?” “比如……”无具眼神凌厉地看着h,说出了他已掌握的事实,“比如地球是假的,世界是座直径400公里的气泡城市。城市边缘布置着改变人们想法的装置,为了让人们忽视真相,择优会发明了面具。除此之外,后羿计划的本质是为了放大卫星功率,从而让镜像面具控制人类想法,让所有人都永远沉浸在择优会编织的……” “你给我闭嘴!”h大声打断无具,终于失去了先前的冷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谎言!” 无具并不理会h的反应,他指了指身边沙发上的何老板,继续说道:“不论能否撕下你的面具,我都会让何老板乔装你,并将这个骗局以择优会的名义公诸于众。” “……”h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起自己的情绪。 作为择优会长,h掌握的信息足够全面也足够敏锐。但他却完全想不通这个张堂是从哪冒出来的,居然会知道择优会最核心的秘密。 他先是看了眼何云几,又看了眼孔确,一边思索一边重新冷静下来。 不一会h就冷笑几声,对无具嘲笑道:“张先生,我大致能猜到你被谁骗了。我深深替你感到可惜,不过我想你也明白,这种荒谬绝伦毫无证据的童话故事是不会有人信的。所以我真心劝你别再无中生有,也别再说什么会让我害怕了。” “你不怕?”无具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我的确不能让你害怕,但是……从小在人才库长大的孔雲应该可以。” h心中一惊,同时挟持他的孔确身体也剧烈颤动了一下。坚硬的画笔尖端在h咽喉处戳动了一下,令他感到一股极近极近的死亡气息。 h终于明白了什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坦诚起来:“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无具回道:“现在不该由你来提问。” “你到底要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 “好。” “第一个问题。”无具双眼紧盯h,不敢有丝毫松懈,“a孩的目的是什么。” 第八十二章-目的 作为择优会的最高决策者,h从未面临过如此大的压迫力。沙发上的男人看似平平无奇,身上却有种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笃定。 从进入择优会总部到现在,他每一步都踏在h的死穴上。镜像面具铁盒中的文案、镜像面具和后羿计划的关系、气泡城市和面具的秘密,这些都是绝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可面前的男人不但知道,还如此轻巧地说了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和孔确、何老板结成同盟,先以“要钱”为由使自己放松警惕,挟持自己后再用撕面手套和何老板威胁自己。可见这个计划他是准备了很久,志在必得了。 “a孩的目的是什么。”沙发上的男人双眼紧盯h,问出了这个问题。 h吸了一口气,微微转动些脖子,继续思考分析着。 这个男人自信、冷酷,细心谨慎又气定神闲。他到底是从哪得来的情报?如果他真知晓一切,又为什么唯独对a孩的事茫无所知? 还是说他其实知道a孩的事,只是想从自己嘴里确认而已? “a孩,是择优会多年前启动的项目……”h开口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男人脸上的反应,“择优会自成立以来,始终在探寻最优秀的面具。在这过程中我们发现感情或许是多余的东西,人类应该选择‘绝对理性’去获得更快速的发展……” “h。”h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男人硬生生打断。只见他一脸冰冷地摇摇头,逐字逐句地说道,“我的问题是‘a孩的目的’,不是‘a孩的由来’。” h愣了愣,这个男人实在太让他好奇了。 事实上,哪怕是刚才提到的a孩历史,世界上知道的人也绝不会超过5个。男人问起a孩目的,却又对a孩历史毫不关心,这实在太奇怪了,难道他早就知道? “我正要说到目的,你听下去。a孩是ai养大的孩子,他们没有感情,比人类要理性的多。近年来,他们被安置在择优会人才库里重点培养……”h嘴上继续说着,心中却开始一一排查,试图分析出这个男人的来历,“人才库是近几年才实行的封闭管理模式,我们通过各种训练与测试,培养人才操控面具的能力……” “孔确。”男人再次出言打断,举起右手似乎要命令孔确对h下手的样子。 正在这时,h忽然脑中一闪,他猜到这个男人是谁了。能知道择优会的核心秘密,对镜像面具了如指掌,同时还知道a孩历史,又如此冷酷的人,可能性就只有一个。 “你是广穆啊……”h冷笑一声。暗道这个93岁的老对手,果然忍不住出手了,“你早说是广穆,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男人轻轻对孔确摆了摆手,嘴上并不否认h的推断:“别再拖时间了,告诉我a孩的目的。” “广穆啊,你这个反面具的会长,终于还是戴上了别人的面具。”h又看了男人一眼,眼神中竟然有些欣慰,“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就告诉你吧……a孩和镜像面具,是两套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计划。” 见h切入正题,男人双手又重新架到膝盖,双眼犀利地瞪着h,似乎在劝他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 而孔确则稍稍调整了画笔在h脖子处的位置,好让他可以说的更快些。小刘眉头紧锁,虽然他手戴撕面手套,但h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判断:这个沙发上的张堂,到底是c还是激进会的会长广穆? “啪嗒啪嗒。”笼中的鹦鹉扑扇了几下翅膀,它发现沙发上坐着的另一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当何老板听到“a孩”两字时,她不由想到了自己。她想起从小被自己称作是“妈妈”的存在,也想起了童年犯下的大错。她想起自己之所以戴上何老板的面具,是为了通过人才库的测试。她也想起自己就在今天早晨,在遇到孔确之前,心中还仍是一颗没有情绪起伏的心。 忽然间,一份份复杂且沉重的情感涌进心头。于是她闭上眼仔细聆听,左手下意识地摸向上衣口袋,那只天蓝发箍的位置…… “后羿计划是为了放大卫星功率,从而让镜像面具能控制人们思想,这个事你知道。”h不再试探,开始一五一十地回答起无具的问题来,“可是,择优会其实没必要控制人们的所有思想,我们只要当有人开始怀疑世界大小,或者萌生探索太空的冲动时,将其想法遏制住就行了。” 无具缓缓点了点头,并对小刘做了个动作,让他把戴着撕面手套的手放下了。 h顿了顿又说道:“因此,镜像面具必须要能窥探所有人的思想才行。然而我们发现,一旦将功率调到最大,就会遇到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那就是大脑对信息的承受能力。” 听到这里无具不禁皱起眉头,他想起自己曾经同时感知多个人时,那种杂乱如麻,险些让他精神崩溃的体验来。 h不知无具所想,继续解释着:“人脑是存在上限的,只要镜像面具的佩戴者同时感知10个人以上,洪流般的感官信息就会将其精神世界冲垮。海量信息会导致他遭受最严重的人格错乱,他会立刻忘记自己是谁,变成一个精神失常、沉浸在幻想世界中的废人。” 无具默默听着,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h会在未来对拥有镜像面具的自己有恃无恐,仍能按部就班地执行后羿计划了。 原来只要将卫星功率调大,镜像面具的佩戴者就会面临精神崩溃的境地。只要h愿意,就随时能让佩戴者精神失常,沉浸在虚构的梦里。 大脑真的如此脆弱吗?只要同时感知10人以上就超负荷了么?只有……10个人么? 想着想着,无具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荒诞又恐怖的感觉。 “然而,计算机在处理海量信息时,方法是有别于人类的。我们推测,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精神崩溃是无从谈起的。理性和条理的思考模式,或许能让a孩幸免于难……”h一边说着自己的推测,看无具的眼神开始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期盼,“广穆,你是a孩,被计算机养大的人类。和你一样的a孩目前世上还有两个,我们最后会选出一个最合适的,让他戴上镜像面具。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 h将a孩真正的目的说了出来,无具却感到一种越来越浓的恐惧。 他有些失魂落魄。看着h不断开合的嘴唇,他开始慢慢回忆,自己在穿越到9月13日前,那晚在家中发生的场景: 『……启动了!8颗载人卫星已同时将功率调到最大,启动了后羿计划!!这是载入人类天文史的一天……』 司君看着新闻直播,嘴上说道:“根据赵一军的情报,卫星功率调到最大就能控制世界了。可现在卫星只剩8颗,你说择优会还能不能控制……咦?你怎么了??”正说着,司君发现无具正一脸凝重,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司君,我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很多人……应该是镜像面具的功率……提升了……” “啊?那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一共有多少人?你能看到他们看到的东西吗?他们的想法呢?你试试看控制他们一下?” “看不到。我现在就像身在几千人的公共场所,喧哗声来自四面八方,可内容太多太乱,完全听不清楚。” “嗯……这感觉倒是不难想象。看来赵一军提供的情报都是真的?只不过功率没满,所以效果才打了折扣?” …… …… 无具清楚记得,那晚他并没入睡,接着他就看到阿铭手捧厚重的硬皮书,里面嵌着一台纯黑色的pad,正对自己介绍着易汝俱乐部的各项规则,日期也变成了9月13日。 难道说,当时的自己……因为负荷了太多人的思想,已经精神错乱了? 不,不会的,不可能! 无具使劲摇了摇头,哪怕自己已经精神错乱,那应该也就是幻想一些童年往事,或者什么魔幻诡异的画面才对,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如此真实。 从穿越到现在,一切经历都是这么真实又充满细节。除了时间上的不合理,一切都无可挑剔,真真切切地发生着。 无具转头看看左边的何老板,又抬头看了看手持画笔的孔确。他甚至能闻到从何老板外套上传来的淡淡水果清香,还能在孔确头顶竖着的洋葱辫中,看清每一根乌亮的黑发。 不,这些一定是真的!绝对全部都是真的! 卡普丁!卡普丁是精神类药物,一定是自己在服用卡普丁后,调大镜像面具功率的副作用出现了某种偏差,导致本该发生的精神崩溃没有发生,只是时间上出了差错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的! 这……说的通吗? 说的通!!! 想到这无具松了口气,但额头的汗珠却一颗颗不断往下滴淌着。 “h!!”无具大吼一声,将所有人都吼的吓了一跳。他满脸汗水却精神亢奋,从沙发上猛然起身后,他指着仍单膝跪地的h嚷道,“所以培养a孩的目的是为了给镜像面具做准备,最后也不过是为了控制人类思想,继续欺瞒这个世界!!” “广穆啊,别再义正言辞了,真相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一切,不是因为怕你杀我,而是因为你是a孩。”h伸手指着沙发上的何老板,又对无具说道,“这个何老板已经有了感情,不能再用了。本来世上还有一个a孩是我的首选,可惜他早早对一个女孩心生感情,知道太多秘密后还选择了背叛择优会,也不能用了。” 无具对a孩已经没有兴趣,他还未说话,孔确却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着问h道:“还有一个a孩,是谁。” h笑了笑,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你猜到了,正是你哥哥,孔雲。他倚靠a孩强于常人的计算能力,独自做了一款可能泄密的网络游戏。我一定会杀了这个叛徒,当他爱上一个名叫晚星的女孩时,他就已经选择了死路。” “那我先杀了你吧……”孔确说着就举起画笔,重重朝h的喉间刺了下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无具并不在意,他走出电梯时甚至没有确认h的死活。毕竟他答应何老板的是问出a孩秘密,答应孔确的是找到孔雲下落。如今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查到孔雲下落就好。 车速很快,无具正在驶向激进会总部。作为曾经的激进会总裁长,他知道去哪里就能马上见到广穆。 已到中午,夏日的阳光照在车前的引擎盖上,晃的无具微微眯起了双眼。他现在才真正知道,为什么人才库的孔雲会听命激进会的广穆,将镜像面具从择优会里偷出来,放到焚面大会上烧掉。 他一定恨透了择优会吧…… 车速更快了。 今天是9月14日,现在的广穆一定知道孔雲的下落。自己只要将a孩的秘密告诉广穆,就一定能找到孔雲,找到这个比任何人都想将真相公之于众的关键人物。 孔雲,我来了,我不会让你死在雪山。 ***** 秦志辉趴在桌上,熟练地将手机中和陆弥的合影放大。陆弥的笑容撑满了整个屏幕,橘红色的嘴唇中稍稍露出了两颗洁白的小虎牙。 “宝贝……”秦志辉将口鼻埋进手肘里,支支吾吾地呢喃着,“我好想你啊,警察到底靠不靠得住啊……” 在他身后的地上,鸟类的合成食物已被吃的只剩小半袋。这间屋里,不论是秦志辉还是红绣眼鹦鹉,都已记不清今天是无具自称兔子尹哥的第几天了。 卡普丁已被吃完,司君特地为无具制作的自动喂药机,几天前被秦志辉从鹦鹉背上生生取下。 床上的无具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除了大呼小叫就是睡觉。 “陆弥宝贝……我的宝贝……”秦志辉心里烦透了,但他又毫无办法,只能看看眼神呆滞的无具,和一脸精明的鹦鹉。现在除了他,似乎连鹦鹉都开始怀疑自己要比无具更聪明一些。 秦志辉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一条司君发来的短信。文字不多,里面却有3个惊叹号:『找到落白姐姐了!真落白!你准备一下!』 秦志辉一脸不解,自己又不是警察,找到落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但转念一想,他突然又激动地捧起手机,火速回信道:『落白是不是和陆弥在一起!?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救她!』 司君好像在忙,过了一分钟才回复道: 『你赶紧把屋子和张堂都收拾一下。垃圾扔掉,地拖一下。张堂的胡子刮掉,脸擦一下。我现在就带落白姐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