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争不止》 一、起始之前 大天盖地,地有群山争近天。天与地各生出一脉灵气,一者沉下,一者腾上。两脉灵气相合,可滋生灵。只是近了地,就天气稀。近了天,又地气薄。唯有那朝天的山巅,处在天地之间,两脉灵气不浓不淡,又相合最多,反倒最养。所以世间不论凡物还是妖仙,都想着法的聚集于山,纵是挤不进山巅,也要拼命留在山腰,哪怕窝在山脚也行,总归能有个念想盼头。可生灵亿兆,山却只有那些,可怎么办?互相争嘛。 要问天底下有几座山,没人说得清。天在不停地转,地在不停地动。按书载、口传,隔个几百年就有小丘隆塌,隔个几千年就有大山耸垮。所以,以前存在的,现在也许不存在了。现在存在的,指不定以后哪天也不存在了。人也好,门派也罢,都是这样。 群山之中有这么一座山,名叫独立山。为什么叫这名儿?按人间的说法,因为此山太高,周围的山跟它一比,就如同小丘陵一样。飞在天上的神仙远远望去,好像一块大陆上就这么一座山独自矗立,很是显眼,所有就有了独立山这名儿。山归了个大门派,名叫十星派。为什么叫这名儿?没人知道。只知道这门派有个怪处,凡事儿喜欢讲就个一分为二,连门旗都不例外。五彩的旗面印着十颗星星围成一圈,一半白来一半黑。 山顶自然住着大小神仙仙和他们的入室弟子们,山腰则挤满了道行各有深浅的一般弟子,至于山脚下就都是平头百姓,有种地打渔的,就图个肚饱,有练气筑基的,想求个长生,最好能登个仙,大小都行。 百姓中有一户姓戌的人家,养了一个大小子,名唤戌甲。也不知道父母为何给起了这么个怪名儿,周围的人都不爱叫。因这小子瘦脸宽额,颅顶分往两侧凸出,相貌甚奇,再加上平日好吃须糖,旁人索性给他起了个混名儿,叫小龙须。 这戌甲长到十六岁,托祖上余荫,家中也使了财货。一个小仙答应收他做个记名弟子,传些入门功法。因为山中各小仙往上十几代,都是左右门派的大仙,所以哪怕只做个小仙的记名弟子,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算跟山顶牵上了一根线。当然,仅凭一根细线,肯定上不了山顶,成不了仙。不过嘛,到底家境不差,吃喝不愁,冷暖不惧,戌甲每日只管练功就是,别事都用不着操心。又过了两年,小仙下山视察弟子们的学业。见戌甲已颇纳了些灵气,虽多未混一,却也比常人强上许多,便带他上山见了自家上一辈的仙师。仙师看出戌甲确有些天赋,便令小仙多多督促,亦可酌情再传些功法。 自山上下来,戌甲每日练功更勤,你道这是为何?因仙师勉励之故?非也!非也!只因见识过了山巅仙境,身心极向往之,恨不能早日离了人世。又过了几年,功力更深,打坐之时,周身已然可见淡紫氤氲。小仙知此时功力已足,便令戌甲辞了父母,随他上山修习筑基之法。二人驾云升上山腰,寻了一处小屋,要戌甲暂且住下,小仙自上山顶求旨。 前次匆忙上山,又有众仙师在旁,拘束得很。这回可以独处,当然要好好逛上一逛。便不急着继续练功,收拾了一下就独自出门去了。话说这山腰之地,不似山顶那般缥缈无垢,眼及之象反而规整肃穆。从屋旁小巷出来,就是一条宽敞大路。戌甲一路施了刚学不久的路标之术,不怕迷路难归,就沿着大路边走边看。其实四周建筑形制高矮与山脚并无大差异,更干净些,但就是瞧着气派。路上往来行人不少,多半是步行。也见着几个飞行的,或是乘仙器,或是骑异兽,有些扎眼。行人各有各相,有独有群,有笑有愁。只是衣物多相类似,走了一大段路,就见着略略三四种版型花样,自己这样的身着反而显得很特别。 也不知走了多远,忽见前侧有一屋大房子。走近一看,房子竟有好几层,一楼大门横挂着匾额,上书《修仙百货辛层玄武店》。 戌甲心里想着:“店名可真有意思。应该是家分店,这玄武莫不是指有十二家分店?可这辛层又是什么意思呢?不管了,先进去看看再说。也不知道手里那几枚仙贝能买些什么。” 这里闲话一下,仙贝就是山上的钱,顾名思义,沾了仙气的贝壳。山下有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用仙贝救命,可山上不缺凡物,所以山下的银子在山上没处用。小仙临走前,留了几枚仙贝与戌甲,却没说该买些什么。戌甲从小钱不留手,反正从不缺钱零用,所以这会儿也没把几枚仙贝当回事儿。 进店之后,首先是一个大厅,正面厅墙上鎏金写着《货真价实》几个大字。两边各有一排货柜,摆着大小各种事物,也不知道是展览的还是拿来卖的。厅内有些人走动,但不多。统着黑衣的几个应该是店员,其余人的装束样式在路上好像也都见过。一个店员见着戌甲,便上前询问。戌甲就说自己初来乍到,不知店里有些什么。店员从袖中取出一纸,说将灵气注入纸中,便可用手滑动纸面翻看店内结构及货物分类。又指了指正墙旁,说左右各有旋转楼梯可上下。 戌甲站在一旁独自查看纸中内容,心里暗暗惊道:“乖乖,原来这么多东西卖。大房子分了四层,且每一层还分几个区。今日先粗看看二楼,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来慢慢逛。” 这便沿楼梯上了二楼,与一楼不同,只有一个小厅,三面厅墙各有几扇门,门框上沿标注了各区名字。戌甲进了图册区,原来里面还分了几个小区。顺廊而入,找到了舆图区。舆图区里自然卖的是各种地图,戌甲打算顺着一排排图柜看,结果第一排还没看完就发现了独立山简图,封面有标价,卖一枚仙贝。这简图也是一张薄纸,想来肯定和店员给的那纸一样,要注入灵气才能观看。取出一图拿在手,继续顺着图柜看下去。看了两三排,又找到一图,描绘山巅各大仙之样貌,录其仙功道法之能,并前后传承之历。与简图一样,也卖一仙贝。戌甲心想:“拿下这图,就要花去两枚仙贝,手里拢共就那么几枚。早先父母也千万叮嘱小心用钱,料想两张纸里的内容不会太少,学不贪多,看完了再说。”就下到一楼,找店员付了账。 出了店门,戌甲才发觉天色已暗,原来住在山腰也有昼夜。不过抬头望去,点点星光挂在空中,所以天色虽暗不黑,看书费劲,认路足矣。 (本章完) 二、就算开始 运起功法,戌甲眼瞳泛绿,渐能看清来时在身后所设路标,每隔几十步就有一个,似一团雾的样子。这路标之法算是基础功法,凡修仙者人人皆会,那么路面之上应该满是标记而难以辨认,戌甲此时用此功法又有何用呢?其实无妨,一来有时效性,施法者不特注灵力的话,也就持续几个时辰而已。二来同术因人异,各人的阴阳五行灵根不同,故而自己施放的路标看着极显,别人看着却极淡。三来仙人自识途,随功力日深,灵力可渐启神智,凡人所说的过目不忘,在修仙者看来不过寻常之能,倘若不是迷宫一般的地方,走个一二遍即可记牢,又何必指图寻路呢? 轻身踱步回家,推门进入,发现小仙已坐等在屋。戌甲赶忙上前施礼问安,小仙问道:“初来乍到就到处乱跑,可瞧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戌甲答道:“也没怎么乱跑,就是沿着外面的那条大道走了几步,稍稍逛了逛一家百货店。” 小仙又问道:“买了什么东西没?” 戌甲答道:“就花了两枚仙贝,买了两张图。”说完,从袖中取出图来。 小仙拿起图看了看,轻嗤一声,说道:“还算有心,知道该学些什么。你今后一段时日的安排,上仙已经定了。因见你天赋尚可,进境尚佳,故而免去一些学前修行,直接教授你筑基之法。不过修行之外,总还有些杂事儿,能自为者则自为之,若是拿不定主意,可来问我。这面消息镜你收好,镜下端有左右红绿二玉,指按绿玉注入灵气便可与我镜中面谈,指压红玉散出灵气则可使镜复常。” 戌甲小心收好消息镜,恭送小仙出门。临别之时,小仙回身说道:“既已上山,以后就按山中规矩呼我赵欋子,若不习惯,也可叫我欋子师傅。以后见人遇事,多思多记。那路标之法,没事少用,丢人。”戌甲赶紧诺诺称是。 送走了赵欋子,戌甲转身回屋。说来但凡修仙之法,多有辟谷之效。以目下功力,戌甲足可数月不饮不食,再打坐几个时辰,既是练功又是睡眠,每日剩下大把时间可干别事儿。当然,对修仙者而言,不饮不食,还有打坐睡眠也非必须。凡人有凡食,仙人有仙馔。凡人睡藤床,仙人卧玉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戌甲此刻无心练功,亦不知道哪里有仙馔可尝,再说就手里那几枚仙贝,也不一定吃得起。四下无事,索性上桌细看才买的两张图。 先拿起的一张是山中大略地形图。细细看了才知道,原来独立山自山顶而下,共分了十层,以十天干依次命名。甲乙丙丁戊为上五层,号登仙。己庚辛壬癸为下五层,名求仙。升入上五层,可叫登仙人。坐卧在甲顶,才是真仙人。留在下五层的则统是求仙人而已。想来那百货匾额上写的辛层应该就是指此地乃下五求仙之辛层,照这么说来,别的山层该也有这家百货店。再翻看细图,知晓所谓分层,便是由外向内挖空山体,再整出平地以供使用。山体中间的岩芯留下,并以阵法加固,作上下支撑之柱。图旁写有小史,讲十星派初占山时,只平了山顶,并沿着山腰开出一条宽路,内侧盖屋,外侧铺路。年深日久,路朝内越凿越深,且每隔几百年就要另开一带。几千年下来,山就成了如今的模样,仿佛大小蘑菇层层立叠而起的蘑菇山。只是每开出一带,便要施仙法造出一圈厚云遮挡住,所以在山下人看来,虽然云雾环绕,可山始终是那座山,只是与前人留下的传说相比,云雾越来越多,而山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看罢地形图,再拿起另一图看。说是图,其实内中文字不少。先是几排头像,头像之下注其山名、仙职以及仙法受传与何脉。所谓山名,即是登仙之后所改之名。山中规矩,凡升入上五层者,须隐去人间姓名,俱改为赵姓,并依其辈分按五行轮转择字命名,且多于名后加一子字以表敬意。譬如那赵欋子,山名赵欋,欋木旁,为木辈仙。其授业仙师亦姓赵,名中必有金旁。戌甲是赵欋之徒,他日若能登仙,改姓赵,则名中必带水旁。至于仙职,与人间官职其实并无大差,都是掌权管事,担责领俸罢了。只是仙事与人事不同,戌甲还不通仙事,所以图中大半仙职所为何,是连个大概也猜不出来。不过,整个看下来,仙职由上至下确是细分出了不少。这至少让戌甲明白了,山上事情繁杂,大小仙人也是只多不少。而那仙法传承,赵欋子传功过程中,只断断续续提过几嘴,说等上了山,入了仙学,自然教授明白。倒是戌甲闲时好瞎琢磨,想着人间流传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山上传说,觉得这仙法传承似乎有那么几分别扭,可又讲不出别扭在哪里。 两图看罢,又觉无事可做。只得上榻盘坐,运功调息。此时所练仍是入门功法,几年下来,口诀关窍戌甲早已烂熟于心。只是近来感觉进境愈发的慢了,而且体内灵气愈厚,便愈难管塞,不自觉间常有灵气流转渗漏,这便是到了该筑基结丹以固气的时候。 此后,戌甲每日除练功打坐之外,仍旧四处闲逛。不管看见了什么人,什么物,什么事,明白不明白的先统统记下,早出晚归也不用再施那路标之法。约莫过了四五日,赵欋过来叫戌甲收拾了随他去入学。一盏茶的工夫,二人落在了一处大宅院的门口。大门从中对开,是圆弧形状,中间最高处约莫两人长,宽却很宽,人间的车马大概能并行通过七八辆。门旁有一亭,亭中立有一碑文。赵欋抬手朝亭虚画一符,碑文泛出金光,门自打开。 进门踏上了大道,眼前渐渐开朗。戌甲回头看去,才发觉门外大路一侧的房屋都是这个院子的围墙。这与其说是个院子,不如说是个园子。走到大道的尽头,竟然看见一面大湖。湖中立有一奇石,石上长有垂柳,远远望去,竟似一仙子在湖中照镜梳洗。这湖也着实很大,戌甲不聚灵于目的话,左右根本看不到岸。 戌甲挠了挠了头,问道:“欋子师傅,这里就看见个大园子,学堂在哪里?” 赵欋子面湖答道:“在湖对岸的两侧,至于正对岸则有一座小山,名三台。你入学之后,会常去那里的。” 戌甲又问道:“湖这么大,绕过去得到几时,可不可以直飞过去?” 赵欋子撇了戌甲一眼,答道:“我行,你不行。等你名字后头能加个子字,再来说飞过去。左右我也无事,就陪你绕一绕湖,跟我来。” 赵欋子负手走前绕左,戌甲跟在后面四处张望。这左岸之上也不是空地,而是一片林子。林中隐约能看见连绵的山石,还偶有亭台楼阁高出树冠。几种见过的和没见过的鸟鸣叫着,飞落在木石,穿梭于廊间,戌甲就觉得看着、听着都十分的舒服。心里想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呐!” (本章完) 三、学些什么 走了好一会儿,前方终于看到了房屋,不是一间,而是一大片。除了偶尔几间外,大多都不算高。沿湖的路向着房屋分展去,有向外围的,也有伸入其间的。走进去了,到处都有花有草的就,如同小村子一般。走到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赵欋子上前在门上伸手一点,然后退步等待,戌甲不明就里,当然也站在一旁等着。 几口茶的工夫,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人,身着窄袖素袍,发束绳带,脚穿布履,面相比之赵欋稍显年长。不过,修仙可延寿驻颜,修至精深甚至能返老还童,所以不可单凭面相判别长幼。此人先朝赵欋子点头致意,又看了一眼戌甲,问道:“带你新收徒弟来了?” 赵欋子也点下头,答道:“记在我名下而已,只传了些入门功法,日后能否登仙还得看你调教得如何。” 这人跨出门槛,笑道:“先别忙,这些年新入学的大多喜欢在对面学,甚至先在这边入学的也想着法要转去对面。你这徒弟就一定愿意留在这边甚至是我这学?” 赵欋子却说道:“这你放心,也不用逼,他自会甘愿留下。当然,免不了会眼馋点别的,你把着点就行。” 这人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且信你,让他留下吧。” 赵欋子看了戌甲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目送赵欋子远去,这人便把戌甲领进了屋。屋内摆设并无稀奇,与人间差不太多。坐下之后,这人开口说道:“你过往如何我已知晓,既然在这里学,那就先让你熟悉一下。首先,我叫赵塚,听着有些晦气,觉得不好可以不叫,喊我老坟头就行。这山中上上下下多有重名的,唯独我一人叫这名儿,你一喊准错不了。” 戌甲也不好多说,只得起身答道:“是,赵塚子师傅。” 赵塚子压手让戌甲坐下,又继续说道:“先给你讲讲有哪些是必学的,哪些是选学的。这必学的自然是人人都要学,便是道法。你在山下学的是功法,练的只是功。等过几日助你筑基结丹之后,就要授你山上道法,那才是修仙。登仙万千途,皆以道法为基础。干什么都可以暂缓,唯独修习道法不可有一日荒废,这点定要牢记。” 戌甲点头,答道:“记下了。” 赵塚子接着说道:“选学的有体、术、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器、阵五种,体和药在这边学,术和器得在对面学,至于阵则是上面来人专门传授。这五学具体有些什么以后再细说与你,不过有一点要记住了,学是分开学,但用一定要择而混用,切不可偏废。” 戌甲再点头,答道:“记下了。” 沉默了一会儿,赵塚子忽问道:“山下练功其实很是枯燥,半途而废者数不胜数。你是因何而坚持多年的?” 戌甲想了一会儿,答道:“貌丑,洞房花烛就不指望了。胆小,登极称帝也不敢想了。怕死,所以盼着能长生不老。好奇,希望成了仙人能做些人间做不来的事情。” 赵塚子听后,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算是有几分明白,为何赵欋敢说你会甘愿留在这里学了。好了,今日且聊到此。出门右手第二间屋推门进去,奎字房就是你的了。你筑基的事我要先去准备,过几日再去找你。” 戌甲谢过赵塚子,自己出门找到奎字房,开始收拾起来。房内其实没多少物什,一桌椅,一床铺,还有一件柜子可放东西。桌椅前方向外开出两扇窗,窗外净是枝叶。桌下墙角放着一个香炉,拿起来看是空的。对修仙者而言,熏香可不光是什么附庸风雅。香气自鼻入脑,可助神清而镜明,于修行大有裨益。 屋内收拾完毕,戌甲出门沿着路四处走,四处看。这片房子实际比外面看到的要多得多,外观形制都差不多,是不是也能看见有人进出。不过,连同在路上行走的一起算,也不是很多。看来赵塚子没说假话,这边是没什么人气。就是不知道对面是个什么样子了,竟然能吸走大半人气。 七拐八拐的竟又走到了湖边,盘腿坐下后,望着湖对面,心里想:“原本以为上了山就是埋头学,没想到第一天就知道了这么些个名堂,心里都有些静不下来了。还是回屋打坐吧,以后的事等筑基完了再说。” 过了四五日,赵塚子领着戌甲进了这片房中最高的那间。顺楼梯上到顶,一廊排着好几间厢房。推开其中一间进去,房中三面密不透风。对门的那面墙下摆着一副案几,案正中插着一支香,两边各摆了一个香炉,烧出来的香气很是提神。赵塚子叫戌甲盘腿坐于正中蒲团之上,然后说道:“面前墙上写有筑基口决,你运功之时自能看见。以案上一炷香为限 (本章未完,请翻页) ,香尽之时不管结丹成否都要立即散功卸气,切切不可用强。” 戌甲心中一紧,低声应道:“是,学生一定记住。” 赵塚子便独自出去,并合上房门,只留戌甲一人在内。 戌甲深吸一口气,慢慢运起功法,果然能在墙上看见一小段文字。照着文字所写,开始筑基结丹。香燃至一半,戌甲体内的天地灵气尽数汇于小腹之中。两脉灵气一寒一暖,团而自旋。初时觉得稍有不适,渐入神游之境而尽忘。再返神清明之时,看见香已燃近根部。内识自身,觉小腹中有一核,其温与体相同,但不知大小及性状。 戌甲缓缓卸去功力,仍旧盘坐调息。不多久,香便燃尽。赵塚子推门进来,察觉戌甲呼吸平稳,便开口问道:“如何?” 戌甲起身,答道:“腹中似有一核,且身体感觉空得很。” 赵塚子捻了捻须,问道:“果真觉得身体很空乏?” 戌甲点头称是。 赵塚子略微笑道:“那你这丹结得还不错。回去好生调息,以前的功法也不必再练。过几日,我开始传你道法。” 说完,领着戌甲回了住处。往后几日,戌甲除了打坐调息,还是四处闲逛。有时会沿着湖朝对面走,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走到一半就不想走下去了。 这天做完早课,照例先去赵塚子那里报到。进门之后,赵塚子叫戌甲留下。然后,拿出一摞衣物,只看颜色便知道是周围的人所穿那种,说道:“以后在山上就穿这几件衣服,寒暑各两套。你住处最里面有间小屋子,平时专用作各种杂事,墙上写有洗涤及烘晒的口诀,施展一遍就熟悉了。” 戌甲接过衣物,问道:“来这好几日了,怎么没见着师兄师姐们?” 赵塚子先是一愣,继而答道:“哪来的师兄师姐,我这就你一个。嫌寂寞的话,练武场、文馆、药房那些地方人多,你逛了这么多天,位置也应该清楚。另外,往里走到最尽头的角落,有一片小桃林,风景美得很,时常有弟子进去说悄悄话。不过,看你这德行,怕是也没哪个愿意跟你一起进去。好了,先回去换身衣服。两个时辰后,在这里开始传授道法。” 戌甲领命,回去之后立马换了衣服,然后盘腿打坐,等着两个时辰过。 (本章完) 四、学习道法 捱到了时辰,准时去报到。赵塚子先让戌甲坐下,然后扔给他一册薄书。戌甲打开一看,心想:“乖乖,不得了呀。一到八层的独立山道法全都有,这么大方?” 赵塚子押了口茶,说道:“你也别高兴太早了。虽说,除了最高的第九层没有外,其他八层一字不差。可还是得一层一层地练,前面的练不好,后面的就是照着口诀也练不动。” 戌甲琢磨了一会儿,问道:“这么的一发全给出来,就不怕别的山门学去了?” 赵塚子笑道:“你倒还想点事儿,不过嘛,这其实不算个事儿。每家山门的道法都是与其五学相匹配的,道与学不配就只能发挥出十之二三,只有五学才会有秘传。学不到关键的秘传五学,就是把道法练到极致,也就只能长生不老而已,想翻覆天地却是不可能的了。世间的山门道法,能练到长生不老的也不是一家两家,又何必空费心力去学别家的。对求仙之人来说,世间的道法没什么秘密可言,只在取舍而已。学了哪家的道,就要入哪家的门。道学得越精,想回头就越难。反过来说,正因为学道唯一,各个山门内的本家大仙们也不会太觊觎别派的秘传五学。因秘传五学都须高深道法支撑,山门弟子哪里能找到修习之人?与其偷学,不如直接以厚利挖人。可多厚的利能比得上漫漫仙途?所以啊,这挖到人的事情,也很少能听到。我上山这么些年,就听说过两次,一次是为男人,一次是为女人。” 戌甲吃了一惊,自嘲道:“好家伙,原来有这么多门道,我还是太年轻。” 赵塚子摆摆手,说道:“刚上山的人多是如你这般想法,而且好些人要很久才能真正明白。现在就认识到自己错了,反而是好事儿。对了,你平日练功时身罩紫氲,火受水制之相,是个病体,要先从强身医体开始。今日你且回去熟悉道法,明晨去湖心石那头寻我。” 戌甲领了道法,自回了住处。本该十分兴奋的,此时却觉得心多思绪,高兴不起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翻开道卷第一页,细细读了一小段,与前时所练功法有几丝牵连,也明显大有不同。试着运了一下法门,天地两脉灵气缓缓自周身窍穴渗入经脉而汇入小腹,围绕腹中之丹旋转,不觉间竟然修习了几个时辰。因气时时为丹收纳,所以虽修习时长,经脉却并无充盈之感,更无灵气渗出而使紫氲罩身。 天色渐渐明亮,戌甲按赵塚子要求,去了湖心石附近。没等一会儿,赵塚子也健步跑了过来。见了面什么还没说,先拿出一副手环,说道:“把这副手环戴上。” 戌甲待上之后,问道:“师傅,这是干什么用的?” 赵塚子答道:“戴上之后能锁住你的灵气,使之不能流转,你便不能借助灵气来行动。就从这里开始,沿着这边的湖来回各跑半圈。今日我且带着你跑,以后每天清晨你自己来跑。” 戌甲心觉不妙,他闲逛之时绕湖多次,知道这半圈湖有多远。平时可以御气助跑,倒也不怎么累。可现在不能御气了,跑得下来吗? 见戌甲已戴上手环,赵塚子转身开始跑,步伐看着很是轻盈。戌甲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跑。还没过一刻钟,就气喘吁吁的快跑不动了。赵塚子回过身,说道:“你一个大小伙子,才这么几步路,就跑不动了?我也不能御气,你见我大口喘气了?” 戌甲这才注意到,赵塚子腕上也戴着手环。可确实是跑不动了,只得说道:“徒弟比不得师傅,实在是两腿灌铅,呼吸艰难,挪不动步子了。要不师傅在前面跑,徒弟在后面慢慢跟着,行不?” 赵塚子也不相逼,就自顾自的继续往前慢跑,戌甲在后面跑三步跛两步的这么跟着。崴到两眼快发黑了,终于能远远看到三台山了,这便是快跑完半圈了。等到了赵塚子立足之处,戌甲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赵塚子掏出一个瓶子,扔给了戌甲,说道:“吃下一粒,然后调息一刻钟。” 戌甲也不多想,掰开塞子,倒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一粒就立刻吞下,然后开始运气调息。渐渐的呼吸平稳了,双腿也不紧绷了。站起身来,猛地发觉气力还稍稍见长了。 赵塚子说道:“这阵子,你每跑半圈就吃一粒,之后调息片刻。一天只能吃两粒,瓶子里还有十九粒,我十天之后才会再给一瓶,你好自为之。” 戌甲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多谢师傅了,这药可真是个宝贝,现在再跑回去,底气好像足了几分。” 赵塚子笑道:“这药算个什么宝贝,以后学了炼药,开了眼界,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宝贝。歇也歇够了,往回跑吧。” 二人便又沿着湖往湖心石跑去了,两趟下来,天色都暗了。之后一连九日,戌甲都独自跑来回。每次跑到中途,极想吃药,可一想到几日之后才能领药,也就只能硬挺着跑下去。不过,药的效果确实不错,跑完之后总能恢复体力。再加上赵塚子给了些香片,就着香炉的醒神香气,每日修习道法倒是从未受影响。 十日之后,赵塚子又给了两瓶药,一瓶还是那个药,另一瓶说是医病体用的,每日打坐之前服食一粒。戌甲跑完了步,回到住处收拾一番,照例准备开始打坐。拿出另外一瓶药,打开瓶塞就能闻到一股酸味。倒出一粒放入口中,也就吞咽过喉的那一小会儿,就酸得人想咳嗽。戌甲心想:“白天跑步受罪还不够,晚上打坐还要先酸掉牙,哎哟。” 又过了十日,赵塚子没有急着给药,而是先问了戌甲,感觉身体如何。戌甲照实回答道:“感觉气力更足了些,来回跑的途中可以少歇息几次,也不那么难受了,至于别的就没觉察到什么异样了。” 听见戌甲这么回答,赵塚子点了点头,又扔给两瓶药,说一切如常。就这么着,又是来来回回几个十日过去了。 这天戌甲又去领药,赵塚子给了药之后说道:“来这么多天了,天天就这么练着,会练成呆子。今天放一天假,我带你四处走走,指点一下各处地方的用途。” (本章完) 五、半日游园 出了门,二人先去了林中的练武场。说是练武场,其实就是一大块平地,用砖石铺了,四周再摆些石凳、石桌以及兵器架。有些练武的人,但是瞧着不算太多。有几个穿着与赵塚子相似的,看见了二人,前后疾跑过来,一人开口笑问道:“哟,老坟头,怎么上这来了?领着新徒弟来认师叔师伯了?” 赵塚子也笑道:“是啊,那你们这几个师叔师伯带了见面礼没?” 另一人哈哈一笑,说道:“这礼嘛,兄弟几个随时带在身上。可瞧着大侄子的身板,怕是接不住啊。万一折了胳膊折了腿,怕你脸上挂不住哟。” 这人又冲着戌甲笑道:“小子,跟着他学,你可是倒了大楣。八成是先跑一年湖,再扎三年步。白天练体,夜里打坐,几年下来浑似个呆头獐子,姑娘们一看见你就要远远躲开。有机会赶紧跑湖对面去,那边才是年轻人应该呆的地方。” 赵塚子也不气恼,反笑道:“你们看看这小子那德行,怎么着姑娘见了都要躲开。我教他些本事,遇事也好炫耀炫耀,指不定还能有哪个瞎了眼的姑娘会看上他。” 一伙人齐齐地哄笑,又一人说道:“还是别练太狠,把小伙子给逼跑了。我们这帮子人现在难得能教成个徒弟,你更是好几年没带徒弟了。” 赵塚子摆摆手,说道:“一切随缘,愿意留的逼也逼不走,不愿意留的不逼也要走。不过,赵欋倒是说这小子愿意留下。” 刚才那人说道:“赵欋看后生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些年经他手登仙的也有好几个了,这小子说不准真是块好料子呢。” 赵塚子哈哈一笑,说道:“行了,行了,今天就闲扯到这了。我还得带他看看别处,兄弟们先散了吧,改日再聊。”说完,又转身领着戌甲去了别处。 出林子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间大宅子旁,大致在住处的东北方向,这就是文馆了。文馆是藏书的地方,所藏之书涉猎繁多,并不限于道法及五学。赵塚子叫戌甲摊开左手,然后在手掌上画了一道符,说道:“凭你掌中这道符文,就可随意进出文馆。馆内多数藏书皆可随意翻阅,唯有少数封存的需要先告知馆主,得到允许后由其亲自解封。另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书上都有印记,一出馆门就会立刻被馆主知晓。所以,不要无故把书带出来,真是需要的话,去找馆主借,不要自找麻烦。好了,这馆中的书很多,一次两次也看不完,以后有时间你可自己来,我也会时不时放你的假。这会儿再带你去药房看看,顺便给你去副药。” 戌甲点点头,心里想:“终于有个去处了,整日练来练去确实无聊,能读点书既能解闷,还能长点见识,对于修仙我仍是觉得云里雾里。” 两人继续往北,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座院子前。从闻到的药香便可知晓,眼前这座院子一定就是药房了。院门开着,进进出出不少人。进了院子,看见两侧各搭了棚子,下面摆满了药材。旁边有好些人,有拿着书辨认的,有两三个交头接耳的,还有翻弄药材的。 走进正厅,赵塚子朝熟识的几个药房弟子点点头,就带着戌甲径直去了内堂。沿着一侧回廊走到一半,见有一门。从门进去,又是一个院中小院。绕旁进入,到了一屋门前。门未合,从外可听见说话声。跨过门槛,左手边几步远有一书桌,桌后坐着一位年长女子,旁边还站着两位姑娘。看见二人,年长女子领着姑娘迎了上来,说道:“你托付的药已经备好了。” 说完,从袖中取出两个瓶子递给赵塚子,又说道:“前十日,每日最多服食两粒。之后,可酌情增加,但绝不可超过五粒。” 赵塚子接过药,转身对戌甲说道:“还不过来拜谢你赵钿子师姑。” 戌甲赶忙上前,毕恭毕敬说道:“后生戌甲多谢师姑赠药。”说完,又朝两位姑娘作揖道:“见过二位师姐。” 赵钿子轻轻摆手,笑道:“不必客气,来,都里屋叙话。” 说完,赵钿子引众人之右手边的圆桌落座。赵塚子捋了捋须,问道:“听说前几日上面来人考察你这两个弟子了?” 赵钿子看了看两位弟子,笑道:“传了很长时日,这几天才正式来人了。说是考察通过的话,准备向她二人并其他几位师姐的弟子们一起传授小七星回命阵。” 赵塚子听后,拍手笑道:“名中带有七星的可都不是寻常阵法,倘若真能习得,登仙之路必定平坦,前途必定无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量。我是不是可以提前祝贺师妹一举教授出两位阵法仙人,哈哈。” 赵钿子虚掩笑唇,看向两位弟子,说道:“还不谢过师伯夸奖。” 两位弟子立即起身,一齐说道:“愧对师伯谬赞,我二人日后定将日夕勤习,不敢有片刻懈怠。” 赵塚子大笑道:“好!你二人登仙之日,我定当送出一份大礼,哈哈。” 赵钿子笑着压手,让弟子坐下,看了看戌甲,问道:“这小伙子便是你新收的徒弟吧?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塚子叹了口气,说道:“还算老实,暂时没看出什么歪念头。登仙不登仙的还太远,且看他能坚持多久再说。” 赵钿子也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很久没带徒弟了,这次可得注意点了。” 赵塚子摆摆手,说道:“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看你们师徒正有事,就不多打搅了。对了,过阵子我要下趟山,有需要交办的事这几日托人告知于我。” 说完,这便起身要领着戌甲回去。赵钿子就领着俩弟子一直送出院门,眼见着走远了,望着二人慢慢拉长的背影,又不住地叹起气来。 返回的路上,戌甲忽然问道:“师傅,那什么小七星阵的,果真很厉害吗?” 赵塚子背负手,边走边答到:“求仙人若受了重伤,居于阵内就可保不死,且能自行疗伤。寻常登仙人若是挂了小彩,进去阵中亦能愈伤去疤。你说这阵法厉不厉害?” 戌甲还是有些不信,又问道:“学了阵法就能前途无量?” 赵塚子还是自顾自地说道:“这独立山上不管在哪一层,只要能学会高深复杂些的阵法,那就绝对是精英,就绝对是山门的宝贝。你可知道,多数登仙人也就只会几个简单的阵法而已。这也是为什么阵法都由专人选材并加以传授的原因。天下五学,俱以阵法一学最为特殊。有此特殊才能者,不管在哪座山上都必得悉心培养,前途自然无量。” 在练武场时听到那番调侃,戌甲就已经感觉这修仙远比上山前自己想象的要艰难得多。又听了赵塚子这番对阵法的评论,感觉心中更添了几分压力。一时无语,这就埋头跟着赵塚子往回走了。 (本章完) 六、傍晚交谈 到了住处,赵塚子回身问道:“是不是心中更添了疑问?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 戌甲沉默一会儿,抬头说道:“是的,师傅。以前在山下时,我只是一心练功。与能知道的那些修行者相比,自己虽不敢说首屈一指,但年年都有进境,也算是出类拔萃。那些年里,该练些什么,如何去练,能练到什么程度,自己心里都大致有数。甚至什么时候能练到头,也能隐隐的看见。” 深深吸了一口,又低下了头,低声继续说道:“可上了山之后,我发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什么都看不清了。一年跑湖,三年扎步,难道四年时间我只能干成这两件事情?再看药房的那两位师姐,都要修习高深阵法,快要登仙了。在药店听着师傅、师姑聊师姐时,我就感觉对面坐着的师姐好像两座山一样。” 赵塚子听了戌甲这些话,也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跟我去湖边,看来有些东西是得给你讲明白了。”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又走到了湖边,对着平静的湖面,赵塚子开口说道:“你在山下的这么些年,赵欋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你上山后这些日子,我也在暗中考察你。在说服我收下你之前,赵欋向我说过一些对于你的看法。大部分的看法是否正确,我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有一点却可以确定,那就是你修道修仙的天赋放在山上其实很一般。” 戌甲听了这话,慢慢地抬起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赵塚子抬手,示意戌甲先不要说话。然后,继续缓缓说道:“还记得自己练功时周身的氤氲是什么颜色吧。真正天赋高的人,不管周身氤氲是何颜色,都必定纯而明亮,绝不会如你那般似掺了水的血,杂而晦暗。第一次跑湖,你来回两趟就快跑到了天黑。练了这么多天,一趟下来中途还是停好几次。可知道曾有过不少刚上山的人来跑,一趟中便只需停二三次。再练上二三十日,即可一口气跑完。还有,你曾在住处施术烘晒时,不慎将衣物烤黄。仅此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件,便说明你御气不稳,且凝神易散。前者为术之精,而后者为药之重。烘晒之后,叠放衣物亦是指腕笨拙,袖肩对齐便须反复再三而为,此必大大妨碍练器。至于阵学,须合前四学之长,于你而言更是难上加难。” 见戌甲神情愈发落寂,赵塚子又迈出两步,高声问道:“既然天赋很一般,那为什么当初赵欋为何会注意到你呢?” 戌甲忽然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赵塚子转过身说道:“因为你对修仙的向往很纯粹,特别是带你上山顶的那次,他仍旧暗中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你虽然也表露出了对山上的向往,但你向往的只是仙。而很多人除了仙,还向往别的东西。赵欋其实和我一样,觉得这山上的仙越修越多,可还记得最初修仙是为了什么的却越来越少了。所以,得去做点什么。虽然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但还是要去做。我答应教授你,其实是在帮赵欋,也算是帮我自己。” 戌甲抬起头,有些茫然地问道:“既然天赋这么一般,将来仙途必然暗淡,那我又能帮两位师傅做到什么呢?” 赵塚子摇头一笑,说道:“本就没在你身上指望什么,只是一次尝试而已,且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啊,你也别有什么顾虑。再者,仙途是否暗淡,天赋固然重要,但命才是根本。所谓的命,一是要有寿,这便是嘱你勿要懈怠修习道法的原因。独立山的道法,修至一层强身健体,二层可挡寒暑,三层祛病避毒,到四层才稍有延寿之功。你日后至少要修习到第五层,寿至三四百岁,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学,并学以致用。若果然如此,即便登不上仙,你此生的仙途也算不上暗淡。” 赵塚子轻叹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可你天赋实在一般,不会因为大仙的青睐而获山中眷顾。但修仙路上又少不得山门帮助,因此你只能拿功劳甚至是苦劳去换。这世间大小山门各有所倚,可互相制衡。即便是大仙也不敢轻举妄动,很多时候山上的事要山下去办,该 (本章未完,请翻页) 登仙人办的却是求仙人去做。这便是你的机会,即想要上山,就先要下山。可山下远比山上危险,多少天赋出色且有山门护持的仙人都死在山下,何况是你。所以,从你上山的那一刻起,要学的一切就是如何尽可能的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修出寿命,才有后面一切的可能。” 戌甲眼中的迷茫渐渐消散,问道:“那我该学些什么?怎样去学?” 赵塚子看着戌甲,反问道:“知道为什么一上山就叫你每日跑湖吗?” 戌甲摇头不知,赵塚子答道:“为使你日后更善保命。这世间不管仙凡,都不喜用体行事。因用过之后,轻则肌疲,重则伤痛,更兼练体最为枯燥。然正因如此,克制人体的手段相较而言也最少。在很多细窄之处,用体才最为有效。不论山上还是山下,凡有记载的刺客,即便不是用体的高手,至少也不会显得孱弱笨拙。既然刺客如此,那若想保命就更须勤加练体。但是,仅仅练体也不够。之所以会有五学,那便是因为各有其所长,可应付不同情况。即便是危机陷阱,也至少可以挣扎求生,不至于坐以待毙。你日后下山,所遇状况必定复杂,危险时时不远。所以,体、术、药、器都要去学,不求学精,只须自己遇事的时候能有所反应就行。至于阵学,若有机会也须了解一二,自己可以不会布阵,但别人布阵的时候,自己不能添乱,最好还能相助配合。” 戌甲望着脚下的沙土思索着,赵塚子也不去打扰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戌甲抬起头来说道:“师傅说的这些我一时还没法全都理解,可今后我会按着师傅的要求尽量去做,多谢师傅今天教了我这么多道理。” 赵塚子拍了拍戌甲的肩膀,最后又说了一句:“记住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谁能单凭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住在山顶的大仙们也不行,山上山下都一样,要常常提醒自己。” 说完,赵塚子慢慢走开了,只留下戌甲一人在湖边站着,想着。 (本章完) 七、从零开始 清晨的湖水还藏着小半个朝日,戌甲就已经独自来跑湖了。昨日回去之后,半宿难眠,想了很多。有些还是想不通透,但至少明白了纵然天赋平平,自己的未来并非一片漆黑。而且,先看清了自己,日后反而能少犯些错误,多避开些危险,心中逐渐又升起了希望。 中间停了两次,跑到了三台山下。望着对面隐隐约约的高楼,心中依然期待,却少了几分躁动,多了几分平静。也许,对于有些人来说,上山修仙是愉悦的。可对自己来说,却是严肃的,甚至是沉重的。心沉了,气也静了,神更凝了。往回跑的那一趟,戌甲竟然坚持着只停下来了一次。 跑完了湖,照例向师傅报到。赵塚子留住戌甲,问他现在体内灵气可有异样。戌甲说未曾发觉,赵塚子便要他散出少许验看。依着令,戌甲自腹丹引出少许灵气,顺经脉导引至左手,而后散出。 赵塚子问道:“可看出有何变化没有?” 戌甲仔细看了看,果然与山下之时略有变化。问道:“颜色似乎深了些,还杂有绿丝,这是何故?” 赵塚子答道:“你是水火病体,前时要你服食的是木性灵药,泄水生火,可稍稍补正你的灵根。” 说完拿出昨日从药房带回的两瓶药递给戌甲,然后说道:“以前的那副药吃完以后,就吃这副,每日两粒,吃完一瓶待我验看过后再定。” 戌甲接过药瓶,拔开一闻,微有酸味,便问道:“这也是木性灵药吗?” 赵塚子答道:“也是。但你前时服食的药,用在治病,药性较急且较猛。这副药更为平缓,才可长期服食以养身。不过,不要对服药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先天灵根不正,也非专旺,这并非药石可以重塑的,也从没有谁能靠服药改变自己灵根的格局,最多小修小补而已。且是药三分毒,药性越强的毒性往往越重,即使是道法精深的仙人服药也是十分的小心和克制。用药不慎而致道毁命丧的例子数不胜数,切记当心。” 戌甲起身称是,谢过师傅之后,准备回住处打坐练道。临出门前,赵塚子最后又嘱咐道:“过几日,我便要下山一趟。你自己还如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往常一般练习就行,跑湖的药能不吃尽量不吃。觉得乏味了,可去文馆学习,也可去练武场观摩,若是身有不适,速去药房就医。” 几日后,赵塚子果然闭门离去。戌甲自然仍是每日勤练,情愿加倍打坐调息也再未服食一粒跑湖的药。一连八、九日过去,独自一人也渐渐感到了寂寞。 这日起了大早,跑完了两趟湖,也就刚到中午。回住处收拾一番后,便前往文馆。到了文馆门前,摊开手掌并流转些微灵气,将手贴在馆门之上,门自打开。进入后,发现一楼分成两大块。左手边是纵向并排的许多书柜,柜上满是大小书册。右手边则是几排桌椅整齐的摆放着,还有几个弟子装束的人正坐着看书,最深处还可看见上楼的梯口。 戌甲沿着墙边的过道进去找书,看见书柜之间也有人穿梭来往,只是一个不认得,便自顾自地浏览书册。从外到里看了遍,发现确实有好些感兴趣的书册。可一次看不了那么多,就只拿了一本《独立山府库及编署》和一本《五学综合概要》。寻得一张空桌坐下,然后开始翻看《独立山府库及编署》,按书中所述乃类似于山下各军政衙门的职权及官吏设置。山顶设有一个真仙府,以真仙之名暗指山顶乃天下福地。府中现坐有七位真仙,及一班上仙。七位真仙之中选出一位大真仙统摄全山,山上一切大令皆出于府中。真仙府之下,设休府分配山上各类所需,伤府应对内外争斗,财库存放及转运各类物什,并惊府一体督查所有仙职。此三府一库并行且于各层设有分支,主职称掌事,副职称同掌事,另有数人协理事物称参赞知事,或直称知事。并可随时调各层总共不超过五百求仙人为其所用,倘超过此数目或调用登仙人则须报于真仙府获准方可。登仙层分支可调用不超过八十求仙人,求仙层分支为六十,且皆不可调用登仙人。学、造、商各设一署,其正副仙职皆由大真仙以外六位真仙分领,除此以外,皆与三府一库类同。上述所有正副仙职必须出自真仙府,其余仙职则可委派府外散仙担任。仅看这林林总总的仙职就可知大仙也有不少繁杂事,并不像说书人讲的那样逍遥自在。 大略浏览完毕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又翻看《五学综合概要》。若按山下师傅的教法,这类知识当在入门后不久即教授学生,可赵塚子却从未对戌甲详叙过,或许是有意培养其独自求知的习惯。五学中的体那自然是使用身体的学问,不管凡仙人人都有身体,当遇到状况的时候最先反应的也永远是身体,可以说其他四学经常要基于身体才能更好的用出来。首先是耐力,决定身体的持久。其次是坚韧,决定身体的抗击。最后是力量,决定一切动作的速度。赵塚子一开始就要戌甲跑湖,就是要首先练好耐力。然后讲的是术,即将体内灵力以特定形态直接施加于目标,或者以自身灵力牵引其他灵力施加于目标。不论是塑造灵力的形态还是牵引灵力,都必须能精确控制灵力的流向和流速。然后讲的是药,即将天地间各种有灵之物互相搭配,根据用药的需求,筛出并控制住特定大小及形态的灵气,最后锁于药中以供服食。再然后讲的是器,牵引并控制物中灵气,令物为自己所驱策。手法与许多术相似,但是控制灵力的精准性却更高出一筹。因此,凡是用器高手,用术亦多有不俗。最后便讲的是阵,实质就是配合。比如体阵,可从几个方向攻击一个目标。比如术阵,可将数个小术合成大术。比如药阵,可令药中灵力重塑。还有那器阵,可以众击寡,聚小成大,兼体、术二学之长。更有复杂之阵,阵中之人各以四学之能互助,与之为敌,攻不能进而守常又四周不得兼顾,常常颇为难堪。因各结阵者都须熟悉同伴之能,繁杂大阵常需数年演练,寻常小阵也耗时耗物,所以有结阵之能者多被各座仙山视为珍宝,养护备至。读到此,戌甲感叹道:“若按这书中的讲法,那药房中的两位师姐日后的仙途怕是比我先前想象的还要宽阔。” 两本书翻完,天色也暗了下来。起身把书放回原处,出了文馆。回去的路上,回想起《概要》中描述的术乃至于药和器,都与外物的灵气有关。平时打坐练道,从来只注意自己体内的灵气如何,今晚不如去湖边打坐,试试能不能感察到外物的灵气。 有了想法,戌甲便一路小跑到湖边。盘腿坐下,面对着随风起皱的湖面,静静地闭上双眼,开始了尝试。 (本章完) 八、加深理解 傍晚的湖畔有些微凉,戌甲一刻不停的在体内运转着灵气,并从周身缓缓地释放出去。但是,这些释放出去的灵气很快便消散,无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丹脉都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随着凝神愈深,气息愈缓,戌甲似乎只能感觉到一个词,便是空虚。自己好似一炉微火,独自燃烧在漆黑的旷野之中。 盘坐了一个多时辰,仍是半点收获没有,戌甲有些气馁,沉下灵气,停止了打坐。他略微弯着腰,两只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望着湖水有些发呆。渐渐的好像听见从湖中传来了什么,却不是水浪的拍击声。戌甲猛地有所警惕,却忽然发觉自己已然又入了静。再仔细辨听,却又只能听见水声,这是何故?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思路:“我既然入了静,那单凭体表是感觉不到身外任何事物。可又能听见声音,那这声音必是被体内所察,而这体内无非就是灵气罢了。也就是说,体内的灵气的确触碰了什么。湖水并没有接触到我,却能激起我体内已沉下的灵气,或许凭的就是水中的灵气。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湖水自己的灵气,还是湖中别有灵物。但不管哪般,我体内的灵气却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身外的灵气。” 回想起打坐时的感觉,如同站在炉边观火,却未自身成炉成火。观火者知热,火却自不知热。自己若只是旁观灵气,那便无法知道灵气相交是何感觉。只有自己成了灵气,才能亲自接触别的灵气,从而能了解它,进而尝试导引它。 以前打坐是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个容器,只注意灵气内外流通,从未想过要接近灵气。有此想法,戌甲重新盘起腿打坐。从前内视腹丹都是自上俯视,现在便要随灵气下沉,入气内,过丹旁。随着凝神而入静,戌甲感觉自己似在上下浮动,身体似是能触及任意地方,却又无法把控住任何东西。身边有粗细很多条通道,自己却能毫无阻碍地任意穿行。心中很想将身子自脚底全力扩张开,却总是被一层层包裹起来,只是这一层一层的又时常有拉伸而变薄处被破开,向外长出了些什么。 渐渐的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堵墙,来到了一个无限广阔的空间。身在这个空间,能听到各种不同的声音,触摸到各种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脚往下踩,似乎有什么在从脚底融入身体,而那一层一层的包裹却慢慢相脚底滑去,如同渗入进了沙中,消失不见了。四周能看见成排绿色的柱子,一大片黑亮的池子,远处一块一块大小不一的黄块,中间夹杂着一根根白色的细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黑亮的池子中升起一块十分红亮的圆盘,自己明明十分向往那个圆盘,却又本能地想离得远远的。 戌甲重新睁开了双眼,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何从入静中醒来。只明白了自己仍然面对湖水盘坐着,应该就这么坐了整整一宿。这一宿自己干了些什么全然不知,只是还大约能记起感觉到的那些,那些从来没见过的,没听过的东西。把手撑向地面,准备起身站起来,猛地感觉到双手一阵无力。不像跑湖的疲劳带来的那种绵软,倒更像是在山下时一夜无梦醒来时的那种松弛。试着活动开身子,慢慢感觉到了血气。站起身来,伴着初升的朝阳,开始了又一天的跑湖。 也许昨夜自己的身体得到了某种充分的休息,跑湖竟比以往轻松了些。一趟下来,竟然只停了一次。若是以后每天都能这样入静休息,那练体岂不是可以更有效果?两趟跑完,戌甲回到了住处,他还是想好好整理一下昨夜的经过。自己后来看到的种种形状都与身边的环境类似,应该就是环境之中各种物体内流转的灵气。而那些不同的颜色则可能表现出了各种灵气的不同根性。且即便是同一类灵气,也察觉到了在细微之处,形状与色泽有所不同。至于那些声音,应当就是自己的灵气受到体外各种灵气的激发而做出的反应,只是这种反应还仅限于灵气,并没有传递给身体。但是,这样入静又对修道无甚作用。戌甲运起道法,已然发现腹丹及周身灵气并未有变化,显然一能无二得。 上山至今已两个多月了,戌甲每日仍练着第一层道法,现已经十分的圆润纯熟。想到这,他翻开了第二层道法,想试试看能不能练。记下了经文,照着口诀一句一句地练习,勉强可以运转起灵气来。戌甲明白,这意味着第二层已经可以练了。可又觉得奇怪,赵塚子下山之前说过的话中明明暗示了道法难练,可这第一层怎么这么快就能练成?等赵塚子回山,一定要立刻问清楚,莫自己胡乱练出什么岔子出来。为求谨慎,戌甲还是改练回了第一层道法。 往后几日,赵塚子还是没回山,戌甲又觉得无聊。这天跑完了湖,第二层道法又不敢随便练,索性跑去练武场看看。到了那看见场中聚着几群人,都是几人一小群,看着像是在教授和练习。场外的一圈石凳上也错落的坐着些人,也许是休息,也许是观察。 “小子,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了,老坟头还没回来?”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戌甲朝声音方向望去,看见一人小跑过来。这人装束与赵塚子平日相似,等近了一看,原来是那日跟着赵塚子初到练武场时遇见的几个人之一。戌甲赶忙迎了上去,行了个礼,说道:“戌甲拜见师伯,额,还是师叔?”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是师叔,以后你就叫我赵壘师叔。” 戌甲答道:“是,赵壘子师叔。” 赵壘子又问道:“两个多月了,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在这见过你,怎么今日一个人跑来了?你师傅还没回山吧?” 戌甲答道:“师傅还没回山。我因日日跑湖和打坐,时间久了觉得无聊,所以今天跑完了湖就想过来逛逛看看。” 赵壘子说道:“你师傅教徒弟就是那般样子,我以前刚上山的时候,他也代师教授过我一段时日,跟你现在差不多,无聊得很呐。” 说完,赵壘子领着戌甲往场边寻石凳坐下,又问道:“除了跑湖,你师傅就没再教点别的什么了?” 戌甲稍显无奈,答道:“确实没再教什么了。给了我几瓶药服食,然后每天就是跑湖和打坐。师傅说我天赋很一般,也许是想让我尽量打牢基础,以免贪多求快最后什么都练不好。” 听戌甲这么一说,赵壘子呵呵一笑,说道:“天赋这事,你师傅和我们几个兄弟也提过一嘴。在我们这帮子看来,这的确是个事儿,因为天赋不好练到后面会很困难,练得困难而常常受到挫折又很容易丧掉人的志气。可若是经得起挫折,那便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天地间亿兆生灵,能修成大仙的也就那么些,剩下无数的修仙者到死都只能仰望着他们。可还是有无数的后来者想着各种法子去修仙,为什么呢?其实,就是图着心中有个念想,说得高大一点,就是有个理想。有了念想,做事就有劲头,等到了临死的那天,也不会觉得心中空虚失落,修仙的大都也差不多。像我们这帮子已经两百来年没什么大的进镜了,可也从没见着有谁整日唉声叹气的,该怎么练还怎么练。若是以后再也练不上去了,到临死的时候,给徒弟和还活着的兄弟交代完后事,然后眼一闭腿一蹬,就这么走了,了无牵挂一身轻啊。” 说到这,赵壘子微微流露出落寂之色,叹道:“其实吧,活久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有意思。下山去一瞧,亲族都不认得自己,自己也只认得园子里那些已经快掉光了金漆的墓碑。曾经熟悉的一切全都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所以,慢慢的也就不再下山了。你师傅还愿意下山,其实兄弟们挺羡慕的。” 听了赵壘子说的这些,戌甲说道:“在山下的时候,我一心想着修成了仙就能长生不老,那该有多快活。如今听师叔这样说,以前确是想得太简单了。自上山以后,我发现自己之前那么些年的认识要么太简单,要么根本就是错的。若不是师傅从旁鼓励,我几乎都想放弃仙途了。” 赵壘子笑了笑,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说道:“都已经上了山,还去想着放弃做什么?山下多少人想上都上不来呢,你这样想可是要挨雷劈的。反正来都来了,索性今天我带你练点别的,得时常有点新鲜劲儿才坚持得下去。走,跟我上练武场。” (本章完) 九、练体入门 戌甲随赵壘子上了练武场,走到一处空旷角落。赵壘子转身说道:“既然你已经跑了两个多月的湖,耐力多少已有些长进,今日就教你如何使用耐力,来照着我的姿势摆。” 说完,赵壘子两拳夹于腰间,一腿半曲,另一腿相前平踢出去,如此单腿站立,纹丝不动。戌甲照着姿势摆出,身体却不住摇晃,脚掌撑在地上发疼,脑中血气上涌。才站了一小会儿就眼睛通红,不停地大口喘着气。赵壘子仍保持着姿势,偏头看了一眼,说道:“坚持不住了就停一会,换一条腿踢。”戌甲依着话,站一小会儿就换腿,来回换了好几次。最后却也坚持不住,两手撑着膝盖,不停地喘着气。转头看赵壘子,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气息也很平缓。 见戌甲坚持不了,赵壘子收起姿势,拍了拍戌甲肩膀,问道:“自己感觉如何?” 戌甲边喘着气,边回答道:“没想到站着不动也这么累,每次才一小会儿,感觉比冲一段湖还难受,哎。” 赵壘子呵呵一笑,说道:“那是因为你身上没力,站立的时候即便有微小的晃动也须格外卖力地调整,所以这耐力的消耗会快得多。且卖力使肌骨时刻紧绷着,很快便会疲劳不堪,两相加在一起自然站不稳也站不久。如果你不把身上的力练起来,那你的湖也是白跑,临到用的时候,且不说使不使得出来,纵使能使出来,三下五下的也把耐力给耗光了。” 戌甲点点头,问道:“那我该如何去练出力来呢?” 赵壘子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还在打基础,不必特别练身上的哪一处,全身上下一起练就是了。” 说完,赵壘子伸手朝旁边石桌上一抓,隔着几丈远取来了一摞带子,叫戌甲分别系在手腕、上臂、脚腕、大腿及腰间。戌甲伸手去接,险些被那一摞带子压了个踉跄,原来这么重!戌甲一条一条慢慢地系好了带子,然后问道:“该怎么做?” 赵壘子说道:“现在还不须你去特意做些什么。除跑湖以外,你做任何事情都把这些带子系在身上,慢慢去习惯,知道哪天感觉不到了,就可以更进一步练了。好了,现在可以先取下来,以后自己慢慢练,再教你点别的,跟我来。” 说完,又领着戌甲出了练武场,来到一块空旷的草地之上。草地十分松软,踩着如同棉絮一般。二人站在草地中央,赵壘子问道:“平日里练过拳吗?” 戌甲答道:“以前山下时看过别人练,自己 (本章未完,请翻页) 倒没练过。” 赵壘子又问道:“那你觉得拳要如何打出去才能最狠?” 戌甲想了一会儿,答道:“应当是使尽全力伸出拳头才能最狠。” 赵壘子摇头说道:“不,只知道伸出拳头是不可能打出最狠一拳的。拳之力,三分在臂,七分在根。” 戌甲看了看地,问道:“这根莫非指的是双腿?” 赵壘子笑道:“你倒还有些悟性,这根确是指的双腿。因腿远壮于臂,将蹬腿之力由腰传至于肩,再趁肩冲之时全力伸臂,如此才能打出最狠的一拳。” 戌甲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字面意思我大概能明白,可到底怎么样我却体会不出来。” 赵壘子便说道:“这样,我喂你两拳,自然就能体会得到了。你先全身运转灵气,尤其聚于两臂,然后将手臂交叉护于胸前。” 戌甲立刻按照要求运转灵气,并摆出姿势。 赵壘子说道:“我会用几分纯粹的身体之力朝你胸前递出两拳,首先是第一拳。” 说完,赵壘子走到戌甲身前站立不动,然后侧肩随意挥出一拳。此一拳刚一递出,立时将戌甲砸得胸口一闷,脑中一震。两脚不住地往后退着,却怎么也没法停下来。一直退出了几丈远,才仰面翻到在草地上。戌甲有些费力地坐起身来,因为有着灵气护持,身子骨倒没什么伤痛,可刚才那一下子不受控制的后退却让他很有些吃惊,真正的对战就是这样的感觉? 赵壘子走过来,叫戌甲先盘坐调息片刻,之后又说道:“刚才那一拳,我只是伸了臂而已。待会儿那一拳,我会通上根。你且全力运转灵气,还照刚才摆出姿势。” 戌甲这时不敢大意,赶紧全力运转,还在胸前及两臂聚集了更多的灵气。 赵壘子回退了两步,然后猛地朝前踏出一步,同侧的手臂挡在身前,跟着扭腰从另一侧打出一拳。这一拳直砸得戌甲几乎是往后飞出了几丈远,落地之后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戌甲这时只觉得浑身精血上涌,灵气四散,双眼发黑,两耳生鸣,躺在地上几乎连脖子都抬不动。赵壘子几大步跨过来,从背后扶戌甲坐起,然后一掌拍于后颈,稳住戌甲的气血。过了一会儿,戌甲眼中渐渐有神,算是缓了过来。又盘坐调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能站起身来,说道:“师叔这一拳好生厉害,我几乎要昏死过去了。” 赵壘子问道:“那第一拳又感觉如何?”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戌甲深呼了两口气,答道:“第一拳厉害归厉害,可勉强还能接下,倒下之后尚能记起自己挨拳之后是如何动作。可第二拳就太厉害了,接不下不说,我几乎昏死过去,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会躺在此处的了。这就是拳有根和没根的区别了吗?” 赵壘子答道:“这自然就是区别了。前后两拳,我于手臂之上送出的力道大致相当。但是后一拳加上了蹬腿的助力,所以威力大增。” 说完,赵壘子又照着刚才的姿势朝身边挥出一拳,直打出一阵风鸣。收回拳头,继续说道:“可腿上的力要顺利传到手臂,首先就须腰腿极稳,不然腿力就会送歪,那就根本打不出力道来。所以,这练体是一环套一环,缺了哪一环都练不好。记住了,练力是练体的根本。力足够了,体才能练得从容。手臂的力够了,出拳才能迅速。腿脚的力够了,移动才能灵活。腰身的力够了,躲闪才能敏捷。当然了,除了能打,挨打也很重要。很多时候,能不能赢,甚至能不能活下来,更倚重的是有能多挨打。一者能争取时间,用以观察对手,寻找破绽。再者,挨打本身也能消耗对手,特别是对战不擅久战的对手尤其有利。不过嘛,这挨打一个人可练不了,你现在这身子骨也练不得,所以就先别去想了。回去之后,还是系着我给你的那些带子,把身上的力先练出来。好了,今日就练到这。你且回去吧,路上可细细思考一下刚才我所教与你的东西。” 说完,赵壘子转身几个大踏步就远去了。戌甲在背后道谢,然后耸着肩膀慢慢地朝住处走去。细想来,这用体对战着实有些骇人,真遇上远强于自己的,莫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要被近了身怕是连动都不敢动,也来不及动。日后,若不练得好些,真是连山都不敢下了。 回到了住处,收拾一番以后,戌甲不想打坐,竟直接躺在了榻上。以手当枕,两眼望着天花板,觉得能安安静静呆着真好。要是当初山下那会儿没想着要练功修仙,就像周围大多数人一样,糊里糊涂地过完短短的而又普普通通的一生说不定也挺好。对于修仙,如今已感觉不到多少兴奋了。更多的是沉重,还有一些彷徨。 赵塚子已经下山好些日子了,戌甲也成了摸不清方向的帆船,风往哪里刮,船就往哪里漂。戌甲此时最渴望的就是方向,有了方向就能行动起来,就能暂时忘掉一切烦恼甚至恐惧。可最害怕的也是方向,他越来越有种预感,将来的方向恐怕真的是自己最不想看清的。 (本章完) 十、赵塚回山 自从练武场受了赵壘子的教回来,戌甲除了每日的跑湖和打坐,还加了全身负重练身上的力。一天两天的还好,几天过去了,慢慢觉得身子好像有些吃不消了。有天早上跑了一趟湖之后,便实在忍不住又服食了一次药。这种练体的法子消耗真是大,戌甲想着扛不住了就再去练武场问问赵壘子,看能不能改改练法。还好,这天赵塚子回山了。 一大早,赵塚子就在湖边那儿等着,倒让戌甲吃了个惊。什么话也没说,领着戌甲跑湖。别说,那负重还真有些用,现在戌甲已经可以一次不停的勉强跑下一趟。跑完之后,又带回自己的屋子,赵塚子坐下,看了看戌甲,开口说道:“能一次不停跑下来了,看来没怎么偷懒。有什么要说的,要问的吗?” 戌甲理了理思绪,一股脑儿把这些时日的经历与想法都吐露了出来。 赵塚子听完后,想了片刻,说道:“有点多,我一样一样说与你听。先说道法的事,第二层可以练了。早上跑湖的时候,就看出来你的灵气已经十分充盈,隐隐有些外溢。以后每练一层,都能壮大你的内丹,收纳更多的灵气。以后仍不可懈怠,道法乃修仙的根基。尤其你的天赋一般,要知道这山上天赋好一点的弟子,花个十几二十天就能练满第一层,差一点的个把多月也足够,你这少说也用了两个多月。” 戌甲听到可以练第二层,这才放下了心,能练下去就行,不怕慢,就怕站。 赵塚子接着说道:“你那师叔教给你的也是我准备教的,只是比我预备的要提前了些,看来他倒是对你很有信心。负重还是继续练下去,至于你说的身子有些吃不消,这些时日你就少跑一趟湖,多出来的时间全用来打坐休息,我去帮你准备些东西。” 戌甲谢过,仍继续站在一旁听着。 赵塚子也继续说道:“以后无有必须之情况,切勿再如你湖边那夜一般入静,切记!” 戌甲很不明白,问道:“入静之后,我觉得身体极佳,明显有利于练体,为何却说不可再那般入静?” 赵塚子答道:“人入静之后,神游离体。这时候的身体对外面的一切都是没有反应的,若周围之人心存歹念,则很容易就能近身加害,身旁如无人护持,凶多吉少。且人一入静,身即入眠。人若不出静,身仍不醒。身久不醒,则肌骨渐废,明白了吧?” 戌甲轻嘘一口气,说道:“那日出静之后,全身松软,前事尽忘,我还只道是小事,原来这般危险。” 赵塚子又说道:“至于你入静之后看见的那些,都是四周不同根性的灵气。你既能感知到身外灵气,可以试着去学点炼药了。把这种感知练敏锐些,日后也好再去学术和器。过些时日,我调整一下你每日的课程,就可以去药房学了。记住, (本章未完,请翻页) 目标定小一点,姿态放低一点。” 戌甲连忙称是,之后的几日,便是按着赵塚子的要求继续练着。 这日近午之时,赵塚子把戌甲领进屋坐下。然后,端出了一盘东西,看着像是吃的。把盘子朝戌甲推了推,说道:“吃吧,吃下去再好生歇息,你练体就不会觉得吃不消了。” 戌甲看了看盘子,夹起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吃不出来什么熟悉的味道。不过,在嘴边一瞬间就能闻着清香,似有几分提神。咽下之后,戌甲问道:“这是山上的仙食吗?” 赵塚子摆摆手,答道:“山下的人叫的仙食,其实不过是灵食罢了。寻常食物中也有灵气,只是太过微少,修仙之人食用之后,于气无甚补,却增添许多了身体上的负担,所以即便是人间美味也从不品尝。但修仙总有损耗,自天地吸取灵气以作修补太费时间,所以要用别的方法更快地补充,直接食用灵食就是其中一种。” 戌甲谢过赵塚子,问道:“这灵食定然很贵吧?” 赵塚子答道:“确是不算便宜,不过这点东西我还垫付得起,等日后你能赚着仙贝了,再来还我就是了。以后每五日,来我这食用一次灵食。跑湖之后打坐至午后,去药房学习。我已经与那边讲好了,你直接去便行。其余的暂时一切照旧。” 翌日午后,戌甲独自来到药房。进了前厅,与厅内弟子说明了来意。药房弟子先请戌甲稍等,自去请赵钿子出来。一会儿工夫,赵钿子出来,寒暄了两句即领着戌甲去内堂,还是去上次来时的那间屋子。 进了屋子,招呼戌甲坐下,然后说道:“你师傅已经与我说过了,以后你就在我这学,有事可以找任意弟子询问,拿不定主意也可直接来找我。我先带你熟悉一下药房事务,随我来。” 戌甲跟着赵钿子来到后院,二人站在院中,赵钿子翘指朝前,说道:“前面一楼就是前厅,日常接待多在其中。厅外院中晾存着一些药材,炼药之前常去哪里拣选,亦是弟子实践之处。正厅上面的二楼是研药厅,有医药疑难之时常去那里交流,你以后也会常去。” 然后又左右指了指,说道:“刚才说话那边是处理杂事之处,可任意进出。另一边则是师徒休息之所,不要随意打扰。” 最后,转身朝后指了指,说道:“这后面的一扇门,推开进去就是炼药房。无有允许,不得擅入,你要记好。” 戌甲点头称是,而后便随着赵钿子进了二楼的研药厅。这研药房前后宽,左右窄,两侧开有窗,里面那面墙的旁边有楼梯上下。房中央靠内横摆着两张方桌,桌上放有药炉,桌旁围着座椅。窗下有书桌和座椅,桌上摞着卷册。靠外的那面墙上并排着两幅长的白板,上面书写着图字,看着应当是与药学有关。屋内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几个弟子正围在一方桌,观察药炉动静,并互有交谈。看见赵钿子进来,除一个弟子看着药炉外,其余都上前问好。赵钿子答礼后,只说是有别处弟子要来学习,今日且先领着熟悉一下内外,叫他们不要误了正事。几个弟子便又回到先前的方桌继续研习。 随便看了几眼,二人下楼,自前厅而出,到了院门外,赵钿子从袖中取出一页纸交予戌甲,说道:“这里面载有药学的一些基础,你可先拿回去读一读。今日就到这,以后每天午后来此学上一个时辰。” 戌甲接过纸张,谢过了赵钿子,便独自返回了住处。打坐调息片刻之后,拿出纸铺在书桌上,又将香炉置于桌面一角,而后仔细翻看起来。看到一半,明白过来前时赵塚子说的话是何用意。原来按纸中说法,一般炼药便是将药材投入炉中,而后炼药之人在炉旁以体内灵力附于炉表,时时探查炉内灵气变化,修为高深者甚至可将灵力直接渗入炉内,以期探查得更加精准。这药学初学之时只须放出体内灵气,而后寻求被动感知,比之术、器二学皆须塑控灵气,单论驾驭灵气的难度确实要低上许多。要自己先体再药,之后再去学术和器,赵塚子着实用心良苦。 接再着往下看,山上常用的药材便是山下说的天材地宝。世间万物皆是天地交感而生,只是所生者多性杂,根性纯者稀少,而这亦通常是药方中所用的主药。选定主药之后,还须依照服食者的状况细调药中根性。若根性太浓,则用无害之物稀释。若根性尚淡,则以炉温炼出更多杂质。若根性太猛,则另掺克泄根性之物以制之。若根性太柔,则加杂生扶根性之物以助之。照此看来,药学更赖博闻广记,尤须心神清明。 纸中末尾还提到,除一般以药炉炼制之外,还有一法,乃是以掌火急炼。急炼之法成药迅速,且只须备好药材即可,甚为方便。但是,掌火本就难以精控,更兼控火之人还要分神探药,一心二用以致难上加难,所以炼出的药往往品相不佳,通常只有应急之时才用。平时炼药,即便是药学大师也只用药炉,炼制过程可缓可止,所炼制出的药其品相自然更有保障。 读完纸中内容,对炼药有了个大概的印象。但自从那日听说了小七星回命阵之后,戌甲就意识到药学绝不仅仅只有炼药,不然如何去摆阵,又为何要摆阵,几个人一起炼药那可不叫阵。这以后要学的东西可真是越来越多,要是再加上术、器甚至阵学,时间着实很不够。赵塚子曾说至少要三四百年才能学成点东西,确实不是危言耸听。 戌甲抬头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果然如师傅说的那样,说到底还是先要能活得久才能学得了这么多的东西。再加上要尽可能的活着,就要学更多的东西。不知道将来是我先赶上学识呢,还是寿限先追上我呢?” (本章完) 十一、初涉药学 第二天将近午时,戌甲提前到了药房。进了前厅,跟药房弟子说明了来意。弟子告诉戌甲,赵钿子师姑吩咐过,你来了就直接带去研药厅,那里会有弟子教你。之后,便带着戌甲上了二楼的研药厅。进去之后,领路的弟子与厅内一位弟子说了几句,然后就独自出去了。那位厅内的弟子走到戌甲面前,说道:“想必你就是戌甲了,赵钿子师姑昨日已将你来学药的事说与我了,这几日就由我暂代师姑教授你一些药学基础。我叫潘蜀椒,是这里的大弟子,你可以喊我潘师兄,也可以直接叫我大师兄。” 戌甲拱手谢道:“有劳大师兄费心了,今后戌甲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了,也请大师兄务必明言。” 潘蜀椒笑了笑,说道:“都是学徒,不必那么客套,请先过来坐。” 说完,便引着戌甲来到窗前书桌。潘蜀椒坐在桌前椅上,叫戌甲自去旁边搬了把椅子坐在桌侧。手指轻轻点了几下桌面,潘蜀椒问道:“师弟可曾学过一些药学知识吗?” 戌甲答道:“只在文馆浏览过《五学综合概要》,昨日赵钿子师姑给的一些药学基础也粗粗的读了两遍,其他的就只是一些山下医药的常识了。” 潘蜀椒却说道:“莫要看不起山下药学,药只在对症不对症而不分优劣,山上的药学也是要参照和借鉴山下的。以往也有山下擅药之人结丹之后上山修习,在药学上比之普通弟子进境更快。至于你看过的那些,都是让你对药学有个大致的观感,细节微末之处还须今后慢慢学习。” 见戌甲点了点头,便起身领着来到中间方桌旁,指着桌上立着的药炉说道:“药能不能炼好,主要在三个方面。一是药方有没有错误,二是手法有没有失误,三就是这药炉是否完好。药炉的材质有优劣之分,但药炉的好坏却并不只看材质,更要看是否有破损瑕疵。因药炉本就是包裹药中灵气之用,若有破损瑕疵,就会有灵气泄露溢出,轻则降低成药品质,重则改变原本的药性,服食之后甚至会变益为害,这点你要切记。” 戌甲看了看药炉,说道:“记住了。这药炉就如同经脉,人的经脉若是有损,运气修仙也必然大受影响。” 潘蜀椒微微点头,说道:“你这么理解也可以。好,现在把手贴在炉面,自手掌散出灵气慢慢附着于炉体。” 戌甲照着潘蜀椒的话,伸出一手轻轻贴上药炉,然后由腹丹引出灵力,顺着经脉运至手指及掌面,再缓缓渗出。可是戌甲控制灵气很差,手掌附近以外的灵气都逸散开了,根本无法附着。戌甲试了好一阵子,都是这个效果。无奈之下只得抽回手,尴尬地朝潘蜀椒笑了笑。 潘蜀椒也不在意,说道:“不打紧,初学之时多是这样,以后经常练习,就能逐渐改观了。好了,我再带你认识一下药方。” 说完,又领着戌甲坐回刚才谈话的书桌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桌面的一摞书册中抽出一本摊在桌上,说道:“山上的药方,就结构而言与山下的其实差不多。都是先对症定下主药,再另择几味药扶助去害,最后再选一味药引出主药的药力,山下叫君臣佐使,山上没有这些称谓,但理却还是这么个理。” 教戌甲认了书中的几个药方,继续说道:“虽然常说药方是死的,人是活的,可这些死的药方你还是要记熟了。因药方是工具,把工具摸透了,将来才能灵活做事。这书里面最后几页附录,录有十几味常用药材,在楼下院中都有晾晒。你照着书一样一样辨认出来,这就是你今日的课程。” 戌甲接过书,便下楼来到院中一样一样开始辨认起来。按书中所写,辨药主要是形状、色泽、气味入手,山下有时还有用尝药来辨认,但在山上则是十分忌讳,若从前三方面都不能确认的,往往用炼药时探药的手法直接渗入灵气以辨认。好在这本书中所载的这十几味药都很常见,戌甲照着图形描绘和文字描写,渐渐的能陆续找出几味药了。 正辨认药材着,旁边有个小哥儿,见着戌甲的动作,凑过来问道:“兄弟看着面生,莫非也是才来这学药的?” 戌甲直起腰,转过身看了看小哥儿。这小哥儿身着的服饰与旁人相似,但两肩前各绣着一个好像手诀模样的图案。其实,戌甲也早有发现,在练武场看到的弟子们与自己一样,肩前各绣着一只拳头。而药房的弟子们,肩前则绣着一块石头搭着一根树枝。 戌甲犹豫了片刻,说道:“我第一天来这学的,你也是在这学药的?还有,你……你是从对面来的?” 小哥儿愣了一下,笑着说道:“我是从对面来的,主修术学。比你早来这一个多月了,现在和你一样,正在学习辨认药材。” 戌甲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有从对面过来学的啊,我还以为只有从这边过去学的。” 那小哥儿呵呵一笑,说道:“看来你跟这边的一些老神仙一样,对那边有成见。” 戌甲说道:“我其实上山没多久,对那边一点都不了解。只是听师傅说过,那边的吸引力比这边大得多,人都跑那边去了。” 小哥儿佯装叹息,说道:“这倒也不是假话,可要怪也得怪这边的课又累又无趣,学上许久也闹不出个动静来。尤其是像你们这种练拳头的,据我所知只有下面壬、癸两层的那些出身最差的才会去学,稍微有点条件的都挤着去学术和器了。可你既然能来这辛层,那出身就不会太差,而且那边收弟子门槛也不算高,你却为何会留在这边天天练拳头?莫非你是被骗过来的不成?” 戌甲反驳道:“如何就不能留在这边练拳头了?再说了,那边练武场上不照样有不少弟子吗?这说明还是有人喜欢练拳头的。” 小哥儿呵呵一笑,说道:“这就是你不通内幕消息了。告诉你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些练武场上的弟子,都是天赋极偏向体学的。但凡不那么偏的,又能像你这样学点药学的,都不会再去练拳头。你想想啊,干嘛放着好好的灵气不用,反去练什么劳什子的拳脚?” 听小哥儿这么一说,戌甲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再去反驳。可回想起来,虽然师傅和师姑的关系看着很好,可确实没有看到过练拳头的弟子在药房停留很久的。便只好说道:“我天赋很一般,管他什么学,能学会一点是一点。对了,这药学也很枯燥,而且对控灵的要求还没术学那么高,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学药学?” 小哥儿微微叹气,说道:“我也不想来啊,被师傅逼的。可我也实在不想学,缺药了就去买啊,买不起就等死啊,干嘛还要自己炼。哎,就这几种药材,我在这天天辨认来辨认去,快烦死了。” 戌甲说道:“你……你倒是挺想得开的,可就怕真要快死了,你却又怂了。” 小哥儿哈哈一笑,说道:“道行越深的才越怕死,像我这样的要真遇上事也就不挣扎了。” 听小哥儿这么一说,戌甲也被逗乐了。说起来自上山以来,这还是戌甲第一此笑出声。因觉得这小哥儿挺好相处,就开口问道:“我叫戌甲,师从赵塚子。你叫什么?” 小哥儿随即说道:“我叫邬忧,师傅是赵培子。你居然是赵塚子的徒弟,也许我该同情你一下。” 戌甲不解道:“为什么要同情我,师傅也就严格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啊?” 邬忧凑近了一点,说道:“你那师傅可不是严格了一点这么简单,也许是还没正式开始要练你,或者根本就没打算将来要练你。不然的话,干嘛把你送到这来学药?据我所知,练体可是很费精力时间的。” 戌甲有些不肯定了,又问道:“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邬忧答道:“那是当然了,这边曾有好些弟子去那边转修术、器。所以,这边是个什么样子,那边的弟子互相一聊就大概知道了。反倒是因为很少有那边的弟子过来学,所以像你这样的就只能通过那些老师傅去了解那边了。”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了好一会儿,邬忧看了下时刻,说道:“到时辰了,我得回去了。过两天我还会再来,到时候多聊一会儿。” 互相道了别,邬忧出院门离去。戌甲看看时刻,离着一个时辰还有一会儿,就弯下腰继续学着辨认药材。时刻到了,拿着几味辨认出来的药材上楼去检查,倒都认对了。潘蜀椒把那册书收回,然后另抽出一册交给戌甲,说道:“这一册中专门详细绘制了百余味常见药材,你带在身边抽空背记,平时遇着类似药材之物也可以拿出来作比对,学药得先学死了,往后才能学活。好了,今天就到这儿,我还有事,你可随意。” 戌甲接过图册,谢过潘蜀椒,下楼出了药房便回了住处。 (本章完) 十二、练习再三 这天晚上,戌甲特意减少了一些打坐的时间。他把屋里的那个香炉当做药炉,试着将灵力附着在炉面。一开始当然还是逸散得厉害,由于香炉不大,戌甲便用两只手分别抓住炉的两面,然后加快灵气渗透出来的速度,让两股灵气相向对冲。可是,这样也只能算短时间内用灵气将香炉包裹起来而已,与附着炉面跟本不是一回事儿。折腾了好久,最终也没什么进展,只得暂时放弃,等明日去药房问问再说。 又是近午时,戌甲提前到了药房。上了二楼研药厅,却没见着潘蜀椒。问了问厅内几个弟子,都只说大师兄有事,事情完了多半会来转转,且先等等好了。没了办法,戌甲只能找了张椅子坐下。这几个弟子聚在一块白板前,一边讨论一边在白板上写着什么,而且写完了经常又擦掉重写。写的那些东西,戌甲现在也看不懂,正好药炉空着,索性继续练习附着灵气。 既然灵气会逸散,那就必须在逸散的同时将灵气牵住,慢慢的形成一张灵气网,最后包裹住药炉。这时,戌甲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先伸出左手贴住炉面并渗出灵气,然后右手也渗出灵气并牵住左手的灵气缓缓地拉伸。一开始只能拉伸一点点,多试过几次之后,渐渐的可以拉到大约四分之一个炉面了。 这时候,潘蜀椒上来了。看见戌甲正在练习着,也没多说什么。跟厅内的几个弟子点头致意之后,就站在一盘静静地看着戌甲。随着有一次拉伸的失败,戌甲叹了一口气,直起身来。见潘蜀椒在一旁,赶忙上前问好,并解释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听完戌甲的解释,潘蜀椒略微想了一会儿,说道:“就炼药而言,你刚才的手法自然不可。两只手各自的灵气会互相干扰,这样就影响了探药的准确。说到底,你还是控制灵气的水准太低。” 说完,潘蜀椒从旁边桌上拿过来一个小杯子交给戌甲,说道:“用一只手握住杯子,然后试着将手上的灵气聚合成一团。” 戌甲照着他的话,手握着杯子,尽量地使灵气往手心方向渗出。也亏得有耐心,戌甲就这么一直握了大半个时辰。等潘蜀椒处理完了事又上了二楼,发现戌甲仍在练习,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马上就能练好的,不要太心急,今天就到这吧。” 戌甲这才放下了杯子,感到胳膊竟然有些酸疼,可是之前那段时间自己却毫无感觉,莫非又是进入了类似于静的那种状态了?自己为何那么容易在不自觉间入静?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潘蜀椒在跟自己说话,连忙答道:“多谢大师兄今日的指点,我觉得已稍微有点眉目了。以后,必定勤加练习。” 潘蜀椒也说道:“以后,可以慢慢地换更大的杯子甚至是碗用来练习。既然控灵还欠火候,那你就多读些书。桌上的那些书你可自去阅读,读不懂不要紧,先背下来。好了,我去处理事务,你自便。” 戌甲谢过之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又独自练习了片刻,才离开药房。快到住处的时候,忽然想起赵塚子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一套大大小小的茶碗,正适合拿来练习,便敲开赵塚子的门,并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赵塚子也不觉得奇怪,转身把茶碗收进木盒递给了戌甲,等戌甲走后,才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一套。也算是个额外的考察吧,这小子若真能耐心坚持下来,后面越来越难的东西才可能学得下去。” 既然明摆着一时半会儿练不好,戌甲索性就不在药房练习控灵了,或者背书背图,或者去院中辨认药材。过了几天,又在药房碰见了邬忧。戌甲便问道:“你今天该不会还是来这辨认药材吧?” 邬忧却说道:“当然是来辨认药材的,就这个最好混时间了。要是告诉药房,这些药材我都能辨认出来,那肯定要抓我进去学炼药了。盯着个药炉好半天一动不动的,那得多无聊啊。” 戌甲也说道:“我也想过你是不是故意拖延的,按说这么长时间了,就院子里的这些药材你早该认全了。可你师傅还有药房的人也应该能看出来,你就不在意?” 邬忧摆摆手,说道:“只要别人不说破,我就只当是没察觉。对了,你这些天要这学些什么?不会也是天天辨认药材吧?”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不想天天干这个,可现在控灵还缺火候,更进一步的东西没法学,只能先看看书,辨认辨认药材。” 邬忧好奇道:“怎么个缺火候法,你说与我听听。” 戌甲便将灵气附着药炉之事说了,邬忧听完后,稍稍想了一下,说道:“听你刚才讲的那些,做起来应该不难啊。” 戌甲吃了一惊,说道:“不难?可能是我天赋太差了,反正现在我只能勉强把灵力控制在掌心,手掌稍微打开一点,灵气就会逸散出去。” 邬忧又想了想,说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试着练练看,走,跟我去湖边。” 戌甲虽不信邬忧真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可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跟着去了。邬忧走到湖边,蹲下腰,伸出一手,将手掌贴在水面上。等感觉到邬忧的灵气汇聚于手,并将手提起时,戌甲竟然能看见一个水球从上至下渐渐成型,且连在了邬忧手心,被慢慢提出了湖面。邬忧一翻手,水球被托于掌中。 戌甲呆呆的看着那个水球,问道:“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邬忧答道:“将手上灵气以圆盖形状渗入水中,然后逐渐闭合灵气把水兜住,就可以做到我这样了。” 戌甲摇摇头,说道:“你这样比附着药炉更难,我怎么练得来?” 邬忧却说道:“你别着急嘛,又没说让你直接练这个。我的想法是反过来,你先把灵气聚于手心,形成一个托盘状。然后加一点水在上面,如果能托住水,你再慢慢地弯曲五指,试着用灵力把水包裹住。等水被包裹好了,你再试着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手,看水能不能悬空而不洒。不能的话,下次就少加点水,反复练习即可。” 戌甲盯着水球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似乎有些道理,我且试试。不管有没有用,还是要谢谢你费心了。” 邬忧翻手散去灵气,将水洒回湖中,走到戌甲身旁,说道:“其实各学的控灵,从基础上来说都差不多。你也不要着急,就是那边专修术、器的弟子,有些都控不太好灵气,何况是你这练拳头的呢?” 戌甲看了看邬忧,又想了一会儿,决定先试试。于是,走到湖水旁蹲下。先将灵气汇聚于左手掌心,再用右手鞠水慢慢滴在左手灵气之上。第一次滴了很少几滴,然后缓缓弯曲五指,等感觉灵气交汇了,再慢慢翻转手掌,水居然没洒。戌甲顿时感到振奋,散去灵气又重复一次。这次多滴了好几滴水,曲指翻转之后,水仍然没洒。 邬忧看到戌甲两次都成了,笑着说道:“怎么样,这法子还不错吧?” 戌甲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点头说道:“也许真的有用,真的有用。” 走到邬忧面前,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你这样学术的会玩灵气,我这练拳头的在你面前纯粹就是个外行。” 邬忧哈哈笑道:“术业有专攻嘛,不过说自己外行就太过了。我师傅曾经讲过,练拳头的练到后面也要做到灵气随意念而转,意先到而气瞬至。单就控灵的速度而言,比之术、器尚且更快一筹。” 戌甲听邬忧这么一说,略略想了一会儿,问道:“要照你这么个说法,莫非体、药、术、器四学在控灵上都各有倚重?”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体学重快,药学重稳,术和器都重精细,但器尤其重之,术则兼重气量。修仙嘛,哪个路数都离不开灵气。” 戌甲也觉得邬忧的话有道理。是啊,不管修的什么学,都得先把道法修好了。仙人与凡人最本质的区别不就是能不能让天地间的灵气为己所用吗?身体收纳灵气而得延年益寿,再用修出来的阳寿寻求更好的方法收纳乃至操控灵力,几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积累下来,才有了如今繁多的仙门学问。 邬忧见戌甲又不说话了,拍了拍说,说道:“你若是觉得我这法子有用,那就每天练一会儿。控灵其实跟你们练拳的扎步一样也是基础,那边修术和器的弟子都要花上一些时间专门练习。” 似乎是想到什么,戌甲忽然问道:“邬忧,你练了多长时间的控灵,才能做到像刚才那样的事情的。” 邬忧觉得奇怪,说道:“上山之后,差不多练了十多天就做到了。不过第一次远比现在要慢,而且还差点失误了。我控灵的天赋普通,听师傅说器学那边曾有刚上山的弟子,才练了几天就能熟练的掌握了。” 戌甲叹道:“哎,看来我就算真是被人骗来学拳头的,现在看来也得好好谢谢那人的眼光了。” (本章完) 十三、两月勤练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就过去了。若是在山下,碰上季节交替的月份还能觉察得到。可是在山上,夏不热来冬不寒的,不管是认真做事的,还是胡乱混日子的,都很难注意到。 从邬忧那学到了练习控灵的法子后,戌甲每天过得更紧凑了。早上跑完湖,就留在湖边练控灵,到了午后再去药房看书和辨认药材,回来之后把赵壘子给的带子捆在身上,照着当时在练武场的姿势练身上的力,入夜了就打坐修道兼着调息休息。 这天上午,戌甲照旧跑完了湖,留在湖边练习控灵。不曾想赵塚子却不知何时也来了,走到戌甲旁边,说道:“你跑湖的速度本是越来越快,可这些日留在湖边却更久了。我道是什么缘故,原来是练在这个。是你自己去对面学的,还是对面的人过来教你的?” 戌甲说道:“是我向人学的。”便把自己与邬忧相识以及邬忧教授自己的经过完整的告诉了赵塚子。 赵塚子又问道:“那个邬忧真的是赵培的弟子?这赵培什么时候开始也愿意收偷懒的弟子了?” 戌甲答道:“邬忧是这么说的,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师傅莫非与赵培子师伯……呃……师叔有旧?” 赵塚子冷哼了一声,说道:“是师伯。我与他不仅认识,还熟得很。毕竟曾经是一个师傅教的……。” 戌甲吃了一惊,却不好开口再问些什么。赵塚子慢慢走到湖边,负手而面朝着湖,像是自言自语道:“他,我还有上次在练武场你看到的那几个,我们这些人曾经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在众人之中,他赵培的天赋是最高的,高到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当年,师傅因昔日暗伤致其道法难以更进。因自知时日无多,便几次欲将后事托与赵培,让他带着几个师弟把香火传下去。可赵培每次要么借故言他,要么沉默不语。师傅见赵培几次不肯答应,知他心意已决,也就没有去逼他。临终之前,师傅把除了赵培外的几个师兄弟叫到身边,把一册载有平生所学的本子交给我们几个。师傅说本子里的东西现在教还太早,赵培倒是能学会,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了,以后只能我们几个师兄弟自己去打磨了。还说,如果赵培想走,叫我们也不要去拦。” 说到这,赵塚子停了下来,不知是望着湖面还是湖的对岸,沉默不语。戌甲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想了想又问道:“那师傅你们当年真的没去拦?” 赵塚子抬头望向天空,感叹地说道:“怎么可能没去拦?当年,师傅对赵培如何的看重,我们都看在眼里。说起来我们几个和赵培名份上是师兄弟,可师傅很少亲自教授,多是先教会赵培,再由赵培来教我们几个。赵培这个大师兄,可算是我们几个师弟的半个师傅了。” 赵塚子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身,面朝着戌甲,问道:“如果我现在一甩手走了,你会是怎么个想法?” 没想到赵塚子会突然这样问,戌甲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赵塚子又把身子转了过去,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寻常出身的一旦上了山,多会时常患得患失,心总没个地方可以安放。而对自己来说,师傅,尤其愿意尽心教自己的师傅,那就是这雾蒙蒙的山中引路的钟声。可师傅仙去了,大师兄也要另投高就,就剩几个师弟捧着本练不会的册子,茫然的不知以后该怎么办。虽然按着年岁来算,我们那几个都已经好几十了。可山上和山下不同,山下的人一辈子就遇上那么几件事,年轻的时候记下前人是如何做的,到年长了自然就能从容应对。而山上的人,尤其是求仙人,可能几十年也就做几件事,几十年的经历怕是还不如山下几年的经历来得丰富。” 戌甲这时有了个想法,心知不合适,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傅,就算是按你说的这些,我也很难相信你会因此怨恨他一直到今天,还不至于有这么重的分量吧。” 赵塚子转过身来,看着戌甲,又说道:“你修仙修得慢,脑子倒是转得不慢。确实,我刚才说的那些最多就算三四分的重量,更多的其实是在师傅那。今天就说到这吧,收拾收拾跟我回去,过会儿你还得去药房。” 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可戌甲也不能追上去问出后面一半,只能默不作声的跟着回去。到了住处门前,赵塚子说道:“你学的这个是个不错的练法,有时间多多练习。还有,那个邬忧在湖边说的也都是经验之谈,你要记下。” 没想到自己认识了个对面的弟子,竟然牵出了这么些个往事,过两天再遇上邬忧的时候,要不要说给他听呢?算了,还是先不说吧……。 那日之后还是平静如常,戌甲一天天的也渐渐练出了些成果。一个多月前刚在湖边跟邬忧学的时候只能保持几滴水不洒,如今已经能控住大半杯水了。在药房的时候,戌甲有时也会忍不住在药炉上试试,还真的能明显看到进步。刚去药房的时候,灵气刚刚渗出就要逸散开,只有手掌贴合之处才能使灵气附着于炉面。练了这些时日,现在不必将手贴合,只须接近炉面,就能领灵气附着至半个药炉。潘蜀椒知道了,也让戌甲多多练习,以便早日正式开始学习炼药。戌甲听了,自然高兴。药房里的基础书册他天天看,常用的药材也都大致认熟了。除控灵以外的准备工作,其实做的不少了。一旦跨过控灵这个槛,就能顺利而没有拖延地进入下一个阶段学习。 邬忧仍是隔几天来一回,依旧是靠辨认药材混日子。可戌甲看得出来,不在药房的时候邬忧肯定没混日子。有一次戌甲又在湖边向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邬忧请教时,看到邬忧同时伸出双手贴在湖面,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做法,结果竟然两只手同时提起水球,且动作比上次更加流畅。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与那日在湖边教授并讨论有关,但明眼都能看出来,邬忧在那边肯定是勤练控灵。两相一比教,差距又变大了,戌甲心中好不容易积累起的一点点自我宽慰便又消解了。 赵钿子上次帮忙炼的两瓶药,戌甲一直都每日只服食两粒,已经都快见底了。时间真是快,两个月了。说实话,这药到底有没有效,戌甲自己根本感觉不出来。逸散出来的灵气还是那种被晾过的血色,间杂着绿丝。戌甲经常会想:“这不同根性的灵气用起来到底有什么差别呢?邬忧也许知道,找机会再问问他。” 努力过了,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这天,戌甲站在研药厅的药炉旁。伸出一只手靠近药炉,手掌略微呈碗底状。淡红色的灵气自整个掌面渗出,但没有逸散开来。灵气像一个网兜一样渐渐张开并半裹住药炉,然后慢慢继续延展并收拢。到覆盖至大半个炉面时,戌甲渐渐感到了吃力。虽然体内灵力此时并不匮乏,可还是情不自禁地把另一只手压在前面一只手上,想着两只手一起出力是不是更有把握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整个炉面终于都附着上了戌甲的灵气。 收回双手,戌甲正要喘口气,歇息歇息。没察觉到潘蜀椒就站在旁边,赶紧询问自己的控灵是否合格。 潘蜀椒想了片刻,说道:“勉强合格了。只是真正炼药之时,一手控灵探查炉内状况,另一手预备药材进出,绝不可能如你这般将双手都用作控灵。你从现在就要记住,炼药的品相如何乃至成败与否,与药材进出时机关系极大,所以必须学会一心二用。目下你即使练会了控灵,也不可就此松懈,以后要学的会更难。这控灵再练上几日,等你只须用一只手了,就可以开始学习炉炼药材。” 点评过了戌甲,潘蜀椒说自己还有事,便独自又离开了。戌甲谢过点评,在厅门口送走潘蜀椒,转身又看了看桌上的药炉,心想:“这块绊脚石就快跨过去了,真的不容易啊。” 回到了住处,看着桌上放着的药瓶,戌甲开始琢磨起何时能服食自己炼出来的药,甚至开始想象着以后有了这门炼药的手艺,是不是能拿来在山上赚点仙贝呢?自己三天两头吃的灵食可还是赵塚子垫付的,也没问过那些灵食的价钱,要真是像赵塚子说的那样不算便宜,那自己一个初学生手就算炼得出几味常用药,还钱又得还上多久?哎,以前在山下的时候,自己从来用不着钱,也就从不在乎钱。到了山上要用钱了,又没处要去,这才体会到了没钱的难受。随手可得的不会去在乎,在乎的只会是难得甚至不可得的,山上山下都一样。 (本章完) 十四、三台山上 原本戌甲每日练得如何,赵塚子还时不时要过问一下。可自从上次提到赵培子后,最近这些时日就很少再督促了。戌甲也猜不透赵塚子心中是个什么想法,不过眼下他每日还是按部就班地练着,倒是不必旁人监督。 这天戌甲跑湖到了三台山下的湖边,却看见赵塚子独自站在那里。看见了戌甲,便招手喊了过去。跑到了赵塚子旁边,戌甲正准备问有什么事。赵塚子先开口说道:“随我上山去,看一看不同的风景。” 戌甲不明就里,跟着赵塚子上了三台山。说起这三台山,其实就一座不高的山陵。形如其名,山顶被削平,成了一个高台,山腰和山脚各竖切成方形,形成了上中下三阶,戌甲觉着有几分类似史书上记载的独立山还未朝内挖空时的样子。两人都是练体的,自然不会慢悠悠地走上去。没用多大一会儿,一前一后就跑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之上,面对着一汪清澈的湖水,赵塚子抬手,先指了指西,后指了指东,说道:“戌甲,现在站在这山顶之上,你能看出湖的两侧有什么区别吗?” 戌甲左右望了望,虽不明白赵塚子的意图,但还是照着自己想的说道:“隔得有点远,不能说看得十分清楚,不过两边的差别还是挺明显的。” 赵塚子侧身看了看戌甲,说道:“是吗,那你现在说说怎么个明显法。” 戌甲为了确认无误,又多看了几眼,然后说道:“这左手边湖东岸上高楼林立,且应是以坚石所砌。楼间或步行,或飞行,往来穿梭之人似是很多,简单来说就是很热闹。而右手边湖西岸就相反,不见有什么高楼高塔,房屋多低矮,且是木石混砌。往来之人不多,更少见飞行,按我小半年的感觉来说就是安静。” 说完之后,戌甲侧身立在赵塚子旁,问道:“不知弟子的回答是不是师傅想听的。” 听到这样的反问,赵塚子负手看着湖,说道:“是不是我想听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话是不是你真心想说的。想去那边看看吗?” 戌甲微微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自从在邬忧那儿学到了控灵的练习之法后,我就越来越想去对面看看,想看看对面的人每日是如何在求仙的,那儿的人与我有些什么不一样。” 赵塚子插了一句,说道:“就只是想看这些?” 戌甲继续说道:“弟子大概明白师傅问的是什么。去了之后会想看什么,我不能确定。但我能肯定的是,目前我想看的就是刚才我所说的那些。” 赵塚子默不作声,侧着脸直直的望着湖东岸上的那些高楼。良久,收回目光,说道:“若是真的想,那就过去看看。每日的朝阳就是从东岸那边升起的,喜欢朝阳的多,喜欢东岸那边的自然也多。可是,再美的朝阳,最终还是要落在西岸,那边才是归宿,也才是开始。” 刚才的一番话,戌甲隐隐能明白一些用意,可不能确定赵塚子到底想说些什么,只好也沉默不语。见到如此,赵塚子对着戌甲说道:“你与那邬忧看起来相处的还不错,去了那边也有个指路的,能少碰些壁。邬忧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师傅是个讲规矩的性子,在他面前不要抖机灵。另外,时间不够的话,练体可以少练,但还是要每日练,不能有间断。进步可以小一点,但是一定不能有退步。过几日,我去打个招呼,然后你就可以过去学了。” 说完之后,不等戌甲回话,赵塚子就自顾自地走下山去了。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戌甲似乎看到了一丝从未见过的落寂。 几天之后,赵塚子把戌甲叫了去,交给他一页纸,说道:“我跟那边说好了,你去对面那栋最高的楼,把这页纸交进去。以后就可每日上午过去跟着大班学两个时辰,学术还是学器你自己决定。至于有没有人愿意收你入小班,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也不用专门跑湖了,早上跑过去学,学完了再跑回来。去之前把赵壘给你的带子卸下,学完了回来再戴,体和术、器一起你是练不来的。” 戌甲接过那页纸并收进袖里,缓缓说道:“那……那我现在就过去学了。” 赵塚子看着戌甲,说道:“怎么学随你,只是有一点要记住,把目标定小一点。” 辞过赵塚子,戌甲趁着天色尚早,一路慢慢跑去了东岸。离得越近,景色就越密越亮,也渐渐有了几分喧闹。在西岸呆了小半年,一直安安静静,只有在药房和练武场才能看到不多的人群。这会儿反而觉得东岸的气氛更像山下,更让戌甲感到熟悉。等到了才发现,那些远远能看到的高楼竟被一道墙给挡着。墙上隔着一段就开着门,往来的人都从门内出入。看着这道长长的墙,戌甲忽然想起了在山下读书,读到过古时皇宫的宫墙就是类似如此形制。 从最近的一道门进去,顺着忽曲忽直的路走着。路上往来行人不少,都是弟子穿着,不过肩前既有绣着手诀的,也能看见绣着金针的。走了一会儿,发现因高楼林立,所以岔路繁杂,虽然远远能看见最高的那栋楼,可即便朝着那个方向走,也要须常常绕路。 此地的行人虽也是步行,但戌甲略微观察了一下就发现,步伐非常轻盈,行走的时候几乎看不到着力,整个人如同漂浮着一样。有些行人见到戌甲另类的步伐,还会特意多看几眼,等看见肩上的拳头,就会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戌甲倒是不甚在意,只是想着能尽快跑到目的地。胡乱绕一通,大半个时辰才跑到了那栋最高楼的下面。 眼前的这栋高楼,当然是最高,而且实际比周围远近的楼都要高出一大截。远处看还不觉得,真的面对才发觉确实是高。楼的外面也有围墙,墙不高,自然不是为了抵御什么。戌甲觉着可能同山下的衙门一样,也是求个气派而已,毕竟山上的人也从是山下来的。来到门前,目测了一下,大约比湖那头的学院大门略略窄一点。不过,学院大门旁的亭子内立着一块碑,而面前大门旁的亭子内却站着一个弟子穿着的人。 戌甲朝那人走了过去,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那人伸出手臂往上一抬,亭子与大门之间打开了一道小门,示意戌甲由小门进入。由小门进入之后,沿着宽大的阶梯走入一个更宽大的大厅。这大厅该如何形容?干净且明亮,却四处没见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灯光。地板、头顶还有四周的墙面都是各色花纹的坚石,十分的华丽漂亮。大厅的中央有几尊金像,每尊金像都各有神态,金像脚下各有金板,分别塑着几句话语。 戌甲自然不认得金像是何人,也无心细观。看见门一侧的接待台,就直接走了过去。接待戌甲的是位女弟子,将赵塚子给的那页纸交出并说明来意之后,那位女弟子请戌甲稍等,然后通过一旁的消息镜与什么人在询问交谈。戌甲无事可做,却观察起女弟子来。这女子的模样自不必多说,漂亮得很。只不过脸上十分的白皙,却不似药房有些女弟子那般白中透红,这女弟子却看不到一点血色。反倒是嘴唇非常的红,在白皙的脸庞衬托之下更是显得格外红艳。五官很是精致,精致到挑不出一点毛病,就像是在石头上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眼眶周围一圈,还有鼻梁两侧似有浅黑,乍一看上去会觉得眼大鼻削。戌甲忽然想了起来,自己来的路上看到的女弟子虽容貌各异,却多似这般模样。 过了一会儿,那女弟子转过身来,对戌甲说道:“这位仙友,请问是想学术还是学器?” 戌甲倒没什么迟疑的,直接说道:“学术。” 女弟子便又与消息镜交谈,过没一会儿,又对戌甲说道:“请仙友上二楼术学厅,那里会有仙师指导你该如何做。” 戌甲谢过,然后沿着墙找到了楼梯。早听邬忧说过,这边与自己那边多有不同,这楼梯就是一处。自己那边的楼梯,不管形制如何,都要一步一步踩着上去。这边却不同,楼梯实乃一根管道,管道中有格子,管道亦在不同楼层开口,人可以入格子内直通上下,在不同楼层停泊出入。因是二楼,所以戌甲其实想直接走上去。可望了一圈也没见到有能踩的楼梯,只得在最近的一个梯口等待。三面墙都有多处梯口,每一处都有聚集。 乘梯上到了二楼,沿着环道找到了术学厅。推门进去,将纸交与厅内巡视的仙师。那仙师略略一看,便即领着戌甲走到一处座位,并说道:“看见座椅靠背上的符印没有?伸手贴住并注入灵气。” 戌甲照着仙师的话,往符印注入了灵气,那符印便立时泛起亮光来。 那仙师继续说道:“以后这便是你的座位,符印便是你的凭证。椅前的便桌面上的消息镜,注入灵气之后便可选看基础课程。厅内有时也会有仙师前来讲课,会提前公布课程时辰,你可自行决定是否参加。每年会有一次测试,测试合格者可申请去三楼学习。你今年肯定是来不及准备了,至少等明年再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戌甲想了一会儿,说暂时没什么问的。谢过了仙师,然后走下楼。出来之后,戌甲掏出了赵欋子给的消息镜。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来之前就与邬忧商量好了,等到这边来学习了,就马上联系。对消息镜,邬忧显然比戌甲了解得多。在邬忧也往消息镜上注入灵气之后,戌甲使用消息镜时便可以根据镜中所存灵气来选择联系对象。选择邬忧的灵气之后,消息镜中慢慢显出了邬忧的面貌。看见了戌甲,邬忧呵呵一笑,说道:“你终于来了?” (本章完) 十五、随友闲逛上 戌甲初到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所以在消息镜中同邬忧约好,就在高楼下碰面,戌甲等在这里就行。同时,也从邬忧的嘴里知道了,眼前的这高楼叫铭砺楼,粗听起来有些激励心志的意思在里面。 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远远看见邬忧走了过来。说起来虽也是肩上绣手诀的,可走路的样子却不似戌甲在来时路上常见的那般飘忽模样,却有着如同山下的那般悠闲劲头,一步一步迈得也很实在。 走到戌甲面前,邬忧问道:“你师傅叫你直接来的铭砺楼?” 戌甲答道:“给了一张凭信,叫我到这边最高的楼。我朝着楼顶大致的方向,绕了七七八八的终于找到这儿。” 邬忧笑道:“你师傅这是对你太有信心呢,还是太不在乎你呢?” 戌甲倒是不在乎,说道:“从我上山开始,师傅平日就是这样待我,已经习惯了。不过,也常常在一旁观察,见有了状况便会出来提点一番。” 邬忧则说道:“既然你自己不在乎,那我也就不多话了。今日是你第一次来,不如我带着你四处看看,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日后也利于你的行走学习。” 戌甲自然很愿意,二人就顺着楼前大路边走边聊。邬忧告诉戌甲,这边其实四面都有墙围着,墙上开了不少口子供内外进出。每道门前的那条路可以直通铭砺楼,如果施展路标之法,就能在路面上看见间隔不算远的黑色标记,顺着标记走就是从门到铭砺楼的最短路线。走到一处路口时,邬忧叫戌甲试着看看,施展出路标之法,真的看见一条横穿路口的路上有从左朝右指向的黑色标记。戌甲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就单单把通向铭砺楼的路线给标记了出来?” 邬忧嘿嘿一笑,解释说道:“因为在这边的人所关心在乎的东西大多集中在铭砺楼里,一遇到什么要紧的事多是先去铭砺楼问问。而这边的人气可不是你那边能比的,平时就如你今日看见的这样,若是碰上什么活动那人来人往多了去。兴许是为了加快人流的速度,免得阻塞了道,所以就特意把各门去铭砺楼最近的路线直接标记出来了。” 戌甲更不解了,这铭砺楼也就区区一栋楼而已,能藏得了多少好东西,竟使得人人趋之若鹜?邬忧摆了摆手,说道:“等你呆过一段日子,自然就能慢慢明白了。这么说吧,只要你有足够的仙贝,或是门路,最好是两样都有。那么你在修仙路途上的所需,大部分都能在这铭砺楼内弄到。别说什么术法、灵器、丹药之类的,就是模样俊俏的仙侣都能搞到,且那仙侣不管是何阴阳都行。嘿嘿,我可听说了,最近这边的一些小圈子就喜好凤求凤,凰配凰哟。怎么样,是不是觉着很吃惊?” 听了邬忧的话,戌甲确是很有些吃惊。不管是从前在山下,还上山的这半年多,自己的日子其实过得很简单,因此,想的事情也很简单,无非就是长生飞升。没想到仅仅一湖之隔,却这么的复杂。顺着自己的感觉,戌甲又问道:“术法、灵器、丹药什么的我还能理解,毕竟有助于修仙,可这仙侣是怎么回事?” 看了看戌甲,邬忧笑了笑,说道:“也是,你这种能在对面呆习惯的人,不明白这些也很正常。这么说吧,仙侣表面上的意思是在修仙路上结为伴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期互相鼓励帮助。只是吧,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会这么看了。仙途漫漫,更兼很多求仙之人苦求进境不得,终日烦闷寂寞缠身,便想着找个伴侣去做一些以前为修仙而放弃了的事情,身心好有个宣泄,这个你可懂一些?” 戌甲隐约明白话中的意思,却也不太确定,只好不置可否地说道:“略懂一些,略懂而已,略懂。” 马上又想起了什么,再问道:“凤与凰结为仙侣倒是不算什么,我在山下时听到的山上传说,也有类似的桥段,想来指的就是这个。至于找个模样俊俏的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美丑也是天地一道,人仙皆好逑之。可是这凤求凤,凰配凰却是怎么个一回事儿?” 邬忧捂住嘴想笑,又恐惹旁人注意,小声说道:“你应该多少也能看出来,这山上跟山下其实没什么两样,都好个攀比。最能比的自然是道法以及五学的进境,可人的出身、运势、天赋乃至于努力等等诸般皆不相同,所以进境各有快慢。快的若是想比,那是自然拿得出手。可慢的也想比,却拿什么比呢?那就要找一些旁人不好找,甚至是不愿意找的来比。阴阳相吸本是天地大道,所以找个适眼的断袖、磨镜其实并不容易。但正因为不容易找,若真是找到了反而能把找不到的给比下去。特别是有些小圈子,不找个那般仙侣还不让进。” 戌甲听了一呆,停下脚步,问道:“要照你这么个说法,真想进去那些小圈子,就得强迫自己接受那什么断袖、磨镜?” 邬忧说道:“那是当然,我还听说了,有些小圈子的门槛不仅是愿意作那般儿仙侣。而且见人之时,仙侣还须打扮成异样儿,雄凤扮作娇娘,雌凰扮作玉郎。” 戌甲皱起眉问道:“这般折腾,却为何不直接去寻正经儿的仙侣?” 邬忧挑了挑眉,说道:“那样儿的仙侣本就难找,愿打扮成异样儿的就更少。这等仙侣若是带出见人,圈中之人不会心生羡慕乃至嫉妒么?天地之间大大小小的攀比,背后求的不也是他人的羡慕乃至嫉妒么?” 戌甲抬头望了望,有些无奈的说道:“搞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还修个什么仙,能修成个什么仙?山下的想修仙却万人难得一机遇,山上的却如此糟践。就算一时难有进境,用已修成的仙法去山下做些善事,给亲人后代攒些香火阴德不好么?” 邬忧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说道:“你也别光在这说,事未经历不知难。日后是什么样,现在未可知晓。你若将来也这样了,可不就成了大哥不说二哥话了么?” 戌甲摆了摆手,摇了摇头,问道:“现在去哪?” 想了一会儿,邬忧说道:“先带你去文馆看看吧。” 戌甲奇怪了,又问道:“你既说要紧的都在铭砺楼,那有用的书册必定也存在那里,去文馆又有何用?” 邬忧指了指路,引着戌甲朝文馆走,边走边说道:“文馆的书册自然有用,可那是对一般弟子而言。对于不一般的弟子来说,文馆里有的能从别处学到,文馆里没有的也能从别处学到。这边的弟子去不去文馆就能大致看出一不一般,记住咯。” 戌甲跟在旁边,有些打趣道:“那你这是把我当做一般弟子咯?” 哈哈笑了一笑,邬忧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可不能怨我,我拿你当朋友,自然想给你找些捷径,毕竟上山好几年了,知道走弯路确实不舒服。” 说完,有些意味地看了戌甲一眼,继续说道:“先带你去文馆是我师傅赵培子的安排,也算是他对自己……呃……师侄的一点关心。” 二人停下了脚步,戌甲问道:“师傅间的往事,你也知道些?” 邬忧眨了眨眼,笑道:“以前听师傅提到过一点点,后来我告诉师傅认识了你这个赵塚子的弟子后,又告诉了我更多。当然,听得出来还是有很多没讲透的话。” 戌甲也笑道:“我跟师傅提起你是赵培子的弟子后,也从师傅那知道些事情。当然,话也就说了不到一半。对了,来之前师傅交代我,说你师傅性子很规矩,勿要在他面前使小聪明,是不是真的?” 邬忧继续引路,答道:“错是没错,可也不仅仅是那样。总之,找机会见上几次,你就能慢慢了解了。” 绕过了几个路口,来到一间宽大的建筑面前。远远就能看见悬着一个大大的牌匾,上面用金漆写着文馆二字。这文馆建在台子上,门口至路面铺着二三十台阶。顺台阶上下的人有一些,却不算多。走到正门口,见到门都是敞开的。进去一看,是个极为宽敞的大厅。大厅中央分布摆放着一些塑像、花草坛之类的。墙面挂着许多副画,戌甲不懂画,也觉得有些画看着很舒服。大厅中三三五五地聚集着一些人,都是弟子穿着,互相谈笑着。邬忧引着往大厅深处走去,到了好些步才到楼梯旁。戌甲这才注意到,比起铭砺楼来,这文馆的大厅虽也不小,但人少楼梯更少,寻个楼梯要多走好些步子。 二人乘梯直上到顶楼,然后过走廊进入一间屋子,屋内摆放着一排排的书册。戌甲问道:“为什么带我先看顶楼的书?” 邬忧却苦笑到:“因为就顶层这个屋子里才有书册,不来这儿你看什么?” 戌甲奇怪道:“那下面几层有什么?” 叹了口气,邬忧说道:“有很多东西,就是没有书册。来这看书的人少,上面就捡出一部分常见书册存于楼顶,其余楼层就辟出来充作他用。你留意大厅里的那些弟子没,我敢打赌没几个是来这儿读书的。行了,你就先随便看看,以后再说。” 邬忧自去旁边寻一长凳躺下,戌甲便沿着书架一排一排地浏览着书册的名称。基本上来说,外面两排是术、器二学共通之基础,里面的几排则分作两半,一半术学,一半器学。书架也不算少,只是架上的书有些缺失的,空有一个标签,签位上却没有书册。屋里静悄悄的,怕是除了邬、戌就再无别人。对戌甲来说,这里的书不管深浅还是得看上好一阵子,是得以后再来慢慢挑选。这时,突然想起没看到管理这里的人。便又去找邬忧问,哪知邬忧却说道:“这里没什么人来,所以也没人管,想看什么直接取就是了,就是带出去都行。” 这样也行?戌甲实在不能理解,邬忧解释道:“都跟你说过了,在这边来文馆学的会让旁人有些低看。你可以仔细去瞧瞧,文馆中每本书册的封面都有一个蓝色波浪标记。若是在外面让人看见自己手里拿的书上有这么个标记,背后肯定得受不少白眼。不信的话,以后你可以自己去试试。” (本章完) 十六、随友闲逛中 从文馆出来,戌甲对邬忧说的那些话还是半信半疑,带本书就会受白眼?两人站在大门的阶梯下,商量着再去哪看看。戌甲问除了铭砺楼和文馆,还有什么地方能了解术、器两学的?邬忧想了一会儿,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能使仙贝的地方。” 听了这句话,戌甲便真的是一点也猜不出其中意思,只好让邬忧给解释一二。还是像来时一样,两人一边走,邬忧一边解释给戌甲听。这术、器两学虽变化多端,但究其实质就是两样,一者灵气收纳与积蓄,二者灵气外放的各种技巧。对于前者而言,虽山中上下练的都是一种道法,可若是有外力支持,却是事半功倍,纵使天赋平庸者,亦可进境超群。可外力支持却不是白来的,大多是直接或间接用仙贝换的。常见的比如获准长期在福地之内修练,或是能经常服食精纯的灵食以及微毒的灵药,甚至是如采补这类难以明言的法子。这些戌甲倒是明白,山下也是靠使银子来换广大神通,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自己之所以能上得了山,跟家中使的银子也不无关系。对于后者而言,就术学来说,精妙的手法技巧多私藏与各个小班或小圈之中,不开销些仙贝是学不到的,就器学来说,手法虽不算难学,然若是没有材质上佳的精炼灵器,便发挥不出所学之长,就花费而言常常更胜术学一筹。 有了这么一番解释,戌甲忽然脑中一激灵,问道:“要按你这么说的来让我猜的话,除阵学不好估计外,学体是花费最少的,稍多一些的是药,更多的是术,最多的是器?” 邬忧笑了笑,说道:“你联想得倒是挺快,也挺准的。不过嘛,有好就有坏,花销少的练起来就累且慢,你练了半年多的拳头,慢不慢可能还感觉不出来,可累不累一定是深有体会。而花销多的,就算道法进境不快,但只要把技巧学到手,或者能搞到趁手的灵器,那不光是办事方便,而且对练起来也厉害。这么说吧,在道法境界相当的前提下,一个练器的若花销大的话,对练的时候能面对三五个练体的而不落下风。更别说,相比于练体来说,术和器没那么累,相比于练药来说,也没那么枯燥。” 戌甲抬起头,在脑中捋了捋,说道:“原来是穷鬼才去练体,那以后我在这边学的时候,两边肩上的拳头让人看见了,还不得天天让人给鄙视?” 邬忧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这肩上绣拳头的,手上再捧本文馆的书,遭人鄙视是免不了的了。不过嘛,如果彼此没有仇怨的话,最多就是漠视疏远罢了,面子上还是不会太让你难堪的,你装装糊涂也就过去了。毕竟都是一个学堂的,长期在这边的练体弟子也并不罕见,而且不少人当初也是从体、药转过来的,真要是明着损,那得让多少人难堪啊。” 渐渐的,邬忧又沉默了下去,戌甲不明就里,问道:“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邬忧看了戌甲一眼,又侧过头去,直直的望着前方,说道:“想到了一些东西,有师傅告诉我的,也有自己四处听到和读到的。” 戌甲又问道:“什么东西,竟然能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一下子变得消沉。” 邬忧双手背后,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原来不是这样的,十星派刚开山的时候,最显的是体学,最看重的是心性和天赋。不像现在,首先看的是出身,然后才是天赋,至于心性更是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十个弟子里面,七八个学术或器,一两个学药,学体的还剩不到一个。不知道你师傅是怎么个想法,反正看得出来我师傅有些担心,虽然他自己靠教授术学挣了不少仙贝……。有一次在给我们几个弟子上课的时候,甚至说过真要拼命了,最要靠的还是体,术和器有时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戌甲吐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师傅也说过一些话,弦外之音更是说术和器连绣花枕头都不如,遇上事了根本来不及,命一下子就没了。当然,肯定也有些气话,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来学的东西显然不会是无用之物。那你是怎么看的?” 邬忧摸了摸耳朵,侧面朝向戌甲,说道:“从我之前对练的经历来说,倒真觉得师傅对术和器学的评价有那么一两分的道理。” 说起对练,对戌甲来说怕也就是练武场那次接赵壘子的喂拳有点那个意思,可两方实力落差太大,戌甲根本体会不到什么。这会儿听邬忧提起,自然是好奇得很,忙催问是怎么个一两分钟的道理。 见戌甲感兴趣,邬忧索性提出去对练场看看。路上,邬忧回忆起之前的对练,向戌甲解释道:“对练的时候,因为输赢常常就在一刹那,所以对练的人会相当的紧张。而控灵须时间充裕,精神更加集中,这两点在状况复杂的对练中并非时时都能满足。相反,身体可以念起即动,根本不须分神操之,在电光之际,咫尺之间,可占先机。这并非只是我一人的看法,好些认识的弟子也有相似的看法。当然了,面子上都不愿意承认。我也问过师傅,他倒不置可否,只是叫我专心修练,目下别想得太多。” 听邬忧这么说,戌甲也把接赵壘子喂拳的经过和感觉讲了一遍,倒是让邬忧更加确认了几分自己的想法。不过,戌甲也提了个疑问,那就是假如将控灵也练到了如同人之本能那般,是不是就没有失去先机的疑虑了?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我以前也有过这个疑问,也去问过师傅。按师傅的说法,什么真仙、大真仙的接触不到,所以不好确定,但是寻常的登仙人都练不到那个程度。我也曾在书册上看到过这么个说法,即身体是先天而成,灵气是后天所纳,后天为先天所用,故先天先动而后后天再动。” 对邬忧的说法,戌甲虽觉得有几分道理,可也讲不出什么来印证。只好听着邬忧继续说,自己一句话都不插。走了一会儿,远远看一群人围着一处高台,高台之上似乎是有人在互施法术。邬忧指了指,说道:“这里就是一处对练场,这边其他地方还有六处相似的对练场,走近些看看。” 二人离得近些了,方才看清楚,那圆形的高台两端,两位弟子穿着的人面对面站着,一刻不停地掐诀施术。一方见自己脚下燃起火焰,立刻踏出一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步伐,手上同时掐决,周身立时降下寒气将火焰熄灭。燃火一方见攻无所成,立刻分腿跨立,自怀中掏出一符纸夹于二指并斜指向上。对面也不停歇,反复地掐一套手诀,很快便看到头顶上叠起了气层,气层越叠越厚,看着如同浓雾,竟析出水来。这时,上空轰鸣作响,突然一道道闪电劈向掐诀的那一方,只是闪电触到气层之时却消弭不见了。见到这等状况,前一方立时用另一手夹出符纸,指向同一方向。闪电更加粗壮,末梢也似乎更加尖锐。突然啪的一声响,气层下方竟然炸出一团火星,掐诀之人随即被火星炸倒在地。见有人倒地,高台旁边立即跳入两人,一人立于夹符之人面前,那人也随即垂下两手,并在指尖燃起火焰焚掉符纸。另一人快步走到被炸之人身侧,似在询问些什么。片刻之后,扶起被炸之人缓缓走下高台。留下的那人走到高台中央,宣布对练结束,请下一组准备。 随着对练结束,台下陆续起了各种议论。邬忧转身领着戌甲离开高台,问道:“看了刚才二人的对练,可有何想法?” 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路,过了好一会儿,戌甲才说道:“在宽阔的环境中,因术的手段更多,故而比之体反更容易隐蔽意图,凭借突然之举以抢占先机。但是施展亦更耗时间,须拉开距离。只是距离太开,可能又会影响施术的准确与效力,故而掌握距离十分的重要。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 邬忧看着前方,说道:“是啊,掌握距离十分重要,可就这个距离是最难掌握的。” 戌甲看了看邬忧,问道:“为什么?是不好学还是没处学?” 高台旁边有几个休息区,二人寻了一张石桌坐下,邬忧拍了拍衣服,反问道:“如果被对手紧贴着,你会怎么出手?” 戌甲不明白邬忧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想了想,说道:“用手肘格开,或是用膝盖顶开。” 邬忧又问道:“那若是离你有一臂的距离,又会如何出手?” 戌甲马上就回答道:“照我在练武场上看到的来说,可使的手段就多了。或以拳摆刺,或以腿鞭绊,亦可快步近身擒拿。倘觉无懈可击,还能退步待机。” 邬忧再问道:“那距离丈余,你又怎样谋划?” 戌甲嘶的吸了一口气,考虑再三,说道:“真要离的那么远了,反而都会很谨慎。练武场上时常能看到,一击不中而两方拉远之后,干脆就停止对练了。等等,你的意思是距离越远,对方可能使用的手段就越多,那么自己主动接近的时候危险就越大,可如果不接近到适合术法施展的距离,又是坐以待毙之举?”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就是你说的这个原因。除非能预先了解对手擅长的术法和惯用的战术,否则就很难判断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距离是多少。” 想想也确是这个道理,戌甲便问道:“那就这么无计可施了?” 邬忧回答道:“通常情况下,多用一个笨办法。” 戌甲问道:“什么办法?” 邬忧回答道:“硬扛……。” (本章完) 十七、随友闲逛下 聊了半天就聊了这么个结论出来,戌甲可是真够意外的。以前总是想象着术法种类是如何的丰富,组合施展起来是如何的精妙,结果真正用起来竟然很多时候是硬抗。颇有些不甘心,又问邬忧怎么个硬扛法。 邬忧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还能怎么扛,拿仙贝扛呗。灵药、灵装、符篆甚至是机关暗器,当然咯,平日对练的时候是禁止使用机关暗器的。这些玩意儿可都是要花仙贝弄的,就像刚才台上的那两张雷符,虽不是什么厉害的货,可一眨眼也烧去了四枚仙贝。” 烧掉四枚仙贝就听了几声响,戌甲心中不停地高呼好家伙。可为了一次对练,为什么就愿意毫不犹豫的这样花费? 见戌甲面露疑惑,邬忧解释道:“也别心疼那四枚仙贝,将来你也会这么做的。这对练嘛,一来是能积攒实战经验,虽然这种经验是打了折扣的,但总归是在课堂学不到的。有了经验,办事更容易,送命更不容易。就算只为了保命,这对练的开销也是值得花的。山上万年记载了无数因经验不足而致送命的例子,足以警醒每个修仙人。二来呢,对练的胜负也是有记录的,胜者能根据对手的排名获得一个加权分数。每三年根据累计的分数更新排名,排在前面的有奖励。奖励虽然经常变动,但对于普通的弟子来说,一般还算丰厚。只是,这种奖励普通的弟子也越来越难拿到了。” 戌甲没再问什么,解释得很清楚了。保命就不用说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后面那个奖励是根据排名来的。那出身好的弟子可借助外力获得道法与五学上更多的进境,再加上天赋高而获得仙师扶持的,其余出身一般且天赋普通的就很难获得奖励。而前面那两类能得到奖励的,在以后的修练上又能累积起更大的优势。如此循环下去,前两类与后一类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永无抹平之日。 邬忧看了看戌甲,问道:“是不是在想,凭自己的出身和天赋,这奖励永远得不到了?” 戌甲吹了口气,没否认。 邬忧笑了笑,说道:“我曾在《独立山实录》中读到过,这三年一次的排名是开山那会儿就定下的。只是没过多久,开山大仙生出一个想法来,一家伙把排名从三年一次改成了三十年一次,原本十次的奖励累积起来一次发出。虽然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当初开山大仙是怎么琢磨的,可按我查到的记录来看,在开山大仙羽化之前强推这个想法的那段时间里,出身和天赋都一般的弟,拿到排名奖励的机会明显比现在要大。不过,等开山大仙不在之后没多久,就恢复成了三年一次,慢慢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在这边也只会是辅学而已,主修仍然在那边,这奖励本就不应该有所指望。倒是我,哎……。” 戌甲也笑了起来,说道:“我看你也没对这奖励真上过心,而且吧,我总有一种感觉,你似乎是对什么都不在乎。” 邬忧苦笑了一下,说道:“不是不在乎,而是见过了一些事之后就明白了,在乎也没用,再怎么努力收获的也只有失望。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巳时已过,去旁边的器具店随便看看,以后有机会再带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别处逛逛。” 起身离开休息区,走了没几步就来到一家器具店。听邬忧介绍,这类器具店只售卖一些常用物件,好东西是见不到的。但是,对于一般弟子来说,好东西难得买一次,而常用物件则是隔三差五就要使的。所以即便这类器具店有好几家,每家的人流也都不少。店铺从外面看着不大,进去之后就觉得不小。原来横排的几处建筑,内部却是相通的,摆设陈列与戌甲刚上山时进的那家百货店有些类似,不过装饰更为简单紧凑。货廊上摆放着各式符纸、朱笔、胚材、玉石、丝缎、毛皮、箔片等等物什,有些一眼能看出用途,有些却猜不出来。摆出来的自然都是样品,下面押着价格。符纸、箔片这类的按打卖,朱笔、胚材还有玉石这类的论个卖,丝缎和毛皮这些则以件卖。另外还有些小工具之类的,装在盒中一套一套的卖。这些物什标的价多是几枚到几十枚仙贝,确实都不贵。只看外观,卖相都还不错,可卖相做不得数,这点戌甲还是清楚的。问了问邬忧如何辨别物件的好坏,说这里所售的皆是制式物件,只看看有无破损就行。戌甲之前整日练体,偶尔摸摸药炉,对这诸多物什陌生得很,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因瞧不出名堂,久了觉得没意思,二人就出了器具店。巳时已过了两刻,戌甲说道:“我还得跑去药馆,就在此告别吧。日后有事,我还用消息告知你。你若实在觉着无聊了,也可喊我出来逛。” 邬忧连说好好好,拍了拍戌甲,转身便离去。戌甲也不耽搁,提起一口气,立刻往湖边跑去。过去几个月一直将负重捆在身上行走坐卧,习惯之后也感觉不出什么,可一旦卸下负重,便立时会觉得身轻一大截。从湖的这边跑回那边,戌甲已接近做到一气不松,比起上山之时,进步非常明显。到了药馆,还是练习控灵探药。也许是上午一番游历让人轻松,此时控灵竟比以往更加流畅,连潘蜀椒见了都肯定了两句。心情愉快,时间也觉过得快,练着练着一个时辰就到了。辞了潘蜀椒等弟子,又是一路小跑,去了赵塚子那儿报到。赵塚子让戌甲把上午的见闻说与自己,听过之后,抿了口茶,说道:“赵培收的这个弟子倒有点意思,山上有些人活了几百年也未必有那个邬忧看得明白。他讲的那些话,你是怎么看的?” 戌甲用手指轻轻点着手背,想了一下子,回答道:“弟子能听明白的部分都还觉得有道理,只是那边的事情毕竟没经历过,听不明白的部分就无法做评了。” 赵塚子说道:“存在的东西自有其理,人须辨别的不是有没有理,而是理存于何道,是正道还是邪道。山下常说正邪不两立,可有史载以来,一直都是正邪共存,将来你面对的时候,要把控得住自己才行。就你这性子,不是当坏人的料,还是尽量做个好人吧。” 说完莫名其妙的话,挥手让戌甲回去。回到了住处,戌甲一时没了打坐的耐心,索性躺下回想上午的所见所闻。想起对练台上的一幕幕,比起自己每日练的那些,的确有意思得多。如果上山的时候赵欋子没有直接叫自己拜赵塚子为师,而是两边先都看看,再让自己来选的话,九成九戌甲不会选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边。再想想邬忧说的关于在那边花销的事,隐隐觉得真要是去了那边,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目标,反而在这边还能有点指望。赵欋子替自己选的路,虽然眼下还看不清远处,可直觉告诉戌甲,这条路至少不坏。路虽是不坏,可一直以来,心里也总不愿看清前路,不知为何会这般矛盾。 这天,戌甲正在练武场站桩。以前跟赵壘子学的那种姿势,赵塚子早先就叫不要练了,说是不适合戌甲的根骨,便换成现在站的混元桩。换了姿势后,戌甲觉得身上像卸掉了一棵大树,气血不再翻腾上涌,站上许久也不会浑身发颤。站着,站着又开始幻想起施展术法的样子,猛听得耳旁一声惊,侧头一看,赵壘子正站在一旁,笑呵呵说道:“怎地,站个桩都能胡思乱想,看来是不够累,还是换回我教你的那种姿势吧。” 戌甲赶忙解释,把在对面的经历说与赵壘子听。听了戌甲的解释,赵壘子仍是笑着说:“我就劝过老坟头,叫他晚点再放你去对面,偏他不听,说一切听其自然。现在看你这样,想是快要着迷了吧。不过,这也得怪你那师傅,教得太死板,没了乐趣自然想学别的。要不,今天我再教你点别的?” 戌甲却没立即答应,反而问了赵壘子一个问题,练体的能参加那边的对练排名吗? 赵壘子故作奇怪的看看了戌甲,说道:“能啊,当然能,这对练排名是针对所有弟子的。独立山的下五层,每一层的学堂中都有单独的排名。怎么,你想去试试?” 戌甲略有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倒没想那么远,只是在那边知道了有这个排名,回来以后才想起,在这边呆了大半年,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个,故而有此疑问。” 哈哈大笑几声,赵壘子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说道:“没人提是因为这边就没什么人能排进前列,所以提了也没意义。仅仅是对练的话,练体的对上术和器就只有挨揍的份儿。” 戌甲张了张嘴,半天才说道:“就挨揍的份儿?差距能有那么大?” 赵壘子仰着头,说道:“你既已看过了对练,就应当还有印象。面对面拉开距离站着,既无草木遮掩,也无砖石借力,还不能使暗器。居此环境当中,除非修为明显高出一筹,不然就是一活靶子。其实吧,时不时的也有些不信邪的会去试,我的弟子当中就曾有过。无一例外,全被揍了回来,你也想不信邪一回?” 叹了口气,戌甲说道:“那练体的就没机会拿到排名奖励了,岂不是一直要吃亏下去。” 这会子赵壘子再没笑了,而是认真的说道:“明面上肯定是吃了大亏,不然也不会留不住人。可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指望了也使得目标更实际了,注意力更集中了,反而是好事。对不善争的人,不争才能争。仙途漫漫,对练是免不了的,也是必须的,你应重视的是对练本身,而不是那个排名。” 戌甲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过师叔教导。赵壘子再次问道:“要不要学点别的东西?老坟头给你布置的功课实在是太无聊。” 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想学。赵壘子嘿嘿一笑,说道:“那就跟我来。” (本章完) 十八、讲拳拆拳 赵壘子领着戌甲来到上次喂拳的地方,但是并没有急着教,而是先问了戌甲一个问题,赵塚子为何要他改站混元桩?戌甲只道是师傅见自己站原先的桩太费力,怕久了身子吃不消,还影响别处修习。赵壘子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并非主要原因,我若猜得不错的话,是老坟头认为你的根骨不太适合太刚的练法,强行练下去恐有损伤。因此,从站桩这种基本功开始,就改成偏柔的路数。” 伸出拳头,在戌甲的肩上轻击了两下,赵壘子继续说道:“与术、器一样,体学也有分支。用体说到底是用力,但分支不同,用力的方式也不同,而不同的方式也须使用者有相应的天赋才能施展自如。有人钢筋铁骨,有人天生神力,这些人便适合横练硬打。再看看你,肩不宽,胸不阔,显然不是那块料。” 戌甲当然明白赵壘子所言非虚,问道:“那我该学些什么,或是说怎么去学?” 赵壘子没有回答,却又问道:“听老坟头说,你打坐之时曾入静至神游离体,可是真有此事?” 戌甲答道:“确曾入静,后将入静时内外所感皆告知师傅,师傅便说那是神游离体。” 赵壘子这才回答道:“那就是了,你能入静如此,便是神念清明之人。加之体格不壮,就不宜再去横练力力,而应改练巧力。所谓的巧力,巧生自神智,这便是你前言之天赋。然巧力终归是力,无力则巧不当用,所以你仍须日日勤练,不可懈怠。” 解释完之后,赵壘子往后退了两步,朝戌甲伸出一拳,问道:“你如何应对这一拳?不管应对是否合理,都说说看。” 看着眼前的拳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最先的本能是想后退并向一侧躲开。随后想到的是双手护在胸前,像上次喂拳那样挡住。再后想到的是弯腰抬臂,将这一拳格挡开。最后想到的是以拳对拳,全力拼上去。” 赵壘子点点头,说道:“能想到这么多,很不错,我们来一样一样看。首先是躲闪,这通常是最稳妥安全的法子,但躲闪须空旷,且易失身位,更添被动反增敌之气焰,只应救急之用。再是挡住,这个法子不仅要挡住拳头,更重要的是手臂乃至胸口不被震伤,可你既非钢筋铁骨,灵气亦不厚实,甚至灵气可能来不及聚于两臂及胸前,故而不能挡。再是出拳,与挡类似,你若非力大而气厚,则出拳反而伤己更甚。最后是格挡开,这才是适合你常用的路数,但格挡只是起手,不能格挡开就完了,那样仍处弱势,随时可能为敌所制。今后,你要学的便是趁着格挡出的间隙,如何近身攻出。尤其要记住一点,不光要攻,更要在攻的过程中尽可能贴近敌身。” 戌甲琢磨了一会儿,问道:“就最后一点不明白,为什么要尽可能贴近敌身?” 赵壘子笑笑,说道:“发力须伸展,你贴近敌身,敌就难以伸展而发力。不仅使拳如此,使兵器亦是如此。但若是遇到与你路数相似的,就要寻机反其道而行之,不可固执原来路数,更不可生出较劲之心,唯念取胜为先。” 解释完毕,赵壘子叫戌甲摆出架势,踏前一步,朝自己攻出一拳。戌甲按照要求左手打出一拳,只见赵壘子上身朝右前方微微闪避,同时抬起左手,以手背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住戌甲手腕。之后迅速侧身,并翻腕握住戌甲手腕,右手擒住戌甲上臂,左脚后撤半步,将自己原来的身位让给戌甲。最后,两手一松,任由戌甲拳势前冲。被赵壘子几下应对,戌甲立时不稳,踉踉跄跄朝前跨出好几步,才止住身形。 等戌甲稳住,并转过身来,赵壘子问道:“明白了没有?” 戌甲回想了一下,在伸出的左臂被招架的那一刹那,赵壘子便将身形移至自己肩旁,用两手制住自己的左臂,引导左臂继续打出,并牵引全身向前迈出。此时,空拳前冲不止,上身因左臂被制而无法回转,下盘却本能欲踩住,上冲下停,两相不一致,致使身形踉跄。把整个过程回溯了一遍,戌甲朝赵壘子点了点头。 见戌甲表示明白了,赵壘子又说道:“再出一拳,我会换一招。” 戌甲立马向刚才一样打出一拳,这次赵壘子仍是扣住手腕,身形移至戌甲身侧,但右手没有去擒上臂,而是等戌甲拳势继续前冲半步,然后伸出右掌轻拍向戌甲后腰,双手一齐用力,将戌甲朝前一送。这次,戌甲根本站不住身形,几步之后就扑到在地,脸上沾满了泥草。赵壘子又问明白了没有,戌甲蹒跚着站起身来,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赵壘子招手唤回戌甲,继续说道:“待会儿我再解释,你再出一拳,我会再换一招。” 戌甲还是一拳打出,一刹那间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这次,赵壘子让拳势更冲出了几分。然后转动身形,用右手拿住戌甲肩关节朝前下方压,左手拿住手腕朝后上方提,继而以全身之力下压。戌甲一把跪倒在地,被死死压住,左手被掰开竖起,生疼得厉害。拉起戌甲,赵壘子又问是否明白。戌甲摇了摇头,之后想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见戌甲表现得有点迷茫,赵壘子独自走到一旁,由着戌甲自己琢磨。在草地上来回走了半天,似是悟出了点什么,走到赵壘子面前,说道:“第一拳是师叔招架之后,就势让出身位,同时擒住手臂,将我的拳势导向被让出的那个身位,如同开闸泄洪一般。第二拳则是在将拳势导向身位的时候在背后加上一把力,如同下游泄洪的同时打开上游的闸门。第三拳又有不同,不是在背后加力,而是把拳势朝下压。因拳势向前,下压之时不与之相冲,所以不会太过费力。有点像在泄洪口前挖出大坑,泄出之时洪水之势向下而不再向前。” 赵壘子哈哈一笑,说道:“比喻得还行,拳虽是刚猛之技,若要奏效,还必须攻敌之隙,有如水见隙则流,遇壁则止。非是巧打应了此理,就是力打也不能违。只不过,巧打之隙也许是力打之壁,巧打之壁亦可能是力打之隙。譬如,以拳对拳,于你而言是壁,当极力避之,然于骨壮力大者却是伤敌之良机,有此机会必乘之。” 听到这般解释,戌甲脑中思路顿开一片,忽地想到灵气,便又问道:“那若是出拳之时还用上灵气,是不是隙与壁又会有所变化?” 赵壘子点了点头,答道:“那是自然,软而可攻是隙,坚而不可攻是壁。临敌之时,状况千变万化,力大者未必气盛,力小者未必气虚。见敌气虚而自己尤盛,便可破壁击之。此间的种种变化,须长年累月的捶打甚至冒险才能了然于心。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现在由我出拳,你照着刚才的套路试着应一应。” 二人又面对着面,各自摆开架势。赵壘子轻轻送出一拳,戌甲学着也用手背架住赵壘子的手腕,然后翻手扣住手腕。可还没等戌甲侧移步伐,闪开身位,赵壘子手腕一弯,用力将手臂扳成外曲形状,将手肘对准戌甲的门户,整个身势朝侧外方向压了过去。一刹那间,戌甲被仰面顶住很远。倒在地上的戌甲慢慢坐起身来,一只手捂着胸口,并呆呆地看着另一只手。明明已经扣住了赵壘子的手腕,结果非但没能制住拳势,反而被赵壘子借着一部分开始的拳势,偏斜出一个角度,把自己顶飞。这如何见招拆招,听人讲是一回事儿,照着练是一回事儿,真要跟人打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赵壘子走过去,拉起戌甲,笑着说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 想了想,戌甲试着答道:“师叔的手腕被本已被扣住,却能生生向内扳回。一来能让手肘对着我的胸口,二来是不是也借着被我扣住顺势改变了身形的方向?所以,一切的源头在于我手上的力不够大,制不住师叔打出的拳头?” 赵壘子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么两层意思,也是前面我跟你说的巧力为何。以巧制人,自己仍须有力。而且,不仅要手上有力,全身都要有力,这样才能在任何情形下都能稳住身形。就像刚才,即便你手上有力,如果下盘无力而不稳,我只消身形稍稍下沉,便照样可以曲臂肘击于你。” 长吁一口气,戌甲说道:“我原先以为体学无非就是比的谁躲得快、打得狠,能跑、能跳就行,没想到有这么多心思,怕是不比术和器的花样少。” 赵壘子听了,颇有不屑地说道:“你小子就是没眼力,能被叫作一门学问的怎么会简单?真要是那么简单,那山上还会专门在每层学堂都辟出一大块地专门教授?学的人少可不代表学起来就容易。” 戌甲笑了笑,说道:“我哪里是看不起体学,只是在笑话自己见识浅而已。其实,上次师叔喂拳之后,我就明白自己以前想得太简单。普通的一拳就有那么多道理,平时根本不会朝那个方向去想。只是吧,平时读到的、听说的都是这术、那器的,不像这体学,讲来讲去就那么些东西,练来练去也还是那几样。” 赵壘子拍了拍戌甲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就得怪你那师傅了,他这教弟子的风格越来越像当年的师傅了。我们这帮子弟子当初也很不喜欢师傅的教法,几样东西一练就是好几年。幸好有大师兄时不时的偷偷教点别的换换口味,不然还不得无聊死了。当年,大师兄每次教新东西,你那师傅学起来可是最积极的,如今倒是摆出一副老夫子做派,嘿嘿……。” 说完这句话,赵壘子眼神一黯,仰起头,看着天,又接着说道:“可等到自己遇上危险要拼命时,才真正体会到那些练着无聊的其实是救命的东西。等到自己也收了弟子,才明白师傅当年那样的教是真正为了我们这帮子人好。所以,你也别对老坟头有怨气,他这才是真真正正想把你教出个模样来。” 是啊,从来最有用的也是最难学的,最难学的也是最难教的。愿意教授弟子最难教的,耐心等着弟子学会最难学的,这样的师傅又怎会不好呢? (本章完) 十九、学炼药胚 日升日落,又是两个月过去。戌甲如今是术、药、体天天轮转着学,时间紧得很,所以原本能同时学的器学也暂时放弃掉了。为这他也征求过赵塚子、赵壘子、邬忧乃至如潘蜀椒这类平时略有交往的弟子们的建议。赵塚子倒还是让戌甲自己看着办,其余则认为同时学的太多容易分心误事,邬忧甚至直接叫放弃器学,说那玩意儿不是戌甲这种穷鬼能学得起的。既然身边人都是这么个看法,那戌甲也就不再多想了。 这天午后,戌甲照例进了药房的研药厅练习控灵探药。过了一会儿,赵钿子领着潘蜀椒也进了研药厅。戌甲上前向二人问好,赵钿子问道:“前几日蜀椒告知于我,说你的控灵手法已练得较为熟练。蜀椒的眼光我自是相信,从今日起,你可以随蜀椒学些具体炼药的手法了。学什么还有怎么学,直接问蜀椒就可以,明白了吗?” 戌甲立刻谢过赵钿子,之后又特意谢了潘蜀椒。赵钿子向潘蜀椒交代些许话语,便独自离开了研药厅。潘蜀椒领着戌甲来到药炉旁,说道:“既然师傅已允许,那我就开始教你基本的炼药手法,最近这一段时日,学习如何炼制药胚。” 所谓的药胚,戌甲早已在药房的书册中读到过。一般来说,将药材投入炉中,而后以各种工序及手法炼制,最后成药开炉。如此一气呵成,则药性最为完整,成药品相亦最佳。但如果对于炼药之人而言,药方的工序太多,或者手法要求太高,而无法一次成药。这时,就可先将各味药材炼制成半成品,待准备妥当之后,再继续炼制半成品直至成药,这炼制的半成品就叫药胚。以药胚炼成的药,其品相多半劣于一次成药,但这种方法能显著地降低炼制的门槛,对于那些品相要求不太苛刻的药来说,能极大地增加成药产量,因此这种方法在多本药书中均有专门的章节详述。 潘蜀椒取出一个小罐,罐中装着灵米,而后告诉戌甲下面开始炼制米糊。这米糊五行均,寒热平,一般只用来封住药材中的灵气,而后塑成药形。根据用量不同,可不同程度的稀释药性,以供服食者调配。凡丹丸形制的药都要用到,所以炼制米糊是炼药基础中的基础。揭开炉顶,抓出一把灵米均匀撒在炉内,并倒入少许水,然后盖上炉顶。潘蜀椒双手散出浅绿色的灵气,一手贴住药炉,一手催燃炉火。待炉火稳定后,催燃之手移开,只以一手探查炉内。这时,潘蜀椒说道:“务必先将灵气附着于药炉,确定炉内状况可探时,再行催燃炉火。炉火初燃时,以手缓注灵气,须待其稳定之后,方可将手撤开。” 小半刻之后,潘蜀椒关闭炉火并收回双手,静待药炉降温。之后,揭开药顶,提起炉瓮,将炼制的米糊倒入盘中。原本一粒一粒淡黄的灵米,这时已经变成乳白色粘稠之物,与药书中所描述的一致。看着米糊,戌甲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到了一个问题,便向潘蜀椒问道:“以何为根据来判断炉火是否过旺或不旺?” 潘蜀椒回答道:“不错的问题。药材为炉火炼制之时,内中灵气会蒸腾上浮。灵气升腾不冲至炉顶便不算过旺,灵气浮层不低于半炉便不算不旺。只是实际炼药之时,常会揭顶加料取料,因此一般以炉瓮三分之二为标,加料之前提前减小炉火,取料之后立即增大炉火。好了,你且来试着炼制一次。” 戌甲便照着刚才的步骤,放米加水,盖上炉顶。伸出左手贴于药炉一侧,慢慢渗出灵气附着于炉面。待附着完毕,伸出右手催燃炉火。戌甲灵根主火,虽为本水压制,催火之力犹强。戌甲比照着潘蜀椒渗出灵气,炉火便勃然燃起,弄得一时无措,将灵气来回减增了半天才稳住炉火。这也是为什么药房弟子灵气多主木的原因,火得木生,燃而不炽。温火可炼药,猛火可就会毁药了。 因是第一次,心下没多大把握,戌甲便将炉内灵气炼至半瓮高处,索性多炼一会儿。大约多用去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后,戌甲熄掉炉火,撤回双手。静等了片刻后,将瓮中的米糊倒出。潘蜀椒看了看倒出的米糊,说道:“还算稠密均匀,说明炼制大体合格。但是颜色略微泛灰,应是催火之时炉火过旺,使得少量灵米过炼。你灵气主火,故催火时更应小心。在未熟练以前,最好先借微小灵气引火,再缓缓增大,宁可慢一点,切忌心急。罐子中还有些灵米,就留与你练习,用完了可来找我。” 说完,潘蜀椒留下米罐就离开了研药房。戌甲拿起罐子,深吸了几口气,抓出一把灵米继续练习。按照潘蜀椒的叮嘱,戌甲这次只渗出很少灵气用以点火,而后慢慢催旺炉火,待自觉炉火稳定,已用去好一会儿的时间。接着,仍是以手探药,待炉中灵气腾落有序,便熄炉火。静待了片刻,倒出了米糊。这次炼出的米糊品相看着与潘蜀椒炼出的差不多,应当算是合格了。 之后的几日,戌甲把精力主要放在了引火上。火再遇火,很容易爆裂,这是戌甲面对的棘手问题。催的火爆了,会影响成药的品相。每次都慢慢引火,又太浪费时间。就拿这炼制米糊来说,戌甲现在催三到四次火的时间就足够潘蜀椒炼制一次,实在太浪费。所以,米罐中的灵米几日下来没炼掉多少。潘蜀椒见戌甲好几日没去找他,还特意来问了一次,知道戌甲是刻意的在练习催火,也就没说什么。在药房呆了这么久,潘蜀椒也渐渐看出来,戌甲平日修习善坚持,且自有主张,虽然进境较慢,但极为扎实,很少犯错。 又过了几日,于催火已经练得熟练。自手指渗出灵气,点燃时有一霎微小爆燃,然后逐渐增大,稳住炉火前后不到十息工夫。至于炼制米糊本身,难度倒是小得多,戌甲接连炼制了几炉,无论是成药的时间还是品相都与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日潘蜀椒差不多。之前的那罐子灵米炼完,又讨要了一些,最后一把灵米炼制出炉时,潘蜀椒仔细检查了品相,然后告诉戌甲米糊已炼制得可以了,明日开始练习几味常用的药材。 到了第二天,潘蜀椒拿来了两束药材,分别是辣茎与珠儿根。这两味药一热一寒,药性相反,好些方子中都有用到。潘蜀椒拿起一支辣茎,对戌甲说道:“米糊因是辅料,故是以旺火炼出米中原本灵气。但方子中真正起到药性的料就只能以文火慢慢炼制,使灵气蒸而不腾,最后用米糊封住。” 将辣茎投入药炉,潘蜀椒一手探药,一手缓缓催起炉火。且炉火稳定之后,也没有急于将手撤走。辣茎投得并不多,可炼制的时间却不短。过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潘蜀椒拿出预先准备好的成药台,在药台上方的小碗中倒入米糊,然后将药台放入炉瓮中,合上药炉继续炼制。这药台实际就是三根支架举着一个小碗,小碗中的米糊缓缓吸收支架下面的药材炼制出来的灵气。这通常是成药、成胚之前的最后一步,可如果是完全用药胚来炼制,那就只需将各种药胚混合炼成一体就行,不必再用药台。 又过了一会儿,熄掉炉火,静置药炉,从炉瓮中取出成药台。小碗中的米糊已凝固成块,颜色亮红。潘蜀椒取出两个小纱袋,袋上各贴有辣茎与珠儿根的名称,然后将刚才炼制好的药胚方如辣茎袋中。做完了前面的一切动作之后,对戌甲说道:“记下了我刚才的步骤没有?觉得记下了,就试着把另一束珠儿根炼成药胚。” 戌甲便站到药炉前,闭眼回溯了一遍刚才的记忆,然后开始炼制珠儿根。毕竟不是炼制米糊那种辅料,到底还是谨慎一点为好。戌甲慢慢催起炉火,并时时探查炉内灵气的状况。待在炉瓮底部探到一层灵气,且不见明显增厚时,戌甲揭开炉顶,放入成药台。盖好药炉,然后稍稍催旺炉火,使底部的灵气升腾到上部。待探得灵气稀薄之后,取出成药台。只见小碗中的米糊也凝固成块,乳白颜色之间夹杂着晶莹透明的小碎点。 看了看戌甲炼成的药胚,潘蜀椒点了点头,说道:“药胚的品相不错,收进纱袋中吧。你之前肯花时间打磨手法,现在才能如此顺利,以后也该这般坚持下去。” 收好了药胚,潘蜀椒指了指旁边一个两开小柜,对戌甲说道:“柜中有清洁工具,将今次炼制所用的器具清洁一遍。上次炼制的残料没有清除干净,就会影响下次炼制的好坏,所以这个习惯一定要养成。好了,今日就这样吧,后面几日我再选些常用药材与你炼制。” 离开药房,回住处的路上,戌甲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次炼制药胚学会得太过顺利了,与自己对困难的设想颇有差距。是自己预想的太过困难了呢?还是这炼制药胚本来就不算什么难的呢? (本章完) 二十、主次取舍 接连着几日,戌甲都在研药厅炼制潘蜀椒拿来的各种药材,大致上炼制得还算顺利。只是在炼制一味矿石药材时出了点纰漏,石材质密非比木材,所蕴含的灵气更加充裕。戌甲以炼制木材时的火力炼制石材,灵气很快充满炉瓮之中。弄得没了办法,只得先熄了炉火,等瓮中灵气沉积于瓮底,再慢慢催小火炼制。几块矿石炼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将炼出了药胚。 再有,把几日所炼的药材名串起来看,总觉得有些眼熟。戌甲一直抽空翻阅书册,最后在一本疗伤药方辑录中看到,原来连同辣茎和珠儿根在内,这些时日炼制的几味药材都是镇痛生肌贴所用。戌甲这时琢磨,难道是潘蜀椒预备等炼制好了各种药胚,就跟着教授自己炼出成药? 猜得倒没错,比照着药方,后面两天又炼制了两味药胚,潘蜀椒果然要自己复习一下镇痛生肌贴的方子,准备炼制成药。 第二天,潘蜀椒将这些日子由戌甲炼制好的药胚都备在药炉旁,对戌甲说道:“今天试着炼制镇痛生肌贴的成药,因为各种药胚都已炼好,待会儿只须按方子中的顺序依次添加即可,方子你可曾熟记?” 见戌甲点了点头,潘蜀椒继续说道:“药胚中的灵气已较为精纯,所以你在炼制的时候,只须以文火将药胚溶于瓮底水中,令胚中灵气浮于瓮底即可。药之成败,在此一举,要耐心、小心些。” 戌甲深吸一口气,在脑中过了一遍药方,然后催起小火,按着方子所写的顺序依次缓缓加入药胚。待药胚全部加入,合上炉顶,继续以文火炼制小半刻。熄掉炉火,静置片刻,再打开炉瓮,便能看见瓮底一层浅黑色的粘稠物。将成药刮出后,潘蜀椒细细检查了一番,点点头说道:“这镇痛生肌药膏你算是炼制成了,品相还可以,下面是最后一步。” 说完,潘蜀椒取出一摞纱布,叫戌甲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纱布上。待这一步做完,镇痛生肌贴便算大功告成。潘蜀椒收起药贴,仍就叫戌甲仔细清洁器具,并告诉戌甲明日到药房后直接去后堂,赵钿子有话要问。 回到住处,戌甲回想着这段时日,对炼制过程还是挺满意的,慢是慢了些,可一次就成了。而且这镇痛生肌贴对自己这种练体的也最为有用,想来也许是潘蜀椒或者赵钿子有意为之。与除阵学之外的三学相比,主修体学最易受肌骨之伤,严重时甚至危及性命,这类生肌补骨 灵药可借外力催动,较为快速的修补身体,减轻伤者病耗,即便不能救命,也可争取一些救治的时间。只是奇怪,赵钿子会有什么话要问自己呢? 第二日来到药房,戌甲便直接去了后堂,沿着侧廊走到赵钿子那间屋子门口。敲了敲屋门,赵钿子唤戌甲进去。二人走到屋内一侧的一排椅子坐下,赵钿子开口说道:“自你在药房学习开始,我与你潘师兄就一直在观察你。你有耐心,能坚持下来,也确是学到了东西。昨日就听蜀椒讲,这次的镇痛生肌贴你炼制得不错。” 戌甲低了低头,谦虚道:“这全赖师姑的关心和潘师兄的耐心,并且也须谢谢药房中其他弟子的帮助。” 赵钿子微微笑了笑,说道:“客套话就不必再讲了。今天把你唤来,是想问问你对今后在药房的学习是否有所打算?” 戌甲不明白这打算是何意思,便问与赵钿子。 赵钿子解释道:“其实就是想问问你,是想主修药学,还是辅修?你也明白,五学之中任何一学都繁杂艰深,若想尽学就须耗费大量精力。你若是主修了药学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对面书柜上的所有书册就皆须精研,里面光是药方就有几百,每个方子都须熟记且炼制数次,还不算诸多杂事,你有足够的时间应付吗?” 说完,赵钿子抬手指了指另一侧一长排的书柜,的确摆满了书册。回想炼制镇痛生肌贴的经过,戌甲明白了赵钿子的意思。若是像药方弟子那样修习,日后所需的精力将会非常之多,自己绝对应付不过来。 思虑了一会儿,戌甲回答道:“师姑的意思,我已明白。且容我回去与师傅商量,明日再来回复。” 赵钿子点了点头,将戌甲送出屋门,最后说道:“非是师姑要逼你选择,这也是为你日后考虑。今天剩下的时间,就去研药厅看看书册吧。” 戌甲谢过赵钿子,上研药厅看了半个多时辰的书册,便回去了。走到赵塚子门口,见门虚掩着,戌甲推门进入,赵塚子坐在椅子上,就好像正等着似的。挥手让戌甲也坐下,问道:“今日,你师姑叫你做决定了吧?” 戌甲点了点头,把赵钿子与自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赵塚子又问道:“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戌甲犹豫了片刻,回答道:“自然是想学得越多越好,可师姑提醒得也很有道理,我确实挤不出时间,没法兼顾。” 赵塚子说道:“还算清醒,你师姑的话实际就是叫你做个主次之分。漫说你天赋一般,就是集山中最优秀弟子的天赋于一身,也无法学尽五学,因为开创并不断丰富五学的也多是惊才绝艳之辈,哪里能那么好学到?而就你来说,单单其中一学就难以尽窥,何况兼习别学。今夜要想好了,明日自去回复你师姑。” 戌甲起身称是,出门回了住处。夜里也没心思打坐,就在那思考如何分个主次。其实,别说药学如何繁杂,在赵壘子那被喂了两次拳之后,戌甲就已经明白,可学、须练的东西太多,自己必须有所取舍了。在那边寻了书读,也找了课听,大致了解了术学所涉及之广,就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辅修一点就行了。这次赵钿子的谈话算是帮戌甲下了决心。 次日午后,戌甲来到药房,又直接去了后堂。见到赵钿子,戌甲表示自己今后只辅修药学。赵钿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领着戌甲去见潘蜀椒,告知了戌甲的决定。然后说道:“戌甲既已决定辅修,那蜀椒你就先传几个练体时常用到的方子,指导戌甲炼制。” 潘蜀椒领命,带着戌甲又来到研药厅。此时厅中正有弟子炼药,潘蜀椒让戌甲就在一旁观看,不要再做其他事。戌甲过去一看,这几个弟子也是在炼制药胚,各个手法熟练,神情自若。戌甲拿自己做了一番比较,差距还是很明显。而且炼制镇痛生肌药膏时,所用的药材分量都不多。而这几个弟子,看他们每次取送药材都足有三分之一个药瓮大。同样一次炼制,自己成胚的量远远不及。看了这几个弟子的炼制过程,戌甲觉得自己面前药学的路又远了几分,也更加确定现在分个主次,做个取舍是太有必要了。 第二天一大早,戌甲就跑去对面。既已下了决心,那术学也得琢磨一下以后该怎么修了。与体、药不同,戌甲在对面修习术学是没有专门的师傅对自己进行指导的。这几个月来,在文馆和铭砺楼是自学到了不少东西,可眼看着各种术学中的分支越来越多,要点越来越杂,戌甲已经理不清头绪该往哪个方向上去学了。所以,昨晚联系好了邬忧,约好今天碰个面,给自己点建议什么的。 凭记忆跑到一个对练场的休息区,等了一小会儿,远远看见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邬忧走了过来。走到戌甲跟前,邬忧问道:“来这么早,是又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戌甲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只是胡思乱想了一宿,天亮前打了一会儿坐,闲得无聊就早点跑了过来。我问你的事,想出点眉目了没?” 邬忧摇摇头,说道:“我上这儿也就比你早个两三年,术学里一大半的东西我自己也没学过,哪来的靠谱建议给你?昨晚我也想了想,干脆咱俩这几天一起上文馆和铭砺楼搜罗搜罗,互相讨论一下哪些适合你学的,这比我一个出主意要靠谱些。” 戌甲想了想,是这么个理儿,也就表示了赞同。二人一合计,决定先去铭砺楼看看戌甲都上过了哪些课程。到了术学厅,邬忧开始一项一项察看戌甲上过的课程。一边察看一边说道:“什么课都上,你这是想当千术大师不成?我接触过的弟子没一个是这么选课程的,不行啊不行。” 察看完了课程,邬忧开始琢磨。戌甲也重新看了看自己之前上过的课,五花八门的也确是太多太杂。过了一会儿,邬忧抬头问道:“你是真的确定了术学只辅修?”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确定了,就算我天赋出众,也没那么多时间同时主修几门。既然选择了主修体学,那药和术就只能辅修了。至于器学,我也许连辅修都不会去,最多了解了解而已。” 邬忧却说道:“辅修要练的东西比主修少得多,况且你术学辅修一段时日后,有些方面打下的基础也适用于器学,到时候再去辅修器学就更好上少,所以不用这么早就放弃器学。课程都察看完了,走,出去找个地方,咱俩一起捋一捋。” 说完,二人便出了铭砺楼。商量了一会儿,索性去文馆顶楼,反正那儿也安静,可以一边查找书册一边讨论。 到了文馆,上到顶楼,果然还是空无一人。这地方戌甲经常来,也经常看不见人。倒是下面几层有些人出入,戌甲曾好奇到各层看了看。大多是一些私人聚会用的小场所,有免费的也有要收取仙贝的,至于内部装潢得如何,戌甲没进去过也就不知道了。 一进藏书的屋子,邬忧就让戌甲先把基础和一般术条目与简介找出来。虽然山上的五学在山下看来都是不得了的仙法,可在山中还是要分个高低优劣的。不过,五学库藏庞大,其中的学问又各有所用,根本没法逐个排出名次,所以只大概的划出了四个层次,分别是基础、一般、精良和仙。五学到了最高的那个层次,练成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仙体、仙药、仙术、仙器乃至于仙阵。只不过这些东西不光离求仙人遥远得很,就是一大半的登仙人恐怕也摸不到那个仙字。戌甲曾在读到过这些东西后询问过赵塚子,得到的回答是:“少去想那些没用的,我活了几百年,也就见人使过一次仙学。你若是将来道法小成,能活上个三四百年,兴许有机会多见上几个精良层次的五学。” 能公开学到的只有基础五学和一部分一般层次的体、药、术、器四学,再高深一些的就须专门的师傅传授,甚至有些只能在小圈子内部交流学到。从条目数量上来看,这术不比药来得少,既然赵钿子给自己定的辅修是学一些练体时常用的方子,那对于术学,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这个路数呢? 戌甲把找到的条目放在邬忧面前,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邬忧琢磨了一会儿,说道:“按照药学辅修的路数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就我所知道的,在实际运用中,术、体二学的组合非常多,对你来说,又有哪些术才算是辅,并且是有用的辅呢?” (本章完) 二十一、以何为辅 听了邬忧的话,戌甲自己也开始琢磨起来。对呀,哪些术才算辅呢?更重要的是哪些术自己真正能用得上呢?再反过来想,要知道哪些是辅,得先搞清楚又是什么,那自己从主修的体学中又真正要学到哪些呢? 戌甲把想法跟邬忧说了,而后略有苦恼的问道:“我连自己到底要主修些什么都不清楚,还怎么确定辅修些什么?” 邬忧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就以你目前学了的来定辅修,看看这条目,随便一个分支里面就有不少东西,足够你学的了。” 想想倒也是,是自己太心急了。沉默了一会儿,戌甲忽然想起了自己炼制的镇痛生肌贴,接着问道:“药学中我先学到的是炼制疗伤药,那这术学我是不是也学点基础疗伤解毒类的呢?” 邬忧也想了一会儿,说道:“倒也是个选择,疗伤术与疗伤药配合着用,比分开用效果要好。你看这个活血术就可以和你学会的那个镇痛生肌贴配合着用,让伤口更快的生长结实。还可以配合那个……那个小阳丹拔除寒毒,比单独用小阳丹要拔得更干净。” 戌甲仔细看了看邬忧指出的那个活血术条目,的确这个术能使药力更快且更均匀的输送,不至于淤积使得需要的部位得不到医治。而且,条目中也注明了,主修药学者常修习此术。这下子思路更打开了一点,所谓的主次并非只以体学为中心,实际用到了哪学,哪学就是当时的主,其余的便是次,是辅。自己虽然主修体学,但是用体显然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因此,在选择辅修目标时,除了要对体学有直接的用处外,还要考虑能不能与其他辅修的内容相配合。毕竟,一个人能学的东西始终是很有限的,只有所学的能尽量相互配合,才可做成更多的事来。 继续查阅条目,过了一会儿,邬忧又指给戌甲一个术。术名叫石压,就是使被施术者为巨力所压,难以灵活行动。根据戌甲以往所学,所谓的术实质上就是以自身灵气,以不同方式调动可直接接触到的灵气。比如这个石压术,就是根据施术目标自身灵气阴阳的偏向,在其上方聚集同样偏向的灵气,两股灵气互相排斥,就如同在目标身上压下巨力。那邬忧为什么要指出这个术来呢。 听了一番解释,戌甲明白了。一来,这个术可限制目标身形灵活,用体对敌时既可借此近身攻击,又可乘隙脱战逃离。二来,施加在自己身上也不失为一种练体的法子。赵壘子给的带子,虽说现在缚在身上还觉得颇为沉重,可只要自己练下去,早晚是要失去作用的。况且如外物给的压力是不变的,而自己施术却是可调的。不过,不同于那个活血术,石压属于一般层次的术,戌甲想学到手还得等上相当长的时间。 既然有限制灵活的,那也应该增加灵活的术。戌甲问了问,邬忧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有,而且不光是练体的能用,有几个此类型的术,练术和练器的几乎人人都会学。你不是说过,觉得这边的人走路的样子好像都是漂浮着的吗?那种漂浮的感觉就来自于一个最常用的术,轻身术。” 邬忧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桌旁的过道上,抬手掐了一个诀,戌甲隐隐觉察到邬忧双脚的周围出现了一瞬间不太明显的灵气波动。放下手,邬忧开始缓步行走,这时看起来也像是叶子漂浮在水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面上一样。来回走了两趟,邬忧说道:“这就是轻身术,原理上其实与那个石压术是相通的,都是利用了灵气同性相斥。只不过呢,这轻身术是在脚底聚集少量的灵气,利用斥力把人抬起来。因为调动的灵气很少,所以比石压术简单许多,算是基础层次的术。你先把这个术学会,将来对你学石压这类利用灵气斥力的术都会有帮助。” 戌甲这两个多月断断续续看过一些掐诀的书册,对几个简单的手诀也拆开来模仿过,只因性子谨慎,故而从未完整的掐过一个诀。今天趁着邬忧在,何不当面请教一二? 对于戌甲的这个请求,邬忧当然不会拒绝。先将轻身术的手诀拆开,慢慢演示两遍给戌甲看。等戌甲记下手诀的前后顺序后,再以正常的手速掐了两篇。戌甲看后,闭上眼默默在脑中回想一边又一边。等心觉可以了,便开始试着掐诀。 第一次掐诀难免有点紧张,中途竟然掐错了一个手势,而戌甲自己浑然不知。等察觉到脚底并无灵气聚集,有看见邬忧在笑,才明白自己八成是没掐好。又掐第二次,这次更加集中了精神,手势倒是没掐错,可中途犹豫了一下,把掐诀的节奏搞乱了。再掐第三次,慢慢感觉到灵气汇聚到脚底了,之后整个身子被微微抬起来了一丝。此时的戌甲在旁人眼里也许就是这么站着,可戌甲心里清楚自己并未踩在地上,而是踩在了极其薄的气层之上。见戌甲施术成功,邬忧说道:“别光站着,走两步试试,来,走两步。” 犹豫了一会儿,戌甲还是决定试着走走看。刚一迈开腿,就发现因为斥力的缘故,抬腿比施术之前要轻松了许多。迈出去的脚踩向地面的时候,就如同踩在软棉上一样。心下觉得好奇,马上又迈出另一条腿,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 见到如此情况,邬忧不觉意外,笑着说道:“别觉得尴尬,才学会的都这样。毕竟脚不沾地了,轻松是归轻松,可也难得站住了。你还得多适应,尤其是日后与体学配合使用时,那种力道上的变化所带来的身体上本能的反应,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抵消掉的。” 戌甲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就如同自己缚着带子跑步的时候,突然被卸掉带子,身子猛然一轻,也肯定会乱了身形步伐。一个最基础的轻身术,自己若想真正用对路子,就得练上很久。想想之前还在一直犹豫要不要辅修术学,心里总归有那么点舍不得。这会儿子就彻底想通了,药、术、器乃至于阵学都只能辅修,不然的话必定是都学个半吊子,五学之间无法融会贯通,便使不出完全的效果来。 慢慢的,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戌甲逐渐适应了感觉上的变化。步子渐渐能走稳,还试着跑了两步,这反倒让邬忧觉得有点吃惊了,说道:“嚯!这么快就适应了?当初,我学会了之后可是扶着栏杆走了几天才慢慢适应的。师兄弟和认识的弟子中也从没听说有适应得这么快的。等等,好像听谁过,有些个之前是练体的,然后转修过来的弟子也能适应得很快,莫不是跟体学真的有关系?” 听完邬忧的话,戌甲琢磨了一番,倒是多少想明白了一点。不管怎么个练法,只要练体的时间长了,赵壘子说过的那种身上的力都会练出一些。各处都有力了,一旦身子感觉到变化,就能够在更短时间内做出更快的调整,这样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来,身形就不会大乱。而像邬忧这样没怎么练体的,一旦身子的平衡被扰动,却没有足够大的力来迅速向回调整,就必然身形不稳。 想明白了这些,戌甲也对邬忧说道:“有时间的话,你也辅修点体学吧。毕竟将来真到施术的危险关头,你也不可能还是站着不动吧。身子要是不能快速适应周围力道的变化,怕是躲也躲不利索,跑也跑不快了。师傅和我说过,将来下山办事,是会遇到危险,会送命的。”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我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可习惯了在各种术法加持之下过的舒服日子,再要我去辛辛苦苦的练体,下不了那个决心啊。你是还没体会到,有了术法的加持,是多么的方便和舒适。要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从这边转修过去练体的呢?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算算差不多每百八十年就一两个,说不定你在那边还见过。” 戌甲摇了摇头,也没再继续劝,这种想法可不是凭几句话就能转变的,要等哪天真遇上事了,才可能被逼着改过来。 做自己有兴趣的事情,那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要不是邬忧提醒,戌甲差点忘了还要赶在午时之前去药房。放回书册,二人离开文馆,各自做事去了。跑回去的途中,戌甲想试试加持了轻身术之后,多跑几步是个什么感觉。定了定神,掐诀对自己施上术,然后慢慢跑起来。刚开始还是感觉有些不适应,跑了几十步后,渐渐能摸准发力的节奏,再跑上百来步,就与施术之前没太大的分别了。 一口气从那边跑回这边,平时戌甲还是要喘上几口,两条腿也得捶一捶,松松劲儿。这会儿施了轻身术,来回一趟跟个没事人一样。要不是着急去药房,戌甲还想着再多跑几步,好好体会,体会。光这一个轻身术戌甲就轻松了一大截,难怪邬忧会说加持了术法,日子就过得舒服。反过来也有些好奇了,那寥寥无几的几个从术、器转修体学的弟子又是被什么原因驱使的呢? 到了药房,戌甲还是跟着潘蜀椒炼制药胚。实际上药房中相当一部分常用的药胚就是弟子们练习时顺带炼制出来的,潘蜀椒给了两副镇痛生肌贴的材料,要戌甲再炼制两遍。有了上次的经验,再炼制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这心稳了,手也就稳了。催出的火再看不见明显的爆燃,也不再刻意压低炉火,以求借降低炼制速度来提高成药的品相。这天很顺利,炼制好了一味药胚,把器具清洁之后,还余下了些时间。戌甲不紧不慢的在研药房看了会儿书,还在院子识了会儿药材,才离开回去。 这一天下来诸事比较顺利,戌甲的心情难得轻松一回。走到住处门口,发现赵塚子正站在门口。难得见到赵塚子去自己的住处,戌甲赶忙上前问候。 看着戌甲,赵塚子问道:“脸上都快藏不住笑了,这是捡到宝了?” 戌甲赶忙收敛情绪,回答道:“弟子已同邬忧商量出了今后术学辅修的方向,心中像卸下了一块包袱,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再加上学到了轻身术,感觉十分的好用,今日炼制药胚又十分的顺利,所以没有沉住气。” 赵塚子看着戌甲,片刻之后才说道:“也没不许你高兴,只是你说的这些就真值得高兴?” 随赵塚子修习大半年了,戌甲明白这是又要提醒自己点什么了。 (本章完) 二十二、路看远些 赵塚子负着手在前面走,戌甲在后面跟着。师傅不开口,弟子也不说话。一会儿工夫,又走到了湖边。上次在湖边,赵塚子对自己讲的那些话,戌甲日日不敢忘记。这会儿又来湖边,不自觉的心中一紧。 面对着宁静的湖水,赵塚子开口问道:“药房的学业,你师姑跟我讲过了。说你学得很认真,就是进境太慢,让你辅修药学就是她的建议。你是怎么想的,直言告诉我。” 戌甲倒不觉得意外,那天从谈话中就听出赵钿子的意思。而且回想起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安排,赵钿子确实在关心自己的学业,并没有敷衍。当下回答道:“与师姑谈完话,其实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之后,去那边找邬忧商量,一起在文馆的书册中查找出了很多条目。看到那些条目,我才真正明白师姑的用心。我一直以为前面的一座小山就是自己要挑战的,只要翻过去了,就能看见所有一切的光景。可实际上,翻过了一座小山,后面还有一座座更高的山。把那些更高的山翻过了,也只能看见一部分光景,要看见所有的光景就要翻过所有的山。别人能不能做到我不敢说,可是我自认绝对做不到。” 赵塚子转过身来,看着戌甲,说道:“早点看清自己的斤两是好事,这世间要做成事,既不是越重越好,也不是越轻越好,而是斤两合适最好。看清了自己的斤两,就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去找能压住秤的事做。说起来,这也算是你的天赋了,不少人修了一辈子也接受不了自己平庸的现实。你这么快就敢否定自己,不知道那赵欋看中的是不是你的这些长处。哼,人在山下的时候,很愿意否定自己,可一旦上了山,就极不愿意再否定自己。觉着能上得了山的就是天地精华,精华发不了光那是因为蒙了尘,却从不想想发不了光是因为自己就只是一块顽石,能上得了山那是命好,可上了山的顽石还是顽石,永远别想发光。” 这些话,赵塚子是说给戌甲听的。可戌甲却觉得,并不仅仅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这师傅活了几百年,见了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这些话更像是他过往经历的总结,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沉默了片刻,赵塚子继续问道:“你和那邬忧商量出来了什么没有?” 戌甲说道:“打算先找些疗毒治伤和增减力道的术来学,可以配合着练体、用体。” 赵塚子又问道:“那你搞清楚怎么个配合法没有?” 戌甲想了想,回答道:“有了点想法,可也只是一点点头绪,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盯着戌甲好一会儿,赵塚子忽然说道:“把你学的轻身术施展一遍。” 虽不明白什么意思,戌甲还是照做。认真的掐诀,顺利的施展出了轻身术。赵塚子看了看,点了点头,叫戌甲散掉轻身术。等戌甲散去了轻身术,赵塚子又说道:“现在跟着我跑湖,记住,我不喊停,你就一刻也不能停。” 说完,就沿着湖边慢跑起来,那戌甲自然得跟上。开始倒没什么,跑着跑着,戌甲发觉赵塚子在前面越跑越快,自己使劲的跟着,渐渐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点吃不消了。赵塚子听到戌甲的步伐和气息乱了,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候说道:“跟不上了可以使你才学的轻身术,不过施术的时候还是不能停。” 听到赵塚子允许施术,戌甲心下一喜,赶忙掐起诀来,可连掐两遍都没掐出来。因身子疲惫,神智也跟着有些恍惚,掐诀的时候要么乱了节奏,要么就掐错。三四遍下来,一个基础的轻身术硬是施展不出来。 知道戌甲快到极限了,赵塚子停了下来,任由戌甲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缓了好一阵子,戌甲直起身来说道:“不知怎地,就是施展不出来,总是这错那错。” 赵塚子说道:“你错就错在一个地方,用的是脑子去记而不是身子去记。” 戌甲便问道:“什么叫用身子去记?” 抬起了一只手,赵塚子说道:“手诀虽是用脑子去学,可要等手能记住了,遇事的时候才能真正有用。只消一个念头,两手便能迅速而准确的掐诀,这样才可能在生死面前救回性命。且不光是掐诀,走步也是如此。步伐也不能用脑子去记,而要用双腿去记。” 琢磨了一下刚才的话,戌甲还是似懂非懂。赵塚子读懂了戌甲的表情,便叫戌甲随自己去旁边的几棵大树下。来到了树下,周围几棵树枝繁叶茂,绿冠成伞,朝上看去约莫有几丈高。赵塚子掏出一把弹子递给戌甲,然后说道:“待会儿我站上树后,你尽全力用这些弹子朝我身上射,一边射一边看我的动作。” 戌甲接过弹子,掂了掂,有点重。摊在手心看了看,没看出是什么材质,不过必定十分坚硬。赵塚子随意一跃,站上了一根粗枝,便叫戌甲开始。 戌甲呼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捡出一枚弹子,看准了赵塚子的方向,用力扔了过去。只见赵塚子手上飞快的掐出一个诀,而后从粗枝跳向树干。一只手伸向树干,竟然吸在了树干之上,整个人就靠着那只手悬吊在树上。 虽然没看清怎么一回事儿,戌甲也不多想,调了个方向继续扔出手中的弹子。这次似乎看见赵塚子双脚在空中迅速画出几笔,然后单手向上一拉,整个人猛的翻向更高处。身子整个倒转过来,两只脚面往树干一拍,而双手则环在胸前,就这么又倒垂在树上。 见赵塚子还在树上,戌甲立刻再扔出一枚弹子。这次赵塚子迅速的弯起腰,双手贴上树干并朝外撑开,双脚收至腰下,然后一个转身侧蹬冲向戌甲。戌甲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手里的弹子忘了继续扔,连步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迈。最后一点的回忆就是赵塚子冲向自己时,在空中又飞速掐了一个诀。等落在自己面前不远时,手掌朝地面一拍,接着就是一股来自脚下的力道把自己给弹飞了。 戌甲仰面躺在湖边,望着夜空,脑中一片混乱,就像第一次被赵壘子喂拳一样。弹子四散在戌甲的身旁,只有一枚还握在手中。戌甲有些费劲的将那只手放在胸口,缓缓的打开手掌,微微抬起头看着那枚弹子,希望弹子能告诉自己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然后又放下了头,两眼直盯盯望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天空,脑中不停的回想着几个仅剩的片段。跳跃、掐诀、翻身、画步、蹬腿、掐诀、拍地,然后自己就躺在这儿了。 过了一会儿,赵塚子走到戌甲身旁,一边弯腰捡拾弹子,一边说道:“躺着想不明白,就坐起来想。坐着也想不明白,就站起来想。看的高,才想的透。” 戌甲吐出胸中一口闷气,费力的坐了起来,呆呆的望着远处的那棵大树。赵塚子刚才的一连串动作,都离不开那棵大树的借力,觉得那棵大树有点像上次在赵壘子面前喂拳的自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戌甲仰头看着大树。赵塚子从那么快窜到自己面前,那是借了高处的势,而两次往上到高处前,都迅速的用手脚施了术。最后那一刹那,又在空中掐了诀,之后便在没有接触之下将自己击飞。 端起两手看看,戌甲有些无奈的自嘲道:“在那脚不离地的状况之下,一闪念之间便能掐诀、画步。可笑刚才的跑湖,虽是累得我气喘吁吁,可尚且有足够的时间边思边掐。若是能做到师傅那般,那只要是跑的时候别睡着了,就照样能施展出来。” 这时候赵塚子早已捡拾完了弹子,在不远处慢慢的踱步。戌甲走上前去,问道:“师傅,如何才能用手脚记下?” 赵塚子看着戌甲,颇为认真的说道:“用你最擅长的法子去练就行。” 说完,赵塚子便负手离去,又是单独留下戌甲。回想着赵塚子的话,戌甲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最擅长的法子”这几个字。自己从山下到山上都是闷头练,练不通了就找人问,哪里能跟擅长两个字沾上边?总至于说闷着头练也能算“最擅长的法子”吧?那根本就是没法子的法子,但凡自己能有一点别的法子,用怎会去用这法子?至于找人问,那就更不算法子了,聪明人都是远远瞧见路堵了就知道该去问人了,哪像自己碰到壁了,还要先看看能不能翻过去,眼见着翻不过去了才去问人。戌甲这么想倒也不是自夸执着,实际上只是因为自己跑得太慢,原本跟着跑还能瞧见别人的背影,若是一碰壁就寻路绕过而不试着翻过去,那只会被人落得更远。 想了半天没想透,索性也不想了。今天这一番教授,算是上山以来开的最大眼界。以前,包括喂拳在内的各种练习,虽然各有各的苦头吃,可练的时候决计不会有这般束手无措。但是,就在赵塚子冲向自己的那一瞬间,戌甲只是在茫然无知,动都不知道该如何动。这要面对的是敌人,那自己的尸首已经在那边躺了好一会儿了。 “既然师傅不肯明说,那就找机会问问邬忧,或者去找师叔问问?” 戌甲想来也只能如此,毕竟能说得上了解自己的就这三人了。既然不想事儿了,那就干点什么。戌甲松了松腿,饶了绕肩,又开始跑湖。自然也不是为了跑湖而跑,还是要试着一边跑一边掐诀。自己劝邬忧练体的时候还在那儿说不能站着不动,等落到自己身上才晓得一心二用有多难,师傅说的用手脚去记其实也是变着法的避开一心二用。哎,自己又太想简单了,眼前的路看起来又更加漫长了。 (本章完) 二十三、体学年试 山上时日过得快,一晃几个月,就到了一年岁末。按山上规矩,各层学堂每三年都要于年末测试弟子。凡测试合格者,可于来年岁初被择选进入三府三署一库充任候员。这候员在山上、山下都不算什么好差,可有差好过无差。充了役就能入那七座大门,门里的东西才能见识到,仙途才能看得更清。山下论品,门槛难跨。可山上不论,候员若是登了仙,自会别有安排。纵是一时登不了仙,在大门里上下关照,对出身一般的弟子而言,也比无依无靠的留在学堂要好。学堂这地方,能学的很多,可学不到的也很多,缺了那些学不到的,原本能学到的那些也派不上真正的用场。而那些学不到的,有很多就在大门里面。 那若是学堂弟子一直过不了测试,又该如何安置?就定了一个时限,自入学堂起可留三十六年。时限一到,便要即刻离开学堂。山上会另作安排,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去处。据邬忧的说法,一多半会被扔到什么灵矿、灵田以及各类灵坊干活。没什么危险,也不算太累,就是整日接触那点东西,仙途其实也就断了。大多只是道法练到了第四层,活个一百多岁,无病无灾的就那么走了。 测试分初试和场试,初试不限资格,以各学单类项目作考,最后将各类项目评分加总,排出个名次,取前五名获得场试的资格。场试则是当着考官及观众的面,在场地中完成主考交办的任务,场试并不限定合格人数,由考官三人商议决定,可五人全过,也可无人通过。 戌甲问过赵塚子,这边的年底测试哪里能旁观。赵塚子说初试为封闭测试,一般弟子看不到,等场试的时候再去观摩。戌甲这会儿才上山一年,并不着急测试的事。邬忧算起来也就将将四年,按那边的情况,再混个十年八年的也很正常。邬忧以前从不看体和药学的场试,只喜欢看术和器场试的热闹,跟戌甲混熟之后,对体和药也渐渐有了点兴趣。二人一合计,索性把本次学堂的四场场试都看看。 初试开始那日,戌甲一大早就看到一行人进了练武场,领头三人身着黑衣,后面跟着一众师徒,赵壘子似乎也在其中。场地进出处有人把守,显然是不许任意进出。午后去了药房,也能听见弟子们谈论初试,尤其是赵钿子的那两个女弟子,很是被看好。 第三天,场试开始。因场试必须要有相当观众到场才可进行,所以四学的场试被分在了四个不同时段。戌甲不明白为何要这般,赵塚子解释说山中候员经常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理各种事件,不可因见人多而心怯,因此到场的观众其实也是场试考题的一部分。 清晨开始的是体学场试,仍是在练武场,不过只将一处矮台充作考场,其余都留与观众。三位黑衣考官站在场中,几个师傅领着弟子站在台下。等观众略微聚集起来后,中间一位考官宣布场试开始。这时候戌甲四处望了望,周围的观众中大多是体和药学的弟子,零星有些术和器的弟子。 根据考官的说法,这次的测试方式是传统的对练。每位应试者上台与三位考官分别对练,能在其中两位考官手下走上十招的即为合格。听到考官的要求,周围开始有了些议论。 “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十招,又降标准了?” “三年前还是十一招,离上次降标准也没几年吧?” “可不是,我十年刚前进学堂的时候好像是十二招,之后刚过一年就降到了十一招,这中间才隔了九年时间。” “师傅说这百年来,山中练体的越来越少,好苗子自然也出不来。不降标准的话,那些依赖用体的候员根本找不到人去充。” “是啊,就是不断的降低标准,每年练体合格的还是很少,通常也就一个,有些年份甚至一个都没有。” “不光咱们这一层是这样,其余四层也都差不多。当然了,咱们练药的也没强到哪去,每年还不是一两个而已,同命相怜啊。” 听到这些议论,邬忧拍了拍戌甲的肩膀,略有调侃的说道:“都知道这边混得惨,没想到会这么惨啊。” 戌甲也歪着头,无奈的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的惨,看着体学落到如今境况,难怪师傅整日就像窝了一口气似的。” 再看向考场,已有两位考官走下台,从旁上来了一名弟子。这名弟子戌甲有些印象,在练武场时常能看见他独自习练,从没见过有人指导过他。上场之后,拱手朝考官施了个礼,然后谨慎的摆出架势。考官一脚后退半步,斜侧着身子,抬臂搭起两肩,说道:“开始吧!” 只见那名弟子猛跨出几步,在接近考官身前之时,突然斜迈一步至考官身侧,而后再一步刺向其两脚之间,跟着一拳打向侧脸。考官并没有随着移动身形,只是略微沉肩抬臂,架住那一拳,之后仍是一动不动。那名弟子脸色微黯,随即伸出另一拳打向考官腋下。只见考官转动手臂,将前一拳架至耳后,前脚外探,后脚发力,一步踏至那名弟子的身侧,用另一手朝侧胸打出一拳。嘭的一声,那名弟子被打飞出丈余远。 挣扎的站了起来,皱着眉,龇着牙,看得出来那一拳挨得不轻。调整了一下气息,再次弓下身子,又是两步冲向考官,这次没有击侧,而是正面给出一拳。考官两手交叉于胸前,一脚后撤半步,硬生挡住拳头。趁着那名弟子拳势过猛,来不及撤肩之时,考官向前跨出一步,侧身滑过,一手擒住拳臂,一臂曲肘击向面门。那名弟子挨了一肘,门户立时大开,考官跟着扭转身形,以另一侧膝盖顶向肚腹。又是嘭的一声,那名弟子飞出两丈余,双膝着地,趴在考场上。 挣扎了好半天,始终再难站起来,只能弓着身子跪撑在场上。三位考官相视点了点头,考场上的考官走到那名弟子身前,说道:“你出的拳一年比一年犹豫,能接的招一年比一年少。眼看着已经没几年了,为何还这么放不开?” 那名弟子抬起头,略有阴郁的看着考官,似乎想说些什么,终是没说出来,只是又把脸埋了下去。 考官惋惜的摇了摇头,走回考场中央,宣布场试不通过。场下立刻上去两人,将那名弟子搀扶下去。 邬忧嘘了一口,啧啧的说道:“原来拳头这么猛啊。我要是场上那人,决计只敢躲得远远的,能施一个术是一个术,施不出来了马上弃考。” 听了邬忧说的,戌甲倒没去笑话他,因为换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成自己在场上,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一旦被考官近了身,只消一招自己就被解决掉了。更可畏的是,刚才对练的过程中,考官自始至终只动用了微小的灵气。 又过了一小会儿,另一个考官上去替下了刚才的考官,同时上了另一名弟子。这名弟子看起来高大强壮,八成是走横练的路数。双方行礼,摆出架势之后,高大弟子直接正面冲向考官,一拳往面门砸去。考官微微沉下肩,竟然也是一拳打出去。两拳互相撞击之后,二人各自后退,不过高大弟子多退了两步。考官高声说道:“力道还不错,再打几拳看看!” 高大弟子大吼一声,一个大步向前,跟着就是一拳砸出。考官扎住步子,侧身竖起一臂挡住来拳,另一侧跟着一拳打出。高大弟子也是另外一手成重拳砸出,二人拳头互撞,又各自后退几步。这时,考官主动攻向高大弟子,跃起半空,一个膝盖就顶了过去。高大弟子没有闪避,伸出双手,一手去握膝盖,一手去握小腿。考官的冲势猛烈,高大弟子勉强抵住,身形不住的后撤。待势头减弱之时,考官一拳斜下打向面门,高大弟子大吼一声,奋力用双手将考官推开,考官一个翻身,稳稳的站在考场之上。 高大弟子喘出几口气,忽的面色一狠,竟又直接冲向考官。眼见着门户大开的样子,考官一拳打出直取胸口。没想到那一拳刚打中,便被高大弟子伸出一手死死钳住,随即高大弟子横起另一手臂,以摆拳砸向考官的手肘。考官腰马一沉,后腿一蹬,原本横着被钳住的手臂生生的拉了下去。此时,考官已就势闪至高大弟子的身下,一记升拳打中下颌,高大弟子立时脱手飞出。 高大弟子慢慢站起身来,使劲儿摇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考官还是停在原地,朗声问道:“还能不能坚持?” 待清醒了片刻,高大弟子立刻又冲向考官,这一次却学考官的打法,用膝盖顶向考官面门。考官立刻向后一蹬,闪出空来。高大弟子乘势前冲了好一段距离,却始终没能碰到考官。待膝盖前顶之势将老之时,考官以一手撑住高大弟子的膝盖用力下压,手脚并力,斜刺腾空而起,反过来一记膝盖顶在高大弟子的面门上。相向合力,这一记膝盖着实不轻。任那高大弟子再怎地不甘心,勉强站立起来,也晃晃悠悠的始终站不稳。 考官走到场边,朗声对台下一位师傅穿着的人说道:“拳头够重,心也够狠。就照着这个路数练下去,日后机会很大。” 说完返回考场中央,宣布测试结束。场下立刻又上去二人,要去搀扶。那高大弟子却甩开手,步步蹒跚的自己走下了考场。 邬忧又在啧啧,说道:“你们练拳头的是不是都这么不怕死啊?躲都不带躲的,上赶着往前冲。” 戌甲回了一嘴儿,说道:“不往前冲,难道往后退?谁有那么长胳膊能边退边打的?” 邬忧立时语塞,摆了摆手,就不再跟戌甲继续贫了。 后面又陆续上去几个,其中一个还是赵壘子的弟子,三个考官也轮流上去对练考察,结果都接不过三五招,看得考场下的师徒们直摇头。这届考生确实又不行,一个没过,哎! (本章完) 二十四、药学年试 体学的场试完毕,各样人物散去,满了一大半的练武场马上又变得空旷。戌甲离开时,不住的回头看看刚才场试的那张台子,哪天自己也要站上那里,就不知道能应付成什么样。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药学的场试就要在药房西边的一块草地上进行。二人随着人流走了过去,到了那就看见一些术学和器学的弟子已经到了。相比起体学来说,药学在手法上与术和器学有更多相通之处,所以主修这两学的弟子中辅修药学的也并不罕见。只不过那边的从药学转修至术和器学的弟子很多,且负责教授的师傅也有不少辅修过药学,所以仅仅是辅修的话,大多可以直接在那边学,像邬忧这样专门来药房学的反而很少。戌甲在药房呆了几个月,除邬忧外,从那边来的弟子拢共没见过几次。 草地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个药炉,比研药厅的要大一些。方桌左右各还有一张长桌,桌上分类摆放着各种药材,必定是为场试准备的。时间一到,也是三位黑衣考官领着师徒们进入草地中央,戌甲看见赵钿子和那两个女弟子也在其中。 见场试即将开始,为方便观看,围观的不少弟子纷纷高低不等的悬停在半空,有靠施术的,也有踩灵器的,至于留在地上大都是这边的弟子。 戌甲问邬忧为什么不飞上空,邬忧无奈的回答道:“我倒是想,可悬停飞行的术就没怎么练过。在那边的时候,因为会这类术或是有代步灵器的人很多,围观的时候大家都飞起来了,我留在地上反而没什么遮挡。没想过这边的人都不飞,这会子反倒是真没主意了。” 还好自己和邬忧的个头不算太矮,踮起脚来至少能看清药炉,就这么凑活一下。 见到考官举起手臂四面示意,观众立刻安静了下来。炼药须心神清明,最忌讳嘈杂喧闹。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个面相有些老成的弟子,这个弟子一般在药房负责分拣药材,平时为人很安静,偶尔跟戌甲碰面的时候也就是点个头罢了。 来到方桌前,老成弟子先稍微检查了一下药炉,之后又仔细的察看摆放在长桌上的两排药材。全部确认没有问题了,揭开药炉放入了一部分药材,然后一手贴于药炉,一手放于炉底侧方,缓缓的催起炉火开始炼制。 说句实话,戌甲有些吃惊。这名弟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现在看他的手法却是极为圆润熟练。在研药房常常见到的弟子中,除潘蜀椒外没人显露过如此这般手法。将手贴在炉面后,灵气很快就附着上了,催出的火也非常稳定。接下来的炼制的过程中,无论是增大还是减小,炉火都几乎看不到摆动。按照一般的流程炼制了大概一刻钟,静置片刻之后,开炉取出了成药。 戌甲远远的看着考官手中的成药,仅从成色上看,应当没有大问题,就看考官查验药性,确定品相如何了。三位考官轮流看了看,又互相交流了几句,离那名弟子最近的考官站出来宣布,三名考官中有两名认为成药品相合格,故该弟子场试通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场的许多药房弟子都一阵欢呼,几个教授师傅也相视致意。想到过了明年的开春,自己在药房就再也见不到那名弟子了,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接下去,又是几名弟子上场。从手法上来看,戌甲不觉得与那老成弟子有明显差别。只是有一点,炼制的时间与之相比有长有短。成药之后,经由考官轮流查验,却没再宣布有人能通过。最后,轮到了赵钿子的两名女弟子先后上场。 刚一上手,戌甲就看出确实不凡。无论二人中的哪一人,手仅仅接近药炉,灵气便瞬间附着于炉面,比潘蜀椒都要快上好几分。催火时瞬间就可将火焰增减至合适大小,而不像寻常弟子那样须缓缓调整。此外,在炼制的过程中,两人的神态非常之放松,看上去就如同平日在药房练习那般。不过,最特别的还是那成药的色泽,与前面几名弟子所炼制有明显不同,乌黑色的药丸隐隐有些发亮,竟有些似黑珍珠一样。这样的成药,即便是不通药学的人,也能看出不寻常来。 三位考官两次轮流查验成药时,都显得更加认真,相互讨论的时间也明显久了一些。结果自不必说,三位考官皆认为成药的品相上佳,非常的难得,二人都轻松通过。此时,赵钿子自然是欣喜得很,牵着两名弟子的手,师徒三人不住的相视相笑。 此时,药学的场试已然完毕。周围人群或飞、或走渐渐散去,戌甲拉着邬忧特意留下,寻着方便之时,上前祝贺赵钿子师徒,说道:“祝贺两位师姐通过场试,也给师姑道贺了。” 赵钿子左右看看弟子,笑容满面的说道:“好好好,呵呵。我替你两位师姐谢谢了。戌甲呀,你今后也要坚持下去,早晚必能顺利通过测试,博取更好的未来。哦,这位是你的朋友吧?小哥儿也要努力,今后也能有好的前景。” 戌甲和邬忧施礼谢过赵钿子,而后目送师徒三人离去。这时邬忧转过身来,问道:“我在药房混日子,其实不懂什么炼药。刚才看你那两个师姐炼起药来显得与众不同,炼成的药看着也格外的特别,三个考官更是评价非凡。这二人是不是真的天赋超群?” 戌甲笑了笑,说边走边聊。二人一路走向对面的术学考场,戌甲一路向邬忧讲述自己在药房了解到的关于两位师姐的事情。当提及小七星回命阵时,邬忧一阵惊呼,问道:“你确定真的是小七星回命阵?” 戌甲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说道:“师姑提的就是那个阵名,而且听口气,两位师姐能得到传授的可能性很大。” 邬忧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的说道:“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那你这两位师姐将来的仙途肯定大不一般。” 戌甲自然知道师姐们将来肯定不一般,可好奇怎么个不一般法,邬忧便说道:“凡是名字中带有七星的,都是精良层次的阵。而小七星则是七星的基础阵,也都属于一般层次。能学到小七星的,日后必然能接触到甚至学会七星的阵。你说这样的人物将来在山中会有什么样的地位?离开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里之后,她二人在候员的位置上肯定不会呆太久。说不定就直接被调到哪个府或是哪个署在某一层的分支任职知事去了。再说夸张一点,若是哪天真能学到七星的阵,怕是有可能坐进真仙府的。” 戌甲站定愣了一愣,以前是真没想过这“小七星回命阵”六个字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原来只道是赵钿子格外偏爱这二人,没曾想会是这样。现在再回想起第一次随赵塚子去药房时,赵塚子和赵钿子的谈话及神态,戌甲明白自己以前想得太浅了,真的太浅了。 戌甲叹了一口气,略有自嘲道:“莫非将来我真的能跟真仙府里的上仙攀上关系了?” 邬忧拍了拍戌甲,笑道:“那你也得能活到那一天才行啊。可别道法练不上去,活个一二百年就进棺材了,等那二位师姐进了真仙府,你的尸首都早化成灰了。” 是啊,当初听赵塚子也是这么说的,只有修出了寿命,其他的一切才有可能。 离着术学场试还有些时间,二人便不急着朝那边赶。邬忧提前打听过了,术和器学的场试都安排在中央广场,广场中划出一大块空地,四周布置下结界,参试者都限制在结界内。场试的方式为对练,但与体学场试不同,是参试者之间互相对练,胜者晋级。因参考人数甚多,所以一二百年来一直是如此规则。对练的最终胜者可直接通过,二到四名由考官根据对练表现裁定,后面五到八名再循环对练一次,最后的胜者也由考官裁定。因场试的胜负也记录进对练榜,所以每位参试者都不会轻易放弃。一次场试至少有一人能通过,这可就不是体和药学能比的了。至于时间嘛,大半个下午都归术学,而整个晚上都留给真正的重头戏器学。 说实话,在那边修习的时候,戌甲在对练场也见过几次对练。可无一例外全是术学,从没见过有器学的,所以到目前为止戌甲对于器学的对练仍是想象居多。不过按邬忧的说法,器学对练很少有什么悬念,所以反倒是很无聊,也就比炼药稍微有趣点,毕竟还能看看各式各样的灵器。 不紧不慢的赶到了考场,乌压压的已经站满了人,有些甚至提前升到了半空,这人气比起早上的体学场试就是天渊之别。邬忧朝戌甲笑笑,说道:“别担心人多,待会儿场试开始了,一多半的人就会升到半空观看,地上有的是好位置。” 又过了一会儿,自铭砺楼方向飞来一行人,落在考场旁边。领头的三个黑衣考官,后面师徒一行拖出长长一尾。一位考官手指朝天,自手指射出一枚黄色气团,升至半空爆裂开。见到气团爆裂,地上的人便开始陆陆续续升上半空,果然留出了很多位置。一边朝考场走进些,戌甲一边四处张望,发现还留在地上的,有相当一部分是体和药学的,剩下的是术学,而器学几乎没看见。再抬头看去,半空中悬停着各式各样的灵器,粗粗分辨一下,光飞剑样式的就不下十余种。 又过了一会儿,考官又射出一枚绿色气团,邬忧提醒道:“场试开始了。” (本章完) 二十五、术学年试 两名参试的弟子缓缓漂入考场,手臂上缠有红黑绸条。场地四周一圈浮起薄薄一层淡黄色的氤氲,邬忧说那便是结界开启。 对练双方并没有马上行动,邬忧解释说这一般是在试探对方的灵气此刻是何种状态。稍稍片刻之后,红绸率先踏出步伐,手中飞快掐诀。一股烈风自脚下吹起,风中混杂着粗细黄沙。黑绸也不犹豫,掐了一个诀,然后双手往地面一按,之间地面瞬间朝红绸抖起一阵波浪。紧接着,黑绸掏出双手各夹一张符篆,先后朝红绸头顶高处扔去。前一张符生出密集的冰尖,后一张符催出大风将冰尖急速吹向红绸。红绸因刚才地面的抖动,身形尚未稳住,看见头顶冰尖袭来,赶忙夹出一张符,同时另一只手掐诀。掐诀的那只手朝头顶一推,一团爆炎腾空而起,直接冲向冰尖。爆炎在半空爆炸,炸得冰尖四散。红绸紧接着把刚才夹出的符往身上一贴,黄色的灵气立刻附着全身。这时爆炎的威力已经消散,仍有冰尖刺向红绸,可一接触到红绸身体就折断,无法造成任何伤害。这时,红绸又夹起一张符,仍就是另一只手掐诀送出一团爆炎,跟着走了个和开场同样的步,脚下又吹起烈风。最后,将符纸一焚,扔向烈风。黑绸应该只看到了爆炎和烈风,立刻施术凝聚寒气挡住爆炎,却没注意到红绸最后焚掉的那一张符纸。待寒气瞬间聚集在身前,自信能挡住爆炎时,刮到黑绸身边的风竟然燃烧了起来。黑绸周身被烤,精神无法集中,先前聚集的寒气也随即消散,随即便被无可阻挡的爆炎吞没掉了。 待烟火散去,黑绸已躺在了场地一侧。抬头想试着站起来,终是无力而放弃了。两位考官分别飞到红黑两方面前交流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两位考官分别朝场外的考官打了一个手势,场外的考官随即宣布对练结束,红绸取胜。 浮在半空中的人有没有议论,戌甲不知道,可周围的议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哇,太精彩了,这比练拳有意思多了。” “是啊,灵力就应该拿来干这个,整天对着个药炉子实在无趣。” “看来我还得多攒点符纸,上半年就不去找人对练了。” “全身防御的术还是得学啊,再难也得学,这要不是对练的话,八成就把小命儿给丢了。” “忙活得累死,还不如一件软灵甲加一柄飞剑来得快。” 戌甲转头向邬忧问道:“你觉得刚才的对练怎么样?” 邬忧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道:“这俩人都是在拿小命儿拼,你看到了吧?”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俩人起手就是杀招,处于弱势时首先做的也是反击回去,实在危险了才使出防御手段。”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这边的人太多,一般的弟子想争到点什么就只能拼命。哎,过几年我也得这样了。” 戌甲安慰道:“都一样,我那边人虽然少,却也没什么能争的。” 邬忧看了看戌甲,笑道:“说来说去,就是一条,投胎没投好。”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这么消极做什么,努力就是了。” 邬忧也摇了摇头,有点不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说道:“等晚上看过了器学场试,你就明白能投个好胎才是真正的仙术。” 后面紧接着几场对练,也跟第一场差不多,术法、符纸漫天飞。几场下来,戌甲心中有了一个疑问,便问道:“邬忧,这几场对练除了符纸之外,为什么就看不到有用出其他身外之物的?我记得对练时,除了暗器之外,不禁任何手段。” 邬忧咧了咧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一来是符纸好用,二来最重要的是用起来不贵。符纸上篆写的是法诀,法诀的字体中蕴藏着灵气。符篆一焚,术法即现。既无须费时掐诀,又可省下自身灵气。再说,一般的空白符纸、朱笔和灵墨都便宜,再算上请人篆写的费用,加在一起也不算贵。所以,不光练术的爱用符纸,练体的穷鬼出门时也喜欢多少备上几张。当然,最后这句话是我师傅说的……。” 戌甲又问道:“那符篆好学么?” 邬忧捏着下巴,说道:“也不算太容易,不过我觉着很适合你。说起来,这符篆也算是灵器的一个分支,你日后若是想辅修器学的话,干脆只学符篆得了,我估摸着也就那玩意儿你能学得起了。” 又是一对应考者飞入场内,邬忧拍了拍戌甲,让他好好看看接下来的这一场。戌甲问这一场有何特殊之处,邬忧答道:“看见那个缠着黑绸的没?对练榜排名中,术学排名最高的就是他了。最近这几年,也就他能跟那些个捆着一打一打灵器的打得有来有回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三年测试。” 听了邬忧的介绍,戌甲也来了兴趣,问道:“照你的说法,他应该是天赋极高的了。为什么不早点参加测试,而要拖到今天?”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没人知道原因,有说是山中的长辈令他多留几年,也有说是因为学堂内找人对练容易,而偏偏他就喜欢与人对练。” 这时考官分别向二人说了几句,就走出了考场,对练正式开始。 开始归开始,二人却并没有出手。不过黑绸就只是垂手站着,也没流露出什么表情。红绸却神情紧张,两脚前后微分,戌甲觉得这是随时准备后撤。果然,黑绸刚一抬手,红绸便立即倒退几步,双腿跨立,双手合抱至肩高,显然是随时准备掐诀。只是黑绸抬手并不是掐诀,而是抱拳行了个礼。之后,重新垂下双手,高声说开始吧。听到那声开始,竟然是红绸先掐起诀来。很快,身上浮现一层淡蓝灵气。同时脚下也走出步伐,似有风在教边。 邬忧说道:“那红绸心虚,一边全身附灵防守,一边走风步准备转移。” 后面也确是如邬忧所说,黑绸飞快掐诀施展出风沙,红绸立刻朝侧风方向跑去。这时,黑绸也踏了个风步,竟迎着红绸冲了过去。忽然两条绿色灵气缠住出现在黑绸脚下,黑绸却没有躲,反而停住并弯下腰,用手抓住其中一条。戌甲正纳闷着,就听到场内传出啊的一声叫喊,红绸竟然浑身抽搐,险些站都站不稳。黑绸缓缓走过去,伸出一掌抵在红绸胸口,嘭的一声,红绸飞出了场外,躺在地上仍是抽搐不断。考官连忙上来终止对练,宣布黑绸获胜。 看着刚才的那一幕,邬忧大为感叹,说道:“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祖宗哟!没想到他居然练成了附灵于灵,还当什么弟子,直接当教授师傅得了。” 戌甲问道:“刚才那红绸突然抽搐起来,就是被你说的那个附灵于灵了?” 邬忧答道:“你看见黑绸抓住脚底的一条灵气吧。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他借助那条红绸控制的灵力,将自己的弱雷术传导了过去,而当时红绸正将灵气附着于全身,结果就是被雷术麻痹。如果两人不是对练而是对敌的话,黑绸手掐一个正雷诀,立时就能取了红绸的性命。” 戌甲这时也有点震惊了,问道:“这灵气散出体外之后,近乎于无形无质,还能附着于别的灵气?” 邬忧说道:“师傅说可以,而且也演示过,我和师兄弟们也都觉得不可思议,心想这得对灵气的感知与控制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才可以做到啊?可师傅是个正儿八经的登仙人啊,这家伙呢?和我们一样也只是学堂弟子啊,而且还是这辛层学堂的弟子啊。” 想了想,邬忧忽然说道:“我明白了!就是因为这家伙的天赋太过惊艳,才会被长辈强令留在这辛层学堂。不然的话,即便出身没有风传的那么好,单凭这惊人的天赋,也不应该蛰伏在这里,己层、至少庚层的学堂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戌甲倒没表现得如邬忧那样一惊一乍的,可心里的震动只会比邬忧更大。上午药房的两个师姐经邬忧那么一说,已经让自己感到了一丝敬畏。眼前考场上这位再经邬忧这么一说,更使自己隐隐有点不敢正视所谓的天才了,再说得直白些,就是恐惧、害怕。 戌甲此刻突然很想知道这黑绸的姓名,邬忧却说道:“弟子中怕是没人知道他的名,教授师傅应该知道,可都从来不提,对练榜上只有他的姓,姓荭。哎,现在想想,怕是他以前跟那帮子练器的对练的时候也藏了拙。对了,你那两位师姐叫什么名儿?我也很想知道。” 戌甲说道:“两位师姐的名字都很美,一人叫顾兔,一人叫玉桂。” 邬忧愣了愣神,然后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兔……桂……月,哦……难怪,难怪。” 刚才荭的那一手,既然邬忧能看出来,那在场的很多观众也能看个明白。短短几息工夫,就抢走了大半的目光。后面陆续出场的对练虽也非是不精彩,却再没令观众掀起什么波澜。且之后几轮对练中,凡与荭对上者,皆是上场之后正面掐一个诀攻过去,然后迅速后撤,并宣布放弃。就这样,仅真正的对练了一场,荭就拿到了第一。 当到了决赛,荭的对手宣布放弃时,别说戌邬二人了,周围连同半空中的人都惊呼起来。三个考官互相看了看,也都微微摇头笑了起来。也许是荭的表现让考官们心中愉悦,这次场试科门大开,后面四名也让一并通过。 一阵庆贺喧闹,术学的场试也结束了。离傍晚尚有些时辰,故而观众大多暂且散去,留下则大多在谈论刚才的对练。戌甲望了望四周,问道:“咱们是留在这儿等着,还是找点别的事做?” 邬忧看了看戌甲,摇头说道:“还是留在这儿等着吧。要先习惯无聊,等晚上器学场试开始后,你会感到更无聊的。” (本章完) 二十六、器学年试 天色渐暗,器学年试即将开始。许多观众陆续升上半空,戌甲观察到,升上半空的几乎都是踩着飞行灵器的弟子。之前不仗外物,凌空而观的许多弟子这会儿也都留在了地面上,这就有意思了。 仍旧是从铭砺楼方向飞来一行人,但是领头的却不是三位考官,而是两个弟子穿着的人物。这两人皆脚踩五尺飞剑,两手负于身后,飞行于众人之前,昂首挺胸,颇有得意之色。隔开几丈有余才是三位考官及一众师徒。临近考场后,其余众人皆依次落下,各自准备。唯有这两人却直接飞临考场正中央,此时悬停于考场之外的弟子皆朝上空掷出飞剑,一时间破空之声阵阵,抬头望去考场上空已布满了各种形制的飞剑。此二人随即也朝上掷出飞剑,颔首向周围致意,一时风光无比。周围众人亦高声齐喝,神剑公子! 瞧着这莫名其妙的情景,戌甲转头问道:“邬忧,这什么神剑二公子是何许人士,怎的有这么大派头?” 邬忧说道:“这就是那对练榜的前两名,俩亲兄弟。系黑绸的是兄,钟山琅。系红绸的是弟,钟山倍。这兄弟俩出身有些不一般,听师兄们说,俩人的长辈是戊层某个署的同掌事。” 戌甲又问道:“莫非也是像那个荭一样,是被长辈留在这里的?” 邬忧说道:“应该也是被强令留在这里的,不过荭是一直都在这里修习,而那二人原本在庚层学堂,后来听说是犯了什么事,才来这儿的。” 戌甲最后问道:“那这兄弟俩的天赋如何?” 邬忧撇了撇嘴,说道:“对于那类人来说,天赋是最不重要的,等会儿看他俩的对练你就明白了。” 明星一般的出场仪式结束,钟姓二兄弟缓缓飞向考官身边,半空中的观众也各自收回飞剑。一位考官面无表情宣布,器学场试开始。 两位应试者旋即飞入考场,且并未落地,仍就立在飞行灵器之上。互相行了个礼,再拉开几步距离。这时,二人竟各自又从袖中掏出了数把短飞剑,以灵气控于身前。 戌甲问道:“这二人从哪里掏出这么些飞剑的?身上怎么藏得下?” 邬忧笑了笑,说道:“那必然是藏在方寸袋里的,那玩意儿一般大小的也要个千把仙贝。但凡能掏出大把灵器的,都是袖有方寸袋。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说练器不是穷鬼该练的了吧。” 戌甲点了点,说道:“这我当然明白,可难道每个练器的都如此富裕不成?” 邬忧说道:“当然不是,也有些暂时买不起方寸袋的。这些人或者会在袖中藏一些小个灵器,如针、刺、镖之类。或者干脆就专练一把灵器,譬如同一把飞剑,脚踩用作飞行,手拿用作战斗。不说了,先看场上。” 两位应试者的飞剑在各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前布置停当,然后各控一柄飞剑刺向对方。两柄飞剑在空中相遇之后并没有缠斗,仍旧继续飞行。飞至对方身前时,数柄对方飞剑从各个方向围攻来刺飞剑。仔细看二人的手指,都在不停转动,以一指控一剑,指动剑舞。各自身前火星四溅,铛铛作响。看了好一会儿,竟一直这般拼个不停。 戌甲问道:“这便是你所说的无聊?怎么是这么个打法?” 邬忧笑了笑,说道:“他们只能这个打法。我以前问过几个练器的朋友,按他们的说法,灵器互拼必须谨攻慎守。攻击太冒进,灵器可能被围困而不得脱身,以致受损甚至被毁。防守不慎,则稍有疏漏,就可能被乘隙偷袭。要知道与多数术法不同,这灵器可是能拐弯的,防守不严密,那全身都是破绽,因此与术那般拼命的打法截然相反。” 二人继续拼剑,其中一人渐渐感到不支。那人慢慢将一手缩回袖中,手指所控之剑亦行动迟缓,看样子似要取出什么来。可对方哪里会轻易让那人得逞,攻得更加凶狠,几次偷袭差点得手。那人也几次缩手不成,什么也没法取出。无奈之下,收回了攻过去的飞剑,邬忧说这便是表示认输。既然认输,对方也收回了飞剑。待二人将各自飞剑尽数藏回袖中,考官上台宣布胜负,这第一场对练就算结束了。 果然是很无聊,比起下午的术学对练,简直像催眠一样。不过戌甲慢慢发现,若是将自己代入到刚才对练的双方,那就不能说无聊了,反而觉得凶险得很。正如邬忧说的那样,飞剑是能拐弯的,自己身前的飞剑若是稍稍没缠住对方的飞剑,一个不注意可就会被刺到。且想想以十指同时操控数把飞剑各自进退,这分心控灵的本事着实不一般。 后面几场也是这般情况,无非是所用灵器种类、形制有区别。譬如有人一手控飞剑攻击,一手控一面盾牌防守。还有的干脆以双手四指各控一盾据守,所留二指分控一刺偷袭。看着看着,戌甲是觉得没邬忧说的那么无聊,兴许是自己见识得少了吧。 下面这一场该那个钟山琅了,在于他对练的应试者进入考场后,他才负着手慢慢飞入。见钟山琅登场,周围凌空观众又是高喝一声,神剑大公子! 这钟山琅进入考场后,没有向前面的应试者那样站在飞行灵器上面,以便随时转移位置。竟然直接走到地面上,将两手笼入袖中,一展臂各掏出一柄银色长剑。两柄长剑约莫四尺余,形制相同。剑身铭着些许篆文,刃寒而锃亮。长剑悬停于两肩外,剑尖指向对面。对面的应试者立刻掏出一套四只灵爪,上下左右布置在身前,踩着飞剑的双腿也微微弯曲,随时准备御剑飞行。 钟山琅神情仍是毫不在意,抬起一手指向对方,手旁的一柄长剑立刻刺了过去。那应试者丝毫不敢怠慢,一手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制两只灵爪朝来袭长剑钳击过去,另一手控制一只灵爪攻向钟山琅。那两只钳击灵爪本已抓住长剑前后,只见长剑的剑身寒光忽盛,灵爪竟抓剑不住。见长剑仍朝自己飞来,应试者马上控制身前仅有的一只灵爪上前迎击,自己则御起飞剑瞬间飞至之前飞出而尚未飞回的两只灵爪处。因身后那只灵爪的纠缠,长剑尚未来得及回刺,这时又控制一只灵爪攻向钟山琅另一侧。钟山琅见又有一爪攻了过来,急忙激发灵气用身边那柄长剑震散与之缠斗的那只灵爪,立刻回护至另一侧。戌甲发现,那应试者此时眼神似是看向钟山琅脚下,手边还剩的那只灵爪蓄势待发。可一瞬间之后,眼神又变犹豫,继而颓然。之后令手边那只灵爪反扑向身后长剑,这一只灵爪哪里能抓得住,长剑又是寒光一盛,震开灵爪直刺过去。若按之前的速度,那应试者完全可以御剑闪躲至远处。可这次竟然没有及时飞走,只是待长剑快要刺中之时,仰身微微避开。胸口立刻被剑气划出一道口子,应试者也立刻从飞剑上摔落,四只灵爪失去控制,散落在考场之内。考官立刻飞进考场,宣布钟山琅获胜。那钟山琅得意的收起长剑,踩上一旁的飞剑,飞向考场上空,享受来自周围不断的恭维祝贺。 戌甲与邬忧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无奈的看法。之后,每次轮到钟山兄弟俩与人对练时,对手即便灵器明显劣于兄弟二人,也都能看出有取胜之机,可无一例外以一些难以解释的方式输掉了对练。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又一幕,戌甲开始懂邬忧之前说过的一些话了。是啊,什么是仙术?这就是仙术。 毫无悬念的,本次场试的头名由钟山俩兄弟争夺。三位考官交头接耳讨论了一番,又与俩兄弟交谈了几句,然后便飞入考场宣布,因兄弟二人此次场试的表现过于优秀,为免兄弟互争伤了情分,决定将二人并列为头名,同时通过场试。而其余应试弟子因其表现相较于二人过于平庸,故皆不予通过。考官宣布完毕,钟山兄弟又飞入考场之内,接受众人祝贺。自考场上空响起阵阵高呼,神剑大公子威武!神剑二公子威武!声声不绝于耳……。 戌甲翻着白眼,望了望半空中的一大群人,使劲儿地摇了摇头,背着手,看着地,慢慢走出了场试区域。一边走一边对邬忧说道:“你说的对啊,你说的都对。” 邬忧也笑了笑,说道:“我也一直觉得自己说的很对。可是……师傅却说我见识太浅,想错了。虽然我还是不觉得自己错了,可就是隐隐的觉得师傅的话不会错。我在想他老人家的意思会不会是等我出了学堂,见识过了更多的人和事,就知道这世间并没有如我想的那样绝对。你说呢?” 戌甲抬起头,望着天上的繁星,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本章完) 二十七、一年之后 自去年年底旁观了场试之后,戌甲对体、药、术、器四学有了更深且更直观的认识。认识深了,自然就更清楚应该如何去学了。之后的一年里,赵塚子传了戌甲一套拳法。按赵塚子的说法,这套拳法重在技巧,杀伤则在其次。拳法之中包含了徒手格斗的大部分基本招数,对将来练习其他技击之法大有益处。同时,仍然要求戌甲勤练身上各处力道,为此甚至要戌甲每日少学半个时辰术学,用来站桩扎步。 那次湖边喂拳,让戌甲真正窥见五学之精妙与复杂,明白自己决计不能贪多,必须分清主次,因此对于赵塚子的这个要求并不抵触。且在修习术学之时,也主要是熟悉并试着掌握一些与身法、疗伤有关的术以及一些控灵的技巧,至于其他仅仅是浏览一二,心中有个印象即可。 然后是药学,戌甲在药馆又炼制熟悉了个健身汤的方子。主要用来强筋健骨,与凡间补药相类,只是药性远强过之,故凡人不能食,而修仙之人食之能补。 这天,赵塚子把戌甲叫了去,问道:“你上山快两年了吧?” 戌甲默算了一下,说道:“是,差不多两年了。” 赵塚子又问道:“是否想家了?” 戌甲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是有些想家了,怕家中父母惦记。” 赵塚子说道:“既然想,那就找个时间回去看一趟。仙人也是人,别只顾着修仙,而忘记怎么做人。” 戌甲问道:“那我如何能下山?” 赵塚子答道:“你若决定好了日子,就来告诉于我。我去找赵欋子送你下山。” 戌甲有些奇怪,问道:“为何单单还要找欋子师傅送我?” 赵塚子说道:“让他送你,正好也就这个机会让他考察你,好歹是他托我教授你本事的。” 戌甲又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五日之后吧,这几天我把各方面准备一下。” 赵塚子说道:“那好,五日之后的清晨,你来我这。” 决定下山看看,那各种事情就要收尾和交代。在药房戌甲得抓紧时间把前阵子交办的几样药胚炼制出来,戌甲的基本炼制手法已很纯熟,所以时不时会承担一些药胚的炼制。至于湖那边,戌甲也跟邬忧打了招呼,帮忙注意一下动静。 五日后的清晨,戌甲推开了赵塚子的家门。一抬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戌甲赶忙走上前去,行礼说道:“两年不见,欋子师傅一向可好?” 赵欋子看了看戌甲,说道:“还好,你在这里可好?” 戌甲说道:“弟子很好。这里既有尽心教授的师傅、师叔和师姑们,也有倾力相助的好友。” 赵欋子点了点头,说道:“待会儿我便送你下山,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戌甲摇了摇头,与赵塚子道别之后,便随着赵欋子出学堂而去了。 走出学堂大门,戌甲特意朝四周望了望。上山两年了,自进入学堂后,就再没出来过。这两年里,也不知道外面有了哪些变化。 这时,赵欋子说道:“你修习的如何,赵塚子与我讲过,可眼见为凭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还得亲自考察一下。这里离飞云渡尚有些远,我在前面领路,你在后面跟着。你可以使出任何手段,只要能跟上我就行。跟得上,就允你在山下多呆几日,如何?” 见戌甲点了点头,赵欋子便踩上飞剑自顾自的在前飞行,戌甲提起一口气,快步的跟着飞剑跑。这独立山虽说是山,可不同于寻常山峰,山腰粗得惊人,约莫有山下的四五个都市那么大。再加上戌甲只能绕路跑,而不能飞直线,所以跑了好一阵子也没见赵欋子停下来。之前跑湖虽然已能一口气跑上几个时辰,但那是慢跑。现在则药跟着赵欋子的飞剑,一路跑的很快。心知自己撑不了太久,戌甲只得抬手掐了个轻身诀,体力虽已不多,好歹灵气尚足。觉察到身后戌甲灵气有变,赵欋子回过头去,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微微露出了点笑容。 这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飞云渡。见赵欋子缓缓落了地,戌甲明白到目的地了。跟着赵欋子在掌事人那里办好了手续,二人便乘着一架飞云车缓缓下山而去。上次坐飞云车还是随赵欋子上山顶的那次,当时尚什么都不懂,见了飞云车还以为是天上的一朵云。现在自己懂了山上的一些东西,再看这飞云车就不同。能载人飞行的,自然是灵器,戌甲能感到车的四角皆有灵气涌动,而车身周围的云便是由四角涌出灵气而带出的寒冷所致。 一杯茶的工夫,到了山脚的山门。山门前那长长的石梯上,来来往往不少人。有些青年模样的在高声阔论,有些年长的登几节台阶就合十作揖,还有小孩子上下蹦跳嬉闹。石梯尽头是一条直通驿站的路,经由驿站可去山下任何地方。 山的下面是山下,可山下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很大的一个国。天底下每座住着仙人的山,周围都是一个国,山上的仙人越多越厉害,山周围的国就越大越厉害。独立山下的这个国,按书上的说法是纵横千里十分的大,就是放在整个天底下也是最大的几个国之一。戌甲的家乡离着独立山不远,也算是处在中央地带。可挨着山近可不代表就有多少优待,山上为了山下的平衡,同时也想跟山下少些俗事牵扯,所以将几个大城重镇都设在了更远方,山脚下反倒只有些小村小镇围着几个小城,戌甲的家便是安在其中一个小城旁边的小镇上。 山上的人到了山下,一般不喜招眼,所以青天白日的都不怎么会在天上飞。如无甚急事,则往来行走都与山下人无二般,最多暗暗使几个不起眼的小术法。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会避开人家凌空飞行。 赵欋子与戌甲二人在驿站雇了辆车,不急不缓的朝戌甲家乡驶去。隔着车窗朝外看去,戌甲觉着景色与自己记忆中的还是一个样。这些熟悉的景色看的越久,心中就越是想念起家。在山上的时候,戌甲时常会感到不安全。此时到了山下,离着家越近心中反而越踏实。 时近中午,车停在了街道口。二人下了车,从走进街道,一会儿就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那是戌甲再熟悉不过的一扇门,已有两年没再摸过的门了。 戌甲上前敲门,门内答应了一声。没多久,门打开了,戌甲开口说道:“父亲,儿子回来看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和母亲了。” 戌甲的父亲愣会儿神,赶忙朝屋内喊到:“娘子,快出来,儿子回来了。” 这时才发觉赵欋子站在戌甲身旁,又连忙跨出门,行礼说道:“哟,原来是先生送戌甲回来的,一路辛苦了,快快请进。” 说完便赶紧将赵欋子请进了屋,这时戌甲的母亲从内室来到客厅,看见二人连忙迎了上来,先朝赵欋子道谢,再把戌甲揽到一边上上下下瞧了个遍,还边瞧边问些什么。 戌甲的父亲招待赵欋子坐下,问道:“这次先生送戌甲回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赵欋子微微摇头,说道:“无甚事情,只是戌甲上山已近两年,恐这边挂念,且他自己也思念家中,故他的教授师傅托我送戌甲下山探亲。” 戌甲的父亲顿了顿首,说道:“原来如此,其实这边家中一切安好,无甚好挂念的。只要戌甲在山上不惹出祸,修习上不让先生和师傅太操心就好。” 赵欋子微微笑了笑,说道:“不必担心,戌甲不是个惹祸的性子。他的天赋一般,但生性沉稳,能耐得住寂寞,他那教授师傅倒是颇欣赏这一点。在山上每日勤练,进境虽不快,倒也不是一无所成。” 听完赵欋子的话,戌甲的父亲连连顿首,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以后还烦劳先生费心了,若是方便的话,也请代我与娘子向戌甲的师傅致谢。” 赵欋子笑了笑,说道:“不必这般客气,你夫妻二人的致谢之意,待我回山后自会转达与戌甲的师傅。时候到了,烦劳把戌甲喊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与他。” 戌甲的父亲喊话将母子二人招了过来,而后赵欋子对着戌甲说道:“既已将你安全送达,我也该走了。从今日起,你就好生呆在家中,修习方面不必多想,每日打坐调息几个时辰即可,剩下时间可多陪陪父母。十日之后,我再来此接你回山。” 说完,赵欋子便起身出门离开。一家人将赵欋子送出门口时,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赵欋子又将戌甲拉到一旁,掏出一个木盒交给戌甲,说盒中有些灵药,可趁无人时化入水中,送与双亲服食。戌甲赶忙双手一推,问道:“欋子师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样会坏了山上规矩的。” 赵欋子笑了笑,说道:“只是些不入品的药,当不得大事,你且放心收下就是。” 说完,赵欋子便独自离去。戌甲再行了行礼,这才将木盒收入袖中,转身回家去了。 这里单表一句,山上原先有规矩,未免乱了山下的秩序,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凡山上任何灵物皆不可赠予山下之人。后将这规矩宽了点限,改成登仙之后可获准酌情赠予山下亲族少许不入品级的灵物。乍一听仿佛更近人情,然细细一想就明白,至少要将道法修至第六层才可成登仙人,便天赋再超群之人怎么也得二百来年,普通求仙人则须近三百年。如此长的时间,若是放在山下,则亲族早已隔了许多代,虽是亲族也不亲了。所以这宽出的限,其实只是寄望能让山上的人少些心病,仙途之上少些绊脚石罢了。 仙人、仙人,说到底先是人,然后才是仙。 (本章完) 二十八、街坊邻居 打坐调息了一宿,趁着天尚未亮,戌甲轻轻进入家中厨房。昨日赵欋子给的药戌甲已查验过,有祛病强身的功效。虽然放在山上只是无品之药,可在山下却是百金难购的好药。这一盒药吃下去,戌甲父母二人后半生当是耳清目明,少病少痛。 戌甲将柴煤放入炉灶,伸手催火引燃,再在上面架上锅,烧了一小半锅水。待水渐温,戌甲自木盒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入锅中,以饭勺慢慢搅动。待药丸完全化入水中,倒入淘洗好的白米,盖上锅盖慢慢熬煮。过了半个时辰,锅中传出阵阵米香,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香气。 戌甲的母亲进了厨房,见戌甲正在做饭,笑着说道:“去了山上两年还学会做饭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多睡会儿。” 戌甲转过身,说道:“我现在每日练功,不必睡太多觉。反正是闲着,索性先把早饭备好。米粥差不多熬好了,等父亲起来了一块吃。” 客厅的饭桌上摆着三碗白粥,几张饼,外加几碟咸菜,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着早饭。很久没能吃一顿团圆饭了,戌甲的父母自然很高兴。母亲时不时的往戌甲碗里夹菜,父亲一边喝粥一边夸今天的粥特别的香。戌甲也不敢确定父亲指的是那粥里的药香,还是仅仅因为心情特别的好。 用过了早饭,戌甲跟父母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确实想出来好好看看。沿着街道走着,四处望着,觉着大体上没变什么。无非就是有几家老铺子不在了,换成了新店面。 忽然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戌甲扭头看去,两个青年人正朝自己走来。见了来人,戌甲也笑了起来。这两个青年人一个唤曾茴,一个唤何亿,俱是戌甲少时好友,只是后来戌甲专心练功,与那二人的走动就少了,不过少年时的情分总归还在。 二人走到戌甲面前,曾茴开口说道:“我就说看着像,果然就是。快两年没你的消息了,几时回来的?” 戌甲笑了笑,说道:“昨个儿才回来的,今天一早就出来,想看看哪里变了没有。” 何亿说道:“又不是什么大城市,能变得了多少。不过,咱们以前最喜欢的那家糕点铺子关门了,有点可惜了。” 戌甲想了想,问道:“就是那家老香糕坊?怎么关门了。” 曾茴与何亿对看了一眼,转头说道:“哎,听说是店家的儿子在外做工,被雇主拖欠了工钱。告了官府没人来管,自己去理论反被那雇主辱骂,一气之下动了手,无意间把那雇主推到在地。也是命中有这么一劫,那雇主竟是后脑着地,结果给摔成了个傻子,后半辈子都得躺床上过了。” 何亿接过话,说道:“事情闹大了,官府才来过问。最后判了几年牢狱,再赔上好些银子。一下子人财两空,那铺子自然就开不下去了。” 听了这番话,戌甲心里顿觉有些堵着。那糕点铺子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平时夫妻俩轮着看店。见着有客人来了,总是笑呵呵的迎上去,若是戌甲这样的熟客,还聊上那么两句。这对夫妻买卖做的实在,不缺斤少两,也不干那以好充次的事儿。就是成本高了要涨价,也是明着标出来,从不耍那些降质减量不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价的小心眼。 以前来去学堂的路上,总要经过那家铺子。后来扳指头一算,差不过在那铺子门前来回走了快十年。如今刚一回来,就知道了这快十年的回忆说没就没,心中忽然像是缺了一块,有些空唠唠的。 见戌甲没了笑容,曾茴佯装埋怨,说道:“何亿,你也真是的。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也不说点好听的,净捡些不开心的来讲。” 何亿呵呵一笑,说道:“是我不好,不讲这些了。咱们找个地方聚一聚,怎么样?” 曾茴和戌甲互相看看了,都点头同意,三人朝附近的一家茶楼去了。上了茶楼,沏了一壶玉露。曾茴抿了一口茶,问道:“戌甲,这两年在山上过得还好?当初听说你让仙人看中,要收作弟子,我们这些人可是羡慕死了。” 何亿也说道:“是啊,随仙人上山修道,指不定哪天也成仙人了,到时候咱们这些从小一起玩儿的可就是人仙相隔了哟。”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修仙也是得看出身和天赋的,哪那么容易修成仙人。我跟你俩明说了吧,就我这出身在山上是最普通不过的了,师傅也说我天赋很一般,得努力才能有那么点希望。不过话说回来,师傅、师叔们也都没看低我,该教的都认真教给我。单凭这一点,我在山上过的就差不到哪去。再说仙人也是人,遇上对脾气的也好打起交道。” 何亿又问道:“那山上的仙人能活多少岁,是不是有几千上万年那种?” 戌甲想了想,回答道:“这我也说不上来,目下我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弟子,根本见不到真正的上仙,倒是我师傅说过自己活了几百年。其实山上能修成真正仙的不多,更多的也就是练了点道法,能比常人多活个三五十年罢了,大限到了还是得进棺材。” 听到这话,三个人互相笑了起来,端起杯子来互相祝愿晚些进棺材。这时,旁边忽然有人轻声喊道:“哟,这不是小龙须嘛?” 戌甲抬起头一看,原来是离自己家不远的一户人家的男主人。戌甲家中与这户人家都认识,父母遇见了也时常聊上几句,只是戌甲不太喜欢跟这家人打交道。特别就是这位男主人,喜好把自家得的一些小便宜拿出来大说特说,显得自家人特有能耐。若是知道旁人在什么事上一时不如意而比不过自家了,便借着安慰的由头反过来炫耀自家如何如何。每次见着这位男主人要开始话痨了,戌甲多会借口躲开。有时候实在抹不开面子,只能强装出听众的模样,心中憋得要死。这会儿自己出门才见上朋友,就碰见了这位,真是说不出的烦……。 这位男主人也不见外,装了装询问的样子,还未得到明确答复就拉了张椅子坐下。曾茴和何亿两家与这家人也认识,戌甲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好说什么,只得给沏了杯茶。男主人端起杯子喝了两口,开口问道:“戌甲,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儿?” 戌甲勉强笑了笑,说自己昨天才到的家,还来不及前去拜访,切勿见怪。男主人哦了一声,又挤出笑脸,问道:“这次在家呆多久?有时间的话上我家坐坐,我那儿子总想听他戌甲哥哥讲些仙人的故事。对了,到时候你也帮忙看看我那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有没有点修仙的天赋。” 戌甲咽了口茶,装出一副不确定的样子,说道:“没事的话我一定抽空去您家里拜访。至于您的儿子有没有天分,这我说了可做不得算,得专门让山上的仙人来验看过,方才可作准。我若是上您家里胡说一通,到时候您真把仙人请来了,一看又与我说的不一样,那不就让您尴尬了嘛。” 也不知道男主人听没听出戌甲话里的意思,仍是拉着戌甲不停的讲着自己的儿子多喜欢仙人,多想当仙人,练着自己托人弄来的仙法有多勤奋认真。戌甲只得时不时的嗯两声,却不接话。曾茴与何亿也不插话,就喝着茶互相低声聊着。 好一阵子过去,这位男主人才起身离去。戌甲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终于不用再听他絮叨个不停,可算解脱了。” 三人相视偷笑了起来,何亿轻声的问道:“戌甲,他若真让你上他家去瞧他那儿子有无天赋,到时候你该怎么个说法?” 戌甲看着手中的茶杯,说道:“只说自己眼力差,看不准就是了。其实,修习最须的是心平气和,想他家那般好攀比显摆,养的儿子又怎能生出平静之心呢?再说,他家也不过跟我们一样,是小门小户而已。攀不上高枝儿,就是上了山,也得不到照顾。倘若再修习艰难,处处被人给比下去,那上了山也是受罪,最后怕也修不出个什么来。” 放下手中的茶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是运气好,山下有人引路,山上有人指导。可运气这东西是最作不得数的,我若是生在别处,或是晚练两年,怕是就碰不到引路人了。” 曾茴有些不同意,说道:“命数乃天定,该你的东西始终是你的,碰不到现在这个引路人,也能遇上别的引路人。也别看不起运数,这玩意儿才能决定人到底能成多大的事。不是有两句诗嘛,叫运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如。我看别说是英雄,就是仙人也没法逆着运数成事。” 何亿却说道:“不是常说修仙乃是逆天道而为么,连天道都可逆,运数又怎地不可逆呢?”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书上到确是有这么一说,可到底是真能逆天而为,还是仅说来激励人的,就不知道是那种了。我就想,人若是真能逆天而为,那便是人能让天顺着自己的意。既然天都顺着自己了,那自己岂不是就变成了天?那修仙岂不是成了自己逆自己?” 何亿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曾茴也笑着说道:“戌甲,你别是上山修仙把脑子给修坏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算了,算了,不说这什么命啊、运啊的,太玄乎了也说不清。快到饭点了,找个地方吃饭,如何?哦,差点忘了,好像修仙是不能随便吃山下的东西?”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只论修仙的话,确是不要随便吃为好。我在山上两年,也就偶尔吃点灵食,其余时间水米不进。可不吃山下的东西就尝不到酸甜苦辣咸,时间长了就会忘。要是连人生五味都忘了,那还算是人么?若是人都不算了,到最后不管修成了仙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仙人。” 戌甲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说道:“走,去找个好吃的饭馆,今日我请客!” (本章完) 二十九、匆匆十日 天色渐暗,街市渐宁。戌甲躺在房中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身子下面的这张的床已经两年没躺过了,才躺下没多久就找到了在家时那种熟悉的感觉。想起下午与曾、何二人在饭馆中的吃喝,戌甲捏了捏下嘴唇,吹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找回了一点做人的感觉了。” 中午的饭,三人是在街角的一处的饭馆吃的。倒不是戌甲小气,专挑便宜的。一来那小饭馆以前三人常去,熟门熟路的很,一边吃一边谈笑毫不拘束。二来那种小饭馆也不兴什么包间,就用墙板隔出座位来,周围食客还有店家伙计们的声音都听得见,边吃还能边听点小道消息,这才算是感觉到了人气。 年少念书时袖子里没银子,进了饭馆也只能挑点便宜的食材将就,多抹点佐料糊弄嘴儿。如今戌甲吃上了仙饭,曾、何也各自有了生计,一点散碎银子就还是掏得出来了。先叫了一个烧烤拼盘,荤的、素的、软的、硬的照着菜谱挨个勾。本来打算喝茶的,等那拼盘端上桌,浓烈的香料味冲进鼻子,戌甲干脆把茶杯一推,另换了个杯子倒酒。烧酒喝不了,黄酒还是能喝点的,喝茶始终不是那么回事儿。 人一高兴,就忘了什么叫饱,什么是醉。一大盘子下肚,三人浑然没当一回事儿。戌甲扒了扒菜谱,一招手又叫了盘油焖大虾。嚯,那虾是又油又辣,三人是一边剥壳吃虾一边往嘴里嗦冷气。嘴巴淡了两年,陡然遇上这种狠角色,自然是招架不住。戌甲都怀疑是不是店家换了配方,怎么以前没觉着有这么辣来着?嘴含着黄酒,眼看着红汤油虾,想吃又怕辣,瞅着曾、何二人不停的伸筷上手,心里急啊。 一盆鳌虾夹了干净,也就觉得七八分饱,好家伙。三人对望了几眼,要不再点一个?戌甲看了看邻桌,说要不再上个羊蝎子?见二人点头同意,一招手又叫了碗羊蝎子,多放香菜!等这碗羊蝎子也没了一半,三人终于感到不妙。可看着那剩下的一半羊蝎子,还是不甘心。几口酒一口肉,硬是给塞了进去。等最后一口咽下,仰头瘫坐,敞胸露肚,好不舒坦啊。 三人红着脸出了饭馆,临分别前,何亿笑着问道:“好不容易吃你戌甲一回好的,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回?” 曾茴也笑着说道:“下一次?咱们认识十几年了,这才算第一次。下一次怕是又要再等一二十年咯。” 一二十年?戌甲自己也不知道下次下山是什么时候,山上活得久,看待时日与山下别有不同。而且,跟山上的人打交道,再加上听说到的东西,戌甲总有种感觉,就是山上的人有意或无意的在忽略山下的一切。曾跟山上学堂的弟子闲聊过,从那些弟子的口气中能听出,不管自己当初从哪来的,只要一朝上了山,那就只是山上的人了。山下除了父母亲友,再无与一事一物有瓜葛牵连,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学堂都是如此氛围,那山上别处只会更甚。如此氛围之下,戌甲自思日后若要时常下山,怕是会遇上些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出的麻烦和没有选择的选择。 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戌甲按了按眼睛,下午的那顿酒还没醒干净,弄得父母专门做的晚饭也没吃进去几口。坐起身来,一样一样看着自己房中的陈设。除了几个小物件稍稍挪动了之外,其余都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戌甲站起身走到各样陈设前,用手一一抚摸着。摸到了书柜,就抽出几本书翻一翻,再插回去。摸到了书桌,夹起桌上的笔把玩一阵,又放回去。哎,两年的时间并不长,为何自己会有这般怀念?拉出椅子,坐在书桌前,戌甲就这么看着窗外的点点灯火,直到那些灯火一点一点的渐渐熄灭。 也是运气不好,往后几日连着下了绵绵细雨,纵使与戌甲无甚不方便,可街市上到底没什么人了,冷清得很。留在家中,倒也不是无事可做。 戌甲在药房时就曾问过潘蜀椒,山上的方子与山下的方子有何联系。潘蜀椒只说有些山上的方子是依山下的方子衍变出来的,有些山下的方子则是山上的方子改换出来的,其中的联系并不少。戌甲便问有没有那种山上的方子换几味药材就能在山下用的,潘蜀椒看了看戌甲,沉默了一会儿,就传了戌甲一个调息安神的小方子。说直接按方子中药材名在山下采买,然后以三分之一时辰为限熬煮,微稠即成。戌甲当时还好奇,为何山上山下的方子所用药材竟是同名。潘蜀椒不愿多提,只说两个方子药理相同,所用药材优劣不同。虽是同名,然山上所用是灵材,专以灵田灵木栽培,其含灵气甚丰,非是山下寻常药材可比。末了,潘蜀椒小声的说了一句,这方子其实是个好方子。按这方子在山下采买也不贵,人人都吃得起,可惜从不见山上有人传到山下去,还有好些方子也是这样。方子既然有用,就应该传到尽其所用的地方去,不然就是浪费在废纸堆里了。 戌甲按照方子买回了药材,还专门挑回了个厚实点的砂锅。父母问这是要做什么,戌甲只说是在山上学到的安神小偏方,喝了夜里能睡好觉。在锅里埋好了药材,放在炉上煎煮。上山前戌甲本就少近炉灶,在山上也是直接以灵气催火。现在手拿引火之物,对着炉中的柴煤,引燃倒是没问题,可引出的火却控不好大小。打了半天的仗,最后还得找来母亲,才让炉中按戌甲的想法烧出大小合适的火来。 药熬好了,戌甲找来纱布逼出药汤。闻惯了灵药的气味,再闻着这回子的药,确是心中少了愉悦,而添了几分苦涩。山上的药好喝,山下的不好喝。山上的喝药多半是好事,山下喝药多半是不好事。只不过潘蜀椒既说了这是个好方子,那这煎出来的药好不好入口另说,吃了应该是有用的。待到夜晚入睡之前,戌甲舀出一些药,兑入一些水,送给父母服食。第二日清早,父母果然晚起了小半个时辰。早饭时,母亲一个劲儿说昨夜睡得好,连梦都没做多少。父亲也乐得直笑,说这山上的偏方真是管用,过阵子给老家也送点去。戌甲一边吃着饭一边还嘱咐父母,这副药的方子和煎法自己回山之前会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来,以后照着抓药煎煮就行。木盒里的药也别忘记吃,那个药不能多吃,吃完就行。母亲乐呵呵的按着戌甲放在饭桌上手臂,一个劲儿的说都依你、都依你。 雨下了几天,终于放晴了,走之前能再看看太阳,戌甲觉着挺好。隔着几条街有块大草坪,天气好的日子那儿常常聚着人,戌甲平日不好四处走动,那儿却去的不少。找一块合适的地儿坐下,晒着暖烘烘的太阳,抬头能望见蓝蓝的天,低头满眼绿油油的草。四周有人在聊天,有孩童在嬉戏,远近的传来大大小小的哭声、闹声和笑声。坐了好一会儿,戌甲觉得有些倦了,便以两臂作枕躺在草地之上。闻着泥土的气息,看着天上的云挂,多希望时辰能定在这儿不走了。 坐了一个多时辰,起身回家,顺便带点菜。其实很多大小店面都带着卖菜,回家路上就能买着。可戌甲还是转了条道去了菜市场,等到了那个小岔口,远远就闻到熟悉的潮湿腥味。进了菜市场,沿着过道慢慢看慢慢选,就像在文馆找书一样。见着想买的就问个价,价钱合适就买,价钱贵了就拿起看看再放下,瞟一眼摊主的表情,觉着摊主想卖就再拿起看看,边看边问能不能便宜点,摊主要是满不在乎,那就放下走人,不过心中暗暗记下这摊子的位置。一趟逛完,若是东西没买齐,还是得故作悠闲的转回刚记下的摊子,再拿起想买的看看,再问问能不能便宜点。有些摊主嫌烦,便宜一点也就卖了。有些左右没事做,你来砍价我正好陪着你侃。你要是先烦了,腿脚也累了,我卖得贵不也掏银子买了么。 手提着几挂菜,戌甲走出了菜市场。日虽西沉,夕阳余晖犹刺眼。眯了眯眼睛,顺着一条不常走过的路朝家走去。到了家,进了门,走到院子洗好了菜,交到正在厨房准备的母亲手中。到了酉时,父亲回了家,一家人围坐在桌上吃着热饭。母亲时不时给戌甲夹菜,叫戌甲多吃些。父亲倒是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说,拨几口饭就抬起头看看,静静的看着,似乎眼中的画面远比桌上菜肴更加下饭。 扳着手指日日算,到了该回山的时候了。可戌甲没有坐在家中,而是在屋外不远的树下寻长椅坐着。时不时的见着相识的人,点个头或是招呼几句,见着有长辈牵着孩童走过来,戌甲起身上前问候一二。有孩童调皮的,临走时还不忘掉头喊戌甲小龙须,惹得长辈轻拍孩童脑袋,一个劲儿朝戌甲说小孩子不懂事。戌甲自然不会恼怒,反觉得有趣得很,等人走远了,自己倒是微微笑了起来。 刚刚的笑容还未褪尽,戌甲察觉到身边来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果然是赵欋子。戌甲站起身来还未开口,赵欋子先问道:“还很舍不得?” 戌甲左右望了望,又低头看看,这才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赵欋子说道:“该上山了,回家给父母道个别吧。” 戌甲略略收拾了下心情,引着赵欋子朝家走了去。是啊,该回家跟父母道个别,可这回家的几步路怎么感觉那么的远呢……? (本章完) 三十、一年准备 回到山上自己的奎字房时,已是晚上。戌甲正收拾自己的包袱,给房间整理整理。离家前,母亲裹了一大包东西要戌甲带上,好说歹说减去了一半,剩下的那些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戌甲带着。包袱里有几套衣裳,几盒吃食,还有些小物件。戌甲把衣裳理好挂在墙上,小物件也分别摆在柜子和桌子上,几盒吃食打开盖摊在桌面。戌甲环顾了一圈,忽然觉得有点家的感觉了。 平时很少来的赵塚子这会儿却站在门口,戌甲见了多少有点吃惊,赶忙把赵塚子请进来,问道:“弟子刚刚上的山,正在收拾屋子。见天色已晚,准备明早再去见师傅。这会子师傅亲自来了,可是有事要说?” 赵塚子轻轻哼了一声,说道:“才下了一趟山,说话就变得生分起来了,莫不是以前在我面前都是装的?” 戌甲有些莫名其妙,赶忙说道:“师傅,我……这……?” 赵塚子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好了,我本不是来与你讲这些的。既平安上了山,就要收收心,从明日起还是一如往常。上山有两年了,你还剩一年的时日做准备,切莫忘了。” 戌甲自然明白赵塚子话中的意思,语气虽是冷淡,可确是为自己着想。答完了话,忽然想起桌上的吃食,赶紧转身端了两盒到赵塚子面前,说道:“师傅,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临行前非让我带上,你尝尝看?” 赵塚子似是脸色微敛,深深看了一眼食盒,叹了一口气,用手拾起一块酱肉放入口中,细细的咀嚼起来。咽下之后,赵塚子竟露出些许笑意,转身离去之时,对戌甲说道:“你母亲的手艺不错,只是这酱肉里冰糖放得多了些,要再加些辣子就更合口味了。” 见赵塚子有了些高兴,戌甲心中算是松了一口气了,进门时的那句话着实让自己既疑惑又紧张。正暗自高兴的,突然心中大呼不好。山上进食本应慎重,刚才自己丝毫不犹豫的就端出了吃食,竟还上前让赵塚子也尝尝,所幸师傅看着心情不错,等明日再去问问。 合上食盒放入柜中,再施了个聚集寒气的小法术,关上了柜门。戌甲上床盘坐,准备调息打坐。只是想到刚刚提到的一年时日,不免有些心事。 要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饭。山下如此,山上也如此。如戌甲这般的弟子,上了山,入了学,一切开销从哪里来?头三年还没学着本事,想挣也没处挣去。三年一过,总该学到了点什么吧。那就得听候山上调用,充作自己的开销。虽是上面知道区区几年学不到多大本事,也就不会派那些为难的差事。可毕竟是山上的差,本事不济给办砸了,往后别说出了学堂能寻个好去处,就在学堂内都呆着不自在。邬忧这种性子的,平时虽练的不勤,可也从无一日偷懒,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上山已经几年了,第一次办差事时就差点搞出纰漏,所以别看整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修练倒是真没落下过。 翌日一早,戌甲便跑去赵塚子那里。吃食那事儿也问了,赵塚子只说不要贪吃,慢慢吃完即可,毕竟是母亲心意,扔了未免无情,那还修个什么仙人。又给戌甲安排了课程,那边的术与器暂时少花些时间,专心练体就行。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本事,上面好酌情派差事,自己领了相应的差事也更容易办好。 那套最基础的拳,戌甲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经练会,只是尚不够圆润。赵塚子便要戌甲卸了身上负重再练,戌甲颇有不解,为何练拳不练力?赵塚子教他道,拳须力,但力道大小更须合适。实战之时,不会负重相拼,对力道的拿捏须以本身乃至轻身来计。惯于负重,一朝突然卸去,反而会致力道拿捏不准。力道太大,拳刚易折,倘若因折而心生犹豫,又易致力道太缩,则拳钝而难伤敌。 见戌甲一时领会不得,便领着戌甲又到了那次喂拳的树下。二人面对面站开几步远,赵塚子令戌甲正面攻过去。戌甲沉身摆出架势,慢慢前挪至赵塚子身前,猛的一拳打出。赵塚子侧身一让,腰间一掌推向戌甲胸口。戌甲已然察觉这一掌,可拳势未收而避无可避。胸口接了这一掌,整个人被推出几步之远。待戌甲站起身,重新走到面前时。赵塚子开口问道:“我刚才那一掌出的并不快,你也察觉到了,为何没能避开?” 戌甲说自己收不住身子,想避也没法避。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了,你之前一直是负重练拳,这会子卸重而身轻,自然一时拿捏不准力道。刚才那一拳力道太大,拳势太过而难收,身被拳所牵,当然避无可避。” 戌甲转向侧面,伸手打了几拳,确也体会到了几分。赵塚子又令戌甲再打一拳,这次戌甲摆出架势时,特意把将出之拳朝腰前移了移。一拳打出,这次赵塚子却未再闪避,而是直接伸出一掌将来拳握住。移开来拳,朝戌甲问道:“可明白其中道理了?” 这次戌甲是再明白不过了,为了不至再被赵塚子一掌推开,刚刚那一拳至少留了五分力。打在赵塚子手掌之时,自己就已经意识到了,因为心中的顾忌和犹豫,打出的那一下根本就算不得出拳。 戌甲收回拳头,又问道:“那以后这练拳与练力又该如何?” 赵塚子说道:“练拳练套路,练力练筋骨,分开练即可。力练的大了,练拳的时候自会慢慢调整,一旦要用时就不会拿捏不准。你师叔当初让你拳力同练,那是怕你觉得练力太过枯燥,故而寻些花样好诱你坚持下去,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此外,那轻身术也须勤练,轻身之时的力道也要摸准。以体对敌,尤重身法。这轻身一类的术若是练的精,用的熟,对用体大有裨益。” 戌甲先点了点头,仍皱眉问道:“那重压之下是否也要练,毕竟临敌之时,既有可能身轻,也有可能身重。” 赵塚子转过背去,缓缓说道:“于练体而言,身重之处便是死地。知道自己身处死地,首先要想就不是打赢,而是如何脱身。这世间没有万全之法,五学各有长短,避己之短方能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扬己之长以求胜。” 停顿片刻,赵塚子又转过来身来,对戌甲说道:“你须记住,便是没有身处死地,首先要想的也不应是能否打赢,而是该不该打。拳练的再好,也只是人事。即便未处死地,倘若与大势相背而为天所制,即使一时得胜,久后也必有大损于己。” 戌甲显然不懂其中之意,问道:“那天到底为何?” 看着戌甲,赵塚子神情严肃的说道:“人与人的天并不完全相同,对你而言天为何,须先看你自己为何。” 赵塚子的一番话,戌甲当然不得要领。不过眼前之事却已确定,就是专心练习,以备日后派差之用。既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是拳、力分开练,练拳时不负任何身外之物,专以收放精准、进退自如为目标,而练力时只以简单动作负重而为,计千次万次,如精铁反复锤炼一般。至于那轻身术,不遇急迫之时戌甲施展起来倒还算熟练,但临机就急之时却仍是多有失误。想如那天赵塚子喂拳那般,就不是一年两年的工夫了。 每日清晨,戌甲仍是跑湖。不过跑湖中途,时不时不停歇的尝试施展轻身术。一趟下来,总有个二三十次,初时总是大错不多小错不少,成功施展的没几次。渐渐熟练之后,心中一个念头,两手就跟着掐起诀,再到后面连看都不用看一眼。偶尔的小错还是难免,但施展一次不管成败与否,都不用再过多分神。 跑湖完了,便是去对面学习。戌甲把在对面的时间由两个时辰减到一个半时辰,也没有再去找新的术法练习,除了轻身术,就只在练那日邬忧替自己找出的活血术。这两个术法都是基础层次,正适合戌甲用来练习打底,且从用途来说,一辅助一疗伤也与自己练体互配。 至于器那方面,还是听从了邬忧的建议,没有去学习一般类的灵器控法。按邬忧的说法,那些灵器十分看重材质,其材质不佳的话,用起来根本不堪一击,就是学了操控之法也毫无用处。可材质上佳的灵器,要么出身好而得长辈赠予,要么天赋高而获山上奖励,两样都没就只能脸皮厚以求他人施舍。前两样戌甲显然没有,后一样也做不到。既然如此,就只学些符篆用法好了。符虽也为附灵之器,但无论制作还是用途都更类术法,且临敌使用时还常须身法配合,很适合戌甲这种什么都会一点的。日后若是学得了制符,所用一切材料皆不算贵。便是直接去买成符,也比那些堪用的一般类灵器要便宜的多。 午后还是去药房,除了先前学到的镇痛生肌贴和健身汤外,戌甲还学了两样缓毒丸,一缓阳毒一缓阴毒。药用如其名,可缓毒发而不可解毒,仙毒种类不少,非专修药学者不可尽掌其解法,所以辅修或是不修药学者更偏好于备些缓毒的方子或是成药,以期赢得时间来寻找能解毒的人或方法。山上道法修至第三层便有避毒之功,可那主要指的是凡间之毒,对于仙家之毒仅略有抵抗之能,仍须别法救治。学了方子,更要练熟才不白学。戌甲会主动揽下一些自己有把握炼制好的活儿,每日都要炼出些药胚。只说其炼过的药胚的话,戌甲炼制起来已颇为轻松,此间无甚技巧,唯手熟尔。 自药房回到住处,戌甲系上负重,跑去练武场中。或扎步出拳,或斜跨踢腿。几个简单动作每日都要重复几百次,一直练到日落星现。返回住处收拾一番,再打坐修练道法。戌甲修练二层道法本已两年有余,这一年仍是日日勤修,还算顺利的练上了第三层。不过戌甲清楚这没什么可得意的,当初从一层练到二层时便比那些天赋好的多花一个多月,这会子从二层练到三层用了近三年,也比天赋上佳者多用了一年有余,至于从三层练到四层,一般都须十几、二十年的,戌甲估摸着自己需要的时日只多不少。后面从五层开始就没有什么大致的年限了,只要能在寿限将至之前练成就算万幸。 一日一日这般颇有些枯燥的修习着,戌甲虽不嫌烦,可静下来想想的时候,也总觉着心里没个底。没真遇上事儿,确是怎么练都不知道够不够。 (本章完) 三十一、来人派差 练了一天,又到了傍晚。戌甲回住处,准备收拾一番,然后打坐修练道法。却见赵塚子正等在门口,上前问道:“师傅在此等我?” 赵塚子答道:“来告诉你一声,明日辰时去上次药学场试的那块空地,本层造署来征调派差了。” 戌甲略略想了一会儿,问道:“可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赵塚子答道:“无甚需要注意的,只按你平日出入模样即可。只有一样,造署的人问你话要照实回答,切勿在意旁人眼光。若是给你派了差,先回来告知与我。” 交代完事情,赵塚子便自行离去。戌甲慢慢走进屋内,想盘腿坐下打坐,心神却无法平静下来。明日就可能第一次被派上差,总归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这山上的差事与山下的有多大差别? 第二日辰时初刻,戌甲便整装来到了指定的地点。等了一会儿,见到陆陆续续有人聚集至此,当然全是体、药学的弟子,想来术与器的弟子应是在那边寻一处地方等待。到巳时初刻时,有几人身着制式蓝衣来此,在人群之中十分的显眼。见到蓝衣人,不少弟子主动迎了上去。按书中描写,三府三署一库各有一色制服,造署制服便是蓝色,想这几人就是造署所派,戌甲也凑了过去。 待人群聚拢,其中一名蓝衣人开口问道:“来的可都是五年以下及二十年以上的弟子?” 见众人先后点了点头,那名蓝衣人便说道:“本不用将各位叫到此地,只是本层掌事新任,对人事情况尚未周知,故而令我等前来看看,确认之后也好让新掌事了解个大概。” 戌甲潜观众人表情,明白多另有所想,只是不好讲出来罢了。自己也隐隐觉得有些怪,偏又讲不出哪里怪来。见没人出声,那蓝衣人继续说道:“本层有几片灵田须尽快采收,然本署各工坊也正在赶工,抽不出人手来,所以只得临时从学堂抽调。需十几名药学及几名体学弟子,各位可有愿从往的么?” 此时依然无人出声,蓝衣人微微提高了嗓门,说道:“必要的开销自然全部由本署承担,事毕之后还会按做事不同,每人支付三至十枚仙贝。” 听了这话后,慢慢的开始有人往前站了出去。戌甲这会儿却开始犯难了,师傅是说派了差就告知与他,可现在不是派差而是自荐,自己是先去问过师傅再决定是否自荐,还是先自荐了再去告知师傅呢?先看看情况吧,戌甲便站在人群中继续观望。又过了一阵子,药学弟子站出去了十几个,体学的也有四五个。 蓝衣人这时又问道:“还有没有愿意去的?名额快满了,要做决定的请快些。” 戌甲听着催促,心里越发没了主意,犹豫了半天。心说反正不会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先报了名再说,便站了出去。之后还有一两个药学弟子站了出来,体学就再没有了。 见无人再愿意报名,蓝衣人宣布站出的弟子稍留片刻,其余的请回。然后,另一蓝衣人取出一本名册,留下的弟子依次在名册中寻到自己的名字,并拓上自己的灵气。报名完毕,告知众人今日且回去收拾,明日辰时去湖心石那里汇合即可。 回到了住处,戌甲忽然想起要告知师傅,赶忙转身去了赵塚子那儿。见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赵塚子,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与他听。听完戌甲的话,赵塚子沉默片刻后,只说道:“既已报了名,那就去吧。去之后,不管要你做什么。只要不伤及性命,或是与你太过辱没,照做即可。另外,空闲时日也勿落下修练。” 戌甲自是点头答应,完了又问道:“那我这般的大致会做些什么样的事呢?” 赵塚子看了一眼戌甲,转过身去说道:“当木桩子。” 翌日辰时,戌甲与其他弟子在湖心石那被两名前日来过的蓝衣人领出了学堂。学堂大门前停着数架体型不大的飞行灵器,见到这些飞行灵器,有些弟子眼中明显一黯。戌甲心知,二十来人坐上这几架灵器,肯定有些拥挤,八成是那些弟子觉着失了面子。自己倒是无所谓,别说有的坐,就是直接跑去都成。 那几个体学弟子恐怕也与自己的想法有相类似,纷纷先于众人登上灵器,药学弟子们也跟着上了灵器。一行人朝着大致东面飞行过去,约莫半个时辰,落在一处院子门前。下了灵器,一名蓝衣人对众人说道:“此处就是征调其间的住处,条件有些简陋,还望谅解。” 众人自然是说不必了,有劳二位领路。那蓝衣人最后说道:“今日各位可四处熟悉一下,灵田亦在不太远处,明日卯时末会有人来领各位前往灵田具体派差,就此告辞了。” 送走蓝衣人,众人便转身进了院子。里面是一幢三层的楼房,一楼算是个大厅,上面两层才是住处。客房有大有小,大的能住好几人,小的只能容纳两三人。几个体学弟子一商量,干脆住一个房,本来彼此就有些面熟,往后遇上事了也好方便说话。挑了一间大房,五人这便住了进去。各自收拾完了行李,自然要互相聊聊。 一聊之下才知道,除戌甲以外,另外四人都是二十年以上的弟子。这四人很纳闷戌甲为何会主动应征来此,一个弟子说道:“我说戌甲,你这才三年的弟子,不抓紧时间在学堂修练,跑出来接这些差干嘛,多浪费啊。” 看着其他人纷纷附和,戌甲笑了一下,说道:“我当时也没多想,反正问过师傅了,说不会派什么苦差事,横竖吃不了多大亏,索性就报了名。” 另一个弟子摇头,说道:“可不是像你说的吃不了多大的亏,搞不好可亏大了。我们这四个都是二十多年的弟子,想着自己在年限内估计是过不了场试,到头来还是要被分到别处派差,不如提前出来熟悉一下,顺便还能攒点仙贝。你才入学堂三年多,就应该抓紧修练,争取通过场试,那以后的路子就宽多了。等过个十几二十年,还是捅不破头顶那层天花板的时候,再像我们几个这样混也不迟。” 戌甲却问道:“学堂时限是三十六年,你们也就二十几年的弟子,尚有十来年的时间,怎么能肯定在时限内一定过不了场试呢?” 前面说话的那个弟子笑了笑,问道:“上回场试,第一个上场的那人你也看到了吧?” 戌甲回忆了一下,说道:“看到了,印象中那名弟子在练武场时常能看见,似乎总是一个人在练。” 发问的弟子继续说道:“当时他已经是三十年的弟子了,从他在二十一年那次场试功亏一篑之后,连着又考了三次,结果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考的一次比一次差。每考一次,就毁去几分心志。几次下来,就成了上次场试时的那副模样。其实吧,不论是天赋,还是勤奋努力,他都比我们四个强。连他都那样了,我们哪还有什么可能?” 又一个弟子笑了起来,说道:“这就如同讨媳妇,要是到了那个年龄还一把骗不来媳妇,再往后越老就越难骗到手,越骗不到手就越小瞧自己,越小瞧自己就越不敢使手段,越不敢使手段就越骗不到手,这么着一直转下去,最后只能当一辈子光棍了。我们四个就是看清了自己注定是光棍的命,可你还早得很,现在发点狠,说不定能讨上媳妇呢。” 那个没讲话的弟子这时也开口说道:“得了,得了。人都已经来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一次差事也用不了太长时间,等回去了继续抓紧时间练就是了。这次就权当做买个教训,顺便出来见见世面。” 戌甲拿出香片,起身把屋角的香炉引燃了,回身又问道:“几位师兄应该被派过不少差了吧,能不能说说这被派差要注意些什么?” 那个话最多的弟子说道:“也没什么好注意的,照着要求做事,别说怪话就行。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五学中体学最没地位,咱们这些体学弟子,在明处、暗处的不少待遇都赶不上其他弟子。要心里老是想不开,时不时说些怪话,那是要得罪不少人的。且不光是自己得罪人,还连累自己的师门,甚至是其他体学师徒,这也是过去多年积累下来的教训。” 戌甲吐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明白体学在山上不大吃得开,可听了师兄刚才的话,才晓得原来竟是如此的憋闷,难怪师傅总有愤愤不平之色。” 讲笑话的那个弟子问道:“我曾见过赵壘子教你,莫非你是赵壘子的弟子?”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赵壘子算是我师叔,我师傅是赵塚子。” 那个弟子哦的一声,说道:“原来你师傅是赵塚子,那就难怪会有愤愤不平之色了。他是咱们学堂体学师傅中,公认教得最好的几位之一,可也是最难跟的一位。在你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弟子没跟两年就离开了。虽然各有各的理由,可其他的师傅们甚至弟子们都清楚,肯定与你师傅不好相处有关。你那师傅听说早先是在庚层任教,因为犯直本来要被贬去壬层甚至癸层,幸得有人作保才只降到了咱们辛层。他倒也不是那种势利之人,来了咱们学堂还是认真的教授体学。可是这些年来,体学日渐不振而屡遭不平。你师傅又一直教不出满意的弟子,故而才会如你说的那般愤懑。” 戌甲低着头,缓缓说道:“我也有类似感觉,可从未想过这么深,也没联系在一起过。不过我倒觉得师傅只是教授严格了点,待人有时严肃了点,并非不好相处。” 那个话最少的弟子又接话,说道:“也许你们师徒确实投缘,毕竟你能跟着学了三年多,还不觉得难受。既然这样,那就好好跟着学,能有这么个师傅教也是好事情。” 这时,戌甲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跟着学了三年多,竟要从别的弟子口中才能了解到自己师傅的这么多过往。也是,师傅好像与周围之间总有面无形的墙似的,别人说他不好相处,也的确是算不得冤枉……。 (本章完) 三十二、灵田所见 山上的灵田果然与山下田亩很是不同,戌甲远远站在灵田的旁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一阵阵灵气的波动。一大早随众人来到这片灵田附近,造署的人分配了差事。药学的弟子统一先去指定的灵田察看作物有无病害及长势如何,几个体学的弟子则被安排在灵田周围来回巡视。戌甲一边巡视一边观察灵田,田内的作物并未完全长成,造署却说来采收。药房中有书册介绍催熟之术,戌甲曾略略看过,但那种术法只用于室内少数作物催熟急用。现在面前这么大片的灵田,又以何法催熟呢? 药学的弟子们下到灵田,用类似探药的手法细细察看每一株作物。若是发现了什么,便在作物旁边插上事先发放给他们的一种标记,并在标记上留下记录。十几名弟子不快不慢的察看着,戌甲也很是悠闲的来来回回巡视。昨日那几个体学师兄说派差是浪费时间,就目前看来倒真是没错。虽是很悠闲,却不能做别的事情,就这么走来走去,什么都练不了。好在不到三个时辰,灵田就察看完毕。今日的差就算了结,造署来人说,可回住处自行安排。 回到住处,那四人都没多少修练的劲头。戌甲本想找个僻静之处练一会儿,可刚来一天就离群独处,似有不妥,索性也凑到一起聊天。 “戌甲,今日是不是觉得很无聊,浪费的大好时光?” “确是有些无聊,走来走去的无事可做。几天还好,要是时日久了,那倒真是很浪费。” “我昨天就说嘛,你来这儿就是吃亏的。后面十几、二十年的,像这种征调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场试过了,被哪个府、哪个署挑走了,那才可能被派上好差。” “今天瞧着似乎是准备催熟作物,你们觉着呢?” “八成是了,以前遇上这种差的时候,也是头两天一群人在灵田里察看,完事之后再对有情况的作物单独处理,最后就是喷洒催熟水,过几日长熟之后便可采收。” “我只在药房见过有师兄单独催熟几株药材,这种大片灵田的催熟就想不出来是个如何催熟法了。” “莫急,戌甲。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你就能看见了。” 第二天一早,造署的人在灵田边按着一本册子挨个给药学的弟子分发了不同标记的药剂。那些弟子走到昨日被标记过的作物前,各自选择药剂并以灵气助其渗入根土,偶尔也有将药剂直接附于作物茎叶表皮。戌甲琢磨这应该就是对作物的单独处理,就其手法来说,与自己在药房看到的差不多。按书上的说法,所谓的病害就是阴阳五行有偏,致使表里相战,将其扶正之后,病害自然去除,且不光作物如此,人亦是如此。那些各种药剂应是根据状况的不同,分别调配出来用以一药治一症。 观那些药学弟子疗治作物,比昨日察看之时更显得神情谨慎严肃,一株作物往往就要耗费好些时间。所有标记的作物全部疗治下来,比昨日还多用去了半个时辰。从田里上来之时,一个个脸色看着也颇有些倦怠。戌甲自然可以理解,自己在药房时,有时会提起一口气炼上大半个时辰 (本章未完,请翻页) ,等回过神来后,也会感到神智有些疲惫。今日这些药学的弟子们凝神三个多时辰,要不觉得累的话,那就是出工不出力了。 之后的一天,没有安排差事,戌甲估摸着是造署在等待作物处理的结果。两日没有好好修练了,早上跟几个师兄打好了招呼,戌甲便离开了住处。这片灵田的周围是一圈小丘陵,丘陵间开了道路,前两日巡视时便是走的那些道,今日戌甲便沿着这一圈丘陵道路跑。说来,这与往日跑湖还有些不一样。湖岸边大致平整,所以跑起来气息均匀,不必太大调整。可这丘陵道路起起伏伏,往上跑时气息要加重,朝下跑时气息却要放轻。一段路跑下来,戌甲觉着比同样距离的湖要费力得多。 气息不均匀,干别的自然也大受影响。戌甲也试着边跑边施展轻身术,若是在上下途中倒还好,可每每碰到峰谷转折之时,施术便明显失误增多。道路间有些小地方不甚平整的,戌甲一没留神踩上去摇晃了身形,这时不要说失误,掐诀基本都要中断。一圈跑下来,累不累先不提,挫败感真是不少。几十次轻身术,施展成功的还不到一半,特别在那些不好跑的位置施展的轻身术,拢共就没成几次。戌甲站在一座丘陵上,望着脚下的岩石,心中琢磨着是不是以后改跑湖为跑三台山,或者试试一边在湖里游泳一边掐诀? 回去的路上,戌甲想想今天跑的这两圈,可算作这趟差的一个意外收获。不是来这练的话,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估计还是在那平坦的湖边跑。虽然跑湖也不能算是白跑,但该练的东西就要错过了。 晚上戌甲没有再独自修练,而是同四个师兄一起坐在灵田不远的土堆上谈天说地。毕竟在山上多呆了一二十年,知道的人和事比戌甲多了去。提起体学的现状,各个都是叹气不断。这些年来,别说这辛层学堂,所有下五层的学堂都难得出几个练体的俊才。听说在己层学堂,体学已经成了象征摆设,基本没人去学。庚层也多不了哪去,也就最下面的两层还算凑合。可人数凑合,还是出不了好苗子。毕竟吧,天赋这玩意儿是不能直接靠数量代替的。 “练体太辛苦,真要是有的选,多数人都会选别的。” “我认识几个离开了学堂的前弟子,听他们的说法,现在山上很多事情用器来做既轻松又安全,器不方便做的就用术来做,又快又方便。更不要说旁人看起来还很威风漂亮,那才叫一个仙人样。” “是啊,只要不下山,就基本用不到体,什么都可以用器或者术来代替。” “山上这么好,不是被迫的话谁愿意下山去。那些天赋好的被重点关照,出身好的也有长辈疏通,下山的可能小之又小。既然不用下山,那就更不必练什么劳什子体了。” “只要不打仙战,我看体学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打仙战也用不上了,把山上的攻防仙阵一开,谁能打得进来?谁敢打上山门来?哪里用得着跟敌人肉搏拼命?” “咱独立山的镇山仙阵,传说的可是神乎其神。我看呐,只要传说不是太过失真,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真没谁敢直接攻打山门。除非嘛……把别的山搬过来,直接用仙阵对仙阵。不然的话,就是再多仙人一齐攻来也统是找死而已。” “咱们这种可不能把体学给扔了,且不说只有此一技之长,日后出了学堂少不得会被派下山去干些不上台面的差。我可听说了,每年都有下了山就没再回来的。” “求仙人迟迟登不上仙的话,可不就是等着被派去填河嘛。” 几个师兄一言一句的说着,戌甲都听进心里去了。虽说多是些丧气话,可自己一上山就让赵塚子点醒,这会子反而不觉着有多少失落。过些年自己也难免会被派下山,也可能会有性命之虞。但除非放弃仙途,否则就没有回头路可走。每每想得越透,戌甲便觉得当初赵塚子对自己讲的那些话分量有多重,那是真正的事关生死。赵塚子把话先讲透,才是真正在乎戌甲这个弟子。 又是一个清晨,戌甲等体学的弟子还是各自去分配的地段巡视。药学的弟子却没有下到灵田里,三三两两的站在田边,有互相谈论的,也有望着灵田不说话的。约莫过了半刻钟,又来了一队弟子,看标识都是术学的,其中两个戌甲似乎还有些面熟。这队弟子身后则是几辆运输灵器,上面载了几个不大的罐子,莫不是要这些术学的弟子给田的作物施一场雨不成? 几辆灵器平均开到灵田四周,每辆灵器旁边站着几个弟子和一个蓝衣人。蓝衣人将罐子启开,然后抬手做了个手势,这时旁边的弟子便伸出一手至罐口处。戌甲睁大眼看着,忽然有似曾相识之感。之后,那些弟子缓缓提起手臂,自罐中牵起一个个淡绿色液球来。果然,就是当初邬忧教自己练习控灵时用之手法,难怪。但是再往后看,便跟戌甲想的不太一样了。那些弟子慢慢抬起手臂,竟然操控着灵气将液球逐渐的送至作物的上方不高处。接下来就更让戌甲感到吃惊,那些液球就如同从瓶子底端细口流出,细丝般的落在作物的头顶,随着液体的浇顶,作物周身的灵气也明显浓郁起来。 每当灵气浓郁到某一程度,那些弟子便又操控灵气封住底端的口子,然后将液球送至下一株作物头顶继续浇滴。见到这一番操作,戌甲连连摇头,心中感叹道:“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这控灵的手法当真了得。那日在湖边见识邬忧的手法,我还当是厉害得紧,没料到今日见了方才晓得,那些只能算是起手势罢了。” 反复多次之后,灵田里的每株作物都浇滴一些罐子里的液体。即便是戌甲这样离得稍远,仍能清楚的感受到灵田中厚实的灵气,腾而不沸,浮而不散。一个多时辰下来,戌甲除了装样子走几步,就一直盯着那些弟子的手法看。这一个多时辰非但不觉得无聊,看着看着戌甲心中竟也不由自主的在想:“神情肃穆,动作舒缓,随心意而任意为之,这恐怕才是仙人该有的样子吧。” 全部浇滴完毕之后,众弟子缓缓收回液球,落臂将剩余灵液放回罐子中。蓝衣人各自确认一番,而后便领着弟子与运输灵器一并离开。诸事完毕,戌甲等也就跟着离开灵田,回住处去了。 (本章完) 三十三、灵器之用 又是夜间闲谈,戌甲感叹起上午的那一幕幕情景。四个师兄却是过来人,只说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时,也是大吃一惊,而且颇为羡慕。甚至回来后,各自都还寻了些法子试着练了练,当然练到最后也还是练练而已。 “我是有些理解前日几位师兄说的话了,用术比用体动静小,看着还文雅。倘是要做些涉险的事情,那更是安全的多。修仙,修仙,活着才能修仙,修仙也得修出个仙的样子。” “哈哈,戌甲小兄弟倒是想的通透。” “等过两日田里长好了,你再看那些用灵器的是如何采收,就更会觉得用体实是没意思。” “那善用灵器者,皆指挥如臂。别说干些采收这般的简单事,凭器御气这种精细活儿都能做。再说灵器材质本就有先天优于人体之处,驾驭其长处优势,自然能做人所不能及之事。” “那确实,你看书里写的,但凡那些凿山开河的事情,大都是先御器裁削,再施术饰补,还从没见有用拳脚的。” “可练拳脚的门槛低啊,就咱们这出身、这天赋,不练体还能练什么?白天那些术学弟子干的活儿,咱们谁能干得了?” “毕竟不像器学,修术学的还得更靠天赋些,出身的用处没有那么大。” 灵田做了浇滴,须等上两日,待作物长熟才好采收。左右无事,正好绕着灵田再跑跑练练。有了前日的经验,戌甲便又意放慢了些速度,由慢及快而循序渐进。速度慢下来,身形没那么晃动,气息也更加平稳,施展轻身术的成功率就有了明显的提高。当然短短一日的练习,出不了多大成果,只算是给以后的练体摸出一条路子。 白天修练,夜晚同师兄们聊天,两日时间过得飞快。到了第三日,造署来人又将体、药学弟子尽数领到灵田。体学的自然还是照常巡视,药学的则又下到灵田挨个察看作物。因为仅仅是察看,速度比起前几日时要快了不少。只是偶尔还是会在作物下方做上标记,一整块灵田里大概标记了五六株。不到一个时辰,下田的弟子便陆续回到了田边。 造署的人互相说了几句,其中一人便离去。不多时,领着一队人回来。戌甲瞧了瞧,全是器学的弟子,看来是准备采收的。与造署的人说过话后,器学弟子分成四部,分别由一蓝衣引着列在一条田边。站定位置后,还是由蓝衣人发令,每名弟子俱从袖中取出一件统一型制的灵器。那灵器大体为环型扁平状,一面向下伸出一圈锐齿。被操控至作物上方,然后套入并落在灵田上。戌甲正纳闷这是要干什么,只见那圈锐齿朝灵田下兜挖了进去,齿间看着应是留有缝隙。那些弟子手指慢慢上抬,灵田里的作物竟被连根带土一并拔了出来。不是何时,田边多了一件运输灵器,那些被拔出来的作物便一株一株整齐的竖立在灵器内。每立好一株,那环型灵器便松开锐齿,直起解套并飞回弟子手中,而后再去拔下一株。 这些器学弟子的控灵手法显然了得,不大的一个圆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操控起来却极少有失误。戌甲蹲在丘陵的土堆上,饶有兴致的观摩着。这种事情,用术之无形来掘物之无形,显然不易。手脚倒是有形,可伸展太短,得贴近挖掘,费时又费力。用有形之器来干,乃是兼了体、术之长。可是用这么高明的手段来专门拔几株庄稼,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一个来时辰过去,除了标记出来的几株外,所有作物都被拔出并装进了运输灵器内。待作物全部拉走后,造署的人招呼戌甲几个从山陵上下来,宣布本次征调结束,剩下的时间可回住处并等待酬劳发放,明日一早所有征调弟子全部带回学堂。 回到住处,众弟子的情绪明显舒缓了些。有几个药学弟子还找戌甲他们打探酬劳的事,有了些说笑。戌甲第一次被派差,当然不清不楚,也得问几个师兄。 “几位师兄,这次派差的酬劳是怎么个意思?” “还能怎么个意思,就发三枚仙贝意思意思,还在想好事儿?” “其实咱们几个来不来根本没区别,想出把子力都用不上。” “药学的弟子们估计能发六七枚,术和器的肯定是十枚。” 戌甲又将自己心中关于那些用器手法大材小用的疑问说出来,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一位师兄说道:“那必然是大材小用,收点庄稼光咱们几个就绰绰有余,怎会需要好些器学的弟子专门来一趟。把那些弟子弄到这来采收,实际就是修练,还能挣点酬劳,乃是美差啊。” “也不光是器学的弟子,你看术学弟子施展出的那些手法,实际也不需要,还是修练罢了。从察看、浇滴到采收,只须药学弟子就足矣,再说他们平日也经常干这活儿。” “本来药学的弟子们辛苦点,这些仙贝便能统统挣到手,这会子是找个由头硬给术和器学的弟子分个大头?” “戌甲,你这就是不了解状况了。没有术和器的本事,山上也弄不到这许多仙贝,所以人家术和器的给自己人分些好处也是自然,反倒是咱们这样的算是沾了人家的光。” “这仙贝到底是如何做成的?” “那估计只有财库掌事的才具体知道,其他掌事的也许都只是了解一二而已。听说做仙贝得用上好些种灵物,以往派人下山,很多就与这些灵物有关。” “哎,就为这些灵物,年年都有求仙人回不了山,咱们日后怕也躲不过。” “这能怨谁?你要是天赋上佳,能练出点名堂来,被山上视作宝贝。或者干脆投个好胎,有个长辈护着。那不就不用下山去犯险了嘛。人各有命,咱们生来就是当垫脚石的。” “别不满足了,咱们要是垫脚石,那山下的百姓算什么?怕是连垫脚石都算不上,就是砂粒,就是数目字罢了。山上的垫脚石,只要运气好点别死在外面,都能无病无灾的活个一百多岁,山下的百姓有几个能过上这种日子?” “得了,得了,说这些作甚?既然知道自己是垫脚石,就莫要想那些不着边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儿。什么乾坤颠倒,天地倒转的事儿都是那山顶上的真仙才须考虑的。” “讲点喜庆的事儿听听,还等着发仙贝呢。” 第二天一早,造署果然派了人和飞行灵器,按着原路把众弟子送回了学堂。戌甲头一件事,自然是到赵塚子那儿说一声。略略看了看戌甲,赵塚子说道:“既然没事,那就回去收拾收拾,明日起一切照旧。” 今日尚有些时间,戌甲却也不太想修练,拿出消息镜想找邬忧问问过去几日的疑问。邬忧正好也要上药房学习,二人约好了见个面。 午时末到了见面的地方,却见邬忧已然等在那儿了。戌甲上前问道:“你这是还没到时辰就出药房了?” 邬忧笑着答道:“本来就无甚好学的,早些出来也好,免得妨碍了药房的师兄弟们做事。第一趟差出得如何,还算顺利否?” 引到石凳坐下,戌甲说道:“本就是过去当木桩子的,哪里还谈得上什么顺利不顺利。不过这一趟认识了几个师兄,那几日中的空闲时间聊了好些事情。还见识了术、器的手法,倒也不算全无收获。对了,我见那些术学弟子的手法沉稳,几个师兄也说这趟差对术、器学的弟子来说也是修练,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关系么?” 理了理头绪,邬忧说道:“你那几个师兄说的没错,就这一趟差,对术、器乃至药学都算修练。不过灵田里的那点事儿对有点年限的药学弟子来说只是基本功而已,对术和器而言却不失为练习控灵的法子。对了,这趟差在这边征调的都是什么年限的弟子?” 戌甲有些奇怪,说道:“五年以下及二十年以上的,这里面是有什么内容?”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那边征调的是五至二十年之间的,明白其中的区别么?” 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戌甲说道:“也就是说,那边征调的都是修练正当时的弟子,而这边则都是还没怎么练或练不下去的弟子?” 邬忧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前阵子第一次接的差事,其实也完全不必把一拨弟子弄去那么费事。找几个专门的人去干可能更还快,那次我就看出来了派差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戌甲站起身,踱了几步,然后问道:“既然是修练,那找些别的法子代替就行了,为什么还非得如此大费周章?” 邬忧笑了笑,起身站到戌甲面前,说道:“提前熟悉将来的差,你也知道学堂中的弟子只有一小半能通过场试,剩下的一大半到了年限后都要分派到各处。与其到时候再费事培训,不如在学堂就开始教,以后去了各处,上手也快些。” 戌甲琢磨了一会儿,斜着眼又问了一句:“那些被重点关照的弟子,比如荭那样的,或是那什么钟山兄弟样的,应该不会被派到差吧?” 邬忧呵呵一笑,说道:“他们都是注定要去上五层的人,日后自然不会接下五层的差,当然就不须提前学什么了。” 哦,明白,明白……。 (本章完) 三十四、练拳为何 山上的清晨永远那么宁静,戌甲一路忽快忽慢的小跑,边跑边反复施展轻身术,一口气直冲上了三台山顶。上次派差时发现的问题,戌甲回来后有意的在改正练习,一晃就练了几个月。现在的戌甲,轻身术已掐得十分熟练,这自不必说。跑上跑下甚至跳跃着地之后,身形尚未稳住之时也能单凭双手记忆掐得飞快。可以说,只要心中一个念头,手上立刻就能掐出术法。戌甲明白术业有专攻的道理,知道自己将来能学到的术法不多,遇到情况时可选择的有限,因此更要学一个就练熟一个,争取让学到的每一个术法都能尽量发挥出作用。 这三台山登高望远,处之心旷神怡,实在是个修练的好地方,不知为何总不见有人来。三四年的时间,戌甲就寥寥见过一些练体的弟子上来,其余弟子见都没见过。面朝着湖水,戌甲一遍又一遍的打着那套基础拳法。起初戌甲自己也担心,这一套拳法打久了,会不会觉得乏味而练不下去。可打着,打着就不再担心了,拳法打得越是流畅,心情就越是舒畅,打得越是圆润,身子就越是兴奋。正打得起劲儿时,忽觉察到旁边有人,定住身来一看,原来是赵塚子站在一旁。 戌甲便上前问道:“师傅怎的忽然到此?” 赵塚子答非所问道:“这套拳打得还行,就是步子扎得稍显不稳,遇上眼力好点的,会攻你的下盘。” 戌甲低头看了看双腿,心中暗想:“师傅这话应是没错,可也从来没人从旁提醒,我又哪里能知道步子没扎好?” 想归想,口头上还是得问清楚,戌甲便问道:“那这步子该如何才能扎得稳?” 赵塚子盯着戌甲好一会儿,方才反问道:“步子扎不扎得稳,与你如何看待拳脚有关?” 这种问题叫戌甲如何作答?只得拱手说道:“弟子不知该如何回答,还请师傅指教。” 赵塚子又问道:“你刚才练拳时,心情如何?” 戌甲照实说道:“刚才一时练得性起,心中颇有些高兴。” 赵塚子轻轻哼了哼,说道:“心浮,步子自然虚。我再问你,练好了拳脚,日后要拿去做些什么?” 戌甲当时一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之前,不管打坐也好,练拳也罢,戌甲都只当是为将来登仙而努力。可修出来的道行,练出来的本事到底要拿来干嘛,却从未认真想过。望着赵塚子而迟迟开不了口,最后只得低头默然不语。 赵塚子走到戌甲面前,叫戌甲抬起头,然后问道:“练拳是为了强壮自己,还是为了取人性命?按你的本心回答我。” 戌甲更然,垂头叹气半天,方才答道:“若只是为了强壮自己,那法子多了去,又何必专门练拳。” 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知道拳脚能取人性命,那你将来遇到的对手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为了在你的拳脚之下讨得活路,就必然处处寻你的破绽。反过来,若要尽量避免被寻出破绽而丢了性命,那你出的每一招也都须十分之小心。心中存有此念,则身形时时下沉,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步伐密而谨慎,下盘自然就稳了。” 见戌甲应是还未明白,赵塚子继续说道:“你刚才练拳之时,眼中并无对敌,故拳脚皆恣意伸展。如同鸟儿正待振翅高飞,此时若爪中树枝忽折,脚下顿失借力,欲飞而不能腾,将坠又不及收,岂非险之又险?” 听了赵塚子的一番话,戌甲自个儿琢磨了好一会儿,又问道:“那师傅的意思是,练的时候不能太过,得收着点?” 赵塚子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未真正明白其中的意思。也罢,没真遇上事情,说与你听也还是不明白。你只记住一点,以后不管练什么,心中都应存有对敌之念。不光要想着自己如何练,还得琢磨对手和敌人会如何进退。” 说完之后,赵塚子似有犹豫,但还是又问道:“若是有一日,真要你取人性命,你敢是不敢?” 戌甲猛的抬头看着赵塚子,嘴唇欲张难张,气息渐显不平,良久还是未能回答。 赵塚子仍是面无异色,见戌甲半天开不了口,便让戌甲跟自己来。二人走到山顶上的一座小土堆前,赵塚子从不远处捡来一块岩石置于土堆顶端,然后对戌甲说道:“先不想别的,只专心做一件事。聚灵气于拳上,狠狠朝这块岩石打过去。” 戌甲侧过脸看了看,虽不明白赵塚子的意思,还是照着去做。站在土堆前,沉下腰身,前后分开两腿。一拳夹于腰间并缓缓聚气,一拳横于面前并标定岩石,微微吐息数下,喝的一声双肩陡然下坠,后腿一蹬,腰身一扭,跟着便是一拳打出。嘭的一声!岩石瞬间炸裂,大大小小的碎块都四散飞出老远。 戌甲收回拳头,直直的望着赵塚子。看了看远处散落一地的碎石,赵塚子又寻来一块岩石摆在土堆上,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照刚才那样再打一拳,只是这次要把岩石当成敌人的头颅来打,你可做得到?” 戌甲低下头,深呼吸了好几口,望向那块岩石,心中始终在发颤。把一块石头打碎没什么感觉,可把一可头颅打碎,这……?心一横,索性闭上眼迈出步子,可拳头打上去之后,岩石只是从土堆缓缓滚落下去,却并没有像前次那样炸裂飞散。 戌甲低着头走到赵塚子面前,有些难受的说道:“我……我做不到,砸石头行,砸脑袋实在……实在是不行。” 赵塚子看着戌甲低垂的脑袋,默然不语。良久,略微抬高声音说道:“就练到这吧,你先下山去调息片刻。刚才的事也不要多想,若是一时改不过来,就还是照着以前的练。心中有什么梗塞,不要自己憋着,来找我说。” 戌甲缓缓点了几下头,便一步一步慢慢走下了山去。赵塚子看着戌甲那略显萎靡的背影,却微微流露出一丝欣慰。 又是一个清晨,戌甲在湖边练着拳法。自从那日在山顶被一番教授,戌甲便开始有些无来由的忌惮三台山,不管什么都只在湖边练,几个月来再未去过一次三台山。不过赵塚子当日的话,戌甲还是听进去了一些。一时想象不出真实的敌人会如何,那就先从面对不动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物开始。戌甲寻了一棵半腰粗的树,练拳之时便时时面对这棵树。果然,眼中有物,心中就有念。心中有念,拳脚伸展便有顾忌。 开始的几天,拳怎么打也打不开,心中郁闷不快不说,还比之前累上好几分。最近这几天,渐渐找了些感觉。在打出去之前,就能估摸出大略的距离。距离有了谱,力道就有数,拳脚打出去也就有了准头。 赵壘子喂拳时,曾说自己宜练贴身巧打。这会子对着不动的大树,正可以试试贴身是个什么感觉。之前在练武场,戌甲也曾观摩过一些。想着那些记下来的招,一一朝大树打了过去。几招下来,很是觉得别扭。观摩时看着十分轻松,自己来却觉着十分费劲,一招一式皆难以连贯而为,更别谈圆润自如。这是为何? 自己苦思了半天,还是找不到答案。忆起赵塚子的话,便起身去师傅处寻求解答。可巧了,赵壘子及另一位前辈也在赵塚子处,三人正在叙谈。听了戌甲的疑难,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赵壘子哈哈一笑,说道:“正好你赵垣子师叔在此,他可是贴身巧打的好手,旦有疑问尽可以找他。” 戌甲连忙上前行礼问候,赵垣子起身,微微一笑,说道:“你赵壘子师叔谬赞了,真讲好手那还得是你师傅,咱们这位大师兄可是无一不精的。” 赵塚子却突然哼出一声,冷声说道:“哪来的什么大师兄?大师兄早死了!” 赵壘子见状,赶忙佯装埋怨道:“我说你赵垣脑子发昏了?师兄就师兄,偏你加个大字作甚?师侄正向你讨教,还不出去指点一二?” 赵垣子反应过来,也赶紧说道:“一时嘴巴漏了风,说了胡话,师兄可别介意。戌甲师侄,今日无事正好指点你一二。来,跟我去外面空地,我先看你打几拳。” 跟着赵垣子出了屋子,走远之后,赵垣子回身摇了摇头,叹气说道:“这么多年了,你师傅心中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大师兄当年的选择是伤了师傅的心,可除此以外,大师兄也无有其他对不起师傅的,师傅也仍是很喜爱大师兄。毕竟大师兄不仅天赋出众,其实为人也磊落,这才是被师傅看重的首要原因。” 见赵垣子提起,戌甲也把几年前赵塚子在三台山上的回忆说了出来。赵垣子听后,微微苦笑着说道:“看来你师傅是误解了当初师傅临终之时的那个举动了,他以为是师傅心中对赵培有怨,其实那是师傅在给赵培松绑。” 说完,赵垣子看向戌甲,问道:“假如有一日,你师傅临终前将你叫到身边。即便是一言不发,日后你若去做有违师愿之事时,胸中会不会更觉梗塞?” 听了这句,戌甲恍然间有大悟,确是如此啊!以前只听过赵塚子的一面之词,多少对邬忧的师傅已有了些成见。看来赵培子大师伯并非是不堪之人,可自己师傅也非促狭之人,那到底是何事才令二人生出狭隙呢? 见戌甲若有所思,赵垣子笑了笑,说道:“你想那么多作甚?走,跟我去那边,我倒想看看师兄把你这唯一的弟子到底给练成什么样了。” (本章完) 三十五、贴身巧打 还是那棵大树边,戌甲绕着树干一顿招呼,赵垣子站在一旁观看。一套下来,戌甲走到赵垣子身旁,问道:“师叔,我自觉打起来好生别扭,可看出哪里不对了么?” 赵垣子侧过身踱了两步,又走到戌甲身边,问道:“你这都是在练武场那儿学的?是按赵壘教的巧力来练的?” 戌甲嗯了一声,说道:“都是自己记下,然后模仿一通,那巧力也是依着赵壘子师叔的说法,照自己的想法来练的。” 赵垣子哈哈大笑,说道:“哪有你这么个练法?就没找你师傅去问问?” 戌甲搓了搓手背,稍有为难之色,说道:“一直都是师傅觉着有必要了,就来点拨一番。若是不来点拨,我就只当自己练的无甚大错。” 赵垣子叹了叹气,说道:“师兄这生冷性子,也够难为你了。当年大师兄离开后,师傅留下的那些未授之学,大半都是师兄辛苦自学而成,然后再陆续教给我们几个师弟。他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会子落到你身上,也许他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妥的。” 拍了拍戌甲后背,二人来到大树面前,赵垣子问道:“你说打起来别扭,可是觉着颇为费力,全不似练武场长所见的那般轻松?” 戌甲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如师叔所说,在空旷处打上两三套,也不及大树前一套来的累。” 赵垣子闭了闭眼,说道:“那就是了,你还未明白这巧力到底为何。” 伸出一拳贴于大树,赵垣子看着戌甲,说道:“想要取胜,那多大的敌就得使多大的力,一分一毫都省不来。这棵树虽不会动,可根深干韧,无千斤之力不可以拔。以你现在的本事,不动用灵气的话,本就奈何不得,对上无可奈何之敌,岂有轻松之理?此其一也。” 戌甲看向大树,心知确是这么个理,便问道:“那可还有其二?” 赵垣子点头,继续说道:“以小力制大力,无非两途。一者化泄,使大变小。一者引借,使小变大。然不论化泄还是引借,都须力出才可为。大树不动,则无力出,何以轻松制之?此其二也。” 戌甲默然,原来如此。赵垣子笑了笑,按着戌甲的肩,说道:“凡练巧力者,多好讲后发制人之说,为何?人不先发,则无力可施巧,技无可用矣。你筋骨不壮,走巧力的路数是对的,只要记住,待看见对手发力了,你再顺其势而为。” 戌甲面有为难之色,问道:“若是对手总是不动,那我岂不是无机可乘?” 赵垣子说道:“这么想便是迂了。除非两方差的太过悬殊,不然在你眼中必能寻得对手弱处。先攻其虚,久必激其亢,亢龙焉能不发力哉?” 琢磨好一阵子,戌甲自忖也许弄明白了些,随即又有一问道:“那若是对手攻我虚,激我亢,又待如何?” 赵垣子哈哈一笑,说道:“问得好,这便是听进去了。明知对手激己,若仍处生地,则应凝神静气,激则激尔,我自不亢。倘已置死地,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亢则亢,性命相拼,不须多虑。与人相争,损伤难免,惧损而自束,损之继损。人见有损于己,必续发,发则有机。初时发用虽为人所制,及至中、末却或可乘机反克之。未到最后一刻,莫要轻言胜败。” 一阵轻风拂过,枝叶摇动,沙沙作响。戌甲沉思许久,还是直言大半尚不能理解。赵垣子摆摆手,说道:“不着急,有些东西你得亲身经历了,才能真正明白。现在就说明白,那肯定说的假话。好了,光说不练也不行。跟我来,喂你几招试试。” 一块软泥草地上,二人隔着三步距离面对面站立。赵垣子说道:“你且运起灵气,内附于六腑,不然一会儿若有差池,可能有会损于五脏。” 戌甲上提一口气,自腹丹抽取源源灵气,附着于五脏之表、六腑之内。之后,分胯沉肩摆出迎敌架势。赵垣子前后屈膝,双臂成挽弓状,猛一发力,一拳直取戌甲面门。心知此一拳抵挡不了,戌甲依着感觉侧身闪躲,伸出手掌扣住来拳之腕,正欲借着拳势移至赵垣子侧后。这时,赵垣子后腿再发力,朝侧面一蹬,整个身子压了上去,生生把戌甲给挤出几步之远。 赵垣子走上前,拉起戌甲,问道:“你扣住我的手腕,可是想借势将我朝前推去?” 戌甲点头,直言学的赵壘子喂拳时用的招式。赵垣子嗯了一声,说道:“练的不错,手腕扣得很紧,不然我就不会用刚才的招式。之所以未能借着势,一来我的拳势本就有所保留,出拳未老。二来你只扣了手腕,却没有将手臂朝上举或往内压,因此我还是能就着拳势近你的身。三来你一只手扣住手腕,另一只手却并未及时贴上我的上臂或是肩胛,这便是独臂难支,倘若双手共用,察觉到我欲挤时,你亦可双臂协调双腿发力先行脱离,以免被我欺身。” 待戌甲重新聚好灵气,赵垣子这次喝的一声双拳齐出。戌甲情急之下,以两掌硬接双拳,可是拳势太猛,直被压得连连后退。鬼使神差之下,提肩翻腕,竟将双拳朝下压去,拳势也骤然小了许多。赵垣子大喝一声压的好,反身猛地抽回双拳。戌甲反应不及,两掌仍是抓着双拳,整个人都被提了回去。赵垣子竖起小腿,顶上戌甲腹胸,虽是留了几分气力,可戌甲还是被顶出好几步之远。 仰面躺在地上,胸中一口闷气不得出,腹中难受得慌。戌甲这才明白,先时赵垣子为何要自己以灵气护住五脏。上次赵壘子喂拳时,自己虽也被摔得很惨,可所受之力大部为两臂及胸骨等硬处所纳。刚才那一下,则是直击软处,所发之力由膝盖一点透入直达腹胸之内。勉强坐起身,只觉得体内翻腾不止,几欲呕吐。 赵垣子走到戌甲身旁蹲下,拍拍肩膀,笑着问道:“刚才那一下可还受得了?” 戌甲喘着气,有些费力的说道:“受倒是受得了,就是这会儿难受得紧。” 大笑了一声,赵垣子干脆盘腿坐下,对着戌甲说道:“挨打也是修练,且不光练体如此,那练术和练器都得如此。这么跟你说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当年大师兄转去修术后,也曾私下与我等几个见面聊过。虽未曾抱怨,可也听得出来,他在那边没少吃术法和符篆等的苦头,连衣衫都被炸坏了几件。这世间从未有过无敌之人,那种人只存在于那些不着边际的烂俗小说中。既是有人能敌,那就免不得挨人家的打。倘是扛不过去,学到再好的技艺也使不出来,练了也终归是白练。更不要说,若遇上的是敌人而不仅仅是对手,那可是连性命都要丢掉的。修仙的根本就是修命,命都没了,还谈何修仙?” 戌甲缓了缓气,问道:“师叔,刚才我那一下应对有哪些不妥之处?” 赵垣子微微一笑,说道:“首先是尚缺经验,老道之人在压住拳势之后,便不会再着力于握拳,那样反而制约自己伸展。再者,你的下盘尚不太稳。若是下盘够稳,我便无法轻易抽回拳头。那般死死的压住,你纵使无法反击,亦可暂时与我维持相持,我也难以寻得突袭之机。” 戌甲慢慢站起身,拱了拱手,说道:“还请师叔再喂几招,咳咳……咳咳。” 赵垣子亦站起身,负手看着戌甲,笑着说道:“不急,不急。你再缓缓,天色尚早,便是要挨打也不急于一时嘛。” 收拾掉身上的泥草,戌甲又站在赵垣子面前。这次,赵垣子让戌甲先攻过来。戌甲略作思考,并未先出一拳,而是据着守式跨步上前,想一步欺进赵垣子身前,再随机应变。及将被戌甲欺身之时,赵垣子迅速小退半步,略微侧身,弯腰屈膝并伸出一掌,自下而上托住戌甲下巴,发力一举。借着戌甲前冲之势,像掀王八似的一把将戌甲推向自身侧后,在草地上直翻滚出了两丈之远。 戌甲两手握着下巴及脖子,连哼哼几声都觉着难受,躺在地上折腾了好一会儿。赵垣子走了过去,扶起戌甲并在其下巴与喉结之间以灵气按压。一会儿工夫,戌甲便自觉好受些了。犹握着脖子,问道:“师叔,刚才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垣子便说道:“你欲以守势近我身,这本也是一种打法。精要在于,此乃以攻代守。须先攻我要害,逼我回护,而后方可择机固守。然你刚才缩身一团,全无攻我之意,致令我可从容攻你。且你一意尽速近身,前冲之势太过,即便察觉我之意图,也难以及时止步。” 戌甲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问道:“那师叔觉着我应当如何先攻?” 赵垣子想了想,说道:“若面对是师友,你可稍缓前冲之势。倘对方后撤,你便有足够距离伸展发力打出一拳,不管是否奏效,即刻脱离接触。倘对方敢于接住,那你便要先行止步并后撤,再相机行事。倘对方迎上来,你反应当先自打开守式,因对方敢迎,则必有所倚仗,须提前去攻其要害。” 戌甲不住的点头称是,约莫记下之后,又问道:“那面对不是师友,而是强敌呢?” 赵垣子有些诧异,说道:“赶紧脱身啊!怎么,你师傅没教过你?” 脱身逃跑?师傅好像确实教过……。 (本章完) 三十六、以气击体 望着不远处的湖水,戌甲一手托下巴,一手揉腹胸。赵垣子那几下没发多大力,却让戌甲痛了个半死。说是请师叔再指点几招,心里到底有些怕了,一个架势摆上半天总觉着不太对劲儿,不是觉着这里漏了,就是怀疑那里没遮挡。 看出了戌甲心思,赵垣子觉着好笑,便问道:“刚才那几下还是出手重了些,要不换个练法?” 戌甲放下架势,有些疑惑,问道:“还能有别的练法?” 走到面前,赵垣子指了指戌甲的胸口,说道:“自然有别的练法。刚才几下都是纯以力攻一处,受攻之处疼痛难当,这正是破敌之要。只是现在你却痛得百般犹豫,连个像样的架势都摆不出来,强练下去也没意思,不如换个法子。待会儿我还是照常出招,但出招不发力,只凭灵气将你弹开。虽然你怕是还要在地上滚上一滚,却不会再这般难受。好了,再攻我一次。” 有了师叔的话,戌甲稍稍放宽心,最后按压了几下疼痛之处。这次,仍是摆出守势,只是没有直冲过去,而是碎步慢慢靠近。待伸臂及脸之时,一拳打出。赵垣子歪头避开,一手扣住戌甲来拳之腕,一手前伸抓住上臂,发力朝自己身后一扯,踏出一脚踩上戌甲前膝。听得啊的一声,戌甲半身侧跪在地,出拳之臂被牢牢控制,且前膝被压,腰身使不上力,另一拳也打出不得。 松开戌甲,赵垣子面有正色的说道:“与你说过了,莫要再想其他,搏击之时最忌犹豫,再来!” 深吸一口气,戌甲热血上了头,直接侧身一脚迎面踢了上去。只见赵垣子头往侧后闪避,却向前探出小半步,一手挡住来腿,一手自戌甲腰身滑向其面庞。待稍稍触及之时,掌中灵气骤然一崩,戌甲腿脚尚在前冲,头身却被打停,顿时失了平衡,扑通一声趴到在赵垣子脚下。这下其实摔得不狠,只是摔在对手脚下,这脸面上着实有些过不去。 抹去脸上的泥土,戌甲显然有些丧气,说道:“每次都被师叔一击撂倒,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赵垣子这时却没有温言相劝,反而正色说道:“一击撂倒才是实实在在的拼杀搏击,莫非要像戏影里那般动不动就斗个百八十回合?真要那般打斗,且不说赢不赢得了,倒先把自己给累死了!” 戌甲望了望赵垣子,似是想解释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垂头丧气的说道:“可这样动不动就被打趴在地,也学不到什么……。” 赵垣子没有反驳,只是反问了一句:“你当真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学到?” 戌甲疑惑的看向赵垣子,那表情就是在说不相信自己学到了什么东西。 赵垣子后退几步,对戌甲说道:“前面屡败之下,你刚才改用腿攻,那便是逼出的好招,只是尚缺关键一环而已。” 戌甲的表情更加疑惑,自己本觉得脑热之下蹬的那一腿太过冒失,破绽太过明显,为何赵垣子反说是好招? 知道戌甲想不明白,赵垣子便解释道:“若是山下凡夫俗子之间的打斗,刚才那一腿实是太过冒险。可修仙之人不同,周身皆可外放灵气,以此伤人。而双脚乃百脉所汇之处,灵气外放尤为迅猛。常见手上掐诀时,脚下还同时踏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道:“若只论摔的话,那还没上次我喂拳时摔的狠。可要是论起摔以外的事儿,那换做是我怕是还不敢出手哩!” 沿着赵壘子的目光,赵塚子看了看戌甲脖子上浅浅的手印,以及衣衫上隐约可见的击打痕迹。赵垣子也注意到赵塚子的目光所向,笑着说道:“这会子师兄可别又怨我出手太重了哟!” 赵塚子摆了摆手,转身离去。临走时,只说了句:“随你的便,现在出手重一点,将来能救他的命。” 见赵塚子走了,赵垣子也站起身来,朝赵壘子摇头说道:“我跟戌甲聊了聊,看来咱们师兄是按着当年教自己的法子在教戌甲,这可不成啊。师兄虽总说自己资质愚钝,当年没能让师傅在临终前了却心愿。可师傅甚至咱们几个师弟其实都明白,单论练体的天赋师兄怕是还在大师兄之上。这样的天赋,戌甲可没有。要还照着师兄的路子来教,将来戌甲不是练废了,就是练歪了。” 赵壘子把手搭在戌甲肩上,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道:“要不怎么这些年来,师兄始终留不下一个徒弟呢。亏得戌甲耐得住性子,心里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门心思的在这儿傻练。对了,戌甲,当年是谁送你来这儿的?” 戌甲回答道:“是赵欋子师傅,我从山下时练功始,就一直得到他的点拨。上了山之后,就直接把我带到师傅面前,让我跟着师傅学。” 赵壘子与赵垣子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有恍然大悟之色,说道:“那就不奇怪,你这赵欋子师傅啊,其实跟过去的师兄在为人处世上有几分相似,也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仙才。以他的眼光,肯定不会是看重你的天赋,莫不是这呆头呆脑的性子?” 赵垣子哈哈一笑,说道:“说不定还真是看重这一点,人有一长就必有一短。看咱们师兄就知道了,若不是那孤傲不群的性子得罪了好些人,即便如今体学不昌,凭着他那一身的本事,进不了真仙府,进个府署当个掌事还是绰绰有余,又怎会被贬到这儿呢?” 戌甲听了这话,也暗自感叹:“原来邬忧没说错,师傅真是被贬到这儿的。只是听师叔话中之意,师傅的本事远比自己想的要大啊,都能够得着真仙府的门槛了。本事大的人脾气也大,或许就是师叔想说的。” 抬头看了看天色,赵垣子说道:“戌甲,今日就教到这儿吧。今后不要自己闷头练,有什么疑问了,觉着哪儿不妥了,赶紧问师傅。师傅那儿不好问,就去练武场找师叔,我们几个经常在那儿。赵壘,要不让其他几个师兄弟也认识认识这个师侄?” 赵壘子倒是不同意,说道:“哎,教的人多了,路数容易走岔,反而坏了事。师兄其实一直在关注着戌甲,不然也不会让戌甲改掉了一些我教给的练法。再说了,我们几个不都算是师兄教出来的么,这你还担心什么?行了,行了,今日教的东西也不少了,就让戌甲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咱们走吧?” 赵垣子与赵壘子二人又勉励了戌甲一番才离去。戌甲望着两位师叔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师傅的住处。知道的越多,自己就越看不清。今日听到有关师傅的种种,更让戌甲觉得这山上与书上写的和戏文里唱的不太一样,倒是越来越像山下? (本章完) 三十七、去学符篆 这几日戌甲心情有些郁闷,因正新练着一个术法,名为壁虎术。顾名思义,施术之人能游走四壁甚至如蝙蝠倒挂一般。戌甲也曾问过,那日湖边喂拳之时,赵塚子可是施得此术法?赵塚子点头称是,亦提醒戌甲此术要手诀与步伐同练,莫要嫌慢。 真开始练了,戌甲才晓得赵塚子是何意思。手诀很是好掐,不比轻身术难多少。步伐也不算复杂,戌甲之前虽只练过手诀,练过几日后也能眼盯着脚,一步一步的踏出来。可手脚并用就不成了,盯着脚就忘了掐手诀,回过神注意手上,脚步又乱了。戌甲若想模仿壁虎,那还得先掐好手诀,让两手贴在墙上,脚下再踏出步伐,然后双脚再贴上,可没听说有那种壁虎是这般爬墙的。 也问过邬忧,倒是让邬忧吃了一惊,说你这辅修的二把刀怎么会选这么个术法来学?戌甲不解,只说是曾见识过师傅用出这个术法,且按书上所说也只是个基础术法而已,自己学起来应当不会有太大困难。邬忧解释道,按他们术学私下的说法,凡须同时掐诀与踏步的术法,不管用起来效果如何,施展的难度都至少要高出半档。这壁虎术自己也琢磨过,是比见过的那些一般层次术法要容易,可容易的也有限。 知道了这壁虎术不那么好练,可练都练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再说,那日赵塚子给戌甲的印象实在太深,弃了不练戌甲都没法说服自己。有时甚至挪了些本该用来练体的时间,用来练这壁虎术。 这天傍晚,练习完毕的戌甲回到住处,就看见赵塚子等在门口。上前问安,并请进了房内,戌甲问道:“师傅有何事?” 赵塚子反问道:“那壁虎术练的如何了?” 戌甲面有难色,说道:“练的不太顺,手脚并用使不来。” 赵塚子也未做评论,只说道:“练不太顺,就先不要练了。术学那边你自己斟酌,暂时收个尾,把时间拿去学符篆。” 赵塚子自有道理,戌甲便不做多问,只管答应就是。然后赵塚子又说道:“只学如何用符,其余还未到时候,就一概不要学,可记住了?” 见戌甲又点了点头,赵塚子递给一张纸条,便转身离去。戌甲进了屋子,摊开纸条来看,原来上面写着几个书名,意思就是要戌甲去读去学。看那几个书名,除一个基础介绍外,其余全是用符技巧类。刚才虽没问,可戌甲心中到底奇怪得很,怎么师傅突然叫自己去学符篆,还只学怎么用? 第二日,戌甲便直接去了那边的文馆。当然也没贪多,就在一个角落里找出了那本基础介绍出来看。这几年戌甲也断断续续学过一些器学,于符篆当然有所涉猎。不过因无人指点,看得很杂很碎,赵塚子指点的这本基础介绍却是十分之好,将符篆的基本概念串连起来,以前记下的很多碎片知识,对照着这本书都能相互印证补充。 邬忧以前说比起灵器,符篆更似术法,这确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有道理的。术法之本质,便是外放灵气之时借手诀或步伐样式和频率来塑造灵气的形态。手诀或步伐能有多少变化,术法就能有多少变化。不过大部分的形态要么不好驾驭,要么无甚用处,故而只流传下了一小部分,便是今日的术学。而这符篆与术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先将灵气封入灵砂,在用朱笔按笔画将灵砂篆写在符纸之上。用符之时,灵气按笔画的形状和顺序依次释出,就可被塑造成特定形态,也就成术法了。 人能施展多少术法,受限于自身天赋。符篆也是一样,要受制于材质。邬忧以前说符篆花费不大,其实有失偏颇。若要写出威力超绝的符篆,那所用的材质也非寻常可见。只不过符篆毕竟多为辅助之用,一般只须写些常用的术法,故而材质要求不高,这才是邬忧那说法的由来。一本基础介绍,花了几天就看完,有些不甚明白的暂且记下,以后再说。 之后,便是又从几处平常注意不到之处,按书名找出了另外几本。打开浏览,戌甲便再次深感自己师傅的眼光之老到。这几本书册中不光是一些用符的基本技巧,更有这些技巧的组合使用之例。想想上次术学场试以及自己数次旁观的对练,竟从未见有人用过其中的技巧组合。戌甲心中大有疑惑,便找来了邬忧。邬忧也没听说过这些书册,粗读一遍竟比戌甲更加吃惊,忙问道:“戌甲,这些书你是怎么找到的?” 戌甲答道:“前几日师傅让我来学符篆,临走时交给我一纸书名,我就是按着书名在好几处不显眼位置找出来的,怎么了?” 邬忧来回看了看戌甲,叹道:“这么好的书,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就连师傅都没提起过。” 戌甲也说道:“我在这边也从未见过有弟子用出过书中的技巧,莫非这些书从来没人读也没人教?” 邬忧捶了捶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说道:“倒还真如你所说,没人读,没人教,更没人用。这几本书册按说也应是基础读物,怎么就躲在这文馆中久不为人所识呢?” 戌甲见邬忧如此,便说道:“既然你觉着书好,那便带回去读。” 邬忧说了一声好,低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对戌甲说道:“书我就不带回去读了,这些书你自己留着看就好,别让人知道了,书里的这些技巧学会了也别轻易使出来。” 戌甲问道:“这是为何?又不是什么高深秘笈,还须这般遮掩?” 邬忧却说道:“这么好的书却长年被置于这空无一人的文馆中,弟子们却似乎无人知晓,不觉着奇怪吗?你能猜着这其中的缘由吗?” 戌甲摇了摇头,当然猜不出来。 邬忧便说道:“那就是了,既然看出了反常,那就要谨慎一点。再说了,据我师傅的只言片语以及过往的风闻来看,你师傅也不像那种好藏私、营私之人,却为何不把这些书公布出来,而单单只让你一人知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从文馆出来后,戌甲一路都在思索。自己确实没想这么深,而且再往深也没法再想透,要不自己去问问师傅? 到了赵塚子家门口,犹豫了半天,戌甲还是敲门进去了。听了戌甲的疑问,赵塚子哼哼冷笑了几声,随即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这些好书当然不会只有我一人知道,山上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少。至于一般的弟子们,那是故意不让他们知道的。” 戌甲奇怪道:“这些书中的东西对术学乃至其他几学都会多少有所帮助,学堂却为何不教与弟子们?这岂不是对学堂乃至独立山有害么?” 赵塚子转过身去,只冷冷答道:“现在说了原因,你也不会相信,也许更不愿相信。等哪天你也登了仙,有资格也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人和一些事,自然会慢慢明白。好了,话也问完了,回去吧。” 疑问归疑问,修练归修练。戌甲从那边买回些空白符纸和那几本书中提及的小物件,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每日练习。符篆之本质,实乃以有形之体,作无形之用。有形之体可变,无形之用亦可变,体用可各变,亦可同变,这便是那几本书册要讲的道理。但若按印象中的用符而言,则无非是掏出符纸引燃,而后或执于手中,或掷向目标。这曼说没有无形之变,连有形之变都几乎没有。 当然,光练练这些技巧是不够的。跟练拳一样,得实际上过手了,才能知道其中的分寸。上次挣的仙贝还剩两枚,戌甲叫上邬忧去了趟店铺,让着帮忙挑了四张符。能一枚仙贝买上两张的,自然不是什么好货,两张弱火符和两张冰封符而已。 戌甲提起一口气,跑向一棵大树,边跑边掐轻身术。待接近大树时,蹭的一下跳向树枝。尚在空中时,便掏出一张符纸,在脚踩上树枝之时迅速贴在脚底。双膝一弯,又蹭的一下跳下树去。脚刚一离开,被踩的树枝便立刻结起了冰。戌甲双腿着地,就势一个向前翻滚,还未起身之时,就猛的半转过身去,伸手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快要飞到结冰树枝之时,嘭的燃烧了起来。戌甲走到大树下,捡起附着于那张燃烧符纸的小物件。抬头看了看被冰冻住的树枝,伸手拍了拍大树,像是自言自语道:“还是没把握好分寸,力道小了。大树啊大树,对不住了,今日委屈你了,下次我一定扔准咯。” 扔符还得附加小物件?没办法的办法。之前看到的术学弟子扔符,其实在扔出之前会先在符纸上附着一层灵气,然后再变化手上灵气以斥力将符纸推送出去。控灵达不到一定的熟练程度,是没法做到的。那又须扔符时,便只能用这类取巧的法子。当然了,也不是非得附上这类常用的小物件,可以附上些别的,既容易扔出去,还能顺带干点别的。这就是书册上所写的变化,要说这类变化很难想出来么,未必。可若是整日就按着学堂的路数来学、来练,且要是练得好就有上面鼓励和周围羡慕的话,恐怕就真的想不出来了。 (本章完) 三十八、四学之争 世间没有白吃的饭,更没有白吃的好饭。饭谁吃?自然是能出力的吃。好饭谁吃?当然是更会出力的吃。谁能不能出力,看一眼便知。可哪个更会出力,那就是看个三五眼也说不准了。再说了,你说你看得准,凭什么让别人信你?得有个凭证,人人都信的。当然了,是不是自愿信的没关系,只要信了就行。 这独立山虽大,山中的宝贝虽多,可架不住人也越来越多。上下大小这么多双手要拿开销,怎么分可就要仔细掂量了。该多拿的决计不能分少了,不该多拿的必定能少不能多了。更不要说,隔个四年、八年的就得孝敬浮空山一笔,这是闲话,暂且不表。 前面讲了凭证,那凭证到底为何?明面上的其实就一种,考核罢了。谁考的好,谁吃的好。府有府的考法,署有署的考法,到了学堂里面自然也有学堂的考法。学署每年分与各层学堂的开销就那么些,这体、要、术、器四学谁能教出更多有用之材,谁就能多分些。毕竟学署自家也指着这些仙材在真仙府多说上话,好能多分一些。哪学能帮我多挣,我就多分与哪学,就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每隔个五年,学署就要在各学堂内考核一次。怎么个考核法?互相比试。像年试那种,其实对四学强弱还是有所平抑的。可这学署内部,就没有这么一说了。有多强就吃多饱,不够强的就只能喝稀饭,就像如今的体学这样。戌甲上山后没多久,就考核了一次,只是当时没注意到动静。后来想想,大约就是那段时间过后,赵塚子的性子就更冷了些。在知道戌甲想去那边学之后,赵塚子明显流露出愤懑与不满,想来或许也跟那次考核有些关系。 又到了五年之期,学堂内自然传开了考核的消息。风闻这些年大事小灾的不断,所以山上的进项并不太丰富,明里暗里争得也是越来越厉害。就是这学堂之内,都能感觉得出来。这次对练榜的奖励又略微有些缩水,而戌甲平日旁观的一些对练,对练双方的下手也是越来越狠,甚至手段都越来越急迫。药房内的弟子们,上下出入得越来越频繁,要干的的活儿也越来越多,戌甲每次去药房都被压上了不少的炼制活儿,有那么几次甚至发觉有弟子在暗自发脾气。也只有体学这儿,本来就分不到什么,不做指望了,反而不急不躁的。 在山上待久了,消息通道就多,知道的事儿便更多。有些事儿初次晓得后,能大吃一惊。就说这学署给学堂四学分下来的开销吧,论比例那比各学弟子的人数还要悬殊。一个器学就占了将近一半,术学占三成多,药学占一成左右,体学还不知不到有没有半成。刚进学堂的时候,看到两边环境建筑之类的差别,还只当是各自风格不同而已,后来才知道这边是真的没多少开销,所以才成了现在这样子,那边的繁华甚至奢侈可都是拿开销堆起来的。富的越富,穷的越穷,而体学越穷就越留不住仙才,越留不住仙才就越争不来开销。己层学堂已经没了体学,庚层的也不像个样了,辛层这架子还能撑多久就难说。再这么下去,戌甲都在想体学会不会在独立山消亡 (本章未完,请翻页) 掉。 考核些什么,按着过去两次来说,体、术、器三学就是各年龄段弟子的互相比试,而药学别有考法。这比试跟对练不是一回事儿,对练有好些规矩,一板一眼的,可比试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只要不杀伤性命,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行。戌甲问过师叔,知道过去几次考核,体学挑出的弟子总是难求一胜。莫非前阵子师傅让自己去学符篆,就是为了准备这次比试?几个师叔却都觉着很有可能,体学能收到的弟子本就少,再加上来了一两年就转修的,现在各年龄段的弟子真是不多。矮子里拔将军,拔也会拔到戌甲。 这要跟人比试,戌甲心里可就太没底了。几年过去了,戌甲连场像样的对练都没打过。能谈得上经验的也就是在跟师傅、师叔们喂拳的时候学到的那点东西。实际真正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时,身心到底应该如何,戌甲一点谱也没有。可既然师叔们都说很有那个可能,那戌甲还是得早早做些准备,到时候就是打不赢,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戌甲在准备,赵塚子看起来也是在做准备。这天戌甲正在练着,赵塚子过去喊住,二话没说扔给一副护手和一对护膝,让戌甲以后都戴上再练。看见这两样东西,戌甲几乎能肯定这就是为实战而准备的,这次比试也许真的会挑自己去。护手与护膝实际护的都是关节,乃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几处,又是发力的关键之处。尤其是对于练体之人而言,关节一旦被伤,或不能击,或不能躲,那就离输甚至离死不远了。 等戌甲戴好之后,赵塚子说道:“我为何叫你戴这两样东西,你心里应该清楚。凡事总有头一次,从来没有人是一上阵就知道该怎么打的,只要不会把命丢了,那有机会就要去多打打,光练是练不出真能保命的本事。” 听了赵塚子的话,戌甲心中没来由的一紧,一场比试而已,怎么会提到保命二字?察觉到戌甲的神情,赵塚子冷哼了一声,说道:“现在有人能保你的命,将来呢?不是生生父母,谁愿意保你一辈子的命?” 说完话,赵塚子转身离去。戌甲早就习惯这样语气,也不觉着话里有错。伸展伸展手脚,检查一下是否戴牢了,继续练了下去。这两样东西似乎都是皮制,本就没什么分量,练的时候不分神注意的话,根本感觉不到。远处,赵塚子回身看着戌甲练习时的身影,默然许久,再次转身离去。 一个清晨,戌甲又独自前往那边。不过这次不是去学些什么,而是去参加这次的考核。从五年开始到二十年,每五年设一个年龄段,每个年龄段挑了五个弟子出来,也就是体学一共十五个弟子参加。这么些人,也没说组个队伍一齐过去。头天晚上,赵塚子扔给戌甲一页凭证以及几张符纸,只叫戌甲明日准时去那边场试的地方参加考核。戌甲看了看,几张符纸都是自己用过的弱火符和冰封符。 到了地方,先用消息镜联系了邬忧。术学的弟子多,这种考核当然轮不上邬忧。等找到了戌甲,邬忧一脸笑呵呵的说道:“厉害呀,都能代表体学来参加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考核了。” 戌甲说道:“得了,得了,别寒碜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实在是没什么弟子了。我这是矮子里拔将军,硬把我给拔过来了。” 邬忧仍是笑着说道:“将军就是将军,跟我这种小卒子就是不一样了。哟,装备都配齐了,这护手和护膝上哪儿弄的?看着挺不错的嘛。” 看了看护手,戌甲说道:“师傅给的,专门为了这次考核,还给了几张符,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上。老实跟你说,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邬忧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声对戌甲说:“等会儿轮到你的时候,应该是分别跟术、器弟子各打一场。打术的那一场我就不好说什么了,倒是打器的那一场……你别被灵器唬住,瞅准了机会近身去打。” 戌甲直盯盯的看着邬忧,很是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体、器对练很少能碰到吧?我是从没见到过,难不成你见过?” 邬忧神秘一笑,说道:“这是你那大师伯教我的,不过这个时候忽然教我一手,我倒觉得是不是想经由我而告诉给你?要知道,我可没这次考核的参加资格。” 手指了指邬忧,又指了指自己,戌甲说道:“你是说……你师傅要教我?” 拍了拍戌甲的肩膀,邬忧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别再多问。再说了,我这也是自个儿猜的。过会儿上了场,你就照我刚才说的去做,不过到底有没有用我就没法保证了。” 戌甲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邬忧,那个跟术怎么打,你能不能也提示一点?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是怎么个章法,怕是会输得很难看。” 邬忧佯装为难,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我也不忍心,就告诉你一点。记着别站着离对手太近,也别太远了,若是扛不住了就别硬抗,赶快认输。在咱们现在这个水平上下,体打术是相当吃亏的。师傅曾经含糊的说过,体、术、器三学有些循环相克,只不过练得深了之后,这种循环相克的味道会变淡一些。” 戌甲也叹了口气,说道:“你能跟着大师伯学可真是幸运,什么都告诉你。我师傅就很少说些什么,总是给我指个方向,然后就要我自个儿去练。我哪有师傅那天赋啊?” 手插着腰,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师傅那天赋,我师傅最清楚不过了。我看得出来,他老人家对你师傅的天赋其实很惋惜,大概是觉得本不应该屈就在这学堂里面。算了,今天不说这个,改天有空了再细说。对了,你还准备了些什么?” 掏出几张符纸递出,戌甲说道:“师傅给的,就这些了。” 邬忧拿手一捋,差点大声笑出来,说道:“就这几张符?你师傅是不是就没觉着你能有哪怕一丝赢的希望?” 戌甲拿回符纸,颇为无奈的说道:“有什么办法?最近几次考核,体学的弟子都是难求一胜,莫非到我这了就能一扭颓势?” 邬忧摇了摇手指,调侃道:“还说不定真能哦!我有预感的……。” (本章完) 三十九、挨打难受 三个年龄段,由小至大依次开打。规则就是邬忧说的那样,三学弟子抽签,然后互相各打一次。戌甲被第三个抽出,那就得等前俩弟子打完了才能上。上次场试的时候,参加的弟子比这少得多,还从上午一直比到傍晚,为何不多开两个考场同时考核呢? 第一个上场的体学弟子上场了,而后没过多久,只听嘭的一声,就被炸倒在地,好一会儿也站不起来,只得认输。戌甲大吃一惊,这么快就被解决了?莫非这种比试远比场试那种对练来得干脆,所以不必多设考场? 第二个体学弟子跟着上场,对手是个器学弟子。几把飞剑一出,明眼就看得出那个体学弟子十分之紧张。对手其实谨慎,只攻过去一把,其余飞剑都护在身旁各个方向。虽然就面对一把飞剑,那体学弟子仍是连连闪躲,根本就不敢上前进攻。想起邬忧刚才的话,戌甲也不由的怀疑起来。这种几把飞剑都护在身边的,怎么近身上前?还大胆的攻上去? 躲避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心慌还是气力不支,那体学弟子步伐开始不稳,几次险些被刺中。眼瞧着没了希望,一个大跳闪出场外,便算是认输了。 轮到戌甲了,硬着头皮走上场,发现对面是个术学的弟子,顿时心中凉了半截。该打还得打,站定了位置,互相施了个礼。前两个弟子都是守势开场,然后被消磨至败。戌甲心中一横,索性就是一步前冲,直接一拳朝对手正面打去。对手马上掏出一张符纸引燃,戌甲眼前顿时出现一团火焰。赶紧自手臂外放灵气,将火焰排开。只是这一下延阻,对手也后退了两步,然后快速掐诀,一阵卷着细沙的风朝戌甲吹来。 这种战术很常见,多用于争取时间拉开距离,或是干扰对手的感知以趁机偷袭,对练时就经常能看到。对手的方位只能凭灵气大致判断,又看不清动作如何,戌甲不敢托大,也后退几步伏下。猛然感觉到危险,抬头一看,上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雷电。心中一个念头,戌甲迅速掏出一张冰封符,一咬牙贴在一只手臂上,手臂表面立刻结出了一层冰霜。雷电刚一落下,戌甲便用那只手臂去挡,雷声不断,可戌甲却没被伤到。 这种攻击间隙相当难得,戌甲一个发力,朝大致的方向冲了过去。一瞬间之后,隐约能看见对手的身影,随即再一个发力,希望能直接冲到对手的面前。这时对手的身影前突然出现一个火球,借着风势火球陡然变大,直朝戌甲而来。没办法,戌甲又只能朝侧后退开,可刚落地还没稳住,又一个大火球朝自己吹来。戌甲赶紧朝另一个侧后再退开几步,落地稳住之后,正准备再过去。忽然身子一紧,也来不及想什么,直接双拳交叉至头顶,急速的外放灵气。一道道雷电从上方劈了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被戌甲用灵气硬生生的挡住。每挡住一道雷电,戌甲的灵气就被震散一些。 这样子消耗肯定不是办法,一咬牙戌甲双拳往上一打,趁着雷电被打散的实际,一个翻滚逃了出去。飞快掐出轻身术,双脚一蹬,蹭的一记飞腿朝对手踢了过去。只见一个白色的盾墙又出现面前,一脚没将其踢碎,戌甲还必须一个后空翻跳开几步远。就是这一下子,对手已然掐好了诀,一颗颗细小的硬石块飞速朝戌甲射来。距离太近,实在来不及躲闪,戌甲又只能全身发散灵气,硬接这些飞射过来的石块。每当被一颗石块击中,戌甲的灵气都会不由自主的朝被击中的位置集中,周边的灵气便会在短时间内减弱。这时若是再被一颗石块击中,就无法被完全挡开,一刹那间全身上下到处都被砸得生疼。 这时的戌甲已经没了继续打下去的信心,奋力外放一波灵气,将快要近身的石块全数崩开,然后赶紧连着几个侧蹬,直接翻出了场外,认输了事。 揉着身上的痛处,戌甲朝邬忧倒着苦水,说道:“实在是没法打,我根本就近不了对手的身。你们这些练术的手段可太多了。” 邬忧摇头摆手,说道:“那是你运气不好,碰上了硬茬。练术的弟子本就多,这次来考核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性在学堂内都是一等一。作你对手的那名弟子我有印象,比我还晚一年入学,可他刚才那一串流畅的动作,我觉着不管是自己还是周围熟识弟子,都没人能做到。” 转头再看看考场,戌甲也是感慨道:“这还是在空旷的地方比试,若是处于狭窄或封闭的环境,我输得更快。” 很快的,后面两名体学弟子也比试完毕。当然了,也都没撑住几个回合。一个年龄段的比完了一轮,就要换下一个年龄段了。戌甲的灵气消耗不少,便不再继续围观,自去寻一个稍安静的地方打坐调息。 场中的比试还在继续进行,换了一个年龄段的弟子,比试的方式和过程还是差不过,但是出手往往更谨慎一些。且使用的手段更多,也更狠些,有两场结束时,败者还须稍作医治。等到了最后一个年龄段,比试时的气氛就明显不同了。无论哪一学的弟子都十分之谨慎,绝不轻易出手,然一旦出手必定是一串套路连续打出,且套路中必夹杂有杀伤之招。邬忧看了四场,每场都须医官上场。 调息了一阵子,周身灵气平复下来,戌甲便回去找邬忧。见邬忧看得专注,也没去打扰,就站在一旁看着。正在比的是第五场,也就是这一轮的最后一场。邬忧没侧过脸去,就一边看着比试一边问道:“看这场比试,有何感想?” 戌甲看着场上,答道:“能有什么感想,就是觉得难。 (本章未完,请翻页) ” 突然场中传来啊的一声,体学弟子应声倒地。戌甲一惊,赶紧睁眼望去。只见两根黑刺扎在那名弟子的后背,另有几根刺悬停在周围不远处。两名学署的绿衣人赶忙飞入场中,一人前去止住器学弟子,另一人则察看体学弟子的伤势。 场下一阵骚动,到处小声议论。待伤势察看完毕后,绿衣人招来一副担架,将受伤弟子抬下场去,而后宣布比试结果。 五场比试,体学弟子们毫无意外的全败。败已经习惯,可刚才那受伤的一幕让戌甲心惊不已。不同于常见的皮外伤,那可是刺入肌骨,是何等疼痛难受?邬忧看来也被惊到,说道:“怎么出手这么狠,有仇?五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被戌甲问到五年前,邬忧说道:“那时也是像今天这般比试,可没见着这么多的杀招。哪怕用的是杀招,也是出招不出力。比如刚才那样的偷袭,用的都是钝或未开锋的灵器,只要打到对手的就行,反正场外学署的判官能看见,不会像今天见到的这样,真的就朝对手身子扎进去。” 戌甲有些气愤,说道:“真的能靠一场比试的胜利争来什么好东西?下这般死手干什么?” 邬忧叹着气,说道:“前面的比试你不在,我当时看着就觉得不大对劲儿。毕竟是一个学堂里的弟子,可杀招和狠招就真的是一个接一个不停地使,只看得我心中发凉。” 转过身来面对着戌甲,邬忧严肃的说道:“下一场一定要更小心些,千万别太较劲儿,感觉不好就认输,来日方长。” 抬起头望着考场,戌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两番搏斗,经过略显一边倒而又不太长的较量之后,便又轮到戌甲出场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戌甲走了上去。对面一名弟子双手各操控一柄飞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戌甲先朝对方行了个礼,而后弓身摆出架势。对手也改变手式,一柄飞剑斜翘着悬于正面的中线,另一柄飞剑则横在腰间。四目相对,两边的比试一触即发。 戌甲以小碎步慢慢往前挪动,对手也没有着急出手。想起邬忧的提醒,眼见着距离已不算太远,戌甲脚下猛一发力,正面直冲向对手。中线悬着一柄飞剑,戌甲当然不会往上撞。待接近之时,一脚横向发力,朝一边闪去,这便是要攻对手的侧身。眼看着要逼近对手身边时,迎面一柄飞剑直刺了过来。戌甲赶紧止住身形,正欲后退两步,心中突然没来由的大骇,也不多想,直接朝一旁翻滚以求脱身。眼中余光瞟见刚才站立位置,一柄飞剑正自身后横切过去。稳住身形后,戌甲估了估那一剑切过去的高度,差不多就是冲着自己的后脖位置。这一下是真的害怕了,会掉脑袋的,搁谁谁不怕呢? (本章完) 四十、出乎意料 戌甲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一来调整气息,二来更是为了平复心中的慌乱。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手,腹丹中的灵气也全力调动起来。刚才的危险直接惊醒了戌甲,此刻的比试不仅远非平日练习可比,就是前面与术学弟子的比试也大有不同。这实实在在的危险竟让戌甲紧张到全身开始僵硬,虽是心中一个劲儿提醒自己冷静,可身子却逐渐不听使唤。 斜刺里忽然一柄飞剑杀来,戌甲又是一个翻滚,离得又远了几步。那柄飞剑一击未中,跟着继续刺向戌甲。戌甲还是一个闪躲连着翻滚,离得更远了几步。场外的邬忧看了,心中暗自着急道:“戌甲这是怎么回事,越躲越远?再这么下去,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要说戌甲是不是有意往远了躲的?是也不是。此刻虽然并不清楚那两柄飞剑到底威力如何,可对戌甲的威慑却正在一点一点的增加,所以每次闪躲戌甲都近乎是本能的后撤,心里最大的念头是与对手保持距离,这样才能感到一丝安全。 连着几击不中,对手似乎略有点不难烦。也不做什么遮掩或欺骗,就是一柄飞剑直直的刺过去,一次、两次、三次……。戌甲一个侧滚,又躲过一次飞刺,这是第十三次了。戌甲像扭麻花一样连续躲开飞剑,等身形稳住后一看,自己已经离着对手好几丈远了。 邬忧攥住了拳头,心里一个劲儿的喊着:“戌甲快别后退了,距离越远你越吃亏,对手越是没有了顾忌。” 一连刺了十三下都没有中,对手似乎更加不耐烦。一只手臂一抖,收住那柄一直刺向戌甲的飞剑。另一只手臂一挥,操控身边的那柄飞剑也向戌甲刺了过去。眼见着飞剑直刺过来,戌甲还是本能的向侧后方闪躲。一个翻滚之后,还未缓过神来,忽然感到脖子后一凉,手脚一撑,迅速低下头跟着又是一次翻滚。 一柄飞剑再次刺向肋下,戌甲赶紧侧过身去,紧跟着一柄飞剑又从目光前上方刺了过来。此刻身子已来不及扭回去,戌甲只得一个后弯腰,眼见着飞剑从自己鼻尖上飞过。前一柄飞剑一击未中,接着刺向戌甲一只倒撑着身子的手。戌甲腰间发力,两手一撑,蹭的一下让身子直立起来。可手背还是被飞剑划到,幸好戴了护手,那一下只在护手上留了道划痕,而没有伤到戌甲的手。 看了眼护手上那道清晰的划痕,戌甲又用余光瞟了瞟周围。两柄飞剑成一个不大的角度悬在自己不远处,一柄在正面威胁自己,另一柄则在侧面虎视眈眈。想想眼下该怎么办,是戌甲心中此时唯一的念头。划痕已经在告诉自己,面对两柄飞剑的合击,闪避是危险的,第一次勉强躲过,第二、第三次就难说了。躲又不能躲,那该怎么办? 嗖的一声,正面的飞剑刺了过来。戌甲此时已被逼到场边,不能再向侧后躲避,只能先后撤,再寻机从另一侧闪出。可另一侧也有另一柄飞剑看着,戌甲连着后撤几大步,却迟迟找不到闪身的机会。继续下去的话,不用多久戌甲就会被逼到考场的一角,那时面对着两柄飞剑就再无机会了。 有那么一瞬间,戌甲想过放弃算了。可再又一次闪避开之后,远远望了一眼对手,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甲忽然心中一亮,头脑中浮现出邬忧在场外提醒自己的话。 对啊!把两柄飞剑都拿来攻击自己,那对手的近身处就没有威胁了,自己只要能跳出飞剑的半包围,形势就有可能逆转。好,那就搏一把试试! 再次看了看两只护手,戌甲一咬牙,不再后撤。将灵气聚集到两拳,反而朝侧向的那柄飞剑冲了过去。在飞剑即将刺中自己胸口前,以一个差不太多的斜角度猛地抬起手,用手背将飞剑挡开。另一柄飞剑刺过来之时,也以同样的方式挡开。这时,在戌甲面前就敞开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口子。猛的发力一蹬,戌甲一把跳出了包围。跟着掐出轻身术,急速朝对手冲了过去。对手显然没料到戌甲敢用这一手,急忙操控两柄飞剑回追。眼看回追不及,两只拇指一抖,又牵出两把匕首。戌甲没有去管那两把突然出现的匕首,而是迅速掏出火、冰符纸各一张。先将弱火符纸扔向对手的一只脚,噌的一下燃起火来,对手赶忙抬脚往后撤。戌甲瞄准抬脚露出来的空隙,又朝落脚处扔去一张冰封符,对手的一只脚刚一落地,立刻就被冻结在了地上,一时挣脱不得。 因脚被冻结,对手立即陷入慌乱,刚牵出来的匕首也顿时没了目标。戌甲一个斜跨步冲到对手的背后,两脚一扎,立刻止住身形。借着上身的冲劲儿,腰肩反向一抖,猛地朝对手后背狠狠撞去,对手整个人被撞得立时朝那两柄飞剑飞了过去。眼看着要撞上了,对手慌忙操控飞剑掉头朝下与自己避开。铛铛两声,两柄飞剑刺中地板后,反弹并落在不远处,对手则是噗的一下栽倒在地。此时戌甲立刻上前,从背后制住双手。手腕被练体的扣住,对手心知挣脱无望,也只好放弃,戌甲竟然胜了! 两名绿衣人走进考场,其中一人叫戌甲松开对方手腕,并刻意站在双方的中间。另一人扶起倒地的一方,询问有无受伤等事情。这时候的场外,已经有了一些议论,最弱势的体学却能在最强势的器学面前讨得便宜。待确认情况后,两名绿衣人对视了一眼,继而共同宣布戌甲获胜。这下子场外的议论就大了,戌甲瞟了几眼,尤其见到器学的弟子动静最大。想起对手先前那种隐隐居高临下的表情,这会儿戌甲才有些真切的感受到学堂内器学对体学的藐视。赵塚子那种时时压抑着愤懑的情绪,戌甲也更加的理解了。 走出场外,戌甲有些想避开自四周投射向自己的目光,暗暗给邬忧做了个手势,然后就一个人离开了人群。到了一处僻静之处,先坐下闭眼调息片刻。再睁开眼的时候,邬忧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蹲下来,拍着戌甲的肩膀,邬忧笑着说道:“可以呀,竟然打赢了。” 戌甲深吐一口气,说道:“也是运气好,不然也没机会。” 说完,把自己护手上的划痕给邬忧看,接着说道:“还是师傅老道,给我的几样东西都别有针对,我能翻盘得了,大半靠了师傅送的护手和火、冰符篆,最后使出的符篆用法也是从上次在文馆中找出的书册中学到的。对了,也幸亏有你之前的提醒。在快被逼到墙角时,我脑中忽然一明,想起了你说过的话,才决定放手一搏。” 邬忧也盘腿坐下,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你胆子也够大的,换作是我,就算戴了护手也不敢拿手去挡飞剑,何况还一手挡一柄。” 戌甲笑了笑,说道:“没办法,我就会点辅助用的术法,也操控不了灵器,手里更没个盾牌什么的能挡挡,只能咬牙用身子去拼了。其实,我一直就想不通,无论是平时的对练也好,年试也好,还是考核也好,怎么就只见着练体的光用拳脚,却从没见过有拿兵器的?也没听说有禁止拿兵器的规矩啊?难不成练体的拿兵器还被人鄙视么?” 邬忧拔起一棵草捏在两指间,像捏着一柄小剑似的,四处刺去,边刺边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个说法,不过听你一说,还真是有点那个意思?” 戌甲问道:“是怎么个意思?” 邬忧想了想,答道:“拿在手上的兵器也是灵器,而凡是与灵器有牵扯的,器学都觉着与自己有关。想想看,一个练体的拿着灵器把事儿给办成了,你说这是体的功劳大还是器的功劳大?若是体的功劳大,那岂不是说灵器无大用?若是器的功劳大,那我练器的自己就能操控,又何必假他人之手呢?” 戌甲面有不解之色,问道:“只要能把事儿给办成了,于山上、山下有利就行,何必去争这些个虚名呢?” 邬忧摆摆手,说道:“什么叫虚名?这可不光是虚名的事儿,不给自己多揽点功劳,你凭什么去多分好处?山上的开销就那么多,能空出来的位置也有限得很,头上没功劳,说话没底气,拿什么去争开销和位置?” 戌甲又说道:“要按你这说法,那这鄙视练体之人拿兵器的舆论还是器学的人造出来的不成?”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八成还真是。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倒忽然想起些事儿来。还记得当初在湖边,我教你练习如何控灵的情景吧?” 戌甲点了点头,当然记得。邬忧接着说道:“后来,与师兄弟们聊天的时候,曾提起过那件事儿。当我说完之后,有个师兄立刻问我为何要教你控灵之法。我很疑惑,就问师兄有何问题。师兄便说什么练体的去练拳脚不就好了,干嘛还去练控灵,说是对炼药有帮助,怕不是真正的目的是想学术法。” 说到这儿,邬忧顿了顿,朝戌甲眨了眨眼,说道:“我那师兄的话里是何意思,你该听得明白吧?连术学中都潜伏着这样的想法,何况那心气更高的器学。” 听了邬忧的话,戌甲边摇头边叹气地说道:“哎,都在一座山上,互相取长补短不行吗?非得盯着眼前的好处,相互防备、排挤。这样搞下去,不管哪一学的提升都会受到限制,最后损的还不是整个独立山?” 邬忧弓着腰,拨抚着地上的青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不可能的。不被逼上绝路,就不会抱团。再说了,就算被逼上了绝路,也有的是人想着如何让团抱不起来,以此来换取敌人的原谅和施舍。书册上记载了那么多,那么详细,你就没读到过?” 没读过?怎么可能。戌甲不仅读到过,还读了不少。只是读过之后甚感难受,故而不愿相信现在的独立山会如同书册中记载的那般,是真的不愿相信啊……。 (本章完) 四十一、莫要得意 二人正坐着聊天,忽听到考场方向又传来一阵动静声音,怕是有什么事儿,便起身跑了回去。打听之下才知道,刚刚又有一名体学弟子获胜,赢下的还是器学弟子。二人当下奇怪,怎的今日器学弟子出了问题?上一轮比试的时候,器学遇上体学可近乎全是压倒性的优势。 详细问了问,方才知道是那器学弟子过于托大,以致被钻了空子,一击落败。且自从戌甲胜了那一场之后,体学与器学后面出场的弟子们似乎都有些变化。体学的弟子更加敢于向前,行动上更加果断。器学的弟子则显得更加的急躁,从行为上就能看出一丝愤怒的情绪。不说输掉的那一场,就是其他赢下的几场,优势也不再那么大,还几次差点被偷袭得手。 邬忧一手搭着戌甲的肩膀,一手伸出大拇指,笑着说道:“看来你赢的那一场,不光在精神上鼓舞了后面的弟子,甚至在打法上还对他们有所启发,这次你给体学是既挣了面子又挣了里子,厉害呀!” 戌甲却是不把这当一回事儿,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这次到底比得怎么样,还得回去后听听师傅的说法。对了,你要是方便的话,也问问你师傅,看他有什么说法没?” 邬忧佯作不屑状,说道:“你这人就是太正经,赢了就是厉害,哪那么多的顾忌。难不成赢了的不厉害,输了的反而厉害了?” 戌甲还想回几句,看到邬忧那笑嘻嘻的表情,也自嘲自笑起来,就不再说些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戌甲一路小跑到了三台山顶。戌甲因心中一丝阴影,本不喜上这三台山。可昨日考核完毕,去赵塚子那回话,便被叫到此等候。没办法,师傅的话总得听。到了山顶,发现赵塚子已经等在那里,戌甲赶紧走上前去。待戌甲走到身旁,赵塚子问道:“昨日如何赢的,夜里可想清楚了?” 戌甲摇了摇头,答道:“只知道是趁着对手疏忽之际,鼓起一股勇气,再用上书册中学到的手段,博胜了一把而已。” 赵塚子嗯了一声,说道:“倒还没把自己看得太高,好。昨日的那一场你虽胜了,可说明不了什么。若纯以力论,你本不及对手。对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轻视于你,想着手段尽出,几下解决掉你。倘若肯耐下性子、放下架子来与慢慢你周旋,时间稍长便能将你耗尽。” 戌甲点了点头,心中十分同意此说法。比试之时,因总觉危机将至,精神非常紧张,做出任何动作都感到特别费力。特别是连着躲闪多次后,不光身体疲劳,灵气也难以平稳。那种状态下去,戌甲后面是真的没法再坚持很久了。 朝前走了几步,赵塚子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帮子练器的如今尽是在练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白费了好些弟子的天赋,灵器用得还不如凡兵。” 戌甲犹豫片刻,问道:“师傅说的可是器学那边造出舆论,逼着体学放弃使用灵器?” 赵塚子转过身来,望着戌甲,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戌甲答道:“昨日与邬忧聊出来的,不过也不敢确定,猜的罢了。” 赵塚子转过身去,看着朝阳,问道:“戌甲,我来问你。若当时身边也有两柄剑可取用,你会如何打法?” 戌甲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想了半天,还是只能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昨日的打法。” 赵塚子问道:“还是因为心中害怕吗?” 戌甲深吸一口气,答道:“不瞒师傅,两柄飞剑在身边游移不定,确是时时感觉害怕。” 赵塚子哼了一声,说道:“那就把剑扔了,换别的兵器。” 戌甲不解,问道:“换别的兵器,为何?” 赵塚子转身抬起一只手臂,并起两指朝向戌甲,说道:“再高明的手法,最终的目的还是把灵器打在对手身上,这与山下的械斗并无区别。既然要打在对手身上,那你使出的办法就必定要有过人之处,否则拿什么制住别人?” 戌甲撑开两只手掌,左右看看,默不作声。 收回手臂,赵塚子接着说道:“戌甲,日后见了操控这几种灵器的人,一定要格外小心。” 抬起脸庞,戌甲不解的看向赵塚子。 赵塚子神色严肃的说道:“操控针刺、长柄和钝器的。” 看神色就知道戌甲不解其意,赵塚子解释道:“针刺细巧难察,长柄纵横难躲,钝器势大难挡。如飞剑那般的,中庸而不极端,遇上前三种便是己之长不足以制其短,而己之短易为其长所制。” 戌甲则问道:“既如师傅所言,那为何学堂中的器学弟子多择飞剑,却少持其他形制的灵器?” 赵塚子看着天边,冷笑道:“教的人怕教出来的人太狠,日后把自己赶上了树。那少数不御飞剑的另类之人,才多半是教的人真正愿意教的。至于那多数练飞剑的,要么是没人肯真心教的,要么就是怕吃苦不肯练的。在有杀力的灵器中,飞剑是最容易练出点名堂的。不过有杀力就还是要小心,任何兵器练出了真正的名堂,那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戌甲问道:“师傅,那我等练体之人到底该不该练些灵器?” 赵塚子答道:“当然该练,忘了刚上山时我对你说的话了?在力所能及之内,只要有用的都要练,别管是哪一学。” 戌甲又问道:“那为何从不见有体学的弟子练器?不说如器学弟子那般操控,就是以手执兵的都不见。” 赵塚子一边摇头,一边冷笑,说道:“还不是因为怕,所以练也是背地里练,练武场上是看不到的。既怕别人说怪话,又怕自己手上真的沾了血。只动拳脚的话,就是打得伤筋动骨的也见不到多少红,也就不会吓着自己,更不会吓着上面。至于应付下面,拳脚就足够使了。” 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戌甲看向赵塚子,有些犹豫地问道:“那我今后要不要练?” 赵塚子睁着眼,目光锐利地说道:“当然要练,也不光是灵器要练,就是山下的凡兵也要练,而且先练凡兵再练灵器。很多人有了灵器,便看不起凡兵,岂不知凡兵之质虽凡,其用法却不凡。如今山上灵器的用法,很多源自凡兵,可惜多被忘了本。山上的人本事比山下的大,可脑子却并非更好使。山下能想出的,山上不一定能想到。弃凡兵于不顾,便是无视山下那些奇思妙想。” 收回身上的气势,赵塚子走到戌甲身前,难得地拍拍了戌甲的肩膀,说道:“纵使日后在山上练出了些本事,也莫要轻贱山下,该帮的就出手帮一帮。生来有仙缘这是福分,可福分独自享过头了,离祸就不远了。一人之福,三世即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众人之福,九世不竭。” 戌甲叹了叹气,说道:“师傅说的这些也不是什么艰深的大道理,可在我看来,别管山下还是山上都做不到。我本就自山下而来,虽少闻世事,却也知道山下的自己就瞧不起山下,明面儿称自己是民,暗地里管自己叫屁。至于山上那就更不可能了,自己都在互相看不起,更别说能平视山下了。出手帮山下那就更别想了,按山下的说法,甭管当初用的什么手段,如今自己挣的银子凭什么要分给别人?” 赵塚子忽然笑了笑,说道:“没见你出过几次学堂,看得倒还算准。” 戌甲叹了一口气,说道:“上山这些年,师傅与我讲的好些话,虽未明言,却听得出来意思,那便是山上与山下没多大区别,并非如我想象的那般美好。我就是顺着这个思路去比套,因此只要师傅看得准,那我自然就看得不会歪。其实直到现在,有些话意思虽明白,可我还是不情愿去信。” 沉默片刻,赵塚子又拍了拍戌甲,说道:“你若一听就全信,那不是太蠢,就是太世故,两样都不好。太蠢的做不了事,太世故的做不成事。凡也好,仙也罢,谁都不愿相信与自己心性相背的人和事,天地间就是如此而已。好了,今日就说到这,回去吧。从明日起,我开始教你几样兵器,也不必躲藏,还是在这山顶之上,光明正大地学。” 铭砺楼内一间屋内,几人正围坐商谈。一位中年相貌的男子开口问道:“这次考核输了体学两场,各位说说后面该怎么办?” 另一位稍年轻些的男子则说道:“算上输给术学的几场,这次考核的结果有些不好看啊。” 一位胡须灰白的老者脸朝身旁坐着的一位绿衣人,略显恭敬地问道:“不知学署里面对这次考核有什么看法,上差能否为我等指点一二?” 绿衣人笑了笑,说道:“哪里,哪里,老仙师太客气了。诸位都不是外人,我在这就直说了吧。体学这次冒了个头,自然面子上不能不有所表示,好歹都是一个学堂的,再说伤府那边也有人盯着。不过学署还是看重器学的,毕竟在真仙府里的一半脸面还得指望器学的师徒们去争。” 刚才的老者赶紧问道:“那开销的分配如何……?” 绿衣人抿了一口茶,说道:“这次器学就吃点亏,少分那么一点。不过对体学那里也不必太担心,这次赢的两场皆与轻敌有关,若论战力仍是器学弟子更胜一筹,今后告诫弟子勿要托大即可。你们也知道这几年体学能收到的弟子是越来越少了,纵使有一两个冒头的,整体上也不可能是器学的对手。倒是术学真要小心了,这次上面两层的考核,术学可是出了大风头,要是财库那边再给些压力,那学署这里就难办了。” 前面那位中年男子望向绿衣人,问道:“那商署和造署是个什么态度?” 手敲着桌面,绿衣人缓缓说道:“造署当然还是倾向器学,商署就似乎有些游移了。你们也许还不十分清楚,这几年在下面的五层中,每一层都发现了药学的天授之才。只要不出大的意外,药学的后劲儿必然不小。” 绿衣人的一番话让在座的器学几人面面相觑,且不说那半死的体学这回睁了睁眼,怎么连术、药两学都不声不响地追了上来,莫非过去的好日子真的要过去了? (本章完) 四十二、癸层相助 作为明面上参与考核的人,戌甲在考核之后的日子里并未感觉有何异样。还是同之前一样,整日跑湖、练拳、打坐还有两边来回几处学习。稍有不同的是赵塚子扔给了戌甲一册图画并一把铁剑,叫戌甲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来,照着图画练剑。今世之剑法兼俱刀、枪、棍法之韵,练会之后再学其他。既然师傅发了话,戌甲便照着去做。每日傍晚星现之时,独自在三台山上从握剑开始练起。 湖面看着平静,湖底就另说了。历来这五个学堂的考核,都能把山上各处都多少牵扯到一起,只是这一次与之前相当长时间内一贯的动静有些不同了。既然到处都能感觉到不同,那自然到处都会有些动作。 几个月之后,学署忽然给学堂下了一道调令,言为促山中弟子更加上进,决定以半年为限,从己、庚、辛三层学堂按年龄段各抽数人充至壬、癸二层学堂,与其相应年龄段的弟子互相帮扶与督促。 戌甲之前从未听说过类似的调令,便去问赵塚子。冷哼了几声,赵塚子只问道:“适龄的弟子没几个,你多半是跑不了的。壬、癸两层你想去哪一层?” 戌甲摇了摇头,只说听师傅的。赵塚子踱着步想了一会儿,说道:“癸层人最多、环境最差,你就去癸层。好了,目下你只抓紧修练,其他由我来安排。” 几日后的清晨,戌甲带着行李和凭信,与十几位体学弟子一同前往湖心石,然后被学署两名绿衣人领着去了癸层的学堂。这癸层学堂的大门在形制上倒是与辛层一致,只是看着有些晦暗,没那么光趟。进去没走多远就发现不同之处了,中间没有湖,而是一块大平地,远远就能望见许多人在平地上练习着。平地两边也见不到多少郁郁葱葱,密密麻麻都是不太高的屋子。 拐了几处弯,来到一栋屋子前。绿衣人告诉众弟子,在癸层期间,众弟子就在这栋屋子休息。 领进屋后,每人分了一个单间。戌甲看了看,大小约莫只有辛层住处的一半,也就能容纳一张床铺和一桌一椅子。床铺下能拉出抽屉,看来是平日里收纳之用。窗台上有一个小香炉,拿起来闻还犹有余香,在自己搬进来前,这里应该住着人。 收拾了行李,戌甲便出了屋子,去外面看看。来时学署的人就说了,明日辰时在屋前与本层学堂的代表师徒见面,今日暂无别事。走在屋间小道上,抬眼四处张望,若不说是学堂,戌甲还只道是在穿梭乡里民房。比之辛层拥挤、嘈杂,却仍十分的干净,更有一股阳间气。别人如何不知道,戌甲就觉着很舒服。 凭着记忆,按着原路往回走,到了学堂大门附近,远远就看见邬忧朝自己招手。走到跟前,戌甲说道:“你还真来癸层啊?与你师傅讲通了?” 邬忧笑了笑,说道:“反正是混日子,索性找个人多热闹的地方。” 戌甲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这儿是因为体学实在没人了,术学的弟子那么多,你干嘛非凑这个热闹?” 邬忧佯装不甘,说道:“没法子啊,都知道被抽出来就是混半年日子,但凡还有点念想的哪个愿意来?天赋好的学堂肯定不放,有门路的也不必来,到最后不还是派给我这种既没门路天赋又一般的人。你瞧,我那几个师兄弟就一个没来。”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你得了吧,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上面不还有个壬层吗?我又不是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你身上的本事在附近年限的弟子中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算小,这最下一层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 邬忧歪着脑袋,说道:“那你上次在考核中露了大脸,也不该被轮到来这儿啊?” 戌甲摆摆手,说道:“那是师傅安排的,我听师傅的。” 邬忧嘿嘿一笑,说道:“那我这也是听师傅安排的。” 戌甲眉头一皱,问道:“你不是说是师傅听了自己的想法才改变的主意吗?” 邬忧哈哈大笑,说道:“这世间有几个师傅能听得进去徒弟的想法?我那还不是顺着师傅的心意去说的,你还当真了?” 戌甲想了一会儿,问道:“这么说是你师傅让你来这儿的?” 邬忧还是笑着,说道:“想不通吧?老实说我也想不通,咱俩的师傅都怪得很。” 戌甲也笑了笑,说道:“毕竟是一个师傅教出来,哪儿哪儿有点像也很正常。今日无事,去哪里闲逛?” 邬忧以手指了指中间的大块平地,说道:“那儿人多,就上那儿去看看?” 二人便去了学堂中间的平地。这平地说是块练武场也不行,地板石都没铺怎么平,到处间长些杂草。平地上练拳脚的、练术法的、练灵器的都有,甚至看见有练凡兵的。这些手拿刀枪剑戟的倒真让戌甲意外了,辛层的弟子练兵器还得背着人,反倒在这癸层可以大大方方地练。莫非这就是师傅让自己来这儿的原因之一? 穿梭在人群中,遇着有意思的就驻足旁观,见着有面善的就寒暄攀谈,没过多时二人还真就混了个面熟。 “二位就是从上面下来搞那什么互相帮扶的弟子?” “是啊,我俩从辛层来的,师兄们上山几年了?” “我们几个都上山二十几年了,就等着年限到了,去别处混口饭吃。二位看着气盛,怕是年限不长吧?” “嚯,老哥真有眼力!我俩都还没到十年。” “哦,两位老弟年限尚短,又能在辛层修练。抓紧时间多学些本事,日后前途必定不凡。” “多谢师兄美言,只是前途一说熟难预料啊。” “诶~~,老弟这么说就不对了。辛层我没去过,可壬层我去过。也就高了一层,那修练的条件就明显好上许多。再说二位能被辛层看中,那天赋必然差不到哪里去。日后就是登不了仙,若能多学些本事,在山上混个好差也比我等容易得多了。” “问下师兄,学堂内体学弟子修习兵器的多不多?” “不算太多,不过也并不罕见。怎地,在辛层见不到修习兵器的?不会吧,我在壬层就见过,虽然比这里的还少些。” “辛层确实难以见到,我这样的体学弟子想练兵器都得背着人。” “嘿,奇了怪了,这练兵器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地还要背着人?” “这……一言难尽。” 一伙人正闲聊着,忽听来一阵喧闹。顺着声儿望去,远远见着几人踩着飞剑悬于半空,似乎在与身旁地上什么人在对峙。 “几位老哥,你们这儿经常能看到打架?” 其中一人遮眉睁眼望了望,回过头来莫名朝另外几人看了一眼,只说过去一看便知。众人便寻着人群间隙,慢慢围了过去。原来真是几个器学弟子御着飞剑,与地上一帮弟子相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峙,还间着来回几句骂战。 “那几个飞着的八成不是己层就是庚层的。” “老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衣着还有神态。” “怎地一说?” “山上弟子的外装虽然形制统一,可细处却有差别。你瞧那几人衣装缝合之处是不是隐约现出丝丝黑色?” 戌甲与邬忧定神一看,嚯,还真有。若不是有提醒,二人决计注意不到这等细微之处。 “二位老弟再看看我们几人的衣装缝合之处,是不是隐约杂有丝丝红色?” 二人再仔细一看,也的确如此。 “山上的五层弟子,上面两层的外装缝进了黑线,下面两层则缝进了红线,只有你们中间辛层缝的纯是白线。” “为何要这般区别?” “谁知道呢,反正上山后,老弟子们就教我们这样认。而且那些老弟子们说自己上山时,也是被更老的弟子们教着这样认。怎么,你们在辛层没人教这些?” 戌甲与邬忧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不管了,再说这神态。我们这种年限长的弟子时常要接些苦差事,有时会与上面几层的弟子打些交道,次数多了就能看出些区别来。壬层与我们差别不大,只不过眼里还能见着点光。你们辛层多半有些傲气,不过眼里还能见着人。至于那上面的那两层,都懒得睁眼看人了,除非面前的是与自己同一类的人。” 二人听了,再转头去看那几个御剑的弟子。果然如老哥所说,虽是居高对峙,却各个负手直视前方,纵然破口辱骂,也绝不低眼分毫。 忽然,地上那帮弟子中冲出一个小哥儿,对着几个御剑弟子就是一顿臭骂。旁边有人伸手想拉回他,却被一一挣脱开。噌的一声,一束寒光打向小哥儿。啪的一声,小哥儿被拍翻在地,一手捂着半边脸庞,愤恨地望着半空中的一个弟子。而在小哥儿一旁,则悬着一柄宽身飞剑,剑尖正对着小哥儿的太阳穴。 “骂你们爹妈那是抬举你们爹妈,等哪天你们爹妈死了,还会因为被我骂了而被人记起。真以为穿了这身衣服,就是这山上的仙人了?仙这字儿,你们也配?” “好了,好了。赏了个教训就行了,说这么多话,不觉得有失体面么?” 几句话一出,四周的人都骤然不语。戌甲看得出多有忿忿之色,却无人敢出头。谁曾想那小哥儿大喊一句:“莫欺少年穷!” 竟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挥出拳头便打了过去。嘭的一声炸响,自上方劈下一道雷电,小哥儿立刻被炸倒在地,浑身抽搐,不省人事。 “聒噪得很!都散开,不然就都是这般下场!” 戌甲循声望去,后排一人手中还夹着尚未燃尽的符纸。众人闻声,默默散开一个出口,那御剑的几人便从小哥儿的身上飞出人群。等那几人飞远了,众人上前把那个小哥儿扶起,有人掏出药丸使其服下,然后送回住处去。 “哎,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敢朝那种人挥拳头,还喊什么莫欺少年穷。这年头,甭管山上山下,欺不欺少年不知道,穷是肯定被欺的。咱们这癸层,有的就是山上的穷鬼,可不就是被上面人欺么?还是挨的毒打太少,不知道轻重,认个怂就少吃点亏嘛。” 戌甲与邬忧对视了一眼,望着刚才对峙的地方,默然不语。 (本章完) 四十三、小哥忘兮 早晨在屋前列了队,戌甲等弟子与癸层的体学代表师徒们见了面。互相寒暄夸赞一番,由人领着去了一处稍僻静之处,就算是今日两伙子弟子们在这儿同练一遭。一位老师傅还特意把戌甲拉到一旁,问道:“可是戌甲师侄?” 戌甲拱了拱手,答道:“弟子戌甲,敢问师叔还是师伯?” 老师傅朗然一笑,说道:“论年岁,我比你师傅长。可论本事,就远远不及你师傅了。” 戌甲赶忙说道:“见过师伯。” 老师傅按下戌甲的手,说道:“上次考核,你可算是给山上的体学露了个脸。最近这好几次的考核,体学的弟子都难求一胜啊。” 戌甲略微笑了笑,说道:“那也是我师傅事先替我想得周到,没有提前的一些准备,那场我也赢不了。” 老师傅摆摆手,说道:“你也太谦虚了,师傅准备得再周全,上了场还是全看弟子的发挥。辛层考核的时候,我就在考场内观看,你打的那一场我可是亲眼见了。着实打得不错,胆子大,眼光准,出手果断。对了,最后用符的那两下子该是你师傅特别教你的吧?”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虽没有特意地指出,可之前确实是按着师傅的指点练习用符,其中就包括了那两下子。” 老师傅抚了抚胡须,笑着说道:“名师出高徒,不错,不错。师侄既然来了,那这段时日就有劳多与这里的弟子们切磋切磋,也好让他们长长见识。” 戌甲赶紧拱了拱手,说道:“哪里,哪里,师伯谬赞了。此行本就是来互相学习的,这里的弟子若是见我身上有什么可学的,那我自然愿意教。若是我见这里的弟子身上有什么可学的,那我也一定当面请教。” 老师傅哈哈一笑,说道:“你心胸既能放得开,这便是好事。这里的弟子们心性更类山下,可能比不得你那里斯文,还须适应一番。” 戌甲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比起斯文,我倒是更喜欢俗言俗语哩!” 老师傅点点头,正色说道:“不过你要记住,虽是人在这里,可平日还是要尽量按着往常来修练,切不可荒废了。好,且聊到这里,就不妨碍你修练了。” 说完,老师傅便转身离去。戌甲拱手礼送,待老师傅走远,便返回众人群中继续修练。说是修练,其实更多的是互相之间比划一二,因上山的年限差不多,因此体会和感悟也多有类似。比划得差不多了,就坐下来聊一聊。稍微熟悉之后,戌甲便感觉到这里的弟子更为开朗,即便是面相看着腼腆些的也能聊上几句,不像自己那儿的弟子,大多是一种清冷的神态。那种神态看着虽不生厌,可也难以生出亲近之念。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各自散去。戌甲走在回去的路上,考虑起一个问题来。以前自己习惯了独自修练,且自己那儿也有地方能让自己安静地练,可这里显然没有,怎么办?这里的人着实很多,到处都能看到弟子往来,与之相比,辛层学堂里最热闹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夜里打坐调息倒也罢了,什么跑湖、练符这种事看起来很难找到空地儿去干。 正想着事情,迎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面踉跄地走过来一人。戌甲瞧着眼熟,便停下步子看。那人也注意到戌甲在观察自己,便走过来,问道:“这位师兄可是有事找我?” 戌甲略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抱歉,觉得瞧着有些眼熟,所以就……你是不是昨日与那几个上面来的弟子起了冲突的那位?” 对方看了戌甲一眼,赶紧低下头去,说道:“昨日一时冲动,让师兄见笑了……。” 见对方有些尴尬,戌甲赶忙说道:“莫要误会,不是想取笑于你。我是辛层的弟子,前日才来的,对这儿的一切尚很陌生,所以遇着眼熟的难免会多看两眼,还请不要见怪。” 对方抬眼看了看戌甲,又埋下头去。见对方不说话,戌甲搓了搓手,微微出大些声音,问道:“昨日受了伤,为何不呆在住处调养,还拖着身子出来?” 对方抬起头看着戌甲,有些艰难地说道:“那点小伤不碍事,好不容易上了山,修练不能轻易断了。” 看着对方神情萎靡而衣衫凌乱的样子,戌甲没来由地觉得难受,便掏出了两贴自己以前炼制的生肌镇痛贴递给对方,说道:“这药有镇痛之效,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且先拿着。” 对方见到递过来的药,一脸诧异地问道:“师兄……你这是?” 戌甲笑了笑,说道:“就当交个朋友吧,有机会下次再见。” 说完,戌甲便越过对方,继续往回走。虽未回头,可戌甲感觉得到,对方一直停在身后看着自己,只到自己走出了很远。 因一时找不到僻静之处单练,戌甲索性每日专去人多的位置,看看这里的弟子是如何修练的。这里不甚忌讳修习兵器,几种常见样式的兵器,都常常能见到有人练习。戌甲只练了一阵子剑法,对如何使兵器仍生疏得很。见了别人是如何练的,自己再掏出铁剑来比划几下,慢慢发觉以前练习时的一些滞塞之处,此时竟能更圆润地使出来。碰见面善的,戌甲还套套近乎,试着请对方指点一下。 这天戌甲正在住处旁的一块小空地上练剑,旁边走来一人,说道:“见过师兄了。” 戌甲收剑转身一看,原来还是那个小哥,便走了过去,问道:“可是有事?” 对方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师兄那日赠的药。” 戌甲微微笑了笑,说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哦……我们旁边说话。” 便领着去了旁边的石桌,二人坐下后,皆默然不语。戌甲咳了咳嗓子,问道:“那日我就在旁边,听言语可是那些上面的弟子辱骂了你等弟子的父母,才致使起了冲突?” 小哥露出忿忿之色,说道:“那几人经过时,被旁边一位失了手的弟子给惊着了。这本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失手的弟子也赶紧上前赔礼道歉。谁知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被那几人轮着用飞剑之类重重拍打,直打得起不来身。众人实在看不过去,才上去与他们对峙。结果那几人反而气焰更嚣张,辱骂众人生来就贱,山下的父母贱,山上的自己还是贱。” 戌甲听完,抓起剑使劲儿往地上一插,说道:“为这点小事就大动干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戈,还辱人父母,心胸果真如此狭窄?” 小哥哼的一声,说道:“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那几人的出身或背景肯定不一般。若不是做得太过分,这里的人能让是愿意让的。可越是忍让,那几人就越是不肯放过!原以为山上会与山下不同,没想到比山下还欺负人。” 想要说些什么,可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戌甲说道:“哎,山上山下都一样。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就不要强出头了,白白吃亏而已。” 小哥还想争辩几句,可几度欲开口,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耸拉着脑袋,沉默无语。戌甲收回插在地上的剑,微微沉下声,问道:“我叫戌甲,你叫什么?” 小哥抬起头,答道:“我叫忘兮,忘却的忘,归去来兮的兮。” 戌甲在脑中写出忘兮二字,琢磨了一会儿,笑笑说道:“这名字颇雅,当初是谁给你起的?” 忘兮略显难为情,说道:“算命先生给起的。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情急之下我爹就去求附近的一位算命先生教个避凶的法子。那先生掐指一算,说我爹娘的姓名互相冲克,胎气惧而不敢外泄。若想顺产,就须先给胎儿起个两边都不犯冲的姓名,然后才能唤着姓名慢慢引出胎气。我爹见算命先生的案头上有一本《楚辞》,便随便翻开一页,觉得其中有一句‘道卓远而日忘兮’很入眼,就用句子的最后两个字给我起了名字。” 戌甲抚掌笑着,说道:“这么雅的名字果然是有出处的,你还未出生便已有了那般奇遇,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 听到前途无量这四个字,忘兮刚露出点的喜色,瞬间又从脸上消失。戌甲见忘兮神色有变,正想问问原因,忘兮半抬起手臂,好像在示意戌甲稍后再问,而后说道:“待我被生下之后,我爹又把我抱到算命先生那,请先生给我算算终身。那算命先生看了我的命盘后,直言我乃短夭刑折之命。父亲一惊,赶忙问可有挽救之法。那先生说命数乃天定,岂人力可改之?不过世间皆传修仙乃逆天而为,若能将我送上山去学仙,或许能避祸延寿。” 忘兮站起身来,一只手搭在石桌上。眼看着桌面,手指不停地来回划动。伴着明显的喘息声,继续说道:“为了能把我送上山,父亲很早就开始拼命外出挣银子,母亲自己舍不得吃穿,却从不吝啬为我的身子和学业花钱。等我年龄稍大了些后,母亲也附近给人帮工,想多攒些银子。前些年山上下来收弟子,父母便将十几年来辛苦攒下来的银子全部拿出来使,托门路找关系,不知道挨了多少白眼,跑了多少冤枉路,终于还是把我送上了山。我还记得临上山的前夜,那么多年来一家人第一次围坐着一桌好饭,父亲甚至破天荒的喝了点酒。”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忘兮的手握成拳头紧紧地压着桌面,眼中隐隐开始泛红。戌甲站起身来,一只手轻轻搭在忘兮的肩上,示意不要激动,坐下慢慢说。待坐下后,却又无话可说。戌甲这时才真正明白为何那日忘兮听见辱骂父母之语后,会怒而挥拳了。挥出那一拳很不智,可若是年少之时已挥不出那一拳,那便是肉身石心枉为人了。 (本章完) 四十四、破墙而出 “哟,戌甲,才来几天就跟这儿混熟了?” 远远听见声音,戌甲就知道是邬忧来了。转身站起等着邬忧过来,忘兮也紧跟着站起身来。等走到身边,邬忧开口问道:“戌甲,这位是新结识的朋友。” 戌甲看了看忘兮,又去问邬忧道:“瞧着不眼熟吗?” 邬忧略显诧异,转过脸去仔细看,好一会儿才说道:“哦,是那天跟几个上面来的弟子起了冲突的小哥儿?” 忘兮低着的头点了几下,戌甲笑了笑,说道:“他叫忘兮,忘却的忘,归去来兮的兮。” 邬忧佯作惊奇,说道:“这名字是谁给起的?真有水平啊!” 戌甲哈哈一笑,拍着忘兮的肩,说道:“这是他爹从《楚辞》里找的,就是那句什么……?” 忘兮赶紧补充道:“道卓远而日忘兮。” 戌甲抬手点了点自己脑袋,笑着说道:“对对对,就是这句。哦,忘兮,这位是我的好友邬忧。黑耳邬,忧虑的忧,人如其名,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 忘兮赶紧拱了拱手,说道:“见过邬忧师兄。” 邬忧摆摆手,笑着说不必客气。待三人坐下,邬忧便问道:“你二人是如何结识的?” 戌甲笑了笑,说道:“前几日我在回住处的路上迎面遇上了忘兮,你也知道他才被那几个弟子打伤。我见他踉踉跄跄,行走颇有些艰难,就给了他两贴药。想是刚才见我正在这儿练剑,就过来找我道谢。” 邬忧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对了忘兮,那日为何见你十分之冲动,竟要朝那几人挥起拳头?” 戌甲抬手向忘兮示意了一下,然后与邬忧讲了一遍原委。听完之后,邬忧倾身拍了拍忘兮的肩膀,安慰道:“这种事儿遇到了也是没办法,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别再去多想,生气也气不着那几人,反而是自己吃亏。”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这上山才没几年,遇见的糟心事就不老少了。想想我师傅呆在这山上已经几百年了,比这更糟心的事肯定都没少见,也难怪总是一副窝着气的模样,哎!” 邬忧却说道:“见着糟心事觉得有气,那是心中尚存着底线,不说算不算好人,起码不是坏人。再说了,山上的糟心事多,山下就少了?能躲到哪去?” 戌甲拍了几下手背,说道:“是啊,欺负人的事哪儿都有。小时候在山下时就听说过一件事,有一个农妇出门卖菜,路上因小事与一个官家小姐起了争执。那农妇不肯低头相让,仍自顾自地去卖菜,谁曾想那官家小姐竟驾车冲入菜市场,大庭广众之下将那农妇活活碾死,之后便扬长而去,谁也奈何不得。事情传开了,也只是被送去别国,照样乐得逍遥快活。那农妇家中永远讨不来一个说法,死了也就白死了。那时候还不懂事,只觉着开山大仙的那些话还四处悬挂着呢,就敢如此不管不顾了?等再大了些,晓事了些,才慢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察觉到挂是挂着,可那些话已经没人在意了,甚至不少有钱有势的人想摘下来给砸了。山下从来都是跟着山上走,山下都如此了,那山上恐怕更甚。” 邬忧嗤了一声,说道:“得了,你又来了。好好的净说些丧气话,难不成要拉着我和忘兮跟你一块儿难过?” 朝四周张望了几下,邬忧又问道:“这学堂里实在是太挤了,到处都是人,有没有宽敞点位置?” 戌甲笑了笑,说道:“我都转了好几天了,也没找着僻静点的地方,这不我把以前的修练方式全给改了。” 聊到这儿,忘兮忽然插上一句,说道:“其实,学堂里很多弟子都喜欢去外面修练。” 戌甲与邬忧对视了一眼,齐声问道:“这学堂能随意出入?” 忘兮拍了拍膝盖,说道:“纸面上的规矩当然是写着不许随意出入,可架不住这里实在人多,都憋在学堂里根本没地方练,所以对于外出修练之事,学堂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过明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因此正门那里还是很少打开。” 邬忧奇了,问道:“不走正门,那从哪里出入?总不能大把的人都去翻墙吧。” 忘兮微微笑了笑,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听老弟子们说,老早以前确实都是翻墙出又翻墙进。见这么干的人多了,学堂干脆在几面围墙上破开了几处,暗示以后就从破口处进出,勿要再去翻墙。” 一拍膝盖站了起来,邬忧高兴地说道:“既如此,左右无事,就出去逛逛?” 戌甲也不想梏在学堂里,看向忘兮,问道:“要不就烦劳忘兮带个路?” 学堂的四周净是泥草树花,本没有路。多年下来踩折得多了,也就辟出了大大小小的道路。忘兮在前面熟门熟路地领着,戌甲和邬忧好奇地在后面跟着。看着忘兮的背影,邬忧问道:“忘兮师弟,看你的样子应该上山没多久吧?怎么对这种小路如此的熟悉?” 忘兮一边引路,一边说道:“不瞒师兄,我上山还不到两年。至于这路嘛,是熟识的师兄带着我认的。两位师兄也都看到了,我们这儿人多地方小,全窝在学堂里的话,谁都练不舒服。所以流传着这么个说法,叫给别人指条出去的道儿,就是给自己腾出块空地,我听着觉得蛮有道理的。山下常说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还有什么留人退路就是留己余地,像都是一个意思。” 邬忧不住地嗯嗯,说道:“听你这么说,还真是那么个意思。按着那天身旁老哥的说法,这里都是些穷鬼。你说穷鬼和穷鬼之间就是打破头了,争的也就是巴掌大的那么块地儿,还不如出去寻地儿。” 戌甲也说道:“是啊,这山又不是谁家的,来了山上就都该有块地儿。忘兮,你们这儿的弟子该上我那学堂去练,那儿人少、空地多。” 邬忧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戌甲,要照你这么个说法,那己层和庚层学堂的人更少,直接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把那儿的空地给分了岂不更好?” 戌甲吐出一口气,说道:“唉,你以为我不想啊。可就连我师傅那样的登仙人都被闷得说不出话来了,我这小小的求仙弟子又能做些什么?” 邬忧却说道:“诶,做不做得到另说,梦想总该有的嘛。连想都不敢想了,那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就是长成了猪八戒,也得日夜想着高小姐。” 听惯了邬忧的怪话,戌甲只是摇着头暗笑,倒是前面领路的忘兮笑出了声来。聊天不嫌路难行,不觉间远远看见了一处破口。说是破口,一看便知是以灵器或术法切割出来的,只是无甚形制,算不得真正的门,叫做破口倒也合适。三人身旁不远处也有数群结伴之人,统是朝破口去的。自破口进来的人流,也会分流至附近多条小路。来的时候就听忘兮说了,这种破口还有许多处,故而一个破口虽出入的人流不断,却并不拥挤。 从破口出来,便进了一个小巷子。所谓哪儿人多,哪儿的买卖就多。这小巷子两边便开着不少店铺,还是忘兮领着,三人挨户进去逛逛。要说售卖的品相那显然是比不上戌甲在辛层逛过的店铺,就单说门面也寒酸不少。可便宜货不能说没用处,说无用的那是没见识。常言便宜无好货,可无好却有多。有些时候,再好也不顶用,得多了才行,质地可代替不了数目。 见着一间兵器店,进去看了看,出了灵器之外,竟然还有凡兵售卖,按山上的价钱来说也不贵,这倒是合了戌甲的心意。图册上的那几下子早就练熟了,而且比起拳脚,戌甲对练剑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倒是前日看人练习枪棍觉得很有意思,甚至觉得金瓜锤、狼牙棒什么的都比剑来得过瘾。这男人嘛,就得整点长的、粗的家伙事儿,整日摆弄些短的、细的多没意思。 出了巷子,便是一条三岔大道。虽是条大道,可来来往往的人让大道看起来没那么宽阔。当日随学署来,因是走的是正门,所以就见不到这般景象了?这癸层是最底的一层,却也是最广的一层。人密路多,岔口自然就多,指着一个岔口说不上必定到哪儿。三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先去寻个适合修练的空地儿再说。忘兮思索了一会儿,便引着二人前往一处地方。 到了地方一瞧,原来是块荒地。邬忧奇了,问道:“这山上还有荒地?” 忘兮解释道:“听闻好些地方的灵土都被刮走弄去了上面,剩下来的土没什么灵气,只能种些山下的花草。种不住灵物就没人打理,渐渐的就这么荒了。” 戌甲转着身看了一圈,说道:“荒就荒嘛,没人盯着反而安静,我觉着挺好。” 走到荒地中央,伸展了一番拳脚,戌甲转身朝邬忧和忘兮喊道:“就这儿了!别嫌这嫌那的,山下的荒地能成事,山上的荒地能成仙!” 邬忧摆摆手,一副随你便的样子,却见着忘兮一脸高兴,心想:“难怪这俩人能聊到一起,敢情是一个德行?” (本章完) 四十五、试拳戌甲 空地找到了,虽是块荒地,远不如辛层学堂的环境。可戌甲最看重的是僻静,就自己的感觉而言,不论打坐还是打拳,只要入神进去,那周围的环境无甚区别。最怕的就是被人打扰,虽然有赵塚子的忠告,戌甲便时时提醒自己入神而不入静,可还是偶尔会注意不到,以致于入了那种将静未静的状态。每每遇到这种状况,一旦为身外事物惊扰,全身的灵气流动便会紊乱。现时戌甲的道法修为尚浅,还只是觉得略有些滞胀之感,可日后若是修为渐深,便会损及经脉乃至危及性命。故而赵塚子再三叮嘱,如想潜心深练之时,必须先去寻一处僻静之地。这便是为何之前几日,戌甲在学堂内只是随意练练招式。 趁着夜色四处察看了一番,确认没有旁人,戌甲走到一丛杂草之中,盘腿坐下开始打坐。以前是夜晚在床榻上修练道法,可这里的住处实在是算不得清净,所以戌甲干脆来这儿,更选一处杂草作遮掩,且山上不比山下,并无蛇虫之扰,正好专心修练。 一夜打坐完毕,戌甲缓吐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站起身来,伸展四肢,感觉一下经脉中流淌着的灵气。这里的灵气比之辛层学堂内,确实稀薄了不少,体内灵气的壮大明显不及在辛层之时,难怪那日学堂老哥会羡慕自己。日积月累下来,单单这一项就能拉开明显的差距,更不要说其它好处。辛层尚且如此,那更上面的庚层和己层呢?老哥们怕是早已看明白了这些,所以话语中才透出那股子颓废之气。虽说是上了山,可头顶上还有九层山,压得死死的。再想想山下的,尤其是那亿兆从生到死都无人知晓的贫贱之人。一想到这儿,戌甲顿觉索然。寻着一块石头坐下,茫然地看着远方。也许真就像邬忧说的那样,自己总爱想些个没有的事儿来自寻烦恼。 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呼呼打出一套拳脚,方觉得气顺了些。日已升起,该回去看看了。到了住处楼下,被一弟子拦下。问清之后才知晓,原来半个时辰前,这里的体学弟子都被请去切磋了。只是迟迟见不到戌甲一人,故而留人在此等候。与这弟子问清楚了切磋地点,戌甲便独自赶了过去。这种事情虽然心中有些不情愿,可没有理由的话还是不要躲的好。 到了地方,远远就能看见好些弟子正在对练,还有指导及聆听的,甚至有些在聊天谈笑。走进后,发现有一师傅模样的独自站在众人之中,时不时的看看四周的状况。发觉戌甲在注视自己,朝这边点点头,示意戌甲过去说话。 待戌甲走到跟前,那师傅头脚看了看,问道:“是戌甲么?” 戌甲点了点头,问道:“师傅认得我?” 那师傅闭上眼,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来的那天,我远远见过。再说凭着上次考核中的表现,你也算有了那么点名气。” 戌甲拱了拱手,说道:“那不过是对手轻敌而已,我……。” 不等戌甲说完,那师傅摆了摆手,说道:“赢了便是赢了,死人是辩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活人的。想那赵塚子多年未曾好好教出个徒弟,如今是真遇上了块未雕之玉?” 戌甲苦笑了几声,说道:“不瞒师傅,刚上山之时,我师傅就明白告诉于我天赋甚为一般,愿意教我乃是别的原因。” 那师傅负手看着戌甲,轻笑着问道:“赵塚子向来眼光甚挑,对你居然是不看天赋看别处,到底是何原因?” 戌甲摇着头,说道:“师傅从未清楚讲明原因,我也不好乱猜,只按着师傅的要求每日去练而已。” 沉默片刻,那师傅说道:“我是赵棠,往后一段日子,会时不时地带些弟子过来,找你们这批弟子切磋。今日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唯独不见你一人?” 戌甲赶紧拱了拱手,答道:“回赵棠子师叔,因在学堂外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从昨夜练到今晨才归,故而不见我人。” 赵棠子眯着眼看了半天,直瞧着戌甲心里嘀咕,方才又问道:“莫不是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去外面修练虽不是什么秘密,可刚来几日的弟子应该还发现不了。” 想了想,戌甲便将自己与忘兮相识的前因经过都说了一遍。听完戌甲所说,赵棠子轻哼了一声,说道:“你还有几分善心,可光有善心没用,更得有胆量,当时为何不给忘兮出头?” “这……。” 戌甲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说道:“因为打不过那几人。” 赵棠子忽然哈哈大笑,说道:“还行,还行。” 看着脸色诧异的戌甲,赵棠子挥了挥手,说道:“目下别的弟子在忙,你既来了就不能让你一个人闲着。这么着吧,我陪你练几招,也算我的一点私心,瞧瞧你的底色究竟如何。”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一切全凭师叔安排。” “好,跟我来。”说完,领着戌甲走到一角,二人相对而站,赵棠子说道:“这里没多少空地,就只与你练练近身的拳脚。” 戌甲后退两步,摆开架势。见戌甲气息下沉,赵棠子突然一记鞭腿踢向戌甲腰间。这一下着实出乎戌甲的预料,也不知是否出于本能,戌甲没有立刻闪躲,反而前跨半步,并抬腿以膝盖侧顶向赵棠子大腿。啪的一声,赵棠子快速收腿,后撤站住。戌甲朝侧面踉跄了几步,也站住了身形。 赵棠子问道:“刚才膝盖那一下,不是你经常练的吧?” 戌甲揉了揉膝盖,答道:“之前从未接过师叔这般招式,刚才那一下全凭感觉而出。” 又看了看戌甲,赵棠子说道:“光凭感觉就能使出大差不差的招式,那说明你平日套路练得熟。可连这种鞭腿都没接过,看来你也从未与人真正比试过。” 戌甲愣了一会儿,再想想也确是没错,便点了点头。赵棠子也不多话,喊戌甲准备。而后正面一脚蹬了过去,戌甲想都不想,迅速往侧后闪避。见戌甲闪避,赵棠子抬起另一腿,又鞭向戌甲。仍是抬起膝盖去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住小腿,一击之下颇为吃痛,可还是凭着感觉一手扣住脚腕,弯腰并另一手缠住大腿,想一把摔出去。赵棠子哪里能让戌甲如愿,支撑足一发力,扭腰腾空一记侧踢打向戌甲后脖。嘭的一声,戌甲两臂脱手,踉跄摔出。戌甲扑倒在地上,艰难地转过手去按压后脖。人虽未昏迷,可脑子却混沌得很,两眼模糊不清,两耳嗡嗡发鸣,站是站不起来了。 刚才那一下子,虽只是一瞬间,可动静却不小。周围的弟子都转身看了过去,就看到戌甲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赵棠子走到戌甲身旁,拨开戌甲那只有气无力的手,并以灵气推压其颈背。过了一会儿,戌甲渐渐缓过神来。慢慢地坐起并调息片刻,才能重新站起身来。看着赵棠子,心中暗暗叫苦。过去面对师傅与师叔的喂拳,只当自己已经被摔得很惨。可刚才那一下,真的是立时给自己心中踢出阴影了。刚才扑倒在地时,自己甚至连绝望都感觉不到了,倘是赵棠子真下杀手,自己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见到这副模样,赵棠子知道今日不能再练。便走上前拍拍戌甲,说道:“刚才那两下子应对的还行,只是太缺经验,意识不到要防着后手。” 戌甲使劲儿点点头,说道:“多谢师叔指点,我……我确是没想到还有后面那一招。” 挥了挥手,让四周围观的弟子继续练自己的去。赵棠子回过头,继续说道:“既然说道经验,那我就提醒你一点。日后对敌之时,若料想对手可能杀伤自己,那么事先就要喉、颈、腕、膝、腋等处聚集灵气以备。且不光体是如此,应对术、器之时皆要如此。以你目前修为尚做不到,今后可抽空多练。好,今日就到这儿吧。你若是身子还觉着不适,可先回住处调息。” 戌甲的确觉得全身无力,头脑发昏,自然没心思在这儿练下去。向赵棠子施礼道谢之后,便揉着后颈慢慢地走了回去。 到了自己的屋子,唉的一声往床上一瘫,半仰着头看着对面的墙壁,戌甲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不管遇上谁,只要是喂招,必然是两三下就被打得爬不起来,我连怎么输的都来不及看上一眼。现在想想,倘是事先知道可能会在一瞬间就被打死,有些人恐怕就不会那么怕死了吧。对人来说,说到底疼痛比死更可怕。” 房门被推开,邬忧走了进来。看着戌甲的样子,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很少见你有这副模样啊。” 戌甲弓着身坐起,一只手按着后颈,边摇头边叹气地说道:“刚才又挨揍了,半天爬不起来,这会儿还有点没缓过来,今天是没法再好好练了。” 接着就把刚才的事给邬忧说了一遍。邬忧拍了拍戌甲的后背,问道:“你是不是属沙包的?怎么每个师傅都想揍你,还不是点到为止,而是用不体面的法子,把你揍得丢尽了脸。” 戌甲抬头看了眼邬忧,无奈地说道:“是啊,我就从未体面过,也不知道自己练到何时才能真正体面一回。” (本章完) 四十六、荒地圈子 “你现在每天都在干嘛呢?上次找的那块荒地也没见你去过一次,连忘兮都去过几回了。”戌甲站在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邬忧。走进屋子,就看见邬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睁眼瞧了瞧戌甲,又闭上眼睛,说道:“不知道该练什么了,也不想再找人聊天了,好没意思……。” 搬开椅子坐下,戌甲问道:“那你以前在上面是怎么练的?” 也不睁开眼睛,邬忧就那么躺着,有气无力地说道:“师傅叫练什么就练什么,又用不着我操心。到这儿了,我还得自己琢磨要练什么,好烦,好烦。” 靠着椅子,戌甲说道:“随便练点什么也比躺着强,咱们可要在这里呆上半年,浪费了时间你就不着急。” 手往床沿一搭,慢悠悠地坐起身来,邬忧看向戌甲,说道:“能练出个什么来,这里的灵气太稀薄了,练上三天还不一定抵得上过去的一天,你没感觉到么?” 戌甲摊开手掌来,说道:“我当然感觉得到,可灵气稀薄归稀薄,又不是完全没有。这学堂里那么多弟子还不是练得好好的,他们以后得一直在这种环境中修练,也没见几个放弃了。 我聊了好些师兄弟,虽说都免不了说些丧气话,可该练的照样认真练着,你瞧你这样太不应该了。” 邬忧翻着眼睛,盯着戌甲,问道:“我想不通,是什么支撑着这么多弟子?他们心中哪来的希望?我不是没找周围的老哥聊过,就像你说的,都说过丧气话,这表示老哥们知道目前的环境和未来的前景。戌甲,换作是你,你还能坚持下去吗?” 低着头拍拍膝盖,戌甲回答道:“我不知道,或许这里的老哥本就没指望有暖春,只要寒冬别那么冷,他们就满足了。倒是我们这样的,在暖春舒服惯了,真遇上寒冬可不就难受了么。你想啊,那天与忘兮交手的那几个弟子,之前过得肯定比我们这样的还舒服,骤然一下被要求呆在这儿半年,心里肯定憋着火气。” 站起身来,拍拍邬忧的肩膀,戌甲劝说道:“好赖咱们比上不足,比下还有余,有什么不满足的?能上山来就已是十分的幸运了,山下亿兆百姓可是一辈子都吸不了一口山上的灵气。” 邬忧摇摇头,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唉,也是啊。那山下的亿兆百姓不光吸不上灵气,还得时常被抽取灵气。跟他们一比,咱们是不该不满足。” 站起身,看着戌甲那张满是疑惑的脸,邬忧说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等过些年出了学堂,充了相关的役,或许就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了。走走走,去荒地转转,说不定那儿的草地上躺着更舒服点。” 出了屋子没走多远,邬忧觉着两个人不热闹,问道:“不如把忘兮也叫上?” 戌甲反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又没法联系上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邬忧唉的一声,说道:“也没个消息镜,好不方便。” 戌甲却说道:“这学堂里的弟子怕是也没几个手里有消息镜的,咱们不在原来的学堂了,得换换想法和习惯了。走吧,忘兮要去的话自己会去的。” 等二人到了荒地,远远看见三个人已经在那儿了。走近些一看,原来是忘兮和另外两个弟子模样的人。看见二人,忘兮马上招手示意。 走到了跟前,戌甲朝忘兮问道:“什么时候来的?邬忧还说去找你一块儿来,我说你想来的话自然回来,这不果然就来了么。” 忘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才来没一会儿。对了,给二位师兄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好友,汾芹和齐雍。听我讲了两位师兄师出名门,便想来请教一二,不知是否方便?” 邬忧好好一笑,说道:“什么师出名门,你看我俩有名门弟子那气质么?” 戌甲也笑了笑,说道:“有朋友愿意来是看得起,我俩怎会不欢迎。不过,不是什么请教,我俩可没那本事,倒是想着能从你们那儿偷师点什么。不知二位主修的是哪一学?” 汾芹拱了拱手,答道:“我修的术学,齐雍和忘兮一样修体学。” 戌甲说道:“那正好,邬忧也是修术学,你可与他切磋交流。我修体学,可与齐雍、忘兮同练。” 几下商量,便各自结对互相讨教起来。观察之下可以发现,不论是齐雍与忘兮的拳脚,还是汾芹的诀步,都颇为干净整齐。若单论之,几乎找不出缺点。这必是无数次重复练习的结果。可练得虽好,用得却不好,想必是没人指点。但凡有过对练,都心知平时练得再好,临场用不好也是没有用。戌甲便将自己的一些心得说与二人,那边邬忧也教了汾芹几手术法的组合与变化。忘兮三人嘴上没说什么,可身上那股子劲头儿就足以表明他们心中的想法。 之后连着好些日子,几个人每日都会来这荒地一起修练。特别是邬忧,有了伴儿觉得热闹了,也不再觉得修练无聊了,有时倒比戌甲还积极。慢慢地戌甲和邬忧都觉着没什么能说给三人了,这三人学得快又练得勤,仔细瞧的话,有些细节反而练得更好。私下里,戌甲和邬忧也讨论过,都觉着这三人要是一开始就在他俩那学堂的话,说不定对练榜上能抢到位置。以前提起学堂里的某些弟子,二人多少会说些酸话,觉得那不过是得了长辈的荫庇,能用上不寻常的灵器和数不完的符篆。可是跟眼前的三人相比,自己也不过是机缘更好,被辛层挑中,还能有好师傅教授指点。连二人都看得出来,这癸层学堂内有天赋的弟子并不少,为何山上却把这么多好苗子都压在这儿呢?戌甲问过自己,隐隐想到了答案。又去问邬忧,邬忧当然比戌甲更明白,却并不愿多说。戌甲知道,邬忧每次越是不愿说,心里就越是明白清 (本章未完,请翻页) 楚。 忘兮三人跟着练,确实得了好处,便也说与了其他相识弟子。渐有体、术二学的弟子往荒地 处寻戌甲和邬忧二人求教。每日来这里修练的弟子越来越多,一块荒地倒有了些教场的味道。人多了,互相熟悉了,各自能从别人那里学到的东西也多了。莫说其他人,就是戌甲与邬忧也见识了不少。哪怕一时学不上手,却也长了见识。今后再遇着了,应对起来便大小有个方略,不会慌乱而猝不及防。 之前给戌甲喂招的赵棠子也注意到这块荒地上的动静,不过并未当着众人的面前来,而是选了一个傍晚等候在此。戌甲来修练道法时,却发现赵棠子已在,连忙上前,拱手问道:“师叔在此,莫非是专为等我?” 赵棠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每日夜间便是在这里打坐修练?” 戌甲点头,说道:“这里夜间寂静,正好修练道法。” 环视四周,赵棠子也微微点头,说道:“确如你所说,夜深人静之时,外无打扰是以正好修练。只是此处风过地瘠,灵气甚是稀薄,远不比那辛层学堂。” 说完,赵棠子默默看着戌甲。左右看了看,再深吐出一口气,戌甲说道:“这里灵气确是稀薄,修练三天才堪堪比得上之前的一日。可学堂里那么多弟子,不也是每日这样练的么?” 捏了捏手腕,赵棠子又问道:“三天才抵一日,你心中不急么?” 戌甲答道:“要说一点都不急,那是假话。可从上山之日起,师傅就已教我急不得。这些年来,我也渐渐明白师傅话中之意,自己并没有足够的天赋去急,只能一步一步的来。” 哼哼笑了一声,赵棠子说道:“难怪那赵塚子放心把你安排到这里。说句老实话,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但凡从上面下来的弟子,我就没见过有几个能在这学堂静下心修练的。暂时下来的就数着日子挨,长期下来的就自暴自弃。你若是后者,我不知道会如何。可目下作为前者,至少能看到你没让自己松懈下来,有一分还是攒一分,这就可以。” 说完,仍给戌甲几本书册,说道:“这几本兵器招式图谱是赵塚子托我交给你的,你想练哪本都行,一本都不练也行。另外,所需的兵器你自己去想办法。” 接过图谱,戌甲又问道:“师叔可还有要吩咐的?” 轻轻挥了挥手,赵棠子说道:“我只是来递话的。不出意外的话,你在这儿只须待上两个来月了,后面的日子你就好自为之了。” 拱手送走赵棠子,戌甲盘腿坐于草地,膝前并列几本图谱,其中分别描绘及详解了几种常见兵器的基本招式。赵塚子并没有没有指定戌甲学哪种,更没说全部都要学,这与之前对戌甲的一贯要求显然不同。琢磨了半天,师傅让赵棠子递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本章完) 四十七、明争暗斗 又是一天的修练,众人各自散去。戌甲、邬忧和忘兮三人闲坐在草地,戌甲掏出赵棠子带给自己的几本图谱摆在地上,问道:“这是我师傅托赵棠子师叔带给我的,并带话说学不学和学什么都由我自己定,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邬忧与忘兮各自拿起图谱翻看,忘兮先说道:“我看戌甲哥时常练剑,会不会话里的意思就是让戌甲哥专心把剑练下去?”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像,真要那意思,就不必带图谱给戌甲了。按戌甲的性子,直接带一句话照着做就行了。” 戌甲点点头,说道:“也是,以前师傅就同我说过这么个意思。剑这种兵器好练,可若是没练出来真正的名堂,那反而是最无用的。我看师傅并不希望我只练剑,甚至是希望我选别的兵器练下去。” 邬忧把图谱朝戌甲面前一扔,说道:“咳,你既然都明白,那还乱猜个什么。你师傅让你自己选,那也是尊重你的想法,那就按自己的真实想法去选个兵器继续练下去不就行了。” 忘兮也说道:“戌甲哥,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去练嘛。反正在这儿也就剩两个来月了,等回去了再找师傅问个明白不就是了。对了,你想练那种兵器?” 邬忧也望向戌甲,等着听答案。戌甲弓着腰,两手不断地拍着膝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吧,我挺想练枪的。这几个月来,有事没事我就会去旁观学堂的弟子练习兵器。刀剑之类的中短兵器不甚合自己的性子。钝器倒是真心喜爱,可与我这根骨却不合适。想来就只有枪棍了,棍重伤不重杀,拿来拼命不合适,就只剩下枪了。” 忘兮有些惊讶,问道:“拼命?在山上修仙还得拼命?” 戌甲抬眼看了看忘兮,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刚上山的时候师傅就与我说清楚了,出身与天赋一般的人仙途想走得远,那就得拿命去拼。怎么,你这儿的师傅从没说过这类话?” 摇了摇头,忘兮说道:“没听过,师傅只说努力去练,将来就有机会修成登仙人,再不济也能在山上谋个好差。” 邬忧也跟着说道:“哎,我那儿也是差不多这么个说法,不过更多的是强调能谋上好差,当然我师傅要求得更严些。怎么就你那儿说得这么吓人?还是说就是你师傅在吓唬你?” 戌甲说道:“我不觉得师傅是在吓唬我,说这话的时候师傅严肃得很,有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要打仙仗了?可再一想又不对,山上的那些登仙人才有大本事,寻常弟子百八十个的上去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邬忧笑了笑,说道:“别说,有时候你那瞎想还真能猜中些什么,说不准咱们这样的弟子也得打点什么仗。好了,别坐那儿瞎想了。你不是想练枪么?走,咱们去兵器铺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大枪。” 辛层铭砺楼,一间屋子内。几人围坐一桌,各有心思。一老者左右看看身边人,确认眼神之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开口问道:“这次考核体学出了好大风头,不知你们术学那边是怎么个看法?” 正对面的老者闭眼不语,身旁一男子反问道:“是出了风头,可也算不上什么大风头吧?” 见对面不答反问,器学老者瞬间露出不悦之色,可随即和颜再问道:“呵呵,我知道。这次考核体学在你们那儿并没讨到什么便宜。可任由这股子势头冒起来,下次可就难说了吧?” 刚才那男子正欲答话,被对面术学老者抬手止住。慢慢睁开眼,那老者问道:“师兄真觉得体学能出得了头?” 器学老者深深看了对面一眼,靠回椅子,说道:“我当然不太觉得体学那样子还能掀起什么大的风浪,可上面却觉得还是小心点的好。” 术学老者微微皱眉,问道:“上面?哪个上面?是上面两层学堂还是学署的意思?” 仰头笑了笑,又看向对面,那器学老者说道:“是哪个上面我就不便说了。不过师弟啊,想必你也清楚,体学在上面两侧已快绝了迹,本层的体学事实上已经成为所有学堂中的头面。这头面若是摁不住,让他一把起了势,跟着可就了不得了。” 沉默了片刻,术学老者问道:“那器学那边是怎么个意思?” 器学老者身旁一人开口答道:“器、术两家联手摁住体学,术学那边若是同意的话,具体的办法可以再商议。” 术学老者前倾身子,盯着对面,说道:“惊府可正盯着,更不要说这几年里,大真仙时不时提到要注意四学的平衡,你们器学这时候来上一手就没点顾虑?” 器学老者也前倾着身子,说道:“真仙府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惊府说得上话,更何况那惊府里也不是铁板一块。我们只要用的是明面上的手段,大真仙那里便不好再说些什么。” 稍作考虑之后,术学老者说道:“容我与师兄弟们商议片刻,回来再与你答复。” 器学老者点头,说道:“师弟请自便,我等几人就在此处等候。 术学老者离桌,出了屋子又进入不远处的另一间屋子。拿出消息镜,分别与镜中数人交流。之后,返回刚才的屋子。坐下后,朝对面说道:“已商量过了,术学这边不打算联手。不过器学那边若是有什么动作,术学这边只作壁上观。” 器学老者深皱眉头,死死盯住对面,良久才说道:“既如此,器学这边就不好勉强了。只是术学那边既已发了话,还望到时务必遵守,告辞。” 说完,器学几人便起身离开。待对面皆已出门,术学一人起身去关房门,另一人则开口问道:“师伯,这作壁上观是何意?” 老者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体学冒头,于我术学而言自然是有威胁,可目下威胁最大的是器学。毕竟这么多年了,吃体学的开销吃得最多的就是器学。这次欲拉我等联手,其实是怕术、体联手共谋。论一对一,术学尚争不过器学。可若是体学真的起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势,再与术学联手,胜负就未可知了。” 又一人问道:“既如此,那为何不干脆就与体学联一次手?若是这一次体学真的被摁了下去,想再找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了。”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先让二者去争,我们在一旁探探虚实。想来若是体学真的出了些人物,那器学这一把也难以完全给摁下去。反过来若是体学一把就被摁死,那只能说明这次的考核仅仅是昙花一现而已,我们术学便没有与之联手的必要了。” 旁边的几人听过解释后,皆表示同意。老者起身,领着众人离开。屋子内就留下了不会说话的桌椅,静悄悄的。 时日匆匆,一个多月转眼就过去,已可以数着日子准备回原本的学堂了。这天,赵棠子忽然来找戌甲。原来是带给戌甲一个消息,说是学署决定抽调一些被帮扶的弟子出来对练,以考察这这次帮扶的成果如何。 戌甲问道:“那具体怎么个考察法?” 赵棠子答道:“由器学和体学各抽三名弟子出来对练,胜的一方可按时回辛层,输的一方则还要留下继续帮扶。若是三名弟子中有一人能胜,则留半年。若无一人能胜,则须再留一年半。” 顾不上礼,戌甲来回踱步,再问道:“那术学呢?” 赵棠子继续答道:“术学弟子主动要求再留两个月巩固,然后按时返回。” 戌甲这会子显然想不明白了,又问道:“那弟子是怎么个抽法?” 赵棠子随即答道:“器学那边说随体学的抽法而定。” 见戌甲默然不语,赵棠子转身离去。临走到门口时,似有深意地又说了一句:“我觉得这几个月跟着你在荒地上练的那些弟子都还不错。” 自己想不通,当然还是去找邬忧和忘兮等人商量。把事情一说,邬忧先开口道:“这摆明就是针对体学的,是不是上次考核体学真把器学或是上面什么人给得罪了?” 戌甲问道:“那术学主动要求再留两个月又是什么意思?” 翻了翻白眼,邬忧冲戌甲说道:“退一步,给自己找个由头以便躲开。只是这一手看着不太对劲儿,整个像是达成了默契一样。” 戌甲又问道:“那赵棠子师叔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忘兮抢着答道:“就是让在荒地练的这批弟子中抽出三人去接受考察。” 想了想,戌甲与邬忧都觉得是这个意思。再一想,邬忧说道:“经常来这儿练的弟子中,多是些上山二三年的,不如就专门挑这附近年龄的去比?” 戌甲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道:“上山二三年的都练不成什么像样的本事,这样一来变数就更大,倒是可以赌一把。只是器学到底有所克制体学,还是得在细处做些准备才行。” 几人互相看了看,确认了想法后,邬忧说道:“既然这么定下来了,那咱们就来具体商量一下后面这半个月须干些什么。” (本章完) 四十八、谋事在人 “等等,咱们想出的法子以及后面练习的地点要不要保密?” 听到忘兮的发问,众人皆是一愣,倒真没想过。沉默了一会儿,戌甲说道:“不用保密,也保不住密。手段只有那些,肯花精力准备的话,那边都能想得到。这次比的不是什么奇想妙招,而是事先的准备是否充分,临场比试时是否机变与大胆。” 听完戌甲的话,邬忧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道:“既然不用保密,那何不多找些人来商量?就咱们几个人是考虑不周全的。” 众人互相对视,而后各自点头,就这么定下。 又是一个清晨,不大的荒地上聚集了好些弟子,有站立的,也有盘坐的。这些弟子中有之前常来此修练的,也有面生没见过的。且不光是体学弟子,还零星有术学和器学的。这些弟子多是互相介绍而来,且年限很短。在这癸层,除了师傅定期教授的那些外,平时很难再学到新东西,所以尚有心气的小弟子愿意来荒地这里听戌甲几个讲。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戌甲上前两步站出,然后缓缓说道:“今日聚到此地的原因,大伙儿应该都清楚了。这里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如果半个月的对练是你们上场,各位首先想的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有人低头沉思,有人交头接耳,只是无人出声回答。戌甲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等。好半天没人站出来,邬忧都沉不住气了,走到戌甲身旁说要不先换个话题。戌甲想了想,还要摇了摇头,继续站在那里等着。终于,有人出声了,说道:“要我说呀,最先想到的是能不能别打啊?” 这话一出,众人大笑一片。戌甲也低头笑了几声,而后还是抬头问道:“那位师弟,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那人说道:“因为怕啊,所以能不打当然就不打。” 戌甲再问道:“那你到底怕什么?” 那人想了一会儿,说道:“咱们这些练体的和练器的打,都是拿身子去拼刀子,能不怕么?” 戌甲斜眼朝邬忧看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些什么。这时邬忧开口说道:“这你就想短了,练体的固然会怕,那练器的也会怕。” 众人一阵起哄,显然不认同邬忧的说法。 待众人渐宁,戌甲说道:“上次考核中,我与器学的弟子打过,这件事很多人早就听说了吧。我知道有人把那场比试传得有点多,其实没那么神。不过正因为我亲身去打过,所以有些体会还是可以说一说。” 找了块草皮盘腿坐下,两手拍了拍膝盖,戌甲接着说道:“要说当时怕不怕,其实我也是真怕。对面的飞剑一次接一次从不同方向刺过来,甚至有两次从背后来切我脖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凉。不怕诸位笑话,比试的时候有那么一下子我两腿都不听使唤了,心里想的全是要不就认输算了。” 叹了口气,戌甲望向众人,又说道:“那后来我是怎么赢的呢?转折就在退无可退之际,我横下一条心向前攻去了。待我拨挡开飞剑,冲到身前时,对面也乱了方寸。纵使身边还有飞剑,也无法从容操控来攻我,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被我寻机绕后,一击致其落败。” 听了这番解释,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戌甲还是不说话,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好一会儿,又有人问道:“师兄说了这些,到底是想告诉我等什么道理?” 摇摇头,摆摆手,戌甲说道:“这算不得什么道理,只是想说练体打练器,首先不能怕。不怕或许还是打不赢,可一照面就怕那就怎么都打不赢了。大伙儿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众人纷纷点头,确是这么回事儿。刚才那人又问道:“就算不怕,那也总得有个打法吧?” 邬忧笑了笑,大声说道:“这不正是让大伙儿一齐出主意么。” “身子再怎么也怕刀子,所以要么躲开,要么干脆披甲挡住。” “得了吧,就是没十足的把握能次次躲开,所以才会怕。至于披甲,且不说挡不挡得住,沉重的铠甲挂在身上,身法都得销去大半,岂不成了铁乌龟了?” “那你说怎么办?练体的就算手拿兵器也只能护前不护后,远不似练器那般严密,身法再好心里还是犯怵,只有披甲。” “没了身法,防住了也攻不过去。” 听了这一通争论,戌甲也意识到了,这的确是个要命的问题。想想当初自己能打赢,其实有一个重要但不甚明显的原因,那就自己学得杂,在身法和防护两方面都有手段应对,更兼有师傅的提前准备。可面前的这些癸层弟子们,学得都比较单一,自己这些人更不是前辈高人,能给他们指点清楚。众人也是七嘴八舌,没商量出个主见,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一人站出来说道:“我有一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看过去竟是个器学弟子,戌甲颇为好奇,说道:“若有想法尽可明言。” 那人笑了笑,说道:“我自己无甚本事,所以平日大小比试都轮不着。正因如此,一有空闲我便喜好去旁观他人比试。在场外看得多了,自己偶尔再想象着与人对练,真就发现确实是当局者迷而旁观者清。” 往外走出两步,那人看了看周围众人,继续说道:“就如同这位戌甲师兄刚才所说,我旁观过的好些对练比试都很相似。且不光是体、器对打,体、术对打甚至体、体对打都是一样,取胜多在一瞬之间。我是器学弟子,见过不少器打赢体的比试,几乎每次都是看到练体的用各种巧身法不停闪躲尝试近身,而后被反复逼退,渐渐不支终于落败。啰嗦了一大堆,我的意思是……一定要打得快,哪怕用吃亏的打法也要尽快找到机会。” 说完后,那人朝四周笑了笑,然后退回了人群。戌甲低头看地,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刚才那人,问道:“你的意思是如《兵法》中讲的,兵闻拙速,未闻巧之久也?” 那人伸出半身,笑着说道:“对对对,就是那个意思。” 戌甲又看向邬忧,后者哈哈一笑,说道:“那《兵法》虽是用在兵阵对战上,可里面的道理这里拿来一用也未尝不可。” 不仅邬忧觉着有理,众人也都点头称赞。见到如此反应,戌甲便问道:“既如此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该怎么个快法呢?” 忘兮站了出来,似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觉着用最笨的法子,持盾披甲,然后提起一口气朝对手冲过去,也不闪,也不躲。倘能冲至近身处,再动拳脚,若距离稍远,用盾砸之。不知可否?” 这番话初听起来似有些荒唐,却无人发笑,反多有思考。 “也是个法子,反正躲闪没个头,早晚也是输,倒不如拼一把。” “是哦,闷头往前冲,心里没了想法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可还是老问题,盾甲挡不住怎么办?” 戌甲突然说道:“挡不住没关系。” 众人皆惊奇,问为何没关系。戌甲答道:“对手若是真觉得可能被近身,因见有盾甲护身,除非杀力够大能一击穿透,否则必会后撤暂守或攻下盘以乱身法,所以……关键就在这两点上。若对手后撤而自己来不及调转,待胸中一口气泄掉,就再难有威胁,此时便须立刻以盾击之,否则形势立变。若对手不退而攻下盘,则应提前将灵气聚集于脚踝上下,盾遮不住脚,关节之处亦是铠甲最薄之处,只能凭灵气硬接。” 站起身来,戌甲深吸一口气,说道:“总而言之,没有什么必胜之法。到底能不能赢,得真打了才知道。不过准备得越足,赢的可能就越大。” 稍远处有人高声说道:“既然要用盾砸,干嘛不给盾绑上利器,让防具变凶器。” 邬忧一听,也笑着说道:“是个好主意!变成凶器,对手就不敢轻易硬接。就算两下里砸不中,因对手闪避也须时间,便好再去攻一次。” “那绑何种利器呢?” “不管何种利器,刃不能伸出太长,不然容易被格挡。” “那干脆在边缘铸一圈利齿,不光正面不能挡,其他方向也不好下手去格。” “这种活儿兵器铺子应该没问题。” 众人商量了半天,大致找出了方向。只是还有一个要命的问题,那就是对面若是真能一击透胸,那该怎么办?同样一柄飞剑,材质有异则杀力大不相同。待众人散去后,戌甲将心中的这个疑虑说了出来。 邬忧想了想,说道:“这次好歹是台面上的对练,那边为避免伤及性命,必然不敢用太过锋锐的灵器。灵器不够锋锐,虽穿而不能透。譬如器身半扎入盾,一时不及拔出,反而会被持盾者所制。只是若扎的不是盾而是甲,那皮肉之痛还是躲不掉的。这点还是得与众人讲明了才好。” 见几人沉默不语,忘兮开口问道:“我曾见书册上写到有些药粉之类能暂时止住疼痛,何不在比试之前提前服食?” 戌甲使劲儿摇头,说道:“绝对不行。为了赢就不让感到疼痛,便是不把人当人了。能忍住痛的自然会坚持,忍不住痛的还硬用这类法子,那反而会乱了众人的心。” 走到忘兮身旁,拍了拍肩膀,邬忧望向戌甲说道:“不用就不用吧。都说生死有命,何况是几场对练呢,说不定真有想不到的事儿。” 戌甲直直地朝学堂方向望去,一言不发。 (本章完) 四十九、阵前变数 策略既定,剩下的便是准备盾甲用具,以及模拟比试。先去学堂旁的兵器铺子看了看,照着要求的形制打造是没问题,只是材质可选的不多。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选了最重的一种用来造盾,又选了最轻的一种用来造甲。 盾甲一干打造须几日时限,就这空闲便用来挑选比试人选。因是披甲执盾,那走力力路子的显然更合适,身形也不宜太过高大,不然遮挡不周全。学堂的人多,可选之材便也多,不多久便选出了三人。要是放在辛层,戌甲估摸了一下,这个年龄段的也就堪堪能选出三四个人来。 几日后,去兵器铺拿到盾甲,交给选出的三人,紧着剩下的一个多月时间练习。这几个月来,荒地的弟子圈子越牵越大,把一些器学的弟子也给扯了进来。戌甲便找了几个器学弟子商量,看能不能当一当模拟对手。开始还怕他们会为难,没想到多数答应得挺痛快,按其中一个弟子的话说,这是难得被人高看一回,怎地不答应? 这几个器学弟子所用的灵器都非常一般,手法及身法在戌甲看来也明显不如之前自己对练过的那些。但器学这两个字却发散着不一般的压力,当被告知对面是器学弟子后,选出比试的三人都明显谨慎了许多。模拟开始后,戌甲作为旁观者经常能看出器学弟子的漏洞,但那三个体学的弟子即便察觉到了机会,也不敢放手攻过去。之前众人讨论时说到的那个怕字,果然是没有错。 两三日的观察,再与邬忧等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戌甲便决定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做一回示范。只要示范做好了,旁人看了心里便有了底,慢慢就能放开手脚。 这天一开始,戌甲替过一个弟子。披上甲,左右拿起两面练习用的未加齿轻盾。对面的器学弟子则是操控着两柄附灵木剑,一柄斜立在身前中线,另一柄环在腰间,手法十分的规整。中线的那柄剑,既是用来进攻,也是准备随时防护正面,攻防其实是一体两面。赵塚子曾与戌甲讲过,当正面有备时,寻常之人的注意力往往会不自觉地分散至其他无备之处,妄图处处皆有所备。这时候正面虽看着有备,实则可能反而无备。侧身弓下腰,一手横盾于身前,另一手垂于身后,腿脚猛地一发力,朝对面冲了过去……。 一个多月的时间,说快还是很快。前几日来了话,告知在学堂外的一块废弃灵田上比试。戌甲等人提前去察看,发现那块儿十分的开阔,地面也大致平整,对于操控灵器非常有利。回来之后,将等待比试的三人召集来,告知场地状况后,戌甲只对他们说要忘记周遭一切,只把自己想象成困兽犹斗的模样。 比试的那天,戌甲等人早早就去了。见器学的人没到,正好可以提前熟络一下。三个参加比试的人各自披甲执盾,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场地内或冲或退,按着之前一个多月所练最后再练上一遍。临近比试时间了,器学的人才到。来人不多,眼见应该就是一个领头的,外加三个参试以及几个旁观者。 比试开始前,双方各自三人出来行礼,走个过场。戌甲这时看着器学那边走出来的弟子,心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完全不似自己之前在考核中见到的那些弟子。虽然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儿,可戌甲心中莫名地燃起了取胜的希望。 第一场对练开始,双方拉开距离,然后各自摆出架势。器学的弟子还是操控的飞剑,一攻一守布于身前。戌甲在这里半年,见到的器学弟子几乎全是使的飞剑。体学的弟子更是不敢大意,身子压得甚低,前后两面盾也收得很紧。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半天不见有动作。 戌甲转头问向邬忧道:“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儿?咱们之前可从没见过这般谨慎的器学弟子,都是上手就招呼过去,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邬忧淡然地笑了笑,说道:“那些人一来,我就看出些许门道了。咱们是一起来的一伙人,而那边是一起来的两伙人。三个参试的算一伙,其他几个就得算是另一伙了。” 听了邬忧的话,戌甲再一琢磨,发现确实是那么回事儿。习惯了这边的氛围,再去旁观那边,立时就会觉得生冷得很。戌甲虽也曾觉得赵塚子性子生冷,可日子就观察出了那其实是面冷眼不冷,眼不冷则心不冷。再看那边不上场比试的几人,戌甲分明看出面冷眼更寒。想明白了这点,再回过神去想眼前的对峙,就发觉不是一次比试那么简单了。 这时那边旁观者中有一人忽地掏出一柄飞剑斜刺向上空,那一声剑鸣在空旷的场地上竟有几分刺耳。听到了剑鸣,场上的器学弟子马上操控悬于身前的一柄飞剑刺了过去。体学弟子一个侧向闪躲,避开了第一击。戌甲看了直摇头,原来不仅是侧向,还略微朝后了一步。虽说之前一个多月来反复练习,再三叮嘱,可真上了场还是害怕,不由自主地会朝后撤。戌甲自己便身有体会,所以虽然觉得不妥,可心里没真的去怨。 一击不中,跟着就是连着几下。可那几下子连得却不圆润,显然在出招的刹那有过犹豫。如此出招,对面虽然稍显狼狈,但躲闪起来却并不十分困难。忽地又是一声剑鸣,转头望去,只见对面又有一人刺出一剑。戌甲还注意到,这一剑刺出的比刚才那一剑更要矮上了不少。侧脸看向邬忧,其神情中竟有一丝惊愤,估计是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眼见着越躲越远,场上的那体学弟子也觉察到了不妥。趁着对面再一击未中,架起盾便直地冲了过去。对面一见,马上身形后撤,同时操控飞剑攻向后背。先前练习中,戌甲已多次提醒要注意后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破绽,所以这时立即侧身回手在背后架起一盾。一时身形有所迟滞,但马上继续前冲过去。 一方冲,另一方就要退。一时间在场面上,反而是体学压制了器学。这时还是一声剑鸣,戌甲仅在余光中看见一道剑影近乎贴着那器学弟子的头皮飞向远处。那器学弟子显然也感受到那一剑,头颈本能地缩了缩。表情渐由犹豫变为几分决绝,竟把尚在身旁护卫的那柄飞剑攻了上去。招式很简单,就是不停地正面突刺。可就是这么一招,反而让体学弟子不敢继续前冲了,只把两只盾架在身前,又来回地躲闪。披甲又持盾,这么来回地躲闪,气力消耗相当大。戌甲能看出,身形已显出疲态,移动不再那般迅速。一声清脆的叮当,体学弟子已然瘫坐在地,两盾分弃在两旁,两手握住前额。 戌甲等人赶紧示意认输,然后上前察看并询问那个弟子。原来是因气力渐渐不支,一刹那间躲闪不及,虽架住了来刺的飞剑,却没能使上劲儿,被剑身砸中了脑门,一时头晕目眩才不得已瘫坐在地。见无大碍,戌甲便扶着那个弟子慢慢走出场地。回身看了一眼取胜的器学弟子,却见不到半分喜悦,只是默默地走回去。 有了刚才的一幕,还未上场的两个弟子显然更是紧张。这时候,邬忧突然张嘴说了一句不用害怕。众人看向邬忧,却见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刚才那一场我算是看明白了,对面上场的器学弟子也怕,说不定比咱们这边的更怕。” 未上场的弟子赶紧问道:“怕什么?” 邬忧冷笑着说道:“怕输。刚才场外刺出的三剑,你们还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个七八分,只是不好说出来。刚才说是三剑,其实就是三鞭子。这层纸一旦被邬忧点破,后面的意思也就顺着能明白了。 戌甲伸手按住还未上场两人的肩膀,严肃地说道:“待会儿上去之后,不要有什么顾忌。见着有七分把握就朝前冲,对面怕输必然手段尽出,那也是其破绽最大的时候。只要能冲到身前,迫令其以攻代守,那便是赢了一半。” 两人先看了看戌甲,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最后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互相在胸前打了一拳。士气既已定,戌甲便招呼开始第二场比试。虽然上一场赢了,可这一场的器学弟子仍是很小心,场上仍是对峙。 转头朝场外望了一眼,与戌甲眼神确认过后,体学弟子猛地发力,架起盾便径直冲了过去。器学弟子这时恐怕并未料到对手敢先手攻过来,略微慌乱地朝侧后撤去。同时,操控一柄飞剑向对手侧身兜刺过去。戌甲的话显然是起了作用,那体学弟子并未理会兜刺过来的那柄飞剑,反而前踏一大步,更加迅猛地朝对手冲了过去。 (本章完) 五十、成事在天 咣当一声,一柄飞剑被盾斜挡开。眼看着对方就要冲到面前,器学弟子赶忙操控身边的另一柄飞剑低刺向小腿。幸好体学弟子以余光察觉到了,迅速抬腿侧身一闪,不过这一下子也延误了时间,器学弟子趁机又拉开了两步距离。 此时双方的距离不近不远,故而对那体学弟子而言,下一回的动作极为重要。若能抓住机会欺近身,那取胜便很有希望。可对方两柄飞剑在前,如同两条毒蛇一样盯着自己。一时间,双方又僵持起来。 体学这边,戌甲仍是默默地看着场内的一举一动,其他人则时不时地交头接耳一番。之前曾设想过许多场景,可打成现在这样却从未想过。原因无他,根本就想不到以器打体也会怕,只想到了场内,却未曾考虑过场外。器学那边恐怕也未想到过这般状况,几人偶有交谈,脸上略微流露出不满之色。 那器学弟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立刻回过身去。然后将两柄飞剑平直悬于身前,如同前一个弟子一样,快速地来回抽刺向对面。体学弟子自然本能地屈膝蜷缩在两盾之后,看样子恐怕又要重蹈前一个弟子的覆辙了。 忽地见盾后身形一沉,两盾斜向上一挡。两柄飞剑一时失去了方向,倒来不及抽回再刺。体学弟子见机直冲向对手,也不顾身后飞剑的追赶,一记蹬腿以盾面砸了过去。嘭的一声,器学弟子被撞出好几步,倒在了地上,两柄飞剑失去了操控,同时落在了地上。体学弟子一个跨步上前,制住对手的双腕,这一场便大局已定。 这时,两边的人都望向不远处土堆上的一人,那便是今日比试的见证人。点头确认后,体学弟子站起身来,转身返回。却瞧见戌甲的眼神有异,顺着眼光转身看去,之见那器学弟子还躺在地上。刚才便已看出被自己那一下给撞晕,只道是会有人来救助,却不曾想竟无人去看一眼。见戌甲眼神微动,便又转过身去,将地上的器学弟子背负出场,找了一处松软些的草皮放下,而后才走回自己那边去。 忽然感觉被人用手肘顶了顶,戌甲转面看向身旁的邬忧。却被邬忧用手一指,顺着指点看过去。器学那边先前旁观的几人围在最后要出场的弟子身前,各自轮流与之说些什么,之后其中一人更是掏出了两柄飞剑交予出场弟子。那飞剑是很材质此时无法分辨,但可以肯定必优于那出场弟子自用之剑。这应当是为取胜而预备的后手,见土堆上的见证人并未有何反应,戌甲等知道换剑已然被默许。 对方换了剑,可自己这边并未备有别的盾甲。既然如此,便只能临时变一变应对之法了。四下商量之后,最后一个弟子也上了场。双方摆开架势,对方立即将一柄飞剑刺了过去。体学弟子试着用盾去斜挡,只见火光一闪,听得噌的一声清鸣,飞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从身前斜刺上去。目光下探,看见盾面之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照这个锋利程度,若是剑尖正面刺来,必然穿透。既如此,持盾之臂缓缓伸展开,令盾与身体更拉开些距离。 对方见一击不成,回剑又从背后刺去。挡是没法再挡,干脆直冲过去。只是身后飞剑更快,见要被追上,体学弟子忽地朝地上一扑,紧跟着一个侧滚,倒还真把那飞剑给让了过去。之后,赶紧起身再冲,这时一柄飞剑朝小腿刺来。因察觉得稍有些迟,堪堪踉跄躲过,却乱了身形,对手趁机拉开两三步距离,抽回飞剑又直刺过去。 嗤的一声,只见一柄飞剑没入盾面,还好提前留出了空,又预判了大致方向。这一剑虽刺穿了盾,却仅仅划伤了腹前之甲。这时体学弟子小臂一翻,连盾带剑扣向地面。对面着急收剑,发力回扯。一下卸去盾,并以脚踩住,令入盾之剑即刻不能回,再径直冲了过去。眼见冲了过来,对手急忙控着另一柄飞剑刺来。还是一个扑地接侧滚,躲过之后继续前冲。飞剑抽回后再度刺来,可这一回见距离将近,体学弟子没有再躲闪,而是直接双腿发力一蹬,由正面越过来刺的飞剑。人尚在空中之时,摆臂奋力将另一盾以飞碟状掷向对手。 对手毕竟不是练体之人,如此距离内已然无法从容应对。急忙朝一旁逃跑,嘭的一声,飞盾狠砸入地,溅起泥土四散。对手慌乱之中,哪里还顾得上操控飞剑,只是本能地抬起手臂去遮挡泥土。这时候的体学弟子已然欺到身前,一记直拳打向对手一侧肩膀。只见那器学弟子横翻带滚地被打倒在地,而后便被制住。 哼!见这第三场又输了,器学那几人愤恨得出了声。也不管前后出了场的三个弟子如何了,只与那见证人微微点头致意,便纷纷转身离去。看着那几人的背影,被制住在地上的那个器学弟子虽眼神忧虑,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戌甲等人亦赶忙上前察看,扶起器学弟子,戌甲拱手说了句抱歉,又问该如何处置躺在场外的那个弟子。被扶起的弟子望了望场外那个尚未清醒的弟子,又回过头来犹豫了片刻,问道:“能不能请诸位帮忙救助一下,也好待会儿扶他回去。” 戌甲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过去。因为之前接师傅、师叔喂拳时,经常被打得半昏半死,倒也顺带学到了些苏醒的手法。扶起昏厥的弟子,在其胸口处发力上推,令其吐出浊气,渐渐缓了过来。又过了一会儿,见人大体清醒了,便扶起身来。 戌甲问道:“感觉可还好?若是仍感不支,我等可送你回去。” 那弟子艰难地拱了下手,说道:“多谢关心,还走得动路。” 另外两个器学弟子也走到了身旁,各自向戌甲等人拱手致谢,然后一人一侧搀扶着那弟子慢慢离去。众人看着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步履蹒跚的身影,皆默然无语。邬忧深叹一口气,这次比试虽然赢了,可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比试时虽动静不小,却为何让人觉得毫无生气可言?再看向土堆,见证人早已不知去向,空旷的场地内就只剩下戌甲一班人。互相观望,皆未从他人脸上见到喜悦之色。戌甲回过身去,只说了个走字,众人便跟着也离开了。 既然比试胜出了一场,那戌甲一干体学弟子便可按时回去。因术学先前的决定,邬忧自然还得呆上两个月。至于器学弟子,那就得再呆上半年时间。这次又冒了个头,体学的师傅与弟子们自是高兴,前后独自或结伴来与戌甲祝贺,为了应付这些,戌甲索性最后两日放了自己的假。 两日后,学署要来人接体学弟子回去辛层学堂。至正大门等候来人时,戌甲忽然看见那日上场比试的三个器学弟子正站在门外,似乎在等着什么,便上前问道:“三位,几日不见了。你们这是要出去?” 见是戌甲,各自行了个礼,其中一人答道:“正在等人送我等下山。” 戌甲心觉不妙,皱眉问道:“下山?为何下山?下山作甚?”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有摇头的,也有叹气的,最后一人答道:“学堂说我三人天赋太次,留在山上修练无益,要送我等去山下谋个差事。” 闭眼低头了好一会儿,戌甲又问道:“可是与几日前的比试有关么?” 三人先看了看戌甲,而后各自低下头去,皆一言不发。见此情景,戌甲心中了然。虽想说几句安慰之语,可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只得拱手说了一句:“各位,实在抱歉。” 两人低头叹气,另一人自嘲笑道:“看得出来,师兄是心善之人,那日之事也是迫于无奈。说来这也许就是我三人命中的定数,躲是躲不掉的,应在了师兄这儿倒还给我等留了几分脸面,算是……算是,哎!” 戌甲伸手搭在其肩上,同时也在与另外二人说道:“下山虽不是好事,可在山下也不是不能练。好不容易能上山学些本事,去了山下也别荒废了。不管日后还能练成什么样,至少别辜负了自己过去的努力。” 一会儿工夫,来了一架飞行灵器。三人见到时,又回望学堂,面露不舍之色,这灵器是来送他们下山的。看着灵器迅速消失的方向,戌甲胸中憋着一口气硬是吐不出来。他现在其实很想早些回去学堂,找到师傅、师叔们好好说些话。 又一会儿工夫,几架飞行灵器停在门前,这是来接回戌甲一干弟子。坐上了灵器,侧脸看着这处呆了半年时间的地方。心中虽有一丝丝解脱之意,却并非源自厌恶此处。若是日后有机会,其实还想来这儿。灵器腾空飞走,学堂迅速消失在眼中,戌甲回过头看向远方,可知远方为何方? (本章完) 五十一、与枪为伴 回到了辛层的学堂,戌甲没有马上回住处,而是先沿着湖一路小跑。半年没见,戌甲挺想念这片湖水的。又跑到以前经常修练的几棵大树下,手掐诀,脚踏步,一跃而上树。或吊挂,或攀爬,犹如壁虎一般。这半年的时间,限于所处环境灵气稀薄,道法的进境不显,在技法上却颇有些进展。每日只前半夜打坐,后半夜则用来练习身法、术法诸般。 在湖边耍弄了一番,戌甲返回住处。将行李收拾好,换了身衣服,便出门去了赵塚子那儿。门是虚掩,推门进去,见到赵塚子正独自在饮茶,戌甲连忙上前问候。 赵塚子没有看戌甲,边饮着茶边问道:“这半年可曾出过事?” 戌甲有些犹豫,答道:“事倒没出过,可出过的不知道算不算是事。” 放下杯子,赵塚子转头看着戌甲,问道:“跟器学比试的事?” 戌甲点了点头,答道:“我觉着是事,可又觉着并非冲着自己来的。” 赵塚子又看着杯子,冷冷笑了笑,说道:“那算不上是你的事,当然也不是冲着你去的。真要是你的事,你也扛不动,明白?” 见戌甲点了点头,赵塚子又问道:“我托那赵棠带的图谱,你看了几册?” 戌甲想了想,答道:“一册都未曾细细看过。” 赵塚子盯着戌甲,片刻之后,问道:“那你是准备接着练剑?” 戌甲摇了摇头,答道:“未定下到底要练哪样兵器,但已定下不去练剑。” 站起身走到戌甲面前,赵塚子略微皱眉,问道:“到底决定如何?” 戌甲捋了捋思路,缓缓说道:“我其实最喜钝兵器,可拳脚练的是巧力,再去练那些似有不妥。又见着别人练习枪棍,也颇合心意,便也想练。后又想起师傅曾说我日后仙途上恐须拼命,那枪要比棍更合适。思来想去,还是愿意去练枪,不知道师傅以为如何?” 转身坐了回去,拿起茶杯又喝了两口,赵塚子说道:“还算想得周全,若是尚有犹疑,再去考虑两天,拿定主意再来告知于我。” 戌甲紧跟着说道:“不必考虑了,我早已考虑了几个月,眼前只是担心师傅是否有异议。” 赵塚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会有何异议?你选定了,便教与你。只不过找不到十分合适的理由,那中途就别想再换。” 戌甲拱手道了个谢,赵塚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说道:“你既已定了,那这几日就先把那本枪谱找出来看一看。看就好,不必着急练,后面我有安排。” 回到住处,戌甲从那几本图谱中翻出了枪谱,一页一页地看。虽描写的是基础,可还是能看出些之前旁观时注意不到的妙处。就譬如握枪手法,寻常只见到一手握住枪杆,一手握住枪把。看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图谱才晓得,两只手须一活一死。所谓活便是依出招不同,握枪杆之手时松时紧。所谓死则是枪把须以手心抵死,五指紧握而不松分毫,并非如枪杆那般环握。戌甲找来木棍试了试,以手心握棍更易送出力去,且刺到硬物时也不会如环握那般滑手。比划了几下,倒是对枪术越发地感兴趣了。 之后两日,赵塚子没有别的布置,只叫戌甲开始恢复以前的修练。就是早晨跑湖,然后去那边学一两个时辰,回来收拾收拾,再去学一个时辰的药学,完了就接着找个地方练习拳脚、术法之类,晚上开始打坐修练道法。半年没有这般,开始还真略有些不习惯。特别是夜晚打坐之时,因此处灵气比在癸层时浓郁甚多,先没注意就按着前半年的劲头儿去练,差点没练岔气过去。之后只得一再放缓,慢慢摸准了快慢,才敢放心练下去。 这天清晨,按着赵塚子的要求,戌甲早早就来到三台山顶等着。几下拳脚还未打完,赵塚子便也出现在山顶。不光只是人来了,手里还提着两杆红缨枪。走到戌甲面前,话先不说,扔给一杆枪。戌甲接住枪,一握便知枪杆为木质,上看枪头色如白银,头杆间加塞了一束红缨。用手摸了摸枪头,却觉枪头并不锋利,稍加用力,枪头竟似能变形。 见戌甲觉着意外,赵塚子说道:“别琢磨了,那不是精钢枪头。” 戌甲不解,问为何要用这软枪头?赵塚子却反问道:“以你现在身手,不用这镴枪头用什么?一个不小心刺伤了人,我这做师傅的还得挨骂。” 戌甲也不反驳,看了看枪头,又拿手抚了抚红缨,问道:“师傅,有枪头与枪杆拿来打斗就够了,为何还要束上这红缨,耍弄起来跟唱戏似的?” 赵塚子顺着枪杆捋捋红缨,反问道:“军中的枪阵也是红缨簇簇,你道那也是唱戏一般不成?” 手上轻轻一送,将拖着红缨的枪头斜在戌甲面前,说道:“这枪在手中,前刺后抽时非是只用两臂伸缩,枪杆亦要在握杆之手中进退,故而杆面做得平滑。若是一枪扎出去,血直喷到杆上,再顺着杆流到手上,那枪杆便难握紧。有了这红缨,便可吸附去大半,免得坏了事。再有,被枪头刺入后,体内灵气及肌力皆本能汇于被刺之处,将枪头紧紧夹住有时是力道发得太大,将枪刺得太深了,反不易拔出,混战之时便是陷自己于险境。有了这束红缨来堵塞,就不那么容易深刺进去。记好了,别跟着去学戏文里演的那种一枪把人扎个对穿,就是有那能耐了也别干那蠢事。真打的时候,扎出几寸的窟窿就行,与其费那么大的力扎透,不如多扎几个窟窿。” 听完这一番解释戌甲明白了,这一杆看着简单的长枪上面就有不少的门道,以前专顾着看热闹,倒是想得简单了。两手伸开掰了掰枪杆,枪身微微弯曲。之前旁观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别人练习枪棍,也常见到枪身被耍得弯曲,当时便在想为何不用硬材做杆,岂不更有杀力?今日正好将这疑问说与赵塚子。 听了戌甲的疑问,赵塚子前后握起枪夹于腰间,抬手猛一发力,枪头连着红缨止不住地一阵抖动。收起枪,看向戌甲,说道:“枪身太长,故用枪发力不可太长,不然间隙太大。但又须打人打痛,以期寻得对方破绽,故而须借力以发力,令发力不长而出力不小。譬如这枪身上抬时,则枪头也上抖。此时再将枪身下压,枪头处弯曲至极亦反向朝下打去。待枪头触及对方时,枪身下压与枪头反抖二力合一。如此一来一回,虽发力甚短,打出的力道却不小。你可用手中枪做来试试。” 戌甲抬起枪,试着做了一遍。只是下压得慢了,枪身反被枪头拽着朝下抖,自己手上根本使不上多少劲儿。握着枪深吸了几口气,又是一下子。这次着急压快些,却上抬得不够,枪头根本没怎么抖动,压到底时戌甲自己也明白没打出力道来。再深吸几口气,还是一下子。这次上抬得足够,可下压得却太快,打到底时枪头才刚反抖朝下,抬手那一下子的力没借着多少,多浪费掉了。再连着试了几次,总是找不准发力的时机,怎么打怎么觉着别扭。 戌甲正要再试,被赵塚子伸枪格住。收起枪后,赵塚子说道:“兵器越长、越重就越难练,刚刚我说的那一下,听起来虽是简单,却与浑身上下各处发力皆有关系,练起来相当之不易。山下总说什么一辈子枪,其中就有这么个原因。不过你才刚学枪,讲这些还太早。练兵先练力,先教你如何练力。” 枪头点地,枪把攥握于掌中。赵塚子伸出手臂,单凭腕力将枪横了起来,而后笔直地平端着,枪身几乎一动不动。过了好一阵子,缓缓放下枪头,重新回到开始的架势。做完这一套,赵塚子将自己手中的枪也扔给戌甲,然后说道:“照着我刚才的做法,用两手端起两杆枪。” 戌甲照着去做,端是能端起来,可枪身总有些许晃动,怎么也端不稳。赵塚子看着也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见晃动有些变大,便叫戌甲放下,而后说道:“以后每日早、中、晚各抽半个时辰用来练端枪,此外腰马乃百武之根,故扎步仍须勤练,不得荒废。还有一点,端枪时不可动用灵气。” 说完,赵塚子便转身离去。戌甲也不多想,按着刚才的姿势继续在山顶练。每练个一会儿,手腕便开始发颤,枪身自然不稳。停下来,活动一下手腕,继续再练。往后的日子里,清晨先上三台山练,在对面学完后又在这边林中寻一处僻静地方练,日落之后则面朝湖水再练。渐渐地有了些效果,一次端的时间越来越长,枪身也不似开始时那般晃动。只是这扎着步子还要端枪,比起跑湖可着实不轻松,以至于戌甲都不太敢多戴负重了。 (本章完) 五十二、邬忧回了 这天上午,在对面学完了回来,戌甲仍是独自在湖边练着端枪。练得时间一长,端得也是更稳更久了。冷不丁的旁边哎的一声,戌甲连忙落枪回身去看,却见到邬忧笑着走了过来,一拍戌甲的肩膀,说道:“练得这么专心,连有人走进了都没察觉到?你这老毛病还是没怎么改掉啊。” 戌甲笑了笑,问道:“掐着日子算,你也该回来了,是前日回的还是昨日回的?” 邬忧伸了伸腰,笑着说道:“耽搁了点事儿,昨日才回的。就是苦了那些器学的,还得熬上四个月。后面几日其实也没叫做什么事了,而且术学与器学弟子间的关系也还行,所以有时候也会过去串串门。那帮器学弟子各个没精打采的,都说自己在白白浪费性命,既不与癸层的弟子指教,也懒得自己去练。”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要按你说的那样,就真是在白白浪费性命了。癸层的灵气虽是稀薄了些,可也不是不能练,无非进境慢了些而已。山下的灵气还要稀薄得多,上山之前不是照样在练么?再说了,癸层的弟子若是单拉出来比,修练得确实差了些。可那么多弟子各自学了那么多,又各自有感悟或是想法,总会有自己可以借鉴之处。” 邬忧往地上一坐,切的一声,说道:“两个月前的那次比试,你又不是没看出那几个器学弟子对待癸层的弟子是个什么态度。虽说并非每个器学弟子都那般刻薄心狠,可整个来说就是瞧不起癸层的弟子,连睁眼看都嫌烦的那种。你觉着他们会按你说的那样,在癸层的弟子身上找长处去学?再说了,癸层那灵气稀薄得连我这种不太挑剔的人都觉着练不下,何况那帮子平日舒服惯了的人?也就你这种怪人,才能从咸菜里吃出肉味,一个人练得不亦乐乎。我看跟你一道去的那些体学弟子也都没哪个像你那样的。” 戌甲笑了笑,又端起枪来。不过没扎步子,就那么站着,一边端枪一边说道:“哎,没办法。当初师傅就明白告诉过,我的天赋实在一般,是得不到上面格外照拂的。日后若想在仙途上走得远些,就得拿功劳甚至苦劳去换。这会儿不抓紧多练点,将来拿什么去挣功劳和苦劳?” 邬忧哈哈一笑,说道:“这就虚伪了吧?前脚刚在学堂考核中出了风头,这会儿跟我说你的天赋实在一般?” 戌甲落下枪头,两手撑在枪底,微倾着身子望向远方,说道:“真不是我故作谦虚,在癸层那半年时间,当做旁观者其实我能看得清。尤其是带着那群弟子一起练过一段时日后,我就更能确信仅仅在那癸层学堂内,天赋比我好的就大有人在。” 说完,戌甲转过头去,看见邬忧正微微皱着眉,似有不解地望着自己。干脆收起两杆枪,坐到邬忧旁边,一边随意地摆弄着枪头一边说道:“在荒地那里,我教给了那些癸层弟子一些东西。教的时候,我是尽量按照当初师傅教我的样子去教他们的,之后我便发现很有些弟子学得比我当初要快,有几个弟子在学了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教的东西后,甚至还能自己琢磨出点别的东西来。” 戌甲低头摆弄着枪头,有些自嘲地笑道:“若是那些弟子也有我这般修练环境,那还轮得着我去出那个风头么?” 邬忧双手枕头,躺在了地上,望着天空说道:“别说是你了,我还不是有这感觉。在癸层的时候,因与几个弟子聊得来,也曾教过他们两手儿。其中有一个弟子学得那叫一个快,我都怀疑是不是他之前已经练过了。” 戌甲仍旧低着头,心不在焉地问道:“邬忧,连我们都能看出来的,山上会看不出来么?为什么不把这些有天赋的都挑出来送到更好的环境去修练?” 邬忧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哎,山上那些大仙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就是看出来了才故意都压在下面的,山上的好地方也就那么多,人多了都不够分,自己的后辈和入室弟子怎么办?这种事啊,你别老是用自己的眼光去看,要假装自己是上面的大仙再去想,就好明白了,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戌甲又问道:“多培养些仙材出来,让独立山更加的壮大。能再出去多争些好地方,多占几座山头,对大家不是更好么?” 邬忧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那得要上下大多数齐心合力才行,你也读过些史,难道还不明白其中如何困难么?就说那些多培养出来的仙材,等他们在山上有了一席之地后,也难保不生出同样的想法来,还是会去现在的这一套。也就当年开山大仙还在的时候,遇着大事了还能勉强做到。一旦大仙飞升,山上就再也做不到齐心了,想来也再回不去了。” 戌甲还想接着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踌躇了片刻,还是改口问道:“你现在练得怎么样了?虽然平时总见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有几次你无意露了一手,我还是能看出点来的。说到这天赋,我倒是觉着大师伯总是这般放纵你,也是因为心中对你有底,要换成我就决计不会如此了。” 邬忧左右晃了晃脑袋,笑着说道:“不都跟你说了么,我在癸层见到那几个弟子才是真叫有天赋。还有上次场试时大出风头的那个荭,你还记得吧?那样的才叫有天赋。对了,马上又要场试了,不知道这次又有几个能出头。” 戌甲一用力,把两杆枪插在身边,也以双手枕头躺在地上,问道:“关于那个荭有什么消息没有?上次场试时你告诉我的那个附灵于灵,我也有意找过一些书册来查看。在你那边学习的时候,碰到一些能搭上话的弟子也旁敲侧击地问过,都说是十分了不得的技法,弟子当中很少有听说能练成的。” 邬忧嗤的一声,笑道:“人家跟咱们就不是一类人,能有他什么消息?也就是能听到些有关他的传说而已。” 戌甲来了兴趣,侧过头去问道:“什么传说,讲来听听?” 邬忧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传说那荭快把道法练到第五层了。” 戌甲直直地看着邬忧,好一会儿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道:“乖乖,那不可能吧。就是把这几年全算上,那荭也就修练了二十几年,这就能把道法练到第五层了?” 邬忧微微一笑,说道:“要不怎么说是传说呢。不过,凡是传说也多非空穴来风。以那荭的天赋,也少不得在学堂外面做出些什么惊艳之举来,有这类传说也就不足为奇了。怎么,很羡慕他?” 戌甲侧回脸,望着天,叹着气,说道:“要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不瞒你说,有时候我真是挺羡慕你们练术的,站在那儿啪啪啪的,掐几个诀,踏几个步,就能召来风雨雷电什么的。在书册中还看到过一些精良术法的介绍,说翻江倒海是有些夸张,可也离得不远了。日后你要是学到了那般术法,纵有一百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邬忧哈哈大笑几声,说道:“夸我也不是你这么个夸法。就那些精良术法别说是我了,整个山上也没多少练会的。我若真能学到一个,不说在真仙府里捞个座儿,至少也能在哪一层混个掌事、同掌事什么的了。” 收敛了笑声,邬忧略显严肃地说道:“再说术法甚至灵器,也有不顶用的时候,那时还得靠体和药。不然的话,山上也不会一再地放宽体学场试的标准,让体学弟子多少有点出头的机会。你天天在这边呆着,练体的是个什么状况比我清楚。若是一直按着多年前的那个标准,你说这么多年下来,能有几个练体的弟子过的了场试?” 戌甲听了,觉着好奇,便问道:“还有术、器不顶用,非得体、药的时候?” 邬忧反问道:“你没在书册中看过一类乱灵的地方么?” 戌甲赶忙问道:“什么乱灵?从来没在书册里见过。” 略微想了想,邬忧解释道:“就是在一些地方,灵气犹如江海深处的乱流一样。身处乱灵之地,除非是大能手段,寻常术、器的本事皆使不出来。所能依靠者只剩肉身之力,也就是体和一部分的药了。” 戌甲想了想,问道:“那也不对啊。若是真有这类地方,那术、器的弟子就必然明白自己相比于体仍有短处,为何还是各个显露出不屑一顾的态度来?” 邬忧无奈地叹了口气,答道:“因为……这层的术、器弟子将来就不大可能会被派差到那种地方去,去的多半是下面那两层的,尤其是癸层的弟子,明白了吧?哎,说句难听的话。这山上看待癸层的求仙人或许跟山下的凡人没多大区别,都是蚂蚁而已,只不过癸层的蚂蚁力气大点而已,死了、没了也就那么大点事儿。” 戌甲有些奇怪地看着邬忧,问道:“这些事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邬忧看着天,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这些在术、器那边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是大家不说而已。下面的老弟子其实大体也明白,所以看上去多有些颓废。” 转过头去,也直直地望着天,戌甲似是自言自语道:“哎,蚂蚁么?下面的若是蚂蚁,那我们这样的又算什么,蜜蜂么?” (本章完) 五十三、开授枪法 辛层铭砺楼的一间屋子内,几位术学师傅模样的各自散坐,正商量着什么。 “老仙师,术学与不与那体学联手?” “联,自然要联。可是不要联得太紧,注意点距离和分寸。” “这却是为何?上次不就定下来了,体学若能接下器学的手段,便与之联手么?” “哈哈,你这就未曾深解老仙师上次话中之意了。体学不光会威胁器学,也能威胁术学。咱们与之联手只是助其稍稍壮大以牵制器学,却不可因之而另树一个劲敌。” “哦,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得浅了,诸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呵呵。” 三台山顶,戌甲直直地端着两杆枪一动不动。几个月下来,一趟半个时辰已可以坚持下来。起初还不大明白为何要练这端枪,一段时日后,无聊之下耍了耍枪,才发觉腕力见长后,枪头指得更准。曾试了试赵塚子教的抖枪,虽下压的那一下还是掌握不准快慢与力道,可上抬的那一下却着实有了些谱,不会如之前那般忽大忽小。 这趟端枪快到时辰,赵塚子忽然来了。站在一旁看着戌甲端枪,也不说话。待时辰一到,戌甲收了枪,开口问道:“枪端得怎么样了?” 戌甲老老实实答道:“一次半个时辰可以端下来,自觉端的时候枪身不太晃动。” 赵塚子伸手要过两杆枪,掰下枪头,又取出两个乌黑枪头安上,然后将枪掷回戌甲。枪一入手,戌甲明显感到重了些,这刚换上去的枪头分量肯定不轻。 待戌甲掂量了几下后,赵塚子开口说道:“端起来看看。” 按着赵塚子的话,戌甲试着端枪。端倒是能端得起,却明显吃力了许多。端了不长时间,气血就开始上涌,面皮开始发热,嘴里喘的气越来越粗。 赵塚子让戌甲放下枪,然后说道:“以后还是每日练端枪,之前怎么练的以后还是怎么练,等这两杆枪能端稳了,再教你别的,现在先回去歇息吧。” 黑头的枪端着确实费劲,戌甲只得先单手端着,一只手累了再换另一只手端。为了保证效果,戌甲只能加一倍修练的时间。就这简单的端枪,竟让戌甲想起了刚上山那会儿跑湖的情景。赵塚子教戌甲,很重视打基础。以前的跑湖和现在的端枪一样,既枯燥又疲累,饶是戌甲这种性子,有时候也禁不住冒出些许偷懒的念头。 这种日子里,在药房里炼药反而是放松和休息。如今那些寻常的药胚炼制起来,对戌甲来说已熟练得很了。赵钿子吩咐潘蜀椒又传了一个恢复体力的方子,倒是对戌甲眼下的困难有些帮助。或许是每日去药房帮忙的缘故,隔一段时间潘蜀椒便会拿出少许药材送与戌甲自行支配。记下了方子,戌甲便开始试着炼制恢复体力的药丸。这方子不比生肌镇痛贴难上多少,到第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二炉时戌甲已基本能把控住成药的品相了。至于药效如何,说实在话比起过去赵钿子送的药是差远了。那两瓶药服食下去后,打坐调息片刻即可恢复如初,甚至更觉轻健。而这个方子的药服食下去后,体力恢复得不多,更多的是舒缓筋骨皮肉。 不觉间又是几个月过去,戌甲整日埋头练着,连场试都没去围观。端枪时间长了,戌甲更加不喜热闹了,有几回甚至独自端枪时差点入了静。戌甲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跑去问赵塚子怎么办?赵塚子却不多说,只是叫戌甲自己注意。刚上山那会儿提醒过了之后,对于入静之事赵塚子就都是让戌甲自己想办法去解决。琢磨了几日,戌甲干脆用上笨办法。练端枪的时候,隔一小会儿就提醒自己左右摇头看看,这样应该就不容易入静。往后一段时日,也确是再未入静。跟着又是几个月,这乌黑枪头也被戌甲稳稳地端住了。甚至为了排解无聊,还边走边端,甚至边跑边端。 这天又觉着无聊,找了处陡坡,脚下踏了个壁虎诀,就这么斜着身子上下来回端枪走动。戌甲正自得其乐着,自然不会察觉到赵塚子正远远地看着。 到了傍晚,戌甲正琢磨要练些什么,却被赵塚子找了去。来到湖边后,赵塚子叫戌甲端枪。两杆枪被端起之后,赵塚子先在旁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走到枪头旁边,伸出一指轻敲枪头。枪头微微有些晃动,但戌甲很快就能重新稳住。如此好几次,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练得还行,把枪收起来吧。” 待戌甲收起枪后,赵塚子问道:“知道为何要给你换有分量的枪头来端么?” 戌甲摇了摇头,自然不知道。赵塚子拿眼光指了指两杆枪,说道:“你手里的这两杆枪,还算不得大枪。给你换枪头,就是当大枪来练。把枪扔过来,我给你换上合适的枪头。” 接过戌甲扔来的枪,赵塚子两下拔掉枪头。这次掏出了两个亮银色的枪头,分别安了上去。之后,又扔回了一杆枪,自己手上留了一杆。 亮出枪头,赵塚子说道:“先给你说清楚,这只是练习用枪,所以枪头好拔。正儿八经拿来用的枪,尤其是材质上佳的灵枪,枪头是极难拔掉的。所以,今后碰上使枪的对手,万不能想着去拔人的枪头。” 讲完之后,赵塚子前后握住枪,横在身前,说道:“枪杀敌在刺,故而一是快,二是准。一杆长枪能使得又快又准,那劲道也必然练得不差。今后你盯着快与准两个字去练,不够快便是大处的力没练好,不够准便是小处的力没练好。” 戌甲横起枪,手臂手腕各处动动,想找找那大处与小处的感觉。赵塚子伸枪压住戌甲枪身,继续说道:“招式套路没练会,这大处和小处是找不准的。明日清晨,还是在三台山顶,开始教你使枪。” 一大早,戌甲便上了三台山,见赵 (本章未完,请翻页) 塚子未到,便提起枪先耍弄一番。练端枪的那些日子,戌甲把那几本兵器图谱都翻着看了,尤其枪谱更是翻了好几遍。只是赵塚子一直没个态度,所以不敢自己随意去练。 耍了十几招,赵塚子来了。戌甲立刻收起枪,走了过去,开口问道:“今日练枪,可有什么事先要交待我的么?” 赵塚子只说道:“没有,跟我来。” 戌甲跟着,二人寻了一块平整些的地方。赵塚子这时没有立即开始教,而是问道:“枪谱看了没有了?” 戌甲点了点头,赵塚子又问道:“枪法基础是什么?” 戌甲略有不太肯定,答道:“是拦、拿、扎三招?” 赵塚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三招,是三类招。不讲步伐,只论上半身的动作,都可归到这三类。拦是拨挡,拿是回截,扎是捅刺。大凡手执兵器的招式,其实多脱不开这些。只不过寻常见到的多是短兵相接,两方间隙不大,因此拨挡开之后多是紧接捅刺或劈砍,少见有缠绞的。而用长兵时,以招式拿住对手。一者可滞敌身形,令其难以欺身,此对短兵之时尤为关键。二者可乱敌心思,寻机破招,此对长兵之时甚为重要。” 讲完,赵塚子双手端枪,侧身扎马,将枪把紧贴在腰。上身探出,前手微松并向前平托,后手借着腰身扭动的力道,将枪杆自前手环握中猛地推出,一杆枪便直直地朝前扎了出去。抽回枪后,又上抬至胸高,将枪把贴住中肋,还是一扭腰身,直直地再扎出一枪。 收回枪,赵塚子对戌甲说道:“刚才两下便是扎枪,前次是低扎,后次是高扎。把枪扎最后出去不难,难的是如何快与准。要扎得快,就得枪把贴住身子,借着身上的力道扎出。要扎得准,前手就要托得稳。还有一点,枪若扎出落空,可能须变拦、拿回护。因此抽回枪后,也要迅速将枪把重新贴身,以身作轴好教拦、拿能打出力道。” 戌甲端起枪,照着练扎枪。练过几下,正要再次扎出,赵塚子忽然喊停,然后指了指戌甲的腰间。低头看了看,戌甲才察觉到原因,自己握着的枪把根本没有贴住腰。 赵塚子说道:“枪把贴不住,就借不上力。单说这扎枪,与你之前练拳是一个道理。腰马上的劲儿使不到家,伸出去的拳头就打不出力道。刚开始练,不要图快或准,要多注意细处是否有疏漏。将疏漏一一补上,则发力顺畅,而招式圆润,自然又快又准。” 听了赵塚子的话,戌甲便放慢些速度,时时留意动作是否到位。赵塚子则在一旁观看,留意指点。半个时辰已过,喊停了戌甲,赵塚子说道:“今日就到这儿吧,这几日且先将扎枪练熟。枪法千千万,最后都是为了扎这一下。此外,枪要扎得好,步子先要稳。以后可不必日日跑湖,抽些空来负重练扎步。” (本章完) 五十四、妙存于心 戌甲每日练习扎枪,就这么过了七八日,时时注意一下,倒也没再怎么练错。赵塚子有时会去旁观,戌甲练得小心,也就没再指点些什么。 这日看着戌甲扎枪已有了些模样,赵塚子便开始教拦枪。为了先知道个大概,后面练起来不至于摸不准脉,赵塚子让戌甲在对面扎枪,自己出招应对以便让戌甲看个清楚。 先令戌甲刺向肚腹,赵塚子枪头朝地,枪把上抬贴肋,前手外伸,后手内收。斜下微微出枪,以枪杆中段由里向外撞击戌甲扎出的枪头。啪的一声,枪头带着枪杆被撞开。赵塚子趁势将手中的枪画出一个外半圆,令枪头由下至上指向前方,轻轻一送,便抵住戌甲的胸口。 收住枪,赵塚子说道:“刚才那一下便是拦,枪头、枪身乃至枪尾都可拦。所谓拦实是将对手兵器从身前中线拨离,令其失准。拦住了,对方兵器外偏,而自己的兵器尚在内,则有隙可趁。拦不住,对方反可以顺着枪杆滑刺过来,伤及手腕或腰肋等处。因此还是那一点,枪把要贴住身子,拦出去时力道要发足。若是没有这个把握,宁可后撤躲闪,不要强为之。好,再扎一枪过来。” 戌甲照旧扎去一枪,这次赵塚子还是以刚才动作去拦。只是减了几分力道,并未将戌甲的枪撞得太远。手中的枪仍是向上画出个外半圆,只是枪头斜上从外拦住被撞开的枪,再向下画出三分之一个内圆,将戌甲的枪压下,接着又是轻轻一送,枪头抵住戌甲的大腿。 收住枪,赵塚子有说道:“前次是力壮时的拦法,最为简便稳妥。刚才则是力弱时的拦法,稍有复杂,且将对手兵器拨回中线实有危险,故而平时更须勤练,临敌之时更不可犹豫。好,换我来扎,你且注意了。” 戌甲自是不敢大意,看准扎过来的枪,照着刚才的葫芦依样画了个瓢,发力将撞开,然后一个外半圆抬起枪,轻轻朝前刺去。停住后,戌甲才发现枪头并未正刺向胸口,而是略高了几分,斜上指着脖子了。 赵塚子伸指拨开枪头,问道:“知道哪里不对么?” 戌甲回想了一遍,却找不出来,只得摇摇头。赵塚子以手指在侧前方画了个半圆,说道:“你刚才拨挡后的圆没有画好,因此转回中线后,枪头不是平刺出来。” 戌甲枪头朝地,按赵塚子的话试了试,确是这个理。赵塚子说道:“但凡须使巧劲儿的都有所相通,你可想想过往所练的巧打绵拳中,是不是多有画圆之类的招式?” 经这么一提醒,仔细回想一下,还真是如此。戌甲便问道:“那我日后是不是还得多练练拳脚?” 赵塚子摇了摇头,答道:“不必。虽是拳枪相通,可你过往练过的那些拳法终是离枪法有些远了。目下只专心练枪就好,拳脚之类还是照常去练。等枪法练会之后,我会再教你些与枪法相近的拳法,枪拳同练,互作印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光说无益,还须再练,赵塚子让戌甲以力弱的拦法再打一次。见一枪刺来,戌甲将枪前压后抬,一发力用枪杆向外挤,这一下子用到了拳脚上的经验。枪抬着枪画出大半个小些的圆,待将来枪侧斜朝下压住时,再轻轻送出一枪。 低头看了眼戌甲的枪头,赵塚子点了点头,二人收枪后,说道:“我示范的时候,虽是减了几分力,可到底算是先把枪崩了出去,而后再回拦下压。你刚才却不是崩而是用的挤,然后顺势绞住来刺之枪,继而翻转下压,这便是拿的路数了。看来几年下来,有些拳脚功夫还是练进骨子里去了。既如此,索性练练真正的拿。” 先令戌甲做出扎枪状,而后赵塚子走到扎枪的前手处,说道:“拦是把来枪朝外打偏中线,拿的起手则是朝内打。因是朝内,危险远大于拦,故而后手一定要快。侧架住来枪并上翻,此时若对手有被掀开之势,可成隙直刺过去。若未被掀开,则可下压之时突然上抬,再回枪朝下点打前手腕,迫其脱手或至少缩手。” 还是戌甲扎枪过去,赵塚子按照刚才的讲解,一架、一翻、一压,最后一个点头打在戌甲手背上。嗒嗒两声,长枪自戌甲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另一手按住被打的手背,戌甲嘴里轻嗦着气,那一个点头打得着实有些生疼。 赵塚子走过去拾起地上的枪,递给戌甲,而后说道:“那一枪扎得还行,没被我掀开。头一次拿枪,心中对来枪的力道还没个谱,所以没法紧跟着后手。若是换成拳脚,或许刚一被架开,你便预备后撤闪躲了。总之,刚才拦、拿那几下子练得不坏。尚有些时间,你便在此继续体会。日落前候在屋里,我会带你去专门练枪的地方。” 说完,赵塚子转身离开。戌甲继续揉了揉手背,又端起枪,想象着前方一杆枪刺来,按着赵塚子教的几个招式反复地练着。想到赵塚子提起的圆子,戌甲还以空手比划了几下,倒是真有几分以手推拿的意思。若是两臂对拳,则可于来拳将及身时,双手左右分距同时握住前臂,侧身一扭,借着腰身的力道竖肘下压来拳,因臂关节被反压,对手即被拿住。若拿的不是长枪而是长戟,说不准还能使招,借着前冲之势去勾住对手,然后一记膝盖顶上去。 日落之后,赵塚子领着戌甲到了住处附近一间很不起眼的屋子旁。推门进去,只见到一间极为普通的客厅。赵塚子掐了个诀,厅内四周几处亮起。这客厅内的陈设看着十分普通,走到客厅的正中央,赵塚子踏出几下步子。待走到旁边时,刚才踏步的位置上打开了一个口子,下面能看见台阶。沿着台阶下去,似隐约能听见打斗的声音。下到底之后又几步路走进一道门,戌甲眉头一皱,没想到这地下居然暗藏着这么个大屋子。 屋内十分的明亮,戌甲抬头看了一眼,顶上密布着不少灵灯。也许是灵灯排布的缘故,站在灯下时自己脚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影子非常之淡。再朝内看,四周摆放着些不知何用的器械以及诸般常用的兵器。有几人正在修练,其中一人的背影还有些眼熟。 赵塚子领着戌甲走了过去,那几人中的一人转过身走过来,戌甲这才认出是赵垣子师叔。走到身前,看了一眼戌甲,然后朝赵塚子问道:“帮戌甲定下路子了?” 赵塚子也侧面看了一眼,随即说道:“什么我帮他定下路子?是他自己选的,也该是他自己选。” 赵垣子没好气地笑了笑,朝戌甲问道:“准备练什么?” 戌甲握了握拳头,答道:“练枪。” 赵垣子嗯的一声,点头说道:“按着你的根骨和拳脚路数,练枪倒是不错。” 赵塚子这时插了一句,问道:“怎么你这几个弟子忽地都练起剑来了?” 赵垣子叹了口气,无奈地答道:“还不是为了几年后能寻到好些的去处。师兄啊,你多年没带出徒弟,想是已经不清楚如今的状况了。这长重兵器的活儿都快被那帮子练器的抢光了,就剩下些短兵器的活儿一时还不好取代,或是根本不屑去取代,再加上伤府那边也会帮忙说两句话,所以练短兵器的出了这学堂后,还能有些指望。这不最近听说两个署要招录剑卫,这几人以前也练剑,只是考虑自己的年限和未来,前阵子才决定舍了其他而专心练剑。” 赵塚子哼的一声,说道:“不用长重兵器,那还保卫什么?身上就挂把剑,是去当活摆设不成?” 赵垣子走到一侧,伸手搭住赵塚子肩膀,说道:“哎,师兄,有时候你也得承认现实。好些拳脚和兵器干的事儿,术和器能干得更好。更别说练术和器的,尤其是练器的里面有不少出身好的弟子,山上总要为他们腾出些位置来吧。谁叫咱们这练体的没法走捷径,长辈纵是有手段也帮不上,自然不会把自家的后辈塞进来。” 赵塚子朝前走了两步,背着身说道:“行了,行了,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明白么?像你这么想得开,你真的想得开么?” 赵垣子与戌甲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行了,师兄若是不爱听,那我就不说了。也不浪费这儿的时间了,你教戌甲练吧,我过去弟子那边了。” 过了有一会儿,赵塚子才转过身来,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件器械,说道:“跟我去那边。” 走到器械面前,戌甲打量了一番,正面是好似人型,左右至肩高各有一处接口样。赵塚子从旁边取来两杆枪,将其中一杆插入接口,自己则手执另一杆。端枪立于器械面前,朝前踏出半步,地面踏足之处一亮,而后那杆被插入接口的枪便被推刺出来。赵塚子一挡、一缠将枪打偏,枪也随即止住。收住枪,再朝前踏出,仍是踏足处一亮,自接口伸出的螺杆又将枪拉回原位。赵塚子看向一旁的戌甲,说道:“往后你便对着这器械练拦、拿。” (本章完) 五十五、对练器械 戌甲端着枪,对着面前的器械,站在赵塚子指定的位置。那器械虽是个死物,目下却摸不清力道,戌甲便不敢托大。将枪夹在腰间,枪头斜朝上,先做出一副防守的架势,然后朝前踏出一步。踏足之处一亮,一杆枪便朝戌甲刺了过来。戌甲也没用什么招,就是微微侧身,前手抬起枪身一格,让来枪滑刺向肩旁。待枪止住前刺,收回踏步,枪便跟着抽了回去。 一回生,二回熟。来回试了几把,戌甲渐渐摸准了力道。花活儿玩不出,几样最简单的招还是能打出来。只是活人休说路数会变,就是同一个路子,力道也会变,可这器械来来去去都是一个样。想到这儿,戌甲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赵塚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问了句:“眼前这刺枪可从容应付么?” 两手握了握枪,戌甲点头称是。赵塚子便说道:“低头仔细看看地面,可有方格细线么?” 戌甲半跪下来,低头仔细查看地面,果然有纵横细线。且朝四周望去,似乎遍地皆是规整的细线。戌甲站起身来,问道:“这些细线有何用处?” 赵塚子以枪头指地,说道:“凡器械周围的地面与别处不同,纵横细线画出的方格内,皆可输入灵气而与器械互通消息。你踏足的那块方格便是输了灵气,一遇重力下压,即刻告知器械。若是撤了方格内的灵气,再踩上去便不会有枪刺来。” 戌甲低头四处看了看,又问道:“那往别的方格输入灵气,人踩上去也能使枪来刺?” 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活人不同于死物,来回间必有变化,若是只在一处反复练习,那无甚用处。在左右进退各处设下消息,才可更似活人动作。且不光时机可变,指向亦可变。” 说完,赵塚子走到戌甲身后,在另一方格内输入灵气。然后走到戌甲身前,伸手在戌甲手中的枪杆上握了一下。接着走到一旁,对戌甲说道:“你还是按着刚开始的路数,再试一遍。” 戌甲又站到刚才的位置上,端起枪向前一踏步,跟着就是一枪刺来。戌甲侧身抬枪一格,前脚支撑转动,后脚刚好落在赵塚子输入灵气的那块方格内。方格也是一亮,来刺之枪竟急速抽回,然后对准戌甲方向又是一枪刺去。戌甲显然没料到这般状况,反身一闪,竖起枪勉强格住,让来刺之枪自胸侧腋下穿过。此时两脚先后离开发亮方格,刺来之枪又抽了回去。 看着自己勉强的架势,戌甲深吐一口气,看向旁边的赵塚子。见其点头,便走了过去,说道:“刚才两下子好生厉害,差点没格住。” 赵塚子以枪杆轻轻敲了敲戌甲的腿,说道:“刚才两下子,你手上的动作不差,却差点被刺中,皆因步子乱了。虽然你见到我事先在旁边一块方格输入了灵气,可并未立时明白其中用意,没有记下方格的位置。踩中方格而不自知,便预料不到第二枪会那般刺来。腿脚远不及手臂灵活,匆忙应对下,步子自然是要乱。” 顺着赵塚子的话,戌甲端枪在一旁摆弄了几下,确是那个道理。见戌甲明白,赵塚子接着说道:“两方对打,拼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是手法,比的却是步伐。常言说的师傅教徒留一手,很多留的就是步伐。且不仅练体如此,练术、练器皆是这般。论及打斗,首先便是指向,指不准,再能打也打不中。你该明白,步子踏不好,身子就指不准。” 说到这儿,赵塚子停住。戌甲知道这是让自己消化一下,便又端起枪在一旁走了几步。其实就凭以往的经验,戌甲也不难理解,哪怕步子只是稍微没踏好,腰身都别须调整,缓了出手不说还打不出十足的力道。 戌甲收枪走回身前,赵塚子又说道:“步伐指向这东西,不要只想着在地上如何。御器甚至御气凌空打斗之时,则更是要紧。因脚踩在地,尚有力可借,凌空而飞,却无所可凭。如今炼器那边很有些说法,旦控得好灵器,且能借灵气感知敌之大略方位,便即可战而胜之,不必顾虑己之飞行姿态。日后你去仔细观察那边,便能发现练器乃至练术的弟子凌空之时,多只知上下左右。” 戌甲却没有立刻同意这番话,想了一会儿,问道:“术、器皆擅远距杀伤,只要觉察敌之方位而后出手就行,为何还要在乎身形姿态?” 赵塚子瞪了戌甲一眼,说道:“蠢!目不能及之处,你如何判定敌之意图与应对?只晓方位便一剑射出,若敌出坚盾,你还照刺不误么?若敌缠扣你剑,反手再射来一剑,你可来得及预有准备?” 被这么一问,戌甲立时说不出话来。自己以前只道是上天很灵活,却忘记了临敌之时对手也能很灵活。要按赵塚子刚才所说,只知道上下左右,那便是失了灵活,十分的不利。想明白了这些,戌甲赶紧认错,请赵塚子接着讲下去。 以枪头敲了敲戌甲的额头,赵塚子说道:“记住了,务必以目光时时锁定敌手。即便迫于情势一时偏撇,也须时时寻机再行锁定。悬于空中乃至凌空飞行之时,不预调身形姿态,至转向时便难迅速而为。若是搏命,那便是送命的大好机会了。莫要学着山下好些小说,以为上了天就能想如何飞就如何飞,负手凌空间便可忽地间腾挪闪转,以至大杀四方,写那种蠢书的人心中就根本不知力到底为何。” 听了这话,戌甲低头忍住笑,走到一旁又练了起来。赵塚子没再说什么,就一直看着戌甲练。过了一会儿,又喊住戌甲,问道:“这地上的方格你还能看出用处么?” 戌甲一愣,四处望了望地面,着实想不出还能有何用处。见戌甲摇了摇头,赵塚子伸出枪头指了指地面的方格,说道:“这方格也是位置的标定,若能预判对手将落或已落之方格,便可算出方位及距离,应对之时即可做到心中有数。” 戌甲点了点头,这倒是容易明白,只是没有提醒,自己也确是根本没朝这方向上去想。 沉默了片刻,赵塚子忽地又说道:“不光单打独斗之时,这标定于结阵打仗之时更是极有用处。所以日后不管身处何地,如何对战,你须养成习惯,将战之时务必按类似之法在心中标定战场。好了,今日就说这些,剩下点时间你还是照着开始的样子去练。” 说完,赵塚子朝赵垣子那方向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戌甲走到刚才的位置上,特意看了看输了灵气的两个方格。在心中想象了一番后,一步向前踏出。 湖那边一间不起眼的房子,房内一间不大的屋子里,一个衣衫十分齐整的男子端坐在书桌之后。桌前不远处是一年轻人,身形站立随意,神情却隐有一丝拘谨。 男子开口问道:“邬忧,此去癸层大半年,修练上可有些许进展么?” 邬忧干咽了一口,小心地答道:“进展么……有一点,只是那里环境不太行,故而进展不大。” 男子向后一靠,看着邬忧,说道:“你那朋友也待在癸层,可没听说他嫌这嫌那的,在修练上可是比你上心多了。” 邬忧不自觉间低了低眉眼,更小心地问道:“师傅说的可是戌甲么?” 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头望着邬忧,说道:“你交到的朋友,除戌甲外不都与你一个德行么?你既偷懒,难不成你那些朋友就能勤快起来?” 这一句话直塞得邬忧吭不出声来,只得杵在那里装傻。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又说道:“修练没怎么上心,凑热闹倒是很起劲儿。两个月前的那场比试,你参活儿得不少吧?” 邬忧做一副无奈表情,说道:“我不也是想着人多的地方修练不乏味,能多坚持一会儿嘛。戌甲人缘好,在那儿聚起了一大拨人。混熟了之后,人家找上我了,我也不好意思一句话不说,就在中间随便出了些主意罢了。” 男子微微摇了摇头,哼了一声,说道:“这会儿怎么变得谦虚了?论起人缘,戌甲那个呆子能比得过你?” 邬忧干笑了几声,说道:“这得两说嘛。戌甲看着是有些呆,可他待人真心实诚,不来高低眼,癸层好些弟子都愿向他请教。而且能教的戌甲也都尽心去教,见着来请教的弟子有什么长处,还肯拉下脸面反过头去请教。这一来一去传开了,人缘自然就好了。” 男子皱眉瞪了邬忧一眼,说道:“你总说自己不擅修练,那这与人交往分明是你所擅长的,怎么大半年却没见你能聚起几个人来,反倒凑在戌甲那里厮混。” 邬忧假笑两声,说道:“师傅,就算是厮混,我好歹也长了些见识。就说那场比试吧,我可是受益匪浅,嘿嘿。” 男子盯了邬忧一眼,问道:“受益匪浅?那你倒是说说受了哪些益?” 邬忧假笑凝固,支吾了半天才开口说道:“这……这收益有点多,一时说不清楚。改日得了空闲,我再细细说与师傅听?” 直起身来把茶杯放回桌面,男子挥了挥手,说道:“行了,站在这里编是有点为难你了。走吧,走吧,今日的功课要好生去做,再让我抓着偷懒,可仔细你的皮。” 邬忧赶忙作揖,然后迅速跑出屋子去。男子又靠回椅子,直直平视着前方,手指敲着桌面,忽地开口自言自语道:“师弟啊师弟,这么多年了,你自己甚至连师傅都走不通的路,还要让这个难得肯留下的弟子接着走下去么?大势如此,人若奈何?既在五行之内,纵有仙家手段,亦有诸般不可为之事,唉!” (本章完) 五十六、再做调整 日落之后,戌甲又去到那间地下屋子。进出所需的手段赵塚子皆已告知,以后可自行前往。先上前与别的师徒拱手招呼,而后还是站到那件器械之前。先在身前方格内输入灵气,简单练几下拦、拿前刺,权当热身。 几下之后,身上渐渐找准了感觉。戌甲便在旁边方格内也输入灵气,又在枪杆中段握了一下,这握的一下也是以灵气做标定。赵塚子告诉戌甲,开始练时就标定在中段,待熟练后须变换标定位置。尤其是前手握枪附近,最是紧要危险。 前踏一步,器械一枪刺来。戌甲抬枪外挡,顺势侧退半步,刚好踩上旁边那块方格。器械迅速抽枪,又是一枪朝胸口枪杆刺来。这次心中有了准备,戌甲前脚立刻撤至后脚之后,侧身再次抬枪将来枪拦在中线之外。 抖了抖枪身,戌甲轻吁一口。虽是有些准备,可器械那第二枪刺得快,戌甲应付起来仍是不自在。若是换成人来刺向别处,莫说拦与拿住,自己都没把握能在被枪头刺中之前触碰到来枪。接着数十次站回原处,又数十次反复练习。所有的路数都可拆解成简单步骤,反复熟悉之后,便好回组成一体。其中一个步骤未熟练,卡在那里便无法继续练下去,毕竟真要打斗,一露破绽就可能输甚至死,后面的练得再好也没用处了。 人一用心,时间就过得快,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竟过去了。戌甲握着枪,心中满是意犹未尽。以前不管是练拳脚、术法、符篆乃至炼药,多少都有些强迫自己的意思在里面。可现在这练枪却不一样,半点强迫自己的意思都没有,是真真正正的喜欢。从地下上来后,便去了赵塚子那里,询问日后自己能不能多用些时间在练枪上。赵塚子考虑了片刻,只让戌甲自己把握分寸即可。 想了一夜,决定一日三次练枪改成早晚两次。早上半个时辰在三台山上专练扎枪,傍晚一个半时辰在地下借着器械练拦、拿。扎枪显然不是直刺那么简单,可赵塚子没多教,戌甲便只按教的那样来回扎。拦、拿就不同了,显然是由着自己来练。开始时,戌甲只往两块方格输入灵气,意思就是只接两找。过了些时日,开始往三块甚至四块方格输入灵气,且不光在身前和身旁,连身后的方格也输。几下子没适应,竟在后撤中被器械刺中数次,着实体会了一把被人举枪追刺的感觉。 一次没来得及算清脚步,又险些被刺,慌乱之下竟绊倒了自己。正爬起来坐着,旁边几声哈哈大笑。戌甲转过脸去,见赵壘子走了过来,朝自己说道:“练个枪能把自己给绊倒了,你这是跟师兄学的,还是自己上哪儿学的呀?” 戌甲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师傅教了几个基本的招儿,然后让我在这儿练,怎么练让我自己定。” 赵壘子笑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兄还真是心大,眼瞅着你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就这么放着。不了解师兄的为人,怕是会以为在祸害你这个弟子。” 戌甲笑了笑,说道:“上山以来,除了头几个月,师傅一直是这样教我的。该教的都教我了,而且我自己也习惯了。” 走到戌甲身旁,坐下之后,赵壘子问道:“你怎么知道该教的都教你了?” 戌甲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一直都有那种感觉,只是以前没法说出来。最近更想透彻了些,师傅说我天赋一般,所以从不急着教我招式,而是从气、力开始练起。每到我练出了些气、力,师傅就会找到我,教几个简单的招。那些招我练起来,既不是一练就会,也不至于身子负担不起。更不要说几次对练中,有些招确实有用甚至好使。” 拿过戌甲手里的枪,赵壘子一边把弄着一边又问道:“你怎么选中枪了?难道不知道这玩意儿练了也没太大用处么?不管过不过得了场试,将来你总要离开学堂去寻个差的。如今也就长剑、短匕的能寻些好去处了。” 戌甲呆呆地低着头,答道:“不瞒师叔,我选中枪就只是因为喜欢而已。至于将来的去处,师傅其实也替我想好了。那便是别想着一出学堂就能弄到好差,得学到本事,然后拿功劳甚至苦劳去换。刚开始时,我心里其实还有些不服气。可这几年来,见到了一些人和一些事,自己还亲身经历了一些,渐渐理解了师傅的用意。至少到目前为止,师傅一直都是对的,所以我还是顺着师傅的意去练。师傅既然让我自己选,那我就挑喜欢的来练。” 赵壘子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既然你自认明白,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好好练吧,这枪练好了,就算将来没大用处,至少也没坏处。不过有一点要提醒你,别懈怠了拳脚。一来就算枪派不上用场,拳脚还是有用的。二来,拳脚与兵器多有相通,我估摸着将来师兄还会专门教你一套拳,配着枪一起来练。” 说完,赵壘子起身走开。没走几步,又转过头来说道:“戌甲,你不是会轻身术么?可以跟着一块儿练,告诉你,快慢之间的应对之法是有所不同的。” 戌甲眉头一皱,猛地想起自己确是忘了还有术法,甚至还有符篆。眼前被赵壘子照亮的这个路子,戌甲觉着应该走走看。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前后左右重新选了五块方格输入灵气,而后掐了轻身术。器械来刺时仍是那般速度,可戌甲身形移动却快了不少,前时勉强应对之招,现在皆可开合伸展。撤去术法,仍照着套路再打一遍,这次又只能勉强招架,只拦而不敢拿。没术法的加持,打起来显然难受得多。可戌甲还是撤去了术法,单以力去练。如此行事,不仅仅是一直以来赵塚子的要求,也是因为戌甲从邬忧口中得知了,世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有乱灵这种地方。自己这样的是注定成不了术、器大能,若是于术法依赖惯了,有朝一日果真的身处乱灵之地,那就凶多吉少了。从一块方格中泄去灵力,再端枪练起。当拦则拦,该拿必拿,一步一步踏实地练。 时间飞逝,大半年不觉过去。这天一早,戌甲仍在三台山上练扎枪,赵塚子则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待半个时辰到了,赵塚子叫住戌甲,说道:“以后在这里练别的,傍晚专门抽两个时辰去地下练枪,今晚教你练扎枪。” 日落后,戌甲跟着赵塚子来到地下。这次赵塚子带着走到另一处器械前,解说之下戌甲才知道其实不算器械,只作靶子之用。这靶子分明是人形,大处皆是黑色,唯有几处小圆是红色。赵塚子指了指靶子,说道:“这靶子是何用处,你自明白,我便不多解释。只是一处,以后练枪时务必往几处红色扎。这几处俱是关节及要害,扎枪便要朝这些位置上扎。” 知道戌甲略有不解,赵塚子接着说道:“刀劈可断,锤砸可碎。身有一处或断,或碎,皆会因疼痛及惊骇而难再战。枪却无此能,敌若疼可忍而心不骇,则尚有一战之力,甚或借被刺之机近身反击,故而须刺其关节及要害,纵然取不得性命,也要令其无能再战。” 说完,赵塚子转身指了指两处红色,说道:“自今日起,你先从这两处扎起,一是眉心,二是心。每日先扎大半个时辰,再练其他。好了,你且试试。” 说完,赵塚子让出靶子,叫戌甲立于靶前。端起枪,前手抬瞄,后手一推,枪头扎向靶子。抽回枪杆,朝靶子看了看,上面显出了一个白点,自然是戌甲刚才扎中的位置。覆在眉心红色小圆与圆外黑色交接之处,这一枪扎是扎中了,却扎得不够精准。 松了松肩,戌甲举枪又朝心扎去,可这次甚至没能扎进红圆分毫。这却是没有想到,看着如此简单的扎枪,且自己又练了这些时日,怎地连个一动不动的靶子也扎不准了?后退一步,仔细眼瞄了两处,又扎了过去。 一会儿工夫,戌甲朝两处位置各扎了好几下。出了一两次外,其余都扎进了红圆,但能算得上精准的却是一次没有。自己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戌甲便看向赵塚子。 赵塚子静静地看了会儿靶子,走到戌甲身旁,一伸手说道:“把枪给我。” 接过戌甲的枪,赵塚子以同样的架势站在靶子前。可戌甲却分明感觉到了与自己明显不同之处,架势还是那个架势,可身形却真的是一动不动。戌甲心中明白,自己为了端枪瞄准,身子是有微微的晃动。现在赵塚子这般一动不动,难不成是告诉我瞄了反而不准么? 这时赵塚子猛地抬手,一枪推出。戌甲立刻看向靶子,只见枪头正中眉心,直直地钉在红色的圆心处。 (本章完) 五十七、戌甲备考 晨光将照之时,三台山上便有一人侧对着朝阳,前后分腿半屈膝,一臂前伸上抬,一臂下垂横腰。如此站立着一动不动,过了一刻时辰,又交换臂腿位置,继续站立一刻时辰。前后半个时辰过去,侧过身面朝已渐升起的太阳,收式吐气。 说来,这个三体式戌甲已经练了快九年多了。以前打底子时,赵塚子只要求站混元桩。自从教授枪术不久,便让戌甲改站三体式。除了这三体式之外,赵塚子还传了一套五行拳。这五行拳刚柔并济,本就是一门厉害拳法。且拳法中含着枪棍之意,配上枪法同练可与之互益。 伸展四肢,抖了抖肩,松了松筋骨,戌甲又立起三体式,前后两腿分承四六之力。猛地一脚踏出,垂臂一运抖劲儿,跟着斜向上锉动,此时前臂已落成垂臂,随另一脚踏出之时,运起抖劲儿一掌前推,这便是金属的劈拳。收成三体式,两手握拳,仍是一脚猛地踏出,垂臂发力朝前打去,拳止之时肘微微下曲,前臂回缩至腰间,而后照此再打出另一拳,这便是木属的崩拳。再收成三体式,两手握拳,再一脚猛地踏出,垂臂发力斜向上锉动,出拳亦同时转动,拳止之时出臂如钩,手背朝前,如此再自另一侧打出一拳,这便是水属的钻拳。再收成三体式,仍是双手握拳,一脚斜向外踏出,脚未落地而身前倾之时,将两拳并于腹前,待脚一落地,同侧之拳抬于眉旁,另侧手臂微曲,发力斜向直出一拳,之后另一脚前踏,并两拳与腹前,再打出一拳,这便是火属的炮拳。最后收成三体式,一脚猛然斜刺踏出,垂臂发力斜上锉去一拳,前臂同时横于胸前,并其拳背贴于出拳之肘,之后仍按此顺序再出一拳,这便是土属的横拳。 这五下子便是五行拳的基本招式,自从赵塚子传了这套拳,戌甲每日将这五个招式各练一百次,练完五百次之后才去练其他。九年下来,算算合计已经练了一百六十余万次了。前面几年,赵塚子只教戌甲练出那股方寸抖劲儿。待练得小成,便叫戌甲随着拳形导引灵气。开始时自然是十分不畅,譬如拳已发出之时,灵气尚未流至手肘甚至才出肩胛,又譬如腿已蹬出之时,却忘记将灵气导引至脚掌,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大约练了三四年,才逐渐熟络起来,气大致能跟上拳脚。时到如今,若独处单练而无人打扰,戌甲已可做到意发而气随至,只是分心乱志之时还能否做到如此便不得而知了。 今日的五百次练完,戌甲掐出轻身术一路跑去那边学习。在路上一边跑一边想着事情,年试的日子近了,前几日赵塚子便来找过戌甲,问愿不愿参加这次年试。打心眼里戌甲是想去试试的,十六年下来,戌甲很想看看自己到底练得如何了。可临到下决心时,又有些犹豫。据说是受了某些压力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缘故,上次年试的时候学署突然提高了体学场试的标准,竟然由十招变成十二招,一次提高了两招。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让戌甲隐隐明白其中的原因,因此心中反而愈发地没了底。试着对自己降低些要求,又发现练不起劲头来,真是为难得很。 被赵塚子问过之后,戌甲便去找了邬忧帮忙拿个主意。谁知邬忧也正为同样的问题在烦恼,赵培子也问过邬忧愿不愿参加年试,且语气不似询问而更似命令。因平日修练并不刻苦,且术学弟子中练得本事者眼见到的便不少,邬忧自知必定考不好,反而会挫了自己的信心,所以并不想参加。一番交谈之后,也没拿定个主意。没了办法,只得散了伙各自去决定。 傍晚修练归来,见到赵塚子在住处等着,戌甲知道这是来听自己的想法。请进赵塚子后,戌甲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其实心里想去试试,可这次一下子加了两招,我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赵塚子看着戌甲,冷笑了一下,反问道:“加了两招关你何事?莫非减掉那两招,你便能肯定自己能撑上十招?” 戌甲抬眼看了看赵塚子,却找不到话来答,自己确是想多了。赵塚子握了握手腕,又说道:“除非你打定了主意,就呆在这学堂里混满三十六年。不然的话,始终要去过年试的。” 戌甲抿了抿嘴,想了一会儿,问道:“师傅,若是年试没考好,之后会怎样?” 赵塚子闭起眼,答道:“要么找到自己身上的毛病,之后改掉毛病并越练越好,为日后的年试打下更厚实的底子。要么信心被挫,以致方向迷茫而患得患失,日后越考越差。前一种弟子这些年已经很难见到了,至于后一种你很早便见过。眼前的问题是,你想做那种弟子?” 戌甲看着赵塚子,有些艰难地问道:“那师傅觉得我会做哪种弟子?” 赵塚子哼了一声,答道:“我的看法能有何用?倒是你想做哪种,你自认能做哪种?” 戌甲摇摇头,说道:“我自是想当前一种弟子,却难肯定自己一定能当成。” 赵塚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难于肯定才是真,你若一言笃定,反倒是坏事。人生在世,不管活得长还是短,遇事必然多是难于肯定。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历难于肯定之难本身也是脱不开的修练。跨不过这槛儿,仙途之上便是寸步难行。这番意思,你可明白了?” 戌甲点了点头,起身拱手行了个礼,郑重地说道:“且请师傅先回,容弟子再做考虑,明日一早在师傅面前必有答话。” 听戌甲如此说,赵塚子微微点头,便离去了。戌甲盘坐在床榻上,脑中反复地想着赵塚子最后说的那番话。在修练的事情上,师傅是能替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拿主意,可在修练以外,师傅的话只能当做参考,下决心的还得是弟子自己。雏鸟终有离巢之时,幼兽终有离穴之日。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第二日清早,戌甲推开了赵塚子的屋门。此刻,赵塚子也正坐在屋内,等着戌甲的答话。戌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弟子昨夜想好了,去参加这次年试,不知师傅还有何要嘱咐?” 赵塚子微微露了点笑意,说道:“没什么须嘱咐的了,你只记着别为逞强而受伤,打不过就赶紧认输,其余便没了。” 戌甲记下赵塚子的话后,便转身离开,自往修练去了。因年试只考拳脚,故而戌甲暂停了术与器的修练。又去药房请示,大师兄潘蜀椒六年前便已过了年试,并得师傅及师叔们推荐而留在此处,他自然明白年试须得好生准备,便同意让戌甲把炼药的事也暂时放下。 不过枪仍是要练,不仅因为拳枪互益。也是因为枪乃长远目标,戌甲不愿轻易中断。年试对上的是考官,纵使远未使出全力,若单凭体力戌甲仍是必不能敌,所以灵气流传是否及时与通畅便是关键。按着以前练掐诀或用符的法子,戌甲在各种平坦或崎岖的地方快慢交替地行进,一边行进一边试着导引灵气至周身各处。 比起早已十分熟络的拳脚套路,这般状况自然很难做到灵气随意至。戌甲也寻不到捷径妙法,只能沉下心去练,试着用身子而不是脑子去记,就如同当初赵塚子教自己如何练轻身术那样。不管临到年试时能练成什么样,自己总归是该去这么练,眼下与将来并不矛盾。 几个月过去,便到了年末,年试即将开始。之前十来天,赵塚子扔给了戌甲几本书册,其中都是年试初试所涉及之内容。既有笔试要点,也有单项体测的细则。笔试那部分只要是有心,记下是十分容易的。至于单项部分,戌甲按着细则解说照着样子去练,花了三两日工夫熟悉之后,做起来也没了什么大问题。且体学参试的弟子甚少,所以最后还是落到了场试上,那个最近二三十年来让体学弟子近乎绝望的场试。 初试的前一天傍晚,戌甲没有像往常一下修练,而是在湖边找了块地方坐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湖水。双眼渐渐闭上,这么些年来第一入静。之所以要如此,并非是还想着在考前能练成些什么,仅仅只是戌甲的心中想求得一丝安宁,如此而已罢了。 也已深沉,戌甲从入静中醒来。站起身来,最后四周看了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开,回住处准备明日的初试去了。 屋内的灯火仍然明亮,赵塚子坐在桌前,手里似是翻着什么名册。翻看之时,偶尔会有些微叹息之气。翻看完毕之后,起身走到窗前,直直地看着窗外,久久不愿挪动分毫。 (本章完) 五十八、场内过招 天蒙蒙亮,在房中打坐的戌甲睁开了眼。调息收了气后,站起身来走到屋外。往常这个时候,一般是跑上三台山去,今日要场试,自然去不成了。前两日的初试还算顺利,体学拢共就七八个参加,且都是年限二十以下的弟子。这些年被场试屡屡挫伤心志,年限长的弟子都不大想再考,更何况通过的标准还足足提高了两招,故而连试都不愿试,专等着混到年限了事。年限稍短而心志尚存的七八个人来争五个名额,以如今戌甲的本事拿到一个并不太难。 场试之前围观过了好几次,各处皆已十分熟悉。这次自己事先如何,临场如何都较熟络。内外整理了一番,便独自慢慢走去练武场。到了那儿,发现有两人竟比自己到得还早。因体学是各自与考官对练而非捉对较量,所以应试者之间没太大的敌意,互相闲聊甚至指教都是有的。 戌甲先拱手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两位师兄弟来得真早啊。” 两人回了礼,其中一人说道:“左右呆在住处无事,不如早些来这里准备。” 另一人笑了笑,说道:“哪有什么准备,就是坐不住了,找个由头安慰一下自己。” 一聊之下,原来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场试。戌甲也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也是第一参加,不瞒二位,心里也多少有些慌。” 三人既都是头一次,那互相可聊的就多了起来。心得之类的是肯定谈不上了,只能说说自己做的哪些准备。这两人其实平日在练武场也见过,不过未曾相识交往。体学的人少,粗算下来可以分作两枝。戌甲的师傅及师叔们这一班子可算作一枝,还有另一拨也算作一枝。两枝之间平日来往倒也算客气,私下较劲归较劲,明面上还是一个调子。这些年来,体学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两枝甚至开始拿出点各自的看家本事互相指点。不论哪一枝能打开点局面,另一枝都跟着能好过点。 聊了一会儿,练武场上渐渐聚拢了人群,场试的时间快到了。三人道了别,各自寻地方最后准备一番。考官来了之后,宣布了参试规则与顺序。五位应试者依次进场与考官对练,能在三位考官中的两位手下坚持十二招即算通过,戌甲被排在了第三位。 第一位进场的便是早先聊天的其中一人,与考官行了个礼,便一拳打了过去。考官一伸手,扣住来拳之腕,那人并没有急着停下挣脱,反而借着冲势直撞上去。考官侧身一让,那人也一个背侧身,继续发力一蹬,竟似是要牵着考官跑。显是没料到这一手,考官一下松开了所扣之腕,那人借着机会再次拉开了距离。 这次换考官来攻,一发力欺到身前,便朝面门打去。那人没有去扣,也不硬挡,肩、首一歪,双膝一弯,将来拳当作木杠,两手直接吊在考官手臂上。考官十分诧异,却也不多说,另一拳朝手臂下方打去。那人双脚一个后蹬,并两臂一撑,几下后翻又与考官拉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几大步之远。看着这颇有些奇怪的路数,戌甲似觉着有几分眼熟,却讲不清出自哪里。 考官站定身子,直直地看着那人好一会儿。然后默默摆开了架势,此时身上的气势明显有了变化,比之先前更加地沉稳。看到这一幕,戌甲心中立时警觉起来。凡修练有成者,静时愈缓,则动时愈疾。考官的下一招,必然迅猛。 那人也不是呆子,发现考官身上有变,也立马收拢身形,做出随时躲闪的姿态。嘭的一声,考官冲了过去,却并未出拳,像是以身作锤整个撞过去。如此情形,那人反没了办法,赶紧后撤一步,跟着还想侧后再撤一步。哪知被考官看出了想法,脚下发力一蹬,提前移到了那人预想的位置上。这下子,那人着实慌了,连手上的架势都忘了端,就想着止住身形往回躲。可是已来不及,考官一侧垂臂钩出,打中其肚腹。那人两手紧抓着考官的拳臂,弓着身子,渐渐跪倒在地。之后两手死死捂住被打中之处,蜷在地上不住地呻吟着。 戌甲明白,考官刚才那一下是真功夫。不仅使了方寸劲,八成还带着钻劲,不然不会是那种疼法。挨了这一拳,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继续打了。另一个考官见状马上进了场,先过去那边,蹲下察看并询问了一番,招呼场下来人将应试者扶下去。而后走到先前考官的身前说着什么,看表情略有些不解和不满。先前那考官也摇了摇头,似是略微有些歉意。 第一场自然是没能过,准备了片刻,第二场开始。经过了上一场的事,第二场的考官在前三招明显没有那么狠了。等应试者能放开些胆子,打出些力道了,才用上真正的手段。只是一用上手段,便又走不过三招。考官一记背摔,应试者啪地一声落在了场外,瞧着也不必再比下去了。 以前在场下围观时,因事不关己,能静下心来揣摩一番。这会子却没了那心情,试着回想一下,脑中竟只有几个落败前的片段,别的根本没记住。戌甲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考场,前几日预备的那些想法统统忘得一干二净。考官一声令,轮到戌甲进场了。 面对着考官,戌甲强压下心头的紧张,由着身子的习惯摆出架势。几息运气之后,猛地踏出一步,一臂横于胸前,一拳朝考官面门打去。拳才伸出,灵气已冲至手腕。考官猛一睁眼,也不做格挡,直接两步后撤,看来是没料到戌甲有此一招。收回拳势,戌甲心中仍是空白,由着习惯再摆出架势。 刚才的那一拳不由得让考官正色起来,场下另外两位考官也对视了一眼。场上对峙片刻之后,戌甲又是一步踏出,垂臂抬拳打向考官肩胛。考官没有托大,抬臂格住来拳,这时戌甲立刻抽回出拳,又前压一步,另一臂猛地推出。考官脸色一紧,赶紧侧身,卸去大半力道,然后借着戌甲打出的力道朝后翻出几步远。 有了刚才那两拳,考官对戌甲显然不能再有轻视。在与场下的两位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官对视,并点头确认之后,身形下沉,重新摆出了一个架势。这时的戌甲没有继续打过去,他并不清楚原因,只明白是自己的身子不愿再上前。见戌甲没了动静,考官眼神一边,径直朝前冲了过去。前脚刚一落地,后脚立刻半抬朝戌甲膝盖踹去。只见戌甲竟然也是同样的动作,嘭的一声,两人踹到一处去,各自踉跄后退,考官退了三五步,戌甲退了七八步才止住。 不等戌甲稳住气息,考官又几步上前,一记扫堂腿踢去。戌甲连忙抬起前腿并往后落脚,乘着立足未稳,考官一肘朝胸口顶去。戌甲明显感到肘尖聚有灵气,不敢硬接,连忙朝侧后闪避。这时的考官仍同第一场一样,提前封住了戌甲的退路,又是一拳打向戌甲肚腹。戌甲下意识地两手一压,顺着拳势朝中线内侧一挤,自己前出半步,移至考官身侧,腾出一掌推向考官肩后。考官毕竟经验老道,见状直接脚下发力以肩头撞靠过去。戌甲卸力不及,倒地翻滚几步之远。 站起身来,调息了一口气。戌甲似乎被刚才那一下给撞醒了,脑中忽然想起了第一场的画面。定了定神,慢慢挪步至考官身前不远,忽然一拳刺出。这一拳力道不大,速度却不慢,被考官举臂挡开,随即迅速抽回,同时一步前跨,撞向考官前门。因贴着近而伸展不开,考官只得再以拳钩打。戌甲仍是两手压住拳臂,借着冲势以肩肘顶住,再用近身一手环住拳臂,腰间发力便想着一记背摔。考官当即明白了戌甲的心思,急以另一臂环勒戌甲脖颈,在半空中借着戌甲的力反将戌甲摔出老远。 戌甲爬起身来,用手捏了捏脖子,左右转动缓一缓疼痛。颈喉为人之要害,刚才那一回合戌甲其实败得很惨。只是心中虽明白,却还不能服气。沉下腰身,再摆出架势。慢慢近身至考官前,忽地一脚朝考官小腿踏去,同时一拳打向腋下。考官退步,戌甲一脚踏空,另一脚再踏一步,同时再打出另一拳。这时考官没有再退,反而朝外挡开来拳,身形侧向前欺并伸出后手朝戌甲下巴看似轻轻一托,立时让戌甲仰面摔倒在地。 倒地之后,戌甲一个机灵赶紧侧滚到一旁。狼狈地站起身来,血气一发上涌,直接抬起一脚朝腰间踹去。考官知晓脚掌聚有灵气,提前后撤。待戌甲伸腿未及全落,反一脚直踹了上去。这时戌甲身形尚未站定,哪里能招架得住。肋侧挨上一脚,人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刚才的那一股子血气也立时消散了。 戌甲仰面躺着,望着考场的上空,竟然回想起了些师傅及师叔给自己喂拳的画面。想到这儿,不知怎地心下一松,气力尽泄。缓缓地坐了起来,举起一手示意自己认输。考官却没有立即应允,扭过头与场外的考官眼神交流,然后走到戌甲身前,问道:“刚才那一下子我并未用全力,且你也已聚灵于腰间,那一脚虽让你狼狈了些,却伤不到你。此刻你明明尚未力尽,为何自己先放弃?” (本章完) 五十九、认输而已 瞧见考官似有些不快之色,戌甲诶地一声,两手撑着自己站起来,朝考官行了礼,答道:“请恕弟子无状,只是觉得已无再比下去的必要了,故而自行认输。” 考官皱着眉,有些生硬地问道:“如何没有比下去的必要,你且说清楚了!” 戌甲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考官,答道:“其实自挨了第五招的那一下子,心中便立时明白,若眼前不是考官而是敌手,那自己已然非死即伤了。至于后面两招,若是前辈愿意,都尽可制我,或伤我。这年试考教的是真本事,是真本事就得不受制于人。而我刚才的那几下子若是真与敌交手,显然难以为自己讨得生路,故而不算什么真本事。就是侥幸过了这次年试,出去之后若以之傍身,早晚也要吃大亏,还不如回去继续打磨。不知前辈以为是否有道理?” 听了戌甲的一番解释,考官的脸色稍缓,思忖了片刻,说道:“你既作这般想法,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去之后定要勤加修练,切莫辜负了自己在这山上十多年的努力,还有你师傅的殷切希望。” 听到考官特意提到赵塚子,戌甲心中生出些许猜想。虽不敢确定什么,但还是得感谢考官的教诲,便恭敬地行了个礼。考官一手托起戌甲,转身与场外点头示意,然后另一位考官进场,宣布戌甲未通过本次场试,轻下一位应试者准备。 走下场去,戌甲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回想着刚才的一招一式,竟没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扭头一看,原来是邬忧。戌甲笑了笑,问道:“好不容易争到了场试的名额,你不去好好准备准备,却来这儿闲逛?” 邬忧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场试不场试的,出了众所周知的那几个人外,其余不管是不是我这样的都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罢了。说老实话,要不是被师傅给硬逼着,我就根本不想来参加这什么劳什子年试。” 上下看看了戌甲,邬忧笑嘻嘻地问道:“瞧你这副模样,莫不是被考官给揍了一顿?” 戌甲有些无奈地答道:“考官其实没使出多大本事,可我还是一次次被放倒,在地上不知滚了多少圈。别说在场下看的观众了,就是自己都觉着难堪得很。” 邬忧又问道:“那这认输若是被你师傅知道了,又会如何?” 戌甲侧过脸看了邬忧一眼,笑着说道:“认输而已,没多大事的,临考前还是师傅叮嘱我打不过就认输的。场上那考官八成与我师傅相识,我今日的表现到底如何,到时候师傅那边也会知晓清楚的。倒是你对下午的场试有什么打算没有?” 两人走到一处歇息处坐下,邬忧眨了眨眼,说道:“真没想好什么打算。师傅叫我尽力而为,可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且不是我一人如此,但凡年限长点的普通弟子多少都有般想法。我一人躺平还可说是懒惰,却总不能说那么多弟子都懒惰吧。” 戌甲低头捋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脚下的花草,沉默了片刻,说道:“连这辛层术学的弟子都不愿努力,只想一心躺平了,那下面两层的弟子呢?甚至山下的人又该如何呢?” 邬忧起身在旁边找了一处草皮,哎哟的一声躺倒在地,作出一副很舒服的样子,说道:“你就是整日修练过了头,别的事情一概不知。几年前去癸层搞那什么互帮互助的事你忘了,那里的很多弟子不就是一副躺平了的模样么?对了,那个忘兮小哥儿你还记得吧?” 戌甲嗯了一声,说道:“当然记得,怎么你后来又见过他了?” 邬忧挪了挪枕着头的手臂,说道:“前阵子被派了个差,还真见了一面。” 戌甲抬起头看向邬忧,问道:“哦?他现在怎么样了,和那时候区别大不大?” 邬忧叹了一口气,说道:“样子倒是没太大变化,就是以前身上的那股子锐气已经看不到了。说起来那次其实也是上面几个的弟子与一伙癸层的弟子不对付,碰巧我和两个朋友路过,认出了忘兮也在那伙弟子里面。这么跟你说吧,当时的忘兮和别的癸层弟子已经没多大区别了。在那几个的弟子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更别提能再像当年那样高声喊出一句莫欺少年穷的废话来了。” 听了邬忧的这番话,戌甲顿时愣住了,转过脸直直地看着邬忧。见戌甲这般模样,邬忧抬起一臂使劲摆了摆,说道:“你这么看着我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这些年在忘兮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以至于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再说了,又不是忘兮一个人这样。这山上、山下的多了去,难不成你在体学那边就没见到过?” 戌甲倒没再反驳什么,因为邬忧说得并没无大错。戌甲平日虽不爱结交其他弟子,可作为旁观者十几年看下来,也知道不少的弟子就是年限越长,心气就越堕。这一下子倒不知道接着聊什么了,两人各自沉默了好一会儿。戌甲站起身来,说道:“起来,起来。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去准备一下场试了。别管是不是陪太子读书,至少不能把之前花在初试上的工夫给浪费了。我先回去跟师傅交待一声,过会儿便去那边找你。” 邬忧有些不情愿地爬了起来,伸了伸腰,说道:“行吧,那我先过去了。” 二人便分开,各自回去了。戌甲来到赵塚子的屋前敲门进去,走到赵塚子跟前,说道:“师傅,场试已经比完。” 赵塚子自顾自地看着书卷,随口问道:“结果如何?” 戌甲轻咳了一下,答道:“接了七招,弟子认输了,所以没过。” 放下书卷,赵塚子上下打量一会儿戌甲,又问道:“没受伤吧?” 戌甲摇了摇头,答道:“考官没使出真本事,虽是挨了几下揍,身上几处有些疼痛,却并无损伤。” 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赵塚子接着问道:“何故要认输?” 戌甲答道:“考官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再稍微多使些真本事出来,我怕是接不上几招就已经把命丢了,弟子自觉没什么必要再比下去了。纵然得了考官的便宜,而过了场试,之后能被派上好差。可本事不济的话,真遇上了什么事拿不住了,我这种出身一般的可不就给推出去替有些同样拿不住的人背锅么?” 赵塚子哼了一声,问道:“便是真能拿住了,就不怕你口中的那些拿不住的人都来找上你,统统让你拿上?莫非这便不是替人背锅了?” 戌甲苦笑了几下,说道:“师傅,这累死总比冤死好吧?” 赵塚子站起身来,盯着戌甲,说道:“你以为自己市侩精明?若果真能累死倒也罢了,怎知就不会先累死半个,再冤死另半个?” 戌甲明白刚才那话茬没接好,便不再做声。等赵塚子提起的那口气消了,才问道:“既然场试已了,那弟子回住处整理一番,师傅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见赵塚子也不说话,就背着身子挥了挥手,戌甲便离开屋子回住处去了。几下整理,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戌甲不急不忙地往那边的考场走去。亲历了刚才的场试,戌甲忽地对这些对练少了许多兴趣,毕竟只是点到为止,跟拿命来拼就不是一回事儿。习惯了这种搞法,真遇上事了怕是多半不明危险,而不晓轻重,最后白白送掉性命。 毕竟是那边,人气旺得多。离着开始还有点时辰,考场周围便已围满了观众。戌甲发现观众当中的体、药学弟子比之前的印象中要来得多,不得已只能寻一处能远远看见场内情况的地方,等待场试的开始。 正发呆着,身旁来了几人打招呼。戌甲扭头一看,原来是邬忧的几个师兄弟。因为两边师徒间明里暗里的关系,戌甲与邬忧的师兄弟们也有交往。这会子见了,自然要起身上前行礼,微笑着问道:“几位师兄弟也是来看邬忧的么?” 一位师兄拱了拱手,也笑着答道:“邬忧的第一次场试,我们这些师兄弟当然要来关心一下。戌甲你上午的场试觉着如何?听邬忧讲你接了考官几招,然后就自己认输了,真的么?” 戌甲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就这么点上不了台面的事,还被传得到处都是。那考官其实没使什么真本事,可还是把我打得满地滚。我心想着再撑下去也没多大意思,索性就认输了,好好练上几年,下回争取别打得那么难看了。” 那位师兄哈哈一笑,说道:“你既如此想得开,说不定也是好事,反正还有一二十年的时间可以用来打磨。你那边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就不好说些什么。可这边的场试也曾有那种年限超过三十的弟子过了的,所以一次不成也不必着急。再说了,这学堂大半的弟子都是过不了年试,等年限到了出去的,也没见天要塌了的样子。” 几句下来,倒成了互相宽慰。聊着正高兴,幸而有个小师弟注意到了,众人才被提醒场试快开始了。 (本章完) 六十、邬忧认输 场试的规则还是那样,自初试选拔的弟子被两两分成十六组,分别进场对练。邬忧被分在了第二组,过不太长时间就看得到。 说不太长时间就真是不太长,场内的两人互相面对着掐诀、踏步,五行术法一通乱发,等其中一人灵力耗尽,就认输不打了。这场面戌甲看着很是不对劲,又一时说不上来。转头看向邬忧的师兄弟们,也只是对自己笑笑,什么也没说。 很快的轮到邬忧进场了,却见到邬忧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对练开始之后,双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好一会儿。邬忧对面的弟子先耐不住性子,掐了一个风诀,跟着引燃一张火符,朝邬忧烧了过去。戌甲虽不精通术学,可也知道这类套路只是看着唬人,躲是有些不好躲,却并不难防。掐个水、土之署的诀,或是干脆引燃一张符都不难护住身。这时邬忧显然是掐了个寒霜类的术法,且他本身就更擅长金、水属的术法,应付眼前自然容易得很。 见起手套路没起什么用,对面的弟子又掐出风诀,邬忧仍是浑然不当一回事儿,就那么干站着,看得戌甲直摇头。那弟子又引燃了一张符,只见从其手中不停地有细沙卷入风中,一齐朝邬忧吹去。邬忧立马也掐了个风诀,两股风一碰撞,细沙被卷得乱飘。这时隐约看到邬忧又掐了个诀,渐渐自手中扩散出什么来,不多时场内竟生出了浓雾来。 两边都身处浓雾,目视仅及脚下,这便只能靠感知灵气来大致辨认对手。在这边辅修了十几年,戌甲也明白此时不能贸然再掐风诀吹散浓雾,以免在术法启动的那一瞬间被对手精准地抓住方位。术法千百,并非只有刚才那种大面上的,专打细微之处的也并不少见,且论及个体杀伤更胜于前者。 场内沉默了片刻,忽地邬忧那侧发出术法,似有一团尖刺之物冲向另一侧。跟着自天空中一道闪电劈到刚才那团尖刺之物的出现之处。戌甲心中正大呼不好,却发觉另一侧的某处地方有明显水属灵气贴于地面而聚集,且那处方位四周的雾也变得比别处更浓。莫非邬忧抓住了对手的位置了?戌甲心中立时有了这般疑问,这会子却看不清,没法确认。 轰轰连着几声,刚才灵气聚集之处竟陡然炸开,浓雾瞬间便消失得干净。只见到对面那弟子全身发着微光,四周残留着些许火属灵气,两手还各夹着一角尚未燃尽的符纸。这一下炸得很有些威力,连邬忧那侧的雾也被蒸了个干净,双方在场内的身形都清晰可见。戌甲心想,这下子似又回到开始了? 谁曾想对面那弟子竟又双手各取出一张符纸,且慢,好像不止一张?然后便看见数团烈火灼焰将药朝着邬忧扑过去。戌甲正着急着该如何应对,不料邬忧手上迅速掐出轻身术,几大步后撤,然后一下跳出场外,干干脆脆地示意认输了。 刚才这一幕让戌甲哑然无语,实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想不明白。转过头去看向邬忧的几位师兄弟,见到他们中有苦笑的,有憋笑的,还有大笑的,唯独不见有意料不到的。那位苦笑着的师兄见到戌甲不解的表情,只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说等邬忧过会儿自己来这里讲明白。 有一会儿的工夫,才见到邬忧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了几位师兄弟,还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等走到跟前,那位师兄说道:“邬忧啊,你刚才认输得也太干脆了吧。这要让师傅知道了,你还怎么找理由搪塞过去?” 邬忧一笑,说道:“搪塞个什么,师傅又不是不清楚我的斤两。再说了,对面那人是我能打得了的么?” 戌甲插上一嘴,说道:“为何打不得?雾散之后便是重回开始,后面那几团烈焰你也不是没法子应付,怎么能说打不了呢?” 邬忧撇了撇嘴,反问道:“怎么,刚才那人身上发的微光没认出来?这些年来你在这边看的那些书全忘了不成?” 经邬忧这么一提,戌甲倒还真的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只是印象模糊,不敢确定罢了。见戌甲半天讲不出来,邬忧只得说道:“那就是贴身气甲术,一般层级的术法,纯凭气之斥力排开周围灵气,以达到御敌术法之功用。” 这时戌甲方才想起来,以前在书册中确实读到过此术法的介绍。可还是不解,又问道:“这个气甲术虽不简单,但你也不至于一见着这个术就要立马认输吧?” 听见戌甲这个发问,周围的几个师兄弟也都笑了起来,戌甲更加不解了。还是那位师兄开了口,说道:“戌甲啊,想是你平日符篆用得不算太多,所以对好些符的价格了解得少了。就说这气甲术,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决计不是那个弟子凭自身掐出来的,必然是燃符施术。那么以目前山中的价格,一张气甲术的符纸就要一二十枚仙贝上下。紧跟着扔出的那几张火符也尚有档次,加起来得二三十枚仙贝。也就说在刚才的一瞬间,那个弟子就一口气扔出了四五十枚仙贝。更别说看那架势,身上带的符纸应该还不少。这下你该明白邬忧为什么说没法打了吧?” 四五十枚仙贝?戌甲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吐了出来,明白是明白了,可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哪来这么多的仙贝,用起来这么大方。拍着戌甲的肩膀,邬忧朝师兄弟们问道:“你们看没看出我对面那弟子的家世来路,怎么之前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几个师兄弟都摇了摇头,还是师兄答道:“出身不一般的,且有些年限的弟子不一直都是那几个么。只是不知道那人的兜里到底还揣了多少东西,眼下还掂量不出轻重,须待会儿看过他与别人的对练如何,才可能有些估数。不过可以肯定不是寻常弟子,似那般开销我等这般的寻常弟子是断然舍不得的。” 有了这个疑问,接着往后看也增添了些耐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后的几场,邬忧口中的几个“太子”都顺利晋级。按着邬忧等人的说法,那几个“太子”的身外手段太多,即便是用笨法子耗也能耗死对手,更何况都由名师调教过,自身的本事也差不到哪里去。当然,他们术学的弟子也大都知晓内情,所以进了场也不会太拼,自然也就逼不出“太子”们的太多手段。 下一轮中,又轮到那位刚刚才与邬忧对练过的弟子出场。还是常见的几手开场套路,之后不出意外地看到那弟子双手各掏出几张火符,引燃之后呼呼地扔了过去。对手赶忙掐出土诀,却被轻易地炸碎,土块拌着水汽四散,对手也已被炸倒在地。 戌甲感到肩膀被捏,扭头一看,原来是邬忧手上在发力。见戌甲这样,邬忧笑了笑,说道:“你还埋怨我刚才认输得太快不?” 戌甲仍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还有手段没使出来,那几张火符最多让你难堪些,决计不至于坐等着被烧。” 而后凑到邬忧耳边,轻声问道:“你在雾里使的两下手段是在那几本书里学到的吧?” 邬忧默不作声,只是偷笑着点点头。 此时,场内那位被炸倒的弟子已经挣扎地站了起来,看来是还不肯放弃。果然脚下似踏出轻身一类的术法,直向对面冲了上去,手上同时还掐着诀,摆出了死拼的架势。对面又掏出数符纸,朝冲过去的弟子脚下扔去,地面上立时结起了冰霜,险些令其滑倒。见那弟子无法随意移动了,跟着又扔过去几张火符。那弟子已然落了下风,不得已只得指燃接着手掐,两道水诀怼上火符。嘭的一声,直炸得满是水雾及冰屑。这时戌甲猛一睁眼,看见扔符的弟子再一次掏出了几张符纸,朝半空斜扔出去。一道道雷电立时前后不停地自对面半空劈了下去,对面的弟子慌忙躲避。忽地全身一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场外的考官见状,立刻进场终止了对练。戌甲这时注意到,那倒地的弟子脚旁有一滩水,或许便是这滩水引了雷电去麻翻了那位弟子。 邬忧这时又捏了捏戌甲的肩膀,佯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如何?有甚感想没有?” 戌甲哼了一声,轻推掉邬忧的手,答道:“能有甚感想?你认输就认输,我有何可说的?” 旁边一位师弟开口问道:“那位弟子刚才一发扔出去的符纸,少不得值一百多仙贝了吧?” 众人沉默片刻后,另一位师弟答道:“扔的都不是一般品相的符纸,那六张冰封符就得三十几枚仙贝,跟着七张火炸符得四十多枚仙贝,最后那八张小正雷符怕是得七十来枚仙贝。拢共算在一起,按目前的市价没有一百五十枚仙贝是打不下底的。再算上与邬忧打的那一场,加起来该有两百枚仙贝了。” 邬忧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这辛层的年试也值这么大价钱了?” (本章完) 六十一、控火于掌 这天午后,戌甲照例来到药房的研药厅中。本是想着帮忙炼些药胚或简单的成药,寻到活儿之后,却独自坐在药炉前发呆起来。这种状况也不是今日才有,好几天来一直这样。且不光是炼药如此,有时候一件事做完了,再寻别事来做,就容易抓事忘事,发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戌甲这两天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可稍不留神便仍是如此。 这时,潘蜀椒进了研药厅,又见戌甲在独自发呆,便走了过去,拍了拍戌甲的肩膀,问道:“可是有何疑问么?” 戌甲猛然回过神来,扭头看见身旁的潘蜀椒,赶忙站起身来,略带歉意地说道:“原来是潘师兄,刚才不知为何一时走了神,耽搁了手中炼药的活儿,还请师兄见谅。” 潘蜀椒微笑着问道:“这不过是小事,谈何见谅?倒是这几日发觉你的精神不比往日那般集中了,可是心中淤着什么烦恼么?” 戌甲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倒是没遇上什么烦恼,只是自从年试之后,好像就开始有了这般状况。旦得了些许空闲,便容易发呆,也不知是何原因。” 听了戌甲的话,潘蜀椒让戌甲坐下,自己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深思片刻后,潘蜀椒开口说道:“你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想是前阵子准备年试崩得有些紧了,年试一完,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这发呆其实是在往前找补。” 明白了潘蜀椒的意思,戌甲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可有法子调理过来?” 潘蜀椒笑了笑,答道:“欠了的账,总归要还回去的。前时崩得紧了,就是此时不松,彼时也得松。这些日子尽量拣些不太费力的去练,也可延长一些打坐调息的时间。过了这阵子,身子与精神恢复好了,自然就不会再这般发呆。” 戌甲却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可我平日常练的当中就没有多少是不太费力的,总不能每日跑跑湖之后便一直打坐调息吧?” 手指轻敲着座椅的扶手,潘蜀椒闭上眼,考虑着戌甲刚才说的话。过了一会儿,睁开双眼,问道:“那我便教你个既不太费力,又可消磨时间的事去做,如何?” 戌甲很是好奇,问是什么事。潘蜀椒回答道:“掌中控火。” 戌甲一听,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掌火急炼不是一般的手法,我此时去学合适么?” 潘蜀椒笑了笑,解释道:“我说的是掌中催火,而非掌火急炼。说那急炼不是一般手法,其实是指两手各自并同时控火与托药并探药颇有难度,若只单练一种却容易许多。我想教的便是如何在掌中催火、控火,你可愿学么?” 戌甲自是愿意学,忙点头称是。潘蜀椒说了声好,便起身走到药炉旁,戌甲也跟着起了身,等在一旁。轻轻伸出一手,噗地一声,潘蜀椒催起了药炉底的火焰。收回手掌,潘蜀椒看着渐渐熄灭的炉火,说道:“燃起这炉火的是炼药者的灵气,但引出炉火的却是自炉底发散出的几丝火属灵气。事先找准那几丝火属灵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的位置与大小,再依需要自手掌发散并点燃灵气,这便是控火。” 说完,朝戌甲看了看。对着炉底的火苗,戌甲捋了捋思路,便朝潘蜀椒点了点头。见戌甲表示明白,潘蜀椒继续说道:“那么这掌中控火便是要将掌中灵气聚于一处引燃,且后续灵气仍只朝引燃处聚集。” 说完,潘蜀椒平伸出一掌,掌面散发出淡绿色的灵气。渐渐地,灵气自指根汇聚至手心,形成一团更深绿些的灵气。此时,另一手掐出一诀,然后一指点向那团灵气,一束火焰便在潘蜀椒的手心处燃起,且指根处有灵气源源不断地聚向火焰。 燃烧了片刻,潘蜀椒撤去灵气,熄掉火焰,然后对戌甲说道:“这掌中控火的基础仍是控灵,与你之前所学的探药有相似之处。只不过探药时须先控灵发散,待尺寸合适之后再稍稍收拢并保持,相较而言还更难些。而这控火则是尽力将灵气聚于一处并保持,你既已初练会了探药,想来再练这个便可容易些。只是有一点,灵气须先导引至指尖,再顺着手指五路汇聚,勿要想着灵气一至掌中便直接聚向手心,那样极难把控掌火的大小。” 戌甲正待尝试,却被潘蜀椒拦住手,说道:“你与我不同,乃是火属灵气,故而灵气可自燃而不必引燃。但更应小心,初时可少聚些灵气,以免掌中爆燃,待掌火稳定后,再缓缓增聚灵气。” 听过这番话,戌甲略微想了想,然后便朝潘蜀椒点了点头。也伸出一掌,先将灵气慢慢导引至指尖,同时由指尖至指根并行引出灵气,渐汇聚至手掌心处。这一过程中真正的难处在于五指各分两脉导引灵气,一脉入而一脉出,两脉并行且不能间断。戌甲连试了几次,皆因手指导引灵气有间断,致使掌心所聚灵气不匀。戌甲知道,倘若灵气不匀,引燃之后其火焰必然不稳,这是炼药的大忌。 待潘蜀椒走后,戌甲又独自在研药厅练了大半个时辰。来来回回只有一次能勉强流畅地导引灵气至掌心汇聚。离开药房后,戌甲先去练武场扎了会儿步,并耍了一套拳脚,而后便回到住处。本想就在自己房中练这掌火,忽地担心会不会把家什物件什么的给烧了。想了想,还是去湖边练为好。 说来这种细腻功夫最易收拢精神,戌甲盘坐在湖边一练便忘了时辰。等察觉到身子略有疲惫时,日已将落。散去掌中灵气,戌甲站起身来,上下筋骨活动一番,没有再去练枪,直接回了住处。略略收拾一番,盘坐在床榻之上,看是打坐调息。前阵子专去练那些手段,眼下倒是真应该在道法上好好补一补了。 几日之后,戌甲已能在一心专用之时较为流畅地汇聚灵气于掌心了。这次先将不多的灵气聚集并稳住,而后操控掌心那团灵气朝内塌陷压缩,嘭的一下燃烧了起来。等火焰大体稳住之后,再逐渐加快灵气的导引速度,掌心的火焰也跟着逐渐变大。再逐渐减慢灵气的导引速度,掌心的火焰便又随着逐渐变小。 这天午后,戌甲在药房找到潘蜀椒,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请其评价自己的掌火练得如何。二人到了研药厅后,戌甲先请潘蜀椒往一处靠椅上坐下,然后侧身站在潘蜀椒眼前,按照几日来自己摸索出的门道 开始在掌中控火。从五指导引,到掌心汇聚,再到引燃并增气,最后撤气消火。一套下来虽动作稍有些慢,却还算流畅,中途没看出明显的纰漏来。 看了戌甲的一番演示,潘蜀椒点头肯定,并说道:“单说练这掌中控火,已可算有小成。日后若得了闲工夫,也须时常练练,免得生疏。” 潘蜀椒站起身来,拍了拍戌甲的肩膀,又说道:“说来,这掌火原本乃体学中人所创,本意是为在战场无医无药之时,借灵火灼烧以疗毒及愈伤。后来被药学中人学习借鉴,并配上控灵探药手法,最终才有了掌火急炼这般手段。而你这火属灵气,也最符合掌火初创时的目的,即以一手之火疗另一手之毒,愈另一手之伤。” 戌甲又在掌中聚气燃火,盯着火苗好一会儿,然后散去火焰并问道:“潘师兄,以火愈伤我倒是能想出个大概,可这疗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示意戌甲在旁边靠椅坐下,而后潘蜀椒也重新坐下,整了整袖口,朝戌甲问道:“毒分五行,你可清楚?”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在药房的书册中读到过,其言药与毒乃是互为阴阳,药性既分五行之属,那毒性亦然。” 见戌甲确实清楚,潘蜀椒便接着说道:“金、木、水三属之毒可借灵火克耗消磨,以此缓解毒性。土属之毒若重,则不可火疗,否则易致灵气淤塞梗阻,若毒轻,则反可借助火灼之效,将毒板结在一处,之后一并拔除。至于火属之毒则必不可再见火,不然便是毒上加毒,而愈加危险。” 戌甲低着头,边听边捏着手。听完这一番解释,抬起头问道:“若是按着刚才的话中之意,那岂不是也可聚金、水之属的灵气以疗火毒?” 潘蜀椒笑了笑,说道:“从毒理上来说,自然无错。可于伤口疗毒而言,金气太锐,恐致伤处加伤。木气簇杂,土气细碎,皆如漏鱼之网。唯水、火二属,一者润下,一者炎上,犹如寒、热丝绸附于伤口,可尽滤体内之毒。故此如这般急疗,多用的是水、火之属的手段。譬如火疗便可用这掌火,而水疗则可用上冰封一类的手段。日后但凡有事或有差,不管身在山上还是山下,最好都备些水、火符篆,一来可以应事御敌,二来也能疗毒愈伤。至于其他三属,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只会用药以外敷内服之法缓治。你日后将学到的那些解毒方子,其用处便在于此。” 潘蜀椒说完之后,由着戌甲捋了捋头绪,然后站起身来,说道:“该与你说的刚才都已说明了。至于那疗毒的手段,待你道法修练至第四层,灵气壮而圆之时,才易于学之且学之无险,目下还为之尚早。我还有别事,就先离开了,你自己随意。” 戌甲起身送潘蜀椒出研药厅,而后返回,又独自反复练起掌火来。 (本章完) 六十二、山下差事 早晨的三台山顶依旧是那么的清爽,戌甲侧对着朝阳,一套接一套地打着拳脚。潘蜀椒教的法子还真是有用,靠着习练掌火,戌甲渡过却没浪费掉那段好发呆的日子。这掌中控火说到底还是导引灵气在体内流转,与体学中的控灵其实同源,区别在于导引得更缓、更精细,但与器学的那种以己之灵气牵器之灵气,或术学那种体内灵气外放塑形皆大有不同。掌火练了一段时日,戌甲发觉习练拳脚时对灵气的感知更加灵敏了些。之前戌甲能做到的意发而气随至只是气能到而已,究竟是如何到的当时却拿不准,只能事后照原样缓慢重复摸索。目下的戌甲在伸拳出脚之时,心中已能感知体内灵气流转的大致方向。以前师傅、师叔们给戌甲喂拳时,其实教的是发力的走向,力发对了才能真正使用全身之力。同样的道理在灵气这儿也是一样,循着最合适的脉络导引,才能令灵气通畅及时地流转至发用之处,而不与别处灵气互冲、相挤,以致伤脉损气。 几套拳脚打完,眼看日渐升高。戌甲下了山,便直接跑去那边学。昨日傍晚,赵塚子告知今日有话要问,戌甲便提早了去那边的时辰,早些学完了好回来答话。两个时辰后,戌甲跑到了赵塚子住处的门前,推开虚掩的门进去,见赵塚子正等着自己。 抬手示意戌甲坐下后,赵塚子开口说道:“最近山下有些事,须山上抽调些人手去。” 戌甲很是疑惑,问道:“山下能有什么事,竟须山上的手段?” 赵塚子背靠着椅子,说道:“就是山上有手段,才须山上帮忙。没了山上的手段,搞不好山下要弄出些动静,真仙府不想看见山下有任何大一点的动静。” 戌甲想了想这番话,问道:“师傅可是在问我愿不愿意被抽调去山下?” 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原本的意思由山上几个办事老成稳妥的求仙人各领一批下面两层学堂的弟子去,我希望你也去。” 戌甲沉默了片刻,说道:“师傅既希望我去,那我自然不会推脱。可这阵势听上去不算小了,心里没个谱不行,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莫名叹了口气,赵塚子望着天花板,说道:“就是时时刻刻拎着一桶水,见到哪里起火了就朝哪里浇。当然了,山下起的火用山上的水容易浇灭,你不必担心。只是有一点你心里要明白,山下有些人若是知道你能灭火,会假借你的势去引火而为自己捞好处。遇着那样的人了,也别太耍心机,离远点便是。不要轻易动怒,能用山下的手段就不使山上的本事。” 记下了赵塚子的一番话,戌甲说道:“师傅若觉得合适,那我就去。此次下山还须准备些什么么?” 闭上眼想了一会儿,赵塚子说道:“你也十多年没下山了,我想法儿把你安排进去你家乡的那一队中,抽空你能也能回去看看。虽说每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年都能报个平安,到底不如见上一面能让家人心里踏实。” 戌甲站起身,说道:“多谢师傅关心,不知几时下山,我好先去准备。” 赵塚子摆了摆手,说道:“抽调弟子还须几日工夫,你且回去预备好,随时等我通知。” 几日后的清晨,赵塚子领着戌甲,坐飞云车下到山脚一处地方,见一人正等在那里。那人看见赵塚子师徒,便迎到身前施礼问候。赵塚子笑了笑,对戌甲说道:“这是史峦,你可喊他师兄,这次就由他领着你要去的那一队弟子。” 戌甲赶紧朝史峦行了个礼,问师兄好。史峦笑了笑,虚扶起戌甲,朝赵塚子问道:“前辈真的决定了?这趟差可说不准时日,万一拖得久了,可是会耽误师弟的修练。” 赵塚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只管带走,戌甲也正好能回家看看。时日拖得久些也没什么,能不能练成也不看那点时间。若是拖得太久,到时山上自会出手。” 说完,又侧过身对戌甲说道:“到了山下,多看少说。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找你史师兄商量。” 再转过身,朝史峦说道:“好了,人就在这儿交给你,我先走了。山下这趟你也务必谨慎些,山下能拿主意就让山下拿,是山下拿的主意,就要让周围都知道是山下拿的。” 史峦笑了笑,对赵塚子说道:“戌甲在我这儿,前辈尽可放心。至于那些规矩我也懂,总之不揽事,不坏事。” 赵塚子点了点头,又看了戌甲一眼,便独自离去。目送赵塚子远去,史峦对戌甲说道:“今日暂且留宿在山脚,等人齐了,明日再一同出发,师弟随我来。” 戌甲跟着史峦,边走边问道:“师兄与我师傅似是熟识?” 史峦笑了笑,答道:“我也是在辛层学堂学体而后出来的,本来体学弟子总共就那么些,前辈还曾指点过我,当然算熟识了。说起来,前辈这十几年来就只带你这么一个徒弟,想来师弟身上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戌甲叹了口气,也笑了笑,说道:“师兄说哪里话,当初师傅只是见我呆些,没那么多念头去招他烦,才肯留下我。跟着师傅学了十几年,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惭愧呀。” 哈哈地大笑一声,史峦说道:“那你还确是合了前辈的性子,聪明的师傅多不待见徒弟抖机灵,前辈既聪明又耿直,最不喜那些不踏实的弟子。以此看来,这便是师弟的过人之处了。” 戌甲笑了笑,摇摇头,没答话。一路跟着史峦到了留宿之处,是山脚竹林内的一处隐蔽宅院。院门敞着,能见到有人进出。进到院内,见三三两两的弟子或坐,或站,或谈,或笑,倒是轻松得很。史峦引戌甲来到宅内的一间房门前,推开进去便是一个小单间,算不得宽敞,不过十分干净。走到窗前,戌甲伸头看去,外面仍是一片清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幽竹色。 回过身来,戌甲拱手多谢。史峦说道:“不必客气,估计出发就在这两日。若觉得无聊,可去外面院中说笑,也可进竹林散心。好了,你且收拾一下,我先走了。” 送走了史峦,戌甲回身收拾房间。其实也不算收拾,房内本就简单整洁,只是取出几样常用的物什出来,寻合适的位置摆放好而已。收拾停当之后,戌甲坐在榻边,想着该做些什么。山脚的灵气比之癸层都远远不及,修练时的效果可想而知。索性不去想那些进境之念,先去院中熟悉认识些人,都在一个队伍里,山下这段日子少不得要互相往来。到了夜里也不是无事可做,跟潘蜀椒学的掌火正好派上用场。在这山脚下打坐,虽说养不了灵,练练控灵却是毫无问题的。 戌甲到了院子里,一边踱着步一边左右与瞧着面善的弟子互相点头致意。却看到院墙边的一处地方谈笑着的几个弟子中有一个身形似曾相识,便走了过去。意识到有人走进,那几个弟子也纷纷调过头去,看样子似乎也觉着戌甲并不面生。互相盯着看了一会儿,那个身形忽地开口问道:“你是……几年前来癸层搞帮扶的那个戌甲吧?” 戌甲点了点头,马上也问道:“我远远瞧见你便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几时与你打过交道,可否告知于我?” 那个弟子哈哈一笑,说道:“当初你不是在一块荒地上带着一帮子人修练么?我便是中途加入的,还找你请教过的。对了,后来器学跟体学的那场比试,我就在场边观战。还有那个看起来是你好友的术学弟子也在场,而且平时也经常能在荒地那儿见到他,对吧?” 听了这一番话,戌甲也笑了起来,连忙说道:“是的,是的,难怪见着你面熟。只是那时候见着的人多,再加上日子久了,不免记不太清了,还请师兄弟莫要见怪。” 那人爽朗一笑,说道:“怎么会怪你这个?真要论起来,还得谢谢你和你那个术学的好友,你俩在荒地那儿可是教了不少东西。别人怎么样不好说,我自己确是获益匪浅。对了,我叫单源,到今年为止,在学堂呆了有二十年了,你的年限应该比我短些吧?” 戌甲笑了笑,说道:“快十七年了,算起来我得叫你一声师兄才是。” 单源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虚长你几年而已。若论起本事,当时就很不如你,现在怕是更不如了。对了,旁边这几位也是癸层的体学弟子,皆与我相熟。当初也都去过荒地,只不过各有原因而去得很少,你应当是没什么印象的。” 既然也算旧相识,戌甲便马上拱手,朝那几位弟子致意。互相确认了身份,众人聊得也就更开了。一番谈笑之后,戌甲提起了忘兮。这时发现单源的脸色有些微微僵住,其他几人也止住了笑,戌甲心觉不对劲儿,赶忙问道:“可是忘兮出了什么事么?” (本章完) 六十三、竹林说话 单源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说道:“这里人多嘈杂,我们去院子外面的竹林转转如何?” 戌甲明白其中意思,便点了点头,其他几人自然也无异议,众人便出了宅院,循着一个方向慢慢走入竹林。眼见着远处的宅院已经很小了,单源才横臂倚着竹子,开口说了一句话:“那个师弟这些年过得不大好,这几位也多少知道一些。” 见戌甲朝自己看过来,那几人也各自点头。众人都是这个意思,那这事情就假不到哪儿去,戌甲连忙问道:“怎么个不大好?莫非器学的弟子去寻他的晦气了?” 单源摇了摇头,说道:“若真只是被寻了晦气,那倒不至于有多不好。可就是……。” 说到这儿,单源忽然停住,抬起头看了看戌甲。唉了一声,却没再往下说。戌甲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可是与我有关么?” 单源直臂撑直了身子,看着戌甲,说道:“说起来确是与你有莫大关系,却不是要责怪于你。” 戌甲心中更是不安,连忙问道:“到底是何莫大关系?” 单源先是与那几位弟子对视了几眼,犹豫了片刻,才仿佛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因为你当初曾给了他些许希望……。” 深皱着眉,戌甲不解道:“我何曾能给他什么希望,能否说明白些?” 单源背靠着竹子,看着戌甲,说道:“你回辛层之后,忘兮曾经和我们这些在荒地结识的人说过你帮他的事。当初你帮了他,便让他觉着这山上还是有好人的,并非全部都是事不关己的冷面人,甚至是如那几个伤了他的器学弟子那般的歹人。听他说了这话,我们大多数人其实多少也有同感。呆过几年的都知道,这山上其实尊卑分明,上下森严得很。遇上不管己的事就冷眼旁观,其实也是没办法,心里都怕得很。至于说被出身好的、本事大的欺压了,那也只能忍着。且不说打不打得过,真把人给打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寻个借口赶下山去。你也是山下来的,该知道这上山的机会有多难得。与几万人好不容易争来的一个名额,谁甘心就那么给弄丢了?所以呀,癸层的那么多弟子,一拨一拨的从来都是那样忍着,很久都没听说有抬头的。” 戌甲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单源,说道:“可那次冲突中,忘兮抬头了!” 单源无奈地笑着,脸色忽然有些悲切,说道:“是啊,抬头了,然后就被打得昏死过去。若是之后没得到你的鼓励和帮助,估计时间一久,忘兮也会和我们这些人一样,认了这个命,只要能抱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什么都能忍受下去。” 戌甲转头看向那几位弟子,见他们也多少有些自哀之色。伸手拍了拍单源的肩膀,戌甲低声问道:“按你的意思,忘兮没认那个命,然后就惹了麻烦?” 单源 (本章未完,请翻页) 点了点头,说道:“那次和器学的比试赢了后,忘兮就渐渐有了想法,觉着只要肯琢磨,肯下工夫去修练,就能练出本事,就不再低人一头,就算在条件最差的癸层也能出头。知道他有这类想法后,几个老弟子也劝说过他,别把幻想当做现实,该低头时还得低,可惜忘兮那时根本听不进去。癸层的弟子经常会被派差去给人打下手,既是打下手的就免不了会被为难。倘是为难得有理,那忘兮也就忍忍罢了。可若是为难得没理,纵是人本事大,忘兮也好争辩几句。碰上些本事不大,却仗着有出身而先动手的,忘兮甚至敢还手,最后坏事就坏在还手上。” 戌甲低头叹了口气,又抬起头来,问道:“他向惹不起的人还手了?” 单源点了点头,说道:“前面好几次,不管忘兮只是争辩,还是还手,倒也都没招惹来什么祸事。直到有一次,包括忘兮在内的十几个癸层弟子被派差去给一个己层下来的弟子打下手,却不知何故惹恼了那个己层弟子,竟被令排成一行,挨个被那己层弟子辱骂。忘兮压不住火,与之争辩起来。那己层弟子岂能演的下这口气,便与忘兮动起手来。谁知道是个来头唬人却没什么真本事的货,反吃了忘兮的拳脚。等那趟差了结的前一天,忘兮忽然不见了踪迹。同去的十几个癸层弟子一通好找,终于在一处烂泥中找到了昏死过去的忘兮。唉,当时在忘兮的身旁就站着那个己层弟子和几个没见过的人。见众人找到了忘兮,那己层弟子竟当众宣布三日之内不许捞回忘兮,否则便是与忘兮同样的下场。后来,那几个人虽然已离去,癸层的弟子们却不敢违逆己层弟子的话,几个关系好些的弟子硬是在旁边等了三天,才捞起了忘兮。回到学堂后,师傅们知道了这件事,也只是出手救回忘兮,而后叮嘱他人勿再多言,之后便如同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忘兮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除了几个关系好的弟子外,再无人去看过他。等他养好了伤出来之后,但凡知晓各中内情的弟子也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说来惭愧,我也是躲着他的弟子中的一个。” 说到这儿,单源抬手遮住眼睛,声音似有些发颤。旁边的几人也低下头去,各自唉声叹气。戌甲使劲儿捏了捏单源的肩膀,说道:“这也是环境所迫,怨不得你,之后又怎么样了?” 用手指揉了揉两眼,单源说道:“后面忘兮又经历了什么,周围的人也不清楚。只是觉着忘兮越来越孤僻,不再去主动与别的弟子打交道。到最后,甚至与那几个原先关系好的弟子也没了来往。整日里不是修练,就是独自发呆。遇上事了,也不争了。被欺压了,也不还手了。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就好似个丢了魂儿的活死人。” 听到这里,戌甲心中觉着有些难受,缓缓蹲下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单源几人也坐了下来,众人好一阵子默然不语。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甲抬起头,似是自言自语道:“哪里是我给了他什么希望,唉……。” 单源不明白戌甲话中里的意思,问道:“你……这是想说什么?” 稍稍回过神来,戌甲看向单源,说道:“你说我曾给过忘兮些许希望,这话其实不对。即便当初真得到了什么希望,那也只是生在别处的希望假借我的手给出去的罢了。” 单源与几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明白戌甲这话是什么意思。挪了挪腿,朝向单源几人,戌甲说道:“当初上山时,师傅便直言我的天赋一般,更没个好出身,在修练上很难得到山上的助力。听了这话之后,上山前攒下的那点希望尽皆破灭,整个人都变得十分之迷茫。师傅也没怎么用言语安慰我,只是在一旁教我该练什么,怎么去练,见我练不通了,便找师叔们或是他亲自来给我指明方向。渐渐地不知何时,当我躺在地上,仰望天上的红日时,发觉心中又有了些许的希望。” 说到这儿,戌甲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后来,师傅与我说起了自己的往事,我才知道师傅也曾没了心气,是先师傅给的希望支撑着师傅走到今日。世间没有那无根之木,没有那无源之水,既如此,那先师傅给出的希望又是从何而来?” 单源几人木然看着戌甲,显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戌甲翻开两掌,一边看着手心,一边说道:“其实当初在癸层时,但凡碰到有能教的,我都是照着师傅教我的法子在教与你们,也包括忘兮。所以,我才说那不是我给的希望,而是不知何时生出以及如何生出的一股希望借由我的手给了忘兮。” 众人再一次沉默不语,良久之后,一人问道:“那么戌甲,你所说的这希望到底是什么?” 戌甲扭头看着那人,摇着头,说道:“唉,我只知道有这么股希望,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希望,也不知道啊……。” 单源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四下朝众人说道:“这糟心的事今日说得够多了,就是在这儿说上几日几夜,也改变不了什么。都起来吧,下山的人不知道何时就会到齐,咱们先回宅院去好生收拾收拾,等这趟差了结了再说。戌甲,你若是愿意的话,到时我们可以引你去看看忘兮。” 戌甲抬起头看了看单源,叹了口气,深深地点了点头,而后也站起身来。众人拍掉了衣裤上的泥土,缓缓地走回宅院去了。 夜里,戌甲盘坐在房中,导引着灵气顺着五指汇聚于掌中。灵气已渐成型时,戌甲脑中忽地一念闪过,两眼不由地一闭,手心处的灵气便嗤的一下消散开了。不到半个时辰里,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发生如此状况了。索性把两手搭在小腿上,弓着腰,望着对面的墙壁发呆。忘兮那略有些模糊的身影总是不时地浮现在眼前,为什么会这样?这山上不该是这样,不该呀……。 (本章完) 六十四、接风洗尘 一大清早,宅院内外都是弟子们在晨练。戌甲自然也没偷懒,一个三体式扎下,便一动不动。昨夜思绪不断,不论是修练掌火还是打坐调息时都经常走神,以至于半点进展没有。夜深人静了,戌甲便什么也不再练,倒头躺在了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看不大清的天花板,不觉间竟睡了过去。等天刚蒙蒙亮,戌甲睁眼醒来时,自己都吃了一惊。上次似这般沉睡过去,还是之前第一次下山在家中之时。自那次之后十多年了,戌甲便再未真正地深睡过。 起床之后,戌甲觉着浑身有些软绵绵,琢磨了一会儿,得先让身子找回感觉,这才在院子里扎步子。且一开始还是扎的混元桩,半个时辰后才改的三体式。 约莫到了辰时的样子,史峦领着几个新面孔进到宅院里来。抬手一发响箭,一会儿工夫后,所有人都到了院内。史峦环视了一周,点清了人数,便宣布人已到齐,让大家回屋收拾,然后前往此趟差的目的地。 没多久,众人各自收拾好,而后史峦给每人发了一套山下的各式便服。穿戴整齐后,便步行前往。山上人去山下时,总是务求不显山露水。倘是一两人的话,多于夜间循偏路而走。但大队人马行走,若是在夜间被人撞见,怕会激起疑惑乃至恐慌,故反其道而行之,着便装在日间循人流稀疏之路行走。 在山上修练了些年月的弟子,即便不是练体的,脚力也远非山下人可比,可疾行几昼夜而不眠不休。加之,目的地本就是山脚下的一座州城,也不用劳顿舟车,一队人便直接走了去。 到申时初,众人已到了城边一处僻静地方。史峦拿出一张地图,似是确认了一番。而后便领着众人循一条无人的小路继续行走,却没有进城去。拐过几座丘陵,迎面是一处算不得空旷的草地,一边是丘陵,一边是小河,略微深处有几间不起眼的茅屋相连。众人朝茅屋走去,至屋前栅栏止步,史峦取出一封帖,手劲儿一抖自窗户送入。不多久,从茅屋中陆陆续续出来了好些人。 这些人高矮胖瘦不一,互相看着,都不说话。似是领头的一人站出来,小心问道:“诸位可是山上来的么?” 史峦笑了笑,反问道:“莫非这山下还有人能仿出山上的授帖么?” 那人赶紧躬身赔笑,说道:“那是,那是,山上仙人莅临,下官一时惶恐,倒是问出了糊涂话,还请仙人莫要放在心上。” 那人刚一说完,身边众人随即跟着附和、赔笑。史峦微微摇头,扶起那人,又退回一步,朝对面众人说道:“我等弟子领受山上旨意前来相助,具体细处如何还须与诸位详加商议,今日且先各自熟悉一番如何?” 又朝那人拱手,问道:“还未知大人贵姓?” 那人赶紧回礼,答道:“下官姓阍。” 史峦笑了笑,说道:“原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阍大人,失敬,失敬。” 雍大人又说道:“屋内略备薄酒,为诸位仙人接风洗尘,也是聊表我等的一番心意,请。” 说完,阍大人侧身让出路来。史峦扭头朝身后的弟子们示意,而后众弟子便随阍大人进了茅屋。待弟子悉数进入后,其他几人才跟着进到屋内。 进去一看,才发觉这屋子的妙处。从外面看去,只是普通的茅屋,与农家居住无甚区别。屋内却装修清雅,单是那桌椅看着就绝非凡品。几间屋子相通,修成一个长厅。只有进门处敞开一窗,再往深处去,两侧的窗皆被竹席盖住,只能透入丝线光亮。但屋顶上却开有天窗,兼墙上悬有灯盏,故而屋内并不昏暗。墙边皆摆放着靠椅、茶几及花草等物件,四围之中则是一排并列着的圆桌及圆凳。 众人各自寻靠椅坐下,阍大人招手示意,见一墙角处打开一扇暗门,竟从地下走出些侍女出来,每人手中还端着几杯茶。侍女们各自将茶摆放在众人面前,而后又默默自暗门走入地下。阍大人满脸堆笑,朝史峦说道:“此是本地的红茶,请上仙品尝。” 史峦拨开碗盖,凑近闻了闻,然后小饮了两口,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香而不冲,苦中微涩,鼻舒舌悦。我非鉴茶行家,却也能品出此茶妙处之一二。” 阍大人笑容更盛,说道:“还怕山下茶粗水无灵,冲泡出来也入不得上仙的口。听了方才的话,倒是让下官宽慰了不少。” 史峦笑着说道:“哪里话,阍大人这就见外了。喝茶喝的就是味,此茶有味即可,水中是否有灵气反倒是无甚要紧。” 阍大人赶忙拱手朝史峦致谢,又站起身来,请众人品茶,满屋的人便各自饮茶寒暄起来。过了一会儿,自暗门出来一人走到阍大人身旁,轻轻耳语了一番。阍大人便站起身来,朝众人说道:“诸位上仙,今日一路辛苦了。此间酒食已经备齐,还请上座品尝。” 说完,先躬身请史峦上座。史峦也不推却,回了个礼便上桌坐下,戌甲也被安排坐在同桌。见众人皆已落座,阍大人扭头朝刚才耳语之人一使眼色,那人便快步走回暗门,朝门内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还是先前那些侍女出来,只是各自手中端着数个小碗,碗内还冒着热气。将小碗分置于各人面前,侍女便又默默地退回地下。 阍大人伸手做出个请,笑着说道:“此一小碗酸汤鱼,权作开胃菜,诸位请。” 史峦点了点头,便动匙品尝。戌甲见着酸汤鱼平平无奇,心下也有些好奇。舀出一匙鱼肉送入口中,感觉无比的顺滑,鱼肉嫩而不烂,颇有些嚼劲儿。那汤汁浓稠,味酸生津,一匙吃完便想着再舀一匙。黑皮白肉间有点点绿色,似是什么嫩叶。 见史峦咽下几口,阍大人便问道:“不知这酸汤鱼还算可口否?” 史峦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端着碗,抬起头看向阍大人,说道:“原不知这平平无奇的家常菜竟能做得如此美味,这烹饪之法中是否有何玄妙之处?” 阍大人笑着说道:“哪里有什么玄妙之处。凡菜肴之美味,八分在食材,两分在调味。原料要鲜,刀工要精,尤重火候,可将食材之本味发挥至淋漓尽致。再加调料之缀衬,如此方能成就人间美味。” 众人听完,或点头称是,或低声交头议论。史峦想了片刻,便笑着问道:“若依大人方才所说,这酸汤鱼所用食材岂非有些名堂?” 阍大人抚了抚胡须,答道:“也不算甚名堂,就是取用得挑剔了些罢了。就说这鱼肉,便皆取自两斤大小的黑鱼,并只用鱼身中段二指宽的一处鱼肚,因此处肥瘦最为适中,除这左右两片鱼肉外,其余皆不取用。再说这绿叶,即是小芥菜,为求薄香,亦只掐出最里的嫩芽儿来用,余者尽弃。还有这酸汤,乃是以上等越光米、金乡蒜及铜陵姜密封酵成,其酸味比之寻常酸汤更为绵柔。” 戌甲又尝了一口,心里觉着这阍大人所言虽有夸大,却也大致像那么回事儿。这酸汤鱼本就是百姓常吃的家常菜,未上山之前,戌甲也没少吃。只是无论怎么回忆,也找不出有哪一次吃到的酸汤鱼能如眼前碗中的这般美味。 既是开胃菜,小碗中就没有几片鱼肉,很快便下了肚。侍女们上来收捡了餐具,没过一会儿,又端上另一小碗热菜,并一杯清水。众人先端起清水喝了一口,再动汤匙取食。戌甲细细看了看,小碗中盛着一个狮子头并几根菜心。仅凑近些便能闻到极妙香气,以汤匙轻压却不碎,斜沿切入取一匙入口,味道更是甚美。这一口狮子头中,能品出鲜肉的肥美、活鸡的鲜嫩、河虾的甘滋以及湖蟹的醇香。再辅以碗中高汤过喉入腹,真个叫人舒服得紧。 狮子头食用完毕,再端上来的却是大盘,一桌仅一盘。待侍女揭开盘盖一看,原来是一尾不小的蒸鱼。见了盘中的鱼,史峦语出惊奇道:“嘶,这盘中盛的莫不是鲥鱼?” 阍大人伸出大拇指赞道:“上仙好眼力,盘中的便是自江中所捞的鲥鱼。每桌上的一尾鲥鱼皆为六斤左右大小,肥而不老,乃上品中的上品。” 听闻此话,凡略晓鲥鱼者皆微有惊叹声。史峦摇头笑着,对阍大人说道:“大人实在是太破费了,这江中鲥鱼虽是山下凡鱼,然论及珍贵便是较之山上灵鱼亦不遑多让,我等实不敢当,实不敢当呐。” 阍大人连忙摆手,笑着说道:“哪里,哪里。难得诸位上仙莅临,本州官民一致深感荣幸,还唯恐有招待不周之处。来,来,来,诸位上仙请用。” 史峦点头示意,便取筷拨下一片鱼肉送入口中。咀嚼片刻之后,睁眼夸赞道:“不亏是江河三鲜之一,果然名不虚传。可否告知此鱼是如何烹饪的?” (本章完) 六十五、山下享乐 见史峦询问鲥鱼的烹饪之法,阍大人赶忙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从暗门上来一人走到阍大人身边,其自称是烹鱼的厨子。 阍大人看着厨子说道:“上仙要问你这鲥鱼是如何烹制的,且细细说与上仙听。” 厨子分别朝阍大人与史峦点头致意,而后说道:“将活鱼杀了,剖开收拾干净。两面轻划上几刀,内外抹些细盐,静待片刻。而后往鱼腹中塞入些葱、姜、蒜,并在盘底摆几支木棍,将鱼身小心放置于木棍之上。最后将先前收拾下来的鱼鳞,以丝线一片一片地串起,均匀铺在鱼身之上。上屉隔水蒸熟后,再小心揭下鱼鳞,抽出木棍,便是上仙眼前的这道菜了。” 听了厨子的这番讲解,众人尤其是诸位弟子多有议论,一道蒸鱼竟然这般地费工夫。史峦略做思考后,便问道:“你将这鱼鳞串起,并铺在鱼身之上,可是为了留住那鱼鳞中的鲜味?” 厨子点了点头,答道:“诚如上仙所言,便是为了鱼鳞中的鲜味。这鲥鱼之鲜半在其油脂,而油脂之精又多附于鳞片。将鱼鳞铺在鱼身之上,蒸制时油脂融化并渗入鱼身,这才能食到鲥鱼真正的鲜美。” 又听了这番解说,众人才恍然大悟。史峦朝厨子点了点头,阍大人便示意其可以离开了。而后,史峦便笑着说道:“此一道菜竟是如此的繁琐、复杂,真是难为诸位大人悉心准备了。” 阍大人及一干迎接之人皆称不敢受上仙的谢,众人便各自拾筷分食。只是戌甲在家中惯食咸辣,似眼前鲥鱼这般清淡送入口中,反觉着不如那酸汤鱼来得有滋味。 酒食,酒食,有食才好下酒。前面三道味道虽好,却不好与酒相配。跟着端上来的这一道就不同了,阍大人言这便是下酒好菜。个人面前又是一只碗,却比先前的要大些,上面扣着一只略小些的碗,碗旁边还有一盏酒盅。 阍大人从身旁接过酒壶,起身给在座的每个人斟酒,然后说道:“本地无甚名菜,故而只能借用东南佳肴。倒是这酒质尚可,还请诸位上仙品尝。” 戌甲平日极少饮酒,便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这酒嘛,初入口时略有些辛辣,却不烧喉,以戌甲的感觉还算柔和。就是这酒香闻着似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何时闻过。史峦品过之后,问道:“阍大人,此酒饮之尚可,不知是何名头?” 阍大人答道:“此是本地佳酿,名唤彩霞尽。” 听到彩霞尽三个字,戌甲这才明白为何觉着酒香有些熟悉。因这酒确算是此地布晸司所辖之域内不多的佳酿,戌甲年少之时,曾在年饭桌上喝过两口。虽喝的少,没记住酒的滋味,但那股酒香却一直没忘。可惜此时的戌甲不曾知道,这杯中的酒乃是特酿专供,寻常人家喝不到。那彩霞尽的酒坊本是官营,其售卖的酒水虽一直不便宜,然喝过的长辈都说不错。后来官府作价,便宜卖给了不知哪里来的富商,之后售卖的酒水仍是不便宜,可滋味却渐渐不及从前了。 品过了酒,各自再揭开扣起的碗。只见碗中央拱起一堆食材,状似毛线球一般。仔细一看,乃是将食材切撕成细条,由上垂落至汤汁中。那一堆的顶端还盖着一片圆形,戌甲夹起一尝,才知道是去了柄的香菇。伸脖朝下看去,原来那香菇下盖住的是一个杯子,食材平整地搭在杯沿之上,大约六成伸在杯外,四成留在杯内。拿筷子挑起一根暗红细条,嚼了两下便知道是火腿, (本章未完,请翻页) 鲜咸蜜甜,瘦而不柴,肥而不腻。又夹起水白细条,入口香,咀嚼脆,味清淡,乃是冬笋。而在红白细条间还有缕缕金黄,只一闻气味便知道是姜丝。 那阍大人的说法倒是无错,吃下几筷子后,戌甲确是想润润舌喉。哪怕平素不喜饮酒,此刻也不由地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这时,史峦开口问道:“此可是本帮名菜扣三丝么?却为何与我过去所食的有些不同?” 桌上有一人与阍大人对了个眼神,然后笑着答道:“上仙这便有所不知了,这扣三丝本就是东南名菜。也从来没有什么本帮菜,就是一帮乡巴佬暴富了之后,把一些个东南名菜学了去,然后让厨子们花点心思改改,再端出来显摆,自抬身价罢了。自己吃得洋洋得意,岂不知在他人眼里就是会拿筷的猴子。几千年的小渔村,能长出几个菜来?” 听了这话,众人皆哈哈大笑。那人接着说道:“至于上仙所说不同之处,想是用的荤料不同。寻常的扣三丝是鲜肉与火腿混用,多为三鲜一咸,更为清淡,配饮黄醇为宜。而今日所饮彩霞尽乃是白烈,佐以鲜咸更佳。平头百姓多饮白烈,常用些什么五香花生米、酱卤猪耳朵之类下酒,便是应着此理。” 史峦拱了拱手,笑着说道:“饮食中原来还有这般道理,今日真真是长了见识,多谢这位大人指教,多谢了。” 那人赶紧回礼,忙不迭地说道:“不敢,不敢,有辱上仙下问了。” 四道菜下来,口中也渐渐有些腻味了。这便又每人上了一碗清白炒饭,外加一小碗鱼冻。主食配上小吃,碎的伙着整的,一匙一匙送入口中,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用完了炒饭,这饭局也就到了尾声。每人再上了一杯茶水润润喉,每桌再摆了一碟蜜姜用以佐茶。众人或独饮,或互相叙谈,直至入夜。 新闻再多,也总有话尽的时候。史峦见夜色渐深,便向阍大人询问自己一众弟子的住宿安排。那阍大人略微压着声音,笑着说道:“上仙尽管放心,住宿等事宜皆已备好。只是下官听闻山上修练颇为清苦,既然难得来一趟,那下官岂能不让上仙尽兴快活一番呢?” 史峦不是头一次下山,自然听出话中意思,笑着推辞道:“今日早些歇息准备,明日也好去忙正事。” 阍大人连忙摇头,说道:“哎……,招待好上仙也是正事。再说了,上仙若是吃睡不好,坏了精神,那岂不要误了公务么?” 史峦伸出二指虚指着阍大人,笑道:“我的阍大人,你呀……哈哈,也罢,就依了大人。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快活归快活,不能过了线,不然有了事可就不好交代了。虽说山上从来是睁一眼闭一眼,可面子上总归是要遮挡住。” 阍大人连忙点头,笑着说道:“上仙放心,下官心中有数,定不会给上仙招来麻烦,上仙请?” 众人便随着阍大人出了茅屋,朝深处的林子走去。穿过那一小片林子,眼前竟是一条石路。不远处的石路上停着一列车马,显是提前预备好了的。上了车马,稍微花费了些时间,停在了一处空旷场地。不远处亮着几点灯火,阍大人引着众人朝灯火处走去。 戌甲离着不远,听到史峦问道:“阍大人,此处从外面看起来,似是作仓储之用?” 阍大人尖声笑了笑,说道:“上仙好眼力,此处确是仓库,只是库中别有所藏而已,嘿嘿。” 走进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火,看见一扇大门,门口的守卫一眼看见阍大人,赶忙上前听用。阍大人只叫那守卫将身后大门打开半扇,守卫便照令而行开了大门,随后阍大人引着众人进了仓库。眼前果然堆放着些白色的东西,按阍大人所言,只是些石膏罢了。走进去二十来步,在一侧的两大堆石膏间,开有一扇不起眼的门。阍大人走到门口,似是按着什么节奏拍了几下巴掌,门自打开了。门内出来一人,与阍大人耳语几句,便去史峦跟前问安,然后引着众人入了门。 进了这扇门,走了一截通道,眼前顿时开阔。戌甲一看,原来是一间不小的厅堂。三面粉墙下摆着长短案几,中间留出一块场地。四周布了些灯,却不甚明亮,整间厅堂昏暗得很。戌甲试着伸直了手臂,五根手指只有指甲能大致看得清。依次落座之后,阍大人拍了拍手掌,从一黑暗角落处走出一人,来到阍大人身前。又是几句耳语,那人便走到中间那块场地,朗声说道:“欢迎诸位上仙及各位大人到此,一会儿便有乐师和舞者上台助兴,以尽今夜之欢。” 说完,那人走回角落。不多久工夫,果然又自那角落走出不少人。等人陆陆续续到了中间场地,戌甲才看出分了两拨人。一拨人穿着整洁,手执各种乐器,列在场地后沿。另一拨则皆是女子,个个打扮娇美。 一声乐起,那些女子便摆动身肢,舞出各种勾魂姿态,供在座的众人欣赏。戌甲虽为人本分,不好这一口,但是群芳在前,瞧着也确是心下愉悦。这些女子皆是薄衫挂肩,细裙露脐,紧丝缠腿,高底托足。葱指轻抚嫩藕臂,乱发半遮乌媚眼。时而前劈玉腿,时而侧弓蛇腰,时而倒悬双峰,上下左右尽可一览无遗。戌甲瞧了一会儿,竟没来由地一股血气上涌,直教喉舌干渴,两耳发热。赶紧咽下两口茶水,定了定神儿。 几支舞完毕,乐师们退回了角落去,那些女子却如蜂蝶一般朝在座的众人扑了去。那几个大人显然是各中老手,揽扯入怀,好不熟练。史峦随便牵下一女子坐于身边,任其环住一臂,只以另一臂端茶,边饮边与女子说笑,还时不时喂那女子茶水。其余弟子间也挤坐下女子,喂水,傍身,百般奉承。戌甲温言拒之,只弓着身子喝茶。有些弟子则渐渐放开,不但言辞调笑,甚至动起了手脚。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史峦朝阍大人使了眼色,示意该去住处了。阍大人便站起身来,说道:“今夜瞧着诸位快活得很,不如各摘朵花带回去尽兴,如何?若是瞧着不入眼,内堂还有别样芬芳哟!” 史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多谢阍大人这番好意。只是今夜已然尽兴,就不必了,不必了。” 阍大人还想劝,史峦上前搭住阍大人的肩膀,轻声说道:“再尽兴可就过了线。大人的心意我自心中有数,只是莫要误了正事,招来了麻烦才好。” 阍大人闻言,赶忙点头称是。召来人领走这班女子,然后引着众人出了这隐秘的寻欢之所。出了仓库,戌甲猛吸了一口气,顿觉脑子清醒了几分。忽地一只手搭上肩膀,戌甲扭头一看,原来是单源。他有些无奈地笑着,朝戌甲问道:“在里面感觉如何?总算是捱了过来,坐在那里直叫人难受得紧。” 戌甲眨了眨眼,答道:“还好,里面的茶水味道不错。喝着,喝着就忘记了时辰。” 单源刚说道:“你……。” 跟着就笑了起来,一路走,一路笑。 (本章完) 六十六、正事为何 两眼一睁,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戌甲用手揉了揉眼眶,深吐了一口气,在榻上坐了起来。昨夜本想着收敛心神,好歹打坐调息一番,却不想难以静下心思,索性躺起想事,不觉间又睡了过去。才下山两日,就睡了两夜,往日的作息已然全乱。 昨夜阍大人将众弟子送到住宿之后,便与史峦约定今夜在衙门细谈此次下山的差事。既是定在夜晚,那便还有几个时辰的空闲。出了房门,走楼梯下到大院。走了些步子,再回头望去,眼前是一片独栋小楼,用来作众弟子住宿之用,大约三、四人分得一栋。 四处走动,远远还能看见几片类似的小楼,各被花草树木隔开,但有平整小道互通。戌甲心下打量着,这一大片住着的应该都是非富即贵。自己从小见到的百姓生活皆是局促得很,哪里有这般开阔自在。抬头看去,云淡风轻。四周环视,鸟逐蝶戏。若不是生得灵气稀薄,戌甲甚至觉着此地比辛层学堂还好上一二分。 顺着小道漫步,时不时能见到车马往来接送,只看那些车马的品相便印证了戌甲刚才的猜测。在山上修练久了,偶尔也会厌倦,戌甲便寻些闲书来看。有些书中会写些山下的贵物、好物、稀物,车马之类自然也有提及。漫步时见到车马,略微辨认一下,便发觉全是书中提及到的。与之相比,反倒是昨日接送众弟子的车马显得平常了些,想来也是防着太过惹眼。 转了一阵子,没见着面善可近之人,戌甲心觉无趣,只得转身回去。这时,才看到了些弟子下楼来,想是昨夜与自己一样,乱了一宿。见单源等人也在,戌甲便走了过去,问道:“昨夜休息得如何?” 单源微有笑意,答道:“你昨夜休息得如何,我们便也休息得如何。” 戌甲也笑了起来,说道:“那便是休息得不好,而且我瞧着也没几人休息得好了。” 单源点点头,说道:“上山一二十年,修身算是多少修出了点名堂,可这修心却是远没自己想象中修得那般好。一顿酒食、一场声色就耐受不住,要躁动起来了。还盼着这趟差早些结束,好回山上去收收心。” 戌甲却摇了摇头,说道:“日后出了学堂,被派了那些寻常的差,少不得仍是要跟山下打交道。就算是得了难得的好差,去往更上面了,这类事怕是也会遇上,区别不过是享用灵酒、灵食,消受仙乐、仙女罢了。所以说躲是躲不开的,还是得把心修坚一些才行。” 听了这话,单源几人互相笑了笑,有一人朝戌甲说道:“还是你那辛层的消息更灵通些,这些事在癸层传归传,却没人敢像你这般肯定。” 戌甲语气有些无奈,说道:“哪里是辛层的消息,不上不下的能有什么消息?我也是经过上次年试才琢磨出来的,是更上面两层的不够分了,已经抢到辛层去了,这才顺带地把些消息也带去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单源奇怪道:“不够分?什么不够分?”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好处不够分了。话又说回来了,你们那癸层本来就没多少好处,弟子还一大堆。正所谓两粒米救不活一条命,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分不分。” 听了这话,另一人说道:“戌甲说的确是个理儿,就咱们癸层那环境,能瞧见的好处也只能瞧瞧罢了。与那么些个明里暗里的弟子去争,真个是比揲个上上吉的爻还难十倍。” 几人互相笑笑,没做什么争论。这些道理其实心里都明白得很,只是多少还存着些侥幸,不愿承认罢了。两句话说清楚了,反而轻松快活些。反正再怎么伸手也够不着天,站着还要累了脚,不如躺平算了。 聊完过后,戌甲独自再练练拳脚,打了打坐,余下的几个时辰也就打发去了。到了傍晚时分,史峦点齐了众弟子,在住处上了阍大人派来的车马,一列驶往了州城衙门。到了衙门,阍大人及几名同僚已在门口等候。迎进了衙门的后厅,上好了茶点,几句寒暄之后,史峦开口说道:“临来前山上已经说了,这趟差要办些什么,由地方上的衙门来定。至于具体该怎么办则须共同商议,务必商量得仔细而妥当之后再去做。阍大人,不知这趟是个什么样的差?” 阍大人先起身拱手,朝在座所有人致意。然后才坐下,对史峦说道:“简而言之,就是为刁民兴起事端而预做些准备。上面得了消息,下文通知了州城衙门。本官循着往常的例,上表只须调些衙役,至多再增援些兵丁,就足以镇住刁民。不想后来又下了一文,说此次涉事之人不少,倘明见刀兵,恐激起大乱而不好收拾。故而将派些山上仙人协助州衙,一来可精准剪除乱源,二来亦可必要时护卫衙门。” 史峦眉头一皱,问道:“到底是何原因,竟至如此紧张?” 阍大人朝在座众人看了一眼,又转向史峦,答道:“还不是因为那子母草。” 闲话几句,这些年不知怎地了,虽是无灾无乱的,山下的青年却渐渐生育见颓。山上派人来看过,之后便令山下开种一种灵草,一并公布了一个以此灵草为君药的方子。将依照这个方子炼制出的药,让夫妻在同房前服下,便可显著提升受孕的机会。这灵草便是子母草,如今山下的男子若是弄不到子母草,必定低人一头,娶亲亦是变得十分困难。然山下毕竟灵气稀薄,种下的子母草多难久活,只能广种薄收,故而须占用大片田土。 话转前头,史峦奇怪道:“那子母草有何问题,莫不是吃出了毛病?” 阍大人摇了摇头,说道:“子母草哪里有什么毛病,反倒是因为这子母草用起来太有效果,才引出别的毛病来。” 史峦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大人就不要绕了,快讲清楚内里缘由。” 阍大人赶忙赔了个礼,说道:“上仙是知道的,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母草易种难收,一块地里产不出多少来。可要的又多,便只能多扩种些地。只是闲地拢共就那么些,都种完了便只能去征平头百姓的地来种。征百姓的地得给些补偿的银子,乱子的根源就在这银子上。” 史峦随意饮了口茶,问道:“把上面拨的银子拿出来,再从州城的库房里取一些出来添上,一并发下去不就行了,怎地会出这般乱子?” 阍大人唉了一声,答道:“问题就是上面拨下来的钱太少了,就是把州里能动的库银都拿出来添上,也还短了一大截,更别说这上上下下的还得不少银子打发,那就更不够了。” 史峦点了点头,说道:“这我倒是能明白,那到底怎么个不够法?” 阍大人说道:“我来算笔账,上仙一听就明白了。譬如征来一亩地,若是按上面下达的规定,须补偿二十两银子。可衙门拿到上面拨的银子,把要紧的窟窿给补上之后,就只出得起十两一亩了。再扣掉给上面的致敬,以及左右的分润,就只能出得起四两一亩了。平头百姓的地不好征,特别是碰上些个刁民,明面上的手段更是征不来,那就只能让下面的人自己暗地里使些手段把地给征来。既然下面的出了力,还为那些明面上使不得的手段担着风险,那也得分些好处与他们。所以,当着的面我是按五两一亩入账,但默许他们在征下地后,签契约的时候报二两一亩的价,中间那二两的差价我便不再过问,由着下面的人自己去分。” 史峦轻敲着扶手,问道:“一直以来可都是这么个弄法?” 阍大人点了点头,答道:“细处有别,可流程是大差不差。” 史峦又问道:“既是一直如此,为何之前无事,眼下却要出乱子?” 阍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答道:“之前只有衙门上下知晓这些,这些年不知怎地竟传到那些平头百姓的耳中去了。要知道地可不止征了这一回、两回的,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算不清征了多少回、多少亩了。这要是拉出清单倒算回去,这么多百姓少拿了这么多银子,可不就得闹起来了么。不瞒上仙,当初拿到上面的回文时,下官还只觉着小题大做了。直到前些日子,陆续听闻其他一些州府也有了苗头,才明白其中的利害。” 史峦哦了一声,说道:“难怪山上调集了好几队人手,分头遣下山来,这下倒真是让我弄明白了。” 端起茶杯,史峦边饮边思索着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不对呀,这子母草在山下卖得可不便宜。我下山办差几次,见着子母草的价是一次比一次高。若以寻常人家来计,眼下随便一株子母草似乎就已抵得上十几、二十年的辛劳,那些品相稍好的子母草更是能掏尽三代六口的积蓄。有这般挣钱的买卖,为何衙门的开支还如此拮据?即便衙门各处分去一些,也不至于十两银子到最后只发下去了一两啊?” (本章完) 六十七、其中缘由 听到史峦的发问,阍大人蜷着两手,侧倾着身子,说道:“没办法啊,上仙。这买卖不是握在衙门手里,再怎么挣钱也没法给库房里添银子。” 史峦奇了,问道:“难不成这一直以来子母草都不是衙门在卖?” 阍大人笑了笑,说道:“上仙这就有所不知了,这么好的买卖哪里轮得到衙门来做,早就分给那些有门有户的人家了。别瞧着那些人家明面上不是官身,说不准就跟山上哪位大仙沾亲带故的,山下的衙门哪里惹得起?人家既是开口要了,那也由不得衙门不给。” 整了整袖子,直了直腰,阍大人面露无奈之色,接着说道:“吃力兼着得罪人,好不容易把地给征到手了,然后加点价再卖给那些做子母草买卖的人家。等拿到了卖地的银子,再回来用作衙门的开支,这些年一直是这么捱过来的。” 史峦摇着头,朝阍大人笑了笑,说道:“也别做出一副多委屈的模样,今日在座的和没在座的大人们,都没少从这里面的得好处吧?” 听到这话,在座的几位大人皆是干笑、假笑,阍大人也摆出一副讨好的模样,对史峦说道:“上仙就莫要再取笑了,下官等也只是为家里的日子能过得下去而已。再说了,衙门上下好歹也划了条底线。其实大伙儿还算是蛮清廉的,是吧?” 说完,阍大人朝另外几位大人望去,那几位大人立刻应和起来,一言一语地讲起自己平日有多么不容易。见此刻史峦脸色微正,阍大人赶紧示意几位大人噤声,自己也一言不发地陪坐这。 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史峦再次开口问道:“阍大人,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请教。” 阍大人赶忙询问有何疑惑,史峦便说道:“子母草从种到收,前后的工序可不少。把那些工序牵涉到的都加进来,上下这么多买卖算在一起,我心里估了一下,盘子着实大得很。这么大的盘子,那些有门有户的人家又是上哪儿弄到这么多的银子,竟可以吃下这么大的买卖?” 阍大人先看了看其他几位大人,见都没什么异色,便转头对史峦说道:“上仙不曾参与,故而不晓其中的内情。说来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手段,容下官慢慢道来。” 史峦来了兴趣,微微侧过身子去,说道:“哦?那烦请大人拆解一二。” 阍大人这便说道:“买卖流通须现银,这子母草也不例外。可这么多的现银明面上只有两处地方有,一是衙门的库房,二是官家的钱庄。库房的银子走明账,且须备着随时开支,调拨起来甚是麻烦,一般没什么人去打主意,故而多数是去钱庄那儿弄银子。” 史峦插了一句,问道:“上钱庄贷银子须抵押家当,盘下这买卖的人家能拿这么多家当出来作抵押?” 阍大人笑了笑,说道:“这里便是其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最紧要的关窍所在。这子母草既是紧俏买卖,山上山下没点官家的门路肯定是盘不下。既然有官家的门路,那弄点家当做抵从钱庄贷出银子也不是难事。拿到了银子就找衙门买地,买到了地就放出消息要种草出售,预先签契付银者可以折扣价购入,以此来提前把草款拿到。因草价比地价高出许多,即便折去为种草预备的短期开支,剩下的草款仍够再买更多的地。买到地,再放出种草出售的消息。如此几轮下来,手里的地便多了,种出了草拿去一卖,把钱庄的那点银子连本带利还上,再扣去种草的物料及人工,以及上下打点的开销,剩下的银子就都是自家的了。” 史峦琢磨了一会儿,问道:“要照大人的说法,这岂非就是以小博大?” 阍大人又笑了笑,答道:“这以小博大尚算是守规矩的哩!有些手眼通天,连规矩管不了的人家可是直接上衙门赊地,地契到手了就拿去钱庄抵押借银子,有了银子开始种草,却捂住不卖。等收成上来后,直接拿草来钱庄抵押借银子。这一亩草可比一亩地值钱得多,自然贷到的银子也多得多。有多得多的银子,便能买多得多的地,种多得多的草。比起前面那种还守点规矩的,可真真是空手套白狼,利还滚得更快。” 听了这番话,连在座的其他弟子都禁不住议论起来,交谈之声此起彼伏。史峦端着茶杯,一边拿盖儿拨茶叶一边调侃道:“若是这么个搞法,那银子可来得太快了。天天数着银子过的日子,怕是连神仙都要羡慕几分。” 阍大人点头笑笑,说道:“可不是嘛,不瞒上仙说,下官若是也有那门路,怕是早就脱了袍,弃了印,往投子母草中搏杀一番了。唉,这么多年过来,下官也算是看明白了几分。想从财库里搬宝贝很容易,别管走的是什么道儿,只要有法子能跨过去门槛,那库里的宝贝任你搬去。可要是跨不过门槛,那就只能干看着了。” 史峦只是笑了笑,没去接那个话茬,却换了一个话题,问道:“适才大人说是明面上的两处地方,莫非暗地里还有别处也能弄到银子?” 阍大人立刻说道:“有啊,许个高息的由头找民间借银子。听说很久以前,民间高息借贷若是出了事,是要掉脑袋的。后来改了律法,出再大事也不过是多坐几年牢而已。这人呐,只要性命无忧,那胆子就大得多。借到了银子,拿出一些去种草,剩下的倒几手转给父母、子女。能种出草换到银子最好,种不好把账给弄断了,也不过坐几年牢。反正不兴抄家,从牢里出来后,日子照样过得舒坦。所以啊,别说种草的会这么做,连买草的都有学有样。” 史峦问道:“借银子买草,再卖出赚差价?” 阍大人叹了口气,说道:“若真就几个人去赚那个差价倒还好,出了事衙门尚能应付。坏就坏在牵涉到的人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越多,到时候衙门也动弹不得。上仙晓得,如今子母草实在是不便宜。不说这山下大半是穷鬼,剩下小半中的大半也倒不动多少子母草,所以有人想了个法子。先一人出面签下草契,再以草契作价新开一约,旁人可认缴银子入股,待日后拿到草并转售之后,按入股大小分派售款。在此之前,已入股之人若是因故想退出,还可作价转卖给旁人。这样一来,别说那一小半的人了,就是那一大半的穷鬼都有机会插进去一脚。” 史峦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问道:“这么个法子继续下去,子母草只会越来越不便宜。天下百业,往子母草的银子越多,去别处的银子就越少,岂不是要弄得百业萧条?大人适才也说过,如今买不起子母草就难娶上媳妇,可草越不便宜,大半的人就越是买不起。那这子母草岂不是非但没添多少孕,更阻了原来的婚嫁,山下的人口不增反减?衙门就没想法子去管管?” 阍大人哎哟了一声,说道:“上仙啊上仙,您是不知道。管?怎么管?谁敢管?不种草,地一直荒着,那如何向上面交代?不种草,物料和人工都带不动,一串萧条起来,下面没了饭吃会闹,上面没了抽头会骂,到时候别说升迁,能不能保住位置都难说。更别说了,这里里外外的多少公子、小姐在等着分润?下面的闹将起来,最多不过一顿棍棒就能镇住。那些公子、小姐们若是抚不住,休说缴了抽头还会被上面骂,到时候人家亲自提了棍棒来揍,都不敢还一下手。下官这样的虽是官身,可到底只是人。那些公子和小姐们虽不是官身,可长辈却是仙。您说,这人间的官哪里敢管仙家的子女?” 史峦端着茶杯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再说下去,便换回话题,说道:“大人的苦衷,我也能体察一二。只是凡事涉及到了山上,那就不好办,还得为难诸位大人了。好了,还是说说这趟差具体要做些什么吧。” 阍大人连忙点头,思虑了一会儿,说道:“有人想闹事不怕,怕的是有人敢领头。衙门之前明里暗里都查过,确是有些人想领这个头。只是如今这帮子穷鬼刁民防着衙门也防得紧,知他们要闹事却不知要如何闹,便没法儿预先准备好手段。这便想请诸位上仙使些仙家本领来查清内情尤其是领头之人,之后才好商量如何处置。只要制伏了领头之人,再用个间谍搅一搅,设个埋伏打一打,闹事的自然就散了。” 史峦考虑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大人且先将衙门知晓的各路情状抄录一份与我,这两日容我考虑一番,待有了想法再来与大人商议,如何?” 阍大人连忙起身,拱手称谢,说道:“明日一早,下官亲自送到上仙住处。” 史峦起身回了个礼,又朝其他几位大人致意,便领着众弟子出衙门,回住处去了。 (本章完) 六十八、定下手段 一大早,戌甲出门修练。约莫半个多时辰,就看见车马驶来,停在史峦的住处旁。车上下来几人,最后下车的是阍大人,看来是给史峦送各路的情状。这么早就来了,也真是难为这位大人了。史峦出门将阍大人迎进屋去,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又将阍大人送上车马离开。之后,召集所有弟子去屋内商议。 等众人陆续到齐了,史峦说道:“半个时辰之前,阍大人将最近各路的情状送来了。刚才我略略看了一遍,这里还些抄录的副本,你们各自拿去先看一看。” 桌上有一厚沓纸张,便是史峦所说的副本。众人各取了一份,在屋内寻一处位置浏览其中内容。山上修练的弟子,但凡道法略有小成者,皆神智清明,记忆之能远超寻常之人。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已将情状内容存于心中。 见众人浏览完毕,史峦说道:“看过了阍大人送来的东西,大家心里应该大致有个数了。这潜在的乱子若只是在一地发生,倒不算什么大事。可依眼下的情形而言,一地生了乱,便有可能引燃别处,最终小乱烧成大乱。所以,后面不管做任何事,都务必要谨慎些。” 说完,史峦故意停顿,看了看四周的众人。见无人做声,史峦接着说道:“我考虑了一会儿,认为首先得摸清状况,才好部署后面的事情。阍大人送来的情状上写了可能生事的一些人” 和地方,我想找些人潜去察看一番,不知各位有愿去的么?” 众人嘀咕了一会儿,有一个弟子站了出来,说道:“我是练体的,干这些潜藏探查的活儿应该合适。” 有了一个带头的,跟着又有几个练体的站了出来。戌甲心中没个底,见站出去的练体弟子越来越多,索性也跟着站了出去。到最后,大多数练体的和几个练术的站了出来,练器的估计是觉得干不来这活儿,一个站出来的都没有。 史峦琢磨了一会儿,将几处可明面查探的宽阔地方分派给了练术的弟子,剩下那些须暗里跟踪或查探的人与地方分派给了练体的弟子。戌甲也被派了个任务,盯梢一个记录在情状中的匠人。 到了晚上,史峦依照早上的约定,领着被分派了活儿的弟子们又去了衙门。阍大人及与此相关的大人们早已等候在衙门,坐下之后,史峦对着诸位大人说道:“日间在那边商议过了,觉着应当先探明清楚,故而挑出这些人,并各自分派了活儿,大处、小处、明处、暗处的都去查一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说完,史峦抬手指了指在座的这些弟子,然后看向阍大人。在座的大人们互相看了看,都没说什么话。等了片刻,阍大人才说道:“上仙的本事,下官等自然放心,只是有一点还请上仙留意些。” 史峦问道:“须留意些什么?” 阍大人犹豫了一下,答道:“此事或许山上另有仙人牵涉其中。” 史峦听了一惊,忙问道:“此话当真?大人可有证据?” 阍大人摇了摇头,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官哪里能从仙人身上取得证据?只是无有仙家手段的话,这各州府的乱子又怎会在不经意间似被织成了网一般?倘若只是刁民闹事,那无非是此地闹一闹,彼处响应一番。遇事骤然暴起,遇阻而迁延日久,必渐散去。绝不会如目下这般状况,各处皆伏藏于地,蓄势而待发。下官及之前好几任上都不曾见过如此情形,着实是让人心惊得很。” 听到这样一番话,史峦面色渐渐凝重,在座的其他弟子也面面相觑。大家心下都明白,若是真有山上的人掺和了进来,那原本以为山下的事就变成山上的事了。史峦一个求仙人领着一帮未出学堂的弟子,在山下时还算是人物,可回到山上就什么也不是了。遇到山上的事,一个不小心翻船落水了,旁人怕是连拉一把都不敢。 沉默了许久,史峦抬起头来,说道:“不管刚才阍大人的猜测是真是假,为免惹上预料不到的大麻烦,今后在座的各位定要谨慎再三。尤其是被派了差的,查探就查探,勿要再去做别的事。若是中途明里或暗里遇上了阻拦,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时,宁可转回再寻机会,切记不可与之动手,切记!” 在座的不管是山上的弟子还是山下的官员,都明白话中的危险意味,皆朝史峦点了点头。又思忖了一会儿,史峦对阍大人说道:“还请大人带话给各衙门,这些日子务必约束好各自僚属及差役,只要不是关乎性命之事,能退让就暂且退让。我这便回去再仔细谋划一二,务求周全。” 说完,史峦站起身来,与几位大人耳语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山上的弟子们离开了衙门。回到住处后,史峦又把众人召集起来,将之前阍大人的猜测说了一遍,让众人讲讲看法。 各自嘀咕了好一阵子,才出来一人,说道:“既然可能牵涉到山上,那就真得十分小心才是。能把这么大片的山下给串联起来,那必然不是几个求仙人,甚至一般登仙人能办到的。咱们都是最下两层学堂的弟子,无亲无靠的,放在山上其实什么都不是。真要是坏了哪位不露面大仙的事,那还能有好果子吃?” 这时,另一人站出来,说道:“你说的这谁不明白?可这趟差也是山上派下来的,若是没办好,照样没好果子吃。把差办好了,好歹明面上还能有个倚仗。这时候要是让了,没把差办好,日后山上罪责下来,去哪里寻得那不露面的大仙来救命?” 听到这话,史峦眼中一亮,既而低头、负手来回踱步。众人见状,也都默然不语。良久之后,史峦停住脚步,转身面向众人,说道:“办差还是不能松手,至少明面上要用心,不能让人抓了话柄。至于暗地里,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这差是个活期,眼下先在远处观望,无人阻拦就慢慢朝里拱,有人出手便不要纠缠,回来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明白么?” 众人嗯了一声,各自点了点头。史峦便说道:“目标之前都已分派好了,从明日起,先各自去熟悉环境,只看不问,宁可跟丢了,也不要靠太近。其中的分寸,各位自行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握。至于暂时没被分派到的人,就留在此处,无有招呼不得擅自离开,记住了?” 众人纷纷称是,史峦便一挥手,教各自散去。回屋之前,戌甲叫住单源,问道:“师兄心中可有把握?” 单源摇了摇头,说道:“若单论这差事,倒是没什么。癸层不比你那辛层,平日里杂七杂八的事本就不少,这类差事就算自己没亲历过,听旁人一遍一遍说起,心中也能大致有个谱。可牵涉到山上就大不同了,以癸层弟子的处境,眼下我心中怕是比你还忐忑不安,唉……。” 戌甲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二人又聊了几句就各自分开回屋了。看着桌上摊开的便装,戌甲心中竟是空空如也,半点想法都没有。没了办法,只得说服自己时限尚宽,可以慢慢来。不过心空倒是让神也静了,望着窗外的夜色甚是无聊,戌甲摊开手掌练起控火来了。 一夜过去,戌甲穿上便装,离开住处,循着事先定下的小路前往目标居住的街区。到了街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戌甲抖开全身上下,不急不缓地走入街道。等到了那匠人居所不远处,戌甲特意买了一碗汤面,一边走路一边佯装吃面,时不时地低下头去喝汤,眼睛却瞟向居所。讲老实话,戌甲此时觉着十分的别扭,不由地想起了曾在文馆书册中看到过的折光术。施术在人,便能令周身被照之光偏折。不凭灵气,纯以肉眼,那即便人在面前,也难以察知。只是那折光术在一般层次的术法中也算难练的,戌甲自己想来怕是与之无缘。至于灵气,亦有与折光术相类的骗灵术,乃是导引他人灵气至别处,借人或物以代己形,纵有灵气过身,终却是人或物为他人所探知,而非己也,故言骗灵。只是此术已属精良层次,戌甲更是不敢作非分之想。 佯装吃面的行人从那匠人的屋前走过,瞟了几眼,大致记下了正面的出入形制。又分别将背面及两个侧面都察看了一趟,在心中大略勾画出了四面出入的路线。完事之后,寻了处沟渠将汤面倒掉,而后燃起掌火将纸碗及木筷烧掉。诸事完毕,依旧是不急不慢地走去另一处事先定下的角落。趁着四处无人,提起一口气,飞快地离开那块街区。 回来之后,与史峦说了一下。考虑了一会儿,史峦让戌甲明日试着再近些察看。到了第二天,戌甲仍是去那条街道上,手里还提溜了一提菜。上次是沿着远处那一边的路走,这次戌甲却是沿着贴近匠人门前的那一边路,换了个方向,从另一头走了过去。到了那匠人的门前,故意手一软,将那一提菜撒了一地。往来的行人有觉察者,多朝戌甲望去。戌甲佯装窘迫,做出急忙拾菜的模样。只是一回能拾的菜故意拾两回,且皆是面向门前弯腰拾菜。几次来回,近处的情况也大致记在了心里。 回报之后,史峦教戌甲最近几日不要再接近匠人住处。只在附近寻几处居高地方,不定时地换地方盯梢即可。戌甲依令寻了两间茶楼,一间二层书坊,以及几间多层店铺,自己扮作闲人,从早到晚在那几处地方转悠。 (本章完) 六十九、暗中使绊 几天盯梢下来,戌甲只见着那匠人及其家人每日早晚进出,并未有任何异常之处。回报之后,史峦也没多说什么。待分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后,史峦又将所有弟子召集起来,细细询问查探得如何。众人先后陈述,皆如戌甲一般,并未见到有何异常情状。 史峦思忖片刻,对众人说道:“这几日且都留下,众人哪里都不要去了。” 有一人站出来,问道:“史师兄,是否请衙门的大人们也来商议一下?” 史峦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明日再去一趟衙门。” 翌日,史峦到了阍大人的衙门,又召集来几处衙门的管事,说了近几日盯梢如何,并问诸位大人有何良策。沉默了片刻,阍大人说道:“上仙那里既有剩余人手,何不来个瞒天过海?” 史峦奇之,问道:“如何个瞒天过海?” 阍大人说道:“日间仍就照派人盯梢,一如往常一般。待夜间之时,加派人手分头蹲守。甚至可酌情弃掉一些目标,合数人盯住一处。此正所谓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史峦听后,琢磨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倒确是个法子,可行。只是衙门差役众多,之前却为何没有如此去做?” 阍大人面有些难色,说道:“当日曾与上仙提起眼下之乱恐牵涉山上,那时因下官心存疑虑,故而只说了一半的话。” 史峦起了点急气,说道:“大人!既有话,为何当日不言明?空费我这些日子,莫不是觉着我会害了诸位大人?” 阍大人赶忙起身赔礼,说道:“上仙莫怪,上仙莫怪!也是我等实在心中无底,深恐是自己手段不济,故而不敢随意把话讲死。” 史峦顺了顺气,抬手请阍大人坐下,又说道:“既是共担着这趟差,那便是同坐一条船,事没做好,于你我都没好处。所以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阍大人叹了口气,说道:“说起这瞒天过海的法子,衙门也不是没用过,起初还真就探出了点眉目。只是后来连连出了怪事,便再也查不下去了。” 史峦问道:“怪事?是何怪事,说来听听。” 阍大人端杯咽下一大口茶,说道:“唉,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每到了夜间,被派去盯梢的差役总会莫名其妙地昏睡过去。第二日醒来之后,便再也忆不起前夜之事。起初下官还只道是下面的人睡过了头,编排出个理由想糊弄上面,便严厉申斥再三,以至罚银停俸。可十几天下来,仍是夜夜如此。只到此时,下官才发觉事有蹊跷。那拨差役是有懒人,可并非人人都懒,更何况眼见吃饭的银子要没了,即使强撑着眼皮也不该如同之前一样,仍是所有人一夜一夜地都睡过去,上仙觉得下官说的可有道理?” 史峦嗯了一声,说道:“确是不合常理,你便是据此推测有山上下来的牵涉到其中?” 阍大人连忙点头,说道:“是啊,上仙。以下官等人的浅薄见识,山下是无人能有此本事,怕也只有山上才有这般手段。” 靠着椅子想了一会儿,史峦站起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说道:“好吧,既如此,那我回去就调派人手,按阍大人的法子再试试。” 离开衙门,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史峦又细细琢磨了一番,想着既是要变阵,那就要变得又快又突然。召集起众弟子,仍是按照之前的分派遣人去盯梢,且不许多问。几日之后的傍晚,忽然召集众人,拣选了几处目标,各遣三、四人盯住一处,照此重新分派了人手。戌甲被分派至与另外三人在夜间四面盯住一间院子。 漆黑的夜里,点点灯火一盏一盏地渐渐熄灭,人皆睡去。除了虫鸣,四周再听不到声音。戌甲隐伏在一处矮木之后,透过叶草的间隙观察着对面。来之前,史峦将阍大人所说的那些也说与众人听了。特意叮嘱要收敛灵气,除了看住目标,还要时常兼顾周围状况。故而戌甲仅在脚腕以下驻留了些许灵气,以备急情之用,其余皆汇贮于腹丹中。 大约到了亥时末,旁边的屋子皆无灯亮,唯那间院子内的一扇窗内仍微微透出些亮。每隔一会儿便会有人独自来此,轻轻敲开院门进去。大约到了子时初,便不再见着有人去敲门。再大约到了子时末,进去的人又有间歇地陆续从院中出来,各自循不同方向离开,院内的灯也熄灭。之后的一夜下来,再无状况发生。 史峦问清了众人的见闻,便教今夜再靠近些。于是入夜之后,戌甲与另外三人商量了一番,各自尝试潜至墙角。且约定若真遇上出手拦阻且神散灵气之人,不猜其为何人,皆须立刻起身将之朝别处方向引。 又是大约那个时辰,戌甲估摸不会有人再来,便悄然出了矮木,几下快步跃至院墙脚下。稳住身形观察了一会儿,四周皆悄然无声。贴着院墙慢慢移动至院内屋子那侧,隐隐地在不远拐角的墙脚下看见一个身影。那身影显然也发现了戌甲,但并未靠过来,只是伸开手臂打出几下,戌甲见状也打出另外几下,双方随即确认是自己人。既是自己人,那就无须防备,那身影几下攀上墙去,戌甲则悄悄移了过去,提防着墙脚下的动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上去的弟子从墙内翻了出来,对着戌甲比划了一下,只轻轻说了一个走字。戌甲也不犹豫,立即朝另一个方向悄悄离去。待戌甲到达史峦住处时,另外三人已在那里。见四人到齐,史峦便教各人讲出情况如何。 其中一人摸到了院门处,说道:“院门内侧有两人专门等候,且在远处暗伏时,见得敲门次数及快慢似有特别。” 一人则自另一侧上了屋顶,后来还与戌甲碰上的那个身影合到一处,说道:“我二人在屋顶听了一会儿,照实听不清屋内声音。我只听到似乎有什么交心、七十之类的字词。” 那个身影也跟着说道:“我也只听得为了什么福之类的话。” 见史峦看向自己,戌甲说道:“我沿着墙脚查探,未发现什么动静。” 听了四人所说,史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依你四人今日查探到的尚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明日夜里可试着潜入屋内。” 又到了夜间,戌甲四人还是悄悄摸到墙脚下。事先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量好了,由戌甲和另一人分头潜入亮灯两旁的暗屋内,另外二人则斜对着伏在墙角上观察四周状况。这院内的屋子只有内里一侧开有窗户,无法从院外直接潜入。戌甲便与潜入的另一人悄悄摸至院门口,先小心贴近院墙。二人对视点头,而后同时脚下发力跳起。在腾起之时,一手由墙上伸入,曲臂外撑,另一手向下撑起,并腰腹发力而抬起双腿,整个人横着越过墙顶。不待落地,伸指朝身下候立之人的头顶一点,并伸出一手拽住已被点之人的领子上提,同时一手下撑在地,将已昏厥之人扛在背后,跟着双脚前后屈膝着地,然后再将扛着的人缓缓卸下。如此由外向内,一起一落,几无声响。 将人侧靠在门口,戌甲二人便一左一右潜至两扇窗户下。轻轻一拨,一扇窗便开了。戌甲此时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悸,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侧脸看见另一人已翻身进屋,戌甲心下一横,也翻了进去。屋内漆黑一片,戌甲只得小心地慢慢地朝亮灯方向摸索着。不想这时发觉身前竟有灵气,还未来得及后撤,便被猛地伸出的一只手掌抓住了正脸。戌甲一惊,本能地爆开灵气,勾起一拳由下朝上打开那只手掌。也顾不得碰出声响,迅速后退出几步。 这时窗外传出嘭的一声响,跟着似有重物砸地之声,然后便是一阵喧闹起来。戌甲心觉不妙,赶紧转身跃出屋外,就发现潜入的另一人蜷缩在地上。戌甲两步过去,见那人手捂胸口,显然是挨了一下。赶紧一把扶起,背着要逃走。怎料两旁的暗屋中各跃出一人,皆蒙着面,无从认起。好在戌甲等人也蒙着面,只要能逃走,便漏不了什么底。 那二人同时一个跨步,跟着便是一拳打向戌甲。戌甲也未多想,只凭感觉侧移身形,闪躲至一拳之外侧。一手护住同伴,另一手握拳朝那拳的腕处打去。对方显然没料到戌甲会如此,闪避不及以至出拳被打歪,连累另一侧之人也须回步避开。趁此混乱间隙,戌甲赶快背起同伴,弓身瞬间掐出轻身术,脚下发力几下跃出墙去,循着林木及小巷逃走。 待戌甲逃回之时,另外二人已在等候。见戌甲是背着同伴回来,应是心下有愧,便解释说彼时听到了动静,发觉不妙便按前时约定立刻抽身离去,所以才未去救援。戌甲放下同伴后,摆了摆手,只说一切明白,不必介意。接着,便将遭遇说与了史峦听。 听完戌甲所说,史峦正在筹划今后时,又有来报知行藏被人察觉的,且先后陆续来报的俱是这般情状。待分派出去的都回来后,史峦再次点数了一遍人数。确认无人未归,便下令即日起不许踏出此地半步,而后遣散众人。 空荡荡的屋里,史峦独自静静地靠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案几,呆呆地望着前方,自言自语道:“这下怕是要惹出大麻烦来了……。” 一日一大早,突然有身着便装却自称衙门之人前来,跑到史峦面前,带着哭腔请求道:“上仙,上仙!今天一大早,各处衙门突然都被大队人马给围了,一片喊打喊杀之声。阍大人差小人混进人群,前来搬请上仙救命,求上仙快去救命呀!” (本章完) 七十、衙门被围 史峦摁住那便装公人,叫他平顺气息,然后明白说与自己。深喘了几口气,平定些情绪后,那公人便将衙门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一大早,不知是何缘故,各衙门突然被大群的平民给围住。先被围住的几个衙门还差人去阍大人那里求援,不想没过多久,阍大人的衙门也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帮子平民不光只把衙门给围了而已,还齐声喊着些话语,又在四处墙面图写,还时不时地有朝衙门院子扔石头的。 史峦听完后,眉头深皱。此趟差事本是为预防生乱而来,可现在乱子却已然发生。凭自己这帮人,除非那些不肯露面的山上之人不插手,否则便是能不能护住衙门的周全都尚且难说,这可如何是好? 好半天拿不定主意,史峦心下一横,转过身看对那神色慌张的公人说道:“你立即回衙门报知阍大人,就说这边马上分派人手去各衙门护卫。若是阍大人有手段的话,再立刻通告其他衙门,既要严防死守,又要务必不伤人不见血,快去!” 那公人记下史峦的话,急忙转身赶回衙门去。史峦也立即召集齐了所有弟子,将眼下之事说了一遍。待众人大致明白状况之后,史峦说道:“现在首要之事便是护住衙门不被攻破,尤其是钱、粮及军的衙门。民已乱,若是官再乱,甚至军都乱了,那局面就真真无可收拾了。目下只能每四人或五人分头去护卫一处衙门,我这便分派人手。待你们动身之后,我会立刻回山求助,务必坚持住!” 讲完,史峦便拣出几个要紧的衙门,分派人手即刻前去护卫。动身之前,史峦强调道:“此去衙门只是护卫,若是实在抵挡不住,寻机带走衙门管事之人即可,切勿出手伤人,否则只会乱上加乱,切记!还有,要留个心眼,时刻提防着那些没露过面的山上之人。” 众人分作几小队,分头朝指定的衙门敢去。戌甲与另外四人被派去护卫阍大人的衙门,五人使出全力,不多时就赶到了衙门附近。只见到衙门四周里外围满了百姓,不使些手段根本靠近不了衙门。五人商量开,决定就着身上的便装,扮作闹事的百姓,暗中使些劲挤进去。有人还提议寻机四下里推搡几下以搅乱人群,好趁乱进入衙门,甚至可能一举解了衙门的围。戌甲连忙拒绝,言如此可能会使百姓互相踩踏,以致伤亡。几句过后,只得决定先挤入人群,再寻机翻进衙门。 如此,戌甲五人便佯装作一伙,脚下、腰腹及肩头等各处使些暗劲,慢慢朝衙门院墙一角挤了过去。这时发现,已经有百姓借着旁边的一棵大树,正欲翻过高高的院墙。戌甲与四人使了个眼色,便朝大树上的百姓喊道:“几位兄弟,见你们爬树的本事不济,还是先下来吧,免得不小心摔坏了身子。我们兄弟五人是林场出身,惯会爬树。还是让我们兄弟先上去看看,一来在墙里面寻个好点的落脚点,二来也好给后面的人搭把手。” 听了戌甲的话,树上的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地下来了。戌甲做了个手势,示意四人先上。四人便装出略有些费力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模样爬上树去,并借着那唯一的一根伸出的枝干爬到了墙顶上。戌甲也跟着爬了上去,待借着那根枝干快到墙顶时,脚下暗劲一发,那枝干末梢一截忽地折断。戌甲佯装惊慌,伸手抓住墙顶边沿,并大喊快将自己拉上去。待五人皆上了墙顶,戌甲朝墙内一看,见墙脚下是一处石廊,心生一计,悄声说道:“待会儿一齐呼叫,佯装失足跌落,并在空中出手打碎那几根石柱,以造出声响而令墙外认定我等皆被摔死。” 四人心领神会,慢慢凑近并佯装观察着下面。戌甲蹲在一旁,忽地脚下一滑,大叫了一声,迎面跌了下去。同时伸手一搭,也把身旁一人拉了下去,那人也伸手再把旁边一人拉下,如此一瞬间,五人齐刷刷掉入墙内。看准机会,其中两人出手打碎了两根石柱,碎裂的大小石块砸在石板地上一阵声响。五人则轻步着地,不发一声。 应是听到动静,有几个差役朝这边小跑过来。刚一打照面,戌甲伸手示意差役噤声,莫要惊慌。然后轻步跨了过去,说这都是自己人,教那几个差役造些动静出来,好教墙外的百姓觉着刚才的几个人可能摔死了。 几个差役明白意思,领头的那个便呼叫着有几个人从墙上摔下来了,快过去看看。走过去之后,又故意高声议论几人生死,以及是否要将尸身抬走。而后,几个差役骂骂咧咧地将地上的碎石捡起又扔出,砸出些声响,弄出一通费力抬走尸身的动静出来。为求逼真,还来回演了几趟。 待听得墙外议论已起,五人便随着差役悄悄离开,去寻躲在衙门内的阍大人。进了衙门,阍大人一见到五人,赶紧跑了过来,问道:“几位上仙,眼下该如何是好哇?对了,怎地不见史上仙?” 五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戌甲开口答道:“史师兄知情势不妙,遣我等来暂且护住衙门,他自回山求援去了。大人不必惊慌,令差役严守各门,我等几人四处巡察补缺,可暂保无事。” 阍大人连忙说道:“多谢几位上仙前来相助,有任何需要尽可吩咐下官,那眼下该当如何?” 五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分头把守。衙门前院视野开阔,三面院墙各去一人,后面两角皆有石木遮蔽,也各去一人。又教阍大人遣人上去房顶,时时留意四周是否有人翻越院墙。 商定之后,众人便各自去了。戌甲来到正门,见到几名差役正守在那里。大门上叠了几根门销,如此犹不放心,还搬来大件物什抵住。见到戌甲,几名差役正起疑惑,戌甲上前说道:“我是山上的弟子,眼下被派来护卫衙门。” 听到戌甲自介身份,几名差役连忙行礼致意。 戌甲回了个礼,问道:“眼下情势危机,就不要再拘于礼数。再有事情,直接说与我即可。外面百姓可曾冲撞过各处院门?” 一名差役答道:“回上仙的话,有人踢踹及推挤院门,抬重物冲撞则暂时没有。” 戌甲走到门口,四下检查了一番,回身对差役说道:“你等且在此守住,我去其他院门看看。少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许会再搬些大物件过来堵门。一有状况,定要有人立刻前去通报。” 戌甲便又沿着院墙,前往其他四人处。与之先后商议了一番,五人便返回找到阍大人,寻了些衙门里的大物件。差役人手吃紧,已不便再做调配,五人索性各自扛起物件前往院门,卸下之后将院门堵得更牢。且将差役分作两拨,预备日夜轮替看守。五人则昼夜不休,以随时应付状况。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墙外的吵闹声小了些。问过房顶上的差役,只说是墙外的百姓在轮流进食及歇息。戌甲估摸着一会儿工夫后,百姓还会继续闹下去,赶紧教阍大人分派好差役们的吃喝。坐在大门旁不远的石墩上,戌甲一边看着大口吞咽饭食的差役,一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史峦几时能来解围,衙门毕竟只是办公之所,各种储备皆有限得很,就算牢牢堵住院门也支持不了几日。倘若情势危机了,且不说究竟能带走几人。想将人在这四面人群中带离,那必然要使出山上的手段。一旦被如此众多的百姓看在眼里,那立时就与这趟差的初衷相违背,日后会因此惹上什么麻烦就难以预料了。 果然,半个来时辰后,墙外的吵闹又起。五人领着一拨差役照旧各处守着,阍大人等几个官员也时不时地前去问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墙外的动静又小了些。戌甲赶紧教阍大人换上另一拨差役,并四周燃放灯火,务必照亮整个衙门。 这时,阍大人又找到戌甲,小心地问道:“上仙,衙门里的吃喝支持不了两日。若史上仙那里迟迟来不了消息,倒是该当如何?” 戌甲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说道:“且捱过今晚再说,若过了明日还没消息,我等五人会带上衙门几位大人离开此处。到时可令差役开门投降,而勿动刀兵。只要不见伤亡,那便还有转还的余地。” 见戌甲情绪稍有不振,阍大人诺诺几声,便自离去了。也不知到了哪个时辰,守卫的差役都似有了些许睡意。忽地墙外喊声大作,只将众人皆惊到了。一会儿工夫,阍大人便慌张地跑来。戌甲按住阍大人,说未见百姓冲撞院门,目下不必惊慌。思忖了片刻,又对阍大人说道:“请大人即刻将衙门内要紧的账册、公函及信件等拣拾出来,到万不得已时,一并带走。若实在太多,则只留下账册,其余公函、信件等一概烧毁。” 听到戌甲的话,阍大人赶忙调头回了衙门里。墙外的喊声此起彼伏,戌甲不敢大意,片刻不离大门附近,且时不时远远察看两头的院墙,提防有人翻跃进来。这样一夜不休,待到天色将明之时,终于熬疲了百姓,墙外又暂时没了多少动静。 没了动静,戌甲却难松一口气,心中更添了些疑问。照理来说,这么多百姓聚集到此。一阵围堵而不得回应之后,要么人疲意懒,渐渐散去,要么群情激奋,直要冲撞进来。可一日一夜下来,百姓竟只是围着衙门,吃喝歇息有序,并不散去,也不冲撞院门。似乎既有人暗中抚住照顾,又时时为人所挑动,弄出大小动静不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章完) 七十一、失了先手 一夜过去,天色渐明。早先换下去的那一拨差役出来换班了,连阍大人也跟着来到面前。坐在石墩上的戌甲抬头看着面有倦色的阍大人,心知必定夜里没怎么休息,便说道:“此时天色尚早,墙外的百姓估计还不会闹起来,大人该回衙门里再眯上一会儿。等天全亮了,怕是就没机会再休息了。” 阍大人侧过脸去,看了看那堆满了大物件的院门。叹了口气,转过脸对戌甲说道:“眼下这情势,下官哪里来的心思去休息?” 说完,阍大人在戌甲身旁也寻了个石墩坐下,继续说道:“不瞒上仙,昨夜下官是一宿没睡。只要一闭眼,就会梦到外面那帮子闹事的刁民破门而入,不是把衙门里里外外砸个稀巴烂,就是一把火给烧了,下官便会立刻被惊醒。不知道史上仙那里今日能否来消息?”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知道史师兄几时能来。况且,夜里思量了一番,总觉着这次从开始生乱到一直持续至现在,颇有些蹊跷之处。史师兄纵然上山讲明了情况,也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听到戌甲的话,阍大人唉声叹气地说道:“早知今日之乱,当初就该听劝,调往别处安心当个闲官。费尽心思留在了任上,想着还能再进一步,谁能料到竟碰上了今日之乱。不但仕途保不住,怕是还会被推出去平息众怒,吃上好一顿罪。” 戌甲也无甚言语可安慰的,便换个话题,问道:“大人,账册之类的可处理好了?” 阍大人点了点头,答道:“账册都拣选了出来,捆了几大包裹,其余要紧的文书都已焚毁。另外,也跟差役们说清楚了,一旦外面的刁民攻了进来,所有人放下刀兵立即投降,切勿生事。” 戌甲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大人既说是所有人,莫非没说出到时我等五人带几位大人先行离开的计划?” 阍大人略有些难色,答道:“上仙,若是把这计划给说了,怕是会乱了下面的心,差役们便无意再死守下去了。” 戌甲心中不喜阍大人之言,可目下却只能如此。差役们的心要是乱了,那保不齐会出什么纰漏。只是棋盘上弃掉几子不过是随手而为,可果真要把这些活生生的差役给当做弃卒了,到时戌甲心中必然有百般滋味。 片刻无语之后,戌甲又问道:“既然大人无心休息,不如来讲讲外面百姓为何会在昨日清晨突然发难?” 阍大人想了一会儿,答道:“到底是何原因,下官实在是猜不出来。可有一点,下官却是觉着很有可能。” 戌甲问是何可能,阍大人答道:“先发制人。” 听见这四个字,戌甲心中忽地一亮,似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甚明白,连忙问道:“何谓先发制人,还请大人说透彻些。” 阍大人缓缓说道:“前日,史上仙遣众上仙分头去查探,结果却为一些不露面的人出手拦住,甚至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拳脚。可史上仙曾与下官说过,分派查探时会由远及近,由松到紧。前些日子,众上仙一直在查探,却未遇到阻拦,想是对方尚觉得安全。可到了前日,想来众上仙已快要贴近目标,唯恐真要被查探出什么来,故而才出手阻拦。彼时既已现身,则众上仙必定明白此绝非寻常山下之乱,极可能上山求援。等援助一到,再想生乱怕是就难矣。故而只能抢出先手,即便所谋尚未完备,也要先把乱子生起来。不管之后能有几分胜算,至少不会前功尽弃而一无所得。不知下官的这番话在上仙听来可有些道理?” 戌甲站起身来,低头来回踱步,想了好一会儿,朝阍大人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说得有理,的确有可能是先发制人之故。若果然是不得已而抢出先手,那其准备必然尚有欠缺,底气自然不会太足。可正因如此,反而更危险。” 阍大人一惊,也站起身来,问道:“上仙这话是何意思?” 戌甲走近身前,盯着阍大人,说道:“昨日围了一整天,却没见什么过火的动静,想来这是在表个态度。可若是一两日过去,却还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因其底气不足,必然不愿久耗,那后面的事便有两种可能。或是心气泄掉,人散乱熄。或是孤注一掷,定要见个分晓。此番生乱,对方显然筹划已久,纵然突遇变故,也很难令其放弃,故而我心觉后一种可能更大。大人以为是否?” 阍大人有些无措地四下张望,心中明白刚才戌甲所言并非耸人听闻。一时间竟忘了平日端着的礼数,在戌甲面前来回走动,嘴里还叨念着什么。此时的戌甲也没心思去安慰,转过身看着大门,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时至卯末,衙门墙外又渐渐有了动静。戌甲等五人立即从衙门里分头出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之前的小半个时辰里,五人与几位大人一起通了个气。戌甲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及忧虑,众人皆觉得有理,便商定让几位大人及账册一并留在大厅门口,一旦见突发状况,五人即刻将其带离。 布置完毕后,戌甲遂回到大门前,同几个差役一起守在那里。休息了一夜,百姓养足了精神,外面的动静越闹越大,大门上嘭嘭嘭地接连作响,显然是有人又在踹门。戌甲安抚住几个差役,让他们不必慌张,只牢牢盯住大门即可。 又过了一会儿,大门开始咯吱作响,门前堆着的物件也在晃动。戌甲明白,这是外面在挤门。先前的踹门实为泄愤之举,而此刻的挤门则是真有了几分闯入的意味。好在大物件堆得不少,门外不用些手段是挤不进来的。 就这样耗了大半个时辰,门外的动静忽然变小。戌甲靠近门口,仔细朝外面听去,发觉外面的百姓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而后又隐隐听见让开、小心点之类的喊叫声。心中没由来地一紧,猛地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刻叫几个差役退远些。然后吩咐道:“你们几人就在远处盯着,不要轻易靠近大门。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须去别处要紧地方看看,若是我不在时外面百姓忽地冲开了此门,你等要立即弃了刀兵,做出投降状。” 说完,戌甲快步找到另外四人,说道:“刚刚听到了些动静,想来外面可能要强攻衙门。照先前的安排将里外各处的差役吩咐一遍,然后我等就守在大厅外,随时准备动身。” 之后,五人分头去吩咐各处的差役,若见衙门被破,立即弃刃投降,勿与百姓相拼。吩咐妥当之后,五人回到衙门大厅外,站在离几位大人不远处。这时,三处院门忽地被狠撞,嘭地闷声大作,一声接着一声,门前堆积的物件也开始垮塌,外面开始强攻了。 众人皆来回看着远处的院门,心中愈加紧张。不想一位弟子突然喊道:“小心衙门后面!” 几位大人尚在不明就里,可剩下的戌甲四人立时就从衙门后面两角的方向上感觉到了灵气。来不及多想,戌甲立刻喊道:“离得近的两人赶紧过去看看!剩下三人集中精神,一定不能大意!” 最旁边的两人连忙朝墙脚跑去,还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说院墙的两角已被毁去,大群百姓正由破口处涌进衙门。戌甲心中大呼上当,先撞门,后破墙,此必是外面什么人设下的声东击西之计。怎么办,莫非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几位大人? 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声音,说道:“众人速速停手!山上已知晓内情,特遣人下山商谈,还请各位百姓稍作忍耐。” 听到天空中传来的那两句话,衙门内外陡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正门外有人高喊道:“里面的快搬去障碍,把门打开。” 戌甲赶忙领着几个差役过去搬开大小物件,而后缓缓地打开了大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人,戌甲虽不认得,但能从其身上感觉到灵气,便知此人定是来自山上。那人跨入大门,看了戌甲一眼,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过身去对外面的百姓说道:“请各位随我进入,今日便可当着衙门大人的面把话说清楚。” 说完,伸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百姓们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走进了衙门。待走到衙门大厅的台阶之下时,那人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然后独自走上台阶,几位衙门的大人也自觉地走到两旁不远处站着。 那人转过身来,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并大声说道:“这些年来,因广种子母草而征用了不少地,然补偿的钱款却未足额发到被征的百姓手中,故而山上遣我前来,就在今日与各位商议出一个解决的法子。有我手中的仙旨为证。” 说完,展开那卷文书。内中写了几句话,大致是准许奉旨者酌情与百姓立约之意。话的结尾盖着一处金边红印章,山上、山下无人不识。见到这印章,百姓便信了那人的话。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既如此,那商议什么?” 那人小心收好文书,然后朝人群说道:“自然是如何补全未被足额发下的钱款。” (本章完) 七十二、暂且谈妥 台阶下的百姓多,众口没个一词。那人显然不是头一遭遇到这类事,伸出两手压住下面的声音,大声说道:“各位,各位。知道大家心里都有话,可一次说话的人太多了,说的都互相被盖住了。不如推几位有德行人望的出来谈,谈出东西来了再说与各位。若是觉着不满意,还可告知被推出的人再来商谈,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戌甲看了看台阶下,发现人群自然地聚向几处。渐渐地那几处各自开出一条通向台阶的道,有几人沿着小道走出人群,走上台阶。与台阶上的诸人略略致意,便随着进了衙门。因怕外面的百姓心生猜忌,特意在前厅简单布置了桌椅,正对着敞开的大门。待各人落座之后,那人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此次事情的起因山上已大致知晓,其中的关键无非就是把银子补上。只是补银子眼前便有两个难处,一是清查并核对账目,二是筹集银子,这两样难处不解决,补银子就无从谈起。” 被推出来的几人互相看了看,眼神示意之后,其中一人站起来,对着那人说道:“大人的意思莫非还是不肯还我等百姓的钱?” 那人抬起手,缓了缓气氛,面带些许笑意,说道:“这位请莫要着急上火,容我把话讲话,可好?” 刚站起的那一人再与另外几人眼神相碰,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重新坐下。见众人皆无异议,那人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下来,牵涉到的账目实在是不少。在册的大账目麻烦归麻烦,辛苦一下总归还是能早些厘清。可有些已不在册的小账目,就得倒算回去并来回核对,这便要花上些时日了。” 这时,那几人中的另一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账目在不在册,那是衙门的过错。莫不是衙门犯了错,还要我等百姓背着?哪有这个道理!” 那人又抬手虚按,说道:“这位请息怒。不管哪里给什么钱都得对上账,对不上账那钱就没法给。总不能来一个人说当初少给了自己一个数的银子,衙门就真照那个数给。没个凭据就把银子给了,别说山上不好交代,就是百姓恐怕也不乐意。毕竟这亿兆的百姓大都生性纯良,比不得少数偷懒耍滑的敢往大了的报。要是随便就把银子给了,岂不是亏待了那么多的老实人么?” 听了这一番话,站起身的人也只好再次坐下,默然不语。那人便又继续说道:“等把账目厘清楚了,筹银子也是个麻烦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多年累积下来的这笔银子肯定不是个小数目。给这里匀出银子,那别处就得先安排好,不然也要出乱子。毕竟能生银子的地方不多,要花银子的地方却不少。” 此话刚一落音,便再有一人拍案而起,质问道:“什么叫能生银子的地方不多?若果真生银子的地方不多,那好些富人都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衙门上上下下的人又是买房,又是置地的,还把妻儿送去万里之外的浮空山养着,这些都是哪里来的银子?真道我等百姓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么?” 这时,另外几人也站起身来,大声附和着刚才的几句话。外面的百姓听见衙门里大声话音,又见门内两方似是起身对峙,不由渐渐起了骚动。阍大人见势头不大对劲,便要转身去关前厅的门,却被那人喝道:“蠢!还嫌乱子不够大么?” 听语气知道是真动了些肝火,阍大人赶紧过去躬身赔罪。那人摆手支开阍大人,稍微平复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管你们心里如何怨恨,可眼下各级藩库里的银子就那么些。每年能收上来的再刨去必要的开支,剩下的也就那么些。总不能为了能立马补齐银子,就去抄大户和官员的家吧。” 这话一听,刚才说话的人更是来气,说道:“不抄大户和官员的家,就去抄山……。” 众人闻言,脸色皆变,那人尤其难看。旁边同来的几人立刻拉住,不让继续说下去。衙门的几位大人也上前轮番好言,试着劝止住刚才的那句话。 待气氛稍缓,那人正色说道:“不管你们如何激愤,可筹银子却实是急不来。若果真去抄家,到时候乱了起来,就更厘不清账目,收不上银子了。那时你们纵是得银子,也没个安稳日子可过,这值得么?” 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外面有些躁动的人群,那人说道:“补齐了银子,把乱子给平息掉,这是山上定下的调子。可这调子能不能唱好,得看牵涉到其中的人能不能配合好。调子唱歪了,山上失了人心,山下继续乱下去,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说完之后,特意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位衙门大人。衙门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带外面的喧闹也小了些。沉默了好一会儿,被推出来的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既如此,那总归该有个具体时限,日后不能寻个由头就一拖再拖。”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来此,本就是为了与众人商议出一个都接受得了的时限。当然,还有适当的补齐方式。在座的也许有人事先知道,有人现在还不知道,这次的乱子不止在此地发生,其他好些州城都在这一两日生出了乱。为了平息掉各地的乱子,银子如何补法须统筹安排,不好厚此薄彼,因此准备须得更充分,自然也就更费时日。” 阍大人这时小心地问了一句:“那山上……山上到底作何打算?” 那人离开桌前,朝身后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对在座的众人说道:“山上这次会直接派人下来查,在册的那些大帐,估计五日之内即可核算清楚。同时,不在册的小账则须由衙门遣人,以地契为凭,挨家挨户地去记,之后再拿回核算。两样加一起,山上定了不超过半月的时限。时限一到,衙门会将相关的账目再挨家挨户回递,确认账目无误者可领到相应数额的银期票。待一切筹办妥当后,会由衙门贴出告示,可凭票去藩库领银子。如此方法,不知几位可以接受否?” 那几人互相嘀咕了几句,一人开口说道:“可否接受我等说了不算,得看外面百姓是何想法,且让我等回去问问,再作答复。”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本就是委托几位带个话的,自然可以等。” 几人拱了拱手,便出了衙门,走入了人群之中。戌甲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桌面。肩上的担子忽然被卸下之后,人也变得有些茫然起来。这次若不是有人及时来解了围,戌甲这五人怕是真就得带着衙门里的大人逃跑了,将来就是被安个丢城弃地的罪也不好申辩。这会儿有人来定调子,那自己这五人就不必自己拿主意,真有锅扣下来,也轮不着自己背大的。想到这儿,戌甲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事情才落到身上一两日,就已让自己变得如此世故,生出这般多趋避的想法来。到底是这些年不知不觉受了山上那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影响,还是自己本性就如此,亦或是二者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皆有? 过了好一阵子,出去的那几人又进了衙门,说道:“商议过了,果真以半个月为限,能拿到银期票的话,大多还可以接受。只是倘若到了期限却拿不到票,或是给了票却借故拖延不给换银子,那就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山上自是明白,请几位放心,也请回去之后与众人讲明道理,大家一起把这道坎给过了。” 另一人又开口说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姓,当时候找谁去?” 那人指了指大门上的牌匾,说道:“我只是替山上传话来的,日后一切还得交办给本地的衙门。若有了意外之事,来找衙门即可。” 几人听了后也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衙门。其余几人也起身送到门外,又与百姓说明了一遍之后,人群渐渐散去。待衙门大院已空,阍大人赶忙叫来人手收拾,自己则随时陪侍在那人的身旁。刚刚一番事情过去,那人忽然想看看衙门各处,一众人便由阍大人引路四处散步。一边走,阍大人一边小心地问道:“还未知上仙尊号,下官等实在惶恐。” 那人轻哼了一声,说道:“你等把这糟心事给摆平了就行,问那么多干什么!” 阍大人等连忙哈腰称是,观察了下那人的脸色,又说道:“其实上仙不必这般着急,纵然筹办不到足够的银子,也可摆平眼前一切。” 那人停住,转过身来看着阍大人,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边走边说,说清楚点。” 阍大人赶忙凑到那人的身旁,一边跟着走,一边说道:“那帮子穷鬼来衙门闹事,不过是都为了银子罢了。到时候来衙门换银子了,给先去的一半换,不给后去的一半换。再放出消息去,只说虽筹银艰难,然为百姓计本欲先各换一半数额,无奈先到者不允,强迫衙门全额换银,致使库银耗尽,只得暂缓换银。这样的话,一来拿到银子的那一半穷鬼便不再会愿意去闹事,二来没拿到银子的那一半穷鬼也会对前者心生怨恨,说不准两帮子穷鬼自己就斗起来了。” 那人又停住脚步,侧过身盯住阍大人,问道:“就这些了?” 阍大人忙堆笑着继续说道:“若瞧着还觉不甚稳妥,可过一段时日后,将先前没换到银子的一半穷鬼召来,还是用同样的理由,给前一半换而不给后一半换。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历,穷鬼这次会把注意力放在争抢先后位置上。待银子换完后,仍没换到银子的穷鬼会把怨恨移到先前两帮子拿到银子的穷鬼身上,这边反而能卸轻担子。再说了,四分之三的穷鬼拿到银子不闹事了,剩下的四分之一便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到时候寻些理由做坏那四分之一的账而不给换,银子便可省下来了。” 那人再次停住脚步,又问道:“还有吗?” 阍大人以为那人来了兴头,赶紧继续说道:“这次那四分之一的穷鬼拿不到银子,又见另外四分之三的穷鬼不但不帮,还跟自己争,久后必然死心,下次再有什么事也不会再出来闹。这样一来,再有事了就只须应付那四分之三即可,然后再如法炮制,一拨一拨地削。到最后所有穷鬼都死心了,不再出来闹了,岂非就能为所欲为了么?至于省下来的银子,一半致敬上面,一半犒劳下面,皆大欢喜嘛。想来上仙这般的人物,家族必然兴旺,用钱的地方定然不少,可不就……。” (本章完) 七十三、吃了暗亏 一路走来,听了阍大人的一番“高论”。那人此刻再也按奈不住,呵斥了一句,说道:“你就给我出这等馊主意,莫不是想拉上我给你垫背不成?” 阍大人立时脸色大变,赶紧躬身赔罪。若不是戌甲等旁人拦住,都要磕头下跪了。那人挥了挥手,稳住了阍大人后,说道:“这次的调子是大真仙亲自定的,任何州城若是再横生出什么乱子来,那就是让真仙府及大真仙难堪,这里面的轻重你掂量不出来么!” 阍大人听后,赶忙弯腰赔罪。那人止住阍大人,继续说道:“等我回山了,你想如何去做,那都随你心意。可我还在山下的时日里,你就照着定好的调子给我老老实实地去做。事情顺过去了,我回我的山,你还当你的太平官。若是搞出了什么幺蛾子来,我没有好果子吃,你还有其他的大人就都没有好日子过,记好了么?” 阍大人及随行的一班大人连忙弯腰点头,惶恐称是。这下没了散步的兴致,那人挥了挥手,便自己独自离去。戌甲五人觉着暂时不会有甚大事发生,也辞了诸位大人返回住处去。等到了住处,发现有几路弟子已先回了。又过了一日,之前分派的各路弟子都已返回。史峦召集众人,汇总了各路消息。再与众人反复推敲,觉着在半月时限之内,当不会再出什么大事。既如此,便让众人安心呆在住处,但不可随意走动,以便再突遇事情时有充足人手可调。 往后的十多天里,戌甲仍被安排每日前往阍大人衙门那里去瞧瞧。虽时不时有零星百姓到那儿讨要说法,却再无大伙人聚众闹事。看着眼前的情势趋缓,包括戌甲在内的众人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半月之后,到了百姓去衙门领取银期票的日子。为防人多之时又生事端,史峦仍照着上次那样将众人分派至处看着,自己则留守以待各路消息。戌甲连同上次四人自然还是要前往阍大人那里,临走前史峦特意吩咐道:“此次发放银期票虽是分在几处衙门,但前次却是在阍大人那里谈成的。若有人欲生出大事来,相当可能还会去那里,故而你等五人仍须加倍小心,并去提醒一干官员勿要掉以轻心。” 在离衙门尚有些远的地方,戌甲五人就看到不少百姓已聚在衙门院墙的正门处。几人一对视,便快步走去,并自侧门进到衙门内。找到阍大人等一干官员,问明了准备情况。知道一切已算妥当,众人端坐在厅堂,静等着后面的发放事宜。 时辰一到,衙门打开正门,放百姓进入。院中摆放着一排桌椅,桌上摞着账簿。每张桌前排一列百姓,依次核认身份以领取银期票。此间具体如何安排,戌甲并未过问。不过,至少眼下看来,似是一派井然有序之象。 众人站在桌椅后,看着几列百姓自正门流入又从正门流出,这般不吵不闹的安静场面实是美好万分,怎么看都觉着心中舒坦。约莫过了小半个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辰,见没有生出事来。阍大人请众人回厅堂歇息等待,戌甲想起临行前史峦的提醒,便说今日若无事,以后再安歇不迟。见戌甲五人不肯回厅堂,阍大人等也只得继续陪站在院中。 又过了一阵子,外面忽然吵闹起来,跟着正门也渐渐被人群堵了起来,几列人流都没法动了。阍大人赶紧遣人过去看看,回来后报知是有人在门外哭丧哀嚎,引来众人围观以致堵塞了行走道路。与戌甲等及其他几位大人商议了几句,阍大人便叫来两名差役,令二人去衙门外将哭丧的人带进来问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差役颇有些费力地拽着几人走进衙门。刚踏进衙门没几步,那几人忽地一个个瘫坐在地上,又开始大声哭丧。差役没了办法,只得再回来问如何处置。总让人在那儿哭丧显然不好,更别说扰了银期票的发放,弄不好要惹出事来。无奈之下,只得由阍大人引着众人上前去看看。 到了那几人的面前,阍大人脸上堆笑,问道:“敢问几位因何事要在此哭泣,可否说与本官知晓?若有冤屈,本官自会为尔等做主。若有困难,亦会酌情给予帮助。” 其中一人摸了摸眼泪,忽地伸出手指向阍大人,高声骂道:“还不是因你等贪赃枉法,才令家中老父白白送了性命!” 阍大人看了看身旁,露出满脸的不解,忙问道:“你家老父送了性命,却如何怪在我等头上,且说清楚来!” 另一人猛地站起身,厉声说道:“就因你等一干赃官贪了卖地的银子,我家老父患疾却无钱去医治。本来郎中说了,家父那病只须花些银子好生医治并调理,再活上十来年不难。可家中把地卖了后,却只拿到那点银子,没了法子只能攒一点银子就给治一治,结果才捱了不到三年,前些天还是走了。大伙儿评评理啊,家父是不是被这些赃官害了性命?” 听了这番话,百姓开始议论起来。戌甲甚至听到好些人低声说起周遭乃至自家相类之事,人群中渐渐升腾起不忿之气。发觉此刻不妙,戌甲赶紧暗地里扯了扯阍大人的衣袖,眼神示意其宽慰几句。 阍大人赶紧撑出两掌虚压并说道:“几位,几位,这话是怎么说的么?藩库中只有那么点银子,衙门就是想给也给不出,我又生不出银子来,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你家老父的病,若是一时手头拮据,完全可以借钱去治。你看我若缺银子使了,就去找钱庄或熟人去借,只要有借有还,很容易的嘛!” 听到这话,戌甲立刻心觉不好,连忙再扯了扯阍大人的衣袖。只是阍大人似未能领会戌甲的意思,仍是满脸堆笑地看着几人,甚至还想再说上几句。 果然,刚刚那人立刻激愤起来,大骂道:“你当官借钱当然容易,借了不还都成,我这一家子穷鬼上哪儿去借那么些银子来!” 而站在最后面的一人跟着高声叫道:“藩库被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们搞空了就不给我家银子。那这次领了票回家,到时候再扯出这由头,乡亲们的银子就又不给了么!” 此话一出,议论之声顿起,不少百姓齐刷刷地看向几位大人处,连正在领银期票的人流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这时候,阍大人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惹来了麻烦。扭头望了望身旁及身后,其余人等要么侧目回避,要么低眼摇头。心乱之下,嘴里直念着这、这……。 这时,最先开口的人欲扑向阍大人,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让赃官偿命。一旁的几名差役赶忙上前拦住,那人使劲儿朝前扑腾,终究没能沾到阍大人的衣身。戌甲心中没来由地一紧,抬头一看,猛然发现方才一直不言语的一人竟举着一柄长刀,自正扑腾着的人身后劈砍向阍大人,口中亦大喊着:“赃官纳命来!” 见势不妙,也来不及多想。一旁的戌甲鼓起灵气灌注与一臂,伸出并横在阍大人面前,去挡那柄长刀。嘣的一声,长刀劈砍到横着的手臂上,未伤及戌甲分毫。却被崩得脱了手,刀刃反向切入了前面扑腾之人的侧脸。只听得大叫一声,被切之人一手扶着刀背,一手托着淌下的血流,瘫坐在地上。几声救命夹着一声哭喊,不停地叫着,直听得周围的人心中发颤。 岂料就在此刻,人群中忽地出声高喊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杀人了,杀人了!衙门不给银子,还动手杀人了!” 已进到衙门的百姓立即慌忙逃出门去,门外的喧闹也立时大了起来,远近的又开始听到那些前时围攻衙门时喊出的口号了。见到此等状况,衙门的几位大人本能地往内跑去。戌甲五人心知不妥,赶紧转身去扯回几位大人,让他们去跟百姓解释清楚,不能由着乱子大起来。 可仅仅一个转身,再回去的时候,竟然发现刚才闹事的几人皆不在了,甚至连那个被切了侧脸的也不见了,只留下刚才坐倒时留在地上的一滩血迹。此刻不管其他人心中做如何想法,戌甲可算是醒悟过来,这次八成又着了那些不肯露面之人的道了。 眼见百姓又将闹起来,戌甲忙令差役将几位大人护送回衙门内,三面关闭院门并严守于门口。五人中又选出一人,趁着衙门侧后尚未被围拢之际跃出衙门,赶回去向史峦求助,剩下四人则一人守一门。戌甲看着眼前的正门,两扇在半月之前已经连着盯了将近两天一夜的门,心中升起一股躁怒火气。若是知晓那些不肯露面之人在哪,那不管是谁,此时的戌甲怕是禁不住要冲过去用拳脚理论一番。 也不知外面百姓搬来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撞得大门砰砰大响。门旁的一差役赶紧跑过来,问戌甲道:“上仙,外面撞门很是厉害,门销怕是支持不了多久,要不要去搬些物件来挡一挡?” 深皱着眉头看向大门,戌甲深呼一口气,冷言道:“不必了,你等门旁的几人站远些,剩下的由我来办。” (本章完) 七十四、收拾残局 得了戌甲的令,几名差役各自退开正门七八步远,戌甲则独自走到门口。听着从大门上不断传来的撞门声,戌甲先是低头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来,平直伸出两掌贴于大门,两掌之处正是门外被撞的位置。 砰地一声,大门又被撞了一次。可是这次乘着撞击力尽之时,戌甲两肩猛地一抖,竟一把发力给推了回去。只听到门外齐声哎哟,跟着似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两个差役好奇之下,凑近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明白八成是刚才撞门的连人带物一并摔了出去。这下子,几个差役才头一次见识到了所谓的仙人手段,再看向戌甲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敬畏。 另外三人显然察觉到了正门的动静,也赶过来询问,戌甲便将刚才的状况说与三人。听完之后,有人质疑道:“你刚刚那一下子算是朝山下之人出手了,这合适么?” 戌甲使劲儿摇了摇头,说道:“先不管了,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再说,以后受什么罚我都认了。你们也各自去守好,要是让衙门再被攻破一次,那就真的收不了场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也不多话,转身跑回各自位置去了。没过一会儿,砰砰撞门声又响。戌甲走到门前,摸准了撞门的位置,还是伸手发力一推,外面又是一阵哀叫,甚至听到有人喊受伤。这会儿戌甲很是奇怪了,脑子里空空,只存了一个念头,不让大门被撞开。想是外面的人还不死心,继续撞门。戌甲如法炮制,再次发力推回。 稍微消停了片刻之后,守在门前的戌甲眉头一皱,怎地门外有灵气?那股灵气似是有些收敛,若非戌甲此时心中空空而无甚杂念,怕是不一定会觉察到。那股灵气慢慢移向大门,在门前停下。 戌甲敛住灵气,就静静地在门前站着。过了一会儿,那股灵气传出声音,大声说道:“门里的人不要装神弄鬼,这点下三滥的手段吓唬不了百姓!今日衙门若不给个说法,我等宁肯拼个鱼死网破!是吧,乡亲们!” 门外各种口号立刻喊了起来,戌甲一听这话却是火冒三丈,这鸟话是什么意思?鱼死网破?你一个山上的会死在山下?分明就是在拱火,把百姓朝衙门里激,好让自己手里见血。想到这里,戌甲胸中猛地升起一股恶气,不知自己已然面露狞色。自腹丹中迸出一股灵气充盈一臂,而后猛然朝那股灵气的位置拍去。只听得啊的一声,跟着又是嘭的一声,门外似有砖石垮塌的动静。 收回手臂,戌甲仍是面向大门,恶狠狠地盯着不动。这时门外有人高喊:“死人了!死人了!衙门施了法术,又弄死人了!” 戌甲此时心下一横,抬手掀下门销。旁边的差役见状,正要上前劝阻,却被戌甲眼色瞪住,只好作罢。伸开两臂拉开两扇大门,戌甲独自站立在正门下。见此状况,百姓也是吃了一惊,纷纷安静下来。 此刻戌甲才看到,门前道路的另一侧,对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正门的一处围墙被砸出了一个窟窿。窟窿下一堆砖石,还半埋着一个人,另有几人或蹲,或站,围在被埋之人旁边。戌甲也不说话,冷着脸一步一步朝窟窿走去。因其气势令两旁无人敢拦,反自然让出路来。走到窟窿前,戌甲低着头,冷眼看着脚下被埋之人一言不发,原本围着的几人纷纷让开,躲在几步之远看着。 人虽一动不动,可灵气却没散。寻常百姓察觉不到,戌甲却是看得清楚。见人还是不动,戌甲冷声说道:“还要装到几时?你自不肯醒来,莫不是要我动手弄醒你么?”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自是议论纷纷。脚下的灵气也悸动了一霎,人却仍是趴着一动不动。只听四周百姓忽然齐声啊的叫了起来,原来戌甲走到侧面,弯下腰伸手扣住被埋之人的后脖,使劲一提竟把整个人从砖石中拔了出来。 戌甲单手笔直举起此人,五指渐渐发力紧扣后脖,沉声说道:“再装下去,你可就要真的死了!” 果然,此人开始挣扎起来,伸出两手反握住戌甲举起的手臂,离地的两脚胡乱地踏空,而后甚至开口呵斥,令戌甲赶快放手。百姓们见状也是颇为吃惊,却并不害怕,反凑近了一两步围观,不少人甚至在那儿指指点点。 戌甲却不想就此了事,仍把人举着,任其徒劳地挣扎。这时一侧百姓的身后有人大声喝道:“快把人放下,还嫌不够乱么!” 戌甲侧过脸看去,见百姓又让出一条道,几个人正朝自己这边走来。领头的便是半月前来衙门颁旨平乱的那人,怪不得声音听着觉得耳熟。这人的面子显然搪塞不得,戌甲手臂微微弯曲一送扔到地上,被扣的人踉跄好几步才站稳,跟着马上朝来人躬身致意,还欲说上几句。那人抬手止住说话的势头,走到戌甲身前,盯着看了几眼。 见戌甲侧过眼神,不与之对视,那人走到正门下,大声说道:“刚刚发生的事我已大致知晓,伤者已经被安排就医,料无性命之虞。待将前因后果弄清之后,若衙门处置果有不当,自当酌情给予伤者赔偿。目下仍请各位抓紧时间进衙门领取银期票,早些把事了结,日后也好早些换到补偿银。” 话已说到这儿,百姓便不再闹了。那人走进衙门,令一干大人及差役加摆桌椅陈设,务必尽快将银期票发放完,随后便领着戌甲四人及那个被埋的一齐守在院中。感觉到脸上落有目光,戌甲侧目看去,果然是那被自己掐后脖的人在面有不善地看着自己。戌甲抬起前臂,紧攥拳头,并投之以余光厉色。站在前方中间的那人自然感觉得到,故意将垂落的两手负于背后,并干咳了两声,遂止住了二人的暗中较量。 过了一个多时辰,银期票已发放完毕。那人上前走到正门口,拱手送走最后一些百姓。而后转回院内,看向那个被自己救下的人,说道:“还不走,呆在这儿等着领功?” 那个人赶紧躬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赔罪,连说了几个是字,头也不回地就出了衙门大门。接着,那人又走到戌甲面前,说道:“在山上学了点本事,就着急露几手显摆?叫你来是护卫衙门周全,不是当打手的!” 戌甲心知理亏,只得赔罪认错。那人背过身想了一会儿,又说道:“就凭今日之事,在你身上记一过是肯定的了。我会去找史峦说,让他另外遣人来接替你的位置,此间事了之后,你便回住处老实呆着。” 衙门事毕之后,四人回到住处,见到史峦已在外面等候。以眼色示意另外三人散去之后,史峦沉声对戌甲说道:“今日之事我已知晓,你的做法有些不甚妥当,然到底是情急之下事出有因,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往后的时日你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走动,等这趟差了结再一同回山。” 戌甲低头称是,拱手送史峦离开。走了没几步,史峦转身回来,又对戌甲说道:“回山之后,上面少不得会因今日之事而记上一笔,你须心中有数,可明白?” 戌甲点了点头,史峦叹了口气,拍了拍戌甲的肩膀,便转身离去。之后的几日,戌甲便独立留在住处,或是站桩打拳,或是熟悉控火。觉得烦闷了就在附近寻一处草地躺下,直直地望着天空许久。不同于山上各层那种布置出来的天空,在山下看到的是与在山顶仰望所见一样的、真正的天空,是万千生民共同的天空。 迷迷糊糊间,戌甲觉得有人正朝自己走来。睁开眼,侧过脸看去,原来是单源。坐起身来,朝单源点了点头,却仍是盘坐在地上。单源也在旁边寻了处地坐下,笑着问道:“有一阵子没见了,怎地过得这般悠闲了?” 戌甲没有回答,倒是反问道:“我本已是个无事之人了,倒是你怎么有空闲逛起来?” 单源调了调坐姿,而后答道:“在衙门开始换银子前,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了。眼下也就各衙门每日分派一人前去盯着,三四日一轮换,我昨日才交了一轮差,下一趟且等。” 见戌甲不说话,单源又说道:“换票那日你身上的事,这些天里大家也都渐渐知晓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我听这里好些人议论过了,大多觉得当日你所做并无大错。尤其是最后那下子,硬是把乱子给暂时压住了。要是没魄力站出去,由着情势被越挑越乱,那只会更难收场。” 抬眼看了看单源,又低下头去,戌甲看着青草,说道:“不必安慰我,好意心领了。回山之后将会如何,史峦还有在衙门颁旨的那人都与我说过了。我倒不是害怕日后会如何挨罚,只是一想起当时的情状就觉着心气难以平顺。” 单源并不开口,就静静地等着。戌甲抬头望了一眼天,接着说道:“百姓讨要该得的银子,这本是有理之事。可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后面推波助澜,竟硬生生搞成了无理之事。那些人甚至还想用百姓的血来污人清白,简直岂有此理!” (本章完) 七十五、有理无理 听了戌甲的话,单源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戌甲,之前曾听忘兮师弟提到过,说你在上山前并非出自富贵人家。我也是普通人家出身,同那个忘兮师弟一样。因此你应当跟我一样能明白,在那些富贵人面前百姓实在弱小,纵是有理也无处可伸。便只有抱起团来,说出去的话才有人肯听。可是抱团的人越多,所欲所惧越杂,便越是无序。天下之数,有序则有理,无序则无理。人之数既无理,则人之事亦无理。那日你所遇到的无理之事,本就是应了天理,只不过假借了一些人的手显现于世罢了。” 戌甲看着单源,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你竟能说出这般道理来。细细想来,你所说也确是有理。可真遇上了无理之事,说的再有理也是无用。” 仰头叹了一声,戌甲说道:“不管是史中所载,还是世间所存,皆是有理输给无理。能敌无理者,唯无理尔。方才我话中怨恨的并非是闹有理之事的百姓,而是那些挑动无理之事的山上人。当日我因一时激愤而干出的事,这几日想来也觉着是无理之举。” 单源两手后撑,也看向天空,说道:“光是自己受了些委屈,不至于让你生出如此多的念头,当是还有别的原因吧?” 重重地点了点头,戌甲说道:“说了的,我不大在乎自己受罚。真正让我起了心结的是山上对此事的态度,且不光只是这次的事而已,还有之前你与我讲的那些忘兮身上的事,还有上山十几年来所见所闻的好些事。上山以前,我想象中的山中岁月会是很简单朴素,就是修练成仙嘛。可上山越久,我却越是觉得周遭繁杂,什么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单源听了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看不清楚,而是不想看清楚。仅仅刚才的几句交谈便能看出你不是个糊涂人。” 戌甲哼了一声,看着远方说道:“若真是糊涂倒好了,眼中什么都看不见,心里也就不会烦恼了。可偏偏什么都发生在眼前,没法装作看不见。颁旨的那人明明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却仅仅训斥了两句便放走了挑事的人。纵然那帮挑事的人并非致乱之根源,至少得定个乱上加乱的罪名,如何就那般轻易脱身了?” 单源笑了笑,说道:“刚说你不是糊涂人,这会儿却失了智。那帮人既敢半明半暗地挑事,就必然在山上有所倚仗。颁旨的那人应是多少知道一些其中的关窍,这才放了人。虽然十几年一直只能围着学堂在下面打转转,却也看出来想在这独立山上搏个好去处相当之不容易。换作谁都不愿意轻易得罪于人,唯恐日后耽误了自己的仙途。” 戌甲两手轻锤着膝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利害若不牵于己,任谁也不愿涉险。也许换作是我,那时也会是那般举动。可到底是心有不甘,山下原不该如此。” 单源轻哼了一声,伸手拍了一下戌甲的膝盖,说道:“该与不该也不是你能说得算的,就是想得再多,你便能改变山下的样貌了么?” 见戌甲看向自己,单源又问了一遍:“你觉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己能让这山下变成你自认该有的样貌么?” 戌甲颓然地低下头,轻轻说道:“我怎么可能做得到?不行,做不到。” 又抬起头,木然地望向天空。过了一会儿,再次摇了摇头,说道:“当然做不到。” 单源站起身来,看向戌甲,说道:“既然自认做不到,那再想多了也无用。等有一日修练有成,真正有了手段能做些事,再去想也不迟。好了,不聊这些烦心事,咱们换个地方走走如何?” 十几日后,衙门把银子按票悉数换给了百姓。因筹银子拖延了两日,又闹出了点乱子,戌甲向回来的人打听了一下,八成还是那帮不肯露面之人在挑事。搞得史峦立即取消了轮换,将人尽皆派去守着,自己也在各衙门间来回巡视。无奈有几处衙门闹得比戌甲那次还大,被派去的人心有顾忌,都不敢轻易动手。衙门被冲破,差役与百姓都有人受伤,颁旨的那人只得再去安抚。 银子既已换完,这趟山下的差也算是了结了。阍大人等还想着给众人践行,却被史峦婉言谢绝。这趟差不仅未完成预定的任务,反而惹出了一连串的麻烦,回山之后还不知要如何交代,史峦还哪里来的心情去吃喝?与各处衙门交接完毕之后,史峦便带着众人按着来时的路回山去了。 到了山脚下,众人正等着飞云车。史峦走到戌甲面前,拍了拍肩膀让戌甲跟自己来一趟。沿着小路往山下方向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僻静之处,便远远看见一个背影。这个背影戌甲见了十几年,再熟悉不过了。走到背影前,史峦拱手喊了一声前辈,戌甲跟着喊了一声师傅。赵塚子转过身来,先看了戌甲一眼,而后伸手扶起史峦,说道:“不必客气,倒是山下这段日子,我这徒弟给你惹了麻烦,合该我向你道歉才是。” 史峦稍有无奈地笑道:“也怨不得戌甲,便是我自己碰上了那日的事,也不见得处理得好。要怪只能怪我运气不好,接了这么趟差。” 说完,伸手扶起戌甲,又对赵塚子说道:“前辈,戌甲我给您带来了。飞云车那边还在等着,我就先告辞了。” 赵塚子上前送几步史峦,边送边说道:“回山之后,有问起戌甲的便一切照实说,要对戌甲做任何处置你也不要争辩。” 史峦有些迟疑,说道:“前辈,这……。” 赵塚子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多想,就照我的话去做。你自己这趟的麻烦就不小,先想办法把自己摘出来才是。” 史峦点了点头,朝赵塚子拱手致谢,然后朝飞云车那边去了。 转身回到戌甲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看来山上十几年把你憋坏了,一下了山就着急跟人动起手来。等日后真练出了本事,还不得往山上打了?” 戌甲心里正窝着火,想替自己辩上几句。赵塚子抬起手,让戌甲止住,然后说道:“你那几次出手我都清楚。替人挡刀的那次是学艺不精,以致收不住灵气,幸好未伤及性命。至于前后真正与人动手,打得倒还不差,只是沉不住气,遇事太过冒进,动了不必动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手。” 听了赵塚子的话,戌甲心中虽不服气,却并不再争辩。瞧着戌甲面微不忿,赵塚子又说道:“也别不服气,见着自己身上被人泼脏水了,并非一定要立马泼回去。一盆子水朝人群泼过去,该泼的人也许就淋了个边角,却湿了旁人的衣衫,反惹出了众怒。不能仅凭意气行事,事先要仔细盘算,临机要谨慎应对。” 赵塚子伸手搭在戌甲肩上,说道:“还没回家看看吧?我替你讲好了,不用跟着一起回山,先回家一趟,过后我再带你上山,如何?” 戌甲点了点头,问道:“师傅可愿随我同去?” 闭眼想了一会儿,赵塚子说道:“既如此,就随你去一趟,好让你父母更放心些,毕竟难得见上一面。” 师徒二人便前往驿站,搭乘车马去戌甲家乡。到了家门前,戌甲低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敲开了门。当日上山之时,父母正当盛年,十几年过去,青丝已杂了白发。忽然见此,戌甲心中陡然百般难受,忙上前问候爹娘。母亲眼中自然全是戌甲,一直上下打量着问个不停。父亲则察觉到身旁的赵塚子,忙问戌甲道:“戌甲,你身旁这位先生是……?” 听到父亲一问,戌甲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走到赵塚子身旁,向父母介绍道:“爹、娘,这位便是儿子在山上的授业恩师……。” 还未等戌甲说完,赵塚子笑着说道:“我姓梁。” 父亲赶忙问候道:“梁师傅好,快请上座,快请上座!” 母亲也上前问候,然后便入內厨烧水沏茶去了。待入座之后,寒暄了几句,父亲问道:“不知我这儿子在山上这些年可曾烦到梁师傅没?” 赵塚子哈哈一笑,说道:“戌甲本就不是顽劣心性,这十几年下来更是愈发沉稳,哪里会烦到我,戌父你多虑了。” 母亲托了茶水过来,给每人摆上。然后坐在戌甲身边,两手夹握住戌甲一手,朝赵塚子谢道:“这些年戌甲在山上真是烦劳梁师傅照顾了,今日见到戌甲,我夫妇二人也算放下心了。虽说衙门每年都会来人通报平安,可到底是不如见上一面来得踏实。” 父亲也笑着说道:“平时总爱念叨,今日算是了了心愿。” 向赵塚子请了茶后,又问道:“梁师傅,此次是专门陪戌甲,还是顺路而来?” 赵塚子喝了口茶,答道:“戌甲前阵子一直在山下办差,这两日才了结。我下山来接,顺便陪他先回来看看,之后再回山。” 父亲又问道:“那这次戌甲回来能住几日?” 与戌甲对视了一眼,赵塚子思忖了片刻,答道:“戌甲尚须回山交代差事,故而不可久留,就住两日。” 父亲与母亲互相看了看,眼中难掩失望。随即强打起笑容,只说两日也够。聊了许久,见天色渐晚,母亲下厨炊饭,戌甲往来端菜,父亲则在桌上陪赵塚子饮酒叙话。待饭了茶毕,母亲提起该给赵塚子收拾客房时,戌甲才注意到,仅此半个晚上的工夫,赵塚子似乎笑得比自己印象中在山上十几年加一起还要多。 (本章完) 七十六、回山受罚 两日匆匆过去,又到了临别之时。好容易见上一面,一家人自然难舍难分。说是送送就好,父母二人却足足送了两里多地。戌甲见离家太远,还是开口劝住,只说父母腿脚已不比往日,不该太过劳累,回吧,回吧。 见实在说不过了,母亲便把一路挽着的篮子交给戌甲,说道:“里面有两个食盒,下面一个食盒装的是你爱吃的,记得快些吃了。你说梁师傅吃辣,我便另做了一份,多加了些辣,回山之后记得先端给你师傅。” 说完,母亲朝赵塚子微微点头致意。赵塚子哈哈一笑,连说了几个谢字。分别之时,戌甲走上几步便要回头看看,父母也一直站在原地望着戌甲,就这样直到互相都看不清了……。 乘着飞云车,带着一身的思绪,戌甲随赵塚子上了山,回到了学堂。到了住处之后,赵塚子说有事要办,让戌甲自己收拾整理,明日开始照常修练,余事日后再说。 推开房门,慢慢走到床边,然后坐下。朝后一仰,整个人靠在墙上。戌甲用双手揉了揉面庞,深吐一口气,呆呆地看着斜上方的墙沿。其实这趟下山拢共也就月余,可此时戌甲却觉得仿佛去了很久,竟有些恍惚之感。事未经历不知难,知难想退却无可退,无可退才知昼夜难捱。 摸出消息镜,指压绿玉输入灵气。不多久,邬忧的面孔便出现在镜中。见是戌甲,邬忧哈哈一笑,问道:“怎地有闲心联系上我,莫不是办完了差回山了?” 戌甲点了点头,听见邬忧接着问道:“几时回的山?” 戌甲说道:“刚到住处,师傅让我先收拾屋子。只是没什么心情,不想动。” 邬忧奇了,问道:“听你这语气,是在山下办差不顺,还是惹出什么麻烦了?” 抬头想了想,戌甲对着消息镜说道:“算是两者都有吧,山上的体学本就日子不好过,我再惹事上身,怕是过阵子就有得好看了。” 听了这话,二人皆沉默无语。戌甲挪了挪坐姿,又问道:“最近有忘兮的消息么?” 见戌甲忽然提起忘兮,邬忧颇有些诧异,问道:“无有忘兮的消息。怎么,忘兮出什么事了么?” 戌甲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改日见了面再与你细说。好了,不聊了,我得收拾屋子了。” 放回消息镜,戌甲四周整理了一下。走出屋子,来到多日不见的湖边。每次有了烦心事,戌甲便喜欢到湖边独处。即便无人从旁开导,戌甲也能在此恢复心情。一头倒在草地上,望着难辨真假的天空,不觉间似有些困了。戌甲也没刻意警醒,此刻就想由着自己。渐渐地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变了,原本山水木石分明,此刻却都没了踪影,只见到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色块。戌甲觉着眼前一幕似曾相识,回想了半天,忽然记起自己刚上山那会儿入静时的情景,莫非自己不知不觉间又入静了? 正困惑着,戌甲突然觉察到有一小点朝自己移来。心中一急,眼前骤然恢复成了原先景象。侧目一瞟,原来是一只小鸟飞了过来,而后落在戌甲的肩上。微微一抖肩,惊走了小鸟,戌甲看着周遭的景象,心中别有疑问道:“师傅曾说过一旦入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静便难以醒来,自己的亲身经历似也可佐证,为何刚才却能情急之下立刻醒来?” 想了半天,自己也理不出个头绪,只得挑个时候去问师傅。只是师傅本就极为不喜戌甲入静,因此问之,怕是少不得挨几句训斥了。站起身来,深吸了几口气,转身回了住处。 几日之后,赵塚子把戌甲叫去屋里,说道:“上次那趟差,你惹出了点事,上面必须有所处置,昨日交代下来了。” 戌甲没说话,就坐着听。赵塚子端起茶杯至嘴边,却又放回案几,说道:“去栏楼闭阁思过一年,以观后效。虽然我曾叮嘱过史峦,可他还是替了说了几句话,否则可能就不止一年时日了。以后见到史峦,得好生谢谢一番。” 戌甲使劲点了点头,两眼还是盯着地面,仍未开口说话。赵塚子再端起茶杯,拨盖喝了几口,接着说道:“时日已定了,两日后会有人来领你去。” 抬起眼看向赵塚子,戌甲问道:“事先可须做些准备么?” 赵塚子想了想,说道:“那里不许带身外之物,所以无须准备什么。只是禁足一年,期间以何排遣寂寞无聊,你得先打算好了。” 想了好一会儿,戌甲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打坐、站桩之类,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些事能做,还请师傅指点一二。” 赵塚子起身来回踱步,而后走进内屋。过了一会儿,拿出一本书册交与戌甲,说道:“还有两日的工夫,把这书册里面的内容记下。到了拦楼就照着书册每日练一练,其余可按你自己所想的去做。” 戌甲将书册揣入怀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日湖边入静的前后情状都说与了赵塚子。重新坐回靠椅,端着茶杯想了好久,赵塚子对戌甲说道:“那日你为何入静及醒来,我一时也找不准方向。只是拦楼那里你孤身一人,更要谨慎些。须时时提醒自己,再勿入静。” 戌甲点了点头,欲转身离去。但心中有事,不吐不快,走了两步便回过身来问道:“师傅,这几日我回想了几遍,觉着当日在山下衙门看护时是不是真起了些杀心?才不顾轻重地隔门发力打人,以至于把对面的院墙都砸塌了。” 赵塚子冷笑了笑,说道:“你那起的算是什么杀心,充其量不过是一时怒气尔。以你当时干出的那几下子,在真起了杀心的人眼里如同过家家一般。再说,这杀心既能害人也能救人,只看该压的时候能否压住。半点杀心起不来的,怕是多半活不到阳寿大限之日。” 从赵塚子屋里退出后,戌甲没有回住处,而是去了药房,找到赵钿子和潘蜀椒,说了自己要被带去栏楼禁足一年的事。一番商量,赵钿子让戌甲这两日多在药房呆几个时辰,跟潘蜀椒把手掌托药的手法学了。在栏楼禁足期间,若是烦闷闲下来了,可以练一练,好打发些时日。赵钿子特意嘱咐戌甲,在栏楼的这一年里,切莫令自己太过闲下来。不然耽误了修练不说,还可能因胡思乱想而引出心病来,山上、山下从来都是身病好治而心病难医。 两个时辰后,潘蜀椒送戌甲出了药房。赵钿子走到一旁,问道:“蜀椒,教得如何了?” 潘蜀椒转过身,答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回师姑的话,已将托药的控灵手法教与戌甲,并指点他练了一个多时辰。以我看来,明日再练上两三个时辰,便能记下手法,日后只须勤练熟悉即可。” 听了潘蜀椒的话,赵钿子满意地嗯了一声,抬眼看着大门外戌甲已渐远去的身影默不作声。 从药房出来后,戌甲直接跑到那边事先约好的地方,邬忧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了戌甲,邬忧赶忙迎上前,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就被发配去蹲大牢了?”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什么蹲大牢,没那么严重,就是禁足而已。我在山下那趟差收官的时候没把握好分寸,动手惹出了乱子,所以上面让我受罚。暂时看也没什么,就一年而已。你也知道我的心性,一个人呆上一年不算个事。” 邬忧唉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你也别真不当回事,人不是木头,日子久了还是会孤独寂寞,你得想好法子适时排解才好。” 戌甲笑了笑,说道:“不必担心,师傅和药房的师姑都替我想到了这一层,先后传了我一些东西,让我在栏楼自己安排修练,料想不会太过无聊孤寂。” 邬忧吐了口气,说道:“既然你那里已有打算,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可有事要交办于我么?”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无甚重要的事须交办,只有一样,有机会的话打听一下忘兮怎样了。我在山下时结识了一位癸层的弟子,之前还曾在荒地与我们同练过。从他那里听到了一些事,忘兮受了些欺辱,日子挺不好过的。” 看着戌甲的表情,加之不久前自己看到过的情景,邬忧明白那必然是很难过的事。只是现在戌甲不想细说,邬忧便不去详探,又问道:“那好吧,还有事么?” 伸手搭住一侧肩膀,戌甲看着邬忧,说道:“别去栏楼看我。跟你说过的,目下体学的日子不太好过,我再一惹上事,怕是更会被盯住。你若去了,恐会受到不必要的牵连。别……别跟我争,在这茫茫大山里,我就你这么一个交心的朋友。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觉着日子难过。行了,我回去再做些准备,走了。” 走了没几步,转头朝还站在那里的邬忧说道:“万一真有要紧的事,可直接去找我师傅,必会有所安排。” 这日清晨,戌甲早早地随赵塚子来到学堂门外。过不多时,一驾飞行灵器停在门前。走下一人,身着制式黑衣,来到二人面前。戌甲看到那黑衣,便知此人是伤府派来押送自己的。赵塚子拱手致意,黑衣人也回了个礼。 看了戌甲一眼,赵塚子朝黑衣人说道:“人就在此交与你了。”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把木制匕首,又朝黑衣人说道:“一件小玩意儿,给我这徒弟解解闷。” 黑衣人接过匕首,上下两面看了一下,然后交给戌甲,并对赵塚子说道:“只此一件。” 赵塚子点了点头,而后抬手送黑衣人上了飞行灵器。不多会儿工夫,飞行灵器停在一栋楼房前。下了灵器,戌甲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稍显残破的楼房,再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旷野,心中自言道:“我便要在这里呆上一年了。” (本章完) 七十七、栏楼内外 随黑衣人进了楼门,穿过走廊,到了内院。在飞行灵器上时,戌甲便看见此处似乎是四楼环形相连,进来一看,果不其然。走上对面顶楼,推开一间屋子,见到几位黑衣人。领戌甲来此的黑衣人朝另一人说道:“人已带到,还有何事?” 被问之人摇了摇头,说道:“暂无他事,你先去吧。” 而后又对戌甲说道:“我是这里的管事,可以喊我楼甲,和你同名不同姓。这几位分别是楼乙、楼丁和楼己,刚才领你来的那位是楼壬。” 戌甲分别朝几人拱了拱手,继续站在原地。楼甲接着说道:“接上面的命令,选一间房关你一年。禁足那是留面子的讲法,实际就是关。当然了,这里的条件不会真如大狱那般恶劣,基本所需皆有,不会耽误一般的修练。好了,该讲的都给你讲了,来选间房吧。” 见到楼甲真的从桌上捡起一本名册交给自己,戌甲疑惑道:“这关人的房间还能自己选?” 楼甲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说道:“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没那么多人想挤进来住,空房一直不少,你自己挑一间吧。” 摊开名册来看,果然好些房号旁边是空白。至于不是空白的,皆只写一有字,而未见姓名。戌甲以手指摩挲了下册页一角,发现竟然只是寻常纸张,想来是这名册内只录有房号及各房是否有人,却无甚紧要内容,仅供随手查阅而已。 依名册来看,此处的一围楼房皆是三层高,每楼每层有二十左右间房,除去充作别用的,剩下的应该至少能容下二百来人。只是戌甲对此处一无所知,故而并不知道该如何挑选。见戌甲半天没拿定主意,楼甲提醒道:“给你个建议,挑个底层的房。这里四面封堵,型似高杯,灵气自上流下,于此间徘徊难逃,更易积藏于下。” 稍作细想,戌甲觉得此建议颇有道理,便专挑最下一层的房号查看。最下一层虽仍有二、三间空房,可戌甲心中一念闪过,最下一层虽灵气稍厚,然人却最多,怕是还不够分。故而又大略看了看上面两层,估摸中间一层的人数与最上层差不多,便在中间一层挑了一间左右无人的房子。 接过戌甲还回的名册后,楼甲问道:“最下一层尚有几间房,为何不挑?” 戌甲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答道:“觉着人太多,灵气纵是稍厚一些,到头来还是不够分,不如往上找。” 听了戌甲的解释,楼甲转身将名册扔回桌案,与旁边几人各自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行,没被我带上道。你既然有主见,那就遂了你的意。老六,把他带去自己选的房。然后,把这里的规矩与他讲清楚。” 戌甲便跟着楼己来到选定的房外,打开房门后,楼己让戌甲先进去,然后自己也进了房里。待戌甲四处扫视了几眼后,楼己说道:“今后你就呆在房里,每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日可申请放风一个时辰,不过此地四周实在无甚景色,故而一般也没什么人想出来。” 以手指了指房间一角,接着说道:“那里有个香炉,每日傍晚会来人送一次香片以助修练。倘若他时别有需求,可伸手贴于门后并注入灵气,自会有人来问。还有何疑问么?” 戌甲想了想,觉得暂无甚可问,便摇了摇头。楼己便退出房间,关上房门。戌甲感到房门一侧灵气突变,该是楼己在外使了锁门的手段。此时,戌甲方得仔细看看房内布置。说来,其实也无甚布置,一榻、一桌、一椅外加一蒲团而已。三面墙皆是密封,只有房门上留有一窗,窗内嵌了一块平整无色晶石,可透光亮。 戌甲走到窗前,透过晶石看向外面,忽地觉得以前三两步便能跨过去的距离,如今却非常之遥远。走回并坐在榻上,上下左右扫视着四周,心中不可抑制地涌出了孤独之感。难怪那日师傅要让自己想好排遣之法,这才刚刚被关,心中便已如此难受,往后一年还不知如何难捱,更不要说一年之后会不会被加罚。 从袖中取出临走时赵塚子给的那把木制匕首,手上把玩了一会儿之后,放到了桌面上。揉了揉脸庞,让自己清醒些,戌甲这会儿须先理出个头绪来,想好今后每日该做些什么,以免让自己闲下来,以致生出心病。那日赵塚子扔给戌甲的乃是一册图谱,录有短刃攻防的基本技法,意思显然是让戌甲自己按照图谱拿那把木制匕首练习。此外,有药房学到的掌中控火及托药之法。另外,房内尚算宽敞,可习练些拳脚,站一站桩。最后,还可熏香打坐,修练道法。乍一想来,颇有些事可做。稍稍调息片刻,平复心情气息之后,戌甲站起身来扎起混元桩。来日方长,再是难过,也得慢慢适应才行。 约莫扎了一个时辰的桩,掐指算来也差不多到了平日去药房的时候。盘腿坐上蒲团,伸出一手摊开,仍是自五指指尖回流灵气至指根,只是不再汇聚于掌心,而是试着于指根处朝上喷发灵气,这便是以灵气托药。 当日学此托药时,戌甲就曾问过潘蜀椒,自己的火属灵气本就易燃,若以灵气将药托起,其下再引出掌火,那岂非很容易将托药的灵气一并引燃?潘蜀椒解释道,这便是掌火急炼的真正难处,且不唯火属灵气,木属灵气也是如此。故而指根喷发之气柱及托药之气垫须与掌心灵火隔开距离,令气柱与气垫虽受热,却不会被引燃。这便须一心多用,在指根处将回流的灵气分作两束,一束喷发,一束汇聚手心,至于手掌别处则不能泄出一丝一毫的灵气。且须时时盯住掌火,勿令其过盛而引燃。 因戌甲平日炼制药胚时接触过一些金石类的硬物,又问潘蜀椒说,掌火既不能过盛,那炼制之温就无法太高,若是遇上难以熔炼之物又当如何?潘蜀椒又解释道,如此便要换一种手法。即不再分出灵气 (本章未完,请翻页) 汇聚于掌心,并以掌火烘炙,而只从指根高喷灵气,并就势引燃气垫,将所炼之物边托边烧。待熔炼完毕,猛然撤去灵气,并迅速重新喷发灵气,在更低处形成未被引燃的气垫,以此接住炼制好的药材。 最后,潘蜀椒补充了一点。说火属灵气易燃易爆,故而以前一法炼制时须更加专注小心,掌火宁小勿大,炼制宁停勿急。而用后一法炼制时把控好灵气喷发大小即可,较之木属灵气反而轻松容易些。 从来想比做容易得多,戌甲在药房里跟着练了两日,也只是记住了步骤,慢慢能模仿出样子而已。稍有分心,或是毛躁,气垫便会被冲散或是成不了型。因此,一想到真正的掌火急炼须一心多用,戌甲就只能无奈摇头,实在是太难了。 好在有潘蜀椒的指点,教戌甲不着急气垫之事。先自指根少量喷发灵气,勤练之。专心摸准其中的感觉,而后可酌情缓缓放量。待收放熟练之后,自可摆动手指,任意调整喷发方向,此时便不难找出自己习惯的力道。 一只手摊着练了半个多时辰,本想歇歇再练。可抬头环视了一圈有些阴暗的房子,顿时心里空唠唠的。提醒自己不能闲着,便摊出另一只手接着练。将近两个时辰过去,腹中的灵气似已有些枯竭,筋骨也有些疲痛。站起身来,一板一眼地打起拳脚,疏通活络血脉。窗外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收起拳脚,拿起窗外扔进来的香片。照着往常的习惯,盘腿坐在榻上,熏香闭目,打坐调息。在这栏楼的第一日,戌甲就算过去了。 第二日仍是如此,到了第三日清晨,有人自外面开窗,问戌甲想不想放风。一时间戌甲竟是想都没想,立马点头说想。来人便打开房门,领着戌甲来到楼下的四方形场地。说起来,这里虽不是什么好地方,却也并非见不到半点景致。场地的四角方向各有一个不算太小的圆形花草坛,围着坛边有长椅,能看到一些人正坐在长椅上,而不远处则站着几名黑衣人,显然正盯长椅上的人。 戌甲寻了一张长椅坐下,领路的黑衣人便退到场地一边。抬起头看着天空,戌甲眯着眼深深地呼吸几口,然后低下头看着地上铺路的石头,就在那里发呆。好一会儿工夫,总算缓了过来。戌甲直起了身,有些茫然地同坐在身旁的人点头招呼。而后扭着脖子,细细看着周围的环境。 四排灰白色的三层楼房相连,坐在场地中,觉着自己似乎是呆在井底,抬起头来,只能看见碗大点的天空。想到这里,心中愈加难受。往椅背上一靠,全身瘫坐,直直地盯着地上铺路的石块,一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等再被黑衣人领回房去时,戌甲还念念不舍地几步一回头,看向自己刚刚坐过的长椅。 砰地一声,房门被关上了。戌甲转过身去,透过窗口看向楼下,站在门前看了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回身一把躺在了榻上。 (本章完) 七十八、禁足生活上 又是一个傍晚,戌甲收住拳脚,坐在榻上。加上早间的那一趟,戌甲已放了四次风。想起要到后日才能再放一次风,心中顿觉难受。因之无法静心打坐下去,睁着眼发呆,无聊地四处看着。当看见桌案上的那把木制匕首,才又泛起了点想法。 想是前几日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便故意让自己忙起来,却把这匕首给忘了。拿起匕首来,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样式很寻常,甚至连一点花纹都没有。用手轻轻掰了掰,一点没弯,再使了点劲,还是没怎么弯。也不知是哪种木头做的,实在硬得很,寻常的木匠刨出这么一把匕首怕是要累死。 闭上眼,开始回忆之前在图谱上看到的内容。戌甲自己选的主兵器是枪,长枪虽十分厉害,可毕竟尺有所短而寸有所长。狭窄封闭地方,长枪施展不开,还须短兵相接。拳脚练得再厉害,对上灵兵仙器终是危险。兵器断了,见着打不过了,大不了逃跑。筋骨若是断了,那便是跑都不好跑,弄不好要送了性命。这些都是赵塚子提醒过几次的,所以为何送给自己这把匕首,戌甲自然明白其中的原因。 世间匕首不管款式如何,皆是短刃,故而都可用正反两种握法执于手中。四指握柄而拇指贴于刃根,刃尖朝上者为反握。四指握柄而拇指压与柄底,刃尖朝下这为刃朝下者为正握。不习兵器之前,戌甲一直觉着反握捅刺更远,当比正握好用。上山习练之后,才晓得正握虽短,于格斗时却远比反握好用。一来反握匕首,若无护手拦阻,易使匕首反向脱手,且手腕弯曲,无法用出全力。而正握匕首,纵使无护手阻拦,因柄底有拇指按压,更不易脱手,且肘转腕不弯,可使出全力。二来反握刺出,手腕暴露无遗,倘一击不能制敌,反易被人伤扣手腕而为人所制。正握匕首,或下扎,或横抹,皆是刃在内而腕在外,有刃护腕则人不敢轻易击己之腕。贴身相搏,若腕不被制,则胜负未可知也。故而赵塚子扔给戌甲的那本图谱中,记录的全是正握技法。 一般说来,正握之时,多抬前臂举起匕首,以刃尖指面。故下扎之时,以脖根两侧为先,倘人之惯用手与己相异,亦可扎其肩胛,以废其长。若是横抹,当冲人之喉咙及双目,前者一击毙命,后者致人失明,纵使如仙家那般可借灵气察情者,骤然被伤了双目,剧痛之下亦不免惊恐无措,给己以可乘之机。 然人若严守上身,己一时无法攻之。则可寻机前踏沉腰,扎、抹人之两腿内根,致其血涌而出。凡心志稍有不坚者,见此情状必心中大骇,急于去捂伤口而疏忽防守,此时便正好击其上身。若相搏之人只擅体学,还可寻机先伤其后膝。若擅术、器二学,则可寻机先伤其十指。总而言之,技法有定,攻守无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在房中来回挥舞了一番,那份新鲜劲头过去之后,心中又觉空虚,便把匕首扔回了桌案。盘腿坐在蒲团上,眼睛盯着房门,不断地回忆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三台山上的冉冉升起朝阳,湖面粼粼的波光和岸边郁郁葱葱的草木,还有师傅、师叔、邬忧等人的音容相貌。以前有这些日日相伴,久了便察觉不到这些东西到底填充了自己心中多少的空隙。眼下陡然看不见了,才体会到心里一下空出了一大块是有多么的难受。 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猛地站起身来,分腿扎起步子,一拳接着一拳地使劲朝前打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打出了多少拳,只到两臂实在抬不动了,才颓然地往榻上一躺,胸中一松,闭着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尚处半夜。戌甲也不想拍亮灯火,直起身坐于漆黑房中。反正目不能视物,索性闭上双眼,周身发散出灵气。其实戌甲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让发散出来的灵气遍布房中各处,试着凭借灵气的反馈来察知四周的一切,好歹也算有件事可做。可惜目下戌甲道法修练尚浅,腹丹中积存的灵气不多,故而房中灵气颇为稀薄,反馈自然微弱,不能详探周围情状,只能大略感知空与不空。 不觉间,竟又入了静。有了上次的经历,如今戌甲立刻便察觉到自己已然入静。眼前除了几块大小、方圆及颜色不一的色块之外,还有无数淡红色的烟雾弥漫在四周。戌甲明白,前者是房中的墙壁及物件,后者是自己发散出来的灵气。初上山之时,赵塚子曾探得戌甲是水火病体,灵根不纯,灵气晦暗,还送药以补正。眼下看来,灵气虽为淡红,颜色却正了不少,其中必定少不了当初的补正之功。此外,由于道法渐深的缘故,修练之时灵气内敛,早已不再身披氤氲,有意发散出来的灵气则颜色多变,难以取个标准。所以到目前为止,还真只有入静这一个办法能让戌甲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灵气究竟如何了。 自己第一次入静之后,赵塚子曾说过,入静之时,神游离体而身即入眠。纵使身旁无人加害,若久眠不醒,亦对肌骨有损。此刻戌甲冒出一个想法,入静之时能否回游神回体,却似醒非醒?想到这儿,戌甲试着抬了抬手臂,虽然心中动了念头,可自己周身色块并无半点改变,显然手臂并未抬起。再试着低一低头,眼前的视角变了,可戌甲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灵气仍无变化。试了好几次,身子皆无可改变,看来眼下是进入不了戌甲所想象的那种状况。 一个激灵,戌甲从入静中醒来,眼前又变成了一片黑暗。站起身来,从桌案上摸起匕首,这些日子下来,戌甲已把房中摆设大致的大小、方位及彼此距离熟谙于心,就如在地下房间对练器械时赵塚子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先摸到墙边,一脚抵住墙沿,另一脚分跨出一步,而后将墙沿一脚收并至分跨一脚处。此时戌甲虽目不见物,脚下、手上却没有丝毫迟疑,一招接着一招地打出,一套下来竟没有磕绊到任何物件。随手扔了匕首,房中砰地几下声响,随即便又陷入悄无声息当中。戌甲摸到墙边,侧靠着墙坐下。过了一会儿,开始拿脑袋 (本章未完,请翻页) 轻轻撞着墙,一下一下不停地撞着……。 又是一个清晨,光线从房门上的窗口射进房中。戌甲睁开眼,盘坐在榻上,静等着来人领自己出门放风。掰着指头算来,自己已被关了将近两月。兴许是渐渐适应了,亦或是有些麻木了,戌甲心头已少了大半的烦躁。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房门从外被打开,戌甲随即站起身走到门口。端起手中的匕首,朝黑衣人问道:“能否让我在放风的时候练练这个?” 黑衣人瞟了一眼匕首,又看了看戌甲,轻哼了一声,然后点头同意了。等到了楼下,戌甲又问道:“能不能带我去外面练,这里有点挤。” 黑衣人皱了皱眉,与旁边的几名黑衣人眼神交流了一下。见那几人点了点头,黑衣人便说道:“你且在此等着,我去问下楼甲。” 说完,黑衣人便独自离去,而戌甲就站在原地等着。一会儿工夫,黑衣人回来,对戌甲说道:“可以带你去外面练,只是不能离此太远,且须我时时盯着,你可愿意?” 戌甲拱手谢道:“一切都听前辈的,多谢前辈亲自跑一趟。” 黑衣人又轻哼了一声,说道:“别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还没那么老,跟我走吧。” 戌甲便跟着黑衣人出了栏楼,眼前便是一片空旷,只能看见远处几座小山丘。走出了五十来步远停下,黑衣人说道:“就在此处吧。” 戌甲点了点头,朝一旁走出几步远。四下看了看地面,俱是黄沙拌着石块,且石块还有大有小,有黑、白、黄、赤等色不一。戌甲以脚下力踩了踩,尚算不上松软,想来地下是石多沙少。弯下腰,由脚下起用匕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停下后,朝一侧跨出一步,再由跨步所及之处始,并行回划出一道痕迹。如此反复,划出几道痕迹。而后又垂向划出几条痕迹,十数道痕迹相交而成弈盘样。 待划完后,戌甲踏入其间,站立于一处方格内。沉肩、抬臂、紧腰、撤步,摆出架势。猛地后脚蹬地,一步朝前跨去。脚踩身前方格之时,匕首刃尖已划出一道圆弧。跟着一步再跨入更前一方格,横在面前的前臂向外一挥,刃尖又反向划出一道圆弧。此时,戌甲忽然沉下腰,两腿半跪,上身前倾,刃尖斜朝下贴着地面,自外朝内又划出一道圆弧。跟着前腿侧蹬,一步跨入左斜前方格,在齐腰位置又内朝外再划出一道圆弧。紧接着踏入右斜前方格,举臂自上斜扎下去。 一旁的黑衣人看见戌甲打出这么一套,两眼眯了起来。再看看地上那些纵横的痕迹,以及几个方格内留下的脚印,黑衣人竟微微地笑了笑。以前每次在僻静之处独自练枪的时候,总觉得时辰过得飞快。不曾想在这空旷之地旁若无人地练着匕首,竟也是这般感受。戌甲尚未察觉到,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黑衣人走上前,朝戌甲说道:“时辰已到,该回去了。” (本章完) 七十九、禁足生活下 桌案上摆着那把木制匕首,旁边还有几块黑色的石片,最大的一块上面画着六个完整的和一个只有三笔的正字。这些石片都是放风时在外面捡的,经身旁的黑衣人同意后带了回来。在这里呆得久了,戌甲也琢磨出了些事来消磨寂寞。一次无聊之时,曾试着将灵气慢慢附着于匕首,而后随意地拿着匕首想在桌案上胡乱画画,哪知竟然轻易地划出一道颇深的口子。戌甲吃了一惊,便找来了这黑色石片,将灵气附着于匕首后,对着石片画。虽不再如切削桌案那般锋锐,可两下划出一道浅痕却也容易。心中想起这里的半年岁月,便在石片上刻画正字,一笔为六日,一字为一月,权当做日历。 一会儿工夫,又到了放风时辰。一名黑衣人开了房门,就领着戌甲下楼。半年过去,这里的黑衣人都知道了戌甲的这个习惯,加之戌甲只是老实修练,从不多话闲事。所以,如今不管是哪名黑衣人,领着戌甲下楼后就直接去外面,一个时辰后再带回来。今日仍是那般,只是回来时戌甲手里又多了几块白色石块。 回到房中,将白色石块另置一堆,摆在桌案上。又自桌案下面拿出一块从黑衣人那里借来的麻布垫在面上。戌甲直腰坐在桌前,一手拿起一小块黑色石片。另一手反握住匕首,并缓缓将灵气附着于其表面。手腕用劲,几下横竖将石片切成拇指甲大小的碎块。捡起一个碎块,继续低着头,以匕首刃根细细切削着。等戌甲再次抬起头来,碎块已变得两面隆起,中间扁平,混似棋子一般。扔了匕首,并将切削好的碎块放到一边。戌甲站起身来,摇晃了几圈有些酸胀的脖子。瞟了一眼窗外,无奈地一声叹息。 之后的日子里,戌甲照旧按时出去放风,每次回来就带点石片。有一次甚至搬了一大块黄岩到楼下,当日领着戌甲的黑衣人去通报楼甲,最后倒也同意戌甲搬进房去。戌甲将黄岩放置在榻尾,然后盘坐榻上。低下头,心念一动,灵气随即渐渐附着于匕首。而后戌甲便用匕首小心将黄岩上面削平,接着粗量了尺寸,沿着边缘大致画了个方格,方格内纵横画了十七道等距、等长的线。耗去两个时辰后,一副棋盘就算做成了。 棋盘有了,棋子却远远不够。戌甲数了数,之前切削好的黑白棋子加在一块儿还不到八十,差了两百八十多枚。见还有点石片,便抓起匕首,回到桌案前继续切削。正削着,忽然发觉切不动了,原来是匕首上附着的灵气已然耗尽。之前总是一次只切削一枚、两枚棋子,自然不会耗尽灵气。戌甲双眼一闭,拇指沿着刃背一搓,灵气随即缓缓补足,而后睁开眼继续切削棋子。 一日又一日,桌案上的那块黑色石片上的第十个正字还差一笔了。戌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块石片,心想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日便能切削好所有棋子,还能换掉几枚太过有瑕疵的。正要跟着黑衣人上楼,忽然一侧上方传来嘭的一声响,戌甲扭头望去,只见远处三楼上开着一房门,有一人似是从门内冲出,正欲翻过外廊护栏跳下。此时,离那人两步之远,有一黑衣人踉跄起身,且还摇晃着头,身形有些不稳,想来是刚才被那人冲撞所致。 冲出之人刚一跳下,远处便跑来三名黑衣人,成品字形正面堵住去路。那人明显失了理智,大喊一声,竟笔直朝正前方的一名黑衣人冲了过去。其身手尚算矫健,冲势亦算凶猛,必是练体之人。此时,正面黑衣人后撤半步,身形朝一侧一闪,躲过正面之拳,然后脚下一勾,将来人绊倒在地。紧跟着一步踏过去,以一膝压住其后背,并双手朝下按住其后脑。另外两黑衣人也迅速自两旁上去,各反扭并按住其一只手腕。又有两黑衣人自戌甲身旁飞速跑去,各按住一只脚腕。 刚才事发突然,陡然都安静了下来。此刻局势可控,才有了些议论之声。楼甲自另一边远远过来,走到那五名黑衣人处,扔出两根细绳。五名黑衣人便先捆了双脚,再反捆了双手,翻了个面就将人抬了起来。只是未被封了嘴,就听到那人大喊放我出去。黑衣人也不管他,抬着就上了楼。那人喊叫得愈发的大,等快被抬到门口时,竟有了些哭泣之声及哀求之意,似是想见师傅。人被抬进了房里,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便再也听不到动静了。 戌甲站在原地,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还是领着自己的黑衣人出声,自己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石片,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上楼去了。又一次坐到桌案前,因刚才之事戌甲此时有些心灰,不愿多想杂事。以一手随意拿起匕首,另一手则伸出一指贴住刃身一面,又是随意朝刃尖方向一滑,灵气竟也被牵出附着上了刃身。戌甲微微有些吃惊,又照着做了几遍,却再没牵出来过。自嘲般地笑了笑,就没太当一回事了。 几日之后,棋子切削好了,还替换掉了好几枚。戌甲抓起一小把放在手心,上下掂量着。这棋子的形状虽已成了,可触感却不佳,刚才只掂量了几下,手掌觉有凹凸不匀乃至齿感。直接拿来下棋自然是没问题,可毕竟已经花去不少时日,不把那点粗糙想法子打磨掉,心中实在觉得可惜。 只是眼下没有合用的工具,再用匕首细琢,戌甲显然没有那个手艺。扔了匕首,靠坐在椅子上,夹起一枚棋子放在眼前。此时余光自然下移,至手心时忽然眼前一亮,何不试试以掌火烧制? 棋子乃金石硬物,所以不必用那复杂的上托下烧之法,直以边托边烧即可。戌甲以一手指根喷发出灵气,而后五指缓缓内收,手心上便有了气垫。戌甲曾横放匕首试过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手,还算能稳住。这时放了一枚棋子上去,不想直接穿过气垫落在手心中。 定了定神,缓缓呼出一口来。戌甲有意放大了灵气的喷发,且五指稍稍内收得更紧。再将棋子小心放上,这次便被托住没落。此时,戌甲猛地激发灵气,互相挤压之下气垫嘭地燃烧起来。可是戌甲却啊的叫出声来,赶忙挥手散去灵气,棋子也落在地上啪嗒地清脆作响。刚才那一下子火焰太盛,直把戌甲的手给烫了。 很早以前,潘蜀椒就与戌甲讲过。无论是控炉火,还是控掌火,皆须小心火焰。因控火之人并非手能防火,而是借灵气流动而带走火焰之热,火焰若是太盛,灵气带走不及,便易出烫伤。也因此原因,在以大炉炼制之时,还须控火之人借金水之物以杂己之木火灵气,令其气狂而火不炽。刚刚戌甲便是没想起这点,烧出了炽焰,灵气却上冲不及而带不走热,这才烫到了手。也是当日潘蜀椒只想着教如何托药,却不曾想到戌甲会自己试着掌火急炼,故而未做提醒。 还好修练十多年,终归不似寻常之人那般,这一瞬间的热还是穿不透皮肉的。戌甲看着掌心,心中又生疑虑,便燃起掌火。然后比照着指根的喷发力道,加速将灵气汇聚于掌心,果不其然,渐渐感到烫手。只是为何潘蜀椒之前也未曾就此提醒过,想来怕是觉着戌甲会一直就按着大致的那个大小来控火。呆在药房的时候,戌甲就从未变过。 既然会烫手,那就只有两个法子,要么灵气喷发得快些,要么灵气燃烧得小些。喷发得快了,戌甲自忖一时难以掌握,便只能外松五指,让灵火烧得小些。拾起地上的棋子重新放在气垫上,然后小心地激发灵气,在气垫中间燃起火苗。火苗渐渐变大,并包裹住棋子。火烧之下,棋子表面开始熔化,石液顺着棋子淌下时逐渐填平了凹处,并汇集到最下而成圆底。看一面烧得差不多了,戌甲不敢托大,直接用那先撤再接的法子,而是用另一手做出气垫,然后将棋子小心倒在其上。待棋子退了热,戌甲看了看被灼烧过的那一面。其形仍说不上规整,不过表面还算得光润,若是不拿近了细看,倒是真与寻常棋子相差不多。烧完了一面,再去烧另一面。这次有了经验,动作便快了。接着又正反烧了几枚棋子,自觉灵气已有些匮乏了,便停了下来。 将烧好了的棋子一把抓起并走到榻尾,将棋子放在先前切削好的那块棋盘上。戌甲朝榻上一坐,头靠着墙面,眼望向上沿。一手摊在榻上,一手搭在棋盘,独自默然良久。夕阳透过窗斜射进来,照到脸上。戌甲直了直身子,转头看向棋盘,捻起一枚棋子,抬手啪的一下点在了天元之上。孤身一人在此,也只能独自琢磨黑白之变化,聊以消遣寂寞了。 (本章完) 八十、半岁黑白 一、二、三、四、五……戌甲数着石片上刻的正字,现在第十二个正字还差最后一笔了。其实当第十一个正字收笔之后,戌甲便开始隔三差五地数一遍。来回数过几遍之后,随手将石片扔到榻上。而后坐到榻尾,捻起一枚棋子,准备接着下。 棋盘上的布局自然是戌甲自己跟自己下出来的,说来戌甲于对弈而言只能谈得上懂个皮毛罢了。因小时好奇,看了些棋书,所以大致明白这黑白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也仅此而已,真要让自己上去点手筋、解死活,那就抓瞎了,猜十都难得中一次。上山前曾与好些长辈下过,就没有几盘能下到官子,多是百余手左右就找不到地方落子。经常后知后觉被屠了大龙,前头才提了几子,跟着就被对手下出倒脱靴,连本带利全吐了出去。 在这里则是自己跟自己下,要屠也是自己屠自己的龙,无所谓。且有道是孰能生巧,自己复盘拆解多了,一些之前只晓得照葫芦画瓢般下出的定式倒是弄明白了几分。捻起黑子,夹在嘴边半天,也不管算没算错了,看着是那么回事就落子虎住。跟着再捻起白子,想了半天却一时没个好应手。若是马上去刺虎口,跟着黑子填上,那就彻底堵死一面,很难再出去了,还得先下别处。 戌甲正想着,忽然发觉门外有人。跟着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两个黑衣人。这两个黑衣人戌甲都不陌生,其中一个领过戌甲几回,另一个也在放风的时候也经常见到。戌甲走到门前,拱手问道:“二位师兄可是有事找我?”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那个领过戌甲的黑衣人开口说道:“按日子算,你本该过两日便可以离开这里了。可是刚刚楼甲那里接了道令,让继续在此看管你半年。” 戌甲听了这话,心里一凉,可还是不甘心,仍问道:“师兄的意思可是我还得再呆上半年?” 另一位黑衣人点了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见戌甲不说话了,那位黑衣人接着说道:“莫要太过失望,这种事也不是只在你身上有,见得多了。再者,我见你平日作息修练都相当规矩,纵是再呆上半年也拉不下多少后腿。天没塌下来,死不了的。” 戌甲虽很是失望,可眼前的话还是要答,只得拱了拱手,谢道:“多谢师兄开解。既如此,那我只得留下,日后还请两位师兄继续关照一二。” 好说,好说,两位黑衣人各自拍了拍戌甲的肩膀,目送戌甲回屋,然后便锁门离去了。戌甲长吁一口,瘫坐在棋盘边发愣,还得再熬半年。忽地想起门开之前,自己下的那手虎,还真是一招棋应了一件事。 一早打坐完,戌甲睁开双眼,等着来人领自己出去放风。棋子虽已做好,可戌甲还想继续寻些石片。一来是原先那块石片在昨日刻下最后一笔之后,戌甲瞧着已经不够接着刻完六个正字。二来还有半年要捱,自己切削加烧制棋子的手法也愈加熟练,左右无事之时,可以继续拿来打发时间。以前在药房的时候就发现,单纯习练手法觉着十分乏味,很难一次长时间坚持下来,可有个实实在在的东西炼制就不同了,哪怕是最寻常的药材,也能让自己耐下性子去练。 小半个时辰的扎步,接着打了那套赵塚子最开始传授的基础拳法,最后是一套五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行拳。至于匕首戌甲却练得少了,这当然不是戌甲不喜匕首这般兵器,而是心中别有想法。一者,作为贴身搏杀之技法,匕首只讲究快与准,招式务求简洁,没那么多花头,所以反反复复就那么几下子,时日稍久多少会觉得没意思。再者,一拿起匕首比划时,戌甲总觉着没来由地心中冒火,尤其是每次抬手下扎的那一下,戌甲都怀疑自己在那一刹那是不是真起了杀心。杀心生煞气,而煞气既伤人又伤己,一旦出事必然难以收场。这也是为何来栏楼之前,戌甲要问赵塚子自己当日在山下是不是起了杀心的原因。 估摸着时辰快到了,戌甲平顺了气息,便四下走动,开始找寻石片。周围的面上那一层石片中,品相好些的早先就被捡没了,之前最后捡的两把石片都是从下面一点挖出来的。戌甲蹲下身,掏出匕首并附着灵气,在一处未曾动过的地方翻挖起来。忽然看见地里隐约似有什么东西被埋着,以匕首探了探,还是个圆形的硬物。顺着边缘拨开土石,渐渐看清被埋的是何物,原来是两块叠放在一起的石头,且看其外观形制显然是被打磨过的。搬出土坑来一看,石头侧面大致上下三分之一处有一圈切口,且翻动石头之时,内中似有响动。戌甲看了一会儿,愈发觉着这是两个石盒,那一圈切口上方就是盒盖。可真动手去揭,却揭不动,只好拿起石头上下左右翻转细看。不觉间两手使了力,手腕对向陡然转动了一下,此刻戌甲才发现,这盖子原是旋紧的。揭开盖子后,戌甲更觉意外,石盒中竟满满装着黑色的棋子,难怪摇晃石盒之时会有声响。再揭开另一个石盒,里面同样满满装着白色的棋子。戌甲捻起一枚棋子看了看,表面无甚光泽,又以手指搓动,果然感觉有细微粗糙,想来并非如自己那般烧制,而是以别法磨制出来的。 戌甲正把看着石盒,发觉旁边的黑衣人走到了自己身旁。便站起身来,两手托着石盒递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随意地拿起一个石盒,打开来看了看,又放回戌甲手上,笑着说道:“你不是第一个在这里摆弄棋子的人,之前也有些人做过。只不过在离开这里前,那些人会把棋子找个地方给埋了,你手里拿着的应该就是以前被埋下的。” 戌甲问为什么那些人要把做好的棋子就地给埋了,却不带走?黑衣人摇了摇头,只说从来没有人刻意讲过这事,甚至可以肯定有人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但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在离开之前把棋子给埋了。戌甲这会儿肯定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这两个石盒打磨得实在不错,弄得戌甲心中也有了想法,便询问黑衣人自己能不能把石盒带回去看几日,过阵子再埋回来。黑衣人抬眼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同意了。 夜幕降临,戌甲安静地坐在房中的靠椅上,端起石盒来,用手轻轻摩挲棋子,用眼细细观察盒身。戌甲明白,这石盒里的棋子虽看着不似自己烧制的那般光亮,可论及形状规整、厚度均匀及大小归一等等,却明显更佳。自己烧制的棋子用食指和中指去夹,有时觉着夹起来不大稳当,稍不留意就会自两指间滑掉,不得已还须用拇指和食指去拿棋落子。这石盒里的棋子夹起来却是十分的舒适,戌甲伸出两指随意一夹,便捻起一枚棋子,啪的一下落在桌案之上。 再看看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石盒,且不说内外两面都打磨得圆滑平整,单是这两个石盒的大小及形状几乎一致,就让戌甲佩服不已。因为戌甲仔细验看过,两个石盒各处表面的纹理既不一致,也无有相连之处,所以这是分别用两块石头切削出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石盒。还不止这一处让戌甲佩服,石盒的盖子是旋紧,故而盒盖内沿及盒口外缘各有几道螺纹。纵使手中有工具,雕刻起这螺纹来,更兼要令盒与盖能旋得紧,这便是精细活儿了。若是当初制盒之人手中并没有趁手一点的工具,那又该是用怎样了得的手段雕刻出来的。 放下石盒,戌甲拿起一块空白的石片,用匕首在上面刻下了第一笔。放下石片,戌甲一手托住下巴,一手不停地以四指轮流敲击桌面,盯着石盒发怔。心中不由地想起了赵师秀的那两句“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之后的日子里,戌甲先寻了几块小些石头,照着那两个石盒切削了数遍,尤其是那几道螺纹,戌甲用匕首反复试了十数遍,才雕刻成一对旋得还算紧的口盖。手法练熟了,便准备制一个自己的棋盒。戌甲考虑了一下,自己在这里只能跟自己下,制两个棋盒没什么意义不说,捻棋的时候还不方便,不如就做一个阴阳盒,然后将黑白棋子各装入盒中两半。 又趁着放风的时候寻了几次,终于寻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不过戌甲并没有刻意把石头切成什么形状,只是将外面几处尖锐削平些,然后就自上而下大致五分之一处切开石头。薄的那一块切成圆形且中间掏圆,并在内沿雕刻上了螺纹,当作盒盖。厚的那一块则是分别掏了两个半圆用来装棋子,中间留有一层石壁当作隔板。接着按照盖沿的深与厚在盒口削出一圈外缘,而后比着盒盖内沿雕刻出盒口外缘的螺纹。 当然步骤虽少,真要做起来却半点马虎不得,尤其是越到后面就越要注意,不然一个不小心哪里出了岔子,前面的所有工夫就白费了。所以在雕刻螺纹的时候,戌甲极为小心谨慎,匕首尖稍稍往前锉动几分,就要停下察看一下是否对得上前面的路子。戌甲每日大约会用上一个半时辰用来制石盒,前面的内外挖圆加上刮平几步,拢共也就花了四天,而那个月剩下的日子里,戌甲几乎全用来雕刻螺纹了。 有了石盒,榻尾的棋盘上就不再见到两堆黑白。下棋之时,戌甲捻棋的那只手就搭在石盒上,一旦想好了应手,或手指一伸夹起黑棋,或手指一弯夹起白棋,落子实在方便得很。又寻了次放风的机会,找到当初标记过的那处挖出两个石盒的地方,重新刨了一遍原来的土坑,而后将石盒按照原本黑上白下的次序放入,最后填土掩埋。一切做完之后,戌甲站起身来,对着掩埋之处拱手作了三个揖,道了三声谢。 做成了一件事,戌甲心中似乎也少了些烦躁。往后的日子还是那般过着,时不时想起在石片上添上一笔,只不过添完之后,戌甲便不再去多看。 这日清晨,戌甲早早地结束了打坐,便坐在棋盘边,想着把眼前这盘棋的官子收完。落下几子后,房门被从外打开,戌甲抬头看向门外,见楼甲和楼壬二人站在门口。戌甲放回棋子,走到门口,就听见楼甲说道:“戌甲,时限已到,今日你便可以离开了。” (本章完) 八十一、重回学堂 听见楼甲说自己今日可以离开,戌甲眯着眼稍稍愣了一会儿,而后平静地问道:“多谢二位师兄前来告知,不知走之前是否还有什么事要办的?” 楼甲与楼壬互相笑了笑,说道:“把房中收拾收拾,日后少不得还会住人,之后我们会派人送你回去,你若想自己回去也行,只要还记得来时的路。” 戌甲想了想,又问道:“不须办些什么手续么?” 楼壬笑着说道:“楼老大都站在这儿了,还须办什么手续么?收拾完房间,去大门口等着就行。” 戌甲回头看了眼棋盘,有些为难地问道:“那我房中的棋盘怎么办?” 楼甲上前几步进到房中,左右看了看棋盘,而后朝戌甲问道:“这棋盘做得还行,你若是不愿带走,不如送与我们,如何?我们那儿光有几副棋子,再加上这棋盘,往后就能多出件事来打发空闲。” 戌甲略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道:“师兄若是不嫌做得粗陋,尽管拿去。往后师兄们在上面下棋,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楼甲哈哈一笑,说道:“你肯割爱,那我也不客气了,待你走后再来搬。等会子你收拾完了就去大门口,我俩会在哪里等着。” 说完,二人便转身离去。戌甲回到房中,环视了两遍四周。虽说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自己到底没受什么委屈。日子久了,对这房中的物什还是有些感情的。伸手摸了摸桌椅,又压了压棋盘和榻。收起匕首,端起装好了棋子的石盒,戌甲深呼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下了楼,到了大门口,见到楼甲和楼壬果然在那里,正跟另外两位黑衣人聊着。看到戌甲来了,楼甲挥手止住闲聊,而后走到戌甲跟前,问道:“你是想让人送回去,还是自己回去?” 戌甲低头想了想,答道:“还是让人送我回去吧,好歹有始有终。” 听到这话,另外两位黑衣人哈哈大笑,直说这小哥儿说话有趣得紧。楼甲也笑了笑,看向楼壬说道:“那就劳烦你再跑一趟,送戌甲回去吧。反正当初也是你去学堂把他带来的,这也算是有始有终嘛。” 楼壬看了看戌甲,又看了看楼甲及另外两黑衣人,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好吧,左右闲来无事,我几日就送这一回。” 说完,楼壬便迈开腿朝门外走去,同时喊了一声,叫戌甲跟上。戌甲赶忙朝楼甲等拱了拱手,然后快步跟上了楼壬。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一位黑衣人忽然朝楼甲问道:“老大,这戌甲是第几个在咱们这里捣鼓出棋子的了?” 楼甲心中盘算了一番,答道:“自从知道有人捣鼓出棋子开始,这戌甲是第六个了吧。不,应该算第五个,前面有一个手艺太差,那捣鼓出来的根本就称之不上是棋子嘛!” 另一个黑衣人也走到楼甲身旁,问道:“以前那些捣鼓出棋子的,临走前都在附近寻个地方把棋子给埋了。怎么就这戌甲不埋棋子,还带着走了?” 楼甲看着远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沉默了片刻,而后答道:“或许这戌甲是真把这里的一切都放下了,才会带着棋子离开,甚至可能他就没把这里的一切太过放进心里。反倒是以前的那几个,虽然把棋子给埋了,想是自认可以就此了却之前的一切,可曾经在这里的经历恐怕会永远留在他们心里,时时挥之不去。” 到了学堂大门前,楼壬与戌甲止住脚步。抬头看了眼大门旁立的招牌,楼壬朝戌甲说道:“就送到这儿了,往后你当好自为之。” 戌甲躬身回道:“多谢师兄一路护送到此,临别赠言自当牢记于心。” 楼壬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戌甲目送了一会儿,也转身进了学堂。时隔一年半,再次踏进学堂,戌甲心中微微有些陌生之感。其实边走边细看之下,四处景致并无明显变化,所谓陌生并非源于物,而是生于心。 也没数着多少时辰,便远远看到了自己住处,以及几步之隔的赵塚子居所。稍稍加快些脚步,走到赵塚子门前,呼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看见赵塚子正坐在靠椅上喝茶。对于戌甲的到来,赵塚子并未表现出多少意外。抬手示意戌甲坐到身旁,起身给戌甲也沏了杯茶,看着戌甲喝下两口茶后,问道:“这一年多过得怎样?” 放下茶杯,想了一会儿,戌甲答道:“还好,大半时间都按着师傅的叮嘱在修练。以前习练的拳脚皆不曾落下,匕首和在药房学的控火及托药也都练熟了几分。此外的一些空闲时间里,我养成了一个小爱好。” 说完,把两手托着的石棋盒放在茶几上。赵塚子拿起一个棋盒,打开来内外看了看,又捻了一枚棋子摩挲了几下,问道:“用什么法子做出来的?” 戌甲便将自己在栏楼制棋的经过说了一遍,听过之后,赵塚子盯着棋子看了一会儿,而后放下棋盒并走出门外。片刻之后,回到屋内,将一块石片交予戌甲,吩咐道:“按你在栏楼时候的样子,把眼前这块石片制成棋子。” 戌甲平顺了一下气,掏出匕首,并缓缓附着灵气,而后便开始切削石片。忙活了一阵子,切削出了四枚棋子,而后抬手聚起气垫,将一枚棋子放在气垫之上。五指微微一合,眉间轻轻一皱,嘭的一声灵火燃起,开始烧制棋子。又是一阵子工夫,四枚光趟发亮的棋子便制成了。戌甲拾起尚留余温的棋子,递到赵塚子面前。赵塚子捡出一枚看了看,而后还给戌甲,说道:“还算不得是玩物丧志,把棋子收起来吧。” 端杯喝了几口,赵塚子又说道:“这几日就不必着急以前的修练,可先四处转转,调整一番。还有,你那朋友来过好几趟了。既然回来了,可先过去看看他。” 戌甲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屋子。回到自己住处收拾一番之后,拿起消息镜联系了邬忧。然后独自走到湖边,盘腿坐下,静静地看着湖面景色。过了不多时辰,戌甲扭头看向身旁,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不远处的邬忧朝戌甲挥了挥手,快步走了过来,笑呵呵地问道:“在那边享够了清福,舍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回来了?” 戌甲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沙地,等邬忧坐下之后,才说道:“哪里来的清福,都快把人给憋死了。不怕你笑话,当初临走的时候果然太高看我自己了。” 邬忧笑了笑,问道:“怎么个高看法,在那里被关得受不了了么?” 戌甲无奈地摇晃着头,说道:“刚进去的有段时日,确是有点支持不住,都一个劲儿地拿脑袋撞墙了。” 邬忧看了看戌甲,说道:“可你眼下瞧着似乎还好啊?” 戌甲苦笑了几下,说道:“这不到底还是挺过来了,不然我也不会安静地坐在这里了。对了,送你一样东西。” 说完,把自己切削的棋盒递了过去。邬忧接过棋盒,打开来看了看,又看向戌甲,手指着棋盒问道:“这是你在那里面做的?” 见戌甲点了点头,邬忧捻起一枚棋子把玩了几下,似有些不能相信,便再问了一声:“是你自己做的?” 见戌甲仍是点了点头,邬忧放回棋子,慢慢旋紧棋盒,接着问道:“不是说不能带东西进那里面么?你是如何做出这些的?” 戌甲便将之前有关棋子的诸般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笑着说道:“本来还做了一座棋盘,可惜太大不便搬运,离开前送给那里的人了,你若是想下棋,还得另寻棋盘。” 听完戌甲说的那些,邬忧端起一个棋盒,竟渐渐看得发呆。过了一会儿,戌甲以肘碰了碰邬忧,笑着问道:“这一年多,你修练得如何了?就见你三天两头的往药房跑,却从不见你真练出个什么来。” 邬忧切的一声,笑着说道:“你倒是小瞧于我了,今时不同往日了,单说那药房的东西我还是学到手了些的。” 说完,只见邬忧伸出一掌,皱起眉盯着掌心,戌甲看出是托药术。待气垫稳住,邬忧以另一手抓起一小把砂粒慢慢放下。此时,邬忧的掌心上方便悬浮着一层砂粒。扭头看向戌甲,问道:“看我这托药练得如何?” 戌甲马上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不行,指根喷发灵气不够协调,该如我这般。” 说完,戌甲也摊开一掌,同时以另一手抓起砂粒,轻丢在气垫上。完了,将另一手也摊开,翻转之前一掌,将砂粒倒在另一掌上,而后又反复来回倒砂,直看得一旁的邬忧一愣一愣。等戌甲停下手上动作,邬忧很是惊异地看着戌甲,问道:“你怎地练得这般熟练了?” 邬忧撤去灵气,翻手倒掉砂粒,对着邬忧说道:“整天被关在小盒子里,总得寻些事来回做做,好打发时日,不然怕是要傻掉吧。” 邬忧摆了摆手,嘿嘿一笑,说道:“我说戌甲,你也别得意。我下面这一手,你一定做不到。” 说完,仍是托起一小把砂粒。跟着五指微微一合,戌甲瞪眼看去,发觉砂粒竟被冻作了一块。 邬忧略显得意地问道:“怎样,你可做得到?” 戌甲笑了笑,答道:“还是你厉害,我可做不到。” (本章完) 八十二、又评天赋 四处闲逛了几日,找回了些许当初的感觉,戌甲这才觉着自在了许多。这日一早,照例去赵塚子那里询问是否有安排。赵塚子让戌甲坐下,而后问道:“你以灵气附着于匕首之时,可还有其他感觉?” 戌甲一愣,随即回想了数遍,终是摇了摇头,说未有其他感觉。赵塚子起身踱步,思忖了一阵子,又问道:“那你这一年半的时日里,可曾有过什么不寻常的感觉没有?” 戌甲低头又回想了一遍,觉着那日入静之时算是有些异样,便说与了赵塚子。听完戌甲所说,赵塚子扭头盯着戌甲,轻哼了一声,竟似微有笑意,说道:“这几日去把枪捡起来练,过阵子我再教你些东西。” 于修练上,戌甲对赵塚子的话从不怀疑。既这般说了,当日戌甲便去那地下的练功房,开始习练久疏的枪法。 一年半没摸枪,陡然耍起来有几分吃不准力道。还是一旁的师叔提醒,让戌甲先把每招拆开单练,等找准了感觉再合练。几天之后,力道及距离都找回了差不多,便开始对着器械,踏着方格习练。因在栏楼一直踏格习练匕首,虽只与想象之敌对练,至少脚下步伐还是有几分对路。在被器械接连刺中数次之后,渐渐可以招架得住了。又过了几日之后,已然可与器械打得有来有回,比去栏楼之前还更轻松了些。眼见一枪朝胸前刺来,戌甲一脚斜后撤,半抬起手中长枪,以枪身中段朝外一格,一压,一翻,一挑,跟着手腕一抖,先上后下,一记凤点头打在器械长臂的末端,竟快将长臂所联的长枪打落在地。 就刚刚那一下,便引得不远处的赵壘子拍掌大赞。戌甲收了枪,朝赵壘子迎了过去,拱手说道:“师叔过奖了。” 赵壘子却说道:“诶!好便是好,何必谦虚。看来这一年半光景,你也没荒废掉。比起过去反而打得更好了,刚刚那一记凤点头就打得又准又狠。” 戌甲笑了笑,看了眼枪头,说道:“师叔若是不提起,我还没觉察到腕上的力道竟比过去明显强了几分,只是回想起来,在栏楼那里并未有意练过手腕,却不知道是何故。” 赵壘子上下打量了戌甲一番,有些莫名地笑起来,问道:“听师兄说,你在栏楼那里无聊之时,用附着了灵气的木匕首制了两个棋盒和两盒棋子,可是真的么?” 戌甲略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答道:“不瞒师叔,确有此事。因整日被关在房里,实在是被憋得慌,只得寻些闲事来打发日子,不然怕是熬不住。” 赵壘子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说道:“这便是了,你的腕力变大就是源于这件闲事。” 见戌甲一时想不明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赵壘子抬起一臂,伸直二指并住,做成匕首状,向戌甲解释道:“无论棋盒也好,棋子也罢,切削、雕刻都乃精细活儿。且硬木到底不比坚金,即便是附着了灵气,若对石头用上则还是须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用上些力道。向来若要力稳,则先须力足。反之,若力已足,则用之易稳。你既能制出那小且圆的棋子,又能在棋盒内外雕出细细的螺纹,可知在不觉之时已做到了稳稳用力,由此便知你已然将力练足。” 见戌甲似是恍然有所悟,赵壘子也没多话,再拍了拍戌甲的肩膀,便走到一旁去了,留着戌甲一人独自在原地揣摩和比划。 大约一个月之后的一个傍晚,赵塚子忽然提着两杆长枪,叫戌甲跟自己去湖边。到了湖边,二人面朝湖水沉默了片刻之后,赵塚子问道:“还记得当初刚上山时,我是如何评价你的天赋么?” 戌甲皱了皱眉,搞不明白赵塚子为何此时忽然问起这个,可还是一五一十地说道:“原话记不太清了,可意思却一直牢牢地记在心中。” 听了戌甲的回答,赵塚子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时至今日,你如何评价自己的天赋?” 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戌甲答道:“以我主修的体学而言,不管是长年接触到的本学堂弟子,还是曾经眼见到的癸层学堂弟子,天赋比我高的不少,比我低的也常见,自己算是不上不下的一般般。至于辅修的药和术,因不管是学问还是弟子都接触得不深,所以有些说不准。不过单凭感觉来说,天赋比我好的应该是大有人在。” 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算是有点自知之明,那就好教你下面的东西了。” 说完,将一把长枪扔给戌甲,然后让戌甲往枪头上附着灵气。按照赵塚子的话,戌甲用手缓缓在枪头上附着了灵气。这时,赵塚子又问道:“若是此刻你正与我打斗,又该如何往枪头附着灵气?” 戌甲琢磨了片刻,答道:“此时若是边打边附显然不行,只能日后勤加苦练,加快附着灵气的速度,争取在打斗之时可以寻机附着上去。” 赵塚子继续问道:“要达到你所说的那个速度,起码得练到能够得着我背影的那种境界,在此之前,你又当如何?” 听了这话,戌甲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再想不出还能有何办法。赵塚子接过戌甲手里的枪,一边用手指弹敲着的枪头,一边说道:“身内办不到的就往身外想法子,先天缺乏的就向后天去找补。还记得刚上山那会儿,我让你吃的药么?” 这件事戌甲自然记得,赵塚子继续说道:“当初让你服药以补正灵根,便是向后天去找补。下面我要教你的,则是往身外想法子。” 说完,将另一杆长枪扔给戌甲,并说道:“好看看这杆枪,找出与寻常长枪不同之处。” 接过长枪,戌甲先掂量了一下,觉得比之前提过的长枪稍轻一些。两手端起枪来正要比划几下,一手抵住枪杆时觉得有些异样。端起一看,才发觉枪杆底端竟有一个圆洞,又想起这杆枪稍轻,莫非是在枪杆中钻出了空芯?再看了会儿枪杆,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便将长枪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于地上,仔细瞧起枪头来。以手轻抚之,亦觉得有些异样。拿近了细看,才发现枪头两面竟各有两排细空,两侧开刃处亦各有一道细缝。 见戌甲察看出来了,赵塚子便接过长枪,平端在手上,与戌甲解释道:“如你所想的一样,这杆枪的枪身中空,可由枪把直通枪头。而这枪头亦是中空,且与枪身空芯相通。枪头两面位于中空处各有小孔,两侧亦开了半个枪头长的细缝,向内直达中空处。一手握住枪把之时,可将灵气送入枪身,沿其空芯推至枪头,并由小孔、细缝渗出,从而附着于枪头表面。” 说完,赵塚子端枪刺向戌甲,并叫戌甲好好看看。戌甲看着眼前的枪头,确实感觉到了枪头上的灵气,且在小孔与细缝处有明显流动。 见戌甲点了点头,赵塚子收回长枪,继续说道:“如此便可在打斗之中虽是令枪头附着灵气,虽其效果比不得由外附着,却胜在不碍手上招式。且灵气推送可缓可疾,善用之,或可有出其不意之功。” 此时,戌甲方才明白其中妙处。接过那杆长枪,端起来并试着送入灵气,果然一会儿工夫,枪头便附着了灵气,不过也确是比不得自己刚才由外附着得那么均匀。 待戌甲耍了几招之后,赵塚子又问道:“你可知自己每次入静之时,看见的都是何物么?” 戌甲心中不敢确定,说道:“尚不敢断定是何,每每想来似是物中的五行灵气。” 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那必是五行灵气。当初头一次知道你入静时,唯恐你日后受了入静的害,故而再三提醒勿要入静。可自从那次你说起自己无意入静之后,却能随自己的心意立刻醒来,我便在心里留了个想法。这次又听你说起在栏楼时的入静感受,我便觉得心里留的那个想法有八分可行。” 戌甲听到此处,也跟着一激动,连忙问是何想法。赵塚子抬手止住戌甲,并没有立刻说出想法来,而是再问道:“你可知自己为何那般容易入静么?” 这戌甲自然不知,赵塚子解释道:“那是因为你天生对灵气过于敏感,故而会在不自觉间直接以灵气探知四周,以致忘却了肉身的感触,这便是入静。” 戌甲明白了几分,便问道:“既如此,莫非这入静还有别样用处?” 赵塚子说道:“对灵气敏感并非全然只是坏事,就说习练术、器两学,便须有此敏感,才好精准操控身外灵气。然你那般敏感与术、器两学的要求相比,仍显太过。” 负手走到戌甲面前,赵塚子继续说道:“然有失就有得,只看所得是否能派上用场。你虽敏感太过,可果真入静之后,于灵气探知之精准也必然胜过常人,这便有助于你以体来对抗术、器两学。” 说完,赵塚子扔掉长枪,两手掐了个诀,托起一个火球,然后朝戌甲说道:“现在你立刻入静,看看我手上是何样子。” (本章完) 八十三、入静之用 听到赵塚子令自己入静,戌甲立刻平气静神,不知不觉间周围景致一变,这便是入静了。此时看再向赵塚子,已然不见刚才衣着相貌等等,只有一个人形内绿外红的色块。色块伸出一臂长,托起一深红色块,此色块下方还有一漏斗形、絮状色带,其上宽处与深红色块相连,下窄处与那伸出的一臂末端相连。 那一臂缓缓抬起,深红色块忽然飞离,并拖着絮状的尾巴。且不管深红色块飞至何处,其拖着的尾巴始终与那一臂末端相连。而后,那深红色块忽然消失不见,戌甲也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便立刻从入静中醒来。 见赵塚子仍站在身前,戌甲便将刚才所见都说了一遍。赵塚子便问道:“你刚刚见到的那条尾巴是何物?” 戌甲想了想,答道:“想来应是师傅刚刚操控火球时,手中所控的灵气吧?” 赵塚子跟着又问道:“倘若你刚才入静之时亦能提前打斗的话,你会如何对付那火球?” 戌甲隐约明白赵塚子之意,却又不敢确定,只得试问道:“师傅的意思可是让我以附灵之枪头去截击那束操控火球的灵气么?” 赵塚子点了点头,说道:“不光对上术要如此,对上器尤其要如此。相比于体而言,术、器皆有二优势,一为数多,二为距远。之所以有此二长,皆因修练者能以灵气遥控术、器。平日教你练体时,总提醒你要击肘、击腕,那么于练术、器者而言,所控灵气被截便如同肘、腕被击,再难攻己。须知但凡有些手段之人,皆能同操数术或数器,若只凭手中一兵,必难久敌之,故而须寻机逐次破掉部分乃至全部术、器,方才有取胜之机。” 戌甲听后,虽理解话中之意,却生出大大疑问,说道:“师傅说的确是有理,可我入静亦非念到即成,于打斗之时仍不可行。” 赵塚子却哼了一声,说道:“我既有八分确定,自然有道理。目下你入静虽仍须不少时间,勤练之后却可缩短其时长,练至深处则可转瞬入静。” 见戌甲目中不信,赵塚子接着说道:“你别不信,以前有人做到过。” 戌甲此时更加惊奇,忙问道:“真有人能做到?” 赵塚子答道:“当然有人做到过。事实上这么多年来,能迅速入静或醒来的人并不太罕见。能同时做到两者的虽少,却也并非没听说过。况且对灵气过分敏感了,时常没有好处,反倒可能遇上坏事,所以特意去练的人本就不多。因此真有这类天赋的人,恐怕并不会太少。眼下已能确定你有其中一半的天赋,另一半天赋从趋势上来看也并非没有可能。” 戌甲大致明白了赵塚子的意思,便问道:“那我果然练好另一半之时,又有何用处呢?” 赵塚子抬手指向天空,说道:“日后你若真对上有手段的术、器之人,少不得会被拉开距离。那时去截击术、器根部,虽能断坏对手所控之灵气,却过分危险。稳妥之法乃是闪避、跃过,而后寻更远处灵气截击,此时须截击之人能准确把握灵气位置,这便是入静之用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戌甲向湖面走了几步,站住并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回来赵塚子身前,问道:“那我日后是否该每日抽些时辰专练入静?” 赵塚子摇了摇头,说道:“先不忙,等我寻到了合适的地方再说。此外你须牢记,日后独自修练时,若寻不到可靠安全之处,宁可暂且不练。” 之后的日子里,戌甲仍旧按着一直以来的习惯安排修练,有时会与几个师叔的弟子们互相切磋。以前师叔们也曾提出过,可每次都被赵塚子以戌甲本事不济为由给拒绝,如今倒是默许了。当然师叔们教弟子的本事也不赖,戌甲只能跟几个年限相近的弟子打得有来有回,对上年限久一些的还是明显招架不长。 一天夜里,赵塚子叫出戌甲,随自己来到一处杂物室门口。这杂物室位置相当的偏僻,戌甲在学堂这么些年了,竟愣是没注意到有这么间屋子。瞧瞧开门进去,沿着缝隙小道朝里面走,中间却是一块空旷地,原来各式杂物皆是围着这块空旷地堆积着的。赵塚子让戌甲盘坐在中央,而后掏出四枚仙贝,对戌甲说道:“仙贝中蕴含有灵气,且其中灵气拘而不沉,匀而不飘。我将这四枚仙贝分置于不远处,你只将注意力放在仙贝之上,周围一切其他灵气试着尽量略去。” 说完,便将四枚仙贝分别放在戌甲的前后左右。而后嘱咐戌甲,自己去屋外呆着,便独自离开了。此时屋内轻悄悄,戌甲环视了一圈周围,心知不可能一蹴而就,便仍照着以往的法子入静。不觉间眼前出现变化,再抬眼环视一圈,变成了几大块多色混杂的山形色块。而在自己身旁不远处,则有四个小色块,颜色不一,呈薄纱状。这会子戌甲才知道,原来仙贝当中也并非只注入了一种灵气,想来是一贝一行,五行俱全的。 赵塚子教戌甲只注意仙贝,可四周杂物所蕴灵气远强于几枚小小的仙贝,戌甲连着试了半个时辰,始终做不到。自觉周身灵气流动似有些湍动,赶紧从入静中醒来。平顺了一番,站起身来,走出屋外。 赵塚子也从不远处走来,问道:“练得如何了?” 戌甲叹了口气,摇头答道:“按着师傅的话去试了,却怎么也做不到。” 赵塚子倒也不意外,只说道:“你再进去练半个时辰,练成什么样都行,不必强求。时辰一到,即刻停下并调息片刻,然后出来。” 照着话戌甲又进去练了半个时辰,出来之后,赵塚子也没再问练得怎样,直接带着戌甲回住处去了。到了之后,赵塚子让戌甲这两日琢磨一下如何重新分配时间,要保证每日修练入静至少一个时辰。 进了屋,戌甲没有打坐,而是躺在榻上开始思考如何分配日后的时间。说起来,自从经历了栏楼的那一年半岁,戌甲的心中对往床榻躺下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回来后的这些日子里,时不时的会随性朝榻上一躺,根本没有半点异样感觉,有两次甚至还小睡了一会儿。 权衡了好一阵子,首先道法是根基,修练的时间不能减。接着是扎步、跑湖以及几套拳脚,这些是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学的基础,且将来年试主要考的就是这几样,故而也不能修练得少了。然后是枪术,依师傅及几位师叔往日话中之意,这会是日后自己在山上的看家本事,想来也是不好落下。这么一厘,就只能从辅修那里扣出时间了。只是戌甲心中尚有个疑问,不好当晚就做下决定。 第二日一早,戌甲找到赵塚子,问道:“师傅前日说我对于灵气敏感,那这对于辅修术、器可有何影响么?” 听到戌甲这么问,赵塚子看了看戌甲,又转身想了想,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自己在术、器两学上可还算有些天赋?” 说完,转过身来盯着戌甲。这正是昨夜戌甲心中的疑问,此刻被当面点破,虽有些不好意思,可戌甲还是点头承认。 抬手示意戌甲坐下,赵塚子也坐在旁边,说道:“若论这敏感对修练术、器是否有所帮助,那肯定是有的。难道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药房那里习练手法的过程中,从未遇到过真正难以迈过的门槛么?” 戌甲低头看了看双手,又抬头看向赵塚子,慢慢地点了点头。刚才这话确实没错,这么些年来,戌甲在药房习练各种控灵的手法,虽进境不快,却总能一练到底,从未被阻断过。再想想自己修练轻身、壁虎术时,只要手脚协调好了,掐诀施术也都一贯顺利。 可戌甲也明白,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果不其然,赵塚子接着说道:“可术、器所需天赋并非仅仅一项而已。同为要紧之处在于,腹丹有大量,经脉须坚韧。此二学中那些真正的手段一旦施为,皆须灵气不断支持。腹丹容量不足,则灵气支持不久。经脉若不坚韧,身子便承受不住。而这两样,你都没有。因之不光术、器二学,便是你日后习练药学也会受限。眼前你只在药房里学些基础,尚看不出来什么。等将来离了学堂,若有机会经手大锅炼制,即药房弟子在内堂那间炼药房里习练的本事,你就能体会到各中差距了。” 知道戌甲此刻仍旧将信将疑,赵塚子踱步走到门口,然后又问道:“昨夜你练到一半出来时,可觉察到自己身上有何异样么?” 戌甲立刻摇了摇头,当时自己只想着能从赵塚子那里听到些看法,并未注意身上如何。赵塚子抬手指着自己一侧太阳穴,说道:“那时你左右两穴红肿,面色却泛白。两穴红肿便是经脉强撑,面色泛白则是灵气不支。” 话说到如此,便由不得戌甲不信了。心里盘算了一下,问道:“师傅,昨夜我想了想,道法、拳脚及枪法这些都不能落下。要每日一个时辰练入静,就只能从辅修的三学里扣除时间。药学有疗伤、解毒甚至活命之能,我还想尽量多学些。左右算不上多么有天赋,那就从术、器那边扣除时间,师傅以为如何?” 赵塚子却不同意,说道:“眼下你每日在那边学一个半时辰,扣除一个时辰便只剩半个时辰,这太少了。记住了,今后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每日至少在那边学上一个时辰。至于还短出的那半个时辰,你可酌情从体学的几项中扣除。” (本章完) 八十四、赵培师伯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赵塚子帮着拿定了时辰如何分配,戌甲便照着安排修练。赵塚子亦将那间杂物室的开门手诀教了,戌甲则每晚大约子时初刻停下打坐,去练一个时辰入静,至丑时返回住处,继续打坐修练道法。二、三个月之后,虽然仍是无法忽略掉杂物堆中的灵气,但对于四枚仙贝中的灵气却感知得愈加清晰。也曾带去沙漏试了好几次,入静所花费的时间的确渐有些微减少。 又是几个月过去,这天戌甲一早练完拳脚,便自三台山上跑去对面。不过,今日却不是过去学习,而是约好邬忧一块儿看热闹,三年一次的对练榜要定下名次并发奖励了。到了约定的地方等了一会儿,就远远看见了邬忧。 等到了自己面前,戌甲问道:“怎地今日就你一人起来,那些师兄弟呢?” 邬忧嘿嘿一笑,答道:“几个师兄以前见得多了,而且眼下这榜中也没有什么特别之人,就不想看了。另几个师弟则是师傅不许来,怕乱了他们的心境。” 戌甲却反问道:“师伯怕乱了你几个师弟的心境,就不怕乱了你的心境?” 邬忧哈哈一笑,说道:“师傅都不管我了,只要不惹事就行。师傅巴不得我愿意出来看看热闹,省得扰了师兄弟们的修练。别光说我了,你不也是独自一人来的。”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又装糊涂不是?这榜上历来就难见到体学的弟子,跟自己压根儿无关的东西有几人会关心的?” 邬忧切了一声,问道:“那你还干嘛还来看?” 戌甲莫名地笑了笑,说道:“好歹被关了那么久,总得补一补漏掉的见识吧。” 邬忧也没反驳,接着说道:“等看完了这儿,跟我去一趟,我师傅想见你一面。” 戌甲奇之,想问下原因。邬忧却挥手拦住,只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临来前师傅忽然吩咐的。 依照惯例,每次都是在铭砺楼门口当众定榜。这次也没例外,台阶上方站着几位前辈,下方则聚着一群弟子。其中一位前辈站出来,将刚刚取来的对练榜拿在两手间,从后到前宣读名字及对应之奖励。平心而论,前几名的奖励仍是颇为不错。先不谈有无用处,单按眼下市价来说,几百乃至上千的仙贝还是值当的。 名次排定,台阶下一片议论,上榜者依次领奖。戌甲与邬忧觉着无甚可看了,便离了人群。路上,戌甲问道:“刚刚那排名和奖励有何看法没?”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看法,前面的名次快两年了就基本没动过。都是差不多出身的,互相尊着,不会真较劲儿。有出身更好的就自觉让出位置,遇上出身一般却又没长心眼想往前拱的,就联手压一压,来回就那么些事。至于奖励,前面名次的一直都算不错,至少对你我这样的寻常弟子是相当可以的。不过,对真正领到奖的那些人就两说了,他们从来不缺开销。而后面名次的奖励就纯粹是鼓励罢了,拿了也派不上大用场。并且我留意了最近几次开榜,前面名次的奖励大致还保持同一档次,可后面名次的奖励却在慢慢缩水。” 对邬忧的判断,戌甲碍于消息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足尚无法全信,却觉着大体上应该没什么可否定的。自从经历了去栏楼之前的那次年试,戌甲便已经明显感到学堂弟子间的相争愈加激烈了。仅为了一场对练的胜利,售价几百枚仙贝的符篆可以眼都不眨一下地朝对手扔。纵是出身不凡者,其作为一名学堂弟子出手也未免太过阔绰些了。戌甲后来也想过,学堂的弟子们互相争的无非就是前程,只是眼下还没法看清到底是弟子多了,还是前程少了,亦或是两者皆有。 邬忧的住处戌甲去过几次,可赵培那里就一次没去过。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怯意。反倒是邬忧心大,见戌甲去了栏楼一年未回,便自己找去赵塚子那里问,而且从只言片语中能听出来,赵塚子对邬忧的印象应当不坏。 赵培子的住处是一处相对偏僻的宅院,比起这边的整体风格来说,倒是显得简朴不少。听邬忧说过,平日赵培子多半在这里教授纸面知识,需要练手时才去别处。且这位大师伯的学问相当之渊博,宅院里虽没藏多少书册,可一直以来,邬忧等几个师兄弟无论在哪里找出什么样的问题去问,大师伯那里都能详细解答。因此一直以来,戌甲也很想见见这位大师伯,看看其与几位师叔所描述的究竟有几分相像。 进了院门,见到邬忧的两位师兄正在院中。各自点头寒暄了两句,邬忧问道:“师傅给几位师弟的授课完了没?” 一位师兄答道:“应该是完了,刚刚才走了几位师弟,怎么你有事找师傅?” 邬忧指了指戌甲,说道:“师傅吩咐我带戌甲过来见上一面。” 另一位师兄笑着问道:“怎地,这是师傅怕你交友不善,被带坏了?可我却总怕戌甲被你给带坏了。” 邬忧咧嘴笑了笑,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影响嘛,都是互相的,互相的。” 开过几句玩笑,邬忧便领着戌甲进了屋子。穿过客厅,来到一扇房门前。二人对视了一眼,邬忧便轻轻敲门,问道:“师傅在么?我把戌甲带来了。” 门内传出一声“进来”,邬忧便推开房门,领着戌甲进去了。一间无甚装潢的半大屋子,窗台旁边站着一人,那便是赵培子了。然此刻却并未身着制服,只是素衣简装而已。待二人走到身旁,赵培子转过身来,特意多看了戌甲两眼,而后朝邬忧问道:“这么快就回了,想是看了一半就不看了?” 邬忧答道:“无甚新鲜之处,就不想多看了。对了,师傅,这就是戌甲。” 说完,邬忧扯了扯戌甲的衣袖,好让他上前一步说话。戌甲躬身问候道:“大师伯,师侄有礼了。” 这时,赵培子微微眯了一下眼,说道:“难得你肯在师伯称谓前加个大字,只是你师傅准许这般叫我么?” 这问题显然让戌甲有些为难,看了邬忧一眼,又低头想了想,才答道:“不瞒大师伯,师侄曾从师傅及几位师叔口中知晓过一些往事。在师侄看来,师傅对大师伯确有些怨气,可也只是怨气而已,没有夹杂其他。至于几位师叔,从言辞及神色则可看出仍旧十分敬重大师伯,对当年之事也并非全然不能理解。” 听了戌甲这话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赵培子侧身朝向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也不必挑些好话在我面前说,怨不怨我,理解不理解我,这么多年已经过去,我也不大在乎了。” 说完,指了指一侧墙边的靠椅,说道:“戌甲,你且坐下。邬忧,我有些话要与戌甲说,你先出去一下。” 邬忧引戌甲寻了一张靠椅坐下,然后便离开了屋子。赵培子端着两杯茶来到身边,递给戌甲一杯,自己也坐下饮上几口。放下杯子,见戌甲仍端着杯子,似是在闻香气,便问道:“怎么,这茶喝不惯么?” 戌甲盖上杯子,放在手边茶几上,答道:“不是喝不惯,是这茶中的香气咋闻之下很是熟悉,方才想起来与师傅常饮之茶极像。” 赵培子又端起杯子,用杯盖刮了刮茶叶,笑着问道:“怎么,在那边时常陪你师傅品茶?” 戌甲轻轻摇了摇头,答道:“大师伯说笑了,我哪里会品什么茶。都是师傅随手递来,我便接下喝几口罢了。好茶、坏茶我其实喝不大出来,只是喝的次数多了,无意间记下了师傅所递茶中的那缕别样香气。” 赵培子咽下一口茶,放下茶杯,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自打上了山,拜了师傅,我便每日都能闻到这缕别样香气。当然,你师傅还有那几个师叔也是一样。” 这时,戌甲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问道:“那后来为何……?” 半句话还未脱口,戌甲立刻发觉失言,赶紧要赔不是。赵培子却微微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倒是我想知道,你师傅是如何提起当年之事的。” 戌甲看着地面一阵思考,完了抬头看向赵培子,说道:“师傅在话里大半是在埋怨,埋怨大师伯当年一走了之,对几个师弟不管不顾。可话中之意,更像是在责怪大师伯当年为何不肯接过师爷的衣钵。” 听了戌甲的话,赵培子没有立刻为自己辩解,却反问了戌甲一句道:“戌甲,可知为何赵塚只让你呼他师傅,却不许喊他师父么?” 其实,这也是戌甲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刚上山时,戌甲便是喊的师傅。等拜了师之后,戌甲觉着似有不妥,便每每落笔时都改写成师父二字。赵塚子知道后,却把戌甲叫去,让改回师傅。 看出戌甲心中也有此疑问,赵培子说道:“因为当年师爷也是如此教弟子的。” 戌甲忙问道:“为何师爷要如此?” 赵培子抬头看向天花板,似笑非笑地答道:“因为师爷说过,人之一生,得失多无常数,唯生身有定,必止一父一母尔。故而,师可拜,父却不可认。若为之,则坏天地定数。认父者,短阳寿。被认者,损阴德。” 又侧过面来,正色看着戌甲,接着说道:“可我觉着那不过是说辞罢了,师爷真正的意思,其实是不愿令弟子们为世俗纲常所拘,师徒之间不要杂了其他东西。当年,我去找师爷说那事,虽看得出师爷很是失望,却不曾感到有半点怨恨。摊开来说了之后,未免相处尴尬,便有意将我与师弟们分开,另寻时间单独教授我一人,之前一直给我的也从未见减少。” (本章完) 八十五、往事来事 听完赵培子的一番话,戌甲对当年之事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正要宽慰附和几句,却被止住。赵培子站起身来,踱步到屋子中央。背对着戌甲,一手按住书桌,接着说道:“至于你适才提到的衣钵之事,我且先问一句,你师傅还有师叔们是否都认为我的天赋不错?” 戌甲嗯了一声,说道:“师傅确是明言过,在众师兄弟中唯大师伯一人天赋最高。其余几位师叔的话语中也都是这个意思。” 赵培子却似苦笑了几声,仍是背着身,说道:“那你师傅还有师叔们就错了,天赋最高的是你师傅,而且是真正高出了众师兄弟们一截。” 转过身来看着戌甲,赵培子说道:“并非独我一人有此看法,你师爷其实老早也看出来了。只因我是大师兄,便事事维护,从来都是先把我教会之后,再让我去教师弟们。” 戌甲站起身,走到赵培子身前,小心地问道:“恕戌甲不敬,莫非当年大师伯是觉着自己天赋不够,才弃了体学的?” 赵培子手搭戌甲的肩膀,二人重新坐下之后,才又说道:“是也不是。你师爷走之前,曾把我单独叫去,拿出一本书册交予我,问我能否学会书中的本事。我问书中为何本事,你师爷说是自己平生所学。我大略翻看了一遍,再被问到能否学会。那时,看着你师爷已然十分憔悴的面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师爷听了自然欣慰,可我心中却明白得很,那书中的大半本事,我连半点练会的把握都没有。所以,当你师爷让我趁着他还在世,赶紧拿去习练时,我立刻推说既然自己去意已定,就请你师爷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精力了,身子若是撑得住,还是去指点师弟们要紧。” 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赵培子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有时候也想过,若是自己真有你师傅和师叔们口中的那般天赋,那当初还会不会离开?想的次数越多,我就越是觉得不会。” 又看向戌甲,问道:“你是否心中在想,大师伯是不是后悔了?” 戌甲看了赵培子一眼,然后垂眼盯着茶杯,默然不语。还是赵培子重新出声,说道:“倘若真有那天赋,我确是会后悔。可实际并无那天赋,所以我并不后悔。与你师傅不同,我并无多少兼济他人的心志。上山之后,便一直只想着奔个好前程,能出人头地。那边的,尤其是体学这么多年来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加之自己也确实体学天赋有限。所以,当一次偶然机会,被看出有些术学的天赋之后,犹豫了一阵子,我便去找你师爷说了。他与我谈了几次,见我心意已定,便不再去劝,一切随都我心意。” 跟着又沉默了许久,戌甲犹豫半天,还是开口小声问道:“大师伯为何要与我讲这些?” 赵培子抬手揉了揉上鼻梁,说道:“你师傅,也许还有好些人都一直以来认为我当年背叛了你师爷。可我从不觉得自己背叛过师傅,更不觉得师傅会认为我背叛了他。唉,平日的一些心里话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今天能说出来,也算痛快了一点。” 深深吸了一口气,赵培子端起二人的茶杯,走到屋子一角续上水,然后又端了回来。喝了几口之后,赵培子看向戌甲,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你这当徒弟的比起你师傅来,天赋上着实差点意思。” 戌甲也说道:“大师伯说的是,我上山拜师后,师傅也说我天赋一般。在那边时就一向听说师傅的天赋极高,我自己是决计比不了的。” 赵培子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只知道你师傅天赋高,却并不知道如何个高法。当年你师爷走后,我虽来了这边,却并未忘了那边。你师傅是如何照着师爷留下的书册,凭着自己的本事,硬是一样一样都练出来,而后又教授给几个师弟,他那些年里的每一步,我都看在眼里。倘若你师爷没走,能一路悉心指点的话,今日的真仙府必然有你师傅的一个位置,甚至你师傅还能冲一冲第八层道法。” 第八层道法?听到这儿,戌甲心里顿时一惊,确实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师傅竟有如此高的天赋。戌甲不是没读过相关的史籍,知道自开山立派以来,唯有开山大仙一人练到了第九层。其余者,再是才华横溢,再是家世深厚,也无人能冲破第八层。若再无开山大仙那般的人物出现,这第八层便是山上修练道法的天花板。 看着戌甲的表情,赵培子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年岁不能倒退,过去的已经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戌甲也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在手,不饮也不语。赵培子轻咳了一声,说道:“今日让邬忧把你领来,原不是要说这些话的。” 戌甲便问道:“既不是这些话,那大师伯想吩咐戌甲些什么?” 赵培子眼神忽然一敛,盯着戌甲说道:“我想拜托你照看着点邬忧。” 戌甲心中一凛,忙问道:“大师伯何处此言,莫不是邬忧要出什么事,以至于大师伯都护他不住么?” 赵培子叹了口气,说道:“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么?他虽无时不是一副快活样子,可细看之时总令我心生一丝忧虑,隐隐有应劫之相。” 戌甲忙问道:“应劫,应何劫?” 赵培子摇了摇头,说道:“人与仙命中皆有劫,这本不足为奇。只不过寻常劫数只应天地大变,天地不生大劫,则寻常劫数不应。可邬忧那面相中的却不像是寻常劫数,恐怕不光会应天地大变,亦会应己身小变,而终夭亡。” 戌甲深吸一口气,忙问道:“那大师伯可看出是何劫数,几时应劫么?” 赵培子整理一下思绪,答道:“眼下邬忧那应劫之相尚隐而难辨,只能看出最近这些年不会有事。至于日后何时显相,我便不知了,故而才拜托你照看着点。唉,我这徒弟虽又笨又懒,修练难有长进,却是这学堂里难得能让人笑出声儿的弟子。非是我有意偏心,确是不想他出什么事。戌甲,你可能理解我之心意么?” 戌甲重重地点了点头,赵 (本章未完,请翻页) 培子不想邬忧出事,自己当然也不想。赵培子站起身来,戌甲也跟着起身。稍稍犹豫了一下,赵培子还是拍了一下戌甲肩膀,说道:“我知你素来个有分寸,今日我说的那些往事,到了你师傅面前,该说不该说的应该明白。” 戌甲嗯了一声,点了下头,赵塚子便抚背送戌甲出了屋子。出了客厅,来到院子,见邬忧还在和那位师兄闲聊。看戌甲出来了,邬忧招呼过去,笑着问道:“聊了什么,怎么这么久?” 戌甲怪道:“我进去聊了很久么?” 旁边一位师兄呵呵一笑,说道:“想是聊得愉快,忘了时辰吧。自邬忧回到院子后,我们三人可是在这里聊了快一个时辰了。” 另一位师兄也笑着说道:“看来咱们师傅与戌甲挺投缘的,平日同我们可从来没聊过这么久。” 戌甲嗨了一声,也笑着说道:“哪里的话,咱们两边的师傅是什么关系,你们又不是一点都不清楚,聊得久了点有什么好稀奇的。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回去。” 邬忧说送送戌甲,与两位师兄告别后,二人便离开了赵培子的住处。路上,邬忧好奇地问道:“我说戌甲,你在屋里到底跟我师傅聊了些什么?” 戌甲看着前方,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就是一些陈年往事。有些能与我师傅还有师叔们讲的对上,有些能补上,还有些对不上。那些补上和对不上的应该就是两边误会与矛盾的起因。” 邬忧便问道:“既如此,那你要不要将今日的事告诉你师傅?” 戌甲停下脚步,说道:“临出来前,你师傅嘱咐我对今日之事要心中有分寸,可分明能感觉得出,他希望我能说与自己师傅听。” 邬忧又问道:“那你到底说是不说?” 戌甲扭头看了四周,想了一会儿,说道:“说还是要说的,这是个缓和他们师兄弟关系的机会,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 说完,戌甲又盯着邬忧一直看。邬忧笑了笑,问道:“你倒是盯着我干什么?我又没什么好主意。”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在屋里时,你师傅说你隐隐中有一处倒霉相,我想仔细瞧瞧在哪里。” 邬忧哈哈一笑,说道:“少糊弄人了,就我师傅那正儿八经的性子,如何肯与你聊这些。” 戌甲重新迈起步子,边走边说道:“信不信由你。对了,你术学的修练路子到底定下来没有?是专修水属,还是兼顾些别的?” 邬忧说道:“你还被关在栏楼的时候,我就已经定下了。主修水属,兼修点木属,其他就算了,学不过来。” 戌甲也同意,说道:“是啊,咱俩这种资质平庸的就不能贪多,不然一样都学不精。除非如我师傅那般……,唉!” 邬忧觉着奇怪,问戌甲为何忽然提到自己师傅,戌甲便把刚刚赵培子的那番评价说与了邬忧听。听完之后,邬忧感叹一声,乖乖,第八层? (本章完) 八十六、拳脚陪练 从对面回来后,戌甲想了想,还是去了赵塚子那里。被问及何事之时,戌甲说自己在那边看揭榜,然后被邬忧带去见了赵培子,还聊了将近一个时辰。听了戌甲的话,赵塚子却没多问什么,只说了句不要耽搁修练。戌甲看不出来赵塚子是怎么想的,既然没开口问,那自己也不好说,便出了屋子,转去湖边修练。 之后的一段日子倒也平静,周围没发现有什么大的变化。戌甲还是按着习惯在修练,顺便抽空去了两趟文馆。上次赵培子提到了第八层道法,戌甲便更加好奇那第九层道法是怎样一回事,故而专寻有关书册记载来看。在一册薄卷中还真找到了一段话: 山上道法自一层起,至八层止,或可赖家世出身以塑,或可借才智运气以成。唯最上九层须得山下亿兆生民齐心祷祝,方可全其大功。然人仙毕竟相隔,此乃全功之大碍。欲得人心祷祝,己必先为人。以人身成就仙道,比之仙身成仙道,何其难也。故而千万年来,唯开山大仙一人得窥九层之貌,成人仙之姿。九与八虽只一层之隔,却乃天地之别。九之威如天之怒,山中众仙皆不敢正眼觑之。尝闻六、七曾合迫于八,未闻七、八敢围攻于九,其势其力可知矣。 倘若这段话所载无有大差,那自开山大仙以后无人再能冲破八层便不足为奇了。上九须民心,然山上门派史籍中分明记载了,后世众仙或无力驭之,或无心摄之,甚或厌弃之。始终有人心存想法,认为不须民心襄助,亦能登顶九上。只是漫漫岁月过来,仍是无一人可以做到。 除了在文馆寻到书册而长了见识,戌甲在药馆那儿也有收获。连花了好几日工夫,跟随潘蜀椒学炼了小五行丹。顾名思义,即一套五个方子,炼制出五种丹丸。除了这小五行丹外,往上还有五行丹和大五行丹。其药性相类,皆是在大约半炷香的工夫内,在肌骨及内脏之表附着五行灵气。此种灵气难于为腹丹吸纳,亦不便于经脉流转,故多以应周遭灵气变化而备之。譬如,预料将有水遇灵气至,可先服食火、土丹与之相抗。只是那五行丹和大五行丹的药效太烈,以戌甲眼下修为,断然不能服食,不然会有性命之忧。且纵然是小五行丹,亦须谨慎服食。因药之五行入体,或克,或生,或耗,或旺,皆有损于原本肉身。据药房书册所记载,服食太频,会致经脉松紧无力,肌骨坏烂疼痛,以致修为大损乃至全身瘫痪。 这天傍晚,戌甲到了地下修练室,却瞧见赵塚子已在那里,正跟几位师叔说话。戌甲走上前去问候,正要去寻个位置练枪,却被叫住。待师傅与师叔们说完话,才对戌甲说道:“过几日开始,每天傍晚会有些体学的师傅领弟子过来比试拳脚,你要来陪练。” 戌甲奇了,问道:“比试什么拳脚?” 赵塚子说道:“又快到年试了,最近几次年试都难得有人能通过。学署放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消息,再连着几次无人能过,便要考虑削减体学的名额。为了保住名额,体学这边的师傅们便商量多搞些对练。” 戌甲却觉着奇怪,问道:“有各位师傅陪练,或年限长的弟子对练即可,为何还要我这般年限不长不短的去陪练?” 赵塚子瞟了戌甲一眼,说道:“两个目的。一者让年限长的弟子多应付些打法,二者让年限短的弟子多长些见识与胆量。再高明的师傅也模仿不出所有打法,且弟子与师傅对练,始终是放不开手脚的。” 看到一旁竖着的长枪,再看看戌甲,赵塚子又说道:“陪练的这阵子就不必再练拳脚套路了,省得把身子练呆了,其余一切照旧。” 大概过了五、六日,果然每晚都有些师傅带着弟子来地下修练室。体学这边其实分了几脉,赵塚子师兄弟们是其中一脉。每一脉都有一个这样的地下修练室,只是相比赵塚子这一脉而言,其他几脉更加凋零,所以才商量凑到这里来比试。 戌甲先旁观了两日,大约看出这几脉各有所长,亦各有所好。有好力的,有追速的,有抗打的,而自己这一脉更多的讲个巧字。仔细回想一番,先前在年试及四学比试中,这几类弟子都有出场。 前几日是临考的几位弟子互相比试,完了就开始分别与其他弟子对练。眼下,戌甲便对上了一位临考的弟子。看之前的比试,戌甲知道眼前的这位弟子练得一身气力。互相致意之后,当即沉肩屈膝,后撤半步。对手猛地上前,便是一拳朝面门砸来。戌甲侧过身,欲出手扣住对方手腕,谁曾想这一拳太重,竟是拿他不住。戌甲一松手,赶紧往侧面后撤出两步,胸口被对手拳锋带出的灵气压得一阵难受。既是拿不住,那就不可再去拿。此时,对方又是一拳过来,戌甲不敢硬接,再朝侧后撤步。总这么躲显然不行,弱势之下早晚要被打中。眼前又来一拳,戌甲不再后撤,反而屈身迎了上去,躲于来拳之下,跟着一记升拳朝对方下颌打去。眼见打中对方,正心下一喜。拳臂却传来一阵疼痛,对方也似个没事人样的。戌甲一急,赶忙另手一推,双脚后蹬,闪出对方的拳势。再抬起手时,竟发觉拳上的灵气被震散了几分。 此时,戌甲才明白过来。对方并非只练了气力,还练了肌骨,对学堂的弟子而言,必是相当的抗打。对方似乎对戌甲刚刚那一下子有些预料不到,沉默了片刻,猛地冲了过来。只是这次没有直拳打向面门,而是将将近身之时,一记下勾拳打向肚腹。戌甲本能地没有朝外侧躲闪,反而一手去搭来拳,闪过身躲进中线,正欲侧向抬起手肘,击打胸喉。不曾想对方抢先一步,伸出另一手朝戌甲腰间一推,坏了戌甲的身形,跟着再一步上前,以额头砸向戌甲侧脸。嘭的一声,戌甲竟被砸飞出去几步,脑中嗡嗡作响,挣扎了半天也只能面前踉跄站住身子,打却没法再打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方的师傅一直在不远处观看,眼见着如此,对方的师傅赶紧上前终止了比试。走到戌甲身旁,以手扶住戌甲脖子输入灵气,并取出一粒药丸塞入口中。过了一会儿,戌甲方才渐渐缓过劲来。那师傅拍了拍戌甲后背,领着走到赵塚子面前,说道:“方才我那弟子一时没收住,打得有些狠了,还请见谅。” 赵塚子轻拍了几下戌甲的脸,然后说道:“无甚要紧,互相比试之时,在所难免。倒是你这弟子教得真不错,攻防都有绝活。这阵子多攒些经验和信心,通过年试的机会不小。” 那师傅笑了笑,说道:“承你吉言,能过那是最好了。眼下甭管谁的弟子,只要能过一个,大伙就都能松一口气。” 赵塚子也说道:“听你这口气,想来也颇有几分信心,平日能在你手下走上几招?” 那师傅看了眼一旁的弟子,说道:“唉,多的时候能走上十来招,却不太稳定。且与我练得多了,招数套路也熟悉,真对上年试的考官就难说了。” 赵塚子也看了看那弟子,说道:“能走上十来招,那就再好好练练,遇上对路子的考官多撑一会儿,说不定就捱过去了。好了,我带弟子去旁边缓缓,你且自便。” 说完,搀着戌甲走到一旁角落。手按压在戌甲头顶,缓缓输入灵气。待戌甲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上下灵气被震散了?” 戌甲看了看拳头,又揉了揉面颊,答道:“确是被震散了。一拳打上去生疼,脑袋被砸得直冒金星。” 赵塚子说道:“此刻该明白道法如何之重要了。” 见戌甲点了点头,赵塚子接着说道:“单论招式而言,你是先赢后输。可若是你的灵气再强上几分,一开始便能扣住对方的手腕,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退一步讲,即便仍旧要输掉最后一招,也不至于被砸得那般失了神。山下讲一力降十会,到了山上也差不多,只不过除了力气更讲灵气。别信那些混账书里的什么斗转星移,纯是臆想浅见,把对手当傻子来写。只有先练足气,取巧方才有用。” 戌甲抬头看看不远处正对练着的弟子们,转过头去问道:“师傅,那今晚我还要去比试么?” 赵塚子想了想,答道:“不必了,你就在此调息理气,然后观摩他人的招式套路即可。日后你要记住了,一旦身上任何一处真被打狠了,寻得机会便要立刻调理恢复,无必要的话切莫再去强拼。知你闲时爱看些蠢书,只是不要把那些书里写的蠢话当真了,热血上头的下场就是冷血下葬。” 戌甲知道自己这师傅从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两句挖苦丝毫不在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赵塚子笑了两下,便又去看别人的比试。说来刚刚那一下子,其实真是因祸得福,对手几招身教,加之师傅几句言传,令戌甲对何为修练看得更清楚了。 (本章完) 八十七、混是不混 年试如期进行,戌甲全程观摩。之后根据师傅们的说法,这几个月来弟子间的对练比试,说有用也有用,说无用到最后也无用。说有用是指五名参加场试的弟子,最差的都能在考官手下走上八招,最好的只差一招,足足坚持了十一招。那日拿脑袋砸戌甲的弟子和戌甲两位师叔的弟子都接了十招。要是按上上次的场试标准,这次能有三人通过。即便不论通过人数,只讲接下多少招,也打得比过去几次年试都要好。说无用则是毕竟上次年试忽然改了标准,把十招直接提到十二招。所以,即便这次是最近以来打得最好的一次,仍是无一人能通过年试。有学署放话在前,体学的师傅们还得想法子去保住名额。戌甲几次听到伤府被提起,恐怕学署内真有人开始着手削减体学名额,这才令师傅们想着越过学署,直接去伤府那里求助。 只是眼下这一切,戌甲一个普通弟子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如今在招式上,无论是拳脚,还是一般枪法,戌甲都已练熟。两个术法以及几种符篆的使用也算得上信手拈来。真正的瓶颈有两处,一是道法修练尚浅,还未到第四层,只能花费时日慢慢去磨,且因灵气不足,灵枪也只能拣些简单的来练。二是对敌经验不足,这莫说在学堂里,纵是去了外面,也难说一定有机会攒,或者说不一定有机会能活着一直攒到足够的经验。 看完了体学的,接着看药学。虽然没有再出现顾兔和玉桂两位师姐那般惊艳的人物,可扎扎实实地仍有三人通过了年试,其中一人与潘蜀椒交好,还曾指点过戌甲几次。连着几次年试,药学的成绩都相当不错,眼下的在学堂里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最近这几年,戌甲便看出了些苗头,药房里能看到的物件逐渐换了一半新的,一些以前炼制机会不多的药材也更常见了些。总而言之,比起对面还是比不过,可比起体学则是明显好上一截。 药学之后,便是术学。因为没有荭那般的人物,加之不再有初上山时对术学的陌生,所以即便是戌甲这样仅仅辅修的人,也生不出太大的兴奋感觉,更遑论天天耳濡目染的邬忧。虽然场内练得热闹,二人却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交谈两句。不过总有新弟子上山,所以场边的惊呼与议论还是少不了的。 与上次四学比试一样,上了场的弟子用起诸如符篆等的身外之物皆十分之舍得。且因是纯以术法较量,又是在争实打实的的机会,一些对练甚至看上去如同在比谁带的身外之物更多更好。如此对练,实在是无聊得很,二人最后索性远远找块地方,靠坐着随便看看。连番看似激烈的对练比试之后,最终拿到名额的也还是五个有出身的弟子,没出什么意外。一开始邬忧就说了,能通过年试的必然只会是那十几个长期霸占对练榜前列的弟子,毕竟平时的对练与年试的对练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平时能仗着看得见的仙贝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不见的长辈一直赢,年试时便照样能行。 等考官宣布了结果,众人渐渐散去之后。二人仍坐在原地,看着空旷的场地,戌甲问道:“邬忧,术学的年试都比成这般样子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邬忧伸了伸腰,两臂斜枕着脑袋,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先混着,满了三十六年限再说。过不了年试无非是离开学堂后难寻个好前程,又不是要送掉性命。再说了,这边的弟子这般多,纵是只凭自身本事,我也争不来那五个名额。倒是你,平日练的那般认真,可有几分把握么?”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纵然练得认真,其他弟子也不马虎。再说,体学那边眼下就不是在互相争,而是在与……与大势争。” 邬忧扭头看向戌甲,问道:“大势?戌甲,你能不能说得更明白点?” 戌甲仰了仰头,看着天上,说道:“上面两层的学堂都快没体学了,咱们这学堂里也没见哪个有出身的来练体学,这不就是大势么?山上的东西如何分配,都握在那些高门大家手里。他们的后辈朝哪里挤,那山上的东西就必然多往哪里分配。体学这么多年来一直出不了什么亮眼的后辈人物,除了人少而天赋不足外,拿不到多少辅助修练之物也是一大原因。铭砺楼经常能看见一些弟子仅是闲聊聚谈之时,便有灵食、灵饮混嘴,这两样东西在体学那里可是难得见到。我上山十几年了,也就只吃过几次灵食而已,灵饮更是一次没喝过。师傅就我这一个弟子,尚且弄不来什么,那些带几个弟子的就更是分得少了。” 此时,邬忧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些,说道:“戌甲,你那儿听说了没,上面学署有人想把体学年试的名额削掉几个,然后补给这边。”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有削减名额的消息在流传,只是没听说要补给这边。不过,即使你说的全是真的,也不奇怪了。在体学并无起色之际,忽然在上上次年试拔高了通过的标准,这就是个先兆了。” 邬忧眼望着前方,问道:“莫不是你也准备混了么?” 戌甲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吧,被关在栏楼的那些日子里,我不觉间想通了一些事。就跟你说个最好明白的吧,以前我很怕闲下来,觉得浪费修练的时间,会坏了将来的前程,辜负了双亲的期望。可回来之后,我甚至有时会练到一半就停下,寻个地方小睡一会儿。” 邬忧笑了笑,说道:“这可真的不像你,在栏楼那一年半时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戌甲伸手拍了拍邬忧的肩膀,朝天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没经历什么,毕竟你看我既没缺胳膊少腿,也没发疯失了智,就是体会了一把身不由己。说回那个混字,小时念书时受亲友师长的教诲,觉得混就是懒,只要不懒就不会混。可如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八十八、入静小试 戌甲摊开一只手掌举到邬忧面前,说道:“就同一层次修为而言,不管是控灵的精准如何,还是输灵的力道大小,练体之人都明显不及术、器。所以,入静时的那种感知虽有用,却不是用来直接影响甚至破坏术、器的,那根本做不到。你在场上与人比试时,可是一直在以手掌中的一股灵气来操控已成型的术法么?” 邬忧奇怪道:“这是自然,术、器之法不都是这般么?” 戌甲便问道:“往日与你比试的练体弟子都是如何打法?” 邬忧想了想,说道:“多不过是左右闪躲,上跳下俯。若能尽数避开,再欺身以求近战。”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一直是这般打法,可有了入静的本事,就可寻机换个打法。这样,待会儿我会与你隔开十步远。你可先掐出术法,见我举枪冲来之时,便将术法射出。” 邬忧拉住戌甲,问道:“你真的有把握?” 戌甲笑了笑,说道:“你别掐个大杀招就行。我最多挨上一记术法,又死不了。” 说完,戌甲便提枪走出十步远。转身面朝邬忧,端着长枪,渐渐入静。邬忧拽不过,只得手上掐了个水诀,托在掌中。见到戌甲果然迈步冲了过来,手掌一推,将水球射出。在水球将将靠近之时,戌甲侧身一闪,跟着朝水球后面空处斜刺一枪。邬忧猛地发现自己竟失去了对水球的操控,手心的那缕灵气似是被切断了。 噗嗤的一声,水球落到了地上,打湿了一片沙土。戌甲提着枪,走到邬忧面前,问道:“刚才是如何感觉?” 邬忧却马上反问道:“你把我操控水球的灵气给切断了?”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在我向你冲来之前,已然入静。所以,你将水球射来之时,手掌中的那缕灵气是何轨迹我看得十分清楚。在快被水球射中之时,我立刻醒来,并朝枪头灌注灵气,然后扎向灵气轨迹上的一处地方,就成了现在这般样子。” 邬忧看了眼戌甲身后的那滩水迹,说道:“直接切断控灵,难怪你说这本事能应付术、器。不过,等我想想……。” 邬忧转着圈想了好一会儿,说道:“你说这本事能拿来应付术、器倒也无错,只是相较而言更适合应付器,遇上了术却要打些折扣。” 戌甲询问为何,邬忧解释道:“练器之人的手段大半落在器上,倘若被切断了控灵,身边又无备用灵器,且一时难以寻回被断灵器的话,那便再无有力手段了。可练术之人却不同,本事都在灵气上,纵然几个术法被断,只要尚有灵气流转,就还有手段可出,很难立马受制于人。不过么,倘是同伴将被术法打中,用这一手近身救护倒是挺好的。” 戌甲嗯了一声,也说道:“是有道理。练术之人若是一把接着一把地扔出许多术法,那还真是来不及去断。而练器之人身边所携灵器终归有限,却可以断来消耗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伸手弹了弹枪头,邬忧有些好奇地问道:“戌甲,你平时是怎么练这入静的?” 戌甲索性把长枪扔给邬忧,然后坐在地上,说道:“是我师傅想的法子,先找了间屋子,中央有一块空地,四周堆满了杂物。人坐在中央,然后在四周不远的地上随意各放一枚仙贝。临了,教我入静后专注那四枚仙贝中的灵气,却略去四周杂物中的灵气。” 邬忧一听便来了兴趣,坐到戌甲一旁,问道:“那你做到了没有?” 戌甲笑了笑,答道:“哪儿那么容易,屋子里堆的虽都是些杂物,内中的灵气堆积在一起可不少。一开始时,我只要一入静,周身感觉到的便全是那些杂物中的灵气。得慢慢摸索一会儿,才能找到仙贝灵气的方向。”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虽想不明白这法子是个什么道理来头,可就是觉着应该有用。那你后来练得如何了?” 戌甲说道:“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法子,可还是照着去练。一遍一遍地让自己的灵气去熟悉仙贝中的灵气,逐渐敏感了起来。如今,我初入静之时,只要念头一起,周身灵气一散,便能大致摸到仙贝的方位,而周围的灵气也不再似当初那般扰乱我自身的灵气。每次习练之前,我会在身旁放一个沙漏计时,几个月看下来,入静确是一路缓缓变快。把最近这几日的平均算下来,大致比我初次计时快了十分之一。” 邬忧摆了摆手,说道:“才十分之一,那你且得练。这类手段多是越练进步越慢,想要达到瞬间入静的地步,天知道要花多少时日。” 戌甲倒是不介意,说道:“眼下我道法还未练上来,再练别的也难有大的进展,不如跟着道法一路慢慢练就是了。对了,你的道法练得如何了?” 邬忧一摊手,说道:“难不成你没看出来么?” 戌甲无奈地摇着头,笑着说道:“我怎地能看出来?算了,算了,不问便是。” 邬忧朝后一躺,看着天,问道:“上山快小二十年了,我说戌甲,你对将来有打算么?若是真的通过了年试,你想去哪个府,哪个署?” 戌甲也躺下,翘着腿想了半天,答道:“按说学堂里的体学部分与伤府关系最密,真要能通过年试,去伤府该有个不坏的前程。可每次一想到这儿,心里总会隐隐觉着哪里不对,似乎不该去伤府,当换一个位置。只是接着无论再如何去想,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更想不出不去伤府的话又该去哪里。跟着再一想眼下体学的状况,连将来通过年试的把握都没有几分,想再多怕到头来是白想,索性便不再去想,真有那么一天再说。” 邬忧却是不信,笑着说道:“我还看不出来么,你哪里是那般豁达性子?嘴上不说,心里想的一点都不会放下。不过刚才说的也没错,咱们不像那些有出身的弟子,有长辈事先给设计好前程。只能瞧着脚下有路就迈开步子,走到哪儿算哪儿。 (本章未完,请翻页) 等没路了,就再看看自己还有没有脚力和心气。有的话就往回走,再另寻一条路。没有的话,那就干脆点原地一躺,等着阴司判官来收命。” 想了想,邬忧又问道:“这入静我可不可以练?” 戌甲奇怪道:“练是应该可以练,可难说能练成什么样。再说了,你练这个有什么用?与其用术法去断,还不如想法子直接打在对手身上。” 邬忧摇了摇头,反问道:“要是一时发现不了对手,或是没法打中对手,又该如何?我可没你那身闪躲的本事,不想法子去断,怕是跑都跑不掉。” 听了这话,戌甲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你倒是想得远,也有道理。而且受周围所限,术法与术法也并非能随意相撞,有些时候能断确是最好。可还是那个问题,无法保证能练成什么样。按我师傅的说法,他是知道我能瞬间从入静中醒来后,才开始考虑教我练。且之前也多是在入静与醒来二者中至少有一个瞬间做到的人,才会去专门练这个,你眼下能做到哪个?” 邬忧撇了撇嘴,说道:“当然是一个都做不到,唉。我师傅照样严禁弟子们随意入静,所以我有想法也不敢去问。” 戌甲一推邬忧肩膀,说道:“行了,我都还不一定能练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若是哪天我真的能练成,那时再来教你也不迟。对了,到时候说不准也得让你帮我挑个有杀伤、能射出去的术法来练。” 这下便轮到邬忧奇怪了,问道:“你学那种术法作甚?对练体之人而言,练几个身形或是护体类的术法岂不有用的多?再或者,学些偷听、窥视的术法也不错。” 戌甲说道:“是师傅要求学的,只是何时学以及学什么让我自己把握。我也不明白为何让我学这个,只听师傅说不必学精,但至少要会一个。有这么一、两个这类术法,便能在遇事时多使出些手段,有备无患罢了。” 邬忧想了想,说道:“那也行,只不过你仅仅是辅修术学,与道法修为相匹配的杀伤术法很难练好,得从低一个层次的术法中去选才好。可眼下只练到第三层道法,与之相匹配的已是最低层次的术法,往下便没得选了。所以我看呐,你须至少把道法练到第四层之后,再来考虑这事。” 戌甲伸手抓起一把沙土扬了,说道:“这道法的瓶颈得早些突破才好,不然什么都练不动了。可惜手里没几个仙贝,只能靠每日打坐慢慢攒了。” 邬忧笑了笑,说道:“看看,你心里还是着急。我就说你没那么豁达,真的能放下。” 扭头看了看邬忧,戌甲也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邬忧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说道:“今天聊够了,我就回去了。” 戌甲一挥手,算是送别。等邬忧的身影渐渐远去,戌甲又一头躺下。枕着两手看着天,自言自语道:“是啊,急不得,也急不来。” (本章完) 八十九、器学美男 铭砺楼下,熙熙攘攘,人流穿梭不止。戌甲与邬忧二人刚从不远处的一家器具店出来,戌甲买了些符纸和灵砂、灵墨,邬忧则挑了块玉石。戌甲奇怪为何要买玉石,器具店所售的皆是寻常玉石,纵是长期温养也存不下多少灵气。邬忧却笑戌甲,说好玉、坏玉不拿近了仔细瞧,一眼是分辨不出的。若是再找人将表面打磨一下,抛些光泽出来,尤其能在道法不高之人面前以假乱真。眼瞧着离冲击年试的最佳年限不太远了,这玉石就是邬忧预备倒时候拿去唬人用的。越是要紧的时候,人就越是谨慎,就越容易被虚虚实实给唬住。邬忧口头上说混着,不在乎年试,可不去试两次,又怎会真的甘心? 山上和山下一样,也是四季分明,眼下这便又到了鲜花盛开的时候。走在路上,常常能自不同方向闻到花香。如今二人对修练都各有原因而能放下些,所以此刻索性放慢了脚步,边走边看看花色,闻闻花香。 正四处看着,戌甲忽然碰了碰邬忧,以眼光指向旁边,说道:“邬忧,那人是谁,你认得么?生得真好看。” 邬忧顿时有些莫名其妙,撇了一眼,顺着戌甲的眼光看去。认了几眼,笑着说道:“我说戌甲,你几时喜欢上男人了?” 戌甲狠拍了下邬忧的后背,说道:“少胡说,什么喜欢男人。就是这么好看个人,我怎地从来没见过?” 邬忧接着笑道:“你每日也就按时过来一个多时辰,而且来之后就闷头学东西,难得像现在这样闲逛。虽然快二十年了,这边大半的人其实你并没见过。所以,那人你觉得没印象一点也不奇怪。” 戌甲心下一想,也觉着是这个道理。自己每回到了这边后,眼里都只盯着与修练有关的人与事,极少分心别处。发觉那人相向走近了,戌甲赶紧又瞟了几眼。待其走过身,远去了些之后,戌甲凑近了又问道:“你倒是说,认不认得那人?” 邬忧便说道:“那人叫昶清,比你我早上山一两年,是学堂公认的美男子。他还有位仙侣,听说二人青梅竹马,还是同时上的山。” 戌甲回头看了一眼,又问道:“如你所说是公认的美男子,那想与他结成仙侣的人该有不少吧?” 邬忧笑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可不是么,男的、女的,想与他结成仙侣的人多了去,甚至听说有些师傅都看上他了。不过,也不知这昶清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从未听说他与别人有事。一直以来,就只见到过他与那位青梅竹马的仙侣出双入对。”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听你一说,我算明白了。没想到这么个美男子,兴许还是个痴情种子,难得,难得。对了,看他的衣服,应是器学弟子,在年试还有四学比试上都没见到过,对练榜上似乎也没他的名字,想来也是没什么出身的吧?” 邬忧指了指不远处的石椅,二人走过去坐下。扭头看了一眼昶清过去的方向,邬忧说道:“与你我一样,在山上只算寻常出身。不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在这边见过两次他的对练,看上去还是颇有些天赋的。尤其印象深的是,他用的灵器较之一般弟子要小巧的多,且操控得相当精细。” 戌甲也朝昶清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盯着脚下发呆。二人正无话可说之际,戌甲忽地碰了碰邬忧的胳膊,说道:“见那昶清生得这般好看,我心中也长出了几句诗来。” 邬忧听了一愣,随即便回过味来,哈哈一笑,说道:“你几时学会作诗了?再说了,这往来无数的女子都没兴起你的诗性,偏偏一男子就行么?” 戌甲白了邬忧一眼,竟真的自顾自吟出几句诗来: 风吹花散香扑鼻,闻香望去璧人立。 手拈鬓角瓣未离,娇蝶落指采花蜜。 沾墨柳叶卧凤眼,上釉玉山悬绛唇。 细观手卷笔深浅,方知不是画中人。 听戌甲果真吟出了诗,邬忧哑然无语。抬头看向来时方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嗯……,回想一下,那昶清的体态、样貌还真有几分诗中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你究竟哪里不对劲儿了,身为堂堂男儿竟会专为男子作诗以赞其俊美,不觉恶心么?” 戌甲却不以为然,白了邬忧一眼,说道:“哪里就恶心了,分明是你小器,心里容不下长相比自己好的。再说了,那昶清男生女相,偏就是那种男子、女子见了都欢喜的模样。我刚才吟诗,也不过是顺应天性而为之罢了。” 邬忧赶紧摆了摆手,说道:“得……得,算我说错话了,我说不过你。下回再遇上了,我一定尾随跟踪,找到他常去之处,然后消息告知于你,好让你过来看个够。” 戌甲却哈哈大笑,说道:“你要真有那胆子尾随于他,我就敢过来看。你有那胆子么,有么?” 邬忧赶紧扭过头去,不接戌甲的话茬。等笑过了一阵子,邬忧忽然正色起来,小声说道:“大约两年多以前,曾听说那昶清的仙侣出了什么事,而后被送下了山。那时也只当是玩笑消息,便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再没见到过那仙侣,见到的昶清也是一直如刚才那般独来独往的样子。” 几句话一说,二人皆神色微黯。倒不是说此刻二人对那昶清有如何好感,故而为之惋惜。而是上了山的都不由地厌恶乃至惧怕听到“被送下山去”之类的话,仿佛要被打入深牢一般,心有戚戚焉罢了。 有一句没一句地又聊了一会儿,二人便分开。戌甲直接跑去药房,这些日子一来,他一直在那里帮忙炼制药胚。最近在传一个消息,说是山外的一处大的灵封谷似有解封之相,所以山上在为入谷做准备。 先说这灵封谷,并非单指一处,而是一类地方的泛称。世间仙山之间多有磅礴且混乱的灵气流淌,寻常活物皆不得入,纵是山上仙人亦不敢擅入。然天地有造化,每隔一些年月,一些谷地中的灵气会被暂时冲淡,此时便可进入。反过来讲,未被冲淡之时,谷地不得入 (本章未完,请翻页) ,犹如被乱灵所封,因而被称为灵封谷。 再说为何要入谷,那些山外的乱灵虽十分危险,却终归是灵气。在其经年流淌之处,必然会生出各样灵材乃至灵宝,进入灵封谷就是为了搜寻这些。戌甲在书册中读到过,过往的漫长岁月中,曾因出入灵封谷而激起过无数仙山之间的争斗,乃至于引发起惨烈的仙战,令大小仙山多有损失。之后,尚存的几座最大仙山便坐下来,共同商量并定下了一个规矩。即有灵封谷解封之时,各座仙山仍可派人前往,但所派之人须限定修为,以免因出现修为高深者伤亡而致使争斗加剧,最终再次引发仙战。一开始时,将修为限定在道法六层,后又因几次争斗险些引发仙战,而将限定压到了五层,时至今日,则已压到了四层。刚上山时听说到的那些求仙人山外丧命的传闻,其中大半便来源于此。知晓了这些东西以后,戌甲更加明白了当初赵塚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何用意。 只是邬忧却有些不同说法,按他的意思讲,限定修为是明智之举,压至五层也算是情势所迫,可再往下压到四层,那就另有里面的意思了。多数仙山的道法从一层练至四层,只要中途不遇意外,几乎所有人都能按部就班地练成,无非稍有些快慢区别罢了。可五层道法就没有这么一说了,练不练得成谁都说不准,且就过往经验来说,能练成的也确属少数。因此,邬忧认为压到四层,就是各座仙山的大仙们在拿求仙人作消耗之用,纵是没了也不心疼,还不用亲身涉险。 邬忧的意思,戌甲自然明白,甚至还进一步想到,会被派上入谷差事的恐怕多是些没什么出身的求仙人,那些有出身的则不会被派去犯险。这也不是乱猜瞎想,从以往经历过的差事就能看得出来。 忙了几个月之后,忽然又缓了下来。跟着便有传言,说那处大的灵封谷一时尚不会解封,须至少再等二十年。戌甲与邬忧一合计,至少二十年内不会被派上入谷的差,算不得是坏事。有这二十年时间,好歹自己能多做些准备。而药房里也恢复往日的样子,不过连着几次年试通过了好些弟子,药学的名气也更响亮了些,因此这药房里的新弟子也眼看着越来越多。戌甲几次碰到过要把药炉让与新弟子使用,以供其学习。那时便只得坐到一旁看着,再想想体学那边略显荒凉的样子,心中真不是个滋味。 夜色降临,各处的人群渐渐散去,学堂内变得静悄悄。在湖的那边,一名男子自林子里出来,走到了湖边,望着湖水若有所思。良久,男子那双白皙的手掌中,左右各多出了一把型制相同且秀气的短细刀刃。两手朝前一伸,刀刃浮于掌上,手指一动,两把刀刃唰地一下飞向湖面。待刃尖同时触及湖水之时,陡然朝上飞离,两把刀刃如同藤蔓一般互相纠缠着,一起飞进漆黑的夜空中。男子手指再一动,两三下眨眼的工夫,刀刃又飞回掌中。轻轻捏住,两手互进,将两把刀刃比在一起。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一对刀刃,男子的眼神愈发地孤寂了。 (本章完) 九十、八年功成 还是那间存放杂物的屋子里,戌甲盘腿坐在中央,正闭目打坐修练道法。因每晚要抽出一个时辰习练入静,一段时日后,戌甲觉着往返费时麻烦,索性整晚都呆在这间屋子里,练完入静跟着就练道法。日间若无要紧事,也无甚改变,如此这般一晃便是八年。 这八年时间里,学堂又分别举行了两次年试和四学比试。戌甲却一次都不想参加,赵塚子也不逼,只教戌甲静下心来修练就是。 还是这八年时间里,戌甲陆陆续续从赵塚子那里学全了一整套灵枪法的招式,只待道法更上一层楼,便能真正打出几分灵枪的模样。此外,在药房那里学得了小阳丹与小阴丹的炼制之法,在对面学到了活血术以及器学的基础手法“御灵取物”。当然,那几本载有符篆使用技巧却少有弟子知晓的书册也没少看。所谓触类旁通,在戌甲看来里面的一些技巧只须稍微改改,便能在施术或御器时用上。 身旁的沙漏快漏了一半,戌甲忽地一睁眼,周身灵气猛然膨胀,接着缓缓敛入腹丹。之后的戌甲在旁人看来并无甚异样,但他自己内视之时就会看到明显不同之处。首先是腹丹大了一圈,之前大约只有豌豆大,此刻已不比半粒蚕豆小。然后是颜色更深了些,以前如同水洗过的红纸,此刻却似将熟的柿子。 心知自己已然将道法练上了第四层,戌甲却并无笑容浮上面庞。练得越久,就越是觉得一切皆是自然。没练上去是自然,练上去了也是自然,左右都是一般自然。那之前无喜,之后也无笑。将灵气循环了几个周天,再送回腹丹内。戌甲又掏出四枚仙贝,随手扔在身边不远处。双目缓缓闭上,几息工夫之后,两手左右一伸,各自一缕灵气准确射中两枚仙贝。手腕一翻,手指一拢,仙贝立刻飞上半空,而后分别落在戌甲两只手掌中。放下这两枚仙贝,稍稍平顺了下灵气,再前后伸出两手,还是刚才手法,又将另外两枚仙贝拿回。 刚刚拿回四枚仙贝,戌甲只用了两口茶的工夫。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戌甲先后入静了两次,分别确定了左右及前后仙贝的位置。而后立刻醒来,御灵将仙贝取回。 一夜过去,出了那间屋子,戌甲便直接去了赵塚子那里。盯着看了一会儿,赵塚子问道:“练到四层了?” 戌甲点了点头,并将自己内视所见说与了赵塚子听。等戌甲说完之后,赵塚子却没有再指点什么,只是问道:“下次年试去不去考?” 戌甲没有迟疑,答道:“去考。” 赵塚子踱步想了想,说道:“既然决定去考,那剩下这一年有余的时间,就好好准备。考的是拳脚,所以除道法之外的可暂时少练些。另外,每日抽出时间去器械那里练一练步伐躲闪。年试要的不是赢,而是不输。开打之前要先清楚目标是什么,这点你须记一辈子。” 记下了吩咐与叮嘱,戌甲又联系上了邬忧。见了面之后,邬忧立马问道:“几时上的四层?” 戌甲答道:“昨天半夜,不知不觉上去的。我内视了一下,跟书里描述的差不多样子。” 邬忧看着戌甲,点头说道:“我虽看不出个究竟,可感觉上你与之前是不一样了。” 戌甲则问道:“邬忧,你上四层也有一年了吧?眼下修练术学时,感觉有何不同么?” 邬忧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倒也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多大变化,无非就是一口气能多施些术法,同样一个术法施放出来比没上四层前略微更有功效而已。” 说完,邬忧抬起一手,掌心朝下置于身旁石凳上方。灵气渐渐汇聚于手掌与石凳之间,寒冷的水雾开始慢慢下沉,直至遮住整个石凳。撤回术法,收回手掌,待水雾散去之后,石凳已然被冰包裹住,上下泛着晶光。 用手指弹了弹结冰的石凳,邬忧笑着问道:“如何,这石凳看着漂亮么?” 戌甲随便看了两眼,说道:“这不跟你以前办到的没两样吗?说起来就是冻住石凳稍快了些罢了。” 邬忧却说道:“你都发现变快了,这还不是区别么?来,还是像以前那样,用手拍碎冰层。” 戌甲抬手运劲儿,也不附上灵气,直接就朝石凳平顶拍了过去。啪嚓一声,冰面有了裂痕。戌甲眉头一皱,再拍了一下,冰层这才碎开,散落到周围一地。 邬忧笑着说道:“看到了吧,以前你只拍一下便能打碎大半的冰层,现在却要两下,这便是不同之处了。当然了,若是手上有灵气,那还是一下就碎,看不出区别,所以我才说略微更有功效而已。” 戌甲捡起一块碎冰,指尖感觉颇寒。掌上燃起灵火,很快融掉那块碎冰。看着掌中的火焰,戌甲又问道:“这温度可以无限高,却不能无限低。那水属中的寒系术法岂不是有明显的瓶颈,把道法练上去了又有何用?” 邬忧也捡起一块碎冰,放在手里。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这问题我老早前就问过师傅,按他老人家的说法,寒系术法练到后面,拼的不是寒,而是快。” 戌甲不解道:“快,怎么个快法?” 邬忧手指向学堂的湖,说道:“师傅曾说过,以他的修为,小半个时辰便可将湖水全部冻结。若是换成我,你觉着得用多久?” 戌甲这才明白了些,问道:“所以说,寒系术法是比较谁冻得更快,是个意思么?”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刚才说起温度不能无限低,其实但凡有点寒系术法修为的都能将温度降至极点,区别在于修为越高就降得越快。对了,坚冰甲术你还有印象吧?” 戌甲笑了笑,说道:“你过去不是有一阵子就很想学么?说这个术法拿来保命极好。” 邬忧也笑着说道:“上了四层后,我就开始练这个术法了。也因为要练,才让我搞明白这个术法的实质。温度有多低,冰就有多硬。温度不能无限低,冰就不能无限硬。所以说,坚冰甲术靠的不是冰真有多硬,而是冰被击碎时重新冻结得有多快。” 邬忧握住拳头,比划着朝碎冰块轻轻打去,并接着说道:“我这一拳打过去,若是没有术法灵气加持,那冰块碎也就碎了。若是有的话,冰块上的裂痕会被灵气冻结而重新封住。修为越高,冰封得就越快。每封一次,就会耗去一些拳头上的气力。等消耗完了,拳头自然也打不进去了。你想想,书里为何会说道法越高,坚冰甲被打出的凹痕就越浅。不就是因为封得越快,消耗气力的次数就越多,拳头便越早打不进去。旁人看来可不就是拳印浅而显得冰甲坚么?” 辅修确是比不得主修,这坚冰甲术戌甲只从书册中大致了解过,以前便是一直以为冰甲会随着道法的修练而愈发坚硬,刚刚听邬忧这么一讲解,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才知道内中别有道理。 既见邬忧想得如此明白,戌甲便问道:“那你觉着我上了四层之后,灵枪打出来会有些什么变化?” 想了想,邬忧答道:“要我说嘛,眼下能明显感觉得到了,无非就是灵气注入得更快些,然后附着上灵气的枪头更锋利些。” 戌甲琢磨了一会儿,也只能想到这一层。这时,邬忧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戌甲,告诉你一个小诀窍,可以找机会练着试试。” 戌甲好奇道:“术学的诀窍能用在体学上?” 邬忧撇了撇了嘴,说道:“你是修练练糊涂了么?五学都以道法为基,当然会有相通之处。这话还是当初你在药房那边学到掌火后跟我讲的,莫不成扭头就忘了?” 戌甲一拍额头,回忆起潘蜀椒曾对自己说过,掌火原是体学之人所创,后才被药学改造并沿用至今。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倒真是我糊涂了,竟把这忘得一干二净。那你说吧,是什么诀窍?” 邬忧便又捡起一块细尖些的碎冰,拿到戌甲面前,然后说道:“你那灵枪术不是要把灵气附着于枪头之上么?附着之后,你可再用手上灵气一握。” 说完之后,邬忧伸出一手,做出握住碎冰状。戌甲心中微微一亮,却一时也想不透,只得教邬忧再说清楚些。 邬忧走到旁边一棵矮木旁,折下一根枝条,走到戌甲面前。先缓缓在枝条附上灵气,然后渗出灵气附着另一手,再以手掌虚握枝条。待邬忧拿开那只虚握的手掌后,戌甲发现那根枝条上竟结了一层冰霜。 接过邬忧手中的枝条,戌甲盯着看了半天,才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先虚握枪头,然后就能令枪头燃起火焰么?” 邬忧说道:“按道理应该能行,可即便能令枪头燃起火来,也不知道对枪法到底有没有用。你且去试试,有用最好,没有就当学了个把戏玩玩。” 到了夜里,戌甲没有急着去修练道法,而是提了一杆枪来到湖边。按照日间邬忧说的那个小诀窍,还真的在枪头燃起了火。黑夜里耍起来自然是好看得很,可新鲜劲儿一过,戌甲便犹豫了,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必要用处。 这时,似乎早已站在不远处的赵塚子走了过来。拿过戌甲手中的枪,摸了摸枪头,说道:“灵枪术的招式你都学全了,可真正的用法,日后你还有得琢磨。刚才握枪头的那一下,不管你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从别处学来的,都没用对地方。” 赵塚子端起枪,前手猛然一发力,只听呼的一声,枪身一抖,枪头竟自冒出火来。然后看向戌甲,说道:“灵气或压、或渗入凡物之中,可坏其纹理,故枪头附着灵气之后,会愈加锋利。而灵气被压太甚,以至过浓,则会激出变化。大凡以灵气杀伤,其实都不出前二道理。刚刚你手握枪头,便是用的后者。然既是有枪在手,一来本不必那么麻烦,二来也不是那么个用法。” 见戌甲想问,赵塚子抬手止住,说道:“眼下你只须考虑如何通过年试,别的勿作多想。我讲的那些用法都记录在一册书里,原本就预备在你离开学堂时交给你,用以日后习练。若是这次年试通过了,你便可拿到。” 说完,赵塚子把枪扔回给戌甲,便转身离开了。戌甲试着抖了一下枪,却不见半点火星,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提着枪回去了。 (本章完) 九十一、年试通过上 前两次年试,体学只通过了一个弟子。上面的学署便又放出消息,要削减体学的名额。好容易争了几个月,学署才面子上退了一步,改成暂不削减。却以激发体学斗志为由,荒唐地将通过标准由十二变成十三招。这摆明了就是判了个缓刑,最后还是要削。而且有传言一次要削去两个名额,术学与器学各分一个。 只是戌甲发觉赵塚子对此并不太在意,便旁敲侧击地问了一次。赵塚子却说,这传言其实已经有好几十年了,自己初时也相当气愤,收戌甲入门的那一年还亲自去说过一次理。可是这些年来,不知是何缘故,也渐渐地看淡了。大势一到,人力是挡不住的。且嘱咐戌甲不要将这次年试看得太重,按部就班地准备即可。到时候上了场,扛得住就扛,扛不住了就认输,不要因一时犹豫而伤了自己。 戌甲明白赵塚子的良苦用心,可嘴上说归说,到时候名额真被削了,心里肯定会难受。所以戌甲的真实想法是,能扛还是得尽力扛,若是有希望通过,受点伤也无所谓。抱着这个念头,戌甲特意私下找到几位师叔,请他们帮自己练一练扛打的本事。开始时,师叔们都说戌甲本就走的不是这个路数,而且年试前也练不了多久,何必浪费时间,还要白白挨揍。戌甲只说自己别的本事都练得慢下来了,一时难有进境,唯练新本事可能会有些立竿见影的用处。拗不过戌甲,师叔们慢慢也都同意了。而后每晚在林子深处,都会有一位师叔给戌甲喂一个时辰的拳脚,指点其一二。完毕之后,戌甲自然是打得满身泥土,浑身胀痛。 又一次年试开始,还是一大清早从体学开始,仍是在练武场那里比试。知道戌甲要考,邬忧早早就来了,见到戌甲,笑着问道:“准备得如何了,有信心么?” 戌甲随意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信心,打成什么样是什么样。对了,你午后也要参试,不去最后准备一下,却跑来看我的热闹?” 邬忧一脸不在乎,说道:“你都打成什么样是什么样了,我更是如此,所以根本不必去准备。” 戌甲摆了摆手,也不跟着争,只说随便你。活动活动筋骨,便走去场边等着了。这次戌甲被排在了第一,若放在以往,绝对十分紧张,心里少不得不乐意。可眼下却平静得很,甚至隐隐觉得这样最好,早点打完早了事。想到这里,戌甲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无奈地摇着头,嘴里嘟嘟囔囔地自嘲了几句。 等考官报了名字,戌甲便走上考场。向考官行过礼之后,从容地后撤几步,摆出了架势。考官的眼神中显出了异样,同样后撤两步,摆出了架势。双方慢慢挪着碎步,渐渐接近。只见戌甲两眼忽地一眨,前踏一步,一拳朝考官面门打去。考官一手横在面前,抓住来拳,另一手便要去托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甲出拳的手肘。戌甲也不抽手,反倒后脚一蹬,整个朝考官撞了过去。考官自然不会让戌甲如意,连着两三个半步后撤,身子仍是微微前倾,牢牢抵住戌甲。眼见冲撞不动,戌甲后手跟着一拳勾向下巴,又被考官一手按住。只是两人已然面对面,戌甲猛然后仰,用额头砸向考官的鼻梁。考官见势不妙,赶忙松手后撤。 二人再度接近,考官先出一拳,打向面门。戌甲却没有硬接,而是八字后撤躲闪。连着几拳没打中,考官腰身一弯,一记侧高鞭腿打出。戌甲自然更不敢硬接,两手一先一后至身侧肩高处,弯指套住考官小腿,待两手被挤至面前时,脚下发力,借着鞭腿的势后仰翻滚出去。刚刚那一下若是换到山下,接招的人少不得要被震得脑壳犯晕,更要翻滚得五脏难受。可在山上,只要灵气不被打散,身子便不会有何大碍,所以山下没有的招式山上却有用。 站起身后,迅速平顺了气息。戌甲一个侧步迈向考官身侧,考官转身,戌甲便调换方向。寻到考官稍有迟疑,一拳打向侧脸。被考官抬手接住,戌甲仍不抽手,跟上一脚斜下踹向考官膝盖。考官连忙手上用力,朝外推开戌甲,外侧之脚迅速内收。戌甲见自己身形不稳,立刻借着考官的推力,往后一撤,头肩沉向一侧,前脚才一落地,跟着一记扫堂腿踢过去。考官一个翻身跳开,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打了前面几招,考官心中对戌甲有了些底。只见他双拳握了握,跟着一个踏步,直挺挺打去。戌甲猛然感到不对劲儿,毫不犹疑地侧向躲开,然后连着拉开几步后,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衣裳上的破口。 考官又两步斜刺冲到身侧,一拳打向戌甲腰间。戌甲伸出一手下压,使来拳自腰侧滑过。另一手并成手刀,斜刺向来拳的内肘。考官却整个冲撞上来,直将戌甲撞得脱手,飞出丈余远。 站起身,捂着隐隐作痛的腰,戌甲眉头一皱,牙齿一咬,竟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想是考官心思戌甲怒气上头,失了理智,便生出懈怠,只想着一击解决掉。眼见戌甲冲到面前,弯腰沉肩一拳打向腹肚。可戌甲并未昏头,始终留有一手放在身前。这次扣腕下压,戌甲猛然用力,竟将整个身子撑起腾空,然后平直着朝前打出一拳。考官一惊,被撑的那只手臂勃然发力一挥,戌甲一击不中,借着挥臂之力翻滚出去。 才一落地,戌甲又不停歇地攻了上去,倒是一时间封住了考官的进退。只是王八拳终归就那么几下子,寻得一个间隙,考官扣住戌甲手腕,转身一个背摔。戌甲心下一横,将灵气尽数聚于后背,硬扛住那一下。两手抓住背摔之臂,然后迅速翻身下压。考官见此,猛然抽手。戌甲却死死抓紧手臂,借着抽手的力道,欺身到考官面前,想着故技重施,用额头砸鼻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考官亦看了出来,另一手朝外摊开挡在山根处。戌甲的额头落在考官手掌中,虽将考官砸退出几步,却并无任何损伤。 戌甲还是一拳打出,这次却故意卖了个破绽,稍稍打歪了半寸。考官侧身闪过,一手扣住手腕,一手朝肩肘推去。不料戌甲脚下发力,朝侧前一冲,竟险些扯动了考官的身形。摸不清戌甲的套路,只得松开手腕,让戌甲趁机又拉开距离。 再次接近之时,戌甲已然平顺了气息。此时,考官一记低鞭腿踢来,戌甲心知不能硬接,抬膝顶向考官上腿。可考官毕竟气足力大,戌甲没占着便宜,反被硬生生弹开。踉跄之下,勉强站住,好在仅此而已,并未受伤。 考官看了眼戌甲的膝盖,说道:“刚才那情形,你倒是有胆子迎上去。之前还是小瞧你了,单论刚才的招式,其实是我输了。下面是第十三招了,仔细接好。” 考官重新摆开架势,灵气明显流转开来。戌甲自然也看得出来,尽全力自腹丹中抽出灵气,护住周身几处要害。二人再度接近,考官猛然一掌推向胸口。掌心聚有灵气,断然不能再用寻常招式应对。戌甲双拳交叉护于胸前,提起一口气,以灵气硬接。而后双腕上翻,全身下压。考官立即撤回手掌,跟着另一掌推向肩胛。戌甲迅速聚灵气于一侧肩膀,缩起身子,上身半转,令来掌从肩侧滑过。此时,与来掌同侧的一拳正好打出。考官自下横起拳架住戌甲,跟着侧身,横拳变直肘,朝戌甲胸口撞去。戌甲已然没了办法,另一手拼命聚起灵气,去抓考官的手肘。嘭的一声,被撞飞出去,仰面躺在考场上。 考官走到戌甲身前,说道:“能站起身来,我就算你过。” 戌甲强忍着不适,尽力平复下周身散乱的灵气。然后两手撑着,慢慢坐起。深呼了几大口气,嘴里咔咔做声,膝下嚓嚓作响。终究是佝偻着身子,站了起来。考官走到一旁,与另外两位考官低语了几句。而后又走了回去,伸手左右扳直了戌甲的腰板,并宣布戌甲合格。 接着又低声对戌甲说道:“你且在场上调息片刻,不必心急,一会儿还有一场。” 说完便留下戌甲,自己走出考场。戌甲慢慢坐下,开始调息。这时,刚刚下场的那位考官对下一场的考官小声说道:“迟一些上去,让他多歇一会儿。灵气上面我已试过他,你就不必再试了,招式上带点灵气,走一走过程就行了。” 下一场的考官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你且放心就是,我心里有数。” 不顾场外渐起的议论声,考官们由着戌甲坐在场内打坐调息。邬忧听着四周的议论,再看向考官们那淡然的面孔,心里想道:“终归是帮亲不帮理,看来这次有戏了。戌甲,你可一定得把握住机会……。” (本章完) 九十二、年试通过下 气息渐渐平稳,盘坐在场中的戌甲睁开了双眼。活动了几下肩臂,便站起身来。这时,考官也进到场中,来到戌甲面前,问道:“可调息好了么?” 戌甲拱手说道:“调息好了,多谢前辈关心。” 说完,戌甲又特意朝场外考官方向致意。考官也与场外对视了一眼,便说道:“既如此,那就开始吧。我的路数与刚才的考官不同,你可得仔细思量。” 戌甲明白这话中之意,眼前的考官体型较之刚才大了一圈,显然走的不是巧、速路数,不是好力,就是抗打,甚至兼而有之。考官的路数变了,那戌甲的打法也须变。时时拉开几步距离,无有绝好机会不轻易近身,多打四肢关节。 若按拳理来讲,遇上这般对手本应尽量贴身靠打,令其难以蓄力伸展。可戌甲的道法修为不足,贴身之时打不散考官的灵气,就会入了彀中以致难于脱身,甚至自身灵气被震散,反为考官的灵气所伤。与术、器不同,练体者不擅灵气外放,一般尺寸之间便已到极限。若想再远,须借助兵器,或干脆凭步伐近身。也是明白这一点,戌甲才定下脱身的打法。 双方摆开了架势,考官前进两步,戌甲就后退一步。觉得距离已然合适,戌甲先发一腿踢向考官手腕。考官反应也不慢,立时撤开手臂。那一下虽是踢中,却并未吃上多少力。不待戌甲身形回稳,考官胸前横起一臂冲了过来。戌甲连忙抬起双臂去架,不料另一拳随后打向自己的肚腹,嘭的一下将戌甲打飞出去。 这一招戌甲显然失算,全然被考官气势汹汹的冲撞唬住,却忘了身后还有一臂未动。若是刚刚那一拳如前一场考官的最后一肘那样真正动了灵气,此刻戌甲就已经输了。站起身来,吐出一口淤气,戌甲朝前走出几步,再次摆出架势。考官一步上前,一拳打向面门。戌甲闪身侧躲,一拳打向来拳的外肘。趁着拳势已歪,跟着低身上前一步,并起手刀刺向腋下。 考官察觉戌甲的意图,拳势虽难止,腋下却可收。手刀刚触及衣服,便已被夹住。此时,考官扭转上身,正欲一拳打向戌甲侧脸。忽然松开手刀,脚下连着几步退开来。原来手刀刚夹住,戌甲随即跟着一拳打向考官腰间。考官松手跳开,两人便谁也没打中谁。 趁着考官立足未稳,戌甲两步上前,朝一处脚踝踹去。此一下虽着实打中,令考官险些踉跄摔倒。可考官就势上身侧倾,伸出一臂斜劈胸前,直将戌甲打到在地。另手一撑,几下翻滚出去。 谁知尚未站住,戌甲已然爬起身来,又朝脚踝踹去。考官脚下一撤,戌甲见已打入下盘,便将踹出去的脚回勾考官前脚。逼得考官一个后翻,接着连退几步。 戌甲正要上前,猛地心觉不妙,刹住步子便往后撤。不想考官几步上前,已欺到身前,一掌斜劈向侧颈。戌甲急忙抬起一手招架,并将另一手横于胸前。这时,考官又是一掌戌甲胸膛推去,将戌甲再次打飞出去。站起身来,戌甲捂了捂胸口,心中暗想道:“自己天天练五行拳,却不防挨了一记劈拳。” 平日练的劈拳套路,先是出拳上锉对手面门,跟着一掌推出。而刚才考官则是下劈戌甲颈脖,动作虽不一样,意味却是相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皆是令对手抬手招架以致露出胸前破绽,后面仍是跟着一掌推过来。若对手更高或与自己相仿,用上锉自然是好招。可眼下却是出招的考官比自己更高,改上锉为下劈显然更为合适。 还没喘上两口气,考官已碎步挪动至身前。猛然一拳打向面门,戌甲叉起手臂挡住,借着拳势后退。考官却不放过,一步上前,沉身一记勾拳打向戌甲下巴。戌甲双手握住来拳,上身后仰,两脚一蹬地,抬膝顶向考官上臂。这一下挨得结实,连考官都不得不连退几步,用另一手按压住上臂。 戌甲才一落地,立刻上前朝脚踝踹去。考官有了先前的教训,一步也不迟疑,不停地左右后撤。待攻势稍缓,考官已落位于戌甲斜前,一脚踢向后腿的一侧膝盖。戌甲立时支撑不住,摔坐在地,赶忙几个侧滚想要躲开。 考官哪里由得戌甲的想法,上前便是一脚踩踏下去。戌甲一边滚,考官一边踩。这次轮到考官疏忽,戌甲猛地往回一滚,让考官踏了个空。双手抓住考官后腿,朝上一发力,真的把考官给掀飞了出去。 当然,这一下子根本伤不着考官。手接地面,跟着两下翻滚,考官从容地站起身,弯腰沉肩,斜冲向戌甲身侧。戌甲半点不敢大意,站在原地,转着碎步,始终让前手指向考官。不想考官突然回身,令戌甲措手不及之时,一拳打向肩胛。戌甲挨了一下,踉跄着后退。考官后手一拳,又打中另一侧肩胛。戌甲支持不住,终于倒地。只能故技重施,侧滚躲开。考官有了先前教训,倒也没追上去踢踩。 饶是那两拳没动用多少灵气,就光凭那股力道,就打得戌甲有些吃不住。咬着牙,用两手互相按压了几下,稍稍止住些疼痛。眼瞧着自己的套路都被考官摸得差不多了,戌甲心下一横,尽力抽出灵气,然后直朝考官冲了上去。 考官也不托大,伸出一掌抓住来拳。另出一拳准备打出,哪知戌甲脚下一转,身子一横,抬起另一手,以肘顶向考官胸口。又被考官以另一手抓住后,戌甲跟着一脚踹向脚踝。考官已然意识到不妙,却只能撤步。回腿再去勾拦前脚,考官便已失了平衡。戌甲趁势肩上运起劲儿一抖,手肘上用力前压,竟一下子把考官顶得直接仰面倒在了身前。戌甲立刻单膝前跪,伸出一手钳住考官喉脖,抬起另一手作势要打。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起身拱手给考官赔礼道歉。 考官坐起身,揉着脖子,抬头看向戌甲。好一会儿之后,站起身来,也没管戌甲如何,就朝另外两位考官走去。走到面前,有些无奈地笑着问道:“怎么办,是接着考?还是算我输?”没上场的那位考官绕到身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屑,然后笑着反问道:“怎么,你还有脸再过去考?不怕接着被打爬在地么?” 前一场的考官也问道:“你当真不是故意的么?” 考官摆了摆手,说道:“你二人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我至多是一时大意了,却绝没有故意让招。这戌甲招式练得颇为扎实,用起来却不死板,且能一边打一边学,还能将临时学到的与原先的招式融会贯通,着实是难得。他刚才最后上半身那一下,是不是看着很眼熟?” 前一场的考官看了戌甲一眼,转过头去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是指我最后把戌甲打倒的那一下么?” 考官笑了笑,点头道:“他下半身用的是自己的步子,上半身却是学自你的招,两相一结合,就把我给制住了。” 没上场的考官走回身前,笑着说道:“都说那赵塚子挑徒弟,可挑出来的这徒弟瞧上去倒确是不赖。天赋如何先不谈,至少脑子不笨。而且稳得住心性,收得住手。” 考官也插了一句,说道:“胆大却不鲁莽。” 回头也看了眼戌甲,没上场的考官朝二人问道:“那就算戌甲通过了,如何?” 互相确认了眼神,三位考官同时点头。之后,没上的考官走了上场。来到戌甲面前,微笑着说道:“刚刚打得不错,你的对手认输了。” 戌甲正要解释,考官抬手止住,并说道:“输了就是输了,旁人都看得见。再说前辈输给后辈也不少见,算不得丑事。这一场再算上前一场,你连过了两场,这次年试就通过了。” 说完,转过身去向宣布戌甲通过。也不管场外如何议论,考官领着戌甲下了考场。前两场的考官也走了过来,微笑着朝戌甲点头。戌甲拱手致谢,此时的心中虽有好些话想说,可犹豫片刻,还是只说了句:“戌甲多谢三位前辈的关心与指点,多谢。” 说完,便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停下来,又转过身去再次拱手谢过。回到场外,邬忧远远地跑了过来,一拍戌甲,说道:“你能啊!连考官都败在你手下了。”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你在场外看明白没,我在场内是打明白了,两个考官都没使出多少真本事。就刚才那一场来说,若是考官拿出些真本事,第二下便能把我打得站不起身来。反而是后面被我几下打中后,半点事没有。所以啊,我这与其说是自己考过的,倒不如说是考官送过的。” 邬忧却撇了撇嘴,说道:“你这心性想问题就是爱想岔。本事不比你大的话,能当你的考官么?只有本事大的才能在本事小的面前收放自如,随着心意去试探各处,那才叫考教。本事既比你大,若是全部拿出来了,那就不是考教而是痛打了。同龄的弟子倒是与你本事相仿,可你觉着哪个能当你的考官?” 戌甲揉着身上的几处痛点,也不与邬忧争论,就站在一旁看接下来的场试。只可惜,除了自己以外,再无一人通过。多是接下十招、十一招,却无人能接住一次十三招。场试完毕之后,邬忧看着戌甲,说道:“你这次又为体学立了大功,至少上面找不到由头去削减下一次年试的名额。” 戌甲却无奈地说道:“想找由头总归能找到,况且最要紧的是体学确实没人了。像我这样快三十年了才勉强通过年试的都显得如此出类拔萃乃至首屈一指,可想而知体学已然衰败成什么样了。” 邬忧拍了拍戌甲,说道:“过了就是过了,喜事一件,干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你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弟子,山上体学的担子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担。真要你去担,你担得动么?” 戌甲无奈的干笑了几下,说道:“是啊,那么多的前辈师傅们都对这个局面无可奈何。连我师傅那样的都被磨平了心志,渐渐认了体学的命,何况我呢?” (本章完) 九十三、年试尾声 体学完了,接着是药学。这次年试,药学稍显平庸了些,最终只有两人通过。不过戌甲也察觉到了,药学场试须炼制的药比往年要难一些。戌甲在药房时就曾亲眼见到潘蜀椒炼制那药时出了岔子,以潘蜀椒的手法及功底,尚且难免有失,将此作为考题,可以想见参试者的压力如何。 往后是术学,邬忧也要参试。这次的术学比试,场面上打得比戌甲上山后的任何一次都要热闹。可站在场外细看,就觉得只是热闹而已,水准实则相当一般,为何?因为决定胜负的不再是修为、策略以及心性,而是袖里的乾坤。谁的灵具更多、更好,谁就更有把握能赢。几乎每一场比试,都会扔出许多符篆,都会现出各式灵甲。 邬忧的那一场,还没打上几下,就干脆地认输了事。戌甲明白邬忧的心思,可还是觉得可惜,便说道:“认输也太快了,好歹拼两下子,日后回想起来也算对得起自己。” 邬忧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是以往跟这边的弟子比试少了,所以看不出来深浅。我刚才与对手一打照面,便看出那人袖里揣的东西肯定不少。要拼下去的话,我好不容易攒的那点东西都得扔出去,还不见得能赢。退一步,就算那一场赢了,后面的场次我也无甚可拼了。算一算,倒不如意思一下罢了。” 戌甲明白邬忧如此作为,的确是无奈之选,便不再多说什么。连着十几场下来,最后拿到名额的弟子都在意料之中。结束之后,围观的渐渐散去。邬忧看着空旷的考场,连着叹了几声气,而后一边自嘲一边走开。跟在一旁的戌甲看着邬忧,此刻虽仍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可心中定然装了不少失望与失落。 最后的器学,原本想着会比术学还要无聊,更加无悬念。可结果却相当的意外,那个昶清竟然最终排到第四,拿到了一个名额。但让旁观者觉得不可思议的却不仅仅是这一个名额,而是昶清自始至终没用到什么上好名贵的灵器。就凭着一对短刃,以精细的手法一场接一场地慢慢磨赢对手,直到最后一场方才认输。 戌甲与邬忧在场外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昶清的所有比试,越看越觉着有意思,以至于昶清最终认输之后,二人都没什么兴趣接着看往后看了。 待四学年试完毕,众人皆散去之后,二人寻了湖边一处清净地方坐下。邬忧先开口说道:“没想到那昶清竟然这般厉害,有出身的都比他不过。” 戌甲也说道:“是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等寻常之人,每每见到生得好看的男子,总免不得心生妒忌,不由得认定其人必是身无长处,唯一张脸尔。可这昶清就并非如此,生得那般好看自不消说,手段和本事也出彩得很。他无甚出身,却仅凭一双短刃就压过一众有出身的,可想而知他于修练上的心志必然坚定。” 邬忧却嘘了几声,笑着说道:“得了吧,就你为人大度,凡事都能看到好的一面?山上、山下生得好看的男子也不是没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有花花肠子的少了?吃软饭的少了?你倒是见过几个好看的男子干出大事来了?明明事实就是如此,才会令我等寻常之人有此看法,怎能说是因心生妒忌所致?” 戌甲哑然无语,半天想不出词来,索性不与邬忧去争论,二人聊到半夜方才各自回去。翌日一早,戌甲敲开了赵塚子的房门。坐下之后,赵塚子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戌甲想了想,答道:“先寻个差,之后看一步,走一步。” 赵塚子又问道:“想好去哪里当差了么?” 戌甲摇了摇头,答道:“面上来说,伤府最是好去处。可没来由地觉着不该去那里,应换个去处为好,却一直没想好到底该去哪里。” 赵塚子敲了敲案几,说道:“造署与器学关系密切,你就去造署。” 戌甲这就不明白了,赶忙问道:“明面上虽没人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器学就是与体学不对付,想占了体学的位置,吞了体学的开销。师傅却让我去造署,这却是为何?” 赵塚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器学只与体学不对付么?你以为器学不想吞了其他三学么?再者,造署虽与器学关系密切,可造署并非只与器学打交道。一个器学的人进了造署,也未必事事都向着器学。你要切记,若不是非常时期,勿要以一两个标签来划分所有人。器学的未必会与你争,体学的也未必会与你分。” 见戌甲仍有疑虑,赵塚子接着说道:“造署里又不是没体学出身的在当差,你几位师叔的弟子中也有去那里的,没见出过什么事。真要说起来,无非是经常派不到好差罢了。可这也是好事,整日行走在眼前,让人时时盯着,才好放下心,不至于要台面下使些手段来试探。灯下黑点,却更安全。你可懂么?” 戌甲自然懂得那些话,只是心里着实觉得憋屈。低头沉默了好半天,才答应下来。临出门前,赵塚子又叮嘱道:“离开学堂之后,务必谨慎小心,再惹出事就没人替你担着了。好了,趁着还有几日的空闲,把学堂里的事都处理掉。尤其是药房那里,要好好道谢。” 出了门,戌甲便去了药房。先找到潘蜀椒,说明了道谢之意。然后跟着一道走入内堂,去到赵钿子那里。见到二人前来,赵钿子放下事情,走了过去。潘蜀椒上前说明了缘由,便先行离开。赵钿子招呼戌甲坐下,然后笑着说道:“我正要去你师傅那里道贺,不想他却先让你来了。” 戌甲忙站起身,躬身说道:“戌甲上山这些年,多亏了师姑及几位师兄的帮助,才能在药房学到这不少的本事,日后必然受益终生。” 赵钿子摆着手,笑着让戌甲坐下。重新坐下之后,戌甲接着说道:“师傅让我来道谢,我也觉着自己该来,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该怎么道这个谢才算合适。戌甲言辞粗陋,刚刚那几句谢词若是说得不好,还请师姑不要见怪。” 赵钿子笑了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道:“你有这个心意就行,往日表现如何,我也一直看在眼里,都是你自己用功罢了。何况我与你师傅本就是好友,多少照顾一下他唯一的弟子也在情理之中。” 给戌甲端来一杯茶,赵钿子接着说道:“你在这里的学业如何,蜀椒都说与我听了。基础的东西差不过都已教你,其余的东西你若是想学,在外面的也有地方可学,不必为此担心。只是我还须提醒你一句贪多不烂的话,毕竟主修的是体学,就不要花太多的精力在其他三学上。” 戌甲立刻点头,表示记下了。又聊了一会儿,戌甲起身离去。赵钿子一直送到院门口处,临了,叮嘱道:“出了学堂,若是药学上遇到什么不懂的,尽可再来学堂找我。” 还有几日便要走了,戌甲自然少不得要找邬忧。一见到戌甲,邬忧立马装出一副可怜样子,唉声叹气道:“唉,过几日你走了,就没人陪我说话了,日子可怎么过哟!” 戌甲笑着问道:“我瞧着自己平日也没经常与你闲聊,那这么些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邬忧撇了撇嘴,说道:“你这人,就不愿说些好听的话,难怪这么年了也搭不上一个女仙。” 戌甲不以为然,笑着反问道:“似你那般满嘴好听的混账话,就搭上女仙了么?” 邬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过几日府署就要来人了,想好要去哪里了么?” 戌甲点了点头,将先前赵塚子的那番话说了一遍。听过之后,邬忧笑了笑,说道:“我虽没将先前你说与我听的那个想法告诉师傅,可他老人家却料定你不会去伤府,还说你师傅会让你去造署或是商署。” 戌甲觉得有意思,便问原因。邬忧解释说道:“那次见过你一面之后,他就与我说过,你虽是体学的弟子,可身上没生出半分煞气,所以伤府那地方定然不合你的胃口。且依着你师傅的性子,定然不愿让你留在山上安稳地修太平仙,而造署与商署时常要往山下或者别处仙山跑,这就正合了他的心意。” 戌甲微微笑道:“终归是大师兄,对师弟还是了解的。其实反过来一想,如今在山上,体学已没多少位置了。还不如多去山下看看,兴许真能找到复兴体学的法子和机会。” 邬忧嘘了一声,说道:“又来了,又来了。我说戌甲,这也是该你操心的事么?别管去了哪里,最要紧的是办好差,别惹出麻烦。唉,我都羡慕你能通过年试,有机会寻个好差。不想到了眼下,你还存着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反倒对前程满不在乎。” 戌甲搭住邬忧的肩膀,问道:“你我这样的弟子在山上,决定得了自己的前程么?日后我去了造署,少不得也是看门巡场,能派到什么好差?” 邬忧哑口无言,答不上来话,只得看向旁边。戌甲抬头望着天,似是自言自语道:“既然对能着边际的无可奈何,那想再多也是白想,何不去想想那些不着边际的。” (本章完) 九十四、临走之前 几日下来,该道别的道别,该交办的交办,戌甲在学堂里的事算是大半了结,专等着府署来人问了。中间邬忧也来过找过好几次,有的没的都拿出来聊。说是等过几日戌甲离开了学堂,再想当面说上话就不容易了。戌甲倒是不以为然,又不是没有消息镜可以联络。再说了,自己先出去看看情况,将来也好给邬忧提供点参考。 又过了两日,三府三署一库的人一齐到了学堂。每次年试之后,这七处人手都汇在一处,由己层开始往下层层招揽。己、庚两层各招揽两日,辛层一日,壬、癸合计一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拖了好几日才等来这些人。 其他层是如何招揽的,戌甲没见过。在辛层就是给通过年试的弟子每人发一页纸,注入灵气后可读到纸中的内容,大略介绍了七处地方的差事与权责,以及报酬与好处。学堂则专门在铭砺楼内准备了一间厅堂,七处人手身着七色服饰等在那里。弟子若是考虑好了,可去那里面谈,谈好了便可以录名上册。等五层招揽全部完毕之后,自会有人来学堂将弟子接去。 纸里的内容,其实多年来都无太大变化。且无须保密,因而早已在弟子间传开。戌甲看了看今次发的这页纸,里面所载的内容较之以往仍无明显变化。之前又已与赵塚子商量过,所以戌甲无丝毫犹豫,直接去了铭砺楼,找到造署的人要录名上册。 几位蓝衣造署人先后瞟了一眼戌甲肩上绣着的拳头,互相低语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人问道:“你果真考虑好了要来造署么?你是体学弟子,眼下来造署却没有什么好差可派。年试通过不易,为将来的仙途计,劝你再多些考量。” 戌甲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不必再有什么考量了,几日之前我便已想好,还请前辈为我录名。” 听戌甲如此回答,造署的人也就不再相劝,默默地为戌甲录名上册。然后交给戌甲一折凭信,说三日后的辰时,造署会来学堂领人,务必提前去湖心石那里等候。 回去之后,戌甲直接找到赵塚子,将凭信拿了出来。赵塚子接过之后,打开看了一眼,然后还给戌甲。让他先去做自己的事,傍晚时去湖边等着,自己有东西要交给他。 此时的戌甲已经没有什么事须交办了,也没心思到处走动,索性回到住处打坐修练道法。时近傍晚,戌甲独自来到湖边。等了一阵子,远远看见赵塚子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长条布袋样的东西。 等到了跟前,赵塚子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扔给戌甲,说道:“出去以后就使这个。” 戌甲隔着布摸了摸,似是三根圆棍。解开布袋一头,翻开一看,是三截空芯短棍,其中一截装上了枪头。取出其中一截细看,戌甲发现短棍一端有凸出的螺纹接口。再取出一截来看,果然一端有凹入的接口,另一端也有与上一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短棍一模一样的接口。至于那装了枪头的一截,不用猜就能知道其另一端有凹入的接口。 戌甲试着将三截接了起来,手里便有了一杆枪。看上去与寻常的长枪无甚区别,只是握在手中才知其质地较硬。戌甲端起耍了几下,觉着枪抖着不甚利落,有劲儿无处使。 赵塚子看出戌甲的心思,便接过枪来,当面耍了几招,看上去与平日并没有两样。然后将枪扔回给戌甲,说道:“你平日练的都是软枪,现在手里的则是硬枪。软枪好练,可枪身不够结实,容易被削、砍、折。这硬枪的枪身更为坚韧,只是练起来却难。你须发力更快、更准,才能使用往日惯用的招式。” 说完之后,赵塚子又从袖里掏出两样东西交给戌甲。戌甲拿起来看,一样是书册,另一样则是细管。赵塚子说道:“书册里载有通用的灵枪高段技法,你拿去后自行领会并习练即可。技法可从别处学,是死的。用法却要自己想,是活的。至于那根细管,乃是袖箭,当做暗器来用。” 戌甲拿起细管,立时想起《武备志》中载有:袖箭者,箭短而簇重,自袖忽发,可以御人三百步之远。细细把看下,戌甲发现细管前端可以旋转。未旋时,只有一个射口,旋转后,便在四周多出三个射口。细管后端如同插销一般,戌甲试了试,须用上七八分力才能顶入箭筒,然后旋转锁住。 待戌甲试完,赵塚子说道:“这袖箭前端可调,或一发一箭,射程更远,或一发四箭,射面更广。后端顶入是给箭簇蓄力,扣动中段的扳机,便可射出箭簇。至于用什么箭簇,那就由你自己决定了。袖箭其实有不少样式,大都由灵材制造,且结构精细,什么人都能用。可真到了恶劣环境中,反倒是材质普通且结构简单的更保险,你手里的袖箭便是这样。” 拿过袖箭,扣动扳机,箭筒内噌的一响,顶入箭筒的后端又退了出来。赵塚子手上一用力,又推了上去。再看向戌甲,说道:“因灵气不能直接变成力道,所以那些人人能用的袖箭,都须另外设计转化机关,致其机构复杂而部件精细,如此必定容易损坏。可眼前的这枚袖箭就大不相同,拆开来拢共就那几样,各零件皆厚重结实。只是没了那转化机关,就只能纯以人力来使,因此只有练体的才能用好。” 将袖箭扔给戌甲,赵塚子又说道:“送你这枚袖箭,是要告诉你,学堂里还有些规矩可讲,学堂外就那么多规矩可讲了。日后你若是有机会去到山外,就须忘掉规矩二字,那些地方只有一时的妥协,没有长久的规矩。在要讲规矩的地方,你就老老实实用手里的枪。在不讲规矩的地方,袖箭当用则用,心中不必存有半分犹豫。” 待戌甲将几样物件收在身上,赵塚子接着说道:“到了外面,少说多看。小亏不躲,大亏不背。在造署那里安心当差,攒下的仙 (本章未完,请翻页) 贝先去店里买一件好点的软甲用来防身。若是还能攒出多的来,就再去挑一把好点的匕首带在身上。” 戌甲一边听赵塚子说,一边点头表示已记下。伸出手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赵塚子没有再说话。看着这个一直带在身边快三十年的弟子,赵塚子其实还有许多不放心的话想叮嘱,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有些东西自己说了,戌甲也未必记得住,就是记住了,也未必能理解。那些东西得戌甲亲身经历过后,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叹了一口气,赵塚子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几年就安心当差,我会替你下山去家中看看,放心就是。” 往后两日,戌甲仍是一如往常一样,按时修练。只是与往日不同,戌甲知道赵塚子会时常呆在远处看着。甚至有时候,几位师叔也会看着。到了临走前一晚,戌甲特意挨个上门与几位师叔道别。回到住处后,戌甲也不修练,只躺在榻上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觉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戌甲收拾好行李,刚一踏出房门,心中忽然一阵不舍。又转过身去,最后再看看住了快三十年的屋子。出来之后,又敲开了赵塚子的房门。进去之后,见到赵塚子一如往常般坐在靠椅上闭目眼神。戌甲默默走上前,轻声说道:“师傅,弟子这就要走了。往后还请师傅事事想开些,务必照顾好自己。” 说完,戌甲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在赵塚子身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见赵塚子仍闭目不语,戌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缓缓退出房外,轻轻合上房门。用手轻抚了几下门边的对联,深吸一口气,低头转身离去了。 到了湖心石附近,已经有人等在那里。邬忧平日交往多,两日内就大致打听清楚了。这次通过年试的弟子中,三个器学去了造署,一个器学去了休府,一个器学和一个术学去了学署,一个术学和一个药学去了商署,两个术学和一个药学去了伤府,还有一个术学去了财库,而那个去休府的就是昶清。 时辰将近,各处先后来人将招揽到的弟子接走。看到造署来人,戌甲迎了上去。蓝衣人确认身份,收去凭信之后,便领着戌甲及三位器学弟子走出学堂,一齐上了停在大门外的飞行灵器。灵器升起之时,戌甲忍不住又朝学堂里望去,忽然在自己住处那里发现一个人影。再一眼,戌甲就确定了那个一直以来都十分熟悉却又不敢亲近的身影。而且,那个身影似乎也在望向这边。不,不是似乎,戌甲可以肯定就是望向浮在半空中的灵器。此时再看向那个孤独的身影,戌甲心中忽地一阵难受,不由得将头又扭了回去。 灵器载着戌甲离开,戌甲忍不住回头望去,那个身影也渐渐变小,直至看不见。从背上取下布袋放在两腿上,戌甲一边两手隔着布袋拨弄着枪身,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师傅,保重。” (本章完) 九十五、造署派差 也没在意过了多久,飞行灵器落在一幢高楼旁。下了灵器,走到高楼前院大门,戌甲抬头便看见门侧墙上竖挂着好几副牌子。最内的一副上书“独立山十星派辛层委任管理”,外面一副则上书“独立山造署辛层分署”,再外面的几副也各自上书此处下辖的事务。 进了前院,眼前是左右两个圆形大花坛,出入之人皆从花坛外侧绕行。高楼很宽,前院自然很大。两个花坛已是不小,可与院墙间仍是隔了相当之远。贴着院墙载了不少林木花草,树荫下则停放着数排形制相仿的飞行灵器。以前在学堂时就听说过,为求舒适及气派,独立山各府署出行用的飞行灵器皆是从别处仙山统一购进。老实说,戌甲就觉得今日来接人的这灵器,比起过去被派差时坐的那种一拉几十人的灵器,坐上去确是十分享受。且回头看,其形制也与院内的相仿。 绕过花坛,走上阶梯,入了正门,眼前便是造署楼的大厅。也没有停留,戌甲几人就被直接领着上到二楼,带进一间会客厅中,而后那接人的蓝衣人便转身出去。客厅正中摆着一张中空的椭圆长桌,长桌中间以及客厅四角都摆放着观赏花木。长桌围摆着靠椅,四面厅墙下也有长椅。那三位器学弟子随意在长桌旁寻了靠椅坐下,仰面翘腿,互相说笑着,显得好不自在。戌甲则直着身子坐在客厅门旁的长椅上,独自默然不语。 一会儿工夫,门被推开。刚刚出去的那人领着另一蓝衣人走了进来,耳语一番后,那人又转身出去,另一蓝衣人独自留在客厅。戌甲立刻站起身,走过去问好。那三位器学弟子虽也起身,却只站在原地。蓝衣人先朝戌甲点点头,似有些勉强地淡然一笑。而后朝器学弟子走了过去,并以玩笑话开口问候。器学弟子则各以叔、伯称呼蓝衣人,四人畅聊甚欢,浑然不觉戌甲还站在一旁。 蓝衣人说道:“目下造署还在应着上面的要求整顿,这里面有些位置一时不方便释出来。还请三位贤侄暂时委屈一下,先去山上的一处产业那里挂个名,就当做放松休息。待这里处理妥当了,再寻个理由调回来,你们以为如何?” 一位器学弟子笑着说道:“只要不是假话,我等就全凭叔叔安排了。” 蓝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哪里敢诓骗你们哟,到时候还不得被你们家中的长辈提溜去训话。若是两句话没回好,怕不是还得罚跪。” 三位器学弟子听了,也是一阵大笑,四人便这般聊了好一阵子。之后,蓝衣人领着三位弟子出去,好半天工夫才回来。 走到戌甲面前,蓝衣人问道:“你叫戌甲?” 见戌甲点头称是,便手指身旁靠椅,示意戌甲坐下。二人坐下之后,蓝衣人说道:“刚才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这里一时安排不了位置。思来想去,只能先让你去山下的一处产业兼个差,待日后有了变化再做安排,你可愿意么?” 戌甲抬眼看看蓝衣人,从那故作严肃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来,便点头答应,表示愿意去。蓝衣人露出满意神 (本章未完,请翻页) 色,起身领着戌甲走出会客厅。 上到楼上,进了一间屋子。蓝衣人提笔签了一折凭信交给戌甲,并说道:“收好凭信,这是你日后免费上下山的票证。那处产业的地址也在凭信中,你可自行前往。若无意外发生的话,你每月头七日就呆在那里,之后便可返回,这样也不太耽误修练。此外,这大楼后面不远处有一小楼。以这个凭信,你可以在那里分到一间屋子用作休息。可还有其他疑问么?” 戌甲初来乍到,自然想不出什么名堂,只得说没有疑问。蓝衣人最后说道:“以后有事可直接来找我。另外,下个月记得来一趟,办理你的灵卡事宜。” 将戌甲送出屋子,蓝衣人转身进去并关了门。戌甲低头看了一眼凭信,又抬头瞟了一眼屋门,便下楼去了。出了大楼,到了院外,戌甲顺着路往大楼后面而去。果然看见一栋小楼,形制与大楼有几分相似。戌甲上前将凭信交给楼门守卫,检验过后,守卫领着戌甲上楼。来到一间屋外,让戌甲伸手按住门上的手印并注入灵气。然后,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接着,守卫又掏出册子让戌甲录名,而后便下楼去了。 一进屋子,迎面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扑来。戌甲站在门口,上下左右看了半天,终于琢磨出这感觉从何而来。原来这屋子从形状到摆设,都与栏楼那里有些相似。当然,有一点比栏楼那里好,就是门对面的那面墙上开了窗户。有了这扇窗户,便又有些像学堂的屋子了。 略略收拾了一下,戌甲从屋子出来。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感觉到有几处灵气的波动,看来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楼里楼外的虽看着简单,倒也十分干净。像戌甲这样没什么情趣和讲究的人住在这里,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离下月初还有两天,不急着下山,戌甲索性四处看看。在山上快三十年,学堂外面其实见识得不多。沿着大道走了半圈,第一个印象就是钱庄开得多,第二个印象就是吃喝的地方多。其实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这些,只是戌甲在山下见识过了。而且也听人说了,山上、山下都一样,越靠近衙门越灯红酒绿。惊府逮人越来越有手段,往哪儿藏都不好使,连农家乐都不敢搞了。有人便想到,索性来他个灯下黑,就在衙门边上享受。戌甲一路走来,隐约都能闻着味儿。 当然了,不能全是那些地方,好歹明面上也须装点。所以,还是有不少敞开大门的正经去处。经过一处大铺面,抬头看了眼牌匾,戌甲不禁笑了笑。原来牌匾上写着《修仙百货辛层六合店》,这自然让戌甲想起当年刚被赵欋子带上山的那日,自己一个人跑去逛了趟玄武店,且当时在店里买的那两册书卷一直被戌甲带在身边。想到这儿,戌甲眼前又浮现起了赵欋子的身影。年少在家时,在练功打底上得到过赵欋子的指点。再后来,也是被赵欋子领着直接拜在赵塚子门下。说起来,赵欋子不光算是戌甲的半个启蒙师傅,更是戌甲仙途上的指路人。只是自从那次接送戌甲下山看望父母之后,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戌甲就再也没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见上赵欋子一面,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眼下怀里没几枚仙贝,戌甲便没进去逛。走了一段路,又经过一栋文馆。上门前一问,也须缴纳仙贝才可进去,不过算不得贵,一枚仙贝即可进去一次,且没有时限。若是愿意的话,一直呆在里面也不是不行。看出戌甲是新来这里的小弟子,门卫特意提醒了一句,说面上虽是没有时限,可真要呆久了,里面的人还是会甩脸找茬赶人。若是不想被恶心到的话,最好自觉一些,呆个一两日便走。听了门卫的话,戌甲哑然一笑。眼下还不是静心看书的时候,戌甲谢过门卫,又继续逛了一段路,便回小楼去了。 一日过去,到了月尾最后一天。戌甲一早出了小楼,独自走到飞云栈。拿出凭信,叫了一架飞云车,就往山下而去。到了山下后,又前往驿站,掏出多年无处可用的银子雇了车马,送自己去往那处产业所在地。 因大半路程都在直道,故而不会在路上耽搁太久,一日一夜足矣。下月的头一天清晨,戌甲便到了这处南方产业的州城。身着便装的戌甲随意找人一问,便打听到了具体方位。与自己猜得一样,这处产业面上的名气果然不小。 到了地方,特意转了一圈,寻个人少的侧门。上前敲开门岗并说明来意,接着按规定自袖中抽出凭信内所夹的一页文字上有所改动的副本,当面交给了门卫。门卫接过去看了看,遣身旁一人入内报知,并请戌甲进岗内休息。不多时,那人领着另一人前来。 进了门岗,见门卫以眼神指了指戌甲,领来的那人连忙上前问候道:“不知上……不,大人今日莅临,刚才接待多有怠慢,还请勿要见怪。” 戌甲上前一步,说道:“不必多礼,还请带我入内办差。” 那人赶忙侧过身,抬起一手,说道:“是,大人请随我来。” 戌甲朝门岗内的其他人拱了拱手,就随来人去了。走在路上,戌甲问道:“刚才一时疏忽,还未请教姓名?” 来人连忙答道:“小人姓沈名珍,有辱上仙,啊不……大人下问。” 戌甲笑了笑,说道:“你大小也必是此地的一处管事之人,却如何以小人自称,直教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了,你何时见过似我这般没有派头的大人了?只教旁人听见后觉得莫名其妙罢了。” 沈珍陪着笑,说道:“管的也不过是些人事罢了,在仙家跟前,再大的人事也只是小事。我这即是管着小事,又哪里不该自称小人?” 戌甲听后,没去接话,只是笑了笑。一路走到一幢矮楼阶前,戌甲回头望去,远近立着好些长条方形的大房子。沈珍指了指房子,解释道:“大人,那些都是用作生产的房子。高有十数丈,长宽各有数十至百余丈,内里上下皆有分层。” 跟着又弯腰做请,说道:“大人若要看,日后有的是时间。我已遣人去通知各处管事前来,还请大人能见上一面。” 戌甲其实很不喜这般场面,可眼下却不好推脱,也只好答应下来。 (本章完) 九十六、初识产业 各处管事到后,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言语中就能听出,这里经常会招待山上下来的人。这样也好,有些事可以摊开来说,不必来回试探,能省去不少麻烦。 见过面之后,众人各自散去,只有沈珍仍留下作伴,并问道:“大人接下来有何安排没有?若有的话,我这就去准备。” 戌甲摆摆手,说道:“请沈管事先与我安排住处就行,其余以后再说。” 沈珍又问道:“那大人喜好居住何种环境?” 戌甲想了想,答道:“简单且安静即可。” 沈珍立刻唤来一人,并耳语了一番。待来人离开后,说道:“已按大人的要求吩咐人去准备了,还有何须办的么?” 戌甲笑了笑,说道:“我初来乍到,对这里一切尚不熟悉,不知能否占用一点沈管事的时间,带我去各处看看?” 沈珍赔笑道:“哪里的话,折煞我了。大人既然要看,我自当作陪。不知大人想从哪里看起?” 戌甲笑道:“进来之前,你不是与我说过对面那些大房子么?就先带我去那里看看,如何?” 沈珍连忙说道:“就依大人,请。” 说完,便与戌甲一道儿出来了小楼。先与楼门旁一人耳语两句,然后就跟在戌甲身旁约半肩后的位置,一边伸手指路,一边陪着戌甲往那些大房子走去。 到了最近的一间大房子门口,沈珍推开门先请戌甲进去,而后让旁人将工长唤来。待工长来到跟前,沈珍说道:“我陪大人来看看,你去前面带路。不管大人问什么,都要照实回答,明白么?” 工长偷偷瞟了一眼戌甲,连忙朝沈珍说自己明白。然后,让出身位做请。沈珍也跟着做请,戌甲便跟着二人进到里面一看。 从房里这一头朝那一头看去,劳人大多被串在一条线上,每人都有一处固定位置,身前则是很长的工架。工架两侧如同桌面,上面堆放着各样东西。中间则是能动的长带,劳人做完手中的活儿,都会放到长带上。 戌甲看了一会儿,问道:“我看好些人手里的活儿都不一样,这是不是将整个活儿给拆开了,然后细分给不同的人去做?” 工长看了一眼沈珍,赶紧答道:“是的,是的。这里的每一串都是一个整活儿,被拆细了之后,分派给不同人来做。前面搬运处是尾,后面进来处是头。在头那里放料,前面的人拿了料并做完自己那份活儿,就放到长带上。流到后面的人面前,拿去接着做下一道活儿。如此往复,一直到最后就是成货。最前面有一片空地,成货搬下来后就堆叠起来,等着拉去库房。” 戌甲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我也算长见识了。” 走到尾处,除了上下搬卸成货的之外,戌甲还发现两侧各有几人正握着工台下方的曲杆不停地转摇着。问了才知,原来是在转动长带。 戌甲好奇道:“这里加个机关就行,何必要用人来转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工长说道:“机关哪有人好用?机关精贵,坏了还得修,费银子费时间。人若是转不动了,辞掉再换几个就是。什么都会缺,唯独人不会缺。换个人比换双鞋容易,还能少费些银子。” 说完,工长与沈珍互相笑了笑。戌甲听着笑声有些刺耳,却也不好当面说些什么。从头到尾一趟看下来,戌甲又问道:“似这般把活儿拆开来做,果真有好处么?” 工长赶紧答道:“回大人,自是有好处。譬如一个活儿拆成十块,十个人只须花一分时间去学各自的那一块。学成之后,每人做好一块,拼在一起就成货。若是整个去学,学后而忘前,那就不止要花十分的时间了。而且,一人做一块,熟练得快。每块都熟练得快,那成货自然就快。何况固定下位置,手动脚不动,不必来回找寻物料及工具,这又能省下时间,成货也就更快。” 嘿嘿笑了一下,工长接着说道:“刚刚那还只是明面上的好处,暗地里还有一样好处。师傅教会了徒弟,就会被徒弟给拿住。可若是都只学一块,那就永远是徒弟,只能被拿住。这里不会因为少了哪个人就明显降产量,随时能找人来补上。所以对那些想留下的人来说,不管开多少工钱都没人敢还价。毕竟这个人不肯做,换个人教两把就能做。” 戌甲倒是真没想到这一层,再抬头看看这里被串成几串的劳人,各个埋着头干活,停都不敢停一下。刚刚身旁有劳人想去解个手,还得先等来回走动的巡视人经过,再向其求个牌子,领了牌子才能离开工台。且劳人刚一离开,那巡视人便掏出一个沙漏放在工台上,想来是在计着解手时间,若是稍长了怕是还要受罚。 再往前走,便是堆叠成货的空地了。地面上以各色宽线框出了些大小不等的方形,成货便都是堆叠在这些方形之内。最前顶端是一扇上下半开的卷帘高门,门外停着车马,亦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在车上装卸成货。 看到这儿,戌甲又问道:“只看到成货出去,却未看到有料进来?” 工长用手朝上指了指,答道:“料都在上面一层放着。这工房两侧有斜梯直通上层,每次来了料都背上去存着。您与管事进来的那一头,左右两边都有斜梯从上层通下来。下面要用到的料,便是走两边的斜梯搬下来。” 戌甲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回过头去又左右看了看远近的长条工台,问道:“那这里用的是什么料,产的又是什么货?” 工长望了望沈珍,似是犹豫该不该说。戌甲见状,便笑了笑,说道:“若是不方便说,那就不必说,我也就是随便一问罢了,有规矩就莫要坏了。” 沈珍赶紧赔笑道:“大人的话就是规矩,又哪里来要坏规矩之说。只是,这里的料都不算什么稀罕物,可产出的东西要拉到山上去,眼瞧着就是个半成品,听说到了山上还要再加工几道。所以,大人要是问料,尚可一一指看,要是问货,我二人就真的讲不出什么了。” 戌甲笑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原是我误解了,还让二位费些口舌解释,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沈珍令工长返回,自己陪着戌甲出了工房,问道:“此处看过,不知大人还想看哪儿?”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日后有的是时间,今日且看到这里,先回去吧。” 沈珍便又陪着戌甲返回来时的小楼,才到小楼前,就见到之前与沈珍耳语的那人等在门口。沈珍先朝戌甲拱手欠身,然后快步走了过去。说了几句话后,领着那人回到戌甲身前。沈珍抬掌指向那人,对戌甲说道:“上仙交办住处的事,我已吩咐他去办了。至于是否妥当,还得上仙亲自去验看。” 戌甲先朝那人点头致谢,而后说道:“沈管事交办的人与事必然都妥当,又何来验看一说?带我去便是了。” 沈珍听后,自是满面笑容。让那人在前面引路,自己仍是陪在戌甲身边。走了不知多时,绕到一间小楼前。引路那人先与沈珍小声说了几句,再朝戌甲施礼,便独自离去了。沈珍上前推开楼前院门,请戌甲进入。待走到楼门,沈珍仍是用手一推,门竟又开了。 想是怕戌甲有所误会,沈珍连忙解释道:“这里原就是招待仙人之用,以山上的本事,门上有锁无锁无甚区别,反倒碍了事,便卸去了门锁,只留了一个门扣。” 戌甲看向门锁位置,确是不见锁眼,只有一个小小的门扣挂住一旁的门框。进了屋子,四面一看,戌甲便知道自己说的简单与沈珍想的简单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多少有些用的物什且不说,单那些好看却无用的就花了眼。此时,戌甲也冒出一个疑问:“房里这般装饰与布置到底是这里有意准备的,还是之前山上来的人要求的?” 再一想便觉自己可笑,何必准备,又何必要求?多少年的默契了,还须开口么?四下看了看,戌甲点了点头,说道:“屋内相当不错,屋外也十分僻静,有劳沈管事费心了。” 沈珍赶紧说道:“既然上仙满意,小人就不打扰了,还请上仙歇息。” 送走了沈珍,戌甲返回屋里。沏了一壶茶,寻一把靠椅坐下。看着屋内的陈设,戌甲不住地摇着头。陈设再是奢华,灵气却还是那样稀薄,对戌甲而言半点用处没有。只是想起刚认识邬忧那会儿,一边围着铭砺楼逛,一边听邬忧讲山上道侣的事。觉着在山上找漂亮的道侣跟在山下住舒服的房子其实是一个道理,即用心已不在仙途之上。至于为何用心不在仙途,或是禁不住诱惑,或是扛不住辛苦,或是天赋有限,或是出身微末等等。有主动的,也有被动的,只是这些都算作另一个问题了。 想当初刚上山时,每每听到这类人事传闻,戌甲心中多有惋惜之意、谴责之语。现如今却不大那么想了,个人的见识总归有限,世间有的远远多过自己能想到的。自己想不到甚至想不通的,也并非就一定是什么歪理,多半还是自己离得太远,看不清全貌罢了。说不准哪天因为料想不到的原因,自己也弃了仙途。 (本章完) 九十七、人际往来 又过了几日,戌甲与这里的大小管事们也都打过了照面。沈珍明白戌甲与之前山下来的一样,只是暂且挂个名罢了,所以并不往戌甲那里报送什么事情。当然,戌甲也明白自己是做什么来的,所以诸事皆不过问。只是山下灵气稀薄,修练起道术来是寸功难进。戌甲每日便只练一练拳脚,耍一耍枪法,余下的时间要么四处看看,要么留在住处琢磨各种手法。 沈珍也看出戌甲喜好闲逛,便替戌甲弄了个挂牌。戌甲只须将那长方牌子挂在胸前并露在衣外,这里的人不管认不认得戌甲,只要见了那挂牌,就不会上前拦阻去处。不仅如此,每隔个二三日,沈珍都要亲往戌甲那里问候。戌甲本不好这一口,只是自己初来不久,不想驳了地主的面子,只得应付下来。 想是看出戌甲不是那般拒人千里,这里的大小管事们也渐渐敢与戌甲打交道。时日稍久,有些甚至私下自称与戌甲相熟。那些话传到耳中,戌甲只当没听见。有人旁敲侧击地问,戌甲也不置可否。不过在一些人看来,不置否那便是有五成的可,值得一试。慢慢的开始有人给戌甲送礼,礼品虽精致却不算贵重,依着戌甲的性子倒真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有时看着住处堆放着的礼品,戌甲心中总会升起一股压力,自己仿佛一眼便被众人看穿了,所以连些礼品都拒不得。 静下心来好好想了想,戌甲明白了自己的心中的不安来源于对周遭尤其是旁人的不了解。对于那些管事而言,虽然与自己也是刚认识,可凭着之前接待山上人的经验,还是能摸准几分路子。反观自己,对那些管事的这就只是认得而已,此外便几乎是一概不知。虽说是暂时挂名在这里,可造署并没有明说多久,戌甲想来想去,觉着还是得跟这里的人拉些关系,熟络熟络,多少摸清点状况。一来防着无意间惹出什么乱子以致拖累了修练,二来也免得让人背后看笑话。 山下的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又是一个七天。戌甲回到山上,用上个月刚结的仙贝买了个小药炉,外加一些常见药材。回到住处后,用这小药炉炼制了些性平温和的补药。按规矩来说,山上的灵药是不能带去山下送人,当年赵欋子送戌甲回家时,送给戌甲父母的也只是一盒品相残次的灵药。所以,戌甲并没有原封不动地照着方子去炼,而是加入了极多分量的辅料用来稀释药力,并在最外裹上一层蜜蜡。最后炼制出来的成药,品相看上去并不差,可药性就远不如方子上所写那样。一颗药丸放在手上,若不有意地去探查,很难注意到有什么异常之处。这个法子自然不是戌甲自己想到的,还是当初在学堂药房时跟两位熟识的师兄学的。而且还听那两位师兄说过,这法子在山上其实是心照不宣。尤其是在药学那里,更是将允许用类似的法子来给山下的亲友炼药这一点作为奖励。所以,不少药学弟子在山下的亲友,只要不碰上什么大灾大难,人往往能长寿,活过九十的并不少见。 戌甲如今每月能结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仙贝并不多,买了个便宜药炉后,剩下堪堪够买各种材料。想到赵塚子嘱咐的灵甲与匕首这两样东西,且不管都是什么价,眼下只能往后延一延了。 又到了要下山的前夜,戌甲照例检查一下须随身带着的东西。当拿出灵卡验看时,嘴里嘟囔了句空空如也。如今戌甲在造署领到的仙贝,都先记账在灵卡上,在各处开销完后直接划账,身上的那四枚仙贝还是赵塚子留给自己练习入静之用的。 当初头一个月期满后,戌甲返回造署去办理灵卡。给戌甲派差的那人拿出了五张灵卡让戌甲挑,一张红的,一张白的,一张蓝的,一张绿的,一张黄的,分别对应独立山的五家钱庄。这五家钱庄在山上和山下皆有无数分号,名声俱是响亮得很,独立山上下大半的仙贝与银子都存在这五家钱庄里。虽说都在财库门下管着,可前四家归在存放处,后一家却归在转运处。按史书上的说法,原本只有前四家,且都归在存放处。只是后来转运经营艰难,真仙府就让转运处也开一家钱庄,用分来的利补贴转运,便是那张黄卡对应的钱庄。戌甲还在山下时,就常见父母将家中余钱存入后一家的分号,因想到了这儿,戌甲便挑了那张黄的。 回到山下的产业那里,戌甲找了个空闲将几个大些的管事叫到一处,取了些自己炼制的药丸分与他们。虽说稀释了药性,可到底是灵药,仍非寻常之药可比。管事们拿了药,不管送与谁吃,都令服药之人抗病强身乃至延年益寿,纵是留着不用,亦可拿去送礼,或是换银子,在山下绝对算得上是好物。 管事们也有见识,知道自己得了好物,自然欢喜得很。借由这些管事,戌甲又将小些的管事拢到一起,每人也送了药丸。当然,比那几个大管事的要少些。大小管事们人人欢喜,自然也就更愿意与戌甲亲近,以前不愿或是不敢说的话,也渐渐地会当着戌甲的面说了。每次话头一起,戌甲往往只是听,偶尔会插两句问话,其余时间任由管事们说。有时候管事们自觉说得不妥了,戌甲也只是一笑了之,从未面责过。有时候管事们也想打听点山上的事,只要不是涉及要紧地方,戌甲也愿意模糊着说与他们听。 这天傍晚,戌甲闲着无事,又自住处一路逛到产业那里。等走到一间工房附近,忽听到高声话语。转头朝话音方向望去,见到工房的大门半开,门内空地中似是正在训话。戌甲觉着好奇,便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一看,果然是门内站着几排人。另有一人几步远开外,正对着那几排人高声训着什么话。也许是注意到几排人中看向身后的眼神,训话的人转过身,便看到戌甲走了过来。 戌甲起初听见声音就觉着十分耳熟,一看到转过来的脸就知道这人是先前送药时见过一面的小管事。 那小管事走到戌甲面前,先低头看了眼胸前的挂牌,又抬头看了看脸。似是确认了后,赶紧欠着身,小心问道:“原来是大人,刚刚小人正在给劳人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训话,不想大人到此,请问有何事须小人效劳的么?” 戌甲先看了眼不远处的劳人们,再朝小管事笑了笑,说道:“无事,无事。我就是闲着无聊,一路逛到这里来的。不想却耽误到你的正事,合该我赔不是才对。” 小管事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太折煞小人了。大人若是这般说,那小人就真的不知该如何回话了。不知大人想看些什么,小人这就去安排。要不,先请大人给劳人们训示一二?” 戌甲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劳人们,问道:“我听工房内劳作有声,想来这些劳人是刚刚换下班的吧?” 见小管事点头称是,戌甲便说道:“既如此,那你快些把话讲完,然后让劳人们回去休息。等正事办完了,咱们才好谈些别的。” 小管事一听,讨好似地朝戌甲笑了笑,便立刻转身回到劳人面前,高声说道:“今日本该好好教训尔等一番,只是目下一时有事,暂且了结在这里。你们各自都在心里记好了,别把自己想得多重。独立山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这里的活儿你们不肯干,有的是人愿意来干。都给我记好了,散了,散了!” 刚一训完话,小管事立马跑回,等候戌甲发话。戌甲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劳人们渐渐离去。刚刚小管事的几句结束语可算是有些嚣张了,可那些劳人们显然并非全部服气,离去之时还在三两间议论。 身旁的小管事或许听不到那些小声议论,可戌甲修练了道法,比之山下人自然而然地耳聪目明,所以能听得清楚。 “唉,每日在工台前站一天,本来就累得不行,收了工还要听几个鸟管事训话,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不是人过的不照样得过,你还是呆的时日短了。像我每天收了工回去,双膝弯不下,双拳握不紧,浑身上下到处痛。可这些年过来,也没了心气似你那般抱怨,就像这走路的两条腿,早都麻了,麻了。” “是啊,麻了,麻了。有什么办法,咱们劳人生来命苦,天生就贱。不在这里干活儿,去了别的地儿只怕能拿到的银子更少。” 听了劳人们的议论,戌甲摇着头,叹着气。倒是把小管事给弄得莫名其妙,却不敢多问,只得站在一旁,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戌甲的脸色。戌甲心里清楚山下敢把劳人往这般死里用,必定是得了山上的授意,或者至少是默许,上下大势就是如此,自己纵是想帮也帮不了。而劳人们除了发几句牢骚,也干不了什么,山上决定的意志,连一身本事的仙人都违抗不得,何况是山下的凡人?自那次下山护卫衙门后,戌甲就明白山上与山下间的怨气不少,这阵子的观察和刚才的议论更加印证了戌甲之前的看法。再一想起之前邬忧陆续说过的一些猜测,以及从单源那里听到的有关忘兮的遭遇,戌甲更是想不明白了,如今这独立山到底修的什么仙?非要逮着山脚和山下的人照死里欺负,仙途才能走得远么? (本章完) 九十八、饭局暴论 望着渐渐远去的劳人们,戌甲一直沉默不语。好半天过去,才转过身,问道:“正事交办之后,夜里你可有空闲时间么?” 小管事不解戌甲的话,反问道:“大人可是有事让小人去办?”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无甚要事,只是觉着无聊,想让你陪我喝两杯。” 小管事马上露出笑脸,说道:“这还不容易?大人,您说去哪儿喝,喝什么,小人一定陪您喝好为止。” 戌甲笑了笑,说道:“这附近你更熟悉些,还是你来带路吧。” 小管事立刻走到戌甲身旁,伸手做请。二人走了几步路,小管事忽然问道:“既然大人觉得无聊,那小人把这会子交了班的大小管事们都喊来,一起陪您喝酒,给您解闷,如何?” 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小管事。戌甲想了想,说道:“多谢你一番好意。既如此,那你就去吧,我在前面不远的花坛等着。” 说完,小管事自去喊人,戌甲也走到花坛前,来回踱着步。这片产业着实不小,所以四处找人颇费时间。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戌甲才看见一伙人远远朝自己这里走来。等走近了些,戌甲才看清原是几个大管事领头,一些小管事跟在后面,喊人的那个小管事则跟在一个大管事身旁指路。 到了戌甲跟前,众人皆向戌甲问候。一位大管事上前问道:“听说大人想寻喝酒的地方,小人知道一个去处,不知大人肯去否?” 戌甲笑了笑,说道:“即是管事家的说了,那地方必然不坏。你且带路,我跟着去便是。” 那位大管事便走到戌甲身旁做请,待戌甲转过身,其他人仍就前后两排跟在戌甲左右。出了大门,一路上身后的小管事们多有说笑,身旁的几个大管事见戌甲一直不说话,便也不怎么出声,只是偶尔为戌甲指看一些地方。 到了一家酒楼前,那位大管事说道:“大人,到了。” 戌甲顺着大管事的手抬头看去,见酒楼牌匾上些着四个烫金大字《名汁名羔》。不由笑了笑,问道:“管事家的,莫非此处善烹羊汤?” 大管事笑答道:“大人真是好眼力。这家酒楼手艺颇佳,但以其所制羊汤名声最显。每日食客进出络绎不绝,多只为了一碗羊汤的滋味。” 进了酒楼,果然里面食客满座。见到戌甲一行人,堂内大伙计赶忙上前来,笑问大管事们道:“哟!几位有些日子没来了,怎地今日有空闲了?” 那位大管事轻咳了一声,给大伙计使了个眼色,说道:“你这里生意还是这般好,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我等的座儿?” 大伙计明白大管事的意思,走到戌甲身前,却仍是对着大管事说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有几位的座儿,请!” 说完,让出身位做请。几位大管事也侧过身去,请戌甲先走。一番推让,戌甲便打头跟着大伙计上了楼,拐了几处弯儿,入了一间包房。 落座看茶,大管事笑着问大伙计道:“今日大人第一次来,可否介绍一下你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里的拿手菜?” 大伙计刚要开口,却被戌甲摆手止住,并说道:“见管事家的与你相熟,想来往日必定常来,对你这里的菜肴如何,自有一番见识。有他们为我介绍就行,楼下的食客正多,就不耽误你的正事了。” 大伙计看了看几位大管事,便笑着说道:“既如此,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便躬身退出包房。戌甲捡起面前的菜谱看了看,又放下,朝众人说道:“既说了有你们在,那菜就由你们点吧。觉得可口的,尽管点上,只是不要存心替我省钱,一顿好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又一位大管事说道:“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山上一直严令不许铺排吃喝,今日若是因一顿饭而给大人惹上麻烦,那我等可怎么过意得去。” 听到这话,众人皆应声附和。戌甲却笑了笑,说道:“这楼上楼下的满是食客,光是看一眼外面的车马和里面的酒食,就知道绝非寻常百姓。若是山上的严令真的管得到这里,那还看得到这般光景么?你这么说,莫不是还拿我当外人,信不过么?” 说话的大管事赶紧起身赔话,众人又是一阵附和。戌甲笑着抚住众人,然后问道:“既是信得过我,那点菜如何?” 一番交头接耳之后,唤来门外的小伙计交代下去酒菜。过不多久,十几样菜肴陆续上齐,最后在中间摆上一锅羊汤。戌甲接过一碗羊汤,品尝之下才知这酒楼牌匾上的字并非是自夸。汤汁醇香,肉质鲜美,一小碗下肚,竟对满桌的菜肴没了几分兴趣。听一大管事讲解方晓,这羊汤乃是以鱼骨熬汤做底,选嫩羊羔颈上及胸前肥瘦相连之处,并加入少许香料以慢火煨成。还说这是十星派传下来的饮食习惯,戌甲略知派史,倒是明白这话是从何而来。 话说当年十星派的一班残兵败将,在走投无路之际,推举开山大仙为首。而后,开山大仙便领着众人一路曲折迂回,跳出重重包围,去了西北方向。传说众人踏入西北之境的头一天夜里,忽然发现紫薇垣星芒大盛,天竟似朝西北倾倒过去。又过了月余,便听说千里之外东南地陷。此后才十余年,便打败顽敌,成就大业。西北之人多养羊,好食羊,亦善烹羊,想来那大管事说的饮食习惯就是源自于此。 一番觥筹交错,酒已半酣,众人的话也渐渐说开了。最开始领路的那个小管事抱怨道:“如今真是不比往日,区区几个劳人都使唤不动了。整日都要盯着,见着有偷懒的上去说两句,居然还敢有顶嘴的,动不动就说不干了。” 另一个小管事喝了一口,也说道:“可不是么,我一个管事的,有时竟要好声好气地与那些劳人讲话,似是求着他们一样。” 又一个小管事忿忿地插话道:“你俩这还算好的,我有次骂了一个劳人两句,你们猜后来怎么着?那劳人竟握起拳头,想与我动起手来。劳人敢打管事,反了天了还!” 这时,一位大管事举杯敬戌甲。喝过之后,那大管事问道:“敢问大人可知道山上有什么手段,能让天上的日月缓行些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戌甲皱眉不解,反问道:“有没有手段不知道,可是你问这个作甚?” 那大管事呼出一口酒气,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啊,现今的劳人是真难对付。那帮子穷鬼跑来做工,却成日里一个个的喊累,说不够时间休息。想一日有十二个时辰,都给他们六个时辰吃饭、睡觉,居然还嫌不够。小人心里便生出了想法,若是日月若能缓行,把一日给拉长,譬如十二时辰变十八,我便给他们八个时辰,看谁还敢嫌不够。” 听了这话,戌甲竟一时不知从何再说起,端起酒杯摇头叹了两口气,又笑了两下。另一个大管事也不知是替戌甲解围,还是自己兴起话头来了,把话头接了过去,大声地说道:“你这也不是什么好法子,说到底还是老穷鬼不生养,搞得小穷鬼少了,才敢自抬身价,跟咱们叫起板来。要我说,山上最好能出个什么手段,让棺材里的死人都活过来。到时候,我管你穷鬼生养不生养,照样有人可使唤。” 这话一出,满座大笑。戌甲起初还只当是众人因觉着言语荒谬,才会如此大笑。可再听众人交谈下去,方知众人非但不觉此荒谬,反而一致认为山上若真有此手段,便早该拿出来用。只要有人可用,管他是活人还是活了的死人。 戌甲仍是不言语,就听到一个大管事说道:“现在如今总说什么招不到劳人,那都是让小穷鬼们在学堂呆得太久了的缘故。要我说,也别什么小减一年,初减一年,再高减一年了,多麻烦,不如直接放开律法,可不限年岁招収劳人。” 旁边的一个小管事接过话去,说道“可不是么,在我看来,穷鬼们能总是喊累,那是还不够累,不然还有力气喊么?把工价再减半,让那帮穷鬼手停口停,等饭都吃不饱了,我倒要再看看能有几个出来闹的。” 大管事一口再饮下一杯,大笑着拍了拍小管事的肩膀,说道:“你这还不够狠,要依着我就往死里用,工价减半再减半。不论男女老幼,三年之内管教其黑发变白头,到时候那帮子穷鬼拖着一身残躯,别说闹事了,喊都没力气喊下去。” 众人一听,齐声说道:“高明、高明!好法子都给你想完了。” 那大管事哈哈大笑,说道:“听你们一番夸奖,我也觉着自己又行了。” 又看向戌甲,问道:“大人以为小人这法子可行否?” 戌甲本想举杯用酒把问话给压下去,可发觉此时众人都看向自己,只得放下酒杯,环视了一圈众人,笑着说道:“这才是老成谋事之人该讲的话,我是怎么也想不出的,佩服!佩服!有尔等看着,这里的产业定然能代代兴旺,再传万年。” 众人听到戌甲这样说,一齐起身再向戌甲敬酒,如此又不知喝下多少。酒足饭饱后,众人踉跄着出了酒楼。大伙计伸手召来车马,将一行人送回。每到一处,就送下一人,待到了产业门口,车内就只剩下了戌甲一人。此时的戌甲已然醉态全无,下车招呼车夫离去之后,并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负起手,沿着门外的路,面无表情地朝前一直走着,一直走着。 (本章完) 九十九、时有不宁 吃饭、喝酒、散礼,这些说起来不大上台面手段用起来却是十分的好使。这里的大小管事虽仍没把戌甲真正当自己人,可明面上也没再防着戌甲,至少戌甲感觉如此。当然,戌甲也十分的知趣,不当问的不问,管事们的事不管,看见不该看的也只当没看见,人前只字不提。 做到这些也不是因为戌甲天生懂得人情练达,回想起来,其实都是在赵塚子身边潜移默化间学会的。年月越久,戌甲就越是看得清楚,自己那师傅虽说性子很硬,可身段却不硬,该进还是该退,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自己离开学堂前,在他面前劝的那些话,现在有时回想起来都觉着不自量力,甚是可笑。一晃半年多过去,也不知道师傅他怎么样了? 每月上山、下山习惯了,戌甲也渐渐少了许多在修练上的焦虑。不过话又说来了,自打上山以后,这种不知从而来的焦虑其实一直在减,只是多数时候不明显,察觉不到罢了。既然少了焦虑,下了山便心安理得地住下,兴致来了就挑一两样练练,没了兴致就四处转转。尤其喜欢去些不太引人注意的位置,看劳人们做工。戌甲也是寻常人家出身,亲友邻里亦多有做工养家的,更不要说家乡那个小镇曾经就设了一处产业,年幼之时便日日见到往来劳人,所以再见到这里的劳人,虽远不相闻,近不相识,却自生出一丝亲切感。每每有此感,却总是勾出另一番惆怅,家乡的那处产业,便是一帮子管事的揣摩山上的意思,使了手段把产业掏空,大头不知道上贡到哪里,小头则管事们自己分了。之后便是花些散碎银子遣散上了年岁的劳人,被留用的年轻劳人也没碗安稳饭可吃,旦有闲下来的时候,就被变着法的逼走,左右管事们不会花银子养闲人。劳人们走得走,留下的也挣不到几个银子,整个小镇自然就跟着凋敝了下去。 管事们每日还是工前、工后两趟训话,戌甲有时会去看劳人们的神色反应。看得出来,心中是颇有不忿的,可也仅仅如此而已,并不敢再有多少表示。纵然有个别忍不住了,与见得到的小管事争吵甚至拳脚相向,最后也不过是被赶出去罢了,还得搭上半月乃至一月的工钱。事情若是闹得稍大些了,衙门还会来拿人严办。所以,更多的劳人只是装出一副糊涂样,便是真受了委屈,也只会躲着骂几句,终究还是把得气给咽下去。以至于有人编排出笑话,说当劳人的只有真咽气了,才不必再去咽气。 独处之时,戌甲偶尔会想起这些个笑话,当然笑不出来,反倒是引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那次山下护卫衙门之后,戌甲便发现自己竟然能心平气和地看着那些事发生,甚至会因被那些明明受了委屈才闹事的山下人坏了差而心生出一丝怨恨,以致于回过神来,自己都害怕自己。到了这里之后,自己更是本能样的躲开那些事,就在一旁看着,半声都不吭。是在山上待久了,已忘了该如何做人,而无法与山下人共情了么? 戌甲常以此问自己,可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愿承认罢了。那答案其实是怕,便是怕什么?每当想到这儿,戌甲都会不自觉地抬头望向独立山的方向。若是山上的师傅知道了这些,又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有时候想到了什么,偏就会来什么。又过几个月,时至年底,就出了件事。戌甲一早去产业外面的山上练拳脚,回来时发现一群人围堵在大门外,有人还举着横幅,似与门内的好些门卫对峙着。一见这般情状,戌甲下意识地心觉不妙,往回走寻到一处无人地方,纵身翻入产业。快步回到住处,换了一身穿着,便前往大门那边。到了那里,问了门卫,才知道门外那群人果是来闹事的。又细问之下,才清楚大略,原来前些日子一间工房内出了事故,弄出了些伤亡,那些伤者与死者便是门外那群人的亲友。 过了没一会儿,见到沈珍领着几个管事也赶来了。先问候了戌甲,然后将门卫们叫到一旁说话。说完之后,门卫们散去,各自站住位置。沈珍回到戌甲身旁,说道:“这点小事,竟把大人给惊动了。” 戌甲却说道:“眼前这架势,还能说是小事?” 沈珍微微笑了笑说道:“大人还是不甚了解,如眼前这般的状况,这里年年都会碰上。按好几代老管事们传下来的说法,以前更多且阵仗更大,只是最近这些年才渐渐少了。今年想是运气好,快到年底了才碰上一件。” 戌甲看了看门外的人群,又想起了自己过往的经历,问道:“若是门外的人要硬闯,门内拦得住么?” 沈珍答道:“我来时已加派了人手,不多久便会赶来。另外遣人去报了衙门,想必也会很快来人。到时候两面一夹,那帮人就拍不出多少水花了。” 戌甲又问道:“向来这般事能闹起来,多不过是补偿的银子给少了,何不多出些银子,免得把事给闹大了?” 沈珍将戌甲请到一旁,这才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事虽是出在这里,可雇那些人却不是这里的产业?” 戌甲一皱眉头,问道:“可否说得明白些?” 沈珍解释道:“外头挂的牌子上写的是这里的产业,可真正在里面的却不止这里的产业,不少其实是别家的产业。” 听了沈珍的话,戌甲思索片刻,而后以手虚指独立山方向,问道:“那些别家的产业可是与之有关?” 沈珍小声答道:“大人既是明白,小人就不多言了。唉,都是不知与哪路神仙沾亲带故的,哪家都惹不起。” 戌甲又问道:“你刚刚也说了,如今这类事渐渐少了,一年也遇不上几次,何不出些银子替别家产业了结眼下的状况,免得牵出更多事来?” 沈珍苦笑几下,答道:“大人,您道小人不想这么做么?实在是不敢!真过手替别家赔了银子,那我就会留下把柄,指不定哪天就要吃瓜落。” 伸出一指偷偷指向独立山,沈珍小声说道:“不瞒大人说,自从那位大真仙坐上去之后,便各处收紧,多出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些规矩。这账目往来上的事,动不动就倒查多少年,山下各处产业里不少大小管事们都为此吃了官司,您说这关口我还敢经手出银子么?” 戌甲对这些也早有耳闻,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朝门外使了个眼色,说道:“那总不能就由着大门一直被堵,时间真拖长了,免不了要生出事端来。不是我多想找事来管,只是既挂名在这里,真到了不好收拾的那一步,事后我也免不得会被山上追责。以前经历过,故而由不得我不担心。” 沈珍不住地摇头,说道:“大人这是说着哪里的话,只要是这里的事,大人都问得,也都管得。只是平日里信任小人等,所以不问也不管。眼下就只能请衙门给山上去信,请大仙们拿主意了。旨意下来之前,便只能这般耗着。” 干耗了两三个时辰,时过午后,门外的人群不但不少,还多出几个送水送饭的人。又过没多久,更是远远的一伙人抬着副担架走了过来,戌甲数了数,约莫有一二十副之多。见到以白布遮盖的担架,沈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好,该来的还是来了。” 戌甲问来了什么,沈珍答道:“那些担架上抬着的必然是死者的尸首,待会儿往大门口一摆,跟着一番哭天喊地,引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动静便越闹越大,越传越远了。” 戌甲沉吟片刻,对沈珍说道:“你以我的名义,去把那处产业在这里的管事喊来。只管把人喊来就是,多的不用说。” 沈珍犹豫着不肯去,被戌甲再三催促,最终还是去了。过了一会儿,果然领着一个人到了戌甲面前。那人负着手,稍显倨傲地站在戌甲面前,一言不发。见场面有些僵持,沈珍正要开口介绍,却别戌甲拦下。又盯着那人看了一眼,戌甲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姓名?” 那人也回了个礼,答道:“鄙人姓贾名驽。” 戌甲又问道:“门外闹事的那些人可是在你那里做工的么?” 贾驽看了门外一眼,答道:“不错,以前都是,不过眼下已经被除名,不再是了。” 戌甲说道:“不管还是不是在你那里做工,可这今日之事却是你那里惹出来的,现在便请你去与门外那些人谈谈,把事给了结掉。” 贾驽看了一眼戌甲,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该善后的我那里都已安排了,该赔的银子也早已赔了,如今那帮人还来闹事,那就不该来讲我的理了。” 戌甲冷冷笑了笑,说道:“我虽只来这里不到一年,可眼前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贾管事就休拿话来搪塞我了。山下的人也要体面,也想过安稳日子。可眼下日子不过了,都跑来闹事。还把尸首抬出来示众,连起码的一点体面也不要了。纵然你那里早先赔了银子,想来也赔得少了吧?” 贾驽皱眉看着戌甲,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戌甲冷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觉着是什么意思?” (本章完) 一百、僵局忽解 贾驽眉头渐紧,忽然松开眉头,躬身作了个揖,然后朝戌甲说道:“大人刚才也说了,才来这里不到一年,那想必有很多内情还不甚了解,莫非沈管事没提醒么?” 说完便看向沈珍,见此状况,沈珍刚要张口,又被戌甲止住,并说道:“你是在答我的话,不要把旁人牵扯进来。再问你一遍,去谈还是不去?” 贾驽直着身子,两手叠于腹间,仰着头说道:“鄙人刚才已经讲得很清楚,银子早已赔了。现在有理的是我那里,大人若要讲理就该去讲外面那些人的理。” 戌甲闭眼转过身去,走出两步后,忽然笑出几声,又走回贾驽面前,说道:“既然你说已赔了银子,那就把账目拿出来验看。” 贾驽一惊,说道:“这……。” 不待贾驽寻着话头,戌甲跟着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从山上来的,那我便明白告诉你,在山上那么些年,大的本事没学到,过目不忘的小本事我倒是练出来了。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与这里有关的律法我多有浏览,要不要当着众人面逐条挑出来与账目比对验证?” 贾驽一听这话,气势顿时弱下去几分。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又问道:“大人是挂名在沈管事那里,似乎管不到我那里吧?” 戌甲歪着头,凑到贾驽面前,盯着贾驽的侧脸,说道:“你那里的产业若是在外面,那就是出了天大的事,我也不会去管分毫闲事。可眼下被堵的是这里的门,我挂的也是这里的名,你说我管不管得到你那里?” 贾驽顿时语塞,答不上话来。戌甲也不再相逼,就站在面前一直看着。应是想到些什么,贾驽又抬起头,问道:“大人既然想管,那就由着大人,鄙人自是拦不住。只是敢问大人一句,山上允许大人这么随意管了么?” 戌甲说道:“山上既派了我这个差,自是给了我这个权,何况是照着大真仙的精神在管。我在山上虽见不到大真仙的面,却能听得到大真仙的话,要不要我捡几句出来复述与你听?” 不料贾驽却笑了起来,反问道:“大人果然是来这里的日子太短,想来还不知道吧?” 戌甲眉心一皱,问道:“知道什么?” 贾驽拍了拍两只袖子,语气轻浮地说道:“也怪沈管事不曾告知大人,这么说吧,如今那位大真仙的话在这里可不好使。” 戌甲听了这句话,便盯着贾驽一言不发。看着戌甲那疑惑且稍有不安的脸色,贾驽更加放肆地笑了起来,说道:“大人早该去打听打听,我那里的还有别处的几家都是哪路神仙置下的产业,更该去搞清楚,当年划出这里一大块产业的又是哪位老神仙。在那几位老神仙面前,大真仙也不过是个晚辈而已,纵然是天上的真龙,也得老老实实地盘着。” 沈珍怕两人再说出些不得了的话来,赶紧上来劝道:“都是替山上看产业的,何必互相说这些蜇人的话。贾管事,请借一步说话。” 说完,沈珍便拉着贾驽走到一旁,二人小声说话好一阵子。其间,沈珍还向贾驽作揖,似是在赔礼道歉。那边说完话,沈珍又回来,将戌甲请到另一旁,劝道:“都怪小人疏忽,没把这里的内里详情与大人说透。只是眼下还请大人莫要再与贾管事争了,他一个山下的凡人却敢顶撞您这位山上的仙人,这里面的轻重难道大人还掂量不出么?” 戌甲瞟了一眼贾驽,再对沈珍说道:“沈大管事,我看你才是糊涂了。今天这事若是能混过去倒也罢了,可已经聚了这么些人,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多,难保不出大乱子。真要乱到不好收拾了,那姓贾的会不会摊上事不知道,你我可都脱不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干系。面上挂的是我的名,可上下都知道实际管事的是你。对山上的大仙来说,我只是个小角色,你更是无足轻重。有人出来保还好,若是没人愿意保,或是大仙之间妥协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到时候,几口锅甩下来,我背一口大的,你也少不得要背一口小的。” 戌甲盯住沈珍,却见沈珍目光飘忽,不敢与己对视,便更进一步说道:“眼下你我是一条船上的,更不要说山上、山下管得愈发紧了,你想想多少人盯着你那位置,正巴不得这里惹出乱子,好让你吃上官司,再把你给顶下来。所以胳膊肘往该哪边拐,你可想仔细了!” 沈珍艰难地干咽了几下,躬身朝戌甲说道:“大人不必说了,小人都明白。该怎样去做,旦凭大人吩咐。” 戌甲看了一眼门外,小声说道:“刚刚你也听到那姓贾的说了,堵门的都曾在那边做过工,那就都认得去那边的路。你马上吩咐下去,让人把守住咱们这边的路口,其余路口一概不管,然后立刻回来报我。” 沈珍不敢确定戌甲的意思,问道:“大人,您这是要……?”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万一堰塞湖溃坝了,得有个泄洪的去向。” 沈珍瞟了一眼贾驽,立刻答应下来,一转身便跑回去布置人手了。不远处的贾驽看到沈珍快步离开,虽是有些疑虑,可发觉戌甲正看向自己,又摆出那副不在乎的样子。见贾驽仍就轻视自己,未见有什么动作,戌甲也更放心了些,便转回视线,继续看向门外。 没过多久,衙门的一拨人赶来了。只将堵门的围住,就站定不动了。堵门的先是有些慌乱,而后见衙役们并未动手,便又哭喊及叫骂起来,且声响更亮了几分。 门卫让出了一条缝,放进来一个人,看穿着佩饰应是衙门中人。那人先朝戌甲望了一眼,踌躇了片刻,往贾驽那边走去,到了跟前便与贾驽在说些什么。戌甲看了一眼,见那贾驽仍是一副倨傲嘴脸,不禁也有些好奇了。这厮管的到底是哪路神仙的产业,仗的哪家哪户的势?无论谁的话,一概是油盐不进,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门外这时已聚了些围观的路人,有三两议论的,也有指指点点的,都被差役们挡在最外面。戌甲抬头看了看天色,还好离着饭点有一个多时辰,暂时不会聚拢太多人。发觉有人正朝自己走来,扭头看去,原来是那衙门中人。 走到戌甲面前,拱手行了个礼,问道:“敢问可是戌大人么?” 戌甲答道:“我是戌甲,你是何人?” 那人也答道:“卑职是府衙派来的百户,领了知府的令,前来协助大人平乱。” 戌甲哼了一声,说道:“平乱,平什么乱?一些手无寸铁的人聚在一起就叫乱,那这山上、山下到处都在乱。还有,什么叫协助平乱?难不成管着这方土地的是这里,而不是府衙?真生出了乱子,府衙就可以躲到身后去么?” 瞪了那百户一眼,戌甲问道:“刚刚那话是知府让你说的,还是同知,或是通判,亦或是你自己胡说的?” 百户赶忙作揖,赔罪道:“刚才是卑职一时犯了糊涂,说出些混账话来,不想惹恼了大人,还请恕罪!”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且问你,刚刚与那姓贾的说了些什么?” 百户犹豫了片刻,说道:“也无甚要紧的话,就是劝了劝贾管事,让他大事化小。” 戌甲语气略有嘲讽,说道:“别说你一个百户,就是衙门里的一干大人全来齐了,怕是仍劝不动那姓贾的。” 百户干笑了几声,却不接话。戌甲叹了口气,问道:“你带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多少人手?” 百户答道:“三十几个。” 戌甲又问道:“身上可带有兵器么?” 百户答道:“只有我和两个小旗带了,其余的皆是赤手空拳,不过身上穿了软甲。”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还好,一会儿你遣一个小旗回去,再领一队人来,务必把堵门的与围观的给隔开。只是有一点记住了,纵然真有人闹事,若只是动了拳脚,你等就万不可亮兵器。” 百户立刻说道:“大人放心,卑职自有分寸。请问还有何要吩咐的么?”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眼下无事了,你去准备吧。” 百户刚走,沈珍就回来了。来到戌甲跟前,说道:“按大人的吩咐,每个路口都设了些障碍,还有几人看守。另外,还在路边摆放了些指向标记,不知大人觉得可否?” 戌甲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我就没想到那一层。” 虚指了指大门,又对沈珍说道:“待会儿你与那边的几个门卫领班也打声招呼,若是门外真的往里闯了,看我手指行事。指向前方就挡住,指向右方就佯装不敌,让右边大门破开口子,放闯门的进来。之后,所有的门卫都集合到我这边来。” 沈珍默诵了一遍,便快步走去大门前,找到几个领班分别耳语了一番。这时,戌甲发现贾驽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人,正与贾驽说些什么。贾驽一边听,一边看向戌甲这边,眼神中似有不忿之色,戌甲料想这是察觉到了自己先前的布置。 大半个时辰过去,另一队衙役到了。加入进先前的衙役当中,将内外隔得相当结实。布置完人手之后,百户又来到戌甲面前,问道:“大人,觉着卑职布置得可还妥当?” 戌甲点了点头,答道:“这种事百户大人才是行家里手,我就不再画蛇添足了。只是有一点请百户大人务必记住了,只要围观的人不闹事,你们就不要动,堵门的若是闯门,你们也不要管,站在一旁看着就行。” 见百户面露疑惑,迟迟不动。戌甲自袖中掏出纸笔,写了几句话在上面,交给百户,然后说道:“刚才的话,我都写在纸上了。事后若是有人问起,你可当面拿出来,只说是照着我的话在做。后面来我这里,自会有一番辩解说辞,你尽可放心。” 接过纸,百户仔细看了一遍戌甲所写。再朝戌甲一拱手,便往大门而出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到了饭点,门内和门外驻足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这显然不是好兆头,可事情都布置下去了,眼下也只能这么僵着,专等着哪一方坚持不住。 沈珍走到跟前,对戌甲小声说道:“大人,我见那些堵门的准备了烛火,想是夜里还要守下去。” 一想起那种尸首旁边燃着烛火的景象,戌甲心中就涌起万般无奈。叹了口气,对沈珍说道:“你再辛苦一趟,让人给那边的门卫和衙役送些吃喝,各处把守路口的人也要安顿好。另外,要预备好人手,万一这么僵持下去,得有轮替的。” 得了戌甲的令,沈珍离开后没多久,竟又折了回来。有些气喘地对戌甲说道:“大人,刚刚得了消息,贾管事那边来人了。” 话音才落,就见着两个人急匆匆走向贾驽。先是低声说了几句,而后递给了贾驽一张纸条。贾驽看过之后,又与两人商量了片刻,就走到了大门口。出乎意料的是,贾驽竟隔着门栏大声朝堵门的放出话,说补偿可以加倍,银票一会儿就送到,若有其他要求,也可一并谈妥。 听到这话,四处议论声顿起,戌甲与沈珍亦是面面相觑,在场的有所人皆是不明就里。 (本章完) 一百零一、余音缭绕 贾驽的话一放出,堵门的那些人立刻都站起身,隔着门栏围了上去。有人大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贾驽答道:“自然是真话,你等先不要闹事,等会儿银票就到。” 商量一番之后,那些人便退了回去,仍就各自守着尸首。贾驽负手站在原地,时不时地朝戌甲这边看一眼。没过多久,果然有银票被送到贾驽手中。 手指夹住一张银票,举臂朝人群挥了挥,贾驽说道:“都看到了吧,银票现就在这里。刚刚我说了补偿加倍,有别的要求也可以谈。若是没有的话,那就来录名登记,领了银票立刻把尸首抬走!” 又是一阵议论之后,有人出来大声说道:“原本补偿就少,再加一倍也不过那么点银子。想这么就把我们打发了,没那么容易!” 话音一落,其余的人也跟着叫骂道:“当初把人骗来做工,说什么来了就是自己人,这会子要掏银子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围观人群中的议论声也大了些,贾驽倒是不在意,仍是站在那里,由着对面的人朝自己叫骂。待口水干了,气力尽了,贾驽才又说道:“既如此,那就再加原来补偿的五成。” 说完,贾驽就不再出声,仍站在那里。堵门的又是一番商量,只是其中有些人已然露出急迫的脸色。这番商量比刚才久了好半天,又有人出来说道:“不成,一条人命怎地就值这么点银子!” 贾驽仍不说话,待对面声音小了些,才开口说道:“好,那我就再加最后一次价,每人补两倍的银子。” 将银票在身前挥动,贾驽接着说道:“我这里也不是开钱庄的,不能由着你们任意开价,还拿出银子。我再问最后一遍,两倍的补偿要不要?要的话,赶紧过来录名登记,然后就可以领银票。若是还不肯要的话,我带着身后的银票立刻就走,想闹到什么时候,想闹成什么样子,都随你们!” 沈珍小声地说了一句:“看来这事八成能了结了。” 戌甲明白沈珍的意义,朝门外看去。果然堵门的那些人中,渐渐起了争论。明显有人想过去领银票,却被旁人拽住。有些没脚下没挪动的人,眼睛也不停地朝贾驽那边看。应是觉得火候到了,贾驽又大声说道:“我最后倒数十下,十下一到,我立刻就走。十!九!八!七……三!二!” 没等贾驽喊出一来,有人高喊道:“我要!我要!” 这时,便看到门外一阵骚动,有一个人奋力挣脱出来,快步跑到贾驽面前,隔着门栏大声说道:“两倍就两倍,在哪里领银票?” 贾驽看了一眼,侧过身去指了指,然后说道:“来我身后录名登记,便可以领走银票了。” 那人穿过门卫,到了贾驽身后,在一个随从那里录了名,果然就拿到了四张银票。刚一走出去,就有好些堵门的人围上去询问状况以及验看银票。慢慢地开始有人三三两两进去领银票,还坚持堵门的越来越少。 贾驽再次大声问道:“还有没有要领银票的?有的话,就快点!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此时,戌甲与沈珍已走到门前,清楚听到了门外的议论。 “哥,快去领了吧!少就少点,等人走了,可就半文钱都拿不到了!” “是啊,那边肯掏银子,也是看咱们人多。可这会子领了银子的越来越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剩下的人一少,那边就不在乎了。到时候再去,就要不到现在这个价了。” “可活生生的一条命没了,到头来就只换了这么点银子?” “有什么法子?只能这样了,真要一直斗下去,咱们是斗不过的!人家背后有官府,甚至有山上的神仙!赶紧去把银票领了,再回去安顿安顿,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等最后一个领了银票的人出了大门,贾驽便大声说道:“既然领了银票,那就都把尸首抬走。丑话先说在前头,录好的名册在我手中,你们也都各自画了押。以后要是再有人来闹,休怪我让他吃上官司!” 百户跑到戌甲面前,问道:“大人,眼下该如何?” 戌甲见门外正陆续抬起尸首,便对百户说道:“先分出些人手,在围观的人群中拨开一条道,放那些堵门的出去。再另外点几个人,一路远远地跟着,看尸首被抬去了哪里。” 照着戌甲的吩咐,百户在围观人群中隔开一条道,挨个放出去了堵门的人。见事主已走,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贾驽走到戌甲面前,问道:“如此处置,大人还算满意否?” 戌甲冷笑着,说道:“我岂敢言说满意与否?只巴望着那几路老神仙满意,还有您贾大管事满意才好。” 贾驽哼了一声,也不出言语,又瞪了沈珍一眼,转过身带着随从离去。戌甲则仍等在原地,待百户回报说尸首都被抬去了殡仪馆,正等着火化,这才吩咐沈珍去遣散之前的布置。自己则先送走了百户,再回到里面沿路四处察看。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虽时时有人议论,却再未出什么事,也算是风平浪静。年后过了两三个月,造署忽然把戌甲唤去,另行派了别处的差,让戌甲赶紧下山去交办尾子。戌甲猜出了几分意思,只问清了事项及时限就不再多问,拿了凭信直奔山下而去。 回到产业那里,找来沈珍,说明了意思。不料沈珍也笑了笑,说道:“原来大人也要换地方了?” 戌甲反问道:“莫非沈管事有新去处了?” 沈珍答道:“可不是么,刚来的调令,让我去另一处产业管事。” 戌甲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看来与我一样,也是因上次那事的余波未了之故。现在说起来,倒真是我拖你下水,连累到你了。” 沈珍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切莫这样说,小人可担不起。别处的产业虽比不上这里,去了也不过是少拿些银子,仍是个管事。正如大人那次说的,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叹了口气,沈珍接着说道:“不瞒大人,自上次那事之后,小人便一直在那些别家产业的管事尤其是贾驽面前陪着小心,生怕说错话,做错事,惹恼了背后的神仙们。如今能去别处,倒是把这副担子给卸下了。以小人这个岁数,能躲开是非,安稳地干完最后几年,其实是好事。所以,虽算是被大人给拖下了水,却换来一个平安上岸的机会。说起来,该是小人谢谢大人。” 戌甲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命坐破军,大破大立。遇上了我,合该你有此造化。” 沈珍想了想,又问道:“大人,小人一直以来都有个疑问。那日大人为何非要去讨贾管事的火?为何还敢那样不管不顾地使手段去逼贾管事?” 戌甲抬手做请,示意边走边说。走了几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步,戌甲说道:“你若是问我为何要去自找麻烦,那原因我自己也没想明白,可能是为了撇清干系,也可能是一时恼怒,亦或是兼而有之。至于说为何敢使手段去逼,那是因为说到底,姓贾的管的是别家的产业。” 沈珍很是疑惑,便问道:“不明白大人的话,能否说得更透彻些?” 戌甲答道:“亲兄弟分家单过了,都还得明算账,何况连兄弟都不是的各路仙家。那日,使些手段威胁了别家,却也帮本家卸去了大半干系,本家的仙人自然会出面作保。纵然要打板子,也不会真下死手去打,你我接的调令不就是如此么?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高深,你也不是想不透那一层。只是在这里多年,小心谨慎惯了,故而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罢了。” 沈珍听了,不住地点头,连连称是。 独立山上,丙层的一座宅院内,一位中年面相的男子正靠坐在躺椅上看着书,旁边的石桌上摆了一盘灵果和一杯灵茶。这时,一位年轻面相的男子走了身边,中年男子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去,边看书,边问道:“调令都下去了吧?” 年轻男子坐到一旁石凳上,答道:“都下去了,我一直盯着。” 中年男子直起身来,把茶杯推到年轻男子面前,说道:“喝吧,刚沏好的。” 年轻男子喝了两口,放下茶杯,问道:“爹,上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中年男子放下书,看着年轻男子,反问道:“你想怎么样才叫算了?” 年轻男子显然没料到会被反问,一时答不上话来。中年男子把书放在石桌上,又端过茶杯也喝了两口,说道:“既然人都调走了,那上次的事就算了结了。” 见中年男子又拿起书躺下,年轻男子很是不服气,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么些年过去了,那家的怕是早已忘了,当初是得了众人的襄助才坐上今天这位置,才能给自家划出那一大片产业!当年若不是太爷爷……。” 中年男子把书朝桌面上一拍,呵斥道:“够了!这些牢骚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人前决不许提半个字!” 年轻男子连忙站起身,小声说道:“是,我记下了。” 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中年男子说道:“有时间的话,你下山一趟,让那里的管事以后收敛些。上次那个不管怎么说,也是造署派过去,当面顶撞他,还使了脸色,造署那边有人会怎么想?更不要说他到了山下,就是代表着山上,若是有人借着说事,暗指我们蔑视山上,又该怎么办?” 站起身来,走到年轻男子面前,说道:“得罪一个辛层出来的弟子没什么,可要是面对山上一群借机发难的人,即使你爷爷出面,也是吃不消的。” 年轻男子连说自己明白,又问道:“那我下山之后,只是训斥一番,就不做惩戒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那管事也是实心用事,忠心护主,惩戒他做什么?你去了以后,也不是训斥,只要把话讲明说透就行。明面上不要夸,该严肃就严肃,以后暗地里寻个机会赏点什么。那些管事都不糊涂,看得懂里面的意思。”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那我这就去准备。” 送走了年轻男子,中年男子转身回到石桌前。将茶杯端到嘴边,冷哼了一声,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本章完) 一百零二、好友重聚 换了一处产业,干的事情却是一如之前那般。这次戌甲多了些经验,来不多久就开始有意接近大小管事们。只是时间一长,发觉这里的管事们尤其是几个大管事,虽然面上尊着自己, 可当着面从来话只说一半,来找自己做决定的也都是些内部不大不小的事,显然是有意地与自己拉开距离,并将自己与产业内的要紧之处隔离开。 戌甲明白,八成是自己被调来之前,就有人来打过招呼了。既如此,之前的那一套便行不通了。琢磨了几天,索性都改了。每月下山后的头一天,将几个大管事叫到一起见个面,随意问些杂事,而后便不再过问产业里的任何事。大多时间都呆在住处,偶然去产业外面逛一逛,却从不在产业里面转悠。 戌甲的转变,管事们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明白这是不让自己为难,与戌甲打交道时也渐渐地不再那样一板一眼。口风虽仍把得严,每月登门拜访时,却能聊上几句闲话了。灵药自然是不方便送了,可炼制些山下的寻常药材送出,真出了事也构不成把柄,所以管事们也不会拒绝。好处一出手,话就能聊得开些,产业里面的不好问,产业外面的却有问必答,遇上节假日,还请了管事带着自己去外面四处看看。此外,还抽空回家看了父母。如今自己也算是个山上人,所以山下的父母也得了些照顾,生活自是无甚困难。赵塚子也曾去看了一次,还送了些灵药。戌甲看过灵药,药性虽弱,可品相却相当不错,想来是托人专门炼制的。 这般一日一日地过去,虽说不上风光,对修练无甚益处,却也算得上逍遥。戌甲想得开,因为对于山下的大多数人而言,这种逍遥日子已是一生的奢望,自己要是发牢骚,那就太矫情,太不知足了。 一晃便到了第五年的年末,这天戌甲离开山上的住处,往学堂而去。邬忧到了三十六的年限,今日便要离开学堂了。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能远远见到那熟悉的学堂里面未被围墙遮挡住的那些景致。到了大门口,朝里面看去,这几年间攒下的一些思绪都涌了出来。 平复了一下,戌甲拿出消息镜,联系上了邬忧。又过了一会儿,便看见邬忧背着行李出了大门,笑嘻嘻地朝自己走来。戌甲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你这副尊容可实在称不上潇洒。” 邬忧卸下行李,放在脚下,也笑着说道:“都灰溜溜地滚出学堂了,哪里还能扯上潇洒。” 戌甲一弯腰,拾起行李背在肩上,问道:“边走边聊?” 邬忧扭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学堂,然后说道:“行,那就走吧。” 看着前方的路,戌甲问道:“定下去处没有?” 邬忧吐了一口气,说道:“还没呢,又不像你那样,过了年试能自己挑去处,我这样的目下只能等缺。以前还嫌弃什么灵田、灵坊之类不是好去处,可现在连那些地方都不是想去就能去了。对了,你现在怎样了?” 戌甲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还不就那样,又不是没告诉过你。” 邬忧说道:“消息镜里又说不清楚,你再详细说与我听。” 戌甲便将这几年一些的经历讲了一遍,听完之后,邬忧也是长吁一口,说道:“没想到你都过了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试了,还是没能寻个好差。说句老实话,去山下的产业挂名连去灵坊干活都抵不上,你就不着急么?”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为什么要着急?当初第一次去造署,见到那些人,听到那些话之后,我就明白了,着急也没用。仅仅过了一个年试,在山上看来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年试这种比起出身来说,分量太轻了。对了,你那几个师兄都怎样了?” 邬忧略显无奈地答道:“都如我这般没能过年试,年限一到陆续离开了学堂。有两个寻到了山上的差,剩下几个寻不到,便都去了山下,想来跟你那种差不多。好在师傅他人家想得开,只让我们师兄弟好生任差,半点责怪之意都没有。” 戌甲笑了笑,说道:“想不开又能怎地?连我师傅那般性子的都渐渐放下一些事了,何况大师伯。” 伸手将半脱肩的行李往回拉了拉,戌甲接着说道:“其实,只要不像我第一年那般惹出事来,那接了山下的差也不错。想埋头修练的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有志于在山下伸展的,也可以就便先熟悉了解一番,日后也好有个参考依据。” 邬忧笑了笑,说道:“听你这口气,怎么?是有志于在山下伸展抱负了么?”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这几年在山下看了些闲书,没事的时候也好瞎琢磨,开始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邬忧伸手拍了拍戌甲胳膊,笑道:“我道为何不见你牢骚抱怨,原来是被些山下的闲书给迷住了,究竟是些什么书,说来听听?” 摇了摇头,戌甲边笑边说道:“就是多数世人眼中牵强胡扯的命卜类书。唉,从小到大,听的都是什么将勤能补拙、奋发必有为之类。现在想来,只是这一二十万年下来,独立山上前后各个门派的仙人们唯恐下面败了念想,不再肯出力,才创出这些话术来吊住罢了。其实真要回看过去,从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沉默了片刻,邬忧说道:“再说个让你更难受的事,学堂里最近又有传言,说体学要再被削去一个年试名额,挪到器学那边。” 戌甲却说道:“没什么可难受的,大势就是如此。把这个算进去,就只剩两个名额了吧?” 邬忧也说道:“倒霉的也不止体学,药学说不准也会被削去一个名额。” 戌甲想了想,说道:“按我的估计,到最后体学也许就让保留一个名额,药学会被削成三个,器学则会增至八个甚至九个。毕竟有出身的弟子,大半都在器学。” 邬忧伸手搭住戌甲的肩,说道:“不光是有出身的弟子,只因各项好处都往器学聚集,天赋好的弟子也首选器学了。用不了多久,器学就能尽揽出身与天赋,到时候怕是术、药、体三学要抱团与之对抗了。” 戌甲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都说了大势如此,挡也挡不住,难不成谁能说动那些有出身的弟子转去其他三学么?动不了根子,就只会在原地继续长下去。话又说回来,早些时候术学就该拉一把体学,结果反而跟器学一起分了体学的名额。却不想清楚了,术学多一个名额能长出一分力,器学多一个名额却能长出两分力,跟着器学瓜分体学,只会让术学与器学越拉越远。体学已然快要死透,救是没法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救了,眼下术学就该去帮一把药学,尽量保住名额。” 邬忧却说道:“快别这么想了,术学那边正琢磨着再挖体学一个名额,私下里都说是与器学那边打成的君子协定,叫器先术随。” 戌甲停下步子,看着邬忧好半天,忽然笑道:“都说术学的嘴皮子最厉害,果真是一点不假。只可惜光有嘴皮子,却没了脑子。等哪天分到了药学的名额,也就离把之前分到的再吐出去的时候不远了。”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怎么有利令智昏和旁观者清这类的说法?体学已然边缘化了,站在一旁等着被瓜分,自然看得明白些。可术学毕竟仍有那么大的架子,至少面上还与器学的个头一般大,自然会多出些念想,而少了些眼光。” 戌甲拍了拍邬忧,说道:“得了,术学将来会如何,你也拦不住,想了也是白想,还是先想好眼下的去处才是。” 停下脚步,邬忧叉着腰,摇着头,说道:“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离开学堂之前,发了这么一张凭信,说是一时派不上差的可以去凭信上的地址申请暂住。” 接过邬忧递给的凭信一看,戌甲说道:“按地址来说,倒是离我在山上的住处不算太远。我也是拿着造署开的凭信去申请了一间屋子,要不我先陪你去看看如何?” 邬忧抬头看了一眼天,长吁一口气,无奈地说了句行吧,二人便向凭信上的地址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戌甲看着邬忧的凭信,问道:“这凭信也能拿去坐飞云车下山?” 邬忧答道:“是啊,不过每月只能来回一次,再多了就得自己付仙贝。” 戌甲笑了笑,说道:“这倒是不如造署开给我的凭信,每月能来回三次。” 到了地方,交了凭信,录了名册,跟着来到房间门口。邬忧伸掌输入灵气,然后推开房门。戌甲背着行李先进了屋子,上下四处看了一圈,对身旁的邬忧说道:“跟我那住处差不太多,稍微小了一圈而已。我住着还行,就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了。” 邬忧伸手卸下戌甲肩上的行李,往榻上一扔。推开窗户,朝外看了几眼,然后回过头来对戌甲说道:“习惯不习惯的也只能先住下了,就我手里那点仙贝,住在别处的话,开销不了几日。” 说完,邬忧便往榻上一躺,枕着胳膊,翘着腿。戌甲也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忽然转过身问道:“既然眼下没被派上差,不如先随我去山下逛逛?权当做长长见识,散散心而已。” 邬忧想了想,说道:“倒也不错,左右我日后说不准也得接山下的差,不如先随你去看看,自己心里也好有个数,将来或许还能帮忘兮参考一二。” 见邬忧提起忘兮,戌甲问道:“怎么,这几年中,你与忘兮又见过面了?”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办差中间顺路去找过他两次,如今他的日子可不太好过,而且以后在山上也肯定是找不到地方呆。到了最后,肯定还是得去山下。” 戌甲也叹了口气,说道:“没法子,眼下咱俩也帮不了什么忙,等过几年忘兮出了学堂再说吧。想来当初是你先进的学堂,然后领着我在里面逛。现在是我先离的学堂,那就轮到我领着你去山下逛了。” (本章完) 一百零三、山下交友 在山上盘桓了一日,二人便一同下了山,往戌甲派差地方而去。离着月尾尚有十来日,所以戌甲可以带着邬忧慢慢逛,仔细看。 先到戌甲在山下的住处,推门一进去,邬忧就笑道:“这瞧着果然是大人该住的房子。” 戌甲将行李扔在桌上,回过头去,说道:“这房子看着舒服,住着却不自在。每每坐在这屋子里,我心中总会冒出一个问题来,自己究竟算是山上的还是山下的?” 邬忧走到茶台前,倒了两杯茶,回来递给戌甲一杯,而后说道:“山上的仙认你,你就是算山上的。山下的人认你,你就算山下的。” 戌甲喝了口茶,想了一会儿,问道:“要是山上的仙和山下的人都不认我,那我又算哪的?” 邬忧看了戌甲一眼,笑道:“那你要么跑去山外,要么在仙与人之间选边站。当然了,就不要幻想仙和人都会认你,这些年你见到怕是不比我听说的少,应该明白如今这独立山的仙与人走的就不是一条道。” 戌甲笑道:“莫不是听你那些接了山下差的师兄与朋友说的?” 邬忧放下杯子,往椅子上一靠,伸了伸胳膊,说道:“还能听谁说,我又不认得哪位上五层的仙,只能去打听下五层和山下的事了。至于上五层如何,就只能听声辨物,见章识图,半认半猜了。” 戌甲也放下杯子,坐在邬忧旁边,说道:“今日有些晚了,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个人。” 邬忧来了兴趣,问道:“哦?你在山上那么些年,也不见交往到什么人,怎么一下山就与人混熟了?” 戌甲笑了笑,说道:“之前碰巧遇见的,正巧都好读一些书,能聊到一路去,渐渐就相熟了。这几年来,得他推荐看了些书,其中就包括昨日我提到的命卜类书。” 邬忧也笑道:“跟你都聊得起来,与我就更聊起来了,明日就去见见这位老兄。” 翌日一大早,二人便离开住处,去往那个相熟之人的住处。可到了那里,却半天敲不开门。戌甲略思片刻,又引着邬忧去到两条街外的一处戏楼。进去之后,在戏台下左右望了半天,又朝一张靠近角落的方桌走去。等到了桌边,就看见一人孤零零坐在桌边,正埋头扒着碗里的吃食。 戌甲笑问道:“这汤粉加面窝,你就真的吃不厌么?” 那人听见问话,便抬起头来,看见戌甲站在一旁,也露出了笑容,并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是你?往常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山上么?” 戌甲招呼邬忧坐在那人对面,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笑道:“带一个山上的好友下来逛一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邬忧。” 还不待戌甲接着说下去,那人便站起身,朝邬忧伸出一手,笑道:“原来是戌甲的好友,幸会。我叫左哲,与戌甲也相识有几年了。” 一番寒暄过后,戌甲问道:“往常见你如此,都是因为戏楼要唱好戏,今日早早便端着碗来,想来也是有出好戏要演?” 左哲拿筷子撇出最后几根粉丝吃下,又喝了半碗汤,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对戌甲说道:“风月花香,你以前也看过几遍。” 听到戏的名字,邬忧奇怪道:“难不成是出风月戏?” 戌甲笑了笑,说道:“起初听到名字,我也以为是风月戏。后来一见台上满是小姐、丫鬟围着一个公子嬉闹,就更觉得戏如其名了。可左哲却说这戏虽名中带风月二字,却万不可真当风月戏来看,否则就错过了真正妙处。头一遍看完,茫然寻不到妙处,只觉着前半热闹,后半凄凉。后经左哲随看指点,才慢慢发现这戏里确是别有意思。” 听了这话,邬忧愈发觉得有趣,朝左哲一拱手,笑道:“待会儿看戏,遇着不明白的,还请左老弟指点。” 左哲咧嘴一笑,说道:“好说,好说。只要你开口问,但凡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叫了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水和花生,三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戏就开演了。起头便是一户人家的老爷领着自己的小女儿出门看花灯,那小女儿眉间生有一颗红痣,十分乖巧可爱。却不想一个不留神,让人给拐了去。戏唱到这里,台下之人无不叹息。不料左哲突然来了一句:“眉间一点朱,见之真应怜。” 还没等邬忧扭头去夸,左哲跟着又来了一句:“天杀的夏金桂,怎么没人灭他的十族?” 这下就叫邬忧觉着莫名其妙了,只是看到旁边的戌甲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就没去问。 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没了娘亲的官宦小姐,被送到外祖母家寄养。那外祖母有一宝贝孙儿,与那官宦小姐一见便十分投缘。外祖母既疼孙儿又护小姐,颇有撮合之意。更兼孙儿如玉,小姐似柳,真真一对佳人,台下听戏之人不住叫好。连头一次听的邬忧,见到孙儿拉起小姐的手,都直笑得合不拢嘴。 再往后,一个姨妈领着儿子、女儿到外祖母那里做客。不料这时,左哲拧起眉头,颇有不忿地说了句:“夺朱非正色,异种焉称王?” 邬忧颇觉诧异,先看了戌甲一眼,还是朝左哲问道:“世人多以女子比作花朵,这原不奇怪。却少见如左老弟这般作比,语气之不善亦溢于言表,到底为何?” 左哲摇了摇头,只说先看戏,过会儿再解释。戌甲也笑了笑,眼神示意邬忧不必多问。再后来,每每见到公子与姨妈女儿吟诗,与姨妈儿子吃酒,左哲便不住地往口里灌茶水,似是想将一口一口的闷气随茶水一并咽下。 开戏前虽讲得好好的,有问必答。可瞧着左哲那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邬忧便没再多话。寻不出妙处,就只当是寻常风月戏来看。两折戏唱完,台上的要歇歇喉,台下的也得伸伸腿。 这时,邬忧才又开口问道:“左老弟,这会子能解释一番了么?” 左哲吐出一口闷气,说道:“这戏的戏文有两个本子,前八十折都是同一人所写,可八十折之后却是他人续的。其中一个本子是有人搜集了各处的续本,然后编纂成四十折。还有一个本子则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有二十八折。那四十折的名声响,世人多以之为正统续写,可不销细看内容,只瞧每一折戏文的回目,便与前八十折中的诸多判词皆对不上。反倒是那二十八折的都能对得上,只是其文笔太过粗陋,实难与前八十折相提并论,故而亦难令人信服其真。” 喝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左哲接着说道:“若是将前一个本子一气看下来,确是写完了一场悲情风月。可要是把后一本子对照着判词来看,就能明白那姨妈一家都是鼠妖所化,最后害死那外祖母一家,还霸占了宅院。” 邬忧想了想,还是不解道:“纵是鼠妖害人,也不过是怪谈戏说,怎犯得着刚才那般恼怒?” 戌甲按下正要解释的左哲,自己解释道:“你得看过后面的戏文才明白,那姨妈一家都是一种黑鼠妖所化,这便是有所指。你想想黑鼠是拖着黑尾巴害人,再比照某一段独立山的前史,就能看出这戏文到底在写些什么。” 听了戌甲的解释,来回联想比照一番后,邬忧大致找到所指。只是仍有不明白,便朝左哲问道:“就算真如你所说,可那都是几万年前的历史了,到今日早已是物是人非,却为何还生出这般切齿之恨来?” 左哲哼了一声,答道:“那帮子黑毛鼠原是那猫、雕之类的食饵,其后代为了霸住抢来的花圃,居然认了东洋猫作爹。后来东洋猫被打折了腿,花圃里老鼠也安分了起来。再后来那西洋雕也把爪子伸了过来,一些贼心不该的老鼠后代便又探出头来与西洋雕勾连,重新觊觎起了花圃里的花。你倒说说,这是几个意思?” 顿了顿,左哲接着说道:“还有,这风月花香本是一部花册,上面描画的全是花圃过往所种花卉,颜色自然万分美好。如今被些脏色老鼠崽子给强占了去,爪子舌头一通乱来,好好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识花册如今倒成了辨鼠谱。唉,想当初还是我家乡那里有人登高一呼,三月三,驱鼠灾!一阵疾风骤雨过后,大小鼠窝尽皆捣毁,山顶上那褪了几万年色的朱楼才渐渐重新变红。谁曾想到,如今这些鼠崽子竟还能如此嚣张?” 邬忧却不以为然,反问道:“你尚且看得出来,为何山上从来无人言语?” 左哲答道:“因这是昔年开山大仙为免倒算生乱而定下的调子,只是如今有人蹬鼻子上脸,硬把黑的描成白的了。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开山大仙的牌位都快被砸了,那就别再搬出老人家当年定的调子来压人。你既不认牌位,那我也不认调子,该翻的烧饼早晚挨个翻。” 戌甲只是在一旁笑,却并不说话,显然是以前听过这类话。邬忧却想着打趣,便笑问道:“左老弟,山上烙的烧饼你倒是怎么个翻法?是用嘴骂去翻,还是用指敲去翻?” 见左哲被噎着一时说不出话来,戌甲只好出来解围,另寻了个话题,问道:“左哲,前时听你说过,起头的小女孩与那外祖母家中四个孙女中的一个乃是一人分写,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左哲没好气地瞟了一眼邬忧,才对戌甲说道:“都在诗文判词中暗写了,你还记得六十三折,众人抽花签那一段么?” 戌甲点了点头,问道:“记得是那公子与小姐、丫鬟们夜晚吃酒,抽花签取乐,每一支花签上都写有一句诗文。” 左哲身子前倾,说道:“那四个孙女中有一人抽中的花签,上面是一句日边红杏倚云栽,可知此是何意么?” 戌甲笑了笑,说道:“我当然是不知,邬忧就更不会懂,你就直说了吧。” 左哲干咳了两声,便说道:“日上中天,东西为边。红者,朱也。南朝之西云之南,此云之真意。” 说完,左哲故意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戌甲与邬忧互相点点头,皆表示认同,便让左哲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左哲接着说道:“那孙女有一副判词,头一句才自精明志自高,乃是夸赞之语,自不必多说。第二句生于末世运偏消,此死兆也。再后一句清明涕送江边望,清明者,夷夏之分也,半壁沦陷,南北隔江互望。最后一句千里东风一梦遥,东风西吹,滇苏千里,身亡于彼而梦归于此。四句判词之中,后三句所写皆与那朱桂王之生平有暗合之处。再说起头的小女孩,后文写到被那姨妈儿子抢去做妾,终为夏金桂所害,二十八折的本子更是写明被勒死。二位想必也知道,史书上的朱桂王便是在滇境被人以弓弦勒死,而下令之人名中便有一个桂字。前后参看,便可知晓二人其实是一人。唉,那孙女虽后来远嫁了出去,可小女孩却一直还在,到最后也是死在家里。想那朱桂王亦是远遁山外,却被擒回并勒死在山下。” 听了这一番解释,邬忧这才恍然大悟,这风月之下的妙处原来是写史。此时想到下令勒死朱桂王之人的名字,邬忧一时觉着好笑,便问道:“左老弟,为何这风月花香中要给那人安上夏金桂这名字?” 左哲撇了撇嘴,说道:“以夏人之身事金,名中带桂,岂非夏金桂么?” 邬忧与戌甲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道:“哦……,原来如此。” 休息了一阵之后,又演了两折,今日便不演了。想接着看后面的,就只能改天再来了。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三人出了戏楼又聊了几句,便要分开。刚一转身,便听见左哲吟出一首诗来: 红娘轻唱广陵曲,北霜吹煞四月花。 血纸折芯涂金粉,物虽形花却非花。 旁人倘是听见这诗,自然不解其意,可眼下邬忧与戌甲二人却多少能体会一点左哲的心境。看着那个负手佝背,渐渐远去的身形,邬忧忽然大声道:“左老弟,改日带你去给那夏金桂铸个铜跪像,任你拿鞋底抽脸,如何?” 左哲回头来,咧开笑脸,大声回道:“邬老哥,说到做到哟!” (本章完) 一百零四、就近补缺 在山下逛了几日后,因戌甲要准备下月山下事宜,二人便回了山上。又过了十多天,戌甲刚从山下回来,邬忧便找来了。 进屋坐下后,邬忧说道:“山下有好几个缺了,所以我来找你商量一下,去补哪个缺。” 戌甲奇怪道:“上个月不是还听你说等不到缺么?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冒出这些个缺了?” 邬忧唉了一声,说道:“听说是山上在为一趟差提前准备人手,开始陆续在下五层和山下抽调求仙人,集中到一处修练。” 戌甲问道:“打听到是什么差了么?” 邬忧却反问道:“还记得十多年传出的那个灵封谷消息么?” 戌甲点了点头,答道:“当然记得,后来说是消息不准,至少二十年后才会开谷。怎么,那差与灵封谷有关?”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还搞不清有怎样关联,不过能肯定确实有关,我一个师兄就刚被抽调过去了。” 戌甲觉着甚是奇怪,说道:“去摸一趟灵封谷还须这般准备,莫非上次传言的那处灵封谷非同寻常?” 邬忧笑了笑,说道:“你问我,我却去问谁?我去查找过前人留下的一些记录,虽也有预先准备的,却多不过一年半载的工夫,从未有如此提早的。想来山上不会无缘无故这般折腾,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过,眼下尚与你我无关,还是先来替我参考一下去处。” 看了看邬忧誊抄的名录及介绍,戌甲先指着其中两处说道:“这两处缺应是与我现在干的事差不多,这种明护卫而暗监视的事,我这种性子做得来,你就万万不行了。” 邬忧笑了笑,说道:“这还用你说,我一早就在心里把这两处给划掉了。” 戌甲又指了两处,说道:“这两处该是在产业里做一些总成细活儿,以你的本事来说,自然没什么问题,就怕真去了那里,你却坐不住。” 邬忧又笑了笑,却没出声反驳。把名录前后看了两遍,又看了看邬忧,戌甲将名录往桌上一扔,说道:“别拿我寻开心了,你来之前,怕是早就想好了要去哪儿。” 邬忧佯装不解,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是真的看花了眼,才来找你给参详参详的么?怎地说我是拿你寻开心?” 戌甲却笑着说道:“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么?看着是一副事事无所谓的样子,整日里吊儿郎当的,其实真要遇事下决断了,那也是有主见得很。” 邬忧嗨的一声,笑着说道:“你这人什么都不差,就是这点不好,爱把话讲明。这有些话呀,那就是不能说太细。话说粗些,能说上话的人面子上就都过得去。” 戌甲却反问道:“让能说上话的人面子过得去,那说不上话的人又当如何了?” 邬忧起身来,拍了拍戌甲肩膀,说道:“每次一说起这些,你就认真起来。也不想想,这山上和山下的人,但凡能说上点话的,有几个在乎那些说不上话的人?凭你一个小小的求仙人,除了学堂的教授师傅外,连别处的登仙人都见不到几个,真仙府更是离你遥不可及。怎地,就这样还想替那些说不上话的人出头不成?想要那些能说上话的人多少在乎一些说不上话的人,就得改变那些人的心,你行么?” 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甲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能说出改变人心的从来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圣人,一种是蠢人。我自认是决计成不了圣人的,却也算不上蠢人。所以,从来就不去想要改变什么人心。只是人心自在,而治乱皆始于人心。你在学堂的文馆也读过些上古仙史,该明白那些书册虽名为仙史,可书中所载的好些大事,皆是始于人,亦是终于人。人若是乱起来,仙也挡不住,甚至还被裹挟去身家性命。而那些乱子,几乎都是起自说不上话的人。想独立山有史已历二十余万年,山上的仙家门派换了一个又一个,只见有败于人乱的,却未见有亡于仙乱的。若然这十星派坐山之日也生出了不可收拾的人乱,你我这样的能躲得过么?” 邬忧走回椅子,往后一靠,长嘘一口气,说道:“亏你自称看了许多命卜之书,还说什么命由天定。若然天已定下,彼时不可躲过,那此时你我想得再多,也是枉然罢了。都是生在五行之内,大乱既然能使人送命,又如何不能令仙去死?人既死得,仙又如何死不得?” 听了邬忧这番话,戌甲倒是笑了起来,说道:“你那性子就是有这般好处,遇事总想得开。不似我,总往深了想而不知回头看看。好了,说说你给自己定下的去处吧。” 邬忧拿起名录,指了其中一处。戌甲侧过身去一看,原来是山下指导修练功法的学堂。戌甲坐回靠椅,看着邬忧,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想着去当师傅。” 邬忧笑了笑,说道:“怎地?我就当不得师傅?” 戌甲摇着头,无奈地笑道:“你若当了师傅,那只能教些有天赋的孩子,天赋稍差一些的就真要白瞎了。” 邬忧却不以为然,说道:“你这就想得浅了。如今山上是个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出身的可以直接上山,根本不用去那劳什子学堂。没出身的去了学堂,要是再没点天赋的话,纵是侥幸上了山,也难得出头,过不好日子,忘兮不就是个例子?有几人能如你那般好运,从山下到山上一路都有贵人扶持。更不用说连你都混成这般模样,那些运气远不如你的有朝一日又该惨成什么样?所以啊,倒不如一开始就断了那些天赋稍差之人的念想,使其早日回头,以另寻出路,这也算是作恶事而行善举了。” 邬忧的这番话,戌甲确是没法反驳。自己以前也曾想象过多次,若是没遇上赵欋子,或是赵欋子没让自己拜在赵塚子门下,那又会是一副什么光景。特别是那次去癸层学堂,看到那里的弟子平日是如何修练及生活,回头再想想若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的话,又哪里能得到师傅悉心照料和苦心指点?邬忧刚才的一番话,乍一听像是歪理,可细细一想,倒也的确有那么几分良苦用心。 又把名录拿过来看了看,忽然间戌甲心中一闪念,说道:“往年这山下师傅的差一直都不吃香,以至于在山上遭排挤的,好些就是被派了这类差。譬如当年带我上山的赵欋子师傅,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登仙人,就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而被打压,才会被派了下山寻苗的差。可这次准备人手,却连接了这类差的人都调集了去,看来上次传言中的那个灵封谷是真的有些不同寻常。倘是人手还不够的话,说不定你我这样的也要被调去。” 邬忧却笑道:“这点我已想到,无所谓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真要是哪天接到调令,莫非还能不去么?事情没摊在头上之前,就别去多想了,糊涂一日是一日,快活一时是一时。” 折好名录,起身还给邬忧。戌甲拍了拍邬忧的肩,说道:“你选的去处离我那里也不远,半日一个来回,准备几时去报到?” 将名录收入怀中,邬忧也站起身,说道:“明日去辛层的学署录名登记,至于几时去报到,那就要看学署的安排了。不出意外的话,两日内便有答复。” 果然,三日之后,邬忧拿到了学署开出的凭信。戌甲便陪着同去,到了地方一看,那形制与二人当年上过的学堂大差不差,颇觉几分熟悉。接待二人的应该也是位山上的弟子,以其身散的灵气察之,道法修为与二人相比似乎还颇有些不如。 接过邬忧递给的凭信,看了一遍并确认之后,接待之人说道:“原想还须等些时日才会来人,不料这么快就到了,来来来,二位请进屋说话。” 将二人引进会客的偏厅,落座看茶之后,说道:“我是这里的副管事,姓丁名园。依凭信上写,你便是邬忧了,那旁边这位是?” 邬忧笑了笑,说道:“这位是我的好友戌甲,陪我一同前来的。” 丁园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幸会,幸会。敢问两位是哪一学的弟子?” 邬忧答道:“我是术学的,戌甲是体学的。都曾是辛层学堂的弟子,我刚离开学堂,戌甲比我早几年。” 丁园笑了笑,说道:“虽说目下想派上好差十分之困难,可你毕竟是辛层学堂的弟子,且还是术学的,再怎样也不至于要来这里,莫不是先前得罪过谁了么?” 这话倒是一时问住了邬忧,还是戌甲接下话,说道:“丁师兄说笑了……称呼师兄不知合适否?” 丁园呵呵一笑,说道:“我自离了学堂,下山接了这差之后,已过去了小二十年。算起来,该是虚长些年岁,二位若是不嫌弃,尽可唤我师兄。” 戌甲便接着说道:“一者,如今山上派差恐怕已比丁师兄想象中还要难些了,邬忧的几位同门师兄早些离了学堂后,便寻不到山上的差,只得前后都接了山下的差。二者,山下的差还是有得选的,是邬忧自己选的这里。” 丁园奇怪道:“既是有得选,那邬师弟却为何要来这里?” 邬忧笑了笑,说道:“丁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莫不是觉得我自持那几两辛层的身份,便看不起师兄做了快二十年的事么?况且,他人口中如何,落在我身上就不一定还是那样。” 听了邬忧的话,丁园哈哈大笑,说道:“邬师弟倒真是会说话,也罢。来都来了,那我这就去与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暂且先住下。你虽任了这里的管事,却不必急于一时,诸般事务可日后慢慢熟悉。此外,还有一事要先说明。按照以往的惯例,管事每月要在此待头一旬,副管事则要待后两旬。只是日子一久,总免不了会有些脱身之事,到时候还得请邬师弟帮忙暂代一时。” 邬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每月只用待上一旬,与师兄相比,本就占了不少便宜,很是过意不去。今后,师兄若有难处尽管开口,能帮的我自然会帮。” 丁园起身拱手致谢,然后便领着二人去了住处。 (本章完) 一百零五、山下不易 因山上多少还顾忌些在山下的名声,所以学堂内外建得整齐却并不豪华。邬忧的住处就只是一间简单的屋子,摆了一些常用的物什。也许是怕邬忧多心,丁园也找了个借口将二人领去自己的住处看了看。大致的模样与邬忧那里差不多,可能是住得久的缘故,累积起了些杂物,故而屋内显得更紧凑些。 安排妥当之后,丁园说道:“今日已晚,有些不在学堂的人来不及唤回,邬师弟若是不着急的话,还请先等上一两日,待人都回来齐了,我再引来与你见面。” 邬忧拱了拱手,说道:“那就有劳丁师兄了。” 丁园笑了笑,又说道:“二位第一次来,我也不能没点表示,不如出去吃杯茶,如何?” 山上的修仙人平日里食气,多有辟谷之效,因而本不必再去吃什么。山下的食材内含灵气稀少,且食用后对五脏皆是负担,除非一时起了口舌之欲,才会去寻些精致的菜肴略微品尝一二。更有些人自打上山之日起,终其一生都不再吃进一口山下的饭菜。可是山上人在山下也会见面,聚首之时不能只是说个不停,总得有些什么混嘴打发,便渐渐有了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叫以茶代饭。 离开学堂,三人绕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吃茶的地方。丁园替二人叫了杯绿茶,自己却要了杯乌龙茶。戌甲看了看自己与邬忧的茶,又看了看丁园的,不禁问道:“丁师兄是喝不惯绿茶么?” 丁园似是愣了一下,方才觉察过来,略有歉意地说道:“抱歉,一时忘了说,我平日喝惯了乌龙茶。给二位叫的是这里的新茶,冲泡后开盖的第一口最香,二位请赶紧喝,莫要耽误了这好茶。” 扑面芬芳,触舌微苦而带涩,入喉回甘。虽是新鲜绿茶,汤却不甚冽,的确是好茶。品了几口,放下茶杯,邬忧问道:“这茶确是不错,丁师兄却为何不喜?” 丁园摇着头,一边用杯盖拨弄茶水,一边说道:“初来这里时,我也是极爱喝这口茶的。只是再好喝的茶,喝久了也会不免有些厌倦,故而最近这些年改喝了乌龙茶。唉,人的心思就如同这茶叶,闷得日子久了,也是会变色的。” 邬忧与戌甲对视了一眼,便不再提茶的事。三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山上与山下的闲闻逸事,一个时辰很快打发过去。 茶毕之后,邬忧与戌甲还想四处看看,便请丁园独自先回。在路边目送走丁园后,邬忧转身问道:“这地方瞧着怎么样?”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这才刚来一天,能看出多少来?只不过听了丁师兄茶间的一些言语,想来也该明白,这地方不是那么好呆的,尤其是对你。我这会子也闹不明白了,你这是事先没料到,还是故意来这儿挑战自己的?” 邬忧一抬手,示意边走边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一半是我自己的决定,另一半则是听师傅的建议。” 戌甲奇了,问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是大师伯建议你来这里的么?” 邬忧却摇了摇头,说道:“师傅并未指明我该去哪里,只是在我离开学堂的前几日,与我谈过一次。说我日后若想活得久些,就得寻些没人愿意去的地方老实呆着。那些好地方想去的人多,我若去了就得跟人争,早晚要把一条小命给争没了。我自是不明白师傅这话到底是何意思,心里也多少有些不服气。可回头一想,这么多年能看得出来,师傅对我等几个师兄弟的前程一直颇为上心,断不会在这上面说出些不着边际的话。眼下虽弄不明白话里的意思,想来还是先照着师傅的话去做为好。” 邬忧不明白赵培子的话,戌甲却明白。那次面谈之时,赵培子虽是另一番说辞,可话中却也是这么个意思。只是眼下不好挑明,所以戌甲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二人见路就走,边走边聊,不觉间又过去了几个时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一抬头看了看星星和月亮,戌甲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往回走了。” 邬忧白了一眼,说道:“这黑灯瞎火大半夜的,你我二人一副若无其事般的样子肩并肩地走在路上,让人瞧了不觉着奇怪么?咱们现在是在山下,就得按山下的做法,不能还像在山上时那样了。” 听了这话,戌甲一拍额头,说道:“幸亏你提醒,不然我还没意识到。嗨,也不知道过去这几年里,我在山下干了多少在旁人眼中奇怪的事来。” 邬忧却笑着说道:“你经常打交道的人中,产业里的大多知道你的来历,见怪也不怪。那个左哲看上去就不正常,你怪,他兴许比你还怪。至于别的什么人,听你说来都未有深交,更似走马观花一般。距离拉着远了,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你身上。” 戌甲点了点,想了一会儿,又问道:“既如此,那坐车回去如何?” 邬忧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刚刚就经过了一处打车的地方,这就过去看看。” 二人到了那处打车的地方,虽已至深夜,却仍停着不少车马。这些车马没个统一的形制,皆是御者从各自家中驶来的。在这处打车的地方录名登记之后,便等待乘客。须打车的人来此之后,也是先录名登记,讲好要去哪里,这里就预先算好车马费,然后开出一张小票交予乘客。乘客领了小票,交了车马费后,便可选一辆出行。等到了目的地,乘客在下车前将小票的票根撕下交给御者,御者拿了票根便可回打车的地方领自己分到的那份银子。这种打车的样式,也是近些年才铺开的,眼下大小县城里都有不少地方,可二人还没上山那会儿就都没见到过。 坐在车上,闲来无聊,便与前面的御者攀谈起来。聊到这驾车的营生,戌甲问道:“听说这几年来,驾车的买卖利润越来越薄了,可是真的么?” 御者叹了口气,答道:“可不是么,打车的地方不愿涨太多车马费,怕招不来足够多的乘客。可每一趟的车马费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里面,抽走的那一份是一年比一年多。以前跑四、五个时辰的车能挣到的银子,现在得跑六、七个时辰才可能挣到。” 戌甲又问道:“既如此,那为何不脱离那地方自己出来跑?” 御者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您倒是说得轻巧,真那么好脱离,人早跑光了。乘客坐车,图得就是方便与安全。去那地方打车,车马费事先就定好了,就不用再去讨价还价,交了银子便可上车。更要紧的是,在上车前就分别录名登记了驾车的与坐车的人,一旦出了什么事,不论是身份、去处还是大致的路线都可查到。坐车的也知道这点,心里少了大半顾忌,自然愿意来坐。倒是孤零零地驾车出去拉客,且不说乘客不明好歹不敢上车,官府就先不允许。若是被人报了官,少不得扣车拿人罚银子。换成二位,还愿意自己出来跑么?” 邬忧接下话头,问道:“那为何不换个地方揽生意,总不见得只有那一家有买卖吧?” 御者又是一声叹息,说道:“要是放在几年前,您这还算个问题。可眼下就已经不是个问题了,因为只有那一家。跟那一家相比,别家的摊子铺得太小,纵然抽的银子少些,可能揽到的买卖也少了。有些之前去了的,挣到的银子反而更少,不得已又回来了。” 邬忧又问道:“难道这家就真的这般厉害,无人可敌了么?” 御者笑了笑,说道:“您怕是有所不知,这家打车的地方来头可大得很哩。当初铺摊子时花的银子,大半都是从浮空山那边搬来的。这里山下的富贵人家,也多有入股,更不要说还与山上的一些大仙有瓜葛。论财,论势,哪家能打得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人自然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便不好再多问下去,只得转去聊些别的了。约莫聊了有小半个时辰,车停在了学堂附近,。邬忧先看了看窗外,然后撕下票根交给御者,二人便下了车。那御者捏了两下气喇叭,朝二人一挥手,便驾车离去。 等车渐渐走远了,邬忧一摊手,问道:“明日再做些什么好?”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来此上任的是你,怎地问起我来了?再说了,纵然有一两日空闲,你不得先熟悉一番这里的事务么?” 邬忧却哈哈大笑,说道:“你我又不是没上过这等学堂,除了你那赵欋子师傅,还见过几个用心且会教的,一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再说了,你忘记之前我说挑这里的理由了么?什么学堂事务的,以后慢慢就摸熟了。” 戌甲伸手搭住邬忧的肩,说道:“偏你总有这般歪理,我也不与你争辩了。明日你想去哪里去哪里,爱去哪里去哪里,我只管跟着就是。好了,该进去了。” 说完,便勾着邬忧朝学堂走去。走到学堂门口,戌甲忽然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丁师兄在山下呆的久了,有没有养成睡觉的习惯?” (本章完) 一百零六、人间各态上 山下的这些学堂,因不是什么吃香的地方,故而来这儿的人,要么打头就灰心丧气,要么日子久了也消磨殆尽。管教的不上心,自然里外就没那么紧。果然,一日内人到不齐,丁园只能劝邬忧再耐心等上一日。 听得又有一日空闲,邬忧本欲立刻拉上戌甲出去闲逛。却被戌甲劝住,好歹先去找丁园要来学堂的目录、规则等看看,不说真看进去多少,初来乍到的好歹装装样子。邬忧拗不过,只得找到丁园,让其指点几处看看。其实,山下的学堂内外本就没有太多事,更加上邬忧也是经学堂上的山,所以寻常之处并不陌生,只一个上午,便觉着无甚可看的了。 世事总是预料不到的多,编纂好的东西看得再多,也无法随时拿来应付任何事,更多时候还得靠积累下的经验。在山下的两处产业呆了这些年,戌甲也明白这个道理。见邬忧无甚想看了,便不再去劝,反而陪着又出去四处逛了。 昨日与丁园出来吃茶时,天色已晚。且去的又是一处僻静地方,因此看不到四面的繁华。此时却正是午后,街市上人流不疏,车马不断。遇上这般场景,邬忧自不必说了。戌甲虽是个木头性子,却也喜欢置身其中。纵然见着有趣的也很少凑上去,只在稍远处旁观,倒是觉着心中惬意得很。 随意走到一处路口,远远便飘来各种吃喝的香味。朝里走去,才发现确是吃喝一条街。店铺有大有小,装修各具风格。门窗及招牌上挂出各式菜名,甚至配有图画。其中一些,一看便知来自于独立山外。 二人走到一处路口,正等车马经过。忽地旁边人群惊呼,二人还未来得及循声看去,便感到有什么猛冲了过来。戌甲立刻伸手抓住邬忧的后领,看也不看就领着邬忧朝身后退去。刚退出两三步,就看到一人自旁边侧倾着身摔在二人刚才站立之处,跟着又继续翻滚了好几圈,直到被一排圆石墩挡住。 戌甲快步上前,想看看到底是何状况。一拨摔倒之人,发现已然昏迷过去。扭过头与身后的邬忧对视了一眼,戌甲便把住此人的脉,暗暗输进了几丝灵气。再把人扶起靠坐在石墩旁,接着解下头盔,伸手在头顶一拍。过了一会儿,这人便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也不顾忌周围人群异样的眼光,二人扶起这人,正要将其送往医馆。却见这人费力地伸手指向一旁,似是想说什么,只是张口难言。二人朝手指方向看去,见一辆两轮车侧倒在地,车尾有一方形盒子,似是铁骨布皮。上方的盖布已被撞开,离盖口不远处,有一袋东西滚落在地上。 戌甲走过去,先扶起两轮车,又去捡那袋东西。刚一弯腰,就闻到一股夹着醋酸的葱香,袋口亦在缓缓流出汁液。戌甲拎起一看,原来是一碗带着汤汁的吃食。这吃食显然已经被糟蹋了,可不是自己的也不好随意扔掉。戌甲便稍稍弹去袋口的汤汁,然后将袋子整个放入车尾的盒子中。之后,戌甲推着车,邬忧扶着人,往就近的医馆去了。 到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医馆,取了号,坐在长椅上等着号脉。这时,才仔细看了看这人的模样。面庞灰蒙无光,身着亮黄外衣,手捧亮蓝头盔,无力地靠坐在对面。过了一会儿,里面喊到号了,在邬忧搀扶下,进去瞧了伤,并领了药单。出来后,二人又一路陪着去缴费拿药。到缴费地方,戌甲正要拿出银子,却被这人挡住,并说道:“这如何使得?二位一路送我来治伤,已是感激不尽,怎可再让二位破费?” 说完,这人将手伸入怀中,费劲地摸出了几钱银子,缴了药费。待拿了药,出了医馆大门。戌甲见这人尚有未完全清醒过来,便要带他去歇息歇息,顺便弄些吃喝。这人拗不过,只得再三感谢,然后跟着二人去周围,寻了一处树荫下的桌椅坐下。戌甲让邬忧陪着聊一会儿,自己则去附近店铺中买来了点心与汤粥。 水米下了肚,又好生歇息了一会儿,这人的眼神中才重新泛出了些许光泽。又拱手朝二人致谢,还欲偿付给戌甲饭钱。戌甲伸手挡住,并问道:“适才为何摔出那般模样,莫不是车骑得太快了么?” 这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不错,确是骑得太快。可也是没办法,买卖催得紧,若是耽误了,不光这一单挣不着钱,上午的几单还会被扣去些银子。” 沉默了片刻,戌甲又问道:“你这出了事,受了伤,派单的地方会不会有些表示?” 这人摇了摇头,说道:“契约上没有的东西,派单的又怎会有什么表示?” 邬忧插了一嘴,问道:“这都没有点补偿,就没人去闹么?” 这人又摇了摇头,说道:“闹,找谁去闹?按派单那边的说法,如我这样的人是与其合作的,而不是被其雇佣的。既然是合作的,出了事自然得自己担着。再说了,下面派单的从上面领了单之后,了结买卖并收了钱,分出一部分给上面,剩下的自己全得。说到底,上下其实也是合作关系。所以,事真要闹大了,多不过下面的关门罢了。去找上面,也只会推说与自己无关。上衙门打官司,别说衙门不想管,就是想管也找不着律条来管。” 将桌上的最后一点汤汁喝尽之后,这人接着说道:“衙门为了面子上光烫些,前些年也让那最上面派单的给最下面跑单的留出些钱备用。只是这笔银子派单的哪里肯出,自那以后,每一单要扣去三文钱,说是拿去凑份子钱,留着给伤了、病了的工友急用。可大家伙其实都知道,那三文钱中又被另外抽走了一文钱,明目上说是用来管份子钱的开销。花一文钱去管两文钱,这种鬼话只有傻子才信,可又能怎样?去要肯定是要不回来的,惹恼了派单的,直接停单,让你喝西北风去。” 邬忧不解道:“既如此,为何不去寻些别的事做,却非要吃这口饭?” 这人却说道:“若是别的饭好吃,又怎会非吃这口饭?” 这时,戌甲插话道:“比起这跑单的营生,寻常产业的饭更加难吃。日日黑白颠倒,轮轴地干,且不说挣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几个钱,身子不好的人用不了几年就垮了,活不过五十的并不鲜见。如他这般跑单的,若是觉着身子吃不消或是有要事缠身,可以少接甚至不接单子,不过是少挣几日的钱罢了。可产业里的人身子吃不消了也得干,肚里要生娃了也不能离,硬要休息或是离开的就整月地扣工钱,而后赶出产业。两相比较,这口跑单的饭倒真是好吃些。” 这人朝戌甲拱了拱手,说道:“这位说得极是,我便是在几处产业里干了好些年,觉着有些吃不消了,加上见到过下工之后死于梦中的工友,这才来干跑单的营生。” 收拾好桌面,这人站起身来,又朝二人拜谢。戌甲扶住这人,看着他怀中已有些凹痕的头盔,说道:“回去之后,弄个结实些的头盔戴,下次再有事了,兴许能救命。” 这人低头看了看头盔,自嘲般地说道:“不怕二位笑话,以前曾找人算过命,说我终有一日,将蓝冕冠首,黄袍加身。瞧我这头盔,再瞧我这身衣,还真没说错。唉,这日子过得……。哪天真要是救不回命了,于我自己而言,倒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舍不下父母与妻儿。” 最后再朝二人一拜,这人便拎着碗筷杂物,有些蹒跚地离去了。目送远去之后,二人重新坐下,皆不言语。沉默了好一阵子,戌甲才开口问道:“眼下再去哪里逛?” 邬忧起身走到旁边一处干净草地并躺下,枕臂望着天,说道:“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躺着,等天黑了再说,夜市自是另有一番景象。” 戌甲也索性翘腿躺在树下的石沿上,周围亦有些人如二人这般躺着。只不过,有些自带了草席,身旁放着水瓶,甚至捆了箱包,一旁还摆着大小不一的红桶。戌甲也不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当初还在学堂时,回回下山办差都能见到。那时候,还会时不时碰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猛地扑通一下跪倒在面前,拉着戌甲的衣角卖些根本不值那个价的东西。想是怜悯夹杂着好奇,戌甲还真就买过两次。付了钱之后,戌甲会偷偷跟上去,两次到了最后,都发现小孩子拿着钱悄悄进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将钱交给等候在那里的人,且仅从眼神便可看出,那绝非小孩子的父母,想来多半是拐骗之人。夺过小孩子手中的钱后,等候着的人又会手指一处,小孩子便循着方向又去扯住行人衣角,卖那些东西。 戌甲不是没生出冲动,想去揍一顿那拐骗夺钱的人。可转念一想,真把人给揍跑了,小孩子回来后没人领着,官府又不管,到头来能去哪里?就算小孩子记得路,独自摸了回去,只要戌甲没取了夺钱人的性命,那小孩子仍就是个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的出气筒,还得吃更多苦头。最终想明白了这点,戌甲只得最后再远远看几眼那跪倒在人前的小孩子,无力地摇了摇头,深叹几口气,转身离去了。好在山上终究多少有几个仙人看不过眼,便强压下差事,在山下扫荡了几遍。到如今,至少明面上是再未听说过此等人事出现了。 (本章完) 一百零七、人间各态下 闭眼躺着,时间过得快。下山后的这几年里,戌甲逐渐摸出了一些别样的调息门道,这躺着调息便是其中之一。若论效果而言,自然是打坐最佳。可山下灵气稀薄,再好的姿势也多纳不了几丝灵气进入腹丹,反而劳累了腰板。所以,戌甲便琢磨着换几个舒服些的姿势,左右也只在山下时才用,于道术修练上落不下什么,还能养护着身子。上山之后,再换回打坐的姿势即可。如此一来,便渐渐摸出了坐姿和躺姿,甚至悠然散步之时,也能随着步点调理大致平和的气息。 只是戌甲向来觉着这只是个微末伎俩,不值一提,也就没告诉邬忧。倒是弄得邬忧奇了怪,怎地这戌甲真能一躺一两个时辰,且近乎于一动不动。待天色暗了下来,早已坐卧不住的邬忧走到戌甲身旁,一拍翘起的小腿,问道:“倒真是睡着了么?” 戌甲睁开双眼,看了看天,说了句天黑得挺快。然后,坐起身来,问道:“想好晚上去哪里逛了么?” 朝四周张望了几下,邬忧说道:“你躺着正舒服的时候,我去那边路口看了看地图。沿那边的街道朝北一直走,有一处蹴鞠场子。又听到路人提起,今晚那里有什么演出来着,想来该有不少热闹可看。至于西面那些夜宵摊位就不去了,免得勾起了肚里的馋虫。” 戌甲笑了笑,说道:“也好,就依你,去北面的蹴鞠场瞧瞧。” 二人便沿着街道一直往北走,过了两个路口,再到路尽头时,眼前果然见到一处不小的蹴鞠场。此时,面前的几个入口已然排起了长队。二人走进了看,却发现排队的几乎全是女子,且以少女为主,间或夹杂着些妇人,偶然还能看见两三个老妇人。好些排队的女子,焦急而又高兴地挥舞着手中的一张纸片。 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凑近了过去,斜眼瞟了几下,知道那手中的纸片乃是今夜入场的票券。走到了一旁,戌甲问道:“须得有票才能进去,怎么办?且一眼望去尽是女子,还要进去瞧么?” 邬忧笑了笑,说道:“管甚男子、女子的,都到这里了,怎么着也得看看热闹再走。至于票么,找个有票的问问去哪里买不就行了。” 二人便四处寻找,见着一个面善的小姑娘就上前去问票在哪里买。那小姑娘显然很是惊异,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你们真的要进去看演出么?” 察觉到了小姑娘那异样的眼神,二人生出几分尴尬来。邬忧赶紧笑着说道:“我俩本就喜欢凑热闹,加之今夜无聊,故而不管什么演出都看得。” 小姑娘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小屋子,说道:“票都是在那里买的,只是有票的人多提前就买好了,这会子就不知道还剩没剩下票了。” 谢过了小姑娘,二人走到那间小屋子。开口一问,果然一个多时辰前,售票便已告罄。走回去,看着蹴鞠场的外壁,邬忧吐了一口气,问道:“戌甲,你说今夜这场子里面倒是是何演出?怎么早早地就能将票给卖得一干二净?” 戌甲扫了一眼还在等待入场的队列,说道:“什么演出我自然不知道。可既然都是女子来看,想来该是女子爱看的。你倒说说,这女子都爱看些什么?” 邬忧看了看戌甲,又扭过头去笑了笑,说道:“爱看些什么,莫不是貌美的男子么?” 戌甲也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既然买不着票,那只能等各门入场完毕了,再去寻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使点手段翻进去了。” 二人便一直在不远处来回走动,等待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入场结束。绕了一圈,见各处入口皆已无人排队,安静了下来。就寻了一处阴暗墙面,各自掐出壁虎诀,几下攀爬了上去。又横着寻到一处缝隙,朝里看看了,无人往来走动,便由此进到蹴鞠场内。 斜下望去,蹴鞠场中已搭建起了一个不小的台子。那台子中央为圆形,并朝着四面看台的正面,各自伸出一条约莫四五人宽、七八丈长的走道。圆台周围有阶梯,此刻正有不少人上下忙碌着。蹴鞠场两侧的顶灯十分明亮,虽夜幕降下,场内的一切倒是看得清楚。 又过了一会儿,顶灯忽然熄了大半。此时,场内骤然暗了下来,接着那台子面上的几处却亮了起来,看台上的人群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二人正奇怪着,就看见台子中央陷下去了一块方格子。过不一会儿,那陷下去的方格子又重新升了上来,且上面背靠着站着四个人。 正琢磨着这四个是什么人物,忽听得四周看台上欢呼、尖叫声大作。这时候,看台内亮起了无数根绿色小光条,二人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确认那光条乃是四周观众手中的小棒。无数光棒大致整齐地挥舞着,加之此起彼伏的欢呼与尖叫,虽是莫名其妙得很,却也算是十分热闹。 跟着有一人拿着扩音筒自阶梯走上台去,并站在圆形中央,先前的四人则围在一旁。那人对着扩音筒叽里呱啦半喊半说了一大堆,最后开始大声报出那四人的名儿。 “加油男孩儿潘大安!” 刹那间尖叫声四起,那些绿光小棒也挥舞得更勤了,更有不少人站起身来,高举着写了字、画了图的牌子,左右不停摇晃着。 “加油男孩儿宋大玉!” 又是一阵儿疯乱呼喊。 “加油男孩儿卫大玠!” 还是一阵儿癫狂咆哮。 “加油男孩儿兰陵大王!” 最后一阵儿失智狂嗥。 听完报名,戌甲皱了皱眉,朝邬忧问道:“那四人的名儿怎地听着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什么加油男孩儿,不知道是个什么傻鸟玩意儿,从没听说过。你觉着耳熟,莫不是你也好这一口么?” 戌甲拍了一把邬忧,笑道:“我说的是每个加油男孩儿后面跟着的那三、四个字。对了,你用灵视术瞧瞧那四人模样如何?” 邬忧朝戌甲笑了笑,手中便掐了个诀,灵气缓缓汇聚于双眼。看了一会儿,撤去术法,说道:“那四人脸上凹凸不平,不过涂抹了厚厚一层脂粉,若不用点手段的话,只凭肉眼去看,倒是瞧着挺嫩滑的。” 听邬忧这般说了,戌甲倒是来了兴趣,又问道:“那脂粉下面的长相如何?” 邬忧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着实不怎么样,卸了妆之后,大约也就比你强上那么一丁点,比我都不如。” 戌甲这就不解了,问道:“既然长相只比我强上一丁点,如何看台内的女子都为之痴迷成了这样,竟不顾百般丑态?” 邬忧切了一声,说道:“女子要看的本就是上了妆的脸,没上妆的脸也不会让那些女子看到。看的是眼前的脸,图的是心中的欲。脸看够了,欲就满了。欲既然满了,也就不会在乎别的什么了。” 戌甲吐了一口气,觉着邬忧那番话确是有几分道理。自顾自地笑了笑,便继续看下去。此时,台上四人正在唱歌。纵然戌甲不同音律,也听出气息不稳,音调不全。可对于这里女子而言,却好似天籁之音一般,引来和音齐唱。 (本章未完,请翻页) 唱到一半,那四人各自踏上一条走道,一边挥手,一边朝看台方向走去。人离着看台越进,女子的喊声便越是爆裂。等到了走道尽头,还没唱上几句,那四人竟几乎同时掀起衣衫,露出一身白肉,使劲扭动着腰肢。还不待二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各处的女子竟同时爆发出喊叫声。待反应过来之后,戌甲甚至看到散落在各处一些胖女人竟不顾及身子甚重,一边跳着一边哭喊着。 面对此等状况,戌甲只得无奈地摇着头。此时,听到一旁的邬忧小声说了一句看不下去了。戌甲以为这是想要离开,转过身去正要答应,却见到邬忧正在掐诀。戌甲赶紧问道:“你在这里使什么手段?小心惹出乱子,伤了无数性命!” 见邬忧撇了自己一眼,戌甲定了定神儿,看着邬忧掐出的手诀,问道:“你这是掐的小金空术么?” 掐完手诀,邬忧看了戌甲一眼,答道:“是小金空术,不过是稍加改变之后的。我将灵气波动的频率放慢了一些,这样施术之后,炸出来的声音,只用两耳是听不见的。” 戌甲甚是奇怪,问道:“听不见的声音,炸出来有什么用?” 邬忧笑了笑,只让戌甲看好就是。又过了一会儿,四人唱完一曲,又走回了圆台中央。这时候,邬忧翻起一掌,将掐好的术朝四人方向轻轻一送。眨几眼的工夫,戌甲便感觉到圆台中央处散出的灵气波动,且只有此波动,却未听见半点响声。跟着忽然发现那四人皆以手捂住两耳,慢慢坐倒在台上,然后不住地挣扎、抽搐乃至呕吐。 戌甲看了看台上,然后严肃地问道:“邬忧,你刚才掐诀之时只用了两三分的灵气吧?”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所以波及不到四周,伤不着人,你尽可放心。” 看着此时乱作一团的台上和台下,听着粗细不一、远近不同的哭喊尖叫声,戌甲无奈地说道: “都让你搞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可看的,还是走吧。” 二人便趁乱下到一处出口,从容地走了出去。走了数十丈远,戌甲止步回头看了一眼蹴鞠场,朝身前的邬忧问道:“先前你说看不下去了,究竟是看什么看不下去了?” 邬忧却未止步,而是边走边自顾自地说道:“是那身白肉看不下去了,告诉你吧,那玩意儿也是抹了脂粉的。” 听了邬忧的话,戌甲先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几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日过去,学堂还有几人未归。邬忧也不着急,与丁园打过招呼,便又拉着戌甲出去闲逛。逛得乏了,便寻树荫下的长椅坐下,打量往来的行人。不觉间,有几个小姑娘结伴从二人身前经过。就听见其中一个小姑娘说道:“我在我爹的豆腐摊前守了好些天,等不知道卖了多少块豆腐,才要到钱去买了票。结果昨晚就看了那么一小会儿,气死人了!” 另一个小姑娘也说道:“你还气?我比你更气!为了买票,我都省了一个多月的早饭钱,害得我肚里现在都还隐隐作痛。结果什么也没看成,痛也白痛了。” 听见小姑娘们的一番话,戌甲忽然笑了笑,然后对邬忧说道:“以后你在这里任事了,无聊的时候多出来逛逛。若是发现有如昨晚那般的,大可再去搅乱一番。次数多了,这里再也见不到那般了,你便算是为自己积了德。” 想是猛地被戌甲的话给绕住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拍了拍戌甲的肩,邬忧笑着说道:“作恶事而行善举,你倒是会活学活用了。” (本章完) 一百零八、临别相聚 等了两日,学堂的人终于到齐了。丁园将里里外外二十几号人与邬忧引见了,邬忧亦自作了一番介绍,两边便算是相识了。因邬忧是初任,诸事毕竟不通,还是得先跟着丁园熟悉。尤其是学堂里各人的出身、秉性及天赋,都不是一两日就能摸准的。 既然邬忧有事可做了,戌甲自然不必再陪。还了丁园一顿茶后,便离开回山去了。之后的一段时日里,未见有什么要紧之事,倒也算安宁。这天,戌甲正在呆在产业里,忽然下面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指名来找。戌甲奇了怪,怎地会有人来这里找自己,还能指出名字? 随即到了产业门口,见到来人,果然是邬忧,方才笑道:“这会子你不是该在学堂看着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邬忧却上前一步,小声问道:“有说话的地方么?” 戌甲一皱眉,随即说了句跟我来。二人到了戌甲的住处,进到里屋后,戌甲问道:“到底什么事?” 邬忧反问道:“你接到调令没有?” 戌甲疑惑不解,问道:“什么调令?” 邬忧答道:“为灵封谷的差抽调人手的调令。” 戌甲来回走了几步,又问道:“莫非之前你我的推测应验了?” 邬忧掏出一页纸交给戌甲,并说道:“看看上面写的再说。” 戌甲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交还给邬忧后,说道:“上面虽未明言,可意思很清楚了,就是为灵封谷而调的。既然你接到了调令,想来过些日子回山之后,造署那边也会发给我一张调令。” 戌甲抬手示意坐下谈,然后到屋外沏了两杯茶,端进屋子并放在案几上。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可打听到抽调去的人都在干些什么或是练些什么么?” 邬忧喝了口茶,说道:“我以前也问过被抽调去的师兄,依他话中之意,主要就是习练些基础的阵学。” 戌甲皱了皱眉,问道:“阵学?习练阵学做什么,莫不是进一趟灵封谷还要打起仙仗来不成么?” 邬忧吁了一口气,说道:“我哪里知道学阵学要做什么。相比于其他四学而言,山上于阵学尤其看得严实,即便是基础的阵学,也不会轻易教授。可眼下却一次抽调上去那么多人习练阵学,那只能说明这趟灵封谷的差有别于以往,必是相当之重要,且超出了你我这般人所知及所想的一切。” 戌甲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想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按惯例来说,这等差都是派给道法修为在四层及以下的求仙人前去。虽然上下都不明言,可任谁都清楚,寻常出身的若是练不上第五层,以成就登仙人之姿的话,山上是不会在意其生死的。而这习练阵学又有可能是为打仙仗在做准备,看来被派上这趟差的人怕是真有性命之虞。” 邬忧也说道:“当初师兄与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捅破那层纸而已。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便能肯定下来了。戌甲,若是过几日你也接到调令了,该怎么做?” 摇了摇头,戌甲说道:“真要被派了差,推是推不掉的,只能去了再说。况且到时候未就真会如你我刚才所想的那般,说不定是哪里来的情报消息不准,引得山上白白大动干戈一番。” 几日之后,戌甲回去山上造署,果然也接到了调令。从时限上来看,应是与邬忧同属一批的,都给了一月时间处理及交办事务,之后便要封闭修练,直至灵封谷开启。下山后,戌甲先回产业那里,找到管事的交办了相关事宜,并请吃了一顿酒。回山前,又特意去找左哲道个别。住处找不着,又去其常去的几处地方寻。最后,方才在一间单名井字的书屋外找到。 见到戌甲,左哲问道:“你怎地这会子有空来找我?” 戌甲示意去一边说话,二人找到一处僻静地方,戌甲才说道:“山上派了差,估计这几年都下不了山。我昨日才回来交办事务,今日特意来道个别。” 左哲摸了摸嘴,问道:“听你这口气,莫非是趟了不得的差么?” 戌甲摇了摇头,答道:“了得不了得,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山上摆出的架势不小。” 沉默了片刻,左哲说道:“你急不急着回山?若是不急的话,我请你去家中吃顿饭,就当做为你饯行了。” 戌甲表示同意,二人便一同回了左哲的住处。左哲本是好吃之人,家中会常备些寻常的食材,自己也烧得一手菜。进后厨忙活了一阵,便端出了三碟一大碗来,外加一壶酱色的饮品。递过碗筷,又倒满了一杯,左哲一抬手,说道:“我煮的酸梅汤,尝尝。眼下已有些炎热,正好用来开胃。” 戌甲举杯尝了一口,皱着眉问道:“你这用什么梅子煮的,怎地这么酸?” 左哲灌下一大口,然后说道:“用的是自己腌制的山南大青梅,以小火熬煮三四个时辰,静置冷却之后,再装瓶放入冰水中待用。你也别嫌酸,我就是这手艺,不酸不正宗。” 吃了几筷子后,戌甲问道:“怎地不去三四点书屋,改去那井书屋寻书看了么?” 左哲叹了口气,边吃边答道:“没法子,近来三四点书屋的书已没法看了。满眼看去,柜面上摆放的净是些蠢得不能再蠢的书。只是,井书屋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净摆的是一笔名唤作未闻清写出的东西。” 吐出嘴里的骨头,用筷尖挑了挑牙缝,左哲接着说道:“那未闻清一眼就看得出来,肚子里没装多少棉绸,脑子里没藏几根针线,却偏要动手裁褂子。结果是一会儿袖子短了,一会儿领子没料子了。眼睛一红,荏地四处抓来都往上缝。长了再剪,宽了再裁。旁人要说不好看,反骂人没眼力,识不得这千色百料的绝妙配法。有一日真的穿了出去,内里膈应着不舒服,外面还被嘲作叫花子。” 戌甲笑了笑,说道:“从古到今,抄诗词的多了去了,又何必说得那么刻薄。” 左哲呸了一声,说道:“抄可以,不能乱抄。寻几句前人诗句,似是而非地拼在一起,前言不搭后语的,讲不出完整人话来。那未闻清要真有集唐的本事,你看我还会如此说么?牡丹亭我前后看了那么多遍,你几时见我骂过老汤抄诗了么?更不要说那未闻清光抄不够,还乱改一气。字词间的意思弄明白了么,就在哪儿改,简直就是糟践前人的心血。” 夹了一筷子入口,戌甲边嚼边说道:“这井书屋我闲时也去过,柜面上摆出来的多是些写酒豪剑仙的书,还曾翻过几本。经你这么一提醒,倒想起来那翻过的几本好像还真是署名未闻清。只是书里见不到几分仙气与豪气,倒是有扑面的俗气与小气。” 听戌甲这么一说,左哲哈哈大笑,说道:“知道未闻清为何总爱写些剑与酒么?因为漂亮好看。你看那虞姬,不就是细腰舞双剑,酒烫桃花面么,那多美啊!女子尚且如此,那男子就更别提有多美了,是吧?” 戌甲此时尚未回过味来,左哲又接着说道:“至于写什么无招胜有招的,那就更是瞎编了。凡招式者皆发于动之机,无招便是无机可发,机若不发,便动无可动,则以何取胜?写出此等蠢话之人,分明是脑中已然空空,却拉不下脸面,明言自己寸才已尽,反要硬拗。” 此刻,戌甲已然明白了过来,便笑着问道:“似未闻清这类笔法的书,在三四点书屋也不少,为何以前没见你骂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左哲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因为三四点书屋的蠢书实在太蠢,以至于掩护住了这类笔法的书。其实别管哪家书屋的书,但凡是未闻清这个路数的,都是那般鸟样。写书的稍能卖弄点文笔,连抄带编弄出些蠢故事。堆砌些华而不实的辞藻,拼凑些莫名其妙的词句,再借用些古色古香的名姓,好显出一个雅字。其实不管借的什么题材,用的什么笔法,但凡围着个一来编,那写出来的仍就不过是爽文罢了。任那些书被吹成第几名著的、作者被吹成什么大侠的,皆概莫能外。围着一来写,书中千人万物皆围着一转,实乃孩童视角,幼稚如此,便是比之长发女子亦远甚矣。还有什么把喝酒当潇洒,真是笑话!从来潇洒是指乘着酒兴干出漂亮事来,不干漂亮事那便是醉鬼,醉鬼潇洒?还有什么跟皇帝称兄道弟,岂不知皇帝乃贵胄之领袖,天下之表率,与皇帝称兄道弟便是脚踩贵胄而并肩俯视天下,且不说做到做不到,敢这么做的能活上几日?那些写书的蠢人到底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再还有什么棋艺高超,动不动就让十二子的。怎么个让法,先挂四个无忧角,再点四个星位?师傅带徒弟下指导棋都没这么个下法。棋艺如火星,从来高手以命相拼而生,整日与些个臭棋篓子下,便如同顽石凿稀泥,哪儿能生出半点火星出来?凡此种种,举不胜数,偏生这些个蠢书本本皆被吹上了天,甚至要被排演成戏。” 放下手中的筷子,左哲前倾着身子,朝戌甲说道:“告诉你吧,越是那种识得几个字的乡巴佬,就越是爱在琴棋书画上装懂。这里炫耀个什么帖,那里显摆个什么谱。可你要真要去问这帖怎么临,那谱怎么拆,保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到头来只知道几个帖、谱的名罢了。当然了,拿去骗那些连名儿都不知道的蠢人还是够了。” 坐回身子,叹了口气,左哲接着说道:“若只是前面那些也就罢了,真真让人恶心的是有些书写得那叫一个自以为是。明明自己狗屁都不懂,甚至连狗屁都没闻过,就敢大放厥词,胡乱编排。论人论事,皆幼稚至极,还自以为高明得很。写书的把自己代入书中主角,对着前人就是一通教训。可笑,你写书的是个什么蠢东西,也配教训前人?” 清了清嗓子,左哲仍继续说道:“有人在书里骂天梁山上的好汉,说甚么贼就是贼,恶就是恶,还让主角帮着官府剿灭了天梁山。天梁山上的好汉本是魔星降世,那一百单八颗魔星原本好好被封着,就是朝廷的人给放了出来。再说了,若是人间清明,正气充盈,魔星也掀不起风浪。天梁山能成势,便是天下混浊之故,不去骂朝廷失德,却去怪几个魔星。更不要说那主角靠点小聪明,居然又是经商致富,又是领兵杀敌。世间之人,有一能者便已为数不多。身兼数能还能兼拔其萃,神仙都做不到。写出这般蠢东西,还恬不知耻地说什么以文载道,就那半桶晃荡的水,够浇给谁啊?这脸皮子厚得怕是能刮下几大碗腻子来。” 戌甲也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各家书屋里这般胡乱改史的确是不少,正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可以改,不能乱改。前人不管是写虚的,还是干实的,那都是过了脑子的。曾有书中写主角教训先主,令其不去为二弟报仇,最终统一了天下。如此想当然,真真可笑得很。彼时益州新附,人地皆不稳,故而先主之根基实在荆州。失了荆州,折了兵马,亡了大将。若不发兵反攻,先主起家之班底便会锐气尽丧。久后,以何压制住益州?不见先主及一班旧臣亡故后,敌军刚一打到都城,益州豪强便架起后主去冕投降了么?若是在荆州,纵然围困日久,又有哪个敢轻言出降的?武乡侯未能克复中原,北面之敌甚强是一因,内为豪强掣肘乃是另一因。后世多有传说,言平襄侯北伐不成,乃因宦官谗害,然何人又敢断言宦官不是豪强推出的替罪羊?毕竟国破之后,宦官尽没,可豪强犹存。” 喝了两口酸梅汤,润了润嗓子,戌甲接着说道:“说来,那些蠢书虽是极蠢,却也不可小瞧了。因蠢书读起来却最是解乏,反倒是不蠢的书费脑子。你去找那些科甲文章来看,好是绝好,累也是真累。民间不读正史,好传演义,就是这个理儿。至于那些写蠢书的人,有些是真蠢得只能写蠢书,有些却是聪明人故意写蠢书,只要能换来银子,要多蠢就写多蠢。” 左哲却笑了笑,说道:“你也太高估那些写蠢书的了,能有几个真聪明人?若是真的聪明,字里行间是藏不住的。同样的,若是真的蠢,那再怎样旁征博引,也遮挡不住那股子蠢劲儿。且不光是男子写书如此,女子亦然。我曾翻过些女子所写的书,多数写到心计的,不过是凭色仗势或高门出身以压人,使性子罢了。无此二者,便如猫失虎爪,谁还肯让?自以为是智取计夺,其实是无人与之争而已。更有甚者,明明是个丑物,却强写成夺情借势,反能制住美人儿,道是天下男子都失心疯了不成么?可话又说回来,确是另有那么一两本书中点出了心计之妙。乃计生于心,心动于欲,欲发于利,利在于众,故而妙计在人不在己。在己不在人者,小聪明而已。” 喝完了杯中的酸梅汤,戌甲盛了碗饭。刚扒了两口,又说道:“其实吧,书写蠢一点,套路才简单些,套路简单了,才好编下去。且不说编下去才有银子,真写出一个九连环来,怕是好些读者也没那个耐心去解。” 将饭菜咽下之后,戌甲接着说道:“如今的套路,都是什么没落人家出身,莫名其妙间为人羞辱。而后一番机缘巧合偶得秘籍,更有高人以身前身后之事相托,因之暗中相助。更兼天赋异禀,练到三层的功,就能败四层的敌,练到九层九,天下无敌手。接着,变着法的去另一方天地,高手变低手,重新来一遍。这样无敌一次,重来一遍。” 左哲点了点头,说道:“这种写法虽蠢,可一旦起了头,就非得这般写下去不可。本事越强,破坏越大。破坏若小,万物虽伤犹可自愈。破坏若大,生灵皆死岂可复生?然有本事不用,那便是无字可写。到头来还是得从低法写起,低法天地中无敌了,就去中法天地,然后去高法天地、高高法天地,一直这般下去,直到连看书的蠢人都觉得蠢了才完结,然后另起一本新书,再从低法开始写。说来也不是今人才这有的这般写法,古已有之。想那神算诸葛便是低法世间的高法,若不借着施火攻而折阳寿之由将其写死,那到后面就圆不回去了。只不过古人笔力深厚,先后有凭据,虚实有照应,远非今日那些蠢人可比,故而写出的书看不出明显破绽,仍是十分精彩。” 咽下两口菜,左哲继续说道:“在我看来,这书写的蠢不蠢,其实主要不在乎内容,而在乎是何样人写的。稚童写出来的东西,纵是再难读下去,你能说其写得蠢么?这三四十岁的人写六七十岁的书叫慧,写三四十岁的书叫明,写七八岁的书叫巧,唯独写一二十岁的书就只能叫蠢了,知道为何么?” 戌甲觉着这说法新奇,笑了笑,便问道:“这蠢与不蠢还有个说法么?” 左哲桌底挪了挪椅子,坐稳之后,说道:“因长老者历久而思深,不慧者难悟之。同龄者相似而不显,不明者难察之。幼稚者心纯而念飘,不巧者难捕之。唯年轻者轻率而谋浅,不蠢者难仿之。” 见戌甲听后发笑,左哲更是来了劲头,继续说道:“还不说那些蠢人,经常上手就写什么家门弃婚,好像离了那点蠢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就引不出故事来。退一步来讲,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有那么退婚么?觉着不合适了,差人私下去说。若是说成了,别处多少补上一补,让人家心里好受些。纵是两家惹出不高兴了,面儿上该敬的还是得敬着,哪里会由着子女四处张扬挑衅?更不要说那撬了别家的,会由着被撬来的牵着自家嫡亲子女再回去显摆招惹,真把脸面丢了个干净,那还叫大户人家么?说来说去,那些蠢人笔下写的是大户人家,心里想的不过是村口的邻居家罢了,真真笑死个人来。”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三四十岁的人写一二十岁的书,那确是容易。何况如今都不兴亲自动手了,照着套路列个小提纲,然后裁成几块,每一块找个代笔来写,写完了收拢一拼,各块首尾稍稍修改润色,便成了一章。” 左哲一边盛饭,一边说道:“若是写书的自己找代笔倒也罢了,就怕书屋亲自下场找代笔,推个新的笔名出来,放出消息说得了多少多少稿酬,勾引人去投稿。投稿的人多了,便能少给些稿酬,这里外里的能省不少银子。若是心有不甘想着半路跳船,那也随便,只要你能舍得之前的心血。反正上了船的人多,你不写自然有别人写。就是当着你的面卷,你也得笑着说卷得好。” 戌甲哼哼一笑,说道:“卷到最后,就剩下几个最蠢的还在那儿写,遇到写不下去了就是三个字,给我破。” 左哲立马接过话去,说道:“再花银子找几个几个孝子给吹捧一番,活跃一下气氛。” 戌甲不解道:“孝子?那不是给人哭丧的么?” 左哲笑了笑,说道:“人家就好这一口,你如何管得?” 扒了两口饭,又接着说道:“说起来,若只是书写出来得蠢了些倒也罢了。可有一点我甚是厌恶,那些书中动不动就是破碎一方天地,涂炭一片生灵,不以之为恶,反觉如此方可一舒胸中豪气,讨得红颜芳心,真真是令人作呕!从来行里之间,便可窥见作者之秉性。那帮子写书的不管到底蠢笨如何,但凡一朝得了意,定然会把一张丑面孔,一副坏心肠给露出来。” 戌甲夹了一筷子放到碗里,两口扒完碗底的饭。然后一边再盛一碗,一边说道:“也莫光说书蠢,如今的戏也好不到那里去。前些日子我才看了几眼戏,讲的是九道军剿匪安民。可那戏里演的却是土匪头子为抢得一民女,竟连着派出几拨人马去与九道军火拼,且一次折得比一次厉害。身处乱世,能成气候的土匪都不蠢,首先要保的就是人马,值得折损人马的也不过是兵器钱粮之类。那戏里的土匪明明两样都有,偏还怕找不到女子快活么?为了一个女子,不断地折去人马,且不说划来划不来,依着土匪惯常的心性,那土匪头子就不怕几时挨了下面的黑枪么?写出这种戏文来,明面上是颂赞九道军,其实仍就是变种的霸道总裁套路,跟那些个蠢书简直一个样。” 左哲抹了抹嘴,说道:“不奇怪,正儿八经写戏文的要价都不低。可如今排戏的银子大半都花在戏子身上,所以好些戏文就是找那帮子写蠢书的来写,比正经写戏文的便宜得多。再说了,如今看戏的都不在乎戏文如何,就盯着戏子的模样和身段瞧,排戏的也知道这一点,就更不会在戏文上多花银子。左右只要有个完整的故事,看上去不算太离谱就行。” 那边戌甲与左哲谈论着书屋,这边三四点书屋门口便来了一人。这人穿金戴银,远远看去便是浑身亮光闪闪。胸口处绣着一副图案,似是个活物,却无人能叫出名儿来。左哲若是在场,必然能认出这便是三四点书屋的东家,人称启老板。这位启老板手眼通天,又有使不完的银子,每每见着好买卖,必要插上一手,三四点书屋便是前些年盘下的。只是盘下之后,却一通乱来,好看的书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净是些左哲口中的蠢书。且这启老板插手太广,又好胡来,所以名声相当之不好。坊间有人拿他胸口上的图案说事,编排出几句打油诗来: 圆头乌脸雪肚皮,扁嘴叉蹼橙不新。 怂肩勉撑血围脖,面瞧可亲实黑心。 来时曾不小心摔了一跤,怎料下体撞上了地上的一块尖石。势根伤没伤不知道,眼下着实疼得厉害。没法子,这启老板只得张着两腿,再用一手自下托住,弯腰弓背,摇晃着朝书屋走去。 到了书屋门口,连叫了几声王七,却不见人。启老板正为势根疼痛恼火着,却好半天才看到王七跑过来。这便气不打一处来,两手拖着下面,两脚撇成八字,摇摇晃晃走到王七身后。去的一下子,抬腿便踹上王七的一瓣,只教那王七俯身摔了个狗啃。王七半点不敢抱怨,赶紧爬起身,跪倒在面前,一个劲儿问是哪里惹得启老板不高兴了。 启老板一边嘴里嗦着气,一边骂道:“你这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刚刚死哪儿去了?叫了半天没个动静,下次过来是不是让我给你脖子上套根绳子,再栓在石墩子上?” 王七忙不迭地磕头赔不是,却更惹出启老板的心头火来,抬起一脚遍照面门踢了过去,接着骂道:“还不滚去书屋盯着!待会儿那些写书的来了,你可小心说话,仔细给我诓住。别忘了为什么我要拿出大把的银子把你还有那几个蠢东西给养着。这回的事若是过得去,大家继续过好日子。若是过不去,那之前我在你们这些蠢东西身上花去的银子,一分不少的都叫衙门替我找补回来。别忘了,凡是我想打的官司,还从来没输过!” 王七听了这话,自是吓了个半死。咚咚狠磕了几个响头,赶紧跑进书屋,躲在窗边窥视着外面。待齐老板慢慢离去,王七这才松了一口气,寻了把椅子坐下。这时,一人从里屋探了过来,问王七何事如此紧张?王七一看,原来是小山子,便说道:“启老板为那事所恼,刚刚便冲我发了一通邪火。我说小山子,待会儿那帮子穷写书的来了,该如何稳住他们,你给出个主意看看?” 小山子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把书稿的账目一亮,便能勾住那帮子穷鬼。别说王哥你这样一年挣万把两银子的,只须把我那每月几十两的进账摊开,那帮子穷鬼看见了,便万难舍弃自己写了一半的书稿。” 王七想了想,点头说道:“话这么说倒也没错,只要能远远看见银子,即便摸不到也闻不着,那帮子穷鬼照样抵不住心头好,最后还是得乖乖替启老板写书。” 小山子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不愧是王哥,想得就是通透。等下午这事过去了,晚上寻个地方喝顿花酒,好好白相白相,如何?” 听小山子说这话,王七得意地笑出声来,一手不住地摸着另一手腕上的环。 再回到戌甲那边,与左哲一顿吃喝,又聊得兴起。等想起时辰了,发觉窗外已暗了下来。过不多久,左哲将戌甲送至门口,说道:“山上的事我不懂,就不好说些什么,眼下只能送你一句保重。” 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伸手拍了拍戌甲的臂膀。戌甲笑了笑,拍了下左哲的肩,便转身离去。走出没一会儿工夫,再回过头去,看着自左哲屋内透出的昏暗灯光,再望望四周的街景,戌甲心中忽然间有些难受。脚下的这片地,平日里踩着没感觉,这会子真要走了,才发觉自己舍不得。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抬头看了看天。戌甲有些决然地转过身去,默默掐出轻身术。趁着夜色,往回去了。 (本章完) 一百零九、初汇一处 回到产业那里,戌甲将一干事务交接完毕。然后回到山上,又去造署交办完了事宜之后,便整日呆在住处,等着下月去集合处。这个月余下的日子也不干别的,只专心修练道法。如今的戌甲,能接触到且学了有用的东西基本都已练到了头,若想继续练下去,就得先把道法修为提上去。好些招式套路都须有灵气支撑才能打出效果,这点在术、器二学上更加明显。控灵的前提是灵气充足,不然就控不精准,不光使出的术与器打不中目标,甚至可能掐不出诀而使不出招。 不过,即便灵气充足了,也不是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各种套路用法对注入灵气多少都各有标量,可不是说同一个术,施术者有一分灵气可注入一分,有十分灵气便可注入十分,使术法效能增大。对绝大多数术法来说,定下几分灵气就只能注入几分。灵气注入少了倒还好,不过是减些效果,至多是施展不出来罢了,可若是多了,就有极大可能令术法的构型崩坏,从而引发灵气喷发,轻则伤己一人,重则杀伤一片。因此,学堂的各学弟子都被再三告知,要牢记此点。 除了施术,操控灵器也是如此。与戌甲所练的灵枪术不同,多半的御器并非简单将灵气附着于表面,而是渗入灵器内里。不仅以灵气牵引导控灵器,还要使之强化。譬如一柄灵刃,原本有三分锋锐,渗入灵气后可达至五分。单材质不同,可承受的灵气多少亦有不同。超出承受限度,反会损坏灵器。 故而,对于术、器两学而言,通常并不过分追求一击之力。在灵气充足之时,术学更多的是习练如何连续击发,而器学则是侧重多向合击。只是前人留下的书册上虽这样写着,可如今却不这么教了,许多弟子也不这么练了,为何? 因山上渐渐富了,纵是寻常弟子也用得起道具,更不消说那些出身好的弟子。就术学而言,只要袖中、怀里的道具够多,直接往外扔就是了,何必自己去掐诀。且掐诀施术一次只能一个,而符篆这类道具,稍稍习练一下手法,便可一次多发。对器学来说,只要灵器够好,即便只凭本身材质亦可破敌,便可将渗入灵器中的那大半灵气省下,用以操控更多的灵器。灵器多了,纵然有个先后,也总归有那么一两下能打中的。 大半月很快过去,戌甲与邬忧二人事先约好了时间,一同前往人手集合之地。过去好些年了,凡是遇上这类差都是在庚、辛两层汇合,这次却改在了壬层。其中的缘故,二人之前也讨论过几次,皆找不出理由来。可这次到了集合之地一看,便几乎是同时明白了。缘由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人多。 而且回想起来很是蹊跷,邬忧曾就这里的状况,数次问过自己的几位师兄,却从没有一次问过人数多少的,自己的师兄也从未提到过。眼前的大场内,大约有百余人正习练着,显然这并非全部人手。离着大场不远处,零星分布着好些院子,便是来此后的住处。兴许因为是同一批,二人被分到了同一处院内。每一处院内有三面各七层楼房,留南面开出院门。戌甲住东面楼,邬忧住西面楼。 房间内自然简单得很,陈设布置与戌甲目前在辛层的住处差不多,只是四围略微小上一圈。放下行李后,仔细地看了看。枕头与铺面该是新换的,香炉里见不到半星炉灰,就算不是崭新的,至少也是清洗过的。推开门朝外看了看,一层有五间房,一处院内便能住上百来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起周围还有几处院子,戌甲不禁怀疑到,莫不是这趟灵封谷的差要用到几百号人么? 到了傍晚,邬忧领着戌甲,找到了自己的一位师兄。三人找了一处僻静地方,邬忧先开口问道:“师兄,我今日来了才发现此地竟已有这般多人,之前为何从没听你提及过?” 师兄说道:“因为那时还不曾有现在这般多人。” 邬忧奇怪道:“莫非好些人是最近才来的么?” 师兄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你们来之前的这几日里,每日都有十余人来此。粗略算一算,拢共有百来人,再加上前面还来了一波,两相加在一起不下一百五十人。而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时,这里才不到六十人。与以往相比,人数虽已不少,可还算不上离谱,因此就未特意与你说明。” 弄清楚了缘由之后,邬忧又问道:“师兄,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那这里教授的东西有没有什么改变?” 师兄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没看到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主要还是教授些基础的阵学。根据来得早晚,教授的深浅有所不同罢了。” 这时,戌甲插了一句,问道:“请问师兄,能看出来这里的是些什么人么?” 师兄想了想,反问道:“什么人?你是想问来此的人是习练哪一学的,是否在哪处当差,以及有无出身,是么?” 戌甲犹豫了片刻,才说道:“算是吧,刚才一时起了念头,并未曾仔细想明白到底要问些什么。” 师兄点了点头,说道:“我来的时候,人还不算多。接触过之后,了解到多是些已离开学堂有些年份的人,以术、器两学为主,来之前都在山上各处任差。至于出身就不好细问了,不过能留在山上的,出身应当不会太差。至于最近来的那些人,就明显有不同了。光看修为就不如早先来的稳固,且体学的多了不少,离开学堂的年限也与你俩差不多。如今山上学堂里的体学是个什么样,戌甲你是很清楚的。既然体学的一下多出不少,那必然是有相当可能来自于下面两层的学堂,出身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戌甲与邬忧互相看了一眼,觉着师兄说得有理。三人沉默了一阵,邬忧忽然问道:“那师兄觉得后面还会再来人么?” 深吸了几口,想了好一会儿,师兄答道:“照我的感觉,后面还会来,且人数只多不少。” 戌甲问道:“师兄是因为周围那些院子才有这想法的么?” 师兄笑了笑,说道:“那些院子说明不了什么。真正让我有此想法的是在这里学的东西。” 戌甲更是奇怪了,问道:“莫非师兄来此之后,还学了修练以外的东西么?” 师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还学了识图认路,聚众结阵。这个阵不是阵学里的小股攻防之阵,而是大队行止之阵。如果不是人多的话,那早先来此的几十人学这个作甚?” 邬忧插话问道:“那按师兄话中的意思,最先来此的人岂不是被当做预备的领队在教么?看这培养的架势,还真是有可能打起仙仗来?” 师兄想了想,说道:“论起教的话,倒是有你说的那个意思在。至于打不打仙仗,那就无法预料了。不过,以独立山如今的块头,纵是浮空山都不敢当面比划一二。如白象山那样的更是只敢寻些个时候投机,旦见独立山腾出手来了,便立马缩回去。虽说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派出接这类差的多是我等这种边缘炮灰,可到底怕死灰复燃,真走了火就不好收场,故而应该还是讲些规矩的。” 听了这话,邬忧却摇了摇头,说道:“要是真如师兄所说一般倒也罢了。怕就怕这趟差真会遇上什么要紧的事,倒时候惹急眼了,就顾不得这许多规矩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能默然不语,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往后几日,仍有人陆续来此。来了之后,都与戌甲及邬忧一样,领了分配的房间住下,想干什么都随自己的意。就这么等了好些天,终于来人将戌甲这一批聚到一间厅房内。 安排好一两百人的座位后,一人走上前台,高声说道:“我是这里的管代,赵堆子。闲话不多说,为何被抽调到此,你们各自应该明白。往后这几年,如无特别之情,所有人都须留在这里修练。至于修练哪些,到了合适的时候,自会有人教授与你们。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所学的东西将以基础阵学为主。学好了,不但对办差有用,于将来的前途也不无好处,希望尔等好自为之。” 几句话说完,赵堆子便走下台,出了厅房。待其走后,又一人走上台,说道:“你们都是最近才到的,什么都还没开始学。所以往后这些日子,每天午时之前要到这里,学上两个时辰。暂时就是这样安排,以后若有调整,会另行告知。今天,就由我先给各位大致讲一讲,什么是阵学。” 与台下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两人抬上一块大板子,下面用支架撑起。平整的板子上似是钉着好些大小不一的图样。待摆设完毕后,那人走到板子一侧,以手指着那些图样,说道:“这些画出来的,便是不同的阵型位置。你们之前也许见到过,更多的也许只是听说过。不过见没见过都没太大区别,因为仅凭这些阵图,看不出多少东西,更学不到要紧地方。因为与其他四学不同,阵学实乃经验之学,于书册上能学到的极少,须得师承指点方能闻其真谛。但是,摆出阵之后,能用处几分效果,还得看阵中众人的本事如何。本事若是不够,再是精妙的阵也弥补不了。所以,往后除了要勤加习练阵学之外,你们各自原先学到的本事也不能荒废落下。” 说完之后,朝板子上寻看了几眼,然后指了指另外几个位置,接着说道:“阵学中的阵总概分为两种。一为纯阵,即阵中之人本事相类,譬如全由器学之人所组的器阵。若再往下细分,则还可分出灵刃、灵刺、灵盾等等,此皆为纯阵。一为杂阵,即阵中之人本事不尽相同,各以所学补他人之短。纯阵者,不论攻防,亦或是疗治,比之杂阵更强。但因阵中之人本事单一,易被针对破之,故而多只在大队中使用。倘是小股出入,因不求大成大破,遇事则多摆杂阵应对,以求全身而退。总而言之,没有什么万全之阵。只要是阵,便有短处,便有破解之法。遇情,遇事不同,所摆之阵便应有变化。这里我须先强调一句,日后不管遇上何阵,都不可轻视小瞧。尤其是攻杀之阵,只消数人成阵,便可杀败数倍于己的散敌。所以,有朝一日你们若是遇上了结阵之敌,倘己方来不及结阵或是结不成阵以应对之,除非敌之修为远不如己,不然能躲就躲,能退就退,强行与之交手便是送死。” 听到这话,台下众人也不禁议论纷纷。戌甲这时低声对邬忧说道:“这么狠的玩意儿放出来让我们学,看来是真没什么好事了。” (本章完) 一百一十、体不用剑 开始的十来天里,所有人都在那间大厅房里学些阵学的基础。之后,便依照四学分成了四个班,分别学习各自的纯阵。按教授者的说法,杂阵是纯阵的杂糅变体,纯阵若是练不好,杂阵便更加难练,故而要先从纯阵开始练起。 眼下的两百多人当中,体学的就占了差不多一半,因而体学是最大的一个班。加之药学多在室内习练,所以大场中能见到的一多半是体学的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习练体会以及比较,戌甲觉得四学纯阵中,体阵最为接近山下之人心目中的阵法。术、器二学的手段山下很难见到,再配以阵型使出,寻常之人很难想象得出是何模样。但要说最难理解的,那还得是药阵,纵然是戌甲这般有些药学基础的人,旁观之后都完全看不明白,为何区区一个最基础的药阵便能令疗治之能大幅提升。几个仅能疗治轻伤的人结阵之后,竟能大致稳住重伤。再想起可能已学到小七星回命阵,甚至日后有可能学到七星回命阵的顾兔和玉桂两位师姐,此时的戌甲更加明白到为何当日的赵钿子师姑会那般高兴。说不定习练精良乃至神药阵之后,真的有起死回生一般的大能。 学过一段时间的基础后,便有些教授之人出来,各自领着几个人开始习练体阵。戌甲观察了几日,有自己参与习练的枪阵,还有刀阵、锤阵乃至刺阵之类,却唯独没有剑阵。一次习练后休息的间隙,戌甲上前问教授之人为何没见到有剑阵? 那教授之人望着戌甲哈哈一笑,示意戌甲先坐回去,然后反问道:“你是想知道正经的理由还是不正经的理由?” 其实不光戌甲有此疑问,周围好些人也显露出兴趣来。戌甲琢磨了一会儿,便问道:“请问正经的理由是什么?” 教授之人答道:“剑为直刃,无法劈砍,杀伤不足。刃又太短,伸臂捅刺,近身犯险。故而不便直面于敌,须走偏锋。单打独斗还好,一旦结阵,若是阵中有人走了偏锋,旁人除非与之配合极熟,否则必定难以预测。如此一来,非但不能制敌,反而会自乱阵脚。再说结阵之用,本就是为了时时以多打少,正面各处攻去,敌便回护不及,且攻得越紧,敌就越不敢上前。如此一来,偏锋取巧反而废时,倒不如直面攻过去。此时,刀劈、锤砸之杀伤最大。枪捅虽略逊一筹,然因是双手发力,其杀伤仍非剑可比。更兼枪长而不必近身,便不似使剑那般易为敌所伤或是误伤旁友。并且,咱们练体的虽也能用上灵气,可到底比不上练术、练器的那般厚实,得省着些用,能用力气解决的就尽量不去动灵气。况且练体的多半控灵也不及练术与练器的,许多时候做不到以灵气代替力气。所以在挑选兵器之时,还是要以易于发力为先。与刀、锤、枪等一比,这便是剑的短处,即发不出全力。” 听了这么一大段的解释,身后早已有人耐不住,此时便高声起哄道:“那……那不正经的理由又是什么?” 教授之人抬手虚压了两下,示意安静些,然后说道:“至于那不正经的理由么,霸王别姬的戏都看过吧?那虞姬舞得是什么兵器?”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此话是何意,有人出声问道:“这虞姬舞剑是什么理由?” 教授之人说道:“戏是人写出来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笔下是虞姬舞剑,心中是写戏文的人自己在那儿舞。那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假秀才,长大兵器扛不动,短小兵器拿不出手,偏又好在人前装出豪情,笔下绣出气魄来。正好寻常的剑不算短亦不重,假秀才们拿在手里好歹也能挥两下,平日里挂在腰间作装点正合适,于动笔之前也大致想象得出拔剑、收剑该是个什么样子。至于剑招是个什么样子,胡乱编就是了。倘是连编都编不出来,那就直写什么送出一剑、递出一剑、回身一剑之类的就可糊弄过去了。” 这时,又有人接过话去,说道:“您说得还真没错。我在山下当差的日子里,也好去书屋里逛逛,挑几本闲书看看。这些年,有个叫未闻清的,专写些剑仙之类的书,凡写到打斗之时,几乎都是用的这类词句。前戏罗里吧嗦一大堆,真开打了后,两三句话就完了。好家伙,那写出来的东西比注了水的牛肉还坑人。” 教授之人听后,拍掌叫好,接着说道:“所以啊,就万万不能去学那帮子假秀才。咱们这些正儿八经练体的要是也去练剑,岂不就跟假秀才们一个德行,又酸又弱了么?” 此话一出,立时周围哄堂大笑。虽是戏谑笑话之言,可言中也颇有几分道理。早先在学堂之时,就很少见到有体学弟子专修剑法的,多只是带着练一练罢了。当初有几个师叔的弟子还是冲着外面一些装门面的差,才在最后几年里专门去练剑。彼时,戌甲刚开始习练兵器,对于师叔的无奈之言尚难以理解,这会儿便更明白了几分。 这天戌甲正在大场中随大队一起习练着,忽然远处起了动静,跟着所有人都停住,朝动静方向望去。好一会儿,才陆续有人过来,通知众人离开。虽是不明就里,众人还是被领着出了 大场。等到了场边,回望过去,才发现另有一拨人进到场内。凭之前的寥寥印象,戌甲看出这拨人应该都是器学出身的。 此时,旁边该是也有人看出了这一点,便有些没好气地说道:“这帮练器的可真是架子大得很,看样子也是练阵,就把场内的人统统轰了个干净,真把咱们练体的给当成孙子了!” 此言一出,四周多有附和之声。可半天过去,也只有附和之声,根本没人出来表示不满。戌甲虽站在人群之中,却没那些不忿之气。倒不是认可了眼前这些,只是每每想到自己那师傅都认了,自己再执拗下去也没多大意思。大势已然如此,唯不知自己活不活得到老极少生,否极泰来的时候了。 那些器学之人进到场内,摆出了个寻常的圆弧排阵。而后各自从袖中取出一柄灵剑,以灵气控于一侧肩头之上。此时,阵中射出一支响箭,只见大约二十几柄灵剑齐刷刷地飞上半空,而后剑尖朝下,纷纷射向场内一处地方。一阵齐声撞击鸣响过后,那处地方扬起沙尘。好一会儿过去,待沙尘散开后,便看到那些灵剑整齐地插在地下。中间几柄直立,周围的渐渐往外倾斜。那处地方并不算大,可戌甲仔细看了看,竟没见到有任何两柄灵剑插在一起。看清楚了这一点,再看向那些器学之人,戌甲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说什么好呢?就两个字,厉害! 旁边自然也有人看出了这一点,便笑着起哄,朝刚才发声抱怨的那人问道:“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那位兄弟,就冲刚才那一下子,咱们给人当孙子也不算亏吧。难不成对着天上的几十柄灵剑,你还有胆子叫对面喊自己外公么?” 众人听了,自然哈哈大笑起来。刚才那人也想不出话来辩驳,只得跟着笑了笑,继续看下去。戌甲也想象了一番话中的景象,随即第一个反应便是赶紧躲开,跟着后面的反应则是有多远跑多远。面对这种曲射攻杀之阵,便是躲在山后都指不定会丢了性命。如今山上器学愈发得势,倒也不是全然无理。出身好的扎堆器学是真,可灵器用起来好使也是真。当初被派了看护山上灵田的差,就已经看到了一面用处,刚刚又看到了另一面。而这两面的用处,至少在眼下,戌甲是无论如何想不出体学如何能与之相比。精细也好,速率也好,还是威力也罢,体学不管是单打还是结阵,限于各种原因,都做不到那种程度。 只是再想起刚刚教授之人讲的那些东西,戌甲又隐隐觉得以灵剑结阵并非最佳选择。若求毙命,当用刺,若为毁损,宜选锤。把灵剑拿来用,实是有些两头不靠。好看是好看,可对面若是结一个盾阵,灵剑既碎不了盾又钻不进缝,无可奈何之际,反会被对面制住。想到这里,戌甲顿时少了大半的兴致,便退出人群,回住处去了。 路走了一半,忽然想起邬忧这些日也在习练术阵。一时起了些好奇心,便往平日里术阵习练之处而去。说起来,器与体阵虽差别明显,可有一处却是相同,那便是都用到实实在在的器物。结阵完毕之后,若是出手有了瑕疵,会令器物互相撞到一处,可结阵之时却不会因器物本身而生出任何变故来。但术就不同了,器与体会用到有形之物,而术则是纯以无形之气来用。器物天然有形,不易生出变故。可灵气天然无形,拘而塑成形,方成术法。然结阵之时,阵中各人散出的灵气会互相扰动,若不加以导引兼隔阻,便会乱了形,以至于坏了术。轻则令阵中术法施展不出,重则会使一些术法互为柴薪而在阵中喷发炸开,杀伤阵中之人。因此,与器、体那种一开始便多人合练不同,术要各自先练会一套导引沉降灵气的技法,而后开始二三人的小股合练,待练熟之后,才会慢慢扩增合练人数。前几日,刚刚才听邬忧说练会了那套导引沉降之法,想来这些日子里,该是在与一两个人合练了。 走到一条小路的尽头附近,眼前便是一面好几人高的围墙。最近来的几拨当中术学出身的,平日里都是在这围墙之内习练。小路尽头开有一扇门,此刻紧闭着,显然是里面的还未练完。听邬忧说,这围墙所围的地面着实不小,且围墙本身就很有说头。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与寻常墙面无甚区别。可进了里面,对着墙面来几下,才发觉确有门道。按邬忧的说法,用自己最拿手的术法连着朝一处墙面招呼几下,等走过去一看,竟只在上面留下几道极其浅淡的痕迹。如今邬忧施出的术法是个什么样子,戌甲大致还是知道的。随手一记炸冰术便能碎石,凝神之时施展破壳之术能凭初长之木将生铁顶穿。可面对眼前的围墙却奈何不了分毫,想来砌墙的手法及泥砖的材质都别有说法。 此时的门口处无人把守,可就这么推门进去显然不妥。在小路边寻了棵大树,戌甲就靠着树,静静地等着。 (本章完) 一百一一、诸事准备 过了半个多时辰,那扇门开了,有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戌甲远远地看到了邬忧,便招了招手。走到戌甲跟前,邬忧笑着问道:“自从来了这里,平日里就没见你闲过,怎地今天这般悠哉起来,坐在树荫下欣赏风景?就不怕本事练不到家,到时候进了灵封谷要丢了性命么?” 目送旁人离开之后,戌甲佯叹一口气,说道:“有什么办法,练得好好的,让人给赶出场了。同人不同命,到时候真被收进黄泉车带出谷,那也是天注定。” 邬忧上下打量了一番戌甲,这才笑着说道:“你这人啊,都不好说了。别人都是本事练得越大,遇上事了就越是不服。偏你是反着的,手段见长,也愈发地认命了。” 戌甲也不禁笑了笑,说道:“就是命里有的,本事才练得大。都是赤条条的肉身凡胎,生来不带些天赋,不给个好心性,不遇上些机遇,不碰上些贵人,为何山下那么多人中,偏你我这样的能上山来练出本事?” 摆了摆手,戌甲继续说道:“找你来不是为讲这种丧气话的,这几日在这里练得如何了?”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不还是跟之前练得一样。正儿八经有天赋的都不在这里,在这里的净是些与我差不多,甚至天赋还不如我的,你说练起来进展能有多快?” 转了几下手腕,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来的这些日子里,我也算看出来了,术学不光单练时不易上手,结阵之时怕是更难。一个术阵,一个药阵,一个外放,一个内敛,都是以无形制有形。我等修仙,根基就是无形之气。术、药直达本质,练得更纯粹。与之相比,体、器皆有借助外力之嫌。” 邬忧却不同意这般说法,反驳道:“万物皆生于天地之间、五行之中,腹丹中的灵气是如此,人体与灵器亦是如此。只不过,后者是先天生成,前者是后天养成罢了。既然源出一处,那又何分内外?” 戌甲此时饶有兴致地看着邬忧,笑着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般话竟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难不成是来这里之后,忽然间开悟了么?” 邬忧摆了摆手,自嘲道:“什么开悟不开悟的,你看我像那种有大智慧的人么?在这里待着,整日练来练去却难见进境,自然免不了想东想西的。当年被关在栏楼那会儿,你不也是这样么?你自己是没感觉,可在我看来却真是大变了个样。” 两人在树下聊了好一会儿,才往回走。走到半路上,邬忧忽然问道:“戌甲,你那边有消息么?” 戌甲看着路,边走边反问道:“什么消息,是过不久还要来一拨人的事么?” 邬忧却说道:“你说的那是人尽皆知的了。我问的是知道要来多少人以及会来些什么人么?” 戌甲顿了顿脚步,看着邬忧问道:“听你的意思,莫非下一拨要来不少人,其中还会有了不得的人么?” 邬忧点了点头,稍显正色地答道:“五、六年之后的那趟灵封谷的差,眼下看来是愈发地不同往常了。前几日,我听旁人提起过,说还要调集大几百号人手来此。” 戌甲听后,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头一皱。想了一会儿,说道:“除了不能调和调不动的以外,道法练上四层的人几乎都在此了。再想要大几百号人,那就只能往下调只练上三层的了。可这些人要么是已然放弃仙途而死心留在山下的老人,要么就是尚在学堂的新人。倘若灵封谷的差果真十分要紧,那就断然不会去用那些老人,只会抽一大批学堂里的弟子出来。按山上如今的做派,怕是多会从壬、癸两层的学堂里抽人吧?” 邬忧点点头,说道:“我想也是,不过有一点,这么多人一起,总得分出七七八八的队,找些大大小小的头出来领。充任头领的就不会是身份一般的人了。” 戌甲也点了点头,说道:“按以往的记载来看,领大队的基本都挂着山上的职,仅此一点就说明其不是天赋不俗,便是出身不凡。至于小队人选,则没有定数,有上面指派的,亦有下面推举的。你刚才的话大概是想说,编整过后会来几个有天赋或出身的人。” 邬忧笑了笑,说道:“也有几分你说的那个意思。不过,你还说漏了一点,除了有天赋的及有出身的外,兴许还有那种天赋与出身兼备的人物。” 扭过头去看着邬忧,戌甲若有所思地说道:“就像那个荭么?如果心性真如当年学堂里传言的那般,或许他会主动争取这趟差,到时候你我便能再次见到昔日那个凭一手附灵于灵惊动全场的天才了。对了,你那边有荭的什么传言没有?按说这么一号人物,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邬忧却笑了笑,说道:“还真是没什么动静,自从离了学堂,也就头几年有些传闻,再以后就如同渐渐销声匿迹了一般。时间长了,也就没多少人再去关注了。毕竟吧,就算只论天赋,荭至多也就算是出类拔萃,怕是还到不了首屈一指的地步。”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说到底,不管是天赋还是出身都与咱们这样的拉开太远,虽说都在一座山上,其实与咱们修的并不是一般仙。” 沉默了片刻,戌甲继续说道:“好了,说些别的。若是后面真的要来一大拨人,那八成又能见到忘兮了。对了,还有他那两个好友,叫……齐雍和汾芹,那个汾芹还跟你一样是术学的。” 山上的日子总是觉着过得快,不觉间又去了大半年。这段日子里,除在室内研习的药阵外,其他三学的几个基础纯阵众人都看得出至少练出了点模样。当然,也只能说有模样而已,依令变换之时仍是看得见地生疏,更不要说这种身处平安而气定神闲之下摆出的阵,一朝真遇上了强敌,那时还能打出几分的威力来? 这天,戌甲正在平日里习惯的一处僻静之地打坐调息。闭上的双眼忽然一皱,随即又舒缓开来。再一睁眼,邬忧已然散去腾空之术,落在戌甲身旁。 睁开眼看着邬忧,戌甲说道:“这些日子你是不是专门去练了身法类的术法?刚刚我竟没能凭动静马上辨认出是你来了,还是入静之后才借灵气特征肯定是你。” 邬忧笑了笑,说道:“逃命的本事多练练总归没坏处,指不定哪天真能救命。对了,再过几个时辰,一大拨好几百号人就要来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戌甲侧过身去,问道:“是咱们之前聊过的那些人么?” 邬忧点了点头,答道:“基本算是,明面上的来源都白纸黑字公布出来了,癸层学堂也在其中。忘兮他们除非是得了奇遇而登了仙,只要没伤没病的便必然会被抽调到这里来。” 戌甲平复了一下气息,而后站起身来,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来就来吧,反正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能联系上忘兮他们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直接联系是做不到的。不过你也应该打听到了吧,这拨人来时会按各自目前的所属地编分别成几队。癸层学堂的应该也会被单独编成一队,除了忘兮几个之外,还有好些面熟的人,到时候仔细瞧瞧,找到那一队不难,以后再去找忘兮他们就容易了。” 戌甲拿一只手搭在邬忧肩上,呆呆地看着远方。好一会儿过去,才缓缓地说道:“唉,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那几个这些年一直过得不怎么样,尤其是忘兮,先是因为压不住性子,吃了好些大亏。之后,又如你说过的那样,好似彻底失了心气一般。可我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托你带去了点东西,仅此而已。” 邬忧反手拍了拍戌甲,劝道:“我比你也强不到哪里去,当着面多了几句安慰话罢了。咱们这样的在山上,自己都好似落叶一般,随便起一阵风就能被刮走。自己尚且顾不了,又谈何去帮别人?再说了,不单癸层学堂是那样,这山中上上下下,但凡你我能接触到的,甚至是听说到的,又有哪里不是那样?正如你说的,大势如此。他人掀不掀得动这大势先另说,你我是决计掀不动的。既如此,又何必再来想这些,徒劳烦心一场。倒不如收拾一下心情,等见了忘兮他们,大家一起高兴地聚一聚才好。” 戌甲扭头看了邬忧一眼,又低头看着脚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是啊,大势如此,纵是九层真仙亦难违之,何况你我这般小人物。算了,算了……。” 几个时辰过后,二人站到入口处门内一旁。此时,周围有好些人,应该也是与二人目的一样,正等着来人。 大门打开,就见到不断有人进来。先进来的身着各异,之后便开始一拨一拨地统一起来,这必然是来自同一地方的人。没过多久,那身熟悉的衣物出现在二人眼前。目光不停地在陆续走过的人群身上扫过,邬忧突然一拍戌甲,跟着拿手一指,戌甲顺着看过去,见到人群中似是有人冲这边在笑。定睛一看,果然是记忆中的那个齐雍,其身边几个同是朝这边看过来的也多不算是生面孔。忘兮好像也夹在其中,却并未看过来,只是半低着头,跟着大队一直朝前走。 远远地挥手送走那些面孔后,戌甲叹了口气,说道:“唉,看样子忘兮还是没提起心气来。” 邬忧也说道:“吃了那般的亏,受了那般的辱,换了谁都难再振作起来。以后啊,劝慰也好,鼓励也罢,当着忘兮的面莫要再轻易提起那些往事。”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好了,既然知道他们来了,打听清楚后,咱们可以抽个时间去看看。” (本章完) 一百一二、旧识重见 几日后,寻得空闲时候,戌甲与邬忧找到了忘兮等人的住处。走到了院门外,正要进去,忽然被人叫住。转过身一看,有一人正招手朝这边走来。 待此人走到面前,不等邬忧发问,戌甲先笑了起来,说道:“好久不见了,单源。” 说完,便与邬忧介绍了单源。几句寒暄之后,单源看了一眼院门,问道:“你这是来找忘兮的么?” 戌甲点了点头,答道:“有好些当初认识的都在这拨来的人当中,趁着眼下空闲,过来见上一面。” 单源看着戌甲,说道:“看看也好,互相联络一下。等进了灵封谷后,兴许能有个照应。好了,就不耽误你们了。我就住那边院子的北楼,有空闲了可来找我聊聊。” 说完,单源指给二人看自己的住处,戌甲也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了单源。而后,单源便与二人作别离开了。 进了院门,二人先上楼找到齐雍和汾芹。而后,四人才叫出忘兮,下楼并出了院子,一起边走边聊。走到一处空地,五人坐下,却一时无人开口说话。 还是邬忧先出了声音,笑着朝汾芹问道:“我之前教你的那两手练得怎样了?” 汾芹有些无奈,答道:“邬忧哥,真不能怪我,我真下了工夫的,可就是练不成你那样子。要不,这段时日你再指点一下我?” 邬忧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会怪你,癸层学堂我又不是没去过,知道没那个修习的环境。不怕老弟你笑话,我练的时候有师傅或师兄在一旁盯着,就那样也花了不少日子才练熟。当初教你的时候本就只想着你能练会几成就算几成,更多的是让你长点见识,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 接着,又朝齐雍问道:“上次年试考得怎么样了?” 齐雍嘿嘿一笑,答道:“亏得戌甲哥的提醒,让我专心把基础拳法打好,不急着去练别的套路。如今若是与学堂内的其他人对练,我还占不到便宜,可应付起年试的初试来,确是比多数人更自如些。上次年试,我竟能争到一个场试的名额。可惜上去没接几招就招架不住了,远不像戌甲哥那般能打。” 戌甲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能打,那次年试能过,其实是考官留了太多的力,再加上一时大意,才让我撑了过去。当时,还在场内打的时候,我就觉着不大对劲儿,后面复盘时发现了自己大小十几个破绽,可两个考官加起来只用上了四五个。以考官的本事,不会看不出其他破绽,那便只能是有意放过不用。更不要说用上的那四五个破绽,也只发了二、三分力。总之,一回想起来便觉着不是个滋味。” 叹了口气,戌甲看向齐雍,说道:“对年试你也别寄太大希望,如今山上的体学本就颓势得很。而且因为上面相争,以后体学年试的门槛只高不低,对多数人来说,面上的几个名额永远只停在纸面上而已。后面若是体学的名额再次减少,你也别当回事,更别在这事上多嘴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邬忧也插上话,笑着说道:“看你们戌甲哥混成现在这副模样,就知道如今年试过不过真没那么重要了。决定日后仙途如何的事太多了,区区一个年试重不到哪里去。” 戌甲听了这话,不禁摇头笑了起来,汾芹与齐雍也跟着乐了起来,几人一齐笑起,唯独忘兮仍旧面无表情,不发一语,不由得令其他四人略觉尴尬。 理了理思绪,戌甲对忘兮说道:“你的那些经历大家都清楚,也许有人会拿着说事,或是在一旁看笑话,可我们这些相熟之人不会,何况周围理解并同情你的人也不少,你并不是孤身一人。况且,那些事会发生在你身上,也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相反,你做的是对的,错的不是你,而是如今这个世道。” 顿了顿,戌甲接着说道:“刚刚那些话,我是从不愿意放在自己身上的,也很厌恶别人拿出来为自家开脱。可眼下若是放在你身上,我却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这里,忘兮的眼里泛出了一丝光亮。抬眼看了一下戌甲,又低头沉思了片刻,才说道:“既然是对的,又为何受伤、受辱的总是我?为何那些错的却能逍遥至今?” 听到忘兮如此发问,戌甲与邬忧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无法做出回答。在旁人看来,大概只能说大势如此了。可大势为何如此,二人也都解释不了。 各人皆沉默不语,好一阵子过去,邬忧干咳几声,强自笑着说道:“好容易今日能聚在一起,就不说伤心事了。忘兮老弟,你也别再这样拘着自己,白白让自己难受,却改变不了任何事,不值当,很不值当!” 戌甲伸手按了按忘兮的肩,又朝齐雍问道:“除了拳脚,还练了什么兵器没?这趟灵封谷的差,光靠拳脚可不济事,筋骨练得再结实,也敌不过金铁。” 看了忘兮一眼,齐雍有些无奈地说道:“除了刀剑,还能练什么?有器学的在场时,甚至连剑都不让练,说是见不得一群莽夫轻贱了灵秀之物。现如今整个学堂里,到处能见到体学弟子拿着大刀片子,来来回回就练那么几下子。” 邬忧奇了,问道:“世间兵器多了,除了刀剑,何不去练些别的?” 齐雍正要答话,却被戌甲接过话头,说道:“世间兵器虽多,可只有刀剑这样易于上手习练,其余的须有人在旁时时照看指点,否则练不出个什么来,反不如将刀剑练到头。那时我们去癸层学堂,能看到的教授师傅已然不多,之后只怕是更少。身在那种环境之中,换做是你,又会作何选择?” 琢磨了一下戌甲的话,邬忧点了点头。换做是自己,也只能做出齐雍那样选择,便又问道:“那道法修炼得如何了?看你俩的灵气似乎不太稳当,倒是忘兮的已颇为内敛了。” 汾芹笑了笑,说道:“邬忧哥好眼力,我与齐雍前年末才上的三层。倒是忘兮整日一个人埋头苦练,自上次与你见面后没多久就上去了。我们那几个相熟的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议论时,都觉着忘兮是真的有些天赋,不管学什么还是练什么,都比旁人快上几分。若是能在上面几层的学堂习练,兴许不会比戌甲哥差多少,嘿嘿……。” 汾芹正笑着,一扭头看到忘兮那略显呆滞的模样,眼神顿时一黯,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戌甲伸手拍了拍汾芹,说道:“你又没说错,低个什么头?只论天赋的话,忘兮确是比我强些。” 发觉邬忧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戌甲笑了笑,说道:“不要这般看着我,我自是无此等眼力,是师傅告诉我的。” 此言一出,几人皆吃了一惊,连忘兮那原本黯淡的双眼中都现出一抹亮色。环视了一下众人,戌甲回忆道:“当初从癸层返回后,我便将一番经历都陆续讲与师傅听了。想是从那时起,师傅注意到了忘兮。我之前没提起,料想你们也难以察觉到,那段日子里,师傅曾几次去过你们那里。最后告诉我说,在癸层学堂的体学弟子中,忘兮的天赋确是可算出类拔萃。还以我作比,说我的天赋只能算作中等而已,而忘兮则可算作中上。” 故意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忘兮,戌甲接着说道:“只是天赋虽不错,性子却有些躁了。所以,嘱咐我不要当面提及太多的新鲜事物,反要尽量督促将已学到的几样练扎实了。” 吐了口气,戌甲对忘兮说道:“我曾托邬忧带给你一册拳谱,面上是我相送,其实里面也有几分师傅的意思。” 这时,齐雍问了一句:“既然如此,那戌甲哥,你师傅为何不想法子将忘兮要过去?” 话音刚落,汾芹便拿胳膊顶了顶齐雍,说道:“别瞎说,山上哪能这么随便,这不是为难戌甲哥的师傅么?” 戌甲却摇了摇头,说道:“无妨,其实我当时也这样问过。只可惜师傅说,如今山上将各层流动卡得十分之严。从上往下调还好说,想从下往上,且一次跨两层,这便太难了。倘若忘兮真有万里挑一的天赋,那还算有个理由,可终归只是天赋不错,就是报上去了,学署也不会答应。再说了,忘兮若真有那般天赋,一开始也不会被留在癸层。” 沉默了片刻,戌甲看向忘兮三人,接着说道:“你们几个上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应该看得明白,各人的仙途如何,并不只与天赋有关,出身乃至运气都相当重要,甚至经常比天赋更重要。所以,日后不要只盯着天赋这一样看,见着天赋不佳,仙途却不错的便自怨自艾起来。那样没有半点用处,徒自咽气伤身罢了。” 忘兮看向戌甲,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戌甲哥的意思,我们几个都懂。日后真遇上了,心里纵然有些过不去,也会尽量开解自己,不会执拗住不放。” 见齐雍与汾芹也点了点头,戌甲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眼下还有些空闲,我与邬忧便带你们四处看看吧。说真的,这里与想象中不同,待上一段时日,还是能发现些趣处的。” (本章完) 一百一三、人事安排 几年的时间,过去得还是相当地快。前后调集的几拨人手都被组织起来,按部就班地各自习练。纯阵基本都已练会,道法上了四层的另外开始选练些杂阵,而没上四层的则继续习练已学会的纯阵。距离开谷的日子不到两年了,各项准备都在稳步推进之中。 除了各人自身的准备外,大小队伍的领队人选也一直在物色当中。已初步定下了,将这里的人手分成四个大队,每大队下辖若干普通小队及一个直属精锐小队。各大队设指挥一名,监事一名,参赞一名,普通小队则各设正副指挥使一名,另设指挥佥事一名领精锐小队随行指挥左右。凡与行、止、进、退有关之重要决策,须同级各领队之人一致同意,方可执行。 各小队按大致五、二、二、一的比例编入体、器、术、药之人。编制好后,再从中各选出正副指挥使。然后,由其亲自带队习练,直至开谷之日。且因所剩时日无多,为求互相间尽快熟悉,故而依照各管事及教授师傅们的观察印象,尽量将平日相处多的人编在一队。戌甲、邬忧及忘兮等人自然被分在了一队,一个小队二十来人,对戌甲而言大半都不眼生。 单论修为,除戌甲与邬忧外,还有一人上了四层。可那人修的是药学,性子也比较平和,所以正副指挥使便派给戌甲与邬忧二人。不过,让众人稍有些惊讶的是,正指挥使派给了邬忧而不是戌甲。任命一宣读,连邬忧自己都觉着不对劲儿,便想找上面去问问,却被戌甲一把给拉住。 场面上的事完毕之后,解散了众人,戌甲与邬忧来到一处僻静之地。转过身,戌甲开口问道:“刚刚你想去问什么?” 邬忧瞟了戌甲一眼,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让我当正的,你当副的,上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我这样的是当指挥使的料么?莫非就因为我是术学出身的么?” 戌甲笑了笑,让邬忧先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到邬忧身旁,说道:“出身这个原因肯定是有一些的,可就算出身相同,也该是你当正的。” 见到邬忧眼神中的不解,戌甲抬手搭在邬忧肩上,望着前方,说道:“看现在这架势,这趟灵封谷之行,显然依仗的是众人合力。指挥使须能洞察队中之情,聚拢众人之心。如此,才可令全队上下一体,一遇情状,方能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而你平日就擅与人交往,常常不经意间便能令对方吐露心声。单单这一点便是极重要的,也是我万万做不到的。” 邬忧看着戌甲,问道:“我真有你说的那般本事?” 戌甲说道:“我并非在拿好听的话安慰你,都是实话罢了。你自己或许从未注意过,可我却一直看在眼里。若是拿你与别人相比,我还不好下定论,可若是你我相比,那必然是你更合适。” 邬忧盯着戌甲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说道:“既然你一心要推我上去,那真有了事,可不能不帮我。”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要推你上去,我也没这手段。山上让你当正的,说到底还是看你有这本事。这么多人看着,总不会都是瞎子吧?” 伸手拍了拍邬忧,接着说道:“也别多想了,你若觉着自己没这经验,那我之前不也没领过队么?都是头一遭,兴许到时候,我连个副的都当不好。” 抬头望了望天,长吁了一口气,邬忧说道:“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接了这差。是啊,反正是头一遭,干得好不好,日后还得两说。走吧,趁着今日的空闲,咱们去把队里的人再聚起来,互相聊聊,多熟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些。” 又过了月余,各大、小队的领队被唤到一间厅房内。众人正不解着,就见到一人走上前台,说道:“今日将诸位召集到此,是为了向诸位介绍一下此次灵封谷之行的总领队。” 说完,走到一边,侧过身,伸手朝台下做请。跟着,前后三人走上台。此时,台下议论渐起,台上三人却仍旧一言不发。戌甲仔细观察了一下,两边二人虽神态有别,却都似有口难开。唯独中间一人,面露倨傲之色,目虽朝前看,却并未落在台下众人身上。 想是觉着尴尬,两边中的一人上前一步,对台下众人说道:“为统筹此行,山上决定设置总管、大指挥及大监事各一名。本人姓何名师劳,任大监事。那位姓枚名泉,任大指挥。至于中间这位姓吴名珠鉴,乃此行之总管。” 待何师劳指认及介绍完毕之后,三人仍立于台上,台下众人则多有交头接耳之状。戌甲也小声问邬忧认不认得台上三人,邬忧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直言没有印象。 这时,台上的吴珠鉴上前一步,大声哼了一声,台下立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皆望向他,不知要作甚?清了清嗓子,吴珠鉴大声说道:“本来上面要我三人做一番自我介绍,可我想了想,觉得无甚必要。你等只须记牢上下身份,凡事照令而行即可。” 说完,又一步退回原位。戌甲与邬忧对视一眼,互相都明白眼神中的意思,这位总管不是个好相与的家伙,且出身必定非同一般。至于另外两人,暂时还看不出深浅,面相上瞧着似乎比那吴珠鉴容易亲近些。 台下议论了一阵子,又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重新望向台上。这时,吴珠鉴再次站出来,高声说道:“为确保此次灵封谷之行顺利,在与山上商议之后,特意增设了一名参谋。” 说完,朝一旁台下做请,便又上来一人。戌甲看了看,见这人穿着虽与众人大体相同,然有几处差异还是颇为显眼。这人走到吴珠鉴身旁,微微仰面且面无表情。吴珠鉴扫视了一眼台下,说道:“这位姓杨名考杉,曾在浮空山中修练多年,在我辈之中本事超群,且见识颇广。前时,山上采纳了我的建议,特将其增设为参谋。此番,有如此高才相助,灵封谷之行必定圆满。来,请台下诸位起立,与我一齐欢迎杨兄到此!” 说完,吴珠鉴侧身站到半步之外,抬手鼓起掌来。台下众人虽有些犹豫,还是陆续站起身来,一同鼓掌。杨考杉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致意,接着后退一步,回到原处,仍就不露声色。 再次站回原位,吴珠鉴继续说道:“除增设参谋外,我还提请山上组建了一只近卫小队,下面为大家介绍一下队长荭苗。” 说完,如同刚才一般做请,跟着有一人也走上了台。戌甲两眼一眯,心中有些吃惊,竟然真是那个荭。此时,邬忧拿手肘碰了碰戌甲,小声问道:“注意到了么?” 戌甲有些不明白,反问道:“注意到什么?” 见邬忧抬指暗点肚腹,戌甲这才回过味来,扭过头去又仔细看了看。只是并未回答,反而又发问道:“是刻意压住的么?” 邬忧盯着台上好一会儿,又摇了摇头,说道:“看不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以他当年表现出来的那股天赋,在任何时候登仙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吴珠鉴清了清嗓子,继续高声说道:“日后入了灵封谷,你等见到荭苗便如亲见我面,荭苗的话便是我的意思。” 之后,台上诸人又各自说了些有用没用的话,便散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场。出来之后,一边走,戌甲一边问道:“感觉如何?我感觉不大好。” 邬忧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听那总管的口气,揽功劳的本事必定不小。还能让荭打下手,不管其是不是有什么非同一般的手段,出身必然十分了得。你我这样的人感觉如何,不会使其产生出任何感觉。” 戌甲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这话我自然明白,只是那吴珠鉴一眼看去便是神浮气躁,不似可以托付大事之人,且其身旁二人瞧着八成也制他不住。倘若入了谷之后,真遇上什么事了,怕是你我的小命儿都要撂在他手上了。至于那个杨考杉,眼下倒是看不出深浅来,只不过即是那吴珠鉴找来的,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邬忧颇为奇怪地看着戌甲,问道:“今日你是怎地了,为何对那吴珠鉴这般反感?” 听邬忧这样问,戌甲也是一愣。停下步子,想了片刻,才答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见那吴珠鉴,再想起此次灵封谷之行,便觉着心神不宁。唉,也许是跟随在师傅身边久了,故而一见到轻浮模样的便会不由地生出些厌恶来。” 往后的日子里,各小队由指挥使领着继续加紧熟悉阵法。大队的指挥会去旁观,有时也会建议或指导几句。先前分成的四个大队,各以数字打头定名,分别为一、三、五、九大队。并分别抽调了一些人手出来,加上近卫小队,组成中央大队,由总管一行人直辖。邬忧与戌甲二人所领小队被分至五大队,其指挥姓董,监事姓李,参赞姓刘。至此,各部逐渐清晰明朗,准备亦愈加充分。 一间灯光不甚明亮的屋子内,吴珠鉴与杨考杉二人正一桌喝着茶。杨考杉端起茶杯,摇头叹气,说道:“始终喝不惯这个。” 吴珠鉴举杯喝了两口,问道:“是有话要说么?” 杨考杉笑了笑,却反问道:“你真觉得一切安排妥当了么?” 吴珠鉴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难道还有哪里不妥么?” 杨考杉站起身来,走到吴珠鉴身旁,说道:“你虽说是总管,可下面那些指挥、指挥使们多是在你来这里之前便任命好了的。过阵子进了谷,若然遇到要紧之事,你当真有把握能权制得住他们么?假使真起了冲突,他们抱作一团,彼时你又当如何应对?” 吴珠鉴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后,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杨考杉弯下腰,在吴珠鉴耳旁低声道:“以料敌从宽为由,让山上再抽调些人手来这里。将其另外再编成一支大队,并挑选一些你信任之人充任上下领队之职。” 吴珠鉴想了好半天,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恐怕难办,按山上以老带新的传统,临时召集的人手须打散后补充进原有各队中。我若是此时提出,怕是敌不过众人议论。” 杨考杉直起身,抬手按住吴珠鉴的肩,说道:“你是总管,你坚持要做的事谁能挡得住?至于有些个议论,那就随他们去好了。放心!我们都会支持你。” 见吴珠鉴还有些犹豫,杨考杉便补了一句:“只有把住大局,你才能揽得全功,日后,仙途的尽头方有机会看见山巅那座真仙府。” 听到这句话,吴珠鉴面色一凝,手指不停地轻敲着桌面。良久,抬头看向杨考杉,重重地点了点头。 半月之后,超过二百人被调了来。在众人一片议论声中,吴珠鉴宣布新编成一支大队,定为八大队。看着那张贴出来的编成及任命布告,戌甲无奈地吐出几口浊气,转身离去。 (本章完) 一百一四、谷口内外 离开谷只剩十余日,众人不免开始躁动起来,有兴奋者、紧张者、好奇者等等。戌甲面上没表露出什么,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平静。 该准备的东西早已备好,可戌甲还是坚持每天检查一遍。若是想到了什么,便立即去添置。其实,从大类上来说无非是那几样。首先是赵塚子赠与的三截枪和袖箭,一明一暗乃是戌甲眼下最厉害的杀伤手段。身上仍就穿着几年前买的那件软甲,至于当初赵塚子叮嘱过的匕首,则因各种巧合尚未购入。此外,除了山上给每人配发的一些东西外,戌甲还陆续准备了符纸、丹砂等制符物品,一些自己用得顺手的符篆以及设想中可能须用到的药。 至于邬忧,因练的是术学,故而只揣了一柄寻常匕首,符篆则多带了好些。身上也穿着一件软甲,只是品质相当一般,只能说是堪堪一用罢了。原本邬忧与戌甲二人身上的仙贝加一起,能买一件更好些的软甲。可邬忧没有事先知会戌甲,便动手买下了,剩下戌甲一个人的仙贝也买不了什么好点的软甲。戌甲明白邬忧的心思,便不多说什么,独自去买了两张坚冰甲术的符篆,硬塞给了邬忧。 到了入谷的日子,众人在黎明时分便被集合了起来。而后,被领到一处空场,这时的空场上已然停放着好些大型飞行灵器,每一件飞行灵器旁都站着一名登仙人。将众人分好队之后,各自上了飞行灵器,旁边站着的那名登仙人最后上去,一来操控飞行灵器,二来也有护卫的意思。 飞行灵器离地之后,先是平稳地飞出本层独立山,而后便迅速往上爬升至云端之上,接着仍是平稳地朝一个方向飞去。戌甲在想,这样躲在云端之上,或许是为了避开山下的视线,免得召开流言蜚语。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登仙人提醒道:“此刻将要飞出独立山辖境,各人务必谨慎小心。过不久便要接近灵封谷,飞行灵器会有一阵颠簸,到时不必惊慌,安心坐好即可。” 有过了小半个时辰,戌甲感觉到自正面远处传来阵阵灵气,此时的波动虽尚不剧烈,阵势却十分的磅礴。果然如登仙人所言,飞行灵器开始抖动起来,且飞得越久,抖动得就越厉害。 跟着,飞行灵器开始缓缓下降,落在一处平地上。下了飞行灵器,四周望去,是一大片草地,零落地生着着树木。不论是草还是树,只看颜色便知长得不错。可戌甲却总觉着哪里有些别扭,抬脚走动两步,才察觉到是哪里不对劲了。弯下腰来,扒开一束草,果然如戌甲所想。原来,脚下青草竟是凭空长在地面之上,青草之下实为干硬的岩地,与戌甲之前待过的拦楼有几分相似,依常理来说是万万长不出草的。且除此以外,还有一处奇怪,便是树与草皆止一种,且都生得几乎一般高、一般茂。 离着不太远处,阵阵灵气波动传来,那里应该就是灵封谷的谷口。众人摆好队列之后,就在原地侯着。过了半个时辰,又一件飞行灵器落在附近,并陆续下来几位登仙人,其中一位的道法修为明显高出其他登仙人一截。这时,此 (本章未完,请翻页) 次灵封谷之行的几个主要领队之人迎了上去。施礼问好之后,那位道法高出一截的登仙人开始一番叮嘱,而后便自袖中取出一件东西交与了吴珠鉴。戌甲眯了眯眼,觉得那件东西看着像是匣子。 一记信号术法打上半空,几个大队按次序缓缓地移动着。挪动了一阵子,戌甲便能远远地望见一个灰黑色的高大裂口,之前一直感受到的灵气波动就是从这个裂口中泄露出来。因为这愈加强烈的波动,引得体内的灵气也不住地躁动起来。戌甲不得不运起周天循环,慢慢将这躁动化解掉。看了看一旁的邬忧,面色凝重,显然也是在对抗这般的灵气躁动。 到了裂口前,戌甲发现前面的每一支小队都会被一旁的登仙人打上一记术法,然后快步冲入裂口。轮到戌甲这队时,一旁的登仙人朝全队高声说道:“待我术法施展完毕之后,尔等务必尽速通过谷口。一旦术法消散,尔等若是没有远离谷口,会被震伤经脉甚至腹丹。因此,通过之时不要乱了章法,正副指挥使前后照看好。” 说完后,看向邬忧与戌甲。二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邬忧仍在最前领队,戌甲则快步跑到队尾。二人先后抬手打出手势,表示一切妥当。登仙人便掐诀施术,不觉间戌甲发现周围上下几步远似有一层屏障,且体内的灵气也渐渐不再躁动。邬忧一声令下,整支小队开始朝谷口快步前进。 在踏入谷口的那一刹那,戌甲抬头看向裂口两侧那高且陡峭的石壁,只觉一股威压之势迎面而来。这时,最前面的邬忧高声说道:“前后尽量保持一致,我不喊停便不得停住!” 戌甲又在队尾将邬忧的话重复了一遍,众人便踩着入谷时的步点一直向前。不多久,发觉眼前忽然开朗,一片开阔地中停着先前入谷的各支小队。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人,将小队引至五大队聚集处。而后,又领着邬忧去大队领队那里报到,戌甲则领着小队待在原地。暂时安顿好小队之后,戌甲环视了一圈四周,并不像自己先前想象得那般荒凉,反而是草木泥石随处可见。 待邬忧回来时,戌甲迎上去问道:“如何了?” 邬忧答道:“暂时只叫安顿好小队,待何处到齐并清点完毕,再做安排。” 抬头看了看四周,邬忧忽然问道:“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没?”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是觉着有些别扭,只是看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的原因。” 邬忧却笑了笑,说道:“我一路也四处观望,直到刚刚快接近这里时才忽然明白过来。你看那边的几朵花,是不是不该同时绽放?” 看向邬忧指向的那几朵花,戌甲似是也明白过来,问道:“不同季的花开在了一处,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四季混乱?” 邬忧并未答话,手又指向远处,说道:“戌甲,你再仔细看看那里有什么?” 顺着看去,是一片之前见到却未在意的白色。有了邬忧的提醒,戌甲再次仔细看了看,发觉那竟是孤零零的一片雪地,与周围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花草颜色一比,显得十分突兀。此刻,戌甲也更加明白先前自己感觉到的别扭究竟在哪里。 又看向邬忧,问道:“还注意到了些什么么?” 邬忧抬手指向一旁远处绵延的山脉,说道:“咱们在来之前被告知的乱灵流,该就是盘旋在山顶上的那些吧?对了,你能不能试着入静,来看看这里的灵气是何状况?” 戌甲点了点头,而后缓缓闭上双眼。邬忧则守在一旁,一动不动。半盏茶的工夫,戌甲醒过来。调息了几下之后,说道:“各处灵气都很混乱,五行之属相当驳杂。不仅如此,这四周山顶附近的灵气皆狂躁得很,贸然接近必定有危险。” 抬手指向刚才那片雪地,戌甲接着说道:“那块地你看到了面上的水属灵气,或许还感觉到了其下面的金属灵气,却恐怕想不到在金属灵气的下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火属灵气吧?”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这我是真没觉察出来,看来之前山上讲的那些并非是虚言,你我得更加小心才是。唉,偷偷跟你说一句,若是有机会的话,我现在就想撂挑子跑路,这趟差是越想越没底,越没底就越害怕。”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办不到的事就不要去多想了,这趟差日后会如何,你我也只能跟着一边走一边看了。我这练体的也就罢了,你练术的在此间中更须谨慎。就像之前山上提醒的那样,多备些手段,遇事先探清周围灵气如何,再定对策。” 邬忧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道理我自然懂得,东西也没少备。可若是在这灵封谷里真遇上大麻烦了,那些手段用不用得出来都难说。若是一时困在谷里,怕是备再多的手段也有用尽之时。” 戌甲看了一眼远方,说道:“行了,想再多也没用,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把小队四处察看了一遍,没见着有什么问题。你既回来了,便再去确认一下吧。” 与此同时,在驻扎地附近一处僻静之地,吴珠鉴等几位主要领队之人聚在一块被削平了的岩石周围。吴珠鉴轻咳了两声,问道:“各处可是都安顿好了么?” 见旁人都看向自己,何师劳连忙说道:“各队都来人报到了,大致都已安排妥当。眼下该商议一下,接下来如何行动。” 见又沉默下来,吴珠鉴便朝枚泉问道:“你是大指挥,说说看法。” 枚泉看了看身旁的何师劳,思忖了片刻,对吴珠鉴说道:“眼下各队初定,还是先休整一日为宜。另外,再派斥候四处哨探,一为警戒,二为向导。山上虽有前人留下的地图,然毕竟已过去几百年,地形风物等与图中所绘相比之变化几何,尚不得知。况且,地图所绘毕竟只是大略,欲晓细处详情以备,还须遣人查勘记录才是。” 听完枚泉一番话,吴珠鉴问道:“各位以为如何?” 各大队指挥先后表示赞同,何师劳也无异议。吴珠鉴又看向杨考杉,见其微微点头,便朝众人说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安排下去。” (本章完) 一百一五、开局顺利 一夜休整之后,以一、三大队在前,左右两路先行,八大队随行中央大队跟在身后并与其拉开一段距离,五、九大队拖在后面。 离开谷口那块空旷地,沿着山脚缓缓行进。远离谷口之后,周围的灵气也不再那般狂躁。戌甲走在小队最后,时不时地抬头朝四周远处望一望。按前人的记载,灵封谷内不见活物,边走边望,戌甲确是从未见过鸟兽。队伍停下歇息时,也曾入静查探过,土石之下及水流之中灵气皆静止或无序,显然也没有蛇虫之类。以此推之,人作为活物亦难久存于此,只是前人中能活下并出谷留下记录者,皆因各种缘故而未久处谷内,所以至今尚无人能说明白其中道理。 按前人所绘地图来看,东面多平地,另三面则多山地,大致而言西高东低。山脉层层圈叠,围住东面平地,其内又有数道长短及宽深不一的沟壑纵横。说来这又是灵封谷内的一样奇怪之处,往上至山脉顶峰则灵气极稠,往下至沟壑底端却灵气极稀。若是掉入深一些的沟壑,因四周无多少灵气可借用,道法修为不高之人只凭自身灵气,甚至连跃出沟壑都会困难。所以,入谷前山上也预先准备了各式导灵绳以及一些灵砖。倘若有人掉了下去,可抛入导灵绳,令其将绳系上,而后便可将灵砖或是他人体内灵气传过去,供其借用以求脱困。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别处用途。 话说回来,世间的灵封谷虽不算多,可也不是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完的。那为何山上认定入了这个灵封谷定有收获,以至于搞出这般阵势?除前人经历外,更重要的依据便是谷内的地形地貌。不论灵材、灵宝,皆生长于灵气反复流淌之处,而灵气如何流动则相当受限于地形地貌。此处灵封谷首先是大,便能容纳下更多灵气。然后,层叠山脉将灵气拘住,使其能在各块平地内来回流动。如此,便可辨向,循龙,临砂,界水,最终点中穴,于穴中收获灵物。不过,也并非只独立山一家知晓,各山道理各异,结论却趋同。故而,哪些灵封谷能产材、宝等,各座仙山都大致有数,对此处灵封谷自然也就免不了想染指一二。来时的那个入口相当接近独立山,日日受到独立山的监视。可在前人记载中,却屡次提及与别山在谷内争斗,甚至有过几方混斗。由此可知,这处灵封谷定然不会只有一个谷口可以出入。 不紧不慢地行走了好几日,队伍忽然停住并扎下营来。刚安排好小队,邬忧即被叫去大队营帐。回来后,戌甲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事是有事,只是没说到底是什么事,只是叫我们小队即刻移至此处。” 说完,邬忧取出地图,以手指向附近一半坡处,并说还有几只小队也被安排在了附近。戌甲看了看地图,又扫了一眼周围,明白这样布置是防御兼警戒,或许还有伏击的手段,看来是真的有事了。 既然被下了令,自然要赶快执行。二人将众人召集起来,说明了意思之后,全队便起身前往。到达指定的那块地方后,二人又亲自选了些位置,给每二三人安排一处位置,轮流监视周围动静。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二人回到自己的那一处位置。 看着周围的山石,邬忧说道:“若是猜得没错,该是探到什么灵材、灵宝了。”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此处的灵气明显有别于之前经过的地方,纵然没有灵材之类,也必有异样之处。” 说完,抬手朝中央大队方向指去。邬忧顺着看去,然后问道:“是那里么?” 放下手臂,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甲说道:“看上去那里应是一处灵穴,我们停下来该就是为了这个。” 低头思忖了片刻,戌甲继续说道:“过去这几日,队伍一直沿着一条山脉在朝一个方向在走,而灵气也大致是循着这个方向在流动。而今日到了这里,却可看到与之前有明显不同的地形。” 邬忧仔细看看了看,问道:“你是指那边由山脉伸出来的一处缓坡么?”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这类一侧长出的坡,其实之前遇到不少。可要么太短,要么太陡,或是太矮,所以都不能算作是砂,只有现在遇到的这个能算。” 邬忧朝缓坡看了看,又思索了一会儿,才接着问道:“你讲的这个我在书里也粗粗看过,只记得成穴之地讲究有砂又有水。即便那处伸出来的坡真是砂,可水又在哪里?这里多是山石,便是细流或浅池都没见着有,又何来成穴所须的大片低处之水?” 戌甲笑了笑,说道:“我初时也曾有过这般疑问,在比对几家之言后,才明白这水并非只言聚水之处,而是指能迟滞却不阻挡灵气流动之地。池塘、湖泊处水属灵气更稠,自别处而来的水属灵气遇此状况便会回环流转,在原地多盘桓些时日,然后再自无水方向渐渐扩散出去。如此一来,灵气既可反复流淌,又不至于困闭一处而成死气,唯有这般地方才可能生长出水属灵材、灵宝来。” 说完,戌甲又抬手指向稍稍一旁的方向,说道:“但凡灵气稠密且不散的地方都可称之为水,比如说那里,虽是弥漫着火属灵气,却也叫作水。” 顺着戌甲手指的方向,邬忧感受了片刻,确是如戌甲所言。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问道:“你能看出为何会弥漫着火属灵气么?”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先前,我曾入静以后察看过,只能看出灵气下方的砂石内有无数大小不一,颜色暗红且夹杂着丝丝黑绿的色块,这水为木耗,火又耗木,水、木皆弱而独显出强火,故而只弥漫火属灵气。在我想来那些色块应是类似灵砖之物,其中所蕴含的灵气比灵砖要稠密得多,五行之属又较之过杂。”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有灵气弥漫,则必有灵源,只是你我见识尚浅,仅根据你入静时所见,还判断不出可能是何样灵源。不过,若你刚才所说不差的话,这一块地方生长出来的灵材、灵宝等就该是火属的。” 戌甲伸展了一下臂膀,说道:“按书上的道理来论该是如此,只是这类书有那么多,我也不能保证自己把该看的内容都看全了。咱们也别在这儿琢磨太多,等着看那边的动静如何吧。” 此时,吴珠鉴几人正在行营帐内,有人坐着,有人来回走动,都在等待着勘探消息。过不多久,几个大队的监事也来到帐中,向几人汇报各大队布防状况。 听完之后,枚泉说道:“目前来看,各方向布置得都还妥当,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吴珠鉴点了点头,又看向坐在一旁的杨考杉。见其未表示异议,便说道:“既如此,那就再多派着人手,加紧勘探。按地图上的标记以及眼下灵气的状况,此处应该能有所收获。” 入谷之前,虽然每位大小领队之人都得了山上给与的一份灵封谷地图,但寻常领队得的是普通地图,只有吴珠鉴几人得的是特殊地图,图上标记着前人探索到的一些灵穴。 两三个时辰后,两人端着一个包裹,快步进了中央大队的行营。一见吴珠鉴,便稍显急迫地说道:“总管,在此处确是有所收获!” 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完,将包裹放在众人围坐的石桌上。解开包裹来一看,竟然是一块泛着鲜红荧光的真灵石!众人都围了上来,声声赞不绝口,连眼高于顶的杨考杉都不禁感叹起来。众人会有这般样子,还得从这真灵石说起。 世间的万物都蕴含灵气,但都是各属灵气相混。因其灵气混杂,借用之时困难颇多,于一些情况下,甚至有所顾忌而不敢用之,故而所含灵气精纯之物甚为珍贵。譬如此行携带的灵砖,便是将稀有灵矿遴选之后,再切削加工而成。次等灵砖所含灵气大约是三十纯一杂,上等灵砖则可达到九十九纯一杂。即便是次等灵砖,买下一块也须不下百枚仙贝,上等灵砖的价格则是常年在数百枚间浮动。这次入谷,山上给了不少的上等灵砖,也算是下了本钱。可若是与真灵矿一比,那上等灵砖便不算什么了。所谓的真灵矿,其蕴含的灵气至少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纯一杂,无论是制备灵药,还是开发术法,或是打造灵器,只要五行之属相符,就可直接拿来用,几乎不会有任何风险。用途十分之广,却极难寻到,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市面上虽也为其标了价,实际确是有价无市,不是手眼通天之人,手里纵然有仙贝也换不来一小块。眼下竟然勘探到了火属真灵矿,哪怕后续再无任何收获,只要能将此处的真灵矿带出谷去,功劳便不算小了。 看着眼前的真灵矿,吴珠鉴既兴奋又有些紧张,再次朝那二人问道:“是否真的能确认就是真灵矿?” 其中一人重重地点头,答道:“换了几拨人反复验看过,确认是火属真灵矿无疑!” 听到如此肯定的回答,吴珠鉴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来回走了几步后,对何师劳说道:“请何兄立刻组织人手前去挖掘并装储此处的真灵矿。动作要快,但尽量不要造出太大的动静,将此消息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 何师劳立刻起身,出了营帐去布置安排。枚泉自言事关重大,要亲自巡查一遍各处守备,也领着一干领队之人出去,营帐内便只剩下吴、杨二人。 吴珠鉴又用手按了按桌上的真灵矿,似是在问杨考杉,又似在自言自语道:“有了这批真灵矿,出谷之后便好向山上交差了。你知不知道,自从接下这差,我几乎从未完整地打坐过一次,每每闭上双眼,总是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担心这儿又担心那儿,唉!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担起这副担子?” 听了吴珠鉴的一番话,杨考杉却反问道:“只这一处真灵矿便让你满足了么?如今的独立山上是个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以你的出身,仅凭这点功劳,能为自己铺下足够远的仙途么?” 杨考杉走到吴珠鉴身旁,轻声说道:“莫要担心什么,我们大家都支持你,尤其是尚在浮空山的岱礼仁,岱兄。当初可是他一力推荐你的,便是对我没信心,难道你还信不过他么?” 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杨考杉,吴珠鉴转过面去,直视着桌上的真灵矿,喃喃自语道:“是啊,有岱兄在,有岱兄在……。” 大半日过去,何师劳终于返回营帐。见到何师劳,吴珠鉴赶忙问道:“情况如何了?” 何师劳先向其他几人点头致意,然后对吴珠鉴说道:“能勘探到的基本都已采下,数量还算可观。我回来之前,已基本被装运分队收入。下面该怎么办,还得你来拿主意。” 吴珠鉴伸手请何师劳坐下,并道了声谢谢。而后,摊开地图,以手指向附近最近的一处灵穴,说道:“今夜休整,明晨开拔,就去这里。” (本章完) 一百一六、跨壑采获 戌甲跟在小队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自上次采出真灵矿后,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便稍稍慢了下来,这其中的原因便是中央大队中的装运分队慢了下来。 在谷口外,装运分队中每人都拿到一个容量不小的乾坤袋,之前采出的真灵矿被装运分队收入后就分散装入每人的袋中。只是这乾坤袋能藏物之形,却不能减物之重。装入真灵矿后,背袋之人的负担是实实在在增加了。虽然装运分队人人皆熟悉轻身术一类的术法,也比他人多备了不少类似的手段。可施展出来后须耗神费力地维持住,负担越重,维持起来就越是困难,便只能减慢行进速度,以免走走停停。后面随着收获越来越多,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可预计地会越来越慢。 过了几日,到了指定的灵穴附近,仍是按之前的布置安排各处。半日勘探之后,中央大队的营帐内几人得到了结果。此处灵穴有土属灵矿可采,然品相远达不到真灵矿之标准,仅比优质的灵砖好些。不过,除此之外尚有另外一种珍稀矿石,名曰五行均停石。此种灵石内五行灵气俱全,且分量相当。因五行互相制化之故,若无外力施加其上,可长期保持此种状态。而一旦有灵气自外输入,则内里灵气也会随之流转变化。正因有此功效,小块均停石常被嵌入上品灵器之中,大块均停石则被用来制造器阵的基座。对于术学之人而言,借均停石再配以特殊技法及长短不一的间隔时间,可改变自身发出灵气的五行所属,譬如水属灵气之人,可借均停石施展出火属术法,均停石越大,则间隔时间越短。就眼下的价格而言,大块的均停石比之真灵矿还高出不少,小块的则有所不及。可惜,后续采出的几块个头都不大,所以此处灵穴的收获明显不及上一处。营帐内几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将均停石连同灵矿一齐带上,若后面收获不少,可酌情将这些土属灵矿弃掉。 之后半个多月时日里,又经过了几处灵穴,却并无太多收获。不过,有了之前两处灵穴的收获打底,吴珠鉴倒还不甚着急,仍是令队伍徐徐而进,渐渐来到了灵封谷的中央地带附近。 依照大队下发之令安顿好众人后,邬忧找到戌甲,开口便问道:“觉得此地如何?” 戌甲有些奇怪,反问道:“什么如何?你看到什么了?” 邬忧摆了摆手,说道:“不是看到了什么,是一到这里便觉得浑身舒服,甚至心底没来由地认定此地必有好东西。” 戌甲环视了一圈周围,并未觉着有何异常。转过身说道:“想是走了好久的狭窄山路,一遇上眼前的开阔地,心情便生出了变化吧。” 从地图上来看,队伍面前有一道沟壑。越过沟壑,便是一片不小的平地。平地大致三面环山,朝北也有一道沟壑,且与眼前这道沟壑在东北方向汇合。队伍眼下所在之处,实际是前人留下的营址。前几处灵穴周围都未见到明显的宿营遗迹,那说来前人必是相当看重眼前这片地方。行营中几人也明白,故而一面令队伍停下,一面命各大队多派人手四处查探。 一阵查探之后,各大队陆续回报皆无发现,营帐内便开始商议如何跨过沟壑。这灵封谷内但凡能被称为沟壑之处,隔岸的间距都相当宽阔。而进入谷内的众人,道术修为皆在四层及以下,尚无法凭借施展术法或驾驭寻常灵器以跨过沟壑。上品灵器多藏手段,助人飞跃过去自是不难,可价格不低。此次入谷之人多出身一般,根本买不起,整个队伍中除吴珠鉴几人外,也就只有区区十来人算是有还不错的灵器。至于飞行类术法的符篆,也算不上便宜,对多数人而言,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多买多练,对如何维持术法自然经验欠缺。眼下跨过沟壑之时,若借符篆术法,不少人会因术法维持不好而中途跌入沟壑,以致危及性命。所以,山上事先便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准备。即由有手段之人牵引粗韧绳索先行跨过沟壑,两边各自将绳索扎下地,而后于绳索上搭一特制拉手。拉手内外各有机关,自绳索所附导灵绳注入灵气后,可选择由其一面喷射。人举臂锁于拉手,随其往来两端。 整备完毕之后,由先头一、三大队扎下绳索,后续各大队依次跨过沟壑。邬忧到达对岸之时,凭空踏了个步伐,伸出一脚粘住沟壑内壁,另一脚朝上跨步,同时手上迅速掐诀,上身前倾并两掌朝岸沿一压,自掌下将整个人弹起,脚下再踏一个步伐,落地时脚尖轻点,便几步向前远离岸边。到了戌甲则是腰间微微发力,全身一摆动,朝前伸出一臂攀在岸沿,此时臂膀勃然粗壮起来,曲臂直接将戌甲拉起腾空,待膝盖高过岸沿之时,立刻抬腿迈步前蹬,跟着几步向前便上了岸。 此时,小队众人已全部跨过沟壑,戌甲正想找一旁的几人问问适才可曾遇到什么状况没有。忽然,被邬忧拍了拍肩,并问道:“看见那是谁了么?” 戌甲顺着邬忧的目光,看见一个稍有些印象的身形正挂着拉手朝这边而来。待接近岸边时,那人袖中飞出两柄短兵,一柄悬于其脚下,另一柄疾速移至身前半膝高处。那人松开拉手,一脚踩于下方短兵之上,另一脚踏膝前短兵之上。每每一步迈出,后脚刚踩的短兵便会疾速飞至身前,先高后低,其轨迹如同拱形阶梯一般。那人便这样踩着短兵,从容地走上岸来。 戌甲看向邬忧,问道:“是咱们之前见过的那个昶清么?” 邬忧笑了笑,说道:“长得这般好看,除了那个昶清,还能是谁?你忘了自己还为其作过一首诗么?” 想起自己的即兴之作,戌甲也不禁笑了笑。望着渐渐离去的昶清,问道:“他也进了谷不算奇怪,毕竟连那个荭都来了,奇怪的是怎么会到咱们这里来?” 邬忧托着下巴,说道:“之前那大几百号人里没见到过他,最后那一批的又都没他这般修为,该是随中央大队那帮子人一起来的。看他行走匆匆的样子,也许是来向指挥几人传话的。” 戌甲叹了口气,独自喃喃道:“中央大队的人,看来是精英……。” 邬忧拍醒戌甲,问道:“一个人嘀咕什么?” 戌甲有些愕然,看向邬忧,半天才说道:“我是说昶清刚才那几下子挺帅……。” 这话倒是让邬忧也忽然一愣,而后哈哈一笑,独自离开了。 中央大队的营帐内,气氛有些沉闷。吴珠鉴习惯性地来回走着,其他几人则围坐在石桌旁,众人皆不说话。帐帘忽然被掀开,何师劳快步有入帐中。 见到何师劳,吴珠鉴赶忙上前问道:“可有确切消息么?” 何师劳朝另外几人点头示意,然后对吴珠鉴说道:“派去几拨人都回了,互相印证得差不多,靠西面的山下确有一条金属矿脉。数量是相当可观,但品质优劣混杂,目下还说不准到底能有多少收获。” 吴珠鉴低头捶了捶了手掌,又问道:“那下面该如何办,你可有想法么?” 何师劳停顿了一下,答道:“派去的几拨人也都说没在附近发现有何动静。既如此,我觉着可以多花些时日,一边挖矿,一边选矿。待矿脉挖尽之后,再来看真灵矿有多少。若是多的话,便只带走真灵矿,其余寻个地方重新埋了。若是不多的话,再考虑酌情带些次矿走。” 听完这番话,吴珠鉴先望向身旁几人。见众人稍事考虑过后都同意,尤其是杨考杉点了点头,便对何师劳说道:“我同意,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办。” 何师劳又问道:“这次的动静会大些,时间也要长些,守卫方面要不要多安排些人手?” 吴珠鉴想了想,对何师劳说道:“这样吧,你先回矿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着,等近卫小队的人都回来了,我让荭苗领着去找你,由你来布置守卫,如何?” 何师劳觉着可行,便立即返回矿脉。枚泉亦起身说道:“我亲自去一趟各大队,看看各防区布置得如何了。” 吴珠鉴点头应允,送至营帐门口时,又叮嘱道:“务必看得仔细些,这几日绝不能出状况,只要此处的收获能拿住,这趟灵封谷的差事不说圆满,至少也算完成了七八分。我等日后的仙途能否更进一步,就全指着这趟差了。” 离着矿脉稍远的一处山坡上,邬忧小队正依大队的指令布置明暗哨探。待相向察看完毕之后,邬忧与戌甲二人汇合到一处,并确认各自无误。望着远处颇显寂寥的景色,邬忧问道:“想独立山了么?这趟出来也没多少日,竟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奇了怪了。” 戌甲仍就望着远方,木然答道:“有些想父母与师傅了,也有些想故旧与好友了,其余的一概不想。” 听到这话,邬忧忽然显出一些伤感,说道:“你还有父母可想,我却……唉!” 戌甲转过头去,看着邬忧,说道:“双亲缘薄,此乃天定,你也莫要多想了。再说了,既然上山修仙,那这一关就是人人都得过的。你先过了,我日后也得过。世间从来得失相伴,便是真修成了仙也不例外。” 看了看戌甲,邬忧忽然笑起来,说道:“如今你年岁不深,修为不高,倒是这话说起来老气横秋的。” 戌甲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我并非总是这样,没上山之前,更不会这样。有时候静下来了,回想之前自己的所思所做,发觉越来越矛盾。有时平静如水,有时又暴躁难耐。有时洞若观火,有时又执迷不悟。” 邬忧听后,笑着说道:“你说的那四点,其中三点我都亲眼见到过,尤其是执迷不悟这一点,唯独从未见你暴躁过。” 戌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其实性子有些懒,以致于碰上无关紧要的事连火都懒得去发,可一旦真遇上看中的事了,胸中一股怒火喷发而出,压都来不及压,大概这就是破军星命,命中注定。” 邬忧哈哈一笑,问道:“自从下山读了几本书之后,你便愈发地喜欢提到什么命之类的,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个什么命?” 看着邬忧的笑脸,戌甲忽然想起当年赵培子与自己提及邬忧命数,甚至嘱托自己代为照看邬忧之事。回忆起此事,心中不免生出些阴霾。佯装脚下踩了石头,戌甲故意侧过身去,背对些邬忧,迅速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微微笑了笑,说道:“我觉着是燃烧自己,温暖旁人的太阳星命。” 邬忧笑了笑,说道:“承你吉言,有个这么好的命。” 听到邬忧说出的好字,戌甲心头更是一黯,便换了个话题,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帮忘兮么?” 邬忧想了想,答道:“记得以前你说过,若是没遇上引路的两位师傅,自己怕是也会活成跟忘兮差不多的样子,想来是为此而生出怜悯,才去帮他的。” 戌甲却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的确是见他落魄可怜,才临时起意去拉他一把。可随着对他的了解越多,我就越是觉得忘兮身上好些地方都如同自己的反面一样,就如同镜子中的自己,处处与自己相反,看起来却又与自己一模一样,以至于让我生出了奇怪的念头,帮他就是帮我自己。我这番话有些拗口,不知你能否听明白?” 邬忧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但凡你开口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几时听明白过?也就你自己兴许能明白。好了,再问你最后一个,你觉着荭是个什么命?” 戌甲抬头想了想,说道:“面无怒而眉含威,自然一股居中气象,想来是紫薇星命吧……。” (本章完) 一百一七、情势有变 中央营帐内,吴珠鉴正来回踱步,有些焦急地等着矿脉那边的消息。一天一夜过去了,断断续续传回了几次消息,尽管听上去都相当不错,可吴珠鉴始终放心不下,连杨考杉的话都无法让其完全平静下来。旁人或许会有些不解,只有吴珠鉴自己才明白这趟差对自己有多重要。常年修练浮空山仙法的自己,只有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立下大功,才能在山上挣到一席之地,继而让浮空山的仙法能在独立山上扎下根,甚至有朝一日能替换掉独立山祖传下来的仙法。吴珠鉴心里很清楚,这般想法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骂死,可吴珠鉴自认绝无私心,非是要以此为由来争些什么,自己是真心认为浮空山的仙法优于独立山。若非如此,为何浮空山强于独立山?更遑论其乃是当世最强仙山。 门帘终于被掀开,何师劳走了进来。吴珠鉴连忙上前,问道:“矿脉那边如何了?” 何师劳做了个请,示意桌边说话。待帐内几人围坐在石桌旁,何师劳说道:“矿脉那边大体已经完事,分拣出来的真灵矿比之前预计的要多些,全部收入之后,装运分队剩余的运力已相当有限。以装运分队此时的承重而论,队伍再次开拔之后,行进速度将会显著降低。我建议剩下的灵矿就不要带上了,一者为别处收获留些装运的余地出来,二者也不过分拖累队伍的行进速度,你看如何?” 听完这番话,吴珠鉴犹豫了片刻,又问道:“能否让装运分队辛苦一下,将剩下的灵矿也装一些带走?我想那些剩下的灵矿当中应该也有些品相还不错的,就这么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何师劳不好作答,只好默然看向其他人。片刻无言之后,还是枚泉出来解了围,说道:“入谷之前,山上给装运分队定的运力上限是有前人经验作依据的。运力被占用得越多,队伍的行进速度便会被拖慢得越明显。最初的三分运力若是拖慢队伍一分,最后的三分则要拖慢三分。倘若超过了上限,怕是会将队伍拖得极慢。按前人经历推断,这处灵封谷应该还有别处入口,即谷内除了本队之外,或许还有别山的队伍。一旦骤然与之相遇并相争,极慢的行进速度会致本队于极不利,彼时恐将陷于凶险万分之境地。” 这话说得在理,众人皆不出声反驳。见到此状,吴珠鉴也不好再坚持,便请何师劳再走一趟矿脉,布置人手将尾矿处理掉。待其返回营帐后,吴珠鉴问明了里外事宜,见旁人也没指出什么不妥之处,便又说道:“眼下还有一要紧事情,便是此处完事之后,接下来该去往何处?” 说完,吴珠鉴将地图摊在桌面上,问道:“按地图来看,我们从东南方向入谷,眼下大致到了谷内的中央位置,后面该朝哪个方向去,还请各位说说看法。” 营帐内一时无语,素来少言的杨考杉抬手指了指地图,说道:“离此西北方向不远还有一处灵穴,可抽调一些人手过去查探。若有发现,队伍再开去不迟。若没有收获,则可先向东,再折向南方。一者,来时的谷口大致也在那个方向上,离着谷口近便更安全些。二者,沿途仍有两处灵穴可探,若能有收获,便可将剩下的那点运力也用上。” 在场的几人都觉着可行,只是为求稳妥,便将各大队的指挥也召集起来,一同商谈是否可行。见几个指挥也无异议,吴珠鉴便拍板定下方向。只想是觉得此决定太过重要,吴珠鉴竟让提出建议的杨考杉亲自布置安排,枚泉反成了一旁的参谋。 半山上,邬忧与戌甲正分头安排小队逐步撤离原来位置。之前,邬忧被大队指挥召去,回来后便说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伍准备离开此处,所以各小队均须重新安排。五大队仍是后卫,邬忧小队和另一小队被安排在第一轮拖后警戒,而后与其他小队交换,各小队按指定位置做轮替警戒撤离。 安排妥当之后,邬忧与戌甲特意找到那位道法上了四层的药学弟子。戌甲先说道:“今后行走之时,还请汤季师兄跟在指挥使身旁,不要留在小队中段了。” 汤季却不愿意,反问道:“我留在中段,正好两端救治。若是跟在指挥使身边,小队后段一旦有事,到时我救护不及,又当如何?莫不是觉着我贪生怕死,才让我躲在指挥使身边么?” 邬忧赶紧上前一步,笑着着对汤季说道:“哪里,哪里,汤师兄莫要想多了!正因师兄有救治之能,对小队极为重要,我与戌甲才想着来找师兄商议此事。” 戌甲也适时地接上话,说道:“师兄莫要误解,队伍眼下已然深入谷内,待开拔之后,免不得要经过地形狭窄之处。若骤然遭遇伏击,被敌击尾、拦首,彼时中段必然生乱,而邬忧与我一前一后皆照应不得,师兄岂不身处危险之中么?” 邬忧走到汤季身侧,继续说道:“正因有精通药学的师兄在,小队众人心中才能卸去大半顾虑,遇敌之时才敢奋勇相拼。倘若师兄有何不测,众人心中顾虑重生,以致士气跌落,那时又当以何应战?” 说完,邬忧走回戌甲身旁,手搭着戌甲的肩,接着说道:“况且昔日在山上学堂之时,戌甲辅修过药学,这些年来,也未曾荒废过。真遇到了状况,断不至于束手无措,至少能为你争取些时间。不知道刚刚说的这些能否消除师兄的误解,从而接受我二人的建议?” 汤季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大致明白你二人的意思了。怪刚才我一时激动,竟说了些气话来埋汰你二人的一番好意,实在是惭愧、惭愧。” 邬忧哈哈一笑,说道:“哪里,哪里!把话说开了,误会就解除了,再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况且,师兄的本意也是对众人负责,我与戌甲作为正副指挥使,倒是真应该向师兄道一声谢才是。” 说完,邬忧与戌甲同时拱手致意。汤季颇有些不好意思,也立刻还了个礼。又说了一会儿话,二人才离开。 一边走,戌甲一边低声说道:“你那里得多打起几分精神,时时保持警惕。” 邬忧看向戌甲,问道:“莫非你真的觉察到了什么?刚才与汤师兄说话时,我便觉着你似是过于严肃了些。” 戌甲停下步子,看了一眼远处,说道:“我入静之时,总能隐隐发觉远处色块中会出现一些有规律变化的斑点。按我这些年来的经验,只有活物或是人造灵物才会显现出如此状况。你也清楚,自入谷以来,从未听说有人见过任何活物。若我的经验不差,那便只能是有人或是人造灵物在远处周围。而不管到底是哪一样,在眼下都只能视作潜在的威胁。” 邬忧面色一凝,顺着戌甲的视线看去,也低声说道:“虽然,这只是猜测。可这么些年来,你的猜测总能沾上点边。只是你既能觉察得到,为何大队乃至中央大队那里却没有发出任何警示?总不至于这大几百号人中,独你才有入静观灵的本事吧?”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眼下我这点手段真算不得什么。各大队领队以及精英分队之人皆有好本事,有心探察的话,不该留意不到。” 邬忧缓缓吸了一口气,自口中吐出后,说道:“那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觉察到了,暂时秘而不发,要么是根本没去在意过,此时仍昏昏然而不知。你觉着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种更有可能?” 戌甲盯着邬忧,反问道:“入谷之后,队伍的心思都用在寻宝挖矿上了。这些日子以来,内外行止是如何布置的,你都亲自参与过,难道还一点看不出来么?” 此刻,邬忧默然无语。戌甲其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一直不敢说甚至不敢想的心里话。 翌日清晨时分,由一、三大队左右开路,中央大队随行启程,邬忧小队按计划与其他几只小队一起,暂时留在预定地方。几个时辰之后,躲在隐蔽之处 的戌甲远远望了一眼,之前队伍扎营的地方已经整个空了出来。又看了看身后稍远的一处隐蔽地方,至少自己并未看出有明显破绽。深吸一口气,戌甲回过头去,正准备继续隐藏下去,忽然心中一阵不安。立刻入静后,果然发现一个移动的斑点在接近自己这边。醒来之后,戌甲刻意延缓体内灵气的流动,以降低灵气波动。同时,双眼死死盯住斑点方向。 渐渐地,一个人形身影自山头冒了出来。面貌尚看不清楚,但穿着肯定不是独立山的款式。此人低着身子,轻步从山顶下来。戌甲立刻入静,仔细看了看。此人脚下灵气流转,手上似有灵气发散。醒来后再看,身上未见带有中长兵器。不过,戌甲并未轻动,因除此人外,戌甲还隐隐感觉到一旁更远处还有人。 此人翻过山头之后,并未直接走下山来。似是停留观察了片刻之后,才沿着特定路线慢慢下来。因其路线并未太过接近自己,所以戌甲仍旧一动不动。只是观其路线形状及走向,会觉着有些眼熟,眼下却一时想不起来。 只听身旁稍远处一声炸响,戌甲急忙望去,显见是一记术法打出的动静。与此同时,戌甲一直盯住的那人也立刻回身跑向动静发生方向。眼见其要跑,戌甲翻腕抬掌,露出袖箭,呲一下射出一箭。那人事先并无提防,虽是情急之下做出躲闪,可戌甲还是分明看见其被射中。脚下一发力,戌甲猛然冲出隐蔽之处,同时手上飞速掐出轻身术,大步逼过去。离着几步远时,发现那人手中已然点燃了一张符篆。面前立刻吹来一阵夹杂着沙土的大风,戌甲急忙脚下侧蹬,躲开风头。因有心抓活的,戌甲落地再冲之时,并未抽出长枪,待近身之时,侧身一拳打向面门。这时,那人身前一阵灵气波动,戌甲拳势迅速减缓,停在离面门尚有一掌远处。戌甲感到出拳正被吸扯,再低头一看,那人另一手已夹住符篆。心觉不妙,戌甲迅速用另一手再打出一拳,身前那道灵气便朝这一拳聚集而去,先前那一拳所受吸扯骤然剧减。不待灵气完全聚集,戌甲双拳同时抽回,跟着几下后翻以拉开距离。 眼见对方有备而来,戌甲啪地一下,双手自背后抽出前中两段,首尾一拧便成枪在手。一手拿住枪尾,斜刺入地面,手腕一翻,挑起一块岩石,上前一步,抬腿将岩石踢向对方。就势跟着再次冲过去,一手自背后抽出后段并接在枪尾,双手提起三段长枪刺向对方。 有岩石在前,对方这次不敢故技重施,直接点燃符篆,吹起风沙。戌甲不敢大意,立刻止住身形,跟着便听见一声闷哼,看来是对方硬接了岩石的那一下。 待视线稍清,发觉对方已略显蹒跚地逃离出几丈远,一只小腿的外侧还插着袖箭。刚刚戌甲的那一发本想侧向射中膝盖,只是对方反应不慢,不自觉地抬腿要躲,最终射在了小腿上。戌甲正要再追,看见对方忽然转过身来,手中疾速掐诀。正犹豫是否冲上前去,脚下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戌甲不得不蹲下身去。待找准力道,能稳住身形之时,抬头一看,对方已然逃远。 (本章完) 一百一八、四面被围 戌甲朝开始那声炸响处赶去,到了之后,发现邬忧与其他几人已在那里。看四周痕迹,显然有过打斗,戌甲走上前去,问道:“这里怎么样了?” 邬忧望了一眼远处,然后让几人先返回各自位置并小心观察。待人散去之后,对戌甲说道:“有个暗哨没沉住气,冲了出去想抓人。不料跟着又来了好几个,我见状不妙,只得带人也冲了出来。不过,那些人似乎无心恋战,联手将我几人逼退后,便立刻逃走了。看你似乎也是追逐而来的么?” 戌甲吐了一口浊气,说道:“我正盯着一人,看其究竟想做什么。哪知这边刚一有动静,人便要跑。我只得出手去拦,怎奈那人身手不差,术法与符篆轮番不断,我亦不敢托大,交手几个回合后,还是让人给跑了。”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这伙人多半是斥候一类。可是既有斥候,那人马营地多半离此不远,为何这么多天过去了,竟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听到斥候二字,戌甲心中忽然一紧,忙对邬忧说道:“先前我盯着的那人一直循着一条路线在走,我瞧着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刚才听你提到斥候,方才想起来,那条路线正好贴着上一次布防时我们与另一小队之间的结合部。” 听到这番话,邬忧面色立刻凝重起来。低头想了想,便对戌甲说道:“你且留在这里带队盯着,我这就去大队指挥那里详报。” 走了没几步,邬忧又回身问道:“刚才我所面对之敌着装各有不同,但前胸一侧皆有一标记,形似人目,你所追逐之敌身上可也有类似标记么?” 戌甲先前隐蔽之时便已注意到,不过当时只以为是装饰罢了。可邬忧面对的几人竟也是如此,看来那人目样的标记必然别有含义,绝非仅仅只是装饰而已。反复回想了几遍,戌甲朝邬忧点了点头。 中央大队的营帐内,气氛显得相当紧张。吴珠鉴背着手来回不停地在一旁走动,其他几人则围坐在一起,正商议着什么。营帐外也有不小的动静,荭苗正布置人手,加强对营帐四周的保卫。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大队的指挥陆续进了营帐。询问之后,皆言有小队曾遭遇不明之敌。待细问过了事发位置及时间后,众人对着地图皆面色凝重。若按图上标注的位置来看,基本将队伍围住。而从时间上来看,也大约是在同一时段。 枚泉以手指轻敲地图,边敲边说道:“如此多的位置上同时出现状况,而且刚好将我队伍围住。一来,对方手上必定人多,才敢如此放肆作为。二来,先期必然已知晓我队伍相当的虚实,否则如何能将我队伍围得如此贴合?” 三大队指挥也附和说道:“听与之有接触之小队的描述,那些斥候空手而来,似是只有一个目的,即探查是否有人。一旦探得有人在,便即刻撤离。” 五大队指挥跟着说道:“我那里有小队曾遭遇沿特定路线行进之斥候,后经辨认 其路线乃是前时与另一小队布防位置间的结合部。若别处也有此样情况,恐怕对方已然从四面逼近,甚至存有压缩我队伍的念头。” 一大队指挥则说道:“现在已经相当明了,有一股强大且自信的敌人正想着一口吃掉我们。” 这时,何师劳抬手止住,并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下状况尚谈不上如何明了,是敌是友还不可妄下判断。不过,有一处细节要注意了,就是所有遭遇之人的前胸一侧皆有一人目形状的装饰,但其穿着样式又各有不同,大约能区分出五款来。此既可能是一路人马中分出五部,亦可能是五路人马结盟联手。应对一路与五路人马之策略显然大有不同,所以这一点须立即打探明白。” 吴珠鉴一直不言语,此时看向了杨考杉。微微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杨考杉说道:“对方派出这么多斥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对我们有所企图。眼下该四面布下防御阵势,静待其前来。” 吴珠鉴又问道:“那防御阵势该如何布置?” 杨考杉继续说道:“以我在浮空山上所学所见而言,可弃高山于不顾,专于平地、低丘及峡口处修筑堡垒,以此迟滞敌人。待其力竭疲乏之时,我方守备再自堡垒尽出,近距突击,以期一举击溃敌人。” 吴珠鉴听后,思忖半天,觉得可行。又问枚、何及几位指挥是否可行。见有赞同者,亦有不置可否者,吴珠鉴一拍桌面,大声说道:“不管了,如今情势紧急,各指挥立刻归位,就按杨兄的意思选址去办。另外,还请枚兄居中协调一二。” 众人散去,唯有荭苗的步子最慢。出了营帐,何师劳将其引到一旁,问道:“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荭苗瞟了一眼营帐方向,沉声问道:“既知已被包围,为何不寻机跳出去,反要坐守原地?” 何师劳却说道:“刚才你也在场,众人的议论皆听得清楚。坐守原地是为诱敌来攻,再以坚堡挫之,而后反击之。此策听来颇为合理,且试一试又有何妨?” 荭苗摇了摇头,说道:“此策若要可行,须得一前提,便是我不弱于敌过甚。可敌四面轻进,显然相当之自信。如此作为虽有骄兵之嫌,然敢骄之兵必有所倚。倘若真是人众力强,彼时我等与之正面相拼,何人敢言必胜?” 荭苗还想说下去,却被何师劳止住。转过身去,也看了看营帐,何师劳说道:“此策既是杨考杉提出,又并非全无道理,更兼吴珠鉴已鼎力支持,你就不要再有议论了。长辈间已有不睦,作晚辈的就不要再生事端了。” 荭苗不听劝,仍开口说道:“虽然你也曾游学别处仙山,可旁人从未将你当做俯仰派中人,今日我就不明白,你为何偏生一力要维护吴、杨这般的俯仰派?” 何师劳叹了口气,说道:“我所愿及所做者,非是维护哪一人或哪一派,而是维护各派间的和睦。开山大仙曾说过,派中无派,千奇百怪。既然免不了要分出这派、那派的,那对于独立山而言,令各派间不相死斗便是最重要之事,亦是独立山最大之利。再说了,所谓的俯仰派中也都是些俯视过独立山一众生灵,又仰望过别处仙山千般风景之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多听听这些人的话,多学学最高的山,这总没错吧?” 荭苗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赞同此话,说道:“你是好心,这我自然清楚,可好心亦会成坏事。不是任何派都要与之维持和睦,也不是什么都要跟着最高的山去学。利大于弊者尚可容留,弊大于利者何不早除?倘若最高的山事事都对,那这世间为何还有诸多与之相异的山门留存?” 何师劳有些不快 (本章未完,请翻页) ,硬声说道:“好了,不要再说了!你话中之意,莫非暗指俯仰派于独立山而言是弊大于利,故此要除之么?以你的出身,若是刚才的话传了出去,知道要惹出多大事端么?所谓言者无心而听者有意,话虽是你说的,可有人会揣测你身后长辈的心思。这一来二去的,谁能保证不生出点什么来?” 见荭苗默不作声,何师劳又放轻声,说道:“入谷之前,几位前辈亲自前来,嘱托我此行照看好你。当时,我便已觉诚惶诚恐。若因我照看不周,而致你祸从口出,甚至牵连了前辈。彼时,将令我何以自处?” 荭苗拱起手,低头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刚刚的几句话,让你为难了。何师兄放心,此行我必定谨言慎行,有始有终。” 何师劳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心中仍有不服,可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好再啰嗦下去了。好了,就按刚才营帐内众人商定下来的那些去做准备吧。” 两山坡之间的一处凹地上,邬忧与戌甲正在加固刚筑起的一个堡垒。与旁边的堡垒一样,都是以附近的岩石做料,再借自中央大队那里分发下来的专用符篆以灵气塑成大体,最后各自按需细改。 将顶端熔结加固后,戌甲熄灭掌火,跳下堡垒,接着两手一拍,说道:“只能这样了,不知道真打起来后,经得起几下。” 这时,忘兮几人匆匆跑来,说道:“邬……不,指挥使,我等负责的几处堡垒都已筑起,各堡垒间互通的渠道也已开凿完毕。” 邬忧朝几人点了点头,说道:“好,各位辛苦了。现在回去各自堡垒,按之前定好的法子,两人一组,一人在渠道内休息,一人在堡垒内警戒。” 众人领命回去,忘兮回头看了看,见戌甲朝自己点头示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转身快步跟上众人而去了。 待众人离去后,邬忧走到戌甲身旁,笑着说道:“那几个堡垒还得辛苦你去加固一下,没办法,小队里就你有这玩火的手艺。” 戌甲也笑了笑,说道:“用不着遗憾,等哪天帮你弄块五行均停石,你便也能玩火了。对了,上面安排的这番布置你觉得妥当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感觉不太好,总觉得哪里漏了,可又说不上来。” 戌甲弯腰捡起一枚石子扔了出去,说道:“我也一样,觉得不对劲。弃山于不顾,上面哪来这么大的自信,就真不怕敌人翻山过来侧击合围么?前时的那些斥候可都是从山上冒出来的。” 邬忧也捡起一枚石子扔了出去,说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上面说的是高山,而前时遭遇斥候之山却不算高。按前人记载,谷内越高之山,其顶端的灵流便越是加倍混乱。你看,眼下我等周围皆是高山,唯有筑起堡垒之处较低。兴许是上面认定了以求仙人的修为,必不敢越过高山顶上的乱灵流。” 听了邬忧的一番解释,戌甲有些无奈,却也一时不得不同意。邬忧则接着说道:“只是,就算我刚才那一番解释无错,可还有一个问题。” 戌甲从未见过邬忧如此多虑,心下一紧,忙问道:“有何问题,快说来听听?” 邬忧走到戌甲面前,神情严肃地问道:“若是敌人与我当面对着修筑堡垒,彼时又该当如何应对?” (本章完) 一百一九、堡垒对战 听到邬忧如此发问,戌甲竟一时无语。想了半天,才说道:“若不是你提起,我还真没往这个方面去想过。是啊,若是当面对着互修堡垒,那即便不从山顶越过,只要堡垒修得够坚固,敌人便能站住位置,从外线劣势变为内线均势。如此一来,我等提前筑起的堡垒,对敌之威胁就少了大半。” 邬忧捶了一下戌甲前胸,说道:“既然有此危险,那你赶紧去把其他几处堡垒加固好,我这便去大队指挥那里看看。” 灵封谷内虽也有昼夜,可与外面不同,不是那么地分明。算时辰的话,眼下已近深夜,可比之几个时辰之前,天色不过稍稍暗了几分罢了。邬忧早先从大队指挥那里回来后,便一个劲儿地叹气摇头。戌甲问出了何事,邬忧只说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将想法说了之后,指挥不置可否,监事则下令勿再多言。就算这只是可能有的威胁,却为何不仅一点防备都不做,甚至连说都不许说?邬忧这问题,显然戌甲是回答不了的。只得拍了拍邬忧,然后接着巡察别处去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忽听不远处一声炸响。戌甲转身看去,只见两道亮光冲上半空。一看到亮光,戌甲心中骤然一紧,是小队防区内出了状况。可并没有立马赶去,而是几下闪躲进下方不远的一处隐蔽地方。低目环视周围一圈,不见有什么动静,便入静再探。一探之下,大呼不妙!有数人正朝自己方向赶来,虽然觉察到这些人的灵气不稳,想是被哪里半高处的乱灵流搅动过,可仅凭一己之力戌甲没有半点把握能阻挡住。 这时,忽然感到身后有人过来。戌甲悄悄转身,发现是忘兮,似是正在寻找自己。前后扔出两块小石子,将忘兮引到身边,低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忘兮急迫地说道:“邬忧哥那里出状况了,他让我赶紧找到你,让你马上过去!” 戌甲心中甚感不妙,立刻指了指身后不远处,并说道:“你去那里盯着,前方有几个敌人,可能会朝这边而来。如果真的过来了,你就把点燃信号符朝敌人大致方向扔过去,然后什么都不要管,立刻向最近的那个堡垒靠拢。我会先去那个堡垒交代一声,教他们一看到有信号,便以术法猛攻信号燃起位置。” 说完,戌甲取出两张信号符篆交给忘兮,最后嘱咐一句道:“这里有两张信号符,你若是自觉有把握的话,可以相机多指引一次。倘是没有把握,千万不要逞强,务必按我刚才说的去做,记住了么?” 忘兮接过符篆,点了点头,而后便潜身离开。待忘兮到达指定的位置后,戌甲也迅速朝堡垒而去。入堡垒内叮嘱一番之后,随即便朝邬忧那里赶去。待接近炸响之处,看见邬忧正领着几人与对面好些人打斗,眼见着快要支撑不住局面了。戌甲没有立刻冲上去支援,而是入静观察了一次,发觉那伙敌人已然都聚在了一处,身旁及身后竟然都没留人警戒。观察了一下地形,戌甲后退几步,沿着侧方一条路线悄然接近。觉得距离合适之后,戌甲缓缓抬起袖口,唰地一箭射向其中一人,跟着挺枪暴起,刺向另一人背心。只一刹那工夫,偷袭得手,两人立时倒地。周围敌人察觉到状况,皆迅速朝戌甲攻来。戌甲自然不会硬拼,几个翻滚躲闪来后,一次摸出四张符篆,同时引燃后朝敌人扔去。顿时风沙大作,致使敌人忽然乱了阵脚。邬忧看到之后,也急令几人与自己同时引燃符篆朝敌人扔去。一番雷劈火炸之后,敌人拖着几具尸身在尚未散尽的沙尘中匆忙逃走。 戌甲快步赶到邬忧那边,问道:“都没事吧?” 旁边几人都点了点头,邬忧说道:“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里的都还好,有两个受了伤的被送了下去,汤季师兄正在疗治。你那边如何了?若不是怕这边实在顶不住,我也不会让忘兮喊你过来。” 戌甲手腕一发力,将长枪倒插在地上,朝来处望去,说道:“那边也有数人,不过一直没上前来。我让忘兮替我盯住,一旦见人上前了,便扔信号符,旁边的堡垒我也打了招呼,见到信号就立刻用术法打过去。这会儿一直没见动静,想来看到这边吃了亏,那边就更不会轻举妄动了。” 邬忧先安排旁边几人下去休息,而后走到戌甲面前,皱着眉头,问道:“我现在心里一片乱糟糟,你看下面该怎么办?”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我心里也没什么头绪,只是肯定不能再这么守下去了。我们一个小队就这几个人,要守的防线太长,即便有堡垒可以依托,若面前之敌太多,仍旧跟个筛子一样,到处是漏洞。刚才若是两头的敌人有所协同,将你我各自拖在原地而互相救援不得,这会儿还有没有命能站着说话都不一定了。” 邬忧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问道:“理是这么个理,那你说该怎么个守法?” 戌甲环视了一下周围,说道:“大面上该如何布置,我不好说什么。只说这边的几个小队,防守的扇面都太大了,得往后收缩才是。先前筑起的堡垒全部炸掉,在身后重新筑,要筑得紧密些。” 邬忧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去指挥那里太少,有些东西感觉不到。老实说吧,指挥等几人八成也不同意现在的布置,只是中央大队那里一定要求的,才不得不做这样安排。” 戌甲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不是喊了个口号,叫什么寸土必争么?人不够,拿什么去争?不利于己方的土争什么争?在这里争到的土,难不成还能带出谷,搬到独立山去么?这是哪个蠢人想出来的馊主意,不是要害死人么?” 邬忧赶紧上前止住戌甲,说道:“好了,好了,别发牢骚了,有些话放在心里就行。这样,你留下继续盯着,我马上去指挥那里说说,看能不能往身后适当缩一缩。” 过不多久,五大队的部分小队接到指令,限期在内线较深处选址并重新筑起堡垒,而后拆毁之前的堡垒。接到指令后,邬忧与戌甲将小队众人聚起,一同商量出几处位置,而后迅速重新筑起了堡垒,跟着炸掉了前面的所有堡垒及周边渠道。 眼看一切顺利,邬忧却想到烦心事,悄悄与戌甲说道:“不知道符篆等器具还能支用多久,唉!” 戌甲也不声张,小声问道:“这你与其他人提起过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面上没说过,可看得出来,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只是怕真的当面提出来后,会束缚了众人的心思。果真再遇上事了,放不开手脚去用,反而更坏事。” 低头想了想,戌甲说道:“还是摊开来说吧,大家心里有数,却不会是同样一个数。把众人再聚起来,一起定个准数,照着准数来用,你看如何?” 邬忧看了看戌甲,又低头想了一阵子,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定出个数来,稍微计算着用。在灵封谷内这么大的地方,单靠求仙人自身的那点灵气修为,根本掀不起多大风浪。要想影响乃至改变局势,还是得靠器具。前次敌人敢承受乱灵流来攻,不就是仗着符篆扔的多么?若除符篆之外尚有其它器具可以倚仗,那就大大不妙了。” 二人正商量着,互听远方传来响声。朝响声方向望去,东北方忽然出现大批敌人并朝各处堡垒攻去。见到此情况,二人急忙赶回各自位置,领着小队严阵以待。跟着不久,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方向也遭遇同样状况。几声鸣响,四处燃起信号符,戌甲心中一沉,知道大敌当前了。果不其然,较之前多得多的敌人很快出现在眼中,只是戌甲注意到,这次几乎没看到有敌人自山顶上冲下来,皆是从山间各处缝隙甚至是开阔平地攻过来。这些地方要么狭窄难过,要么直面堡垒,敌人一心只朝这些地方冲,不见半点迂回侧击的迹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身旁不远的堡垒开始扔出术法,砸向冲上来的敌人。这时隔着老远,戌甲便感到一阵灵气波动自术法砸中的位置上传来。待烟尘散去,看见被砸中的几个敌人仍旧完好地站在原地。不须多想,这必是防御术法之功,且那般电光火石之际施展出来,要么是敌人已然习练得十分之熟练,要么就是引燃了符篆,不管是哪个原因,眼下都不是个好消息。这时,几个术法又砸了过去,还是一阵波动传来,再次被挡住,而那几人亦朝前走了好几步。戌甲明白过来,这必是敌人引燃符篆以硬顶术法,同时步步逼近堡垒,但戌甲仍不能确定其目的究竟为何? 连着挡住两次攻击,那几人身后有了动静。远处的人群中走出来两组人,待至那几人身后不远处时停下,接着围成一圈掐起诀来,而远处的人群也闪出两块空地出来,地上立着两柄一人多高的巨锤。巨锤渐渐离开地面,分开朝两组人飞去,这显然是被灵气牵引过去。戌甲看着巨锤,再一想起堡垒,心中打呼不好!急忙往堡垒后面的出口跑去。 到了出口,戌甲朝堡垒里大喊道:“里面的快出来!” 却听到里面传出声音道:“副指挥使,我们已经分别瞄准了两柄锤子!” 戌甲更急了,大喊道:“别管了,我命令赶紧出来,快!” 听到命令二字,里面的两人这才出来。还未来得及打声招呼,戌甲猛地伸手将两人朝身后一拖,三人一齐掉进渠道内。只听砰、砰两声闷响,跟着便有碎石溅落到三人身上。戌甲令二人沿着渠道向另一堡垒靠拢,自己则悄悄翻身上去。先入静看准那两股牵引巨锤的灵气,跟着自背后抽出三截枪杆,手腕一拧,长枪在手。脚下踏出轻身术,双膝弯曲,嗖地一下跳上堡垒顶端。将灵气自枪底灌注至枪头,横枪面对着将要再次砸过来的巨锤。敌人兴许是被突然出现的戌甲给惊了,竟没做出任何变化,仍是由着巨锤按原先轨迹砸了过去。戌甲唰一下跳上更近些的那柄巨锤,枪头朝下,疾速地连刺数下,将锤柄尾端的几束灵气一一扎断。趁着巨锤尚未下坠之时,脚下再次发力,又跳到另一柄巨锤上,以同样手段扎断灵气。砰、砰两声,两柄巨锤落在了已有些残缺的堡垒前。 四周顿时一静,可是敌人也反应得很快。之前顶住堡垒内术法的几人迅速分散开,从几面朝戌甲攻去。知道戌甲顾此失彼,落在地上的巨锤也被重新牵引起来。眼见要被包围,戌甲急忙朝后跳下堡垒。才一落地,便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也来不及多想,运起灵气聚于胸前交叉的双臂,直接去挡那阵寒意。一股灵气震荡过后,戌甲斜枪在身前,连退好几步。身形尚未稳住,又一术法打来,戌甲只得再次硬抗。这次,后退时的步子已显踉跄而凌乱,周身的灵气亦有崩溃之相。此时,两根灵刺低飞过来,朝戌甲双腿而去。戌甲就着后仰之势,以枪头指地,斜向上作圆弧状一撩,将灵刺拨开几分。自己则后脚发力,一记侧翻躲闪开。伏于地上,双手各引燃一张符篆,以风砂迟滞敌人片刻,跟着趁机朝身后逃离而去。敌人亦非全然鲁莽之辈,乘着声势追了几下,便也不再深入了。而在这时,刚刚交战之处的那个堡垒,轰然一下被巨锤砸垮。 (本章完) 一百二十、试拔堡垒 凭着胸中那口气,戌甲强撑着跑到邬忧的位置处,却并未看到一人。实在支撑不住,一口浊气呕出,戌甲便瘫坐在地。先前硬抗的那两下确是难受极了,以致于戌甲此时竟无法调息周身的灵气。远处有不小的动静,戌甲心中却只想坐在原地休息。只是想到眼下危急情势,才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刚一起身,浑身多处筋肉没来由地疼痛起来,好似被撕扯一般。冷不丁地一下让戌甲差点没站住,口里嗦着气慢慢才把腰直起来。 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动静那边走着,发觉动静渐渐小了,四周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工夫,戌甲看见一个人影似乎正朝自己跑来。离着近了一看,原来是齐雍。想是也看到了戌甲,齐雍挥着手喊道:“是戌甲哥么?是戌甲哥么?” 等到了跟前,齐雍忙问道:“戌甲哥,不……副指挥使,你怎么来这边了?”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先说说这边怎么样了,怎么一个人都没看见,指挥使在哪里?” 齐雍答道:“先前来了一拨敌人,让指挥使领着几人给顶回去了。只是指挥使还不愿意撤下来,便令我回来看看有无状况。” 一听邬忧不愿撤下来,戌甲忙说道:“快带我去指挥使那里!” 齐雍在前带路,二人低身潜进了好一会儿,在一处掩体后见到了邬忧几人。一见到是戌甲,邬忧赶忙问道:“你怎么来了?出事了么?” 戌甲皱了皱眉,反问道:“怎么,没人过来报信么?那边的堡垒被端了,我让堡垒内的二人提前撤出了,他俩没过来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没见到有人过来,你我两端隔着些距离,看来难保不是出事了。” 戌甲朝掩体外探了一眼,问道:“对面那个堡垒是什么时候立起来的?” 邬忧以拳捶了捶掩体石壁,说道:“立起来没一会儿,眼下兴许还在加固中。” 戌甲看着邬忧,问道:“你不肯撤下来,就是为了对面的堡垒么?”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我想拔掉眼前的堡垒,可带着众人冲了几次,都被打了回来。”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我那边已被破掉了,其他几处想来也是守不住。你即便拔掉了眼前的这个,待敌人在别处筑起了堡垒,便对这里形成了合围之势,到时候还是要撤,为何不趁着眼下尚无危险,赶紧撤下去呢?” 邬忧看了看众人,一手搭在身旁汾芹的肩上,说道:“这个我自然明白,可现在不拔,撤到下面去之后,总还是要碰到非拔不可之时。眼下敌人尚未齐整,阵势还未站稳,此时前去,危险尚算较小。若真能拔掉,多少能迟滞一下敌人。就算没有拔掉,也能为今后或是别的小队攒下些经验。” 听到这话,戌甲知道是劝不住邬忧了。再看向身边众人,各自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也流露出相似的期盼之意。低头看着地面,思考了好一会儿。戌甲忽然以拳捶地,而后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众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试试。指挥使,你说该怎么办吧!” 邬忧深呼一口气,说道:“我想过了,以小队众人的手段而言,唯有我的破壳术能迅速毁坏堡垒。所以,你等须先掩护我接近堡垒,而后护卫我不受到攻击,直至术法施展出来。” 说完,邬忧看向戌甲。低头想了想,戌甲一握拳,先朝忘兮等三人说道:“你三人分三面围在指挥使身边,待指挥使落位施术之时,竖起长盾护持,每人至少要挡住一次攻击。” 又朝汾芹等另三人说道:“你三人有术有器,便跟在我身后,我朝哪里打,你三人便跟着朝哪里打。不必有顾忌,把能用的手段都使出来。倘若有敌人朝指 (本章未完,请翻页) 挥使而去,立即出手攻之,以待我回身拦截。若是朝你三人而去,则立刻与我靠拢。” 最后,重重地拍了下邬忧的肩,说道:“我知道以现在的修为施展破壳术会相当吃力,可你还须快些才行。待会儿动静一起,附近的敌人便会靠过来。到那时定然是顾此失彼,我们这几个无论如何也护不住你的周全了。” 邬忧重重地应承了一声,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将人手分拨好之后,戌甲对邬忧说道:“半刻钟后,你即带人正面上去,迅速接近堡垒,不必在意是否被发现。我会带人先行潜进至堡垒附近,一旦敌人发现你等并出战之时,我等会从旁袭击。此时,敌人较之正面遇敌会更加惊恐,收缩得便会更快且更紧,你那里便会更安全。” 二人互相撞了一下拳头,戌甲便领着人先行沿侧面朝堡垒悄悄而去了。到了半刻钟,邬忧拿出三张轻身术符篆交给忘兮三人使用,自己也掐好了诀。此时,忽然想起往事,微微笑了笑,说道:“齐雍、忘兮,当日副指挥使曾在学堂教你们如何使盾牌,想不到今日竟有可能派上用场,世间之事果然奇妙难测。好,跟着我上去!” 此时,戌甲等人已然在堡垒稍远处潜伏下来。过不多久,忽然发觉堡垒有了动静,见到有其周围的人三五成群朝对面而去。戌甲算着时间,必是邬忧等人接近堡垒而被发现了。随即取出三张轻身术符篆交给身旁三人,并对汾芹及另一术学弟子说道:“你二人预先准备好各自最拿手的攻击术法,一会儿冲上去之后,到了合适的距离便直接便堡垒扔,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说完,戌甲自己也掐好诀,待二人预备好术法后,便带头朝堡垒冲过去。想是之前一直占据着优势,堡垒内外失了警觉,竟让戌甲几人毫无阻拦地冲到一眼可及的距离上。戌甲抬手示意,身后二人立刻将术法朝堡垒扔去。轰轰两声响,堡垒上下被炸得碎石飞溅,内外的敌人叫嚷着乱了起来。有人看见戌甲冲了过来,见来不及掐诀了,急忙掏出符篆。可还未引燃之际,一柄飞剑斜刺上去。那人避之不及,肩头挨了一下,翻滚在地。堡垒外不远处还有两人,见状却没有上前救援,而是转身冲入堡垒。这时,戌甲身后又是两记术法砸在堡垒上,将动静闹得更大。跟着堡垒正上方炸响信号,戌甲有意放缓脚步,朝邬忧方向望去,见到之前冲过去的那几人正回援而来。 戌甲让身后再朝堡垒扔两记术法,之后正面迎向那几人,自己则疾速自来时一侧绕行。一会儿工夫,三人与那几人对峙,而后被连连打退。戌甲则已在侧面落位,专等最近一人刚出手完毕,便将袖箭射向其小腿。一击得手,那人立刻捂住小腿,瘫坐在地。戌甲正要起身冲上去,却注意到敌人乱作一团,似乎并未察觉到偷袭自哪里而来。遂重新潜下身去,又摸到一处隐蔽地方,又是一发袖箭,打中一人大腿。只是这次有人察觉到了偷袭的大致方位,剩下几人便一齐以术法或符篆扔了过去,倒是将戌甲逼得不得不闪躲,以致现出了身形。那几人正欲再攻,汾芹三人却已先一步攻去,戌甲趁着那几人回护之际,连着几步欺身上前,端起拼接好的长枪朝最近一人刺去。忽地感到危险,急忙侧身一闪,一记锐利术法擦身而过,戌甲以余光看去,原来是先前一个被袖箭击中后,瘫坐在地上之人施展出来的。危险刚过,戌甲又感到背后有人近身袭来。此时,本能地弓背并半转身迎过去,斜肩将来拳滑挡出中线,前腿插进来人的步间,后手改旋握,以枪把做拳,发抖劲儿猛地打中其小腹。来人吃痛,踉跄着倒退不及,戌甲则前手滑至枪杆上段,拆下枪头那一截,跟着横扫过去,打中来人的一侧太阳穴。此时,来人又退后几步,戌甲则已借势转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至正面。咔嚓一下接好枪头,便一枪刺中心窝,跟着抽回枪又朝眉心和喉咙连刺两下,来人捂着喷血的喉咙,摇晃着支撑了几下,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此一刻,旁边的敌人见状竟骤然愣住,便是戌甲本人看向喋血倒地的敌人,亦是有些恍惚。刚才那连着几下完全是下意识间打出来,如同以前面对师傅、师叔们喂招时所做的反应一般无二。那一刹那,自己确实没生出要取人性命的想法来。平日里虽敌人、敌人的喊着,可果真要出手结果其性命,心里仍是少了那股狠劲儿。看着地上的那滩血迹,戌甲觉着自己的两腿似有些发虚。而其他几个敌人醒过神来后,立刻四散逃走,连那两个中了袖箭的都能狠下心来,一把拔出袖箭,而后迅速引燃身法符篆,捂着伤腿连滚带爬而去。戌甲提着长枪,眼睁睁看着那两人逃走,竟也生不出追击的心思,就杵在原地不动。 想是瞧着戌甲有些异样,汾芹三人赶了过来。三人面面相觑,还是汾芹上前问道:“副……副指挥使,出何事了?” 被这一问,戌甲方才回了神,看了一眼枪头,说道:“没什么,一时间有点失神罢了。” 听到失神二字,汾芹等更觉惊讶。方才与敌众搏命,岂是失神之人能为?却也不好再细问下去,只得站在一旁不做声。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灵气波动,戌甲知道这是邬忧开始施展破壳术了。 看着敌人的堡垒,戌甲想了一会儿,朝三人问道:“身上的攻击符篆还剩得多不多?” 犹豫了片刻,汾芹答道:“不多,打不出几记了。” 戌甲心中盘算了一下,说道:“待会儿还是跟在我身后,只要无人来攻,你等便什么都不管,专等我燃起信号,就将所有攻击符篆尽速打向堡垒,而后沿原路撤回,去指挥使那里守着。倘是见我再次燃起信号,彼时不管符篆有无打完,你三人都须立刻撤走,记住了么?” 汾芹问道:“我等撤了,那你呢?” 戌甲一抬手,说道:“放心,我自会与你们汇合,一会儿照我的话去做就行。” 言毕,令汾芹三人在附近隐蔽,戌甲自朝堡垒更近处潜进。没过多久,戌甲抬眼望去,堡垒明显开始晃动,周围地表有崩裂的碎石溅出。以邬忧眼下的修为,只能缓缓自地下顶起以破坏其结构,须持续不断施展术法,戌甲目测术法完成尚需小半支香的工夫。堡垒很快出来了些人,朝邬忧所在方向而去,显然是很快判明了动静来源。待出来的那些人离开稍远,戌甲引燃符篆朝半空放出信号,跟着便是三记术法砸向堡垒。一阵动静之后,又是三记术法砸去,闹出又一阵动静。临分开前,戌甲给了三人几张符篆,算下来还能闹两下动静。这时又是一阵动静,戌甲发现先前离开的那些人转身朝堡垒方向赶去,同时亦另有些人出堡垒朝汾芹三人方向冲了去,便引燃信号,而后便三人位置奔去。待面对来敌之时,三人已撤离那里,只有戌甲一人横枪等在原地。 虽只有戌甲一人,敌人却未掉以轻心。一人取出大剑前出,并缓缓接近戌甲,其余几人则散开。看着眼前的阵势,戌甲顿感压力大增,这几人身散的气势明显与自己先前偷袭得手的那拨人不同。执大剑者一步步逼近,戌甲便一步步后退,忽地心中一紧,就看见剑尖冲自己胸口扎来。毕竟手持长兵,戌甲本能地后撤步子,欲拉开些距离。这时心中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立刻朝足底汇聚灵气,继而猛地踩向地面,只听一阵咔嚓声,竟被戌甲踏碎了一块冰面,跟着另一脚虽踏入稀泥,火属灵气却瞬间将泥烘干,最终脚底只略微下沉了几分。饶是这两下子虽未困住戌甲,终究还是迟滞了身形,眼看剑尖便要抵到胸口了。 (本章完) 一百二一、死里逃生 再退后已是无用,戌甲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了往日与赵塚子对练时的情景。前后手分别上缩和下伸并腰身侧转,两臂、枪杆及上身成一环圈住大剑,同时双脚不退反进,任凭剑刃从胸前划过。两相互进,只一瞬间,敌握剑之臂便穿入环中。此时,戌甲竖起的枪杆亦抵住了敌人上身。乘此机会,戌甲弯曲上臂,以肘力压敌之侧肘。敌人吃痛,不由地上身前倾,戌甲则侧跨半步,后手用力上抬,前手借力更加下压,使枪杆架于敌之腋下,跟着侧跨出去的前腿猛地踢向敌之后膝盖,将敌人一下踢得半跪在地。这时的敌人已然半挂在枪杆之上,戌甲后手松开枪把,一把扣住敌之下巴,咔嚓一下将其脑袋掰到一边,并将其拖在身前以做遮挡。 想来周围的敌人无法确定戌甲身前之敌是否已丢了性命,故而不敢轻易攻上前去。戌甲便拖着一具尸身缓缓后退,趁周围敌人稍不留意,突然松开扣住下巴的手,继而握住枪把。后撤一步,将枪头斜上,跟着腰身猛然一扭,发出一股旋转力道,竟以枪杆作轴,自腋下将尸身掀起。待身形转过大半圈,又忽然撤下力道,那尸身便脱离枪杆,被扔向前方。任谁都没想到戌甲会来这么一下子,几个敌人一时不知所措,只是慌乱后退几步。戌甲则没有半分犹豫,迅速踏出轻身术,同时手中燃起符篆,将一阵风砂吹向面前,趁乱朝邬忧那里逃去。 离着邬忧还有好几丈远时,戌甲已感到一股股激荡而又连续不断的灵气波动。说实话,便是自己与之相识这么多年,此刻仍是有些惊讶于这些灵气波动竟是发自邬忧身上。在邬忧的身旁,忘兮三人各持长盾三面护卫,而面朝敌方的更外侧则站着先前撤下的汾芹三人。没有打扰邬忧施展术法,戌甲一边与忘兮三人点头致意,一边将汾芹三人召集一起,问道:“可有敌人来过?” 汾芹答道:“我三人撤至此处后,并未见到过敌人。四周及忘兮三人身上也不见打斗痕迹,想来之前也未有敌人来过,副指挥使的策略是对的。” 邬忧一摆手,说道:“谈不上什么策略,情急之下赌了一把,运气好赌对了罢了。眼下不可松懈,对面的堡垒虽已被撼动,可要毁掉尚须片刻。刚才那一阵动静估计已经惊动了周围的敌人,用不了多久便会包围上来。若那时指挥使的术法尚未了结,那你等就只能与我一样,独自抵挡一面的来敌以争取时间。” 三人听了这话,皆面面相觑,露出不安之色。戌甲接着说道:“我方才与敌交手过,知道这于你等很为难,甚至很危险。所以你等切勿与来敌相拼,更不要深入敌后,只要各自用擅长的手段与之正面周旋即可。倘是实在支撑不住了,便立刻后撤,心中莫存半点犹豫。” 与三人说完之后,戌甲又走过去与忘兮三人交代了一番。而后,由戌甲顶在正面,汾芹三人在其身后散开,静待来敌。此时,邬忧的术法已有明显效果,虽然因隔着远而看不清到底如何,可远远可见不断有人自堡垒中跑出,这便是说有垮塌的危险。只是好景不长,戌甲环视了眼前,觉察到有不少人围了上来。只守是决计守不了多久的,只能以攻代守,看能不能多拖延片刻。又环视一圈,选定了一侧那个踩着灵器打头而来的敌人。戌甲不动声色地入静观察,然后静待敌人离近,忽然朝选定的敌人冲去。同时,一手引燃轻身术符篆,看准了距离,双脚一蹬,跳上半空,直朝敌人而去。那敌人似乎并未料到戌甲敢孤身攻来,一时没准备好如何应对,便不由地想着操控灵器先躲开戌甲,回身之后再做计较。只是戌甲这一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其实本就不是冲着人而去,敌人闪躲反倒闪出了空隙,更方便戌甲出手。看准时机,戌甲挺枪刺向敌人所踩灵器一侧稍上方位置,敌人的身形骤然一晃,竟随着戌甲一同朝下落。这一瞬间吸引了周围的敌人,戌甲还在半空之时竟未遭攻击。可惜那脚踩灵器的也非庸人,借袖中又飞出的一灵器,以一臂稳住了身形,随即便在半空中站住了。落地之后的戌甲其实已大半被敌人包围,身后尚余有空隙。然这空隙太过明显,便是此时尚未察觉到,一旦戌甲有所行动,周围敌人便会立刻注意到。果真戌甲直接往空隙而去的话,怕是反而更加危险。心下一横,左右搅乱一通,戌甲正要冲向最近的敌人,不料几根钢刺忽地自不同方向同时刺来。饶是戌甲翻滚躲闪,还是被连擦带刺地中了好几下。身上因着有软甲,倒还未受皮肉之伤,四肢却被连同衣服一起刺破或划破了几处。偏偏这时,之前那股撕扯一般的疼痛又自全身袭来,戌甲一咬牙,强忍着两种疼痛朝对面堡垒跑去。 身后传来几声动静,戌甲回身一看,只有两三敌人还在追赶自己,其余的已朝邬忧那边去了。戌甲大呼不好,因刚才疼痛难忍,竟半分没注意到身后状况。那几声动静显然是汾芹等人所为,定然已经与敌人交上了手。戌甲便顾不得身后了,转过身向侧方迂回过去。身后之敌初时还只当戌甲要往一旁逃跑,而此时别处仍有人前来支援,两相一夹击,插翅也难飞,故而未加紧追赶。及至发现戌甲转向了,才察觉出是别有目的,这时再去追赶却已然慢了一步,只能轮流施展术法,寄望于能打伤或至少迟滞住戌甲。身后不停地有术法袭来,戌甲自然也十分之不好受。虽然未被直接命中过,可依然被各种术法飞溅得浑身都是皮肉伤,身着的衣物多出了许多道暗红的裂口。 一口气跑到邬忧了身后,再朝前望去,对面的敌人已逼近至眼前。自己这边人少,不能拼下去,不论如何也必须撤退了。一个箭步跑到邬忧身旁,大声地说道:“已经挡不住了,快停了术法,我们必须撤下去!” 邬忧却更大声地说道:“再替我争取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话音刚落,戌甲陡然感到邬忧身上的灵气波动更加激荡起来。戌甲此时非常想阻止邬忧,不论是留下不撤,还是如此样地继续施展术法,都十分之危险。可再看了一眼邬忧那一脸少见的决绝之色,戌甲轻声一叹,说道:“既如此,我也就拼上一拼了!” 刚要冲上去,忽然察觉到了异样。抬头一看,几样术法已快飞到头顶。戌甲大喊一声举盾,忘兮三人立刻聚拢在邬忧身旁,同时聚起长盾,将四人大部遮挡在下面。入静已来不及,且术法不似灵器,其牵引灵气往往更为复杂多变,仅凭经验与感觉戌甲无半分把握能准确扎断主要的牵引灵气。而且,此时的戌甲无论灵气还是体力皆已近枯竭,即便有可行的法子也做不出来了。只听邬忧大喊一声“退后!”,戌甲不由地照做,跟着术法便砸在了举起的长盾上。轰地一下,术法落地之处腾起漫天沙尘,连带着将戌甲震得踉跄倒地。发觉灵气波动未有明显变化,戌甲心知邬忧没事,可忘兮三人就难说了。待沙尘稍稍散去,果然隐约见到有人倒在地上。跑到跟前一看,三人皆已昏死过去,长盾也被炸得残破不堪,若再有一次术法攻来,就再难抵挡了。 戌甲正要再劝邬忧,却听邬忧大声说道:“快将前面三人领回来!” 戌甲不问半个字,立刻照做。一边跑一边取出一粒药丸吞下,接着腹丹内便逐渐灼热起来。强忍着体内新添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灼烧之痛及尚存的筋肉撕扯之痛,戌甲提起长枪冲上前去几番猛攻,先后替三人解了围。眼见三人已然安全撤下,戌甲正欲横下心来一搏,忽然感到身后一阵灵气暴胀,其势之猛烈,甚至令诸多敌人都不由地止住了身形。这时敌人中忽然有人高喊回头,戌甲也抬头顺着看去,只见远处那个堡垒整个地从下至上开始裂成两半,其中的一半已开始垮塌,另一半也摇摇欲坠。再回过头去看向邬忧,竟然让戌甲感到有些恍惚。自身后这个周身鼓荡着暴烈灵气的男子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好友么?真的是那个整日里吊儿郎当,满脸无所谓的小哥儿么? 可是接着情势大变,邬忧身散的灵气骤然颓萎下去,连着身形都似有些不稳了。戌甲顾不得许多,直接大声命令汾芹三人将忘兮三人背走。自己则后撤几步,意图掩护住三人。敌人显然不会就这么放几人走,开始有术法及灵器升空并打向他们。不料邬忧竟不知何时施了轻身术,同时周身泛着一层光晕直冲一个术法而去。戌甲也不多想,直奔另一术法而去。邬忧借那层光晕挡下术法,戌甲也凭强榨出的灵气硬接下术法,分别掩护下一人。这时一柄灵兵快要刺进刚才未被掩护之人的后背,戌甲前手一松,后手一推,将手中长枪射向那柄灵兵。锵地一声,灵兵被撞偏了方向,直插到地上。对面的邬忧则迅速跑向长枪,拾起之后便朝戌甲跑去。戌甲一着急,大声问道:“为何还不走?” 邬忧使了个眼色,微微回头看了看。戌甲顿时清醒过来,接过长枪,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我今日是非得当个饵料了!” 邬忧深喘了两口气,说道:“你跟紧了,不要离我远了。” 说完,取出一打符篆,分出一半交给戌甲,并问道:“还能用得了符篆么?” 戌甲接过符篆,说道:“掐诀够呛,用符篆还凑合。” 邬忧说道:“那就好,只要还能打出动静,他们便不会大部越过你我去追身后的几人。” 戌甲微微点头,说道:“好,一会儿看我眼色,我先打,你再打。” 二人皆指夹多张符篆,戌甲双目一拧,双臂一挥,大片风砂便朝敌人刮去。见二人居然敢留下殿后,敌人也谨慎起来。本就放慢了身形,一见风砂刮起,竟同时施展的同类的术法,两相挤压,风砂竟倒刮向二人来。戌甲刚要拦在身前,却被邬忧一把拉到身后。这时已刮过来的风砂忽然猛烈爆炸,一阵冲击直接撞在那层变得很淡的光晕上,二人皆被这风火之势压得直不起身来。不想头顶之上,跟着便是好些术法砸了下来,邬忧急忙退至戌甲身前,手上掐诀施术。嘭地一声,冰屑被炸得四处乱飞,隐约能看见一人背着另一人逃向后方。这已明了,上前追便是。可最先上前的敌人忽然被术法打中,这便奇怪了。且不论有无时间掐诀施术,即便是用符篆,背身奔跑之时也绝难打得这般精准且隐蔽。想来是害怕自己也被暗算,后面的敌人渐渐地慢了下来,以至于停下不追了。 回头看了看已然远去的敌人,戌甲一手收回几张符篆,另一手放开了紧握的手掌,掉落下几枚不大的石块。两只手上的两样东西都是邬忧在最后那一刻塞给自己的,想到了这些,戌甲不由地扭头看了一眼背上昏死过去的邬忧。这时一声巨响传来,戌甲驮着邬忧转过身去,望见先前苦守的那处堡垒已轰然垮塌。叹了口气,戌甲无奈地自言自语道:“看到了吧,终究是守不住,还是该听我的,早些撤了。” 弯着的身子朝上耸了耸,戌甲又转过身,背着邬忧向己方纵深寻去。 (本章完) 一百二二、另寻出路 中央大队的营帐内,此时的气氛异常地凝重,几个大队的领队之人几乎都在,却都一言不发。吴珠鉴负手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朝营帐门看去。沉闷之中也无人注意到过去了多久,只是忽然发现何师劳走了进来。一见到何师劳,吴珠鉴赶忙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可确认了对面之敌是何身份么?” 何师劳伸手,将吴珠鉴引至石桌旁,又看了一圈旁人,才说道:“可确定是以浮空山为首并结盟另外四山与我为敌,且那另外四山均与浮空山渊源颇深,总管与参谋久在浮空山,应该明白这层关系为何。” 说完,何师劳一一点出了另外四山的山名。刚听到第一个山名,吴珠鉴便心中一惊,看向杨考杉,发现其脸色也微微有变。待听完四山全名之后,吴珠鉴颓然地坐下,嘴里喃喃道:“果真如此,可该如何是好?昔日浮空山既厚待于我,今日却又为何要如此逼我,到底是为何?” 见吴珠鉴如此沮丧,旁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不约而同地看向何师劳。何师劳自然明白旁人的意思,想了一会儿,说道:“如今已然这样了,还须总管拿个主意,定个调子。不然,这多人便是坐以待毙,早晚要被困死在此处。” 吴珠鉴抬眼看着何师劳,反问道:“拿主意?拿什么主意?这么多人都一言不发,单我一人又能拿什么主意?” 何师劳坐到吴珠鉴身旁,又说道:“既然想不出个具体的法子,那也总该定个调子。只有你定好了调子,旁人才好顺着大方向去想。不然,纵然心里有法子,也不好说出来。” 吴珠鉴低头盯着桌面上的地图看,又不时地望向杨考杉,似是想寻得建议。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朝何师劳问道:“浮空山领着四山围攻我等,这其中会否有所误会?倘是真有误会,可否去与之谈谈?” 何师劳面有疑惑,反问道:“谈?如何谈?” 吴珠鉴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一会儿,又走到何师劳身前,弯着腰对何师劳说道:“那五山入谷也不过是为了寻宝罢了,之所以来围攻我等应该是不出寻宝二字。若果真如此,便可凭我等先前寻到的灵材、灵宝与其谈价,只要能撤去包围,放我等一条生路,情愿将其割让一些出来分与五山。你看照着这个路数去谈,如何?” 何师劳沉默了片刻,又说道:“让我去谈自是可以,只是……。” 吴珠鉴明白话中意思,随即说道:“倘是不好谈,可以多割让些。只要能谈成,半数甚至过半数都可考虑。” 何师劳有些犹豫,问道:“这……要不要与在座的众人先商议一下再定?” 刚才听到割让二字,枚泉和几个指挥的面色都有些难看。可吴珠鉴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在乎几人的反应,抬手一挥,高声说道:“就这么定了!何兄,委托你犯险走一趟,试着去跟浮空山的人谈谈。” 何师劳站起身来,深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定了这调子,那我就试着去接触一下,只是实在无法保证一定能谈成什么。” 吴珠鉴背过身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对何师劳说道:“只要能让那边肯谈,你尽可自行斟酌开出的条件。眼下唯一的目标就是谈,只要达成这个目标,纵然条件开高了些,你也仍然是有功的,放心!” 两眼微微睁开一会儿,又闭上。摊在地上的两手无力地摸索着,又停下。重新睁开眼,轻声嗯了一声,立刻有人问道:“醒了?” 靠坐在土坡上的邬忧朝着声音扭过头去,第一眼便是看到戌甲。轻咳了两下,邬忧有些艰难地问道:“这是哪里?” 戌甲弯下腰,盘腿坐在一旁,说道:“在先前布防之处的身后,大队重新布了防,我们小队暂时守在这里。” 邬忧以手撑地,让身子坐直了些,又问道:“人都收拢了么?可有伤亡?” 戌甲吐了一口闷气,答道:“人都收拢了。没送命的,可几乎人人受伤,有几个伤得还相当重。汤季师兄找我商量后,将伤重的都送到大队营帐那里去集中疗治,剩下的留在这里由他亲自照料。” 邬忧无力地喘了口气,说道:“都还活着,那就好,就是要辛苦汤季师兄了。对了,咱们拔堡垒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事,大队营帐那里有说法没有?”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来人察看过一番,没明说是好是坏,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还得你去了才能体会得出来。” 邬忧叹了一口气,问道:“戌甲,这次我是不是太过冲动了?” 戌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取出药瓶,倒出一粒顺气丸,抬手送到邬忧面前,说道:“你先把气顺了再想事。” 待邬忧服下药丸,调息过后,戌甲才在其注视下说道:“以少打多,以弱击强,在我看来是太冲动了,这次吃了个大亏。可你还没醒的那会儿,我前后想了想,倒也不觉得这次全错了。若是从大面上来看,有些亏是非吃不可的,只是何时去吃以及让谁去吃罢了。咱们这次来这一下子,其实也算是掂量了一下子敌人的分量,后面再对上了,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心中都更有点谱了。” 听了戌甲的话,邬忧却叹了口气,说道:“你只想了一头,咱们是掂量了敌人,可敌人又何尝没有掂量咱们。起码敌人看出来了,咱们这边大队不出来相拼,只有小队袭扰,且袭扰无力。这怕是会坐实了敌人对咱们实力不济的看法,无疑更长了敌人的势,令其往后更加敢于放开手脚来攻。” 抬手揉了揉肚腹,又按压了全身的几处穴位。邬忧觉着舒服了些,接着说道:“不瞒你说,当掐出诀却只看到敌人的堡垒略微震动之时,我便后悔了。如今想来,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或者反过来说,太低估敌人了。进了这灵封谷就可能丧命,没谁会不当一回事,堡垒这种保命的东西更不会敷衍了事。” 戌甲也找了块石头靠着,然后问道:“这些是你什么时候想到的?” 邬忧看了一眼戌甲,答道:“有些是之前便生出的想法,有些则是拔除堡垒之时想到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过同感,那时全力催动破壳术,虽周身觉得难受,但心中思虑却清晰得很。” 戌甲低着头,有些无奈笑了笑,说道:“像破壳术那种添油术法我可是施展不出,能施展的两三个术法都是一瞬间完成,自然就感觉不到什么。” 抬起头来看着天,戌甲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自从进了这灵封谷,我心里便一日不曾放下,总是紧得厉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觉,还在山上之时,便觉得这趟差要遇上大麻烦。” 又凑近到邬忧身边,小声说道:“尤其是看到那什么吴珠鉴几个人后,感觉便更是强烈了。” 重新靠了回去,戌甲头枕小臂看着天,继续说道:“我这样的只想到了一头也就罢了,你这样的一时冲动也就罢了,就怕中央大帐里的那几个人也这样,那就要坑死这大几百号人了。” 这次换邬忧挪到戌甲身旁,正色地说道:“你只想到一头也好,我一时冲动也好,都不能这样罢了。你我既担着正副指挥使的任,就得替小队里的人多想想。在这灵封谷里,我俩的任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关系到队里其他人的生死。生死是最大的事,不能这样或那样罢了。” 拾起一块石子,朝远处扔了出去,砸得啪一声响。邬忧又说道:“说句心里话,那会儿拔除堡垒时,你定下的策略我觉着太过冒险,只是当时来不及细想。这会儿再想来,你自己艺高人胆大,当然是进出无虞。可那三人的本领远不及你,却被你带着插入纵深,这不是让他们落入险境么?” 戌甲也朝同一方向扔了块石子,说道:“我有什么办法?当时那状况,不去那般冒险,根本拖延不了多久。插入纵深,一者是攻其不备,二者是攻其必救,连蒙带唬以期令敌自乱,你那边便可隔岸观火,从容施展术法了。说到底,若不是你冲动下令要去拔除堡垒,我也不必领着三人去冒险了。” 邬忧叹了口气,又朝那个方向扔了块石子,说道:“是啊,说到底还是我之过,我得负主责。你为副指挥使却没劝住我的冲动之举,还替我出谋划策,也得负次责。” 戌甲接着扔了块石子,说道:“你变了,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邬忧看了戌甲一眼,问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戌甲掂着手里没扔出去的石子,说道:“自然是变好了,只是和你相识这么多年了,一时觉着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习惯。不怕你恼,在入谷之前,我印象中的你一直都是个遇事无所谓,整日里吊儿郎当的小哥儿,跟眼前这个自省自责的指挥使完全对不上。对了,你自己察觉到了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自从被派了这个指挥使的职,我便整日想东想西,生怕忘了或是漏了什么,那根弦一直绷着的,又哪里会去想自己如何变了?” 戌甲微微笑了笑,望着二人扔出去的石子,说道:“那说明你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过去那么久的样子都只是装出来的罢了。至于为什么要去装,在我看来也许只是没碰上自己真正在乎的事。” 邬忧也看着前方,轻声说道:“也许吧。” 沉默了一会儿,戌甲忽然开口说道:“这次能全身而退,真得谢谢忘兮他们几人。我定的那个策略确是太过冒险,汾芹三人以三层的修为能跟上我的步子,还能屡次准确地支援到我,且后面能顺利地自行撤到你那里去。单就这而言,若换作还在学堂时的我,怕是做不到。”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不光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呆在癸层学堂看似学不到多少东西,可有些要命或救命的东西也只能在那种环境中才能提前学到。你我在相对优渥的辛层学堂是接触不到的,更遑论上面两层的学堂。” 戌甲哼了一声,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也该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我都放不下心,一想到吴珠鉴那几人便感觉不妙。” 邬忧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话,只是将手里剩下的石子一把扔出。 中央营帐内,里外坐着两圈人,皆沉默不语。吴珠鉴独自在帐门前徘徊,显然是在等着何师劳,旁人想劝却也不好上前去劝。忽然间,吴珠鉴停住了脚步。众人察觉到异样,也都望向帐门。见吴珠鉴掀开门帘,高声唤道:“何师兄,可是等煞我了,快快进帐,快快进帐!” 听吴珠鉴这么一唤,帐内众人也不约而同站起身来。待吴珠鉴携手将何师劳请到石桌旁后,众人皆围了上来,急切间想知道结果如何,尤以吴珠鉴为甚。 可何师劳却并无半分喜色,环视过众人,再看向吴珠鉴,缓缓说道:“没有谈成,那边不肯见与我见面。” 一听这话,众人禁不住哗然起来,吴珠鉴更是抓住何师劳的双手,颤声问道:“不肯见面是何意思?何师兄,你到底将我的意思带到没有,带到没有?” 何师劳按住吴珠鉴,待其气息稍缓,才低声说道:“无甚意思,就是那边无人出来见面,你的意思我带去了也无人来接。” 吴珠鉴瘫坐下去,茫然地自言自语道:“面都不肯见,这是何意?莫非真要置我等于死地才肯罢休么?” 愕然间,又猛地抓住何师劳,大声喊道:“为什么连你都谈不成?你不是人称玉面玲珑么,怎地这次却不行了?这可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见有失态之状,旁人赶紧上前劝住吴珠鉴。待其平复之后,何师劳叹息道:“有负所托,是我之过。可眼下谈已一时无法谈,继续留在此地更是为敌困死而已,该另寻出路了,请总管即刻定下后面的方略。” 枚泉走到何师劳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其微微上曲的一侧垂臂,又面朝向吴珠鉴,说道:“何师兄冒险前往敌前,已是尽力。既然谈不成,那就换个方略,总管又何必纠结于此?” 又转身对何师劳说道:“师劳,你手臂旧伤未愈,还是去歇着为好。” 此时,几个大队的指挥皆站起身。见指挥们都看向自己,吴珠鉴深吸了几口气,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诸位觉得我等接下去该如何行事?” 见无人应答,吴珠鉴看向杨考杉,亦未得回应。沉默之际,三大队指挥朗声说道:“眼下各处均遭围堵,打又连连失利,不如趁着包围圈尚未合拢之际,我等先跳出去,而后再别作良图。” 仍是无人做声,但多有赞同之色。一大队指挥自腰间取下一个小口袋,张开袋口,伸指夹出几粒灵豆送去嘴中,阵阵嘎嘣般咀嚼声响一时间充满整个营帐。 吴珠鉴已然没了主意,又见半天无人说话,只得颓然地坐了下去。看着桌上地图,木然地问道:“那该如何跳出?” (本章完) 一百二三、路向何方 帐内沉默间,忽有人出声。众人一看,原来是荭苗。吴珠鉴抬头看了一眼,有些迟疑地问道:“荭师弟可有什么想法么?” 荭苗几步走上前去,看着吴珠鉴,说道:“该往西北方向去。” 抬手指向地图上一角,接着说道:“此地已三面被围,只有北面尚未封闭。前时已派出了些人手往西北一路打探,至今尚未回报有敌情。且从图上来看,西北一路多高山,有乱灵流作掩护,料想敌人不会大举自两侧追赶包抄,乃至合围我等。眼下当务之急该是抓紧让队伍安全地跨过北面的沟壑,而后循前时所派之人手已探好的路往西北而去。待寻得栖身之处,再做计议。” 听到荭苗这样说法,在场多有人面露赞同之色,却无人出声表示。还是何师劳看出众人心思,便向吴珠鉴问道:“荭师弟的想法似是可以考虑,总管以为如何?” 吴珠鉴移目至地图西北角,定睛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杨考杉。伸手将地图转了个方向,并稍稍朝身前扯近了些后,杨考杉也盯着不动。好一会儿之后,却出乎意料地说道:“倒是可以试试,可我还是认为眼下没到非走的地步。之前的战报我看过,之所以会连战连败,主要源于坚守及方堡垒不够坚定,攻击敌方堡垒不够勇敢,不然……。” 不待杨考杉说完,三大队指挥猛地起身,大声质问道:“都那么些伤亡了,还不够坚定?还不够勇敢?你到底去前方看过没有,还是只看了那几页战报上写的东西?” 这是接了差之后,头一次有人敢当面质疑自己,杨考杉勃然而怒,起身喝道:“浮空山上所习练的便是如我说的那般打法,为何眼下对面浮空山等五队人能照此打法连胜,这边却反而连败?不是守时心游别思以致不够坚定,攻时胆丧前气以致不够勇敢,那又是什么?” 三大队指挥则迎面反问道:“这打法布置下去才多久?前方执行起来尚嫌时间太紧,又哪里来的工夫去琢磨别处想法?前方若是不勇敢,那莫说攻了,守都大可不必再守,都退到这里,专等敌人信步前来。那此刻,你便已在监牢里甚至黄泉中这般埋怨来,埋怨去了!” 杨考杉一听这话,更是怒火中烧,大喝道:“你!我撤了你这个指挥!” 见状不妙,旁边几人赶忙上前劝开二人。枚泉安抚住三大队指挥后,转身对杨考杉说道:“只是一时激愤,说了几句不走心的话,还请杨参谋莫要怪罪才是。” 何师劳亦上前好言相劝,哄了一阵子才算罢了。一旁冷眼观看的一大队指挥将灵豆口袋扎紧,揣在腰间,两手轻轻互拍几下,而后小声自言自语道:“先前能说出新鲜玩意儿,只道是真有些本事,原来竟是只鹦鹉,通人语却不通人意。现在想来还是自己眼皮子浅,为求进步竟拍了这样人的马屁。日后少不得被人编排,让后人笑话。” 见帐内火气平息大半,何师劳起身朝吴珠鉴问道:“我观帐中诸人对方才荭师弟所提之策多有附和之意,且杨参谋亦未全然否之,你看……。” 听何师劳提及自己刚才言语,杨考杉本想起身辩说几句。可发觉众人此刻皆注视何师劳与吴珠鉴,并无一人顾及到自己。犹豫片刻后,将正要撑直的双臂又放平在了桌面上。 吴珠鉴则已方寸大乱,心思全无。茫然地环视了一圈,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众人皆觉可行,那就试试吧。具体如何施行,还请各位认真详商。我此刻气息有些紊乱,须去别帐调息片刻,就请何 师兄代为主持一二了。” 说罢,吴珠鉴起身走出了营帐。何师劳目送其离开后,便向众人说道:“眼下情势紧迫,我就不再推辞了。荭师弟,请将你刚才的那番说法再拆解细讲一遍,其余各人若有不同想法,亦须直说出来,我等务必尽快且尽可能地商量出一个稳妥之策。” 待何师劳言毕,荭苗两步上前,将地图摆在石桌正中。何师劳等三人围坐在桌旁,其余众人亦起身围拢过来,开始商议对策。 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队营帐,戌甲继续沿着坑道巡察。相比于之前苦战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那条防线,眼前的这条布置得明显简陋了些,以至于邬忧看到第一眼之后,立刻就问戌甲是不是马上又要撤离了。戌甲当时自然回答不了,虽然自己也有此疑问。不过小半个时辰前,邬忧被通知去了大队营帐,戌甲感觉离答案不远了。 忘兮与另外两人坐在一处堡垒旁闲聊着,发现戌甲过来了,立刻都站起身来。戌甲也招手示意,然后快步走了过去。到了三人面前,戌甲问道:“身上的伤怎样了,用的药怎样了?” 其中一人答道:“我们三个的伤不算重,眼下大致调息平顺了,至于皮外伤,用了汤师兄给配的药,也快好了大半。” 戌甲听后,点了点头。这时,忘兮问道:“齐雍、汾芹他们几个伤得怎样了?”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还在中央大队那边疗治,是有些麻烦,不过没有性命之忧,放心。现在回过头去去看,我们这个小队该算是运气十分好了。虽然几乎全员挂彩,却未送掉一条性命,比起有几只小队,唉!” 沉默了片刻,戌甲又说道:“那时被几道术法砸中后,见你三人倒地且不省人事,我只以为你三人凶多吉少。哪曾想真正伤重的却是背你等回来的齐雍三人,到现在我都还未能理顺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三人听后,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忘兮开口说道:“其实……,当时砸下来的术法大半是被邬……不,被指挥使挡下的,我三人只是被最后一道术法的尾巴给震晕了过去,所以才伤得不重。” 另一人赶紧补充说道:“确是如忘兮说的那样,我三人虽然手脚跟不上,可两眼却看得清,身子也感觉得到。也许在我三人倒地之前,指挥使已先支持不住了。” 戌甲点了点头,背对三人独自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低头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来,说道:“我信你说的话,也信你们说的话。还是我这个副指挥使不称职,只顾自己一时冲杀得痛快,跟在身后的三人皆受了重伤,自己竟浑然不知。山上到底还是有眼光,让邬忧当指挥使,令我副之。” 忘兮三人想劝慰几句,却被戌甲摇头止住。走回三人身前,戌甲沉声说道:“好了,先说到这里,你们抓紧时间调养。看眼下情形,估计不会平静多久。刚刚的谈话,指挥使若是知道了并问起,你们就照实说与他听。若是没问起,就不要再提起。好了,我去别处看看。” 戌甲正要离开,却察觉到不远处有人走来,气息及声响颇为熟悉。还未来得及转头,就听一人小声喊道:“副指挥使,指挥使朝这边来了。” 戌甲转过身去,看着缓缓走来的邬忧,微微露出笑容。待走近后,邬忧也朝戌甲几人笑了笑,并问道:“在聊什么?” 戌甲答道:“我刚巡察到这里,看他们仨在这里,就问一下各自的伤调养得如何了。还不错,已无甚大碍了。” 邬忧微笑着看了看三人,然后说道:“你们三人现在各自去跑一趟,把其他几人都找来,我有大队的命令要宣布与布置。” 待三人离去,戌甲问道:“是又要撤离么?”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是,趁眼下还有路可撤,赶紧撤。” 戌甲思忖了片刻,又问道:“往哪里撤?” 邬忧将目光转向西北方向,微微仰了仰头,说道:“往那个方向撤,先前曾派了些人手去探过,暂时未见有敌情。对了,这个方略是荭苗提出来的。” 戌甲皱了皱眉头,问道:“荭苗能提出方略,这我不奇怪,可为什么偏偏是荭苗提出的?为什么不是总管,不是大指挥或是大监事,不是那个什么杨参谋?处这等关键抉择之时,不论以职位还是资望而言,都不该是荭苗出来说话。” 邬忧吐了口气,有些意味地说道:“你也注意到了?确是相当奇怪,按大队那边的消息来说,自入谷以来,如何行止多由那个杨参谋提出,经吴总管拍板敲定后,继而再分派各大队执行。莫说荭苗了,便是大指挥与大监事二人都说不出什么有分量的话来。可眼下情势甚为不妙,此时所定方略必极为重要,甚至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关众人生死,却反不是出于杨吴二人,且大指挥与大监事仍旧一策不发,这便真的是看不懂了。” 戌甲取出药瓶,倒出两粒顺气丸递给邬忧,然后哼地一声,说道:“你就是离着消息太近了,反而看不太清。要我说,大指挥和大监事就是俩摆设,虽都有个大字,听着很是唬人,其实就没多少分量,空心秤砣罢了。至于那姓吴的,名为总管,实乃全不管,估计也是知道自己管不了,索性都扔给姓杨的。再就是那姓杨的,看前几阵的布置,你我都亲身经历过,着实别扭得很,以此看来也是本事不济,必定是名不符实。” 不等邬忧开口阻止,戌甲摆了摆手,说道:“就剩几句,你容我把话说完。依面相而言,那姓杨的瞧着便恶心,不说也罢。总管、大指挥与大监事三人其实皆为面善之人,然或天真,或本分,或软弱。一朝天要塌了,或以为不会真塌,或不知如何顶天,或不敢顶天而专寻苟且容身之地。左右都当不了天、地、人之间的那根柱子。” 邬忧仰头吞下丸药,顺了顺气,说道:“把他们几人都说得那般不济事,你倒是说说这里谁有那本事,难不成是荭苗么?”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你这玩笑就开大了。荭苗纵然真的是惊才绝艳之人,可独立山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此类人物中何曾哪个真有此等本事?咱们看荭苗那般人物自然须仰望,可那般人物看天又何曾不须仰望?” 邬忧本想反驳两句,却忽然想到些什么,便笑了起来。戌甲觉着邬忧的笑有些莫明其妙,便问道:“笑什么?” 邬忧微微笑着,说道:“我这才发现,眼下你我好像互相交换了性子似的。你有些像我在学堂时的那般随性,而我则有些近似彼时你的那股子谨慎。” 听了邬忧的话,戌甲琢磨了片刻,继而也微微笑了起来,说道:“我因自己在谷内所受之压力已超过堪承之极限,故而会无意间自行泄去,这才显得随性。至于你,原本才是真正的随性人,只是入谷之后,性子反被压成了正形,这才会变成现在这般谨慎小心。” 邬忧点头笑了笑,二人接着聊。过不多久,小队众人陆续来到。待人齐整之后,邬忧摊开地图,说道:“队伍马上要离开此处,中央大队那边已将方略下达。大致为向西北方向转移,由一、三两个大队抢先跨过北面的那条沟壑,并据东西掩护中央大队,五大队在西南夹口处阻敌,八、九两个大队则朝东南方向佯动,以牵扯迷惑敌方,待中央大队跨过沟壑,再迂回至西南,翻过南侧一处矮山,经由夹口转回沟壑方向。” 说完,以手指在地图上连点了几处地方。众人看过之后,皆默然不语。还是戌甲开口问道:“倘若夹口处已为敌所占,那八、九两个大队又待如何?”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若五大队尚有余力,便与其夹击夹口之敌。若五大队已然溃败,便只能独力破敌了。好在据这几日的查探来推断,敌之主力在东南方向,西南之敌料不会太强。若先期能摆脱东南之敌,则以两个大队之力攻下夹口应有相当把握。” 虽是听邬忧这般说了,众人仍旧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地图看。邬忧自是明白众人所想,便说道:“不必多想,想亦无用,做好准备才是要紧和有用之处。此外,还有一事。中央大队将精英小队拆散并分派给各大队,大队便给我们小队分派了一人。等此人到后,我再将小队任务细说一遍。” 戌甲却有疑惑,问道:“为何要把精英小队拆散,这岂不是废了一把好刀?” 邬忧则说道:“你这问题不是没人提过,上面的意思是护卫中央大队时容不得半点差池,可不管哪一面被攻破,都会直接威胁到中央大队,所以只能拆了到处补。可惜归可惜,只是照着上面的目的便只能这么来用。” 话已到此,戌甲也不好再说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众人齐看向一侧,见有一人轻身缓步走来。戌甲微皱眉头,问道:“来的人是他?” 邬忧笑了笑,没做声。待来人走进了,便领着众人迎上前去,笑着说道:“感谢昶清师兄来此襄助。” (本章完) 一百二四、沟壑激战上 昶清走到众人身前,朝邬忧与戌甲看了一眼,问道:“想必是二位指挥使吧?” 戌甲一眯眼,不待邬忧出声,便抬手至邬忧身前,而后答道:“我是副指挥使戌甲,这位是指挥使邬忧。” 昶清看了戌甲一眼,微微一笑,朝邬忧说道:“来之前,指挥已将大队的大体布置告知。至于小队的具体布置,则须由指挥使亲授。” 昶清话止于此,旁人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竟沉默了片刻。还是邬忧上前半步,笑着说道:“我等聚在这里便是在等昶清师兄,好一起商量要如何分派任务。” 昶清拱手施礼,说道:“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人已到此,还请指挥使安排。” 邬忧又笑了一声,说道:“哪里,哪里,还请昶清师兄指点一二才是。” 说完,邬忧侧过身去,抬手做请。昶清拱手还礼,又分别朝戌甲、汤季和其他众人致意,朝虽邬忧朝附近一处石台而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邬忧已将任务交代清楚,众人亦无异议,便散去各做准备了。昶清却特意留下,待旁人散尽之后,走到邬忧与戌甲身前,正色说道:“我自哪里而来,二位应该清楚。未免日后有所误会,我想先说清楚。既然上面派我来此,那一日未将我调回,我便一日算作小队的一员,而受二位指挥使节制。故今后待我与他人一视同仁即可,不必单独客气。我亦会照令而行,不使二位为难。” 邬忧立刻上前半步,拱手笑着说道:“多谢昶清师兄如此理解,只是日后遇着该敬的地方,我等这些师弟还是得敬着才是。” 戌甲亦跟着拱手称是。昶清还礼,又说道:“还有一事,我素来喜好清净,故而平日距人稍远,这还请二位理解并代我与小队众人说明。” 邬忧笑着说道:“此乃小事,无妨,师兄旦随习惯便好。我与戌甲会寻机说明,想来小队众人亦不会介意。” 话毕,昶清便转过身,自寻地方做准备去了。看着昶清远去的身影,戌甲问道:“怎么样,觉着好相与么?” 邬忧吐了一口气,说道:“至少当着面把话讲开,至于日后是否愿意与我等亲近乃至交友就难说了。不过,只要他不使绊做对,大不了你我多敬着点,料想应该无事。况且以他的本事,若是有状况无人处置得了,到时怕是还须仰仗于他。与他相比,说你我的本事不济也并不为过。”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但愿他表里如一,都是那般好看,不枉我曾为其作过诗。” 邬忧先是冲着戌甲哈哈一笑,接着再次看向昶清离去的方向,渐渐收敛笑容,轻声自语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中央营帐的四周一片忙碌景象,各处都在收拾,准备拔营北去。一、三大队已先期越过沟壑,分别在对岸两侧扎下。一大队扎在几个山包上,因这几个山包形似握拳,故于地图上被前人标注为拳山。而三大队那一侧虽也有山,却离着远了些。为免过于突出,亦与别队间隙过大,故而只得选了更近的一处地方。因此地较平坦,且多亮色彩石,又在沟壑旁不远,故而前人标注其为亮彩滩。五大队也已到达西南夹口,与敌隔山对峙。八、九大队则由东南方向前出,而后分几路慢慢接敌。 邬忧小队之前虽未有人丧命,却有几人伤重,还须随中央大队疗治,故而此时人手并不宽裕。好在大队也未将前阵派给邬忧小队,只令其留在二线待命。然说是二线,与前阵也不过是一线之隔,邬忧仍旧提醒莫要大意,并布置人手哨探,尤其是侧后方向。若要移动,则全队由邬忧领着一人打头,其余三层弟子离其稍远跟在后面,戌甲护卫着汤季押后。至于昶清则留在小队中间,以作前后策应之用。之前,邬忧与戌甲曾亲眼见到过昶清借灵器轻松地凌空登上沟壑,明白若论及身形移动,昶清远超小队众人,最适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合此任。故此与昶清商议,请其居中策应,昶清倒也未推脱犹豫,细问了几件小事后便答应下来。 因本为诱敌,八、九大队行止皆故意造出些声势,反倒是敌方没了什么声响,安静之中凭空生出不少紧张来。戌甲看了看时间,此刻中央大队应该已经拔营向北了。忽然心中一悸,同时听到前方动静。再仔细一听,其他方向还有几处动静。戌甲赶紧找到侧后几处暗哨,得知均未探察到敌情。这便有些奇怪了,难不成只从正面强攻不成么? 腰间的消息镜忽然振动了几下,这是邬忧在通知碰头。谷内灵流多变,故而这消息镜虽是特制之物,也使得极少,多只在紧迫之时才用。戌甲拿出消息镜,看了看指针的指向,便立刻赶了过去。见昶清与汤季也先后赶来,戌甲明白情势不妙,便对邬忧说道:“捡要紧的讲吧。” 邬忧侧过身去,抬手一指前方,说道:“敌人没耍什么花样,还是跟先前一样,依托堡垒,层层推进。只是投入的力道明显较先前大了许多,堡垒修得更密,内外得人手也多,看来是认定了这个策略。” 戌甲一皱眉头,问道:“这架势是真想聚而歼之了,得趁着尚未合拢,赶紧突围出去,上面是怎么说的?” 邬忧亦神色严肃,说道:“中央大队正朝北面行进,在其越过沟壑之前,我等还须牵制或阻拦敌人。只是敌情已渐探明,投入较先前大为增加,仅靠两个大队的人手只能据各处险要以防守,且各处皆须守住。一处被破,敌趁机突入,便可直追中央大队,那就危险了。” 戌甲又问道:“守得住么?”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守不住也得守。眼下我等所在便是一处险要之地,大队已下了令,我等小队与身前及身后共三只小队在得撤离命令之前,必须死死钉在此处,绝不能失掉阵地。我与身前小队的指挥使商议过了,他们收缩部分阵线,让出空位由我小队派出人手填上,以加固防线。” 此时,邬忧朝一旁使了个眼神,说道:“那几处暗哨先行前移,与身前小队交接之后,再抽人上前填空。” 戌甲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一直不做声的昶清与汤季,问道:“那要多少人手填空?” 邬忧略略想了一下,说道:“连同暗哨在内,半个小队的人要去。身后的那只小队也会上前,与我等小队所剩汇合,以备随时向前补充。” 这时,昶清忽然开口,问道:“谁领队上前,谁留下待命?” 听了这话,邬忧与戌甲先是望向昶清,而后对视了一眼,接着各自低头沉默。一会儿工夫,戌甲抬头说道:“我领队上前,指挥使得坐镇身后,随时调派人手。” 邬忧看向戌甲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这么办吧,你立刻去准备。” 接着,又朝昶清和汤季二人说道:“请汤季师兄留在这里,以便随时救治前方撤下来的伤者。另为保万一,请昶清师兄随副指挥使一同前去。眼下只知敌势甚强,却不知如何强法,有昶清师兄在前襄助,免得到时副指挥使应对不及而出了闪失。” 二人点了点头,皆表示同意。时间紧迫,便再不多话,各自散去准备。先前的动静只算是试探,没多久便安静了下去。戌甲赶紧趁此机会,先领着几个暗哨上前,接替掉了身前的小队,而后察看了一遍前线状况。过不多久,昶清也领着几人赶来。戌甲先让几人分开进了已修好的两处堡垒,将暗哨变明哨,重新布置了一番,又请昶清在稍靠后处隐蔽,自己也在前线一侧藏了下来。看着不远处修起来的好几处堡垒,戌甲不禁又想起先前拔除堡垒的经历。拔一处堡垒尚且那般难,这密集的几处堡垒就根本没法去拔。来之前,戌甲还想着是不是能侧击偷袭一下,以攻代守来减轻些正面压力,此刻便已全然没了那般想法。一处堡垒遭袭,另外几处可迅速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援,极容易抵挡并包围来敌。自己若真带人上去,怕是就难得回来了,眼下只能先守着正面。 守了小半时辰,已稍有些习惯寂静。戌甲忽然一惊,立刻抬眼看向对面,只见数十道不止的术法一齐朝前线砸了过来,其中有两道似是要砸在自己身旁。戌甲连忙运起灵气,待术法砸下之时,以灵气护住周身,仍旧一动不动。侧眼看了一下,旁边再远些的几处明哨处却并未被任何术法砸中,戌甲觉着颇有些奇怪。再朝另一侧看了下,两处堡垒已被迎面重创,顶上一层已被炸烂,碎裂土石不停地掉落到地上,好在下段未受大损,还不至于垮塌。先前戌甲安排几人进入堡垒,皆嘱咐其留在最下一层,想来此时应该尚无伤亡。果然,几人自堡垒下埋的出口下到渠道内。借着灰尘及术法残余灵气的掩护,戌甲迅速赶了过去,分别问了状况,得知仅有少许皮外伤,并令其留在渠道内。而后便循渠道朝旁边小队去,找到其指挥使,问道:“那边的两个堡垒被炸得够呛,好在无有伤亡,这边如何了?” 指挥使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差不多,堡垒是指望不上了,得另寻法子,你有想法么?” 戌甲说道:“看刚才术法的密度,对面下手的力道太重,眼下绝不能冒头。” 指挥使狠呼出一口气,说道:“那是肯定,这样吧,先都躲在渠道内,以自身灵气或灵具硬扛,并趁间隙观察敌人动向。若其出了堡垒并到这边来,待离得近了后再突然现身反击。只是有一点,纵然反击得手,亦切勿追出。且你我两侧,旦有一侧起了动静,另一侧皆要相机有所呼应,以牵制敌人,使其不敢轻易迂回至侧翼。” 戌甲思忖片刻,说道:“就这么办,我马上回去。” 说完,戌甲立刻由渠道赶回,并照指挥使所说安排布置。赶回途中,戌甲入静看了对面阵中一眼,发觉灵气有躁动,想是又在准备术法。果然,戌甲刚安排好后不多久,又是数十道术法朝这边砸了过来。一阵大动静过后,两个堡垒已然被炸得只剩了底座,即便是躲在最下一层,也必然受伤不轻。戌甲探头看了看,发现对面仍旧无人攻过来。心想,这边的堡垒皆已被毁得差不多,若对面不吝啬灵具,再用术法砸一次的话,怕是会分散开来炸渠道。继续躲在渠道内,就算不被炸死甚至炸伤,也会被土石给埋了。便当即先找到堡垒出来的几人,将其领至靠后的几处隐蔽地方,跟着又将明哨也带回并隐蔽起来。只是留了个心眼,将一处明哨重新变为暗哨,并在原地靠后处安排下一人,仍旧只管监视侧面。 果不多久后,又是数十道术法过来,将渠道砸得一片狼藉。那一线的渠道四处塌陷,断成了一截一截的。这边如此,旁边怕是也好不了,只望旁边的小队也提前撤出了渠道。连着三波术法砸下,这边始终没有大动静回应,终于有敌人离开堡垒,朝这边攻了过来。戌甲吩咐几人准备好符篆,待看见信号术法便起身将符篆朝术法方向扔去,自己则独自前出至渠道附近潜伏下来。 敌人逐渐接近,戌甲屏住气息,盘算着等再近些就打出信号术法。不想另一侧先起了动静,大约十来道术法夹杂着些灵器一齐攻出,跟着便响起了阵阵叫喊声。再看眼前的敌人,都停了下来,身后隐隐见有人在商议,之后便分出一部也朝另一侧赶去,剩下的则开始缓缓后退,似是要摆出防守阵型。不用想,分出的一部必是去侧翼支援,戌甲明白此时要有所的呼应了。深吸一口,掐出轻身诀,准备好信号术法的符篆,跟着弓起身,一个箭步冲向敌人。戌甲虽只是一个人,可出现得突然,敌人怕是也未料到有人竟孤身冲来,待反应过来,戌甲已然冲至半途。感觉对面灵气波动,有敌人开始行动了,戌甲便立刻抬手朝眼前敌人打出信号术法并扑倒在地,跟着几道术法一齐朝敌人砸了过去,炸出轰然一声响。 (本章完) 一百二五、沟壑激战中 戌甲冒头看向前方,远处刚才被术法砸中的地方已然狼藉,可见好些人横竖躺着,有挣扎着要动的,也有一动不动的。正想着如何找出没现身的敌人,忽然心中一紧,刹那间想起什么来。赶紧回身就跑,只是才转身之际,身后起了一串灵气波动。也顾不得许多,戌甲朝着身前大喊道:“快躲开!” 话音刚落,一串术法便跟着前后砸中先前打出术法的地方。轰然一下,只把稍远处来不及运起灵气的戌甲也震得扑倒在地,好稳住身形并躲避四散的飞石。掐出轻身术,一侧手脚发力,戌甲如离弦之箭一般低身冲向前方渠道。跳入渠道后,连忙左右看去,却未见一人。心中一动,竟也不顾着危险,入静并查探四周灵气。继而赶向一侧塌方处,将灵气聚于双手,猛然往碎石堆里一插,跟着便拖出一人来。拍了拍那人脸,却未能将其拍醒。虽是仍有气息,然周身灵气却紊乱且渐渐溃散。戌甲立马将其背起,而后往来时方向跑,至途中一低洼处转向,朝己方更深处潜进。 待来人接应后,戌甲换下所背之人,然后立刻去寻邬忧。到身前时,头一句便说道:“赶紧就地准备防守!” 邬忧也不多问,立即布置人手。待大致妥当后,赶到戌甲身旁,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不妙,原想着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料敌人留了后手。没有一击重创不说,反而暴露了己方隐蔽的位置,跟着就被刚才那阵术法打中。我撤下来前略略探查一下,应该还有一两个活着的,只是不好去救,便只带回来了一个。我们小队那几个回来没有?” 邬忧皱了皱眉,说道:“只昶清师兄带了几人回来,剩下几个都没消息。” 戌甲一听名姓,都是先前安排在侧翼明哨的人。原本如此安排是要敌人不敢轻易迂回偷袭,而只从正面攻过来,便好在正面集中歼之。可惜高估了己方的杀伤手段,又没料到敌人有后手,结果吃了大亏,只是这样一来,留在侧翼反而安全。拿拳砸了一下身旁的石块,戌甲很是懊恼地说道:“若是没回来,那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怪我那时心急,一见有机会便没再多想,若是当时留意一下,说不定能提前发现些什么来。” 邬忧拍了拍戌甲肩膀,低声说道:“先专心应对眼前之事,后方不同前方,若敌人果然攻过来,那我等便无地利可据,只能迎面阻击,你所拿手的那两样本事在这里该是也不便于施展,接战之时只要尽力护住术、器弟子即可,不必寻机上前。” 戌甲点头答应,可心中仍旧想个不停。往日在山上时,虽已听说过多次这类消息,可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更不消说还是因自己才致生了这事,心中着实堵得慌。偏偏眼下这状况,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若是接下来仍旧抵挡不住,那便还要后撤甚至逃离此地,果真那样的话,不要说救人了,怕是连搜寻并带走遗体都不能了。看着远处敌人渐渐清晰的队形,戌甲胸中腾起一股心气,烦闷至极。 中央大队的前锋已抵达沟壑南岸,之前一、三大队已越过沟壑,并分出人手搭好了绳桥,故此中央大队便可直接过去北岸。可因装运分队负重过甚,致使其本身以及一干护卫小队皆行动迟缓。更由于吴珠鉴太过在意之前的收获,故此大队营帐也离着不远,前锋已开始着手越过沟壑,身后却吊着大半个中央大队。 看着中央大队迟缓地朝北面沟壑行进着,枚泉与何师劳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忧虑。再看向身前背对着二人的吴珠鉴,却又都默不作声,一语不发。在三人身后,杨考杉正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身旁则站着两个传令使。自决议撤离之后,吴珠鉴便将行止一任由杨考杉决定,自己则照着杨考杉的话铺排各处。旁人多觉有所不妥,但见几人出言皆被驳回,其余人等便不再多言,只照令而行罢了。 吴珠鉴在山坡顶观看了一阵子,便朝杨考杉那里走去,像是有事要问。待其走开些后,枚泉靠近何师劳,轻声问道:“行动如此迟缓,怕是很危险,可否建议一下?” 何师劳微微扭头,朝一旁瞟了一眼,也轻声说道:“不会听的,上次营帐内那一番争论之后,便显得愈加不信任我等了。有些事只与那几个人先商议,然后才说与我等听。” 枚泉点了点头,说道:“确是如你所言,可知道为何如此么?” 何师劳摇了摇头,说道:“别人的心思,我又哪里知道?想来也只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那番争论之故,前日我等急切之间的所言所做,在总管看来怕是如同问罪逼宫一般。我等虽是无心,总管却是有意了。” 枚泉又点了点头,说道:“何兄说的有理,他毕竟是总管,前日在场面上是有些冒犯了。况且,在领受了这趟差之前,总管说到底也只是个一心用在修练上的弟子,几时遇上过那般状况?骤然被激,对周遭一切皆有怀疑亦是情理之中,换做你我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话说回来,队伍行动如此迟缓,确是太过危险。不赶紧抢过沟壑去,待敌人将各处围紧了,到时便难以从容过去了。若是越过之时,哪一处被冲破,以致于敌人能直逼过来,击我于半渡,那便更危险了。” 何师劳微微皱了眉,犹豫了片刻,说道:“待寻个时机再试着说与他听吧。” 山坡下,荭苗正伴随装运分队行进着。看了看身边行动迟缓的队伍,荭苗不由地朝身后远方望了一眼。停下步子,想了想,便招呼来装运分队的副指挥使,问道:“可否让装运分队再走快些?不然,大半个大队都被压住了行进速度,晚一刻越过沟壑便多一分危险。” 副指挥使面有难色地说道:“师兄你是晓得的,眼下装运分队的人手各个都已将搬运术法施展至了极限。若是再快的话,怕是会压不住灵气奔涌,以致维持术法时要出岔子,那就更麻烦了。” 这番道理荭苗自然早就清楚,只是刚才一时心焦,才忍不住去问。遂让副指挥使返回装运分队,自己仍就停在原地,似是在考虑着什么,又时不时地朝山坡上望去。忽然间,远处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荭苗心中已是不宁,便立刻朝动静方向赶去。至途中,陆续看见有伤者或被背,或被抬,往中央营帐方向而去。荭苗计了计数,相当之不少,更觉不妙,便叫住一人,问道:“出了何事,怎么这般多受伤的?” 答话人神情忧虑,说道:“那边顶不住了,被破开了大口子,死伤不少,整个都乱作一团。” 荭苗又问道:“报与营帐那边了么?” 答话人说道:“口子快被破开时,就遣人去报了,这会子营帐应该已知晓大略情状。” 荭苗顿了一下,接着又问道:“怎地被破开了口子,是被抄了侧后,还是如何?” 答话人哀叹一声,说道:“敌人哪里去抄侧后,就是在正面拱,实在是挡不住。” 一听这话,荭苗便大致明白前线战况大致如何。放走答话人后,原地思索片刻,转身也朝中央营帐赶去。到了之后,果然看见那山坡上一片紧张忙乱。刚远远地见到枚泉与何师劳,便被叫了过去。待荭苗走到身旁,何师劳问道:“出了状况,你可知道?” 荭苗点头,说道:“回来之前,我已找人问过,那边破了口。” 说完,抬手指了指。见荭苗已知晓,枚泉跟着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荭苗低头,对着大石块上的地图想了想,抬头说道:“一处被破开口子,那各处便都有此危险。现在看来,之前仍是没看出敌人到底轻重几何,得让中央大队加速越过沟壑。” 见二人皆未接话,荭苗又在地图上指了几处,说道:“先前都是借着地利以据敌,仍旧被破了口子,这只能是敌人太强,前线抵挡必然十分辛苦。中央大队早一刻越过沟壑,前线便能早一刻撤离,若再硬撑下去,说不得几时便要四散崩溃。到时候,或被敌人围歼,或逃回来连同这里也一并搅乱。各处都支撑不住,敌人一齐攻来,这里无险可据,又乱作一团,那就真的是进退无路,回天乏术了。” 话已讲明,可二人对视了一眼,仍旧不言不语。荭苗心下着急,上前一步,说道:“二位师兄的心思我明白,若是觉得不好开口,那我去总管那里说。” 何事劳一抬手,止住荭苗,说道:“还是我二人去说,依着吴与杨的性子,你若去了反而更难说通。” 枚泉握了握双拳,说道:“荭苗,你就盯在这里,想一想后面该如何办。其他之事,不要多问,更不要插手,一切等我二人回来再说。” 言罢,二人立刻转身去找吴珠鉴。荭苗虽是心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压下胸中淤气,到不远处的另一大石块旁与几个人对着地图商量对策。这几人有抱怨,其中有人希望荭苗站出来说话,荭苗则只是低头看地图,偶尔指着图问两句,其余一概不应。见荭苗如此表现,这几人也就渐渐不再出声,各自去做事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觉间,荭苗忽然回身去看,见何、枚二人已回来。再看了一眼,大约过去半个时辰,可荭苗竟觉得像是过去了大半日。赶紧上前去,问道:“二位师兄,总管那里怎么说?” 枚泉抬手指向先前的大石块,说道:“莫慌,过去再说。” 到了石块旁,又将其余相关之人召集起来,然后由枚泉先说道:“虽仍是有些犹豫,可总管最后还是同意让装运分队卸下一半负重,这样整个中央大队便可加速赶往沟壑南岸。” 听到这话,不独荭苗一人,众人皆长吁一口气。何师劳抬手虚按,接着枚泉说道:“总管的意思,一面要去通知装运分队卸下负重,一面还要将卸下的负重妥善安排好,以后若有机会还是要折回来带走的,这项便由我来布置。此外,各护卫小队也要重新布置,就由枚师弟来布置。” 众人领受任务后,便各自赶紧去办。因近卫精英小队已被打散分了,荭苗空挂着个佥事的职,手下却无人可用,只能如之前那般留在营帐附近,或是参谋决策,或是传递消息。眼见着各处送来的伤者越来越多,递来的消息越来越坏,却只能干着急罢了。 连着几道防线已接连被压垮,邬忧只能带着剩下的半只小队撤至一处丘陵中。先前布置在一处的几只小队都已互相断了消息,幸亏昶清提醒得及时,若然再晚些转移,怕是要被包围歼灭了。只是这半只小队实也算不上半只,几乎人人带着伤,有两人还伤得有些重。眼下的情势又送不走伤重的,只能一起带着,这便又得安排人手照顾,还拖慢了行进速度。可再与其他几只小队一比,却又算好的。先前没断消息之时,那几只小队的人便已或是死掉,或是失踪,大半都不见了,其中断后的那只小队近乎是邬忧在远处眼见着被敌人迎面踏过。原本的安排是一旦抵挡不住,几只小队轮流断后掩护,可敌人力大又得势,被掩护的还来不及展开,断后的便已被打垮,只得不停地往后撤。而敌人占得了地利,反可以展开,将各小队分割开来夹攻,这才成了眼下各自为战的孤立局面。 观察了一番,确定暂无危险后,小队被聚到一处隐蔽地方,戌甲开口说道:“得把伤重的送下去,不然一直这么带着,打也打不开,跑也跑不快。” 邬忧想了想,说道:“把话讲完。” 戌甲深吸一口气,说道:“由邬忧与我带人掩护,或是作饵诱敌,昶清与汤季二位师兄则带着伤重的寻机先撤回去。” 昶清抬头看了看,问道:“我与汤师兄都撤了,你们剩下的几个怎么办?” 戌甲却没答话,沉默片刻,邬忧开口说道:“按戌甲说的办,剩下的虽是人少了,纵然打不过,至少能跑得快些。敌强我弱,只能边跑边打,跑不快就活不久。眼下未被围死,还送得下去,再晚些就难说了。” 昶清与汤季对视了一眼,又转身看了看躺在一旁,伤得重些的那两人,最后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吧。将要撤走的几人身上所带之物拣些可用的收集起来,分给留下的几人。” 邬忧侧过脸去,见戌甲点了点头,又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好,就这么办。” 小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沿着戌甲在前留下的标记,朝中央大队方向潜进。到了一处隐蔽地方后,众人悄悄停下。过不多时,戌甲也来了。邬忧问道:“探察得如何了?” 戌甲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道:“那边有个小口子,不知是没注意还是人不够,眼下没封牢。若是动作快的话,趁着敌人回援的档口送人出去还是有些把握。” 众人便跟随戌甲潜进到那个小口子不远处,其实是一处夹口。想来敌人是觉得夹口易守,且别处有路的话,多半也不会有人朝夹口突围,故而只留了不多几人在此。为求保险,邬忧特意又问了一遍戌甲,是否此地真是只有这几人。戌甲说自己入静查探过,在能探到的地方确是只有这几人。邬忧又想了想,虽仍是觉得有些冒险,顾虑戌甲探不到的地方还有敌人,可别处明面上已经人数不少,也只能在此处赌一赌了。眼神确认之后,戌甲领人慢慢朝口子摸了过去,邬忧跟上去前,走到伤重的齐庸身旁,低声说道:“回去之后,好好养伤。” 齐庸有些费力地张开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拍了拍齐庸,邬忧转身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对昶清几人说了一句:“你们保重。” 昶清点了点头,也说了一句:“你们也保重。” (本章完) 一百二六、沟壑激战下 众人靠近了夹口,果然只见到三人防守在此,两人在下方,一人在上方。为求保险,戌甲又入静探查了一次。稍远处有几人在来回,然只要动作快,在其增援过来之前,便可将昶清等人送走。邬忧、戌甲与昶清三人互相对了个手势,然后昶清取出两柄短刃,并在其上涂抹了些微迷仙粉。这迷仙粉乃是入谷之前,山上专发给近卫精英小队使用,寻常小队则没有。邬忧与戌甲知道这种灵粉,按书册中所述,品级一般的便能轻易迷倒求仙人,品级高的甚至能放倒登仙人。因其难于制造,且用于歹念则十分危险,故而山上对其管制甚严。二人虽知道有这种灵粉,却从未亲眼见过。先前听昶清提起带着迷仙粉,着实让二人有些吃惊。 两柄短刃被托在双掌,刃尖朝前并略微伸出中指。只见昶清双掌一翻,两柄短刃嗖然分叉飞出,朝上方之人而去。于此同时,邬忧与戌甲则分别带着忘兮与汾芹突然跃出,直冲向下方二人。邬忧一记提前准备的术法打出,忘兮则迅速迂回至目标身侧,另一边戌甲与汾芹也是如此。只是汾芹修为不及邬忧,打出的术法只能起干扰之用,真要杀伤还得看戌甲,邬忧那边则刚好相反。 挡住汾芹那记术法,敌人迅速明白过来。且戌甲已快赶到,便先弃了汾芹,转而来试戌甲。见即将近身,戌甲一抬枪头,猛地扎向敌人。却被灵气迟滞住,挨着衣领却扎不进去。戌甲再一发力,赶紧抽回,跟着横枪在前。此时,敌人已掐好术法,便一下打过来。因离着实在太近,戌甲躲闪不及,只能以周身灵气硬接下来。趁着这一下子,汾芹又打出一记术法。因来不及掐诀甚至燃符,敌人只得慌忙躲开。戌甲口吐一口浊气,强自发力,前手一抬,后手一推,让一杆长枪刺向敌人。这一下便乱了敌人的步子,踉跄几下,竟坐倒在地。这时,戌甲已然杀到,上前便是一腿踢向面门。这一腿戌甲聚了灵气,不料踢中时却发觉敌人的灵气却因慌乱而涣散。这如何能挨下戌甲一腿,砰地一下被踢出几丈远,立时没了动静。 戌甲转身喊汾芹盯着,自己正欲去帮一旁的邬忧。却见那敌人一侧手脚已被冻住,诀也掐不了,逃也逃不了。跟着忘兮上前,先是低身朝腋下一拳,接着后手朝下巴又是一拳,打得敌人连连后退。此时,忘兮却已侧身一肘直顶向喉咙。前一拳已把下巴打开,这一肘正好顶个实在。那敌人顿时口吐血沫,唇齿不停地动,却不能发出一声。强撑了一会儿,后仰倒地,也没了动静。 再抬头看向上方,已不见了敌人。昶清脚踩两柄短刃,低飞上去,动手查看了一番,对邬忧几人比了个手势,戌甲知道也成了。几人重新聚到一处,邬忧问道:“戌甲,附近是否有敌人赶来?” 戌甲正要入静探察,却被昶清止住,并说道:“刚刚我在上方时,已探察到有人正朝这里而来,只是不快也不慢,到达此地还有一会子,不知是何缘故。” 说完,抬手朝一方向指了指。戌甲想了想,说道:“或许已觉察到了这边动静,却因故谨慎而不敢冒进,亦或者根本就未觉察到动静,就只是巡察而已。” 邬忧也低头想了想,说道:“不管如何,现下只有这一路敌人过来,且速度不快,令我等有时间准备。这样,请昶清与汤季两位师兄等先在此隐蔽,我与戌甲等潜过去接敌。待打出动静之后,两位师兄再相机离开,如何?” 考虑了片刻,众人皆表示同意。昶清便带着几人,寻了一处地方藏起来,邬忧则带着另几人悄然接近来敌。等见到来敌后,悄悄看了几眼,戌甲低声说道:“多半没觉察到刚才的动静,想来是我等动手够快。”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是老法子,你与忘兮先潜进过去,待我与汾芹动手时,即刻近身杀过去。” 戌甲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敌人的手段如何尚不得知,我与忘兮贸然潜进过去,倘若半途即被发现,那就失了偷袭的机会。为保险起见,还是我与忘兮先现身接战,你与汾芹再以术法偷袭。” 邬忧与汾芹对视了一眼,又想了一会儿,说道:“就照你说的办,只是你二人尽量不要分开太远。一来进退之间互相有个照应,二来我这里也能少些顾忌。” 商量完毕,戌甲与忘兮便绕至一侧,然后悄然接近来敌。忘兮燃起一张火炸符朝敌方扔出,戌甲同时跃起,双手各燃起一张符纸,跟在火炸符后方。敌人一惊之后,立刻要分散开来。虽然离着稍远,可戌甲犹豫不得,立刻将手中符篆扔向火炸符,而后低身止步,只见一面火幕朝着敌人遮去。虽说被打中了也要不了命,可任谁都怕冷不丁地挨一下。火幕边的忙着躲闪,中间的则各施手段防御,无人去攻戌甲。忘兮赶到戌甲身旁,问道:“要不要攻过去?” 戌甲却一声不吭,抬手摁倒忘兮,自己也趴在地上。跟着便是两道术法自远处打了过来,轰然炸开,砂石乱飞,炙浪滚滚。戌甲已取出一张冰甲符,让忘兮用在身上,而后便领着忘兮朝敌人继续攻过去。昶清觉察到远处动静之后,又各方向查探了一番,确定一时无人朝这边赶来,便领着几人迅速离开,朝中央大队方向而去。 看着面前的地图,时不时地听到身边传来的消息,荭苗心中越来越生出一股不祥预兆。各处敌人已逼近至附近,合围之势将成,可装运分队仍未事了。沟壑北岸的一、三大队早已接敌,按消息来说已然抵挡得十分辛苦,原先抢占的亮彩滩与拳山皆失了大半。因队伍人数太多,早先便在沟壑之上架起了四道绳索,一来防止拥堵,而来也是互相备份。而预定之中,吴珠鉴等人须由亮彩滩附近的那道绳索过去,故此三大队那里绝不能有失。抵挡得辛苦,却又不能一退再退,其中艰难可想而知。至于一大队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拳山山顶已失,为防敌人借了俯冲之势,只得整个放弃拳山,后退至几处小土坡据守。那一大队指挥几乎隔一小会儿便要发来消息,催问中央大队这里几时能过沟壑,而这里的再三回复也只能是坚持再坚持。 终于等到何师劳回来,吴珠鉴也早已坐不住,赶忙迎上去询问情况。听说装运小队那边事了之后,便下令中央大队开拔。可到了沟壑边,荭苗一看状况,又觉不妙。虽说已卸下了一半负重,可毕竟还须时时维持术法,此时再分心于绳索,自然须百般谨慎。寻常三、四个人已过去了,眼下的装运小队却还不够过去一人。各处的动静已经愈发地近了,甚至有些飞行灵器已被敌人操控至可见之距。且一些灵器颇有杀伤手段,而队伍这边却无甚好手段可以阻之。此时,又一消息自三大队发来,原来是那里已聚了相当多的敌人,且其有分兵迂回包抄的迹象,请中央大队快些动作。 便是吴珠鉴这样的,一见包抄二字,也心知眼下情势已大大不妙。将消息摊开来,与众人商议如何行动。不想一记术法竟砸在了不远处,让众人吃了一惊。有人抬手指向天空,众人顺手看去,竟是几件颇有体格的飞行灵器盘旋在半空中,朝四周抛撒符篆。且细看之下,发觉抛撒得竟颇有些准头。因操控距离之故,眼下或许还只能到此处抛撒。若待合围更紧一步,那飞行灵器离得再近些,便是要威胁到绳索。若然绳索被炸断,还未过了沟壑的便是无路可退,深陷绝境了。 枚泉立即说道:“必须加快动作,让没过去的赶紧过去。一旦绳索被术法砸中,后果不堪设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 吴珠鉴语气慌张,问道:“如何加快动作?” 枚泉朝绳索那边望了望,犹豫了片刻,正想开口。荭苗上前一步,抢先说道:“让装运小队把剩下的一半负重扔了,这样能快上不少。” 一听到这,吴珠鉴却又开始犹豫起来,说道:“不行,不行!把剩下的一半负重也扔了,那这趟灵封谷岂非白走一遭?日后我如何向山上交代?” 杨考杉也趁机在一旁帮腔道:“去消息各处,令其再坚持片刻,别忘了我们入谷是为了什么!” 枚泉眉头一皱,接下话来,说道:“各处的消息你又不是没看到,已经不能更辛苦了!再让他们硬扛下去,也是有心无力。若是支撑不住以至崩溃下来,引得到处都乱了,那时又待如何收拾?” 杨考杉还想争辩,被何师劳劝住。枚泉亦是胸中闷着气,说不出来话。不想荭苗又上前两步,竟直接走到吴珠鉴面前,说道:“吴总管,我知你肩上所担之任甚重。此次入谷,山上花费不少,倘若空手而归,确是难以交代。可眼下情势危急,若是再这般迟疑下去,一旦真有闪失,大半队伍葬送于此,剩下的那点人面对敌人的围追堵截便再无还手之力了。纵然最后能带着一些收获出谷,可损失了几百号的求仙人,到时候你又如何面对山上乃至山下的汹汹议论?” 正在此时,又有术法砸在附近,且离着绳索更近了些。何师劳也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必须下决断了!” 怎料杨考杉又插话道:“人算什么!吴总管,你须想清楚了,到底什么才重要!真要是一无所获出去了,到时候偌大的独立山上,哪里还有你的安身之处?” 见吴珠鉴又再犹豫,荭苗跟着说道:“这里入谷的每一位求仙人,在山上都有师承,在山下亦有亲族。若是为了之前的一些收获就弃他们于不顾,届时纵然出了谷并回了山,你面对一众师门责难之时,将如何自处?你山下的亲族又如何能平静度日,而不遭人唾弃乃至怨恨?还请吴师兄务必三思!” 吴珠鉴抬头看了荭苗一眼,又看了看何师劳与枚泉,默默地转过身去。杨考杉还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其挥手阻止。过了一会儿,吴珠鉴转过身来,开口说道:“把负重都卸了吧。” 听了这话,众人反而一愣。还是何师劳先开口,说道:“既然总管已经下令,那我即刻去装运小队那里布置。” 枚泉也说道:“好,那我也马上去重新布置附近的各守卫小队。此外,这里还须通知各处,令其准备好撤退。” 令既已下,各人便迅速忙了起来。荭苗与几个人一起,也按着枚泉的意思,分别给各处发去消息。用不多时,装运小队果然大半过了沟壑。吴珠鉴等人也分开来插入到后续队伍中,跟着一起等待过去。只是来不及注意到的那些飞行灵器已然又飞近了些,一阵术法抛撒下来,直接砸向了等待过去的队伍。待炸响之后,便听到前后惨叫,声声不绝。荭苗震开埋在身上的砂石,赶紧站起身来,跑向队伍后方,探察情况如何。眼见着不少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其中一些已然血肉模糊。还有人如荭苗刚才那般,也被炸起的砂石给埋了,奋力挣扎起身后,还来不及喘气,便慌忙着四处躲避。不远处看到吴珠鉴,荭苗赶紧上前。只见其瘫坐在地,口中喃喃做声,身子却一动不动。待再走进些后,才发现其身旁竟有残肢断臂散落一地,其肉色正鲜。且有血浸砂石,其腥味正浓。遇此恐怖景象,荭苗也不禁难受欲呕,勉强上前扶起吴珠鉴。此时,何师劳几人也赶来,看到周围景象,也都各自明白。皆不再多言,只是一起搀着吴珠鉴往绳索那里赶去。 (本章完) 一百二七、奔逃归队 再说戌甲这边,一阵动静吸引来了先后几路敌人。眼见着支持不住,戌甲赶紧带着忘兮往邬忧方向跑去。待接近之时,二人忽然低身,跟着面前不远处两记术法打向敌人。趁敌人一时混乱之际,跑到邬忧那里,接着四人一同朝来时方向跑去。到了刚才出来的夹口,已不见昶清几人。且附近并无明显打斗痕迹,几人先前当是已平安离去。既然目的达到,邬忧四人便沿来时的路返了回去。几路敌人追到夹口处,就未再继续深入,四人算是暂时安全。 寻到一处隐蔽地方,四人停了下来。邬忧先开口,问道:“戌甲,你与忘兮可曾受伤?”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还好,我二人有些皮外擦伤,但不碍事。只是符篆使得差不多了,且对敌未有杀伤。” 邬忧摆了摆手,说道:“人没事就行,附近的敌人不少,你二人纵然杀伤几个,也济不了什么事,反而可能令敌惊惧,以至纠集更多人手来此追剿我等。” 戌甲叹了口气,点头称是。这时,忘兮已抹了几处伤药,收好药瓶后,问道:“邬忧哥,下面该怎么办?” 邬忧看了一眼身旁的汾芹,又低头想了想,说道:“先休整,各自调息治伤,符药等物也须重新分配一下。” 先前昶清几人将大半符篆与一半灵药留与了邬忧四人,而四人为打掩护,已将大半符篆中的大半用掉,灵甲等寥寥几件灵具也早已坏掉,眼下能依仗的外物也就那一半灵药和剩下来的符篆。 一番清点之后,戌甲看向邬忧,说道:“所幸治伤与回灵的药还有些,接下来便只能靠在山上学到的本事,挺身搏命以求出路了。剩下的那几张符篆轻易不能再用,行动时尽量不要分散。少了符篆的话,一旦落单就难有手段能脱身了。” 邬忧一边听戌甲讲,一边埋头整理分配。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抬头问道:“刚才那一阵动静引来了不少敌人,那附近会否有别处的守备少了,弱了?” 听到这话,戌甲不由一愣。放下手中事情,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再一抬头,问道:“先前从大队那里传来的消息是敌人不止一家,对么?”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是,按大队的说法,中央大队那里根据服饰的细微差别,将敌人分出了五家来。” 戌甲嗯了一声,说道:“那就是了,先前与那几路敌人周旋之时,一来发现各自服饰有差别,当是不同家之来敌。二来同服饰者共进退,不同者间各自成团互隔,且多不愿先于不同者上前相拼。以此推知,敌人应是各家分片守备,且各家及各片之间并非十分亲密。” 邬忧盯着戌甲好一会儿,说道:“你莫不是想说,方才过来支援的几路敌人都会撤回去?”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那要看运气如何了。倘是别处也有险情,则其守备之敌定然撤离这里。可若是一直平静无事,那便难说了。” 邬忧皱了皱眉,说道:“若按你的说法,得附近还有小队突破包围才行。” 戌甲又点了点头,说道:“别处动静带走援敌,这里才好下手。下手造出动静,又能拖住这里不去援去别处。各自突破又互相策应,如此才能有较大成算。想来夹口那里只放三人守备,恐非是敌人疏忽大意所致,或许真是人手布置有些捉襟见肘。” 邬忧拿起一个药瓶放在手心,上下不停地掂量着。良久,才说道:“那就再等等,若是一会儿四周仍无动静,而夹口所留之敌却未尽散,那便是敌人先前确实有些大意,我等就须另寻口子了。可若是复如之前那样,仍只留数人守备,而其余敌人皆各自离去,那便真是人手不够,便可仍旧尝试从此夹口突破出去。” 等了有些时候,几人正忍不住开始商量是否别寻突破口子,忽然发觉稍远些的地方起了动静。跟着,留在夹口处的敌人也动了起来,明显有人分拨离去。见此情形,戌甲悄声说道:“看来是别处口子正遭突破,不独我等几人,还有未死完的小队。” 邬忧一直盯着夹口看,并未答话。戌甲见其手掌缓缓地来回抓握,心中显然难以决断,便回身虚按手臂,让忘兮与汾芹稳住,莫要被动静摇晃了心神。敌人分拨离去之后,留在夹口处的仍比先前多了好些。邬忧悄声问道:“此处敌人仍就不少,是否换个口子?” 戌甲吐了一口气,说道:“别处的动静不知能闹多久,另寻口子怕是来不及。况且,我等只是要突破封锁,而非围敌与歼敌。只要接战之时,下手够快,联手逼退其中二三人,造出些乱子,打出一个缝隙来就行。彼时敌人虽多,却不一定能尽数直面于我等。再说,此时我等不造出动静来,敌人便可从容回援,那岂非也算坐视旁观么?孤掌难鸣,先前造出动静的若是被打退甚至打灭,我等便更加孤立无援。” 邬忧盯着戌甲看,又转过脸去,艰难地开口,问道:“可这仍是太过冒险。” 戌甲凑近了些,说道:“眼下处处皆是险,此险纵是不冒,亦是要冒别险。眼下虽是有险,好歹还有别处策应与牵扯。” 轻叹了口气,戌甲接着说道:“知你肩上这指挥使的担子不轻,换我也不愿轻易冒险,可眼下情形已由不得继续迟疑犹豫,下令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邬忧埋下头去,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问道:“那你看怎么突破为好?” 戌甲却并未立即答话,而是转身招呼来汾芹,说道:“汾芹想了个法子,可以试试。” 见邬忧有些诧异,戌甲解释说道:“你身上担子重,心里压的事情太多。汾芹觉着不好烦你,便先说与我听。我听了,觉着法子可行。” 邬忧便将四人悄然招呼到一起,然后说道:“汾芹,将你的法子说来听听。” 汾芹环视了三人一眼,低声说道:“先前我大略数过,敌人那边半数以上都像是术学的,剩下的也有好些是器学,体学的并不多。且人多混战之时,器学的不太敢放开使灵器,仍是符篆用得多,料想仍留在夹口处的敌人也该是这样。所以,此番由邬忧哥领着我上前接敌,而后撤退诱敌。敌见到来攻者用术法,多半会一边用术法回击,一边派体学的前出夹攻。按比例来算,夹口处应该至多只有二三敌人是体学。而戌甲哥领着忘兮潜伏在一旁,等待夹攻之敌而反夹攻之。若能解决掉夹攻之敌,夹口那边剩下的便都是不擅近身搏杀之敌。此时,我等几人再奋力冲杀过去,兴许能冲开封锁。” 见邬忧尚有些不解,戌甲解释说道:“你也知道,操控灵器尤须精细,而入谷的其修为大都不太高,灵气难以久持,手法更是多有瑕疵。于空旷之地对练之时,或许尚能自如应对一二。可情急慌乱下搏命之时,应是多没有那个信心。故而,比起控灵,更愿意燃符。燃符即是施术,施术者最忌无人护持而为人近身。” 邬忧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说道:“本来器克制体,可敌人那里若是练器的却不用器,而我等又解决掉练体之敌。没了护持,说不得敌人心中真能生出畏惧来。只是若敌人龟缩不出,只守不战,又该如何?” 见汾芹不再答话,戌甲便接着说道:“若是只守不战,那就另寻别处口子。彼时我虽攻不出去,却也不会为敌断己后路。” 邬忧摊开手掌,又紧紧握住,眉头一横,说道:“那就这么办。戌甲,你带着忘兮先去找可隐蔽之处,我与汾芹留在这里做准备。” 过不多久,隐蔽之处便已选好,邬忧与汾芹也已备好须用的符篆及应急灵药。约定好策略之后,戌甲与忘兮便先行去往隐蔽之处埋伏,邬忧与汾芹则沿隐蔽之处不远的路线向夹口潜进。待接近夹口处时,果然被敌发现。此时,邬忧立刻吞下一枚灵药,而后双手迅速掐出破壳术,就看见夹口一侧开始颤动,跟着砂石开始自高处掉落。 眼见如此,敌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几记术法相继打过来,身旁的汾芹稍显犹豫之色,而后燃起手中符篆。一道灵璧笼罩下来,将术法尽皆挡住。一击不成,敌人便换了手段,掀起一阵波动由地下朝二人方向袭来。这一下虽阻不断邬忧的术法,却能坏了其身形,进而破了术法。感觉到这阵波动,戌甲也是心中一惊,惟愿二人刚才已提前预想到对策。 待波动袭到跟前,脚下涌起地浪,邬忧与汾芹被震上了半空。可戌甲却发现,破壳术并未中断,夹口一侧仍在颤动且已有垮塌迹象。此时,敌人那边果然有了动作,有两人离开原处,自两侧朝邬忧二人攻去。戌甲与忘兮使了个眼神,二人便分头朝其中一侧来敌潜进过去。邬忧见两侧来敌将至,果断收起术法,领着汾芹迅速往戌甲二人隐蔽之处靠拢。因隐蔽之处亦在身后一侧,故而先与同侧来敌相遇。汾芹施展出已掐好的术法打向脚面,来敌跳起躲闪,刚一落地,却正被邬忧掐出的冰封术给冻住。虽然来敌拔脚便挣脱冰面,但身形已然被迟滞。这时戌甲自一侧端枪刺来,来敌虽能躲开,然前势被滞,身形闪开得十分勉强。不料忘兮自另一侧踢出一记飞脚,躲闪不及之际,来敌腾起灵气,抬臂一挡。忘兮没将来敌踢伤,自己倒被震飞出去。只是此刻将身上灵气聚于手臂,若别处被攻就来不及散气并重聚,这亦是擅长同向合击的器学克制体学的一大原因。戌甲横枪朝膝盖扫去,打得来敌弓身踉跄,连连后退。汾芹又掐好术法,直朝来敌面门打去。待其横臂遮挡,露出下腹空档之时,戌甲上前连刺数枪,在其肚上扎出几个血洞。虽不能马上致命,却令其疼痛难忍,急垂双手去捂。这便又露出了上面,移了半步身形,对准侧喉,戌甲一枪扎去,结果了来敌。 一敌刚被了结,另一侧来敌跟着也到了。只是见到同伴喉脖喷血的惨状,却惧怕了起来。而邬忧四人亦知道来敌已到,便齐齐转过身来。来敌此时哪里还心存斗志战意,端起个虚架子,步步后退,显是想着如何脱身。戌甲将长枪拆成两段,重新插回背后,而邬忧与汾芹则同时掐起术法。来敌一看,便要立刻转身逃跑。只见戌甲与忘兮分别沿来敌身旁两侧并行截击,而邬忧的术法也已施展出来,自来敌头顶掠过,又被操控着砸在其身前。倘若此时来敌不顾一切,接下术法并直接冲过去,倒还有相当把握逃脱。可情急之下,毕竟还是闪身躲避,这一下便让戌甲追到了身后。同时,汾芹的术法也紧跟着朝来敌打来,便又是一下闪身,让忘兮也追了上来。戌甲抽出两段长枪,啪一下又拼接起来,跟着一枪刺去。来敌再一闪身,自腰间抽出一件绳索,借着转身之势挥出,绞缠住长枪。戌甲发力一抽,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抽不回长枪,便横枪扫去,令枪头自来敌胸前划过。其果然手腕一抖,松开了绳索。戌甲竟也弃了长枪,提拳直接一步打向面门。来敌抬起一臂架起,跟着另一手去拿戌甲伸出的后臂。可戌甲并不急于抽回手臂,反而出后手跟着去拿来敌的另一手。这一下子,二人互相锁住,轻易都不好行动。忘兮便自来敌身后一拳打向其腰间,只是将要打中之时,却微转手腕,令力道侧滑,使小臂横着顶上腰间,趁势近了身。另一手则自大腿旁抽出匕首,扎中来敌后膝。因灵气被骗聚于腰间,后膝处灵气薄弱,故而忘兮所使的匕首虽非灵器,却被其伤及皮肉。猛地吃痛,单膝弯曲跪地,身形不稳,原本去拿戌甲的那一臂却反被戌甲伸手拿住后臂,架开的一臂也被戌甲压住,跟着那一臂竟被戌甲前后整个拿住。挣脱不及,戌甲两臂发力回抽,跟着便是转身过肩将来敌猛摔在地。这一下令其松开了手,戌甲狠提一口气,连着十数拳打向脚下来敌的面门。前面几拳,其尚能胡乱拨挡一阵,渐渐抵挡不住,然后便没了动静。 邬忧来回察看一番,见此二敌皆确是已被了结,便说道:“按先前定下的,戌甲与忘兮两侧并行,我领汾芹居中,四人直冲夹口。” 说来奇怪,四人一路直冲向夹口,途中竟只遭零星术法阻拦。待至夹口处,邬忧四人忽一变换,戌甲与忘兮斜刺向夹口一侧,邬忧与汾芹则瞄准夹口另一侧,将掐好的术法打出,跟着又燃起几张符篆,也扔了过去。想是敌人未料到区区四人真敢直面来攻,那一阵术法连着符篆竟应对得相当慌乱。一侧乱,另一侧便稳不住。且见到戌甲与忘兮冲杀过来,更是不住地后退。 然敌人终究不是乌合之众,其中一人出声发令,其余便迅速稳住,后退者再退两步,余者则散开来,众敌将夹口封住,并先后开始掐诀。一见此阵势,戌甲心中大呼不妙。可箭已离弦,也只得死拼着硬冲过去。此时,稍远另一处地方忽然也闹出不小动静,还明显扰了夹口之敌。不知是分神还是犹豫,戌甲料想的术法竟没有一记打过来。而眼见戌甲与忘兮已抵近身前,同侧敌人散去术法并闪避到一旁,让出了一道缝隙。戌甲使了个眼神,让忘兮先冲过缝隙,自己则抽出长枪,端起架势,横在众敌面前。趁此一瞬间的工夫,邬忧与汾芹也冲过缝隙。戌甲横枪缓缓后退,而后忽然转身追赶三人。只是邬忧忽觉异样,便回头朝夹口望了一眼。一见敌人动作,大惊失色,忙朝身后喊道:“跑自己的,莫管其他人!” 戌甲听到喊声,却不明就里,只是察觉身后有灵气波动袭来。大喊一声道:“快走,我来殿后!” 言罢,即边跑边入静,而后朝长枪内灌注灵气,转身横在术法前。跟着屈膝跳起,越过术法,想一枪扎断操控术法的灵气。可此时发现术法竟被三束灵气牵着。仍在半空中之时,无可借力,戌甲只扎断其中一束,便落到地上。剩下那两束则牵引着术法翻飞上空,而后朝戌甲头顶砸去。心知不妙,戌甲赶忙闪躲,不料刚一起身,脚下一阵震动。戌甲顺势倒地翻滚,堪堪躲开,却已乱了身形。眼看又一记术法打来,戌甲便聚灵于胸前,想着硬扛过去。 发觉戌甲此刻之意图,邬忧心下更急,正要喊话,却已来不及。术法正中戌甲,可又一记同样的术法接踵而至,再次打中戌甲,而后又是两记同样的术法沿着相同轨迹打来。戌甲瞬间灵气崩溃,身子被击飞出去,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发现忘兮正冲过去想救回戌甲,邬忧立刻喊道:“忘兮,快过来,听我安排!” 待其赶过来后,邬忧说道:“一会儿我在前面,待我抵挡之时,忘兮去背走戌甲,汾芹去拾长枪,并随我策应左右。” 言罢,邬忧拿起仅剩的两张符篆插在袖口,并吞下几粒灵药,面露痛苦神色,然后冲向倒地的戌甲。见有人来救,三记术法自不同方向同时打来。邬忧袖口一动,燃起两张符篆,砰地挡住术法,一时间砂石四溅。跟着迅速掐诀,周围便结起了大雾。只是这雾实是有些大且浓,邬忧自己都疑惑,纵然在灵药催动之下,凭自己的修为也应施展不出这般样子来。 有大雾掩护,果然令敌人迟疑了片刻。虽过不多久,便又是几记术法打向戌甲倒地之处,可忘兮已趁着机会背走了戌甲,汾芹也拾起了早已看准位置的长枪。邬忧拖在最后,谨慎地退走,看似四人将要脱险,邬忧忽地腹中剧痛,经脉痉挛,手脚止不住抽搐,行走都艰难。汾芹赶了过来,背起邬忧便跑。可毕竟是术学出身,比不得忘兮,加之本已灵气不济,渐渐跑不动了。忘兮也曾想停下帮忙,却被邬忧阻止,只让他在前面开路,不要停下。待寻到一处隐蔽地方,正要休息片刻,却忽然被几人围住。邬忧恍惚间觉得大势已去,片刻过去,却并未听见动静。微睁双眼,见到与自己相同穿着的几人现在面前。其中一人半蹲下来,问道:“可是邬忧师兄么?” 邬忧缓缓答道:“我是邬忧,你是单源?” 这人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单源,你们怎地成了这般模样?戌甲与忘兮这是受了重伤么?” 邬忧正要回答,却被止住。单源起身与身旁几人说了几句,便又对邬忧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先随我等离开。” (本章完) 一百二八、前路转折 两眼微沉,欲睁又闭,如此反复几次,才渐渐接纳了眼中的光亮。此时,耳边传来问话:“戌甲,醒了?”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戌甲慢慢将头转向话音方向。有些费力地强撑开双眼,问道:“邬忧,这是在哪里?” 见戌甲已能答话,邬忧抬起头,朝立于身旁的昶清笑了笑,而后答道:“莫着急,现已安全。” 刚想伸手扶戌甲坐起,却被昶清拦住。将戌甲扶起,并靠坐在石块上后,昶清说道:“指挥使,你也虚弱得很,就不要勉强了。” 戌甲这才发觉邬忧面色不好,两手略微撑了撑身子,问道:“怎地受伤了么?” 邬忧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戌甲的肩膀,说道:“汤季师兄看过了,只是暂时不能动用灵气,不会危及性命。” 言罢,又朝昶清说道:“若是愿意的话,还请师兄唤我与戌甲为师弟,如何?” 戌甲也跟着朝昶清点了点头,流露出期盼的眼神。昶清看了二人一眼,微微一笑,说道:“私下里可以,不过在人前还是该怎么叫就怎么叫。” 邬忧手搭着戌甲,笑着说道:“一切随师兄的意。” 昶清微微点头,而后取出药瓶,倒出几粒灵药让戌甲服下。而后将药瓶交于戌甲,说道:“这是汤季师兄嘱咐让你服食的灵药,按我刚才倒出来的量,每半个时辰服食一次。” 言罢,便站起身来,说道:“趁眼下尚能有些空闲,你二人聊聊,我去汤季师兄那里照料齐雍等人,有事可去寻我。” 邬忧与戌甲二人谢过,并送走昶清之后,便并肩靠坐在一起。戌甲开口问道:“如何受伤的?” 邬忧便将戌甲被术法砸中之后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戌甲听完,目视前方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原来是遇到了单源。” 邬忧说道:“亏得遇上了单源几人,不然且不说中途会否再遭拦截,就是将你一路背回来都十分困难。” 戌甲稍显疲惫地闭了一会儿眼,接着说道:“找机会要好好谢过单源。唉,还是先前低估了敌人,可现在想来仍是别无他法,彼时只能趁着互相策应之机奋力一搏。”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回想过,若当时犹豫之下错过了机会,怕是真的再难冲破包围了,幸亏有你在一旁提醒与催促。”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过是提了建议,拿主意的还是你,你比我难。” 沉默了一会儿,戌甲转头看向邬忧,说道:“以前一直没太注意过,却想不到你的手法及修为都已练到这般了。突破夹口之时,你可是用了附灵于灵以使破壳术不被打断么?还有你救我之时使出的凝雾术,仅凭一记术法是绝难遮蔽住那般空旷之地,还须至少再叠加上一记。纵然有灵药助力,可你显露出来的灵气之厚实及手法之迅速仍是令我惊讶不已。” 邬忧看着戌甲,忽然没来由地笑了笑,说道:“你太高估于我,领着小队身处险境,我若真有那本事,一早就拿出来了,又何必一直藏着掖着?” 见戌甲面露不解之色,邬忧接着说道:“附灵于灵的手法我是练会了一些,但仅仅只能以减损为代价,令灵气大致贴近。远比不上你我还在学堂之时,见到荭使出来的那般贴合且几无减损,似那般才能真正称之为附灵于灵。至于凝雾术,我确是只施展出了一记。那时,即便服食了灵药,我施展之时犹觉得相当吃力,哪里还能多掐出一记来?” 戌甲颇为不解,问道:“难不成是我估错了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你自然没估错,那时仅一记术法确是不够,这其中的缘由就在于你那时所躺之处。你可还记得,刚入谷之时见到的那些奇异景致,以及你入静之后所见到的那些灵气分布么?” 戌甲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记得,便说道:“四季之花齐开于一地,五行灵气层叠共存,诸般皆不见于谷外,此生头一遭见识,心中印象颇神,自然不忘。只是与这又有何干?” 邬忧伸出一指,斜下指地,说道:“彼时,那一串术法不仅将你砸得昏死过去,也把那处的地皮给掀掉了一层。待我冲过,正要掐诀之时,便发觉脚下一阵水属灵气涌出。虽知掐诀乃是弄险,却也容不得犹豫半分,便横下心施展出了术法。好在终是维持住了术法构型,且效果竟然大增。” 听完这话,戌甲不禁也深吐一口气,自嘲道:“先是有别处小队策应,继而又有这个,我等能逃出来,一半靠的是运气。只要运气稍差一点,怕是至少我们四个是完了。对了,小队现在情况如何了?”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情况很不好,一半多的人丢了性命,眼下连尸身都难以寻回。剩下的人当中,除汤季师兄外,尚能搏杀的也就昶清师兄以及忘兮等三四人。我一时半会儿不能轻动灵气,至于你则更须内外疗治一番。” 戌甲点了点头,又说道:“日后服食药性激烈的灵药更须慎重,毕竟你我这样出身的很难弄到山上那些毒性小的上好灵药。只是你我都这样了,小队由谁来指挥?” 邬忧答道:“我与昶清师兄商议过了,暂时由他来领队。遇事之时,则须与你我议定之后,再行指挥事。”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大队那里有消息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那里也正清点忙碌,且等着中央大队那边的消息。只不过凡是去了的都能看出状况十分之不好。看看我们小队是何惨状,其他小队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稍远处那些正来回忙碌着的人,戌甲有些颓然地说道:“这次为救我,差点把你给搭上,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邬忧拍了拍戌甲的肩膀,略微抬高声音,说道:“你我之间何必分这么清楚,况且先前你也曾救过我。我只巴望着小队剩下的人能互相扶助,一同跨过眼前这道坎,都能活着出谷。” 戌甲叹了口气,附和道:“我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着?可那中央营帐先前都下的什么令,敌人都合围大半了才想着撤离,哪本书里说过仗是这样打的?就是三尺孩童也知道见了人多要先跑的道理。” 邬忧无奈地说道:“我在大队那里听到过一些话,说是总管舍不得先前收获,且参谋也不同意,故而才一直迟迟不动。” 戌甲哼了一声,说道:“那大指挥和大监事在做什么,就没说话么?难不成入了这灵封谷后就成两尊不管事的大菩萨了么?” 邬忧听戌甲这样说话,赶紧比出噤声的手势。凑近了些,悄悄说道:“就算真如你所说,那也是山上定的,你不明白么?” 戌甲自然明白,可一口气咽不下,又说道:“就算是山上定的,到眼下这状况也得改了吧?再按先前那样,别说带着收获回山了,怕是得全军覆没,一个都出不了谷。” 邬忧想劝解一下,却发觉自己此时也找不出说辞来。戌甲刚刚一番牢骚,其实也是自己想找人问的。只是自己找不到人问,也想不出缘由。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沉默地看着远方。 一处空旷地上,随意收拾了一番,总管等几人便在此商议。可说是商议,刚起了个头,何师劳与吴珠鉴各说了几句,便再听不到有人发声。见众人如此,吴珠鉴想着催问一句,起身至一半,又坐了回去,并朝何师劳看去。 何师劳也很是无奈,却也不好装作视而不见,只好又站起身来,开口略微大声地问道:“眼下情势颓败如此,何去何从,还望诸位将心中所想都说说,大家好一起议出个法子,以度过眼前的难关。” 见仍无人出声,何师劳将声音再提高了三分,又催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催,依旧无人应声。扫视了一遍众人,最后还是落在枚泉身上。枚泉明白意思,思忖了片刻,开口说道:“眼下首要的是先收拾队伍,将残了的规整合并。” 枚泉顿了顿,何师劳便询问众人是否有异议。众人皆说无,何师劳便请枚泉接着说下去。捡起面前的那页汇总拿在手上,枚泉说道:“一、三、五、九大队皆损失过半,各正副指挥使也伤亡颇多,我看不如将其小队数裁剪一半,将人手分派充实进留下的小队中。至于八大队,因其损失过大,只剩下十余人。索性就撤掉这个大队,将其所余之人并入九大队。” 何师劳看向其余人,见皆无异议,便问吴珠鉴如何。犹豫片刻,又与杨考杉耳语了几句,吴珠鉴显见着是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点头同意。 枚泉便接着说道:“先前遭受了重创,且多数人都未曾经历过那般惨烈境况,所以眼下士气极为低落,毫无战心可言。因此,最紧要的是避开敌人,先寻一处地方休整恢复。” 何师劳问道:“那如何避开敌人,去哪处地方休整?” 枚泉要来地图,手指图上西北方向,并说道:“先前在沟壑那里被围之时,并未见敌人自东西两侧迅速夹击。东侧多山,不便行动,不见敌踪尚不奇怪。然西侧偏北的那条通道上,也一直未曾发现敌人。先期派去的几批斥候在往西北方向更深入些探察之后,也各自回报并未发现敌人踪迹。以此看来,西北方向附近或是无有敌人,亦或是虽有敌,然敌弱而不敢出。既如此,便可经由通道到达此处。” 言罢,枚泉手指摁在地图上。众人围上前来一看,原来是摁在一处名为忘恩的地方。前人为何起的这名字,如今已无人知晓。不过,按地图上所示,此处四面环山,南北大致各有一条山间险路。只要卡住了路,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倘若此地真无强敌据守,拿下之后倒是真可让队伍安心休整一番。 何师劳对着地图考虑了片刻,便抬头询问众人如何看法。见众人皆觉可行,便去问吴珠鉴如何看法。吴珠鉴赶忙又问杨考杉如何看法,杨考杉却没个好口气,说道:“我不过一个参谋,说的话本就没什么分量,不必来问我。” 吴珠鉴没了法子,只得又问何师劳如何看法。何师劳走到吴珠鉴身旁,说道:“众人皆觉着可行,我亦觉着眼前只能先走这一步试试,其他方向都看不出有何出路。” 吴珠鉴起身,抱住双拳并来回走动,好一会儿才略显艰难地说道:“既如此,那便按刚才议的法子去布置。” 从中央营帐那里传下了命令,队伍便跟着行动起来。首先是临时重编了各大队,因八大队只剩十余人,便先随行中央大队。邬忧与戌甲的小队虽也损失过半,却比大队中另几个小队要好些,且四层修为弟子俱存,整个架子没散。因此,大队将另一小队所剩的三层修为弟子补充进来,勉强又拼起了一只小队。戌甲的身子还有些虚弱,连精力都稍显不足,所以往常身上的担子都交给昶清来担了,自己则抓紧调息恢复。邬忧的情况要好些,虽然动用灵气之时仍觉着有些不适,可并不妨碍处理小队内外的一般事务,且有昶清从旁帮助,诸事倒也算顺利。 九大队仍就被安排断后,所幸未有大股敌人追来。只伏击过小股来敌,俱是一击便退。如此这般没过多久,竟然传来消息,说一、三大队已占领忘恩,中央大队也随后到达。而后,中央营帐那里又下了命令,让一、三、五、九大队就近各自占住忘恩附近的山头,若遇有夹口也一并占住。这样一来,四只大队便可在四方拱卫居于忘恩的中央大队。之后,中央营帐又让九大队将八大队所剩的十余人领了去,由其自行编入队内,邬忧与戌甲的小队也因此添了一人。待诸般安排皆布置好之后,各大队指挥便依令去了中央营帐那里参会商议。 (本章完) 一百二九、贪狼星君 虽然眼下暂时有了栖身之地,可中央营帐内仍是愁云密布。将众人召集,原本是想着群策群力,一起再试着议出下一步该如何走。可众人围坐在一张前人留下的石制长桌旁,却都不多说话。偶尔有说的,说出的法子也很快被众人否决掉。有人知道不该如何做,却无人知道该如何做。 吴珠鉴自然是没个法子,只能来回走动,一脸的干着急。杨考杉独自靠坐在一旁,只偶尔与吴珠鉴耳语几句,并不与其他人说话。枚泉将几个大队指挥招呼到一旁,对着地图商议。倒是之前一向忙碌的何师劳却闲了下来,面前虽放着各处送来的消息,却并无心思去看。若有消息送来便接一下,不然就只坐在那里。 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莫说议出个法子,连大致的方向都把握不到。众人渐渐地更没了心气,陆续坐回长桌旁,气氛更显压抑难受。何师劳扫视了一眼众人,又特意看了一眼仍在来回走动的吴珠鉴,微微低下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起身并走到吴珠鉴面前,缓缓开口说道:“众人迟迟议不出个法子,可此处并非久留之地。再这般拖延下去,恐将生变,须得尽快拿定主意,带领队伍离开此地。” 吴珠鉴有些丧气,又有些愤懑地说道:“我岂不知这些道理,可眼下无有主意,倒是让我如何去拿定?” 何师劳抬手虚按了一下,轻声说道:“先莫要恼。入谷之前,送行的前辈不是奉大真仙之命赠予了一张救命符么?眼下前路未知,众人却已然不知所措,是不是将那救命符解封,看看眼下能不能用上?” 吴珠鉴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先便想过,可救命符只有一张,若现在用了,以后再遇上困难又当如何?” 何师劳却反问道:“若是眼前便已过不去了,那救命符留着还有何用?” 吴珠鉴背过身去,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问道:“真的是没法子了么?” 何师劳叹了一口气,说道:“长桌旁围坐着的皆不是寻常弟子,论及才智与经验,队伍之中再难寻到能高过他们的弟子。可眼下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连他们都理不出个头绪,你我还能从哪里找出个法子来?” 见吴珠鉴眼瞟向杨考杉,何师劳接着说道:“莫指望杨参谋了。先前按他的布置去打,已让几个大队心生了怨气。你若再按他的那套去布置,岂非更生怨气,乃至引出乱子来么?况且依着他的性子,倘是心中真有把握,还能忍住不说么?” 吴珠鉴抬眼看着何师劳,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便去准备,烦请何师兄先与众人说明一下。” 言毕,吴珠鉴便转身离开。而何师劳则走到长桌一端,将解封救命符之事说与众人。临入谷之时,山上曾交予了吴珠鉴一样东西,这事众人皆知。只是不知那样东西为何物,有何用。听何师劳这么一说,才明白是山上预留的救命手段。可仍是好奇,那救命符到底有何神通手段,能指引队伍脱离眼前的危险境地。 过不多久,见吴珠鉴从一角落处走回。何师劳上前几步,将其带到自己先前站的位置,而后退至一旁。此时,吴珠鉴一手正握着一只木匣子。将匣子前举至胸前,吴珠鉴扫视众人,而后说道:“此木匣乃是入谷之前,山上的前辈奉大真仙之命交予我手。言匣内封了一张救命符,于实在走投无路之时可取出使用,便能脱厄解难。” 接着,吴珠鉴抬起另一只手,也握住木匣子。两手缓缓放下,将木匣子置于桌面,并说道:“至于为何要取出这救命符,何师兄刚才应已说明,我就不再赘述。只是事关前路乃至生死,故而在此我还想当面问一下诸位,是否要用了这救命符?” 此问一出,场面上立刻安静下来。因这救命符于眼下太过重要,故而不管心中是否想用,都无人敢出声作答。见此情状,何师劳恐吴珠鉴心中又生反复,赶紧上前说道:“你看无人出声反对,那便是默认了要用。” 吴珠鉴自然明白这实是在催促自己,且自己也找不出不用的理由,便抬高三分声调,说道:“既然无人反对,那我便当着众人的面将匣中的救命符解封。” 言毕,吴珠鉴掐了个手诀,将手掌贴于木匣上的封条。眨眼工夫后,将手抽回,连带着封条也给揭了下来。轻轻打开木匣,吴珠鉴以双手小心地自匣内取出救命符。身旁几人见状,立刻围了过来,想见识一下这救命符是何模样。说来这救命符看上去还真就只是一张符篆,无论大小、厚薄还是形制都与山上寻常符篆无异。仔细看来,符头为一圣字,左右符脚分别写上旧、新二字,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则是北斗七星披挂上祥云。一见这圣字,众人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独立山古来就有一说,言世道乱方有圣人出,故而以圣字作符头的多半是请圣解难救命符。符心乃北斗七星,则所请之圣应与其有关,且七星挂祥云,这便是吉兆。只是符脚的旧、新二字众人皆参悟不到是何意思。倒是何师劳眼明心细,注意到这七星之中,魁首贪狼星比其余六星画得稍大些。 吴珠鉴将这救命符小心地摊在长桌面上,领着众人后退半步,朝救命符行礼拜了一拜。而后又问向何师劳是否已准备妥当,何师劳点头称是,言周围皆有明暗把守,尽可放心。吴珠鉴这便又拾起救命符,口中默念一句,指间挤压灵气,将符纸引燃,跟着扔向几步之外的空地。那救命符燃烧殆尽,却未见有何动静。众人正交头疑惑间,忽地感觉到头顶一股灵气涌来,跟着射到了燃符之处。不禁抬头看去,竟见到七点亮光缀于天幕,其中一侧最外一点尤为明亮,正应着符心的图案。再低头看去,燃符之处已积起一团灵气,这灵气之中又渐渐现出一个人形。过不多久,人形凝成实质,便是真的有一人站在众人面前。 只是见到这人,众人不禁又觉奇怪。因此人一身藏青长衫,脚下所穿似是乌黑布鞋样式,额上浓发自正中分梳至两侧。上下来回看,竟见不到有半点圣人气象。若是非要作比人间,倒是像极了山下寻常的教书先生。虽是其貌不扬,其势也未张,可毕竟是燃符请来的,众人不敢轻视,仍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处。 形既成质,灵气便已聚成一体。于众人而言,除眼前多出一人外,便再无异样之处。有人稍显不耐烦,小声问可否上前一步请安问候,被何师劳劝住,只说耐心再等等。又等了片刻,此人的身形微微动了动,而后双目缓缓睁开。见此情景,众人忽然无措,不觉间都站直了身子。以双目缓缓扫视了众人之后,此人终于开口,问道:“哦嚯,看这样子是又找不到可走的路了么?” 一听这话,众人猛然一惊。心中多是在想,果然是请来的圣人,在天上便能看清地上的事。小声商议了几句,还是推了何师劳出来,拱手问道:“敢问天仙尊姓大名?” 此人爽朗地笑出声来,答道:“名姓我早已不记得了,只是以前每每见着人了,都会被唤作什么贪狼星君,你们若是愿意,尽可以也这般称呼于我。” 待众人应了声后,这贪狼星君又说道:“我虽是自天上降下,却算不得什么天仙,你们且看我身上哪里来的仙气?我是稍有本事,会些手段,可到底与你们那独立山下的人并无二致。所以,我在之时还望各位勿要再用天仙这类来称呼于我。” 众人却觉着有些为难,毕竟是请来的圣人,直呼其名显是太过无礼。可若用了尊称,依着这位圣人的性子又多半不大愿意。正一语不发之时,贪狼星君倒是看出众人的心思,便开口说道:“也不必为难,适才降下之后,我便在心中占卜了一番,得了个师卦。于眼下局面来说,或还算是个吉卦。你们若是觉着贪狼星君拗口,不妨就唤我师先生。” 既然贪狼星君这般说了,众人也就一致改口称其为师先生。吴珠鉴上前了一步,拱手说道:“眼下我等陷入险境,不知生路在何方,还请师先生指教。” 言罢,便侧过身去,朝长桌旁自己所坐位置抬手做请。贪狼星君顺着看去,便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此来无非是帮着出出主意罢了,还是坐在次席为好。” 何师劳见状,立刻上前同吴珠鉴耳语了几句,然后拱手朝贪狼星君说道:“师先生若是觉着合适,坐哪里都好。” 贪狼星君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你瞧着颇为面善,我就坐你旁边,可否?” 何师劳笑了笑,说道:“荣幸之至,请。” 言罢,将贪狼星君引至之前自己所坐位置,又唤人另搬来一个石凳沿桌放在一旁,就算作自己的座位。贪狼星君走到座位上,便抬手请吴珠鉴归位,众人也跟着各自坐下。片刻沉默之后,吴珠鉴起身说道:“既已请下了师先生,我想就眼下情势请教一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自然无异议,吴珠鉴便朝贪狼星君拱手请教。略微想了想,贪狼星君说道:“我虽看见一些,可还须知晓多些细处,筹算才有把握,可否请哪位先为我细说一番?” 吴珠鉴一闪失望神色,还是笑着请何师劳带为细说了一番。听完之后,贪狼星君闭目长考。良久,方才睁开双目,说道:“眼下以一敌五,自然不可硬拼,大面上仍须守势。然只守不攻,久后必然守无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守,仍须觅机攻敌。按你等先前积累的消息来看,五家之敌为一大四小,有主有从。且论力、论迹那四小亦各不相同,这便是可攻之处。” 吴珠鉴一听,连忙问道:“敢问师先生如何攻法可破眼前之敌?” 贪狼星君微微抬手,抚住吴珠鉴,接着说道:“敌来攻我,必为取利。可于敌而言,攻我则必有损,而其损可否以所取之利补之,却未可知矣。既是损、补皆未可知,则敌不敢轻进,我方才有此喘息之机。人皆恶损而好补,有损则冀人担,有补则图己进,纵亲兄弟亦不能免之。那五家之敌,虽穿戴相类,可呼其为五盟,然其亲、其密如何?以各自行迹而论,显是各有所图兼各有所藏,其心志远非其穿戴那般一致。心不一则力不齐,则我虽一家,却未必要尽敌五家。” 言罢,贪狼星君有意顿了顿,扫视了一圈众人。听过这番道理,显是也有人明悟过来,便开口问道:“若按师先生所讲,那我等岂非先要摸清那五家之中,到底哪家是真想打,哪家是假想打?” 贪狼星君微笑着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亦该是先为之事。观敌之进退及勇怯可知敌之心思,使敌有进退而显勇怯则须与之相战,故切勿心存怯战之念。力有不逮,当避则避。有机可乘,能战必战。” 又有人问道:“既是要与敌相战,那眼下又该如何战法?” 贪狼星君又点了点头,说道:“眼下队伍伤亡不小,士气不振,战力必然极为有限。且五盟毕竟势众,故而以避战为先。依地形来看,此地有被困之险。且来时已有敌占据此地,虽为我所逐去,必报知别处之敌,久后引众前来围攻,故不可久留。” 贪狼星君起身,要来地图并摊开在桌面上,继续说道:“来路有众敌围堵,急切之间已不可返回。东面有群山层层阻隔,群山之下又是一片平地,且先前已探明有敌驻守。若东去被围,便是背山一战,此亦太过冒险。先前此处之敌是往西面而逃,斥候一路追出后,见其分别往西及西南方向。以此推知,这两方向上当有接应之敌。再者,前时大敌只从南向北追堵,却未见迂回包抄迹象,想来是在那条沟壑以北已提前留有布置,则各处留守接应之敌应当为数不少。于敌而言,若趁我未及时越过沟壑,一举追上并围歼,那自是最好。倘是不成,亦可将我赶往北面,而后尽起先期布置之敌,与追堵之敌一齐几面合围过来。” 自拼命越过沟壑之后,虽一直未见有大敌攻来,然每每围着地图筹划讨论之时,众人心中却总是惶惶不安,却无人说得清究竟是哪里不妥,这份不安又生自何处。听了贪狼星君刚才一番话,总算是明白了大半缘由。既知久留此地危险,自然有人发问该如何应对。贪狼星君又扫视众人一眼,说道:“几方合围,总须筹划、联系及调度,颇耗时辰。眼下各处斥候均未送敌情前来,这便是敌之合围布置尚未觉完备。我当乘此尚存之间隙,迅速离开此地。我先变,则敌须知我变,方可后变。我继之再变,可令敌疲于应变。再者,五盟并非一心,我此一处变,则五家之敌必各有其变。各处皆变本就易自生其乱,倘五家之变各不协调,则更易乱中生乱。敌若乱,则我或攻,或走,皆可因时就势,随机而为之。” 吴珠鉴早已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既然要走,那师先生觉得该往哪里去?” 贪狼星君看向地图,抬手虚画一道线,说道:“往西,先过了西面的那道沟壑,继而折向北面,再过一道沟壑,一路往西北而去。” 听到要往西北而去,众人议论骤起。何师劳连忙虚按住众人,然后问道:“师先生,按地图标注来看,这灵封谷内西北方向并无收获,更兼前人早已言明,循此方向深入后,察觉灵流极乱且多见相冲震爆之象,因之而丧命之事颇多记载。既如此,我等为何还要往西北而去?” 贪狼星君点了点头,说道:“西北确乃谷内凶地,然我既惧之,敌亦惧之,则此方向深入据守之敌必为数不多。我先破其据守之敌,冒险深入占住夹口。此时,无被合围之虑,便可全力与追来之敌对峙。这灵封谷过些时日便会重新关闭,且西北方向距两个入口相差不多。我只须坚守至临近关闭之时,五盟必会退却而不敢死拼纠缠以拖延我出谷。纵然留下几个舍了命不要,知情或不知情的桩子,到时也拦我不住。倘是忍不住分出些人手去各处找寻收获,则我或可寻机先破之。” 一番解说之后,众人多觉可行。吴珠鉴虽显见并不十分满意,可也说不出更好的法子。便下了令,按贪狼星君所讲去布置各处。 (本章完) 一百三十、星君之策 戌甲靠着石块,正调息静养。眼下周身的筋骨已无甚痛楚,气力也长回了些。再过不久,便可行动如前。戌甲倒是明白,这并非全然是调息静养之功,与先前昶清给的灵药亦有关系。因戌甲也粗通些药学,所以无意间察觉到其服食的灵药其实是两种混在一起。只是这两种药之性状颇为相似,不通药学者极难分辨,如戌甲那般的也不易察觉。戌甲也曾借着由头,独自找汤季师兄要了些灵药,那些灵药便只是一种,可见是昶清拿到汤季师兄的灵药之后,又掺进了另一种灵药,而后才交予戌甲。且不光是戌甲一人,邬忧的伤也好得快,在戌甲想来也该与昶清有关。愿意拿出身藏的手段来助自己与邬忧疗伤,戌甲觉着这昶清之本性并非如外人所感那般清冷与疏离。 气回腹丹,双目缓缓睁开,口与鼻几吸几吐。戌甲站起身来,稍微活动了几下拳脚。转头望去,见邬忧、昶清二人朝自己而来,便迎了上去,问道:“可是有事?” 邬忧看了一眼昶清,然后答道:“上面下了几道令,其中一道是将昶清师兄调回中泱营帐。” 戌甲觉着奇怪,又问道:“可知为何此时调回么?” 邬忧摇了摇头,说道:“中泱营帐那里请下了一位名贪狼星君的圣人,几道令都出自此圣人。至于缘由则一时不得而知,大队那里只教各小队快些布置下去,队伍稍晚些便要开拔。” 一听是中泱营帐的令,戌甲自是不会再问。只是心中忽生好奇,便又问道:“你可听说过这贪狼星君么?” 见邬忧摇头,戌甲再问向昶清,其亦言从未听说过。心知这几道多是急令,戌甲便不再打听,转而问道:“还有何事?” 邬忧则对戌甲说道:“既然昶清师兄要调回中泱营帐,那之前托师兄担的担子你我首先得担回来。若无大碍的话,一切如伤前那般,如何?” 戌甲先朝昶清拱手致谢,然后对邬忧说道:“该当如此。” 邬忧接着说道:“开拔之后,队伍会向西进,越过一道沟壑,这要预先有所准备。” 言罢,邬忧取出地图,抬手指给二人看。按图上标注,往西仍是多山,并有一岔口,名为圭成。再往西不远,便有一道沟壑,名红沟,邬忧所说的便是这道沟壑。指点了一番之后,邬忧接着说道:“要快些准备,中泱营帐已接到了周围敌情的消息,大队那里的斥候也发现尾追之敌有了动静。” 既然情势急迫,邬忧与戌甲先一起送了昶清几步,而后各自安排准备。待开拔令下时,大致已准备妥当。经前次重新编制,八大队已并入九大队,故而此时除中泱大队之外,还有一、三、五、九四个大队。按中泱营帐内商议的法子,由一大队打头开往红沟西北窄段,九大队尾随其后,至圭成岔口处沿山中正北另一路分进汇合。中泱大队仍旧居中,五大队断后,三大队则经别路抵达红沟南段后,再沿红沟绕行至圭成南面。 队伍从忘恩至圭成,这一路到还算顺利。邬忧与戌甲的小队按九大队的布置,于沿途山上与其他小队轮替埋伏监视,亦未见有敌情。中泱大队在圭成一处平地扎下营,等待一、九大队消息,五守住山路夹口,三大队也疾行到位。只可惜到底未能一直顺利下去,一、九大队这两路近乎同时起了动静。过不多久,中泱营帐内便收到遇敌的消息。 何师劳接过两页消息,扫过一眼之后,便快步走回,将消息分摊于桌面,并向众人说道:“一、九大队各自在半路遇敌阻截,且一时难以突进。” 吴珠鉴拿过消息看了一遍,随即递给贪狼星君。其余在座之人三三两两议论了几句,便等在那里。贪狼星君看过消息,又对着地图比划了几下。此时,又有消息送到,何师劳赶忙去接。拿到手后,刚看一眼,脸色便为之一变,迅速转回交给吴珠鉴。看过消息,吴珠鉴再坐不住,自己拿着消息递给贪狼星君。原来是来时方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也探察到敌情,且为数不少。 看过后面的消息,贪狼星君对着地图思量片刻,而后抬头说道:“这一路追敌必须打掉,可令三、五大队联手设伏阻击。” 有人持有异议,言此时已有被合围之险,当迅速另寻出路,不该留在这里与追敌纠缠。贪狼星君摆了摆手,随即指着地图,说道:“来敌虽为数不少,然以消息上估算人数来看,尚不及三、五两个大队之和。我以逸待劳,且预先设伏,来敌若不肯快退,必为我所重创。” 言及于此,贪狼星君特意顿了顿,接着说道:“眼下已三处有敌,情势确是危险。然先前进而又退,此时退又将与敌相冲,此乃反吟之局。凡遇此局,末之反冲即是可能之生路,若另寻别处,纵有生机亦难发矣。眼下我禀令气足,且遇冲却克冲,则可能之生路实乃必然之生路。” 然有人另有疑问,言道:“便是打退了这一路追敌,队伍亦必有大损。眼下本就人少,再与敌相拼,却怎地耗得起?” 贪狼星君点了点头,说道:“如你所言,确是会有大损。然遇必打之时,就不论大损与否。现下已然被围,各处本就气紧。倘若不损些子换掉追敌,以遏其势头,反任由其跟在我身后征,则敌势将愈征愈厚。纵然侥幸一时能由别处突围出去,可追敌这一面因其势厚就再难转圜。更不消说此一面敌势既厚,便会长另三面敌之胆志,且使其不须分心他顾,尽可全力阻我。而此一面不得突破,可行之境地将随敌势愈厚而愈小,则我游走穿插便愈难,敌料我行踪也更易,那我岂非愈加危险么?故此,眼下便是必打之时。” 有此一番拆解,便无人再出声质疑。见此情形,吴珠鉴也只好令何师劳与枚泉汇同各大队指挥及监事按贪狼星君所定之策去各处布置。散会之后,枚泉特意走近何师劳,说道:“那贪狼星君自称师先生,师兄的名字里也有个师字,且这救命符也是师兄劝总管用的,看来师兄与这位贪狼星君颇有些缘分。” 何师劳略微放慢了些脚步,说道:“我不去想那么多,惟愿这位师先生真能指明生路,那我也算是薄有微功了。若是日后再提起这趟灵封谷的差事,旁人论起短长之时,或许愿意多说我两句好话。” 枚泉有些意外,便问道:“师兄一向名声佳、人缘好,却怎会生出这般疑虑来?” 何师劳微微叹气,说道:“我之所以名声佳,实乃是人缘好之故。可一朝离世,人缘将渐渐地散去,彼时的名声便须仰仗生前的功业。人缘不过百年,功业可至万年。不瞒师弟说,我这人不好声色,不图享乐,亦不辞辛劳,心中存的那点私念便只是想着不要在后人那里留下骂名才好。” 枚泉抬手搭住何师劳,说道:“过虑了,过虑了。师兄虽非圣人,不能挽狂澜于既倒,然多年来一直查漏补缺,辛勤任事,担了不少责,操了不少心,这趟差里尤其如此。后人只要知晓其中三分情状,便不会对师兄生出微词。况且,身后之事本就由不得自己,思虑那么多作甚?放宽心些,大风吹倒梧桐树,旦凭后人论短长罢了。” 听到枚泉这般说,何师劳稍露宽慰之色,轻声说了句:“多谢。” 圭成岔口正北的一处山坡上,邬忧与戌甲小队中的十余人各自或藏、或现,分守各处。先前自大队那里得了令,不再轮番强攻突进,却改为了原地阻击。而前方突出的几只小队所占地形不易防守,大队知悉之后,乃令其各自有序回撤,并另遣几只小队接应掩护,二人的小队便是接应之一。 因是得令阻击,本有人建议凿山断路。可一来,凿山费物费力,且于修为稍高些的敌人而言,只能起些拖延之用,真要挡却是挡不住的。二来,眼下虽是阻击,可并未说从此就不过这里,贸然将路给断了,或许之后反倒延误了自己。故而大队那里跟着又下了一道禁令,只让接应小队各自依形顺势,布置下人手。邬忧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与戌甲商议过后,觉定仍按先前熟用的法子,即戌甲领人前出并埋伏于侧翼,邬忧则带着剩余之人分散占住高点,以术法吸引敌之注意,戌甲等则乘机袭杀搅乱。 才布置好没多久,一只撤下的小队便已到了。邬忧现出身来,打了个手势,教其迅速离去。紧跟着又到了两只小队,按后到那只小队所言,敌跟在其身后,该是随后便至。邬忧立即令各处准备接敌,并遣人往不远处戌甲那里通报。 远远看见一队敌人接近,邬忧却未下令攻之,只将其放了过去。其后,又放过去了两队敌人。敌人亦是谨慎,专门分派了人手朝两侧山上不停砸出术法,试探是否有埋伏。大队那里预做了准备,除给了接应小队一些防护术法的符篆之外,还特意叮嘱尽量埋伏于山上灵流稍乱之处,以此遮掩混淆燃符所引之灵气波动。待攻敌之前,再潜至灵流平顺处。 邬忧一面盯着自下方鱼贯而过的来敌,一面分心注意身后。果然,不久便起了动静,且那动静立刻大了起来。见此情形,邬忧立刻朝半空打出信号术法。同时,小队两侧及对面也打出了几记相同术法。只见到山路两侧前后跟着数十记术法朝仍在山路行进的来敌砸去。一时间,山路中砂石飞溅,惨叫连连。 戌甲这边数人刚一见到半空中的信号,便已各自做好了准备。又见那边埋伏得手,戌甲此时陡然跳出,直冲下山去,其余数人亦跟着冲杀出去。可刚冲杀几步,戌甲心中忽然一悸,跟着闪过一念。虽不十分清楚来由,却已容不得半刻犹豫,急忙回头朝身后数人大喊道:“快燃符防护,快!” 可惜仍是晚了一步,十数记术法竟从山下那仍旧乱作一团的来敌之中打来。戌甲来不及入静细看,可凭着感觉便可断定这些术法颇有准头,就是冲着现身的埋伏之人而来。因术法来得多,戌甲不敢托大,迅速抽出符篆引燃。脚下发力一蹬,堪堪躲开面前那记术法。此时,耳边传来的炸响之中已夹杂了数声惨叫。 抽出后背长枪,戌甲瞬间入静,由灵气辨认出小队几人的位置。跟着醒来并钻入砂尘,去救援几人。跑近身后不远一处地方,便看见一人躺在地上,已没了动静。戌甲正要上前施救,忽然后脖子一热。也不作多想,即刻入静,而后翻身跃起,并往长枪注入灵气。待至倒立于半空之时,朝下侧方一束灵气伸枪扎去。为此灵气所操控的这记术法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滑翔着砸向身后更远处。一落地,戌甲急忙冲了回去,不由分说地将躺在地上的那人扛起,往山上先前隐蔽之处去。 放下救回之人后,戌甲立刻转身再去援救其他几人。此时,有三四人已勉强站起了身,正要去救身旁未起之人。戌甲飞奔过去,并大声喊叫,教这几人快回先前隐蔽之处,剩下几人由自己去救。也不知是何缘故,再未有先前那般密集的术法砸来。戌甲端枪扎落零星几记术法,便将剩下几人尽数救回。 刚得以喘息,邬忧那边派来一人,问情势如何。戌甲只说情势不妙,令其回复说这边即将撤回。跟着清点人数,让尚能行动者各背一伤者,循来时路线撤回,自己则在侧后护卫,截下时有袭来的术法。 拖着一身撕扯之痛,戌甲终于也撤了回来。将伤者交与汤季师兄救治,并吩咐剩余几人赶紧各自调息之后,戌甲找到邬忧那里。一见戌甲,邬忧连忙问道:“如何了?” 戌甲哼了一声,答道:“敌人必是预先留了后手,我们失算了。才一冒头,就被一阵密集术法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半数不能起身,剩余几个亦无力再战,我这才领着他们赶紧撤回来。” 邬忧深吐一口气,说道:“那便糟了,附近及对面的几只小队怕都是这般状况。眼下只能一面坚守,一面等大队的消息。” 戌甲看了一眼山下来敌,见其虽倒伏甚众,却已将先前混乱大致平复。不由低声说道:“只望大队那里快些决断。” (本章完) 一百三一、圭成相拼 各处消息互相往来,在何师劳几人的面前已堆积起来。几人看过之后,挑出最紧要的交吴珠鉴过目。只是吴珠鉴已不敢自行定夺,让身旁的杨考杉也看过之后,便请何师劳送贪狼星君那里。 仔细看过一遍,又思忖片刻之后,贪狼星君问道:“一、九这两大队可还支持得住么?” 何师劳不好肯定,请来枚泉答话。星君起身,又问了一遍。沉默片刻,枚泉点了点头,答道:“若回来的消息无甚大差错,那便还能坚持。只是拖得久了,终是有危险。” 贪狼星君将地图展开,说道:“只要尚能支持,那眼下的首要之事便是打退东面这一路追敌。按消息来看,几路围堵之敌皆各属一家,我只要能击破其中一家,另外几家知悉后,必心生犹豫。彼时,我再放出增援消息,几家必畏惧而不敢全力向前。那时,便有了腾挪之机。” 见二人并无异议,贪狼星君又问道:“这东面之敌的消息是否准确?” 何师劳点了点头,答道:“料无差池。” 见何师劳如此肯定,贪狼星君便手指地图东面,说道:“那就着手解决这一路来敌。” 见星君下了决心,何、枚二人立即告知了吴珠鉴。偏头看向杨考杉,却得不到回应。犹豫了片刻,吴珠鉴终究还是下令,以圭成附近的绿杆子坡为依托,在其周围各处夹口布置下人手。 才一接战,动静便十分之大。来敌气势之盛,攻势之猛,竟远超事先估计。看了三、五大队各自飞速递来的消息,中央营帐内的几人也是颇有些疑惑。无论比之此时另外两路,还是较之前时所遇各路来敌,都显得太过凶猛。 过不多久,又有消息递来,言各处夹口齐遭猛攻,眼下尚无被破口之虞。看过消息,贪狼星君并未开口说话,只盯着地图在看。枚泉皱眉思索片刻,忙问何师劳可有其他两路的新来消息,被告知无有。贪狼星君微微侧耳听后,神情益发凝重起来。先前趁着空暇,将自入谷以来的重要消息都大略看过一遍。东面这一路如此猛攻,大大有别于消息中所叙之敌。若不是内中突遭变故,就必是有所倚仗。前者是吉是凶尚难断言,可若真是后者,而先前又一直未曾觉察到,更不知其到底为何,那眼下局面便是真的危险了。 贪狼星君抬指在地图上几处位置敲了敲,又直起身子朝何师劳问道:“先前有关这一路来敌之消息确是无有错漏么?” 何师劳心里此时没了底,毕竟自己虽时时谨慎小心,却到底是分身乏术,于手眼不及之处递来的消息无法一一查验。见其面有难色,贪狼星君缓下语气,接着说道:“莫急,可速令三、五大队再遣人仔细探察。” 何师劳立即快步离去,亲自布置安排。贪狼星君又朝枚泉问道:“可有见解么?” 枚泉看向地图,说道:“正如师先生先前所言,敌之攻势大异于往常。若不是身后有强催之力,便是伏下了后手。倘是有力强催,则其本心并不愿进,我等只须如眼下这般坚守,早晚挫尽其锐气。然若是伏下了后手,那阵前攻势便是要引我等注意,敌却乘我不备由别处来袭。” 贪狼星君微微点头,说道:“你我所见相同,那你觉着这敌之后手会自哪处地方伸出来?” 枚泉看了一会儿地图,说道:“若是迂回偷袭,似乎找不到切入之口。且我各大队毕竟分散不远,便于互相支援,敌纵然有口可入,也必不敢小队轻进。倘聚众来袭,又必躲不过斥候耳目。然至目前为止,尚未有此类消息传来。” 贪狼星君点了点头,说道:“句句在理,所以来敌若真是留有后手,那这后手便是伏在阵前而非侧后各处。” 而后向枚泉问道:“你若指挥来敌,则最想攻哪一处地方?” 枚泉抬手指向圭成,说道:“自然是这里,若偷袭得手,便可一举捣毁我指挥中枢。即便敌尚未知晓我将营帐设于此地,然仅就地利而言,此处乃各路交通之要冲,也是必争之地。” 贪狼星君又问道:“若真可借手段自阵前袭取圭成,则取何途径成算最大?” 枚泉略思片刻,说道:“兵贵神速,自然是经绿杆子坡俯冲而下,必一击可成。”话才出口,枚泉立刻抬起头,问道:“师先生之意莫不是说来敌会甘冒乱灵流之险,沿此一山脉顶端行进,直抵绿杆子坡最高处?” 贪狼星君点了点头,说道:“阵前强攻,必难持久。故其后手袭击,必求速取,方可前后呼应,不至令其后手孤掌难鸣,甚或反陷危境。” 枚泉眉头一皱,说道:“若来敌果然如此,先占了绿杆子坡,后便可一鼓而下。彼时,营帐这里却已反应不及乃至慌乱无措,来敌只用一击,便可成其全功。我须这就去告知总管,速请布置人手以做防备。” 可还未动身,吴珠鉴竟领着何、杨等人快步走了过来,并递给贪狼星君一页消息。看过消息,星君又递给枚泉,并朝何师劳问道:“这次是否确认无误?” 何师劳立刻答道:“决计不会有误。” 吴珠鉴跟着说道:“来敌竟将相当于阵前半数之人手穿山顶乱灵流而直插过来,以眼下绿杆子坡附近的人手根本抵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住,若被其占了……。” 不等其说完,贪狼星君抬手止住,并说道:“既如此,那就将近卫精英小队顶上去。” 见吴珠鉴颇为犹豫,贪狼星君接着说道:“我知这精英小队内皆是独立山中的好苗子,若有大损,回山必难交代。可眼下急将燃眉,而这营帐周围除精英小队外,便只剩诸多伤者及寥寥陪护数人。此时不上小队,又将如何应对?” 吴珠鉴与身旁杨考杉对视了一眼,而后小心问道:“可否趁敌尚未攻来,营帐这里先行后撤至红沟附近?彼时依据情势,进可回身收复圭成,退亦可迅速越过红沟。” 听到此言,贪狼星君眉头一皱。何师劳一见星君面色有变,正要上前说和,却被星君止住。微叹了一口气,贪狼星君继续说道:“按眼下情势,营帐这里已成阵前之一部。若此时后撤,岂非自破防线,暴露各处侧翼及身后么?若然如此,彼时将成怎样危局,你当真想不到么?” 吴珠鉴怎会不知其中利害,只是刚才接了何师劳带来的消息看过之后,一时间心中又惊又惧。听过杨考杉一番建议,也不及思索,便拿来问星君。好在方才几句话,已将其点醒。何师劳亦附和星君之言,枚泉自更不消说。见此情状,吴珠鉴只得同意,将近卫精英小队顶上绿杆子坡去。只是尚有一点还不能决断,由谁领着去?来敌已与坡顶守备接战,且随时可能突破拦阻,朝坡下攻来,顶上近卫精英小队实为救命之举,不容半点差池,其所担之责太大,故吴珠鉴发问过后,在场之人皆沉默以对。 枚泉一握拳头,站出身来,大声说道:“总管不必多想,我是大指挥,由我去!” 见枚泉出声,吴珠鉴倒是心中一阵暗自庆幸,赶紧应允。众人轮流叮嘱枚泉小心,枚泉一一应之。而后朝营帐外大喝一声道:“荭苗速去整队,我随后便到!” 临出营帐之时,枚泉转身朝贪狼星君拱手,说道:“师先生放心,我定不辱命!” 贪狼星君亦直身拱手,说道:“大指挥出战,必定马到功成,请!” 绿杆子坡上,动静已然大得不能再大。来敌节节胜利,步步进逼,已可看见坡下大致情景。虽可能仍不晓坡下乃是中央营帐,但只看那规模与建制便可知此处必然不同寻常。故而,压上的力道愈发地大了。前时布置下的人手已多数不能战,幸而来敌须一路穿过乱灵流,稍厉害些的灵器都未敢拿出。眼下只是仗着人多,在这不大的坡顶上近身接战,故而独立山这边靠着少数能战之人尚能勉强支撑,且战且退。只是如此下去,坡顶守备仍早晚崩溃。 只听嗖嗖几声破空声响,几柄各式灵器瞬间将压在最前的几人击倒。忽遭此变故,来敌也是一懵,暂且止住了攻势,缓缓后退并松散地结起了阵。仍在坡顶守备的几人则心中大喜,虽不知来人是谁,但可肯定救兵到了。 坡顶上的动静骤然小了,双方不由都看向下坡方向。只见一人手提双刀,脚迈阔步,领着身后一队人踏上坡顶,继而直接走到坡顶守备身前。一见领头是谁,守备中的一个指挥使立刻呼道:“大指挥,是大指挥来了!” 枚泉转过身去,看了一眼浑身血迹,龟缩在一团的众人,平和地说道:“各位辛苦了,近卫精英小队前来助战。你等之中若是有尚能一战者,便站起身来与我一道退敌!” 先前接战的几人皆站直了身子,走到小队末尾。倒伏在地的伤者之中也有几人挣扎地支撑起身子,纵是站不住,至少要坐起来,也都望向枚泉。 见此情景,枚泉眉间一凛,胸中豪气升腾。转过身去,面对汹涌来敌,高喊一声:“摆阵,迎敌!” 声发人动,小队众人迅速前后展开,整队数层横在往下坡方向。来敌那边显然也看明白了八九分,阵中一领袖模样的人物高声喊道:“灭掉这近卫精英小队,也是大功一件!营帐那边定然重重犒赏,绝不亏待,来呀,给我上!” 一声令下,两翼自阵中排开,而后沿两侧斜坡朝前兜住,看这架势便是要一口吃下整只小队。枚泉以眼神示意,荭苗暗自退入阵中,整只小队则顺着敌阵也展开两翼。术学弟子排头,器学在后,除枚泉外的体学几人则分挂在翼尖。 又一声破空响起,来敌阵中窜起几十件灵器,齐头攻向近卫精英小队。其阵前排亦同时射出术法,想的是高低两向合击。枚泉自然一早就料到如此,但己方人手太少,抢先出手不能覆盖来敌,则敌防御有余,反可以余力攻来,彼时己方却正处收放空档之际,而无防御之能。因此,枚泉先令小队结成防守之阵,硬接这头一击。小队众人同时燃起符篆,撑起一顶灵壳,灵器撞壳后迟滞难进,术法则砸得壳外五行之质四溅。虽是守住了这一击,然灵壳也眼见地弱了不少,再来一击便难说能否抵挡住了。 就着刚才一击造成的动静做掩护,枚泉左手握刀朝外一撇,身后小队跟着缓缓转动,左侧大致不动,右侧略微后撤,队尾则向左移动。在来敌若不细察,便会以为是刚才那一击打退了半边小队。果不其然,来敌阵中高呼一声,其左侧便压了上来,翼尖则更似着急要去刺对手背后一般,拉扯成细长形状抢先围兜上去。只见枚 (本章未完,请翻页) 泉右腕一转,小队右侧伸出的翼尖便卷曲回来,隐隐护住了半边后背。而先前左侧翼尖几人竟不知何时站到翼根头排位置。此时,枚泉左手握刀朝前一指,这几人端起长兵直朝正面冲去。来敌未料有此变化,眼见着明晃晃几杆长兵扎刺过来,其迎面几人皆慌了手脚,不及燃符施术自救,只顾后退躲避。这又乱了身后及周围,使其众人难于出手援护。那冲出的几人竟如刀锋一般,将来敌之阵的一翼与其阵切离开来。趁此空档,小队将一波术法专砸向切离后敌阵那边的截面,借着乱势又将敌阵逼退数丈。而先前退入阵中的荭苗此刻已领人绕至被切离之翼的身后,连同阵前小队一道,竟将其夹击乃至包围了起来。且不待其回过神,一阵术法便砸了过去。敌慌乱之中已是顾前不顾后,齐齐转身去挡。此时,小队阵中放出术法与灵器由敌身后攻去。虽来敌阵中已有人高声提醒,却仍是来不及。一阵动静之后,这一翼来敌尽数倒地不起。 陡然遭此大损,自然是又急又恼,来敌阵中响起数声叫嚣,其阵型也有止退前压的迹象。枚泉心知不可让其重聚了势,脚下踏出轻身术,箭步直冲过去。两臂上弓下曲,刀尖内斜指地,然后猛地朝前挥出两记罡风。这罡风其实并无多少杀伤之能,可情急之下,直面罡风的来敌数人皆不及辨识,只赶紧朝两旁躲闪,使原本阵前防线露出了破口。枚泉刚刚挥出罡风之时,双臂已如双翅一般笔直展开。此时,转旋手臂,刀刃翻转朝下,欺身至破口处,两刀一齐挥下,劈倒面前两人。不待来敌反应,一个后空翻退回小队阵前。 这退回是为再进,枚泉才一落地,身后阵中已升起数柄灵器,其中一柄浮于枚泉身前。轻身一纵单脚踩上灵器,再一发力又朝前跃起。同时,另一柄灵器已疾速飞出,又猛地停在枚泉落脚之处。如此再三,刹那之间,枚泉竟已跃过来敌前阵。跟着纵身一跃,朝阵中最靠前的发令之人劈去。而在枚泉周围,则另有几柄灵器先其一步,攻向其目标的身旁之人。那几人自然是慌忙朝外推挤躲避,生生在阵中造出一个圆孔,只将那发令之人孤零零就在孔内,如同靶心一般。而枚泉已落至头顶,便是一刀劈下。对方急忙抬手,以一阵灵气挡住了一刀。可枚泉后手一刀自肋下斜刺上去,对方移灵抵挡终是慢了半拍,被刀尖刺中。剧痛之下,浑身的灵气也崩散开,枚泉接着前手横刀一抹,将方放倒。而后转过身去,双刀前抵在地,附灵气于刀身,脚下发力前冲,双臂跟着又挥出罡风。此时的罡风却已有了杀伤之能,不及躲避之敌皆被斩得血腥四溅,虽不至于丢了性命,却各个疼得挣扎翻滚,一时哀嚎遍地。旁人见此惨状,再不敢靠近,就这般放枚泉出了阵。 这一下,来敌那边更是激愤。阵中靠后有人大喊,强令阵中再不得被枚泉吸引注意,只一意去攻其身后小队即可。然此时来敌人多,又处乱中,各自看着身旁,人动己才动,反倒互相拖延住了。待其结阵攻来之时,小队那边已布置好了防御。只是这次却有意将灵壳抬高了几分,而荭苗等几人则冒险低身窜至距灵壳两三步远之前。来敌术法及灵器接踵而至,又一次撞击上灵壳。动静大作之时,荭苗几人已掐好手诀,双手同时上举,便见到头顶生出雷电形质的灵气绳线,并疾速朝来敌阵中刚才那一波术法及灵器施展之处伸去。若此时戌甲与邬忧也在场的话,一眼便可看出,这即是当初在学堂年试上见荭苗施展过的那手附灵于灵。刚才那一阵便是荭苗几人各凭本事大致摸准来敌用以操控术法及灵器的灵气位置,将自身灵气附于其表,再沿其表回送灵气,待灵气至敌身前之时,成术法以攻之。果然,一阵惨叫声从稍远处传来,荭苗等人已然得手。只是灵气附着于表,难免有所逸散,虽几人手法已练得不错,然刚才一击终究是距离太远,待击中之时,灵气约莫要散去半数左右,故而一击之下并不能放倒来敌,还须跟着再击一次。只是这一次,来敌阵中已有应对,荭苗几人的灵气刚伸至半途,另十数道赤红灵气也附着于表,分头朝几人的灵气一一撞去。应是五行相克之故,那几道灵气眼见着将几人灵气迅速逼回,荭苗等为人为己,此刻却不能轻易撤手。好在有另几人冲出灵壳,抬手操控起短刃或针刺,昶清便在几人之中。只见昶清双掌一翻,两柄捆粘了符篆的短刃嗖然腾空,斜刺向荭苗几人所操控灵气中的两道。刃尖触及灵气即止,而后刃身下沉,半贴于灵气,跟着疾速同向前冲,刃身之符篆被前冲所生之灵压激发,施展出术法,此术法又与灵气再生出银白灵气,将赤红灵气反向疾速逼回。来敌这次再想起后手便已晚了,先前已被一击而中的阵中之人,又被这十数道银白灵气齐齐打中,悉数倒地不起。 见荭苗等人得手,在敌阵中又激起乱来。枚泉立刻双刀高举,继而并向前指,又有几人端起长兵跳出,随其一道再次冲向来敌阵前。前后各处几番折腾,来敌本已隐隐显露出退却之意。故而,虽只见到枚泉领着区区几人迎面冲来,来敌仍旧步步后撤,且越撤越快,阵型亦是愈发地乱了。更不想坡下两侧响起冲杀之声,也有零星术法自两侧坡下砸向敌阵,应是别处来了支援。见此状况,来敌不敢再逞强,草草收走几具尸身后,便如潮落一般退去了。 (本章完) 一百三二、一过红沟 中央营帐内,吴珠鉴拉着杨考杉正对着悬挂的地图商议,其余众人也多数围在二人身旁,偶尔出声指点或议论一下。何师劳则领着几人时时收发往来的消息,稍做整理之后,先送吴珠鉴看,待其看过后,立即亲自送与贪狼星君看。与忙碌间的众人相比,贪狼星君倒是闲了下来,起身离开了长桌,只独自站在一旁,负手远望。 又一道消息送到,何师劳才看几眼,便立马起身,一边快步走向吴珠鉴等人,一边高声说道:“绿杆子坡的来敌已被打退!” 一听这消息,众人皆转身看向何师劳,却无人出声庆贺。吴珠鉴接过消息,来回看了两遍,又让杨考杉再看一遍。确认未漏读或误读之后,才朝众人高声说道:“确如何兄所言,绿杆子坡处之敌已退,眼前危局已解!” 听吴珠鉴这般说了,众人才舒眉展颜,三三两两地纷纷议论起来。何师劳自吴珠鉴手中接过消息,立刻走到贪狼星君身边,递出消息。星君接过消息,凝目仔细看了一遍。又拿着消息,将两手背于腰间,抬头思忖了片刻,才朝何师劳说道:“绿杆子坡退敌自然是大功大胜,可由此所获却还不止是解了眼前危局这一件。” 何师劳接过递回的消息,自己又看了一遍,然后朝渐已喧闹起来的众人望了一眼,才面有不解地问道:“敢问师先生,还有何所获?” 贪狼星君抬手,示意桌旁说话。二人走到先前星君座位处,再一抬手指向桌面地图,贪狼星君跟着说道:“依先前消息来看,各处来敌皆远众于我,若是强打硬拼,我便时时紧绷,处处皆险。然绿杆子坡那里,枚泉领着近卫精英小队却能以寡敌众,在我预备不足之下,生生挡住乘势的数倍之敌。更有绿杆子坡这一处受挫,便有别处可抽调人手去援,前后两下便试出了来敌间各家亲密如何,及其各自战意几何。” 将刚才一番话回想一遍,何师劳琢磨出了些味道来,却一时描绘不清楚,便拱手说道:“驽钝之人,还请先生开解。” 贪狼星君摆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你是明白人,我说的话你自能明白,只是心里明白,却不敢觉着明白了。” 顿了顿,有意看了何师劳一眼,贪狼星君接着说道:“或是觉着明白了,却不敢明白过来,只装着不明白。” 何师劳此时却已是真不明白了,正欲再问,却被贪狼星君止住。转过身去,贪狼星君似看着桌上地图,说道:“刚刚那几句不是在指摘你的不是,莫要多想。说来,我这眼光倘是看远离之人,尚能作得数。若是看身旁之人,便不那么准。昔年,我便不止一次做下如书中那般街亭之事,误了他人前程性命不说,更断送了无数人随我辛苦打下的基业。时至今日,于小于大,于私于公,我仍是悔之不已。” 深叹了口气,再摆了摆手,贪狼星君接着说道:“一时有感而发,扯得远了,勿怪。说回眼前之事,近卫精英小队毕竟人少,仅凭操练精熟,人人用命,本不足以挡住来敌,眼下却真能挡住,此一点便说明先前着实高估了来敌之战意。而绿杆子坡之敌刚一落败,便遭我自别处而来援手的夹击,以此倒推之,在绿杆子坡之敌未露败迹,仅与我相持之际,别处之敌便已松了攻我的劲头。若是几家亲密,知一家受阻,另几家自当并力猛攻,以分拆其受阻之力。今却恰恰相反,我之阻击能合力于此一处,那定然是别处之敌于先前紧要之时留了力,弱了各处的攻势。如此这般不与别家死命出力,如何也说不上是亲密。稍后若有消息传来,定然与我所料大差不差。” 眼见贪狼星君语气如此肯定,何师劳心中倒也信了几分,只待再有消息传回,能印证其言。接过递回的消息,何师劳转身返回,接着处置事务,贪狼星君则仍独自站在原地,负手远眺。过不多时,营帐门帘忽然被掀开。一见门口站着是枚泉,帐内一阵惊叹,吴珠鉴立刻领着众人迎了上去,夸赞连着激励好一阵子。枚泉谦虚得很,只说全赖众人用命,不独自己一人,乃众人之功。又问接下来队伍该当如何,却将吴珠鉴等一干人都问住了。先前皆被绿杆子坡之敌惊得慌了,只顾着眼前如何,哪里还去想以后如何。骤然沉默间,何师劳朝众人微微一笑,而后朝吴珠鉴问道:“后面该如何决策仍须谨慎,不如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将师先生请来,大家共同议一议,看心中想法是否一致?” 吴珠鉴领会其意,连忙朝众人说道:“确是如此,大家这就随我去地图那边商议。” 跟着,又小声吩咐何师劳去请贪狼星君。待众人都齐了后,吴珠鉴先说了几句,何师劳再将各处消息汇总报出,接着便问贪狼星君往后该当如何。微微点了点头,贪狼星君答道:“来敌既已退去,则其各家须再作商议,才好复来一齐攻我。依其心性,断不会有哪一家愿意孤军与我相拼。且按方才消息所言,一大队退敌之后已进占了红沟北段几处最窄之地。乘此间隙,我当迅速由一大队处越过红沟。先跳出包围,再作商议。” 言毕,贪狼星君走到一旁石凳坐下,静待众人反应。吴珠鉴先与杨考杉低声来回说了一阵,又问何师劳是否让几个大队指挥也过来商议一下。何师劳亦是拿不定主意,还是枚泉出来说话,劝吴珠鉴莫要再迟疑,先跳出包围,其余有话待脱了险再商议不迟。相较前时,枚泉此刻的声望已高涨不少,一言才出,便引得不少附和之声。见无人出声反对,吴珠鉴便下令铺排布置事宜,立即由一大队所占之处越过红沟。 将自己所担诸事吩咐完毕之后,枚泉特意找到贪狼星君,拱手谢道:“多亏师先生的谋划,才破了来敌的合围,令队伍转危为安,不至全军覆没。” 贪狼星君伸手搭住枚泉双手合抱之拳,微微笑道:“我不过是出了个点子,能破敌脱困靠得还是众人齐心之力。我虽未亲至战场,但大指挥领着近卫精英小队以寡敌众是何样艰难,心中还是能想见出几分的。” 枚泉忙自谦道:“我是大指挥,退敌本就是分内之事,无甚好夸。倒是身旁人人争先,个个英勇。能与他们为伍,便是来敌再多些,也不惧怕!只是光凭勇猛,若无先生神机妙算,指点出方向来,纵是能打怕是也打不中,反会被来敌抓了破绽。伤体再遭重创,早晚丢了性命。” 贪狼星君又笑了笑,说道:“大指挥过誉了,哪里来的什么神机妙算,那都是书里才有的。” 轻叹了一口气,星君接着说道:“从前,也总有人赞我用兵如神,以致百战百胜,实在是言过其实了。天地万物,生于阴阳,成于五行。阴阳极之有逆,五行旺之有变,逆则由生至死,变则由成至败。我亦不脱阴阳,不出五行,岂会有胜无败哉?昔年,那最后一仗便是大败而归,直弄得羽翼尽折,平生之志没了可托付之人,终日抱憾至今。” 听星君所言,枚泉知其意,却不晓其事,便不好就事开解,自己亦非善言之人,只得沉默以对。贪狼星君却又忽然笑了笑,与枚泉说道:“你刚得胜归来,本应庆贺高兴,却陪我在此长吁短叹,说来倒是我的罪过了。” 听贪狼星君如此说,枚泉明白其意,便顺水推舟换了个话,问道:“那师先生觉着眼下局面如何?” 贪狼星君一边整了整衣袖,一边答道:“敌众我寡,眼下自是不好。只是目下已可看出,来敌各家并不齐心,当是各有盘算。故而,后面若再遇着来敌,便不要只去想好打不好打。当先摸清是哪家来敌,与另几家亲密如何,纵是来敌可打可胜,亦须想明是否须必打之,可否避之,甚或能否阴与其结一时之约。” 枚泉听后,却苦笑了两声,说道:“师先生好大手笔,只怕旁人跟不上步子,转不过弯去。” 贪狼星君也摇了摇头,说道:“我亦是无奈得很,好些时候啊,光说透道理还是无用,偏不愿听,听了也不服。专爱逞着自己那点小聪明,想着大小便宜占尽,当别人统是傻子。对敌如此,对友亦是如此,对家里的穷亲戚更是如此。但凡似这般小器的,一朝家里失了火,穷亲戚不来救人,友不帮着救火,红了眼的敌更是瞅准机会,冒着一身火也要打劫一番。那时,自家命丧火海不说,攒下的家当要么烧成灰,要么被搬进别家屋院,到头来人财两空罢了。” 枚泉知道星君话里另有所指,只是仍不晓其意,便不好接话。贪狼星君见状,又笑了笑,说道:“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只是话虽如此,当真遇着不如意了,牢骚还是要发。满腹的牢骚强自憋着,当心撑坏了肚皮。” 言罢,趁着队伍开拔前的少许空暇,贪狼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君请枚泉作陪,四处走走看看。枚泉自然愿意,出了营帐后,便引着贪狼星君各处指点观看,并解答其疑问。 话分两头,九大队这边已将中央营帐所下之令告知各小队,大面上也做布置安排。接了大队来的消息,邬忧便立刻让戌甲整齐小队,自己则去清点及归拢用度之物。二人并行,前后大致弄清眼下境况到底如何。先说人手,原先就未满编,前时为阻击来敌,又伤了一半,其中一人甚至进了黄泉车。为照顾伤者,除汤季师兄外,还得再分派一人专司其护卫及协助,这样再减去两人,还能打的便只剩寥寥几人了。再说用度之物如何,比之人手状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各类灵药多少还有些,却也不是刻意省下不用,只因次次都以少打多,还多是正面硬拼。激战之时,纵然服食了灵药,也无暇周天调息,以使药性发作。若药性迟迟不发作,而滞留于体内,便会有损于脏腑,反而不美。只有诸如镇痛生肌膏之类的外用伤药用去最多,之前小队分散突围之时,戌甲还曾以掌火助汤季炼制过一些。前番激战过后,先前剩余的连带大队分发的一起又用了大半,往后若寻着空闲,汤季还要领着戌甲再炼制一些备用。至于说为何先前不带些预备着,乃是因外用药多为粉或糊状,不似内服药那般以蜜蜡、糊精等封住了药性,若炼制好后却久置不用,则药性会挥发大半,故入谷之前并未预备太多成药,却带了不少所须药材,以备临时炼制之用。也亏得队中有他二人在,比之多数小队而言,此小队的状况一直都要略好些。那些因故损了药学弟子的小队多半一战之后,便会被耗得缺人乏力,只能被撤换下来。至于符篆就所剩无几了,即便眼下小队里是只邬忧与戌甲二人来分,每人也各分不到几张,还都是遮息或防护之用。若是大队那里不分发一些,别处也搞不来的话,再想以术法击敌,便只能纯靠掐诀来施展。此于激战之时,显然大为不利。无奈邬忧也曾去大队问过,得知那边的符篆亦剩得不多,预备紧要时刻再用,只能空手而归。为此,邬忧与戌甲还将小队众人召集至一处,商议后面如何将打法变上一变,以应对此状况,可终究是没能议出个可用的法子来。 人、物清点完毕之后,小队又休整片刻,便跟着原先身后的一支小队朝目标地疾行前进。因是抢着赶插间隙,整个大队前后一刻也不得停。凡尚能自己走的都须背着或是抬着伤者,邬忧小队能走的人稍多,还帮其他小队背了两个。等到了红沟那里,先期到的已有序过去了大半,按着大队给的排序,邬忧小队等待了几刻,也搭着绳索越过了红沟。队伍整个过来之后,先集结在一处隐蔽地方,等待中央营帐那边下令。小队这边,将人、物清点齐了后,邬忧去到大队那边议事,戌甲留在原地。又来回察看一遍之后,戌甲盘腿坐下,正要调息片刻,却看见忘兮朝自己走来。 摊手示意其坐下后,戌甲先问道:“身子疗治得怎样了?” 忘兮伸了伸拳头,说道:“本就无甚大碍,只是些皮外伤罢了。倒是戌甲哥上次伤得重,后面又一直无暇调理,这会儿觉着怎么样了?” 戌甲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说一点没事,那是假话。这全身上下时不时地会隐隐作痛,腹丹之内常觉近乎干涸,灵气流转于经脉亦是愈加地滞塞。有时是真想一个人寻个僻静之处,打坐调息个三日三夜才痛快舒服。” 吐纳了一口气,戌甲接着问道:“找我有事要问么?” 忘兮点了点头,又靠近些,才小声问道:“刚才我被身后小队借去帮忙,不经意间却察觉到架设绳索的那些人连同过红沟用的绳索一齐不见了。戌甲哥,是我多心了还是真有什么?” 戌甲一面看着忘兮,一面在心里琢磨。可单凭忘兮这三两句话,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只得摇了摇头,说道:“被你一问,我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不知该如何回你。这事你不要再到处去说,等邬忧回来,我再听听他如何见解。想来应该不止你一人能察觉到此,可所及之处却一直未闻流言在传,这里面怕是还别有乾坤。” 又聊了几句,为免耽误戌甲调息,忘兮便起身离开了。戌甲微微皱眉,望向身后红沟方向。片刻之后,转回身子,摇头并轻叹一声,接着闭上双眼,开始调息起来。 (本章完) 一百三三、始有变化 半个时辰过去,戌甲睁开双眼。吐出最后一口浊气,便站起身来,朝四周望了望,却没见到邬忧。戌甲调息之前,邬忧已经去了有一会儿,又加上这半个时辰,这趟去的尤其显得久些。且这次小队离着大队营帐不远,周围也安全,可直行而不必曲折躲藏,故而来回路上不须多少时辰花费,这又更令戌甲觉着疑惑,莫不是又有什么紧要之事么? 察看完一圈小队,邬忧却已回了,戌甲便上前问道:“是又出了什么事么,怎地去了这么久?” 邬忧摆了摆手,答道:“先是以为大队那边有事,去了才知道是各大队召集指挥使共同前去中央营帐。” 怕戌甲更生出误会,邬忧低了一下头,示意坐下细说。二人在旁边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邬忧接着说道:“中央营帐那里不知用什么法子,竟请下了一位圣人。便是其先前力劝众人在圭成迎击来敌,待敌暂退之后,又是其建议立即越过红沟,队伍便到了这里。等到了中央营帐那里才知道,原是大指挥正陪着圣人四处察看,圣人提出想见一见各小队的指挥使,那边便下了一道令,让几个大队召集各自指挥使,一齐过去与圣人见面。” 听邬忧一番话,让戌甲颇有些意外。这请圣之事在山上之时便曾听说过,还曾在书册中粗识过几种请圣的手段。只是那些手段或是高深,或是昂贵,绝非寻常人等轻易使得出来,可眼下一班区区求仙人却在中央营帐那边请下了圣人。戌甲心想到此,便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你可见着那圣人模样了么?那圣人名号为何?” 邬忧点了点头,答道:“当时众人围坐在圣人身前,我离得稍远些,看得不太清。” 戌甲一听,立刻摇了摇头,反问道:“这话若是山下的人说了,倒还能信几分。可你已将道法修到了第四层,就是不使远视术法,只单凭目力,离得更远些也该能看见,为何却说看不清。” 邬忧面有无奈之色,说道:“你道我心中不作此想么?可当时确是看不清面貌如何,且不止我一人如此,问过几人皆是这般。只是虽看不清面貌,心中却没来由地不觉其陌生,甚至会生出一丝亲切之感。” 邬忧顿了顿话语,看了看戌甲,接着说道:“至于那位圣人的名号,亦是有些怪哉,叫贪狼星君。这过往的请圣之事你我都在书册里读到过,任哪位圣人所用名号皆不出自谦、自勉或自得之意,俱是褒奖类的字词。可这贪狼二字听着便不像什么好词,我曾随手翻阅过你的那些个命卜之书,里面凡见着有这词的地方,其句中段落皆有不善之意,纵是有美,亦不能尽善尽美。故而,我才奇怪那位圣人怎地得了个这般名号。” 戌甲听后,不着急答话。站起身来走动,边走边想。忽而抬头,眉梢一挑,转身走回,半蹲下身子,在邬忧身侧说道:“物有阴阳之面,意有褒贬之释,贪狼二字亦是如此。贪者,因己为之乃欲盛,因众为之则志大。狼者,与之为敌乃惧其凶猾,奉之为首则崇其勇智。若是这位圣人真能不负贪狼之名,而队伍上下又皆愿奉其为首……。” 不待戌甲说完,邬忧抬手搭住戌甲一臂,却又顿了顿,才问道:“莫非你真觉着这位圣人能给队伍上下这么多人指出一条活着出谷的路么?” 戌甲往地上一坐,摇了摇头,答道:“只是做此一解罢了,且也算作心中一愿。可不知其身前身后之事,我又如何能料定其必有此本事?不过……。” 邬忧忙问道:“不过什么?” 戌甲朝中央营帐方向望了一眼,接着说道:“按你刚才话中之意,圭成那一仗实是这位圣人的主意。我虽看不透其前后用意,且事后来看,非但合击不力,反损己不少,难称之为胜。却没来由地觉着此仗过后,似于密室一壁上凿开一孔。虽仍不得脱身而出,却已可见着光亮,逐去惶恐,身心渐安。且既已凿出一孔,则必能扩成一洞,脱身便有望了。” 戌甲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出一拳,拳风呼呼作响。再收回拳头,继续说道:“圭成之前,虽一直与敌力拼,却总似架拳格挡一般,只为闪躲护体,不求进击杀伤。可世间从来就是己不杀伤于敌,则敌早晚必杀伤于己。但圭成那一下子却如杀敌之拳,一拳打出,将敌逼退,且灭了敌之轻视,令其一时不敢妄动,这才有机会跳出包围。” 戌甲跟着又打出一拳,仍旧目视前方,说道:“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与人相斗,须能打、敢打及会打。眼下队伍虽已受重创,然之前次次遇敌,皆是有得一拼,这便是能打。于圭成之时,先并力合击,后以寡敌众,这又是敢打。眼下就看那位圣人是否真的会打了,倘圭成一战非是运气所致,乃出于深谋,那便是真会打。若果真如此,则你问了方才那句问话,或许往后就不必再问了。” 收回拳头,戌甲看向邬忧,问道:“对了,那位圣人自称为何?” 邬忧伸出一指,再地上写下一字,而后说道:“师先生。” 戌甲看着地上那个师字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贪狼星君,师先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何样人物……。” 邬忧伸手拍了拍戌甲肩膀,说道:“等有机会与其见面,你自可去观察。” 见戌甲面露疑惑之色,邬忧接着说道:“这位贪狼星君虽贵为圣人,却面无倨傲之色,身无疏离之举,与书册中所载的那些圣人相比,着实是与众不同。中央营帐里的那些求仙人已难得见上一次,山顶上的那些登仙人更是见都见不到,可这位圣人你一定能见到。且不光是你,我料这队伍中的任意一人都将能见到。纵是到了山下,连凡人想来亦可能离着远近见上一面。” 戌甲却更疑惑,问道:“你如何能这般肯定?” 邬忧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边的红日,答道:“虽只远远见过一面,听了其些许话语,心中却决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戌甲似是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若是这样说,那我倒还真信了几分。相识这么多年,你这般没来由生出的念头倒是真灵验过几次。” 二人沉默片刻,邬忧忽然问道:“你那位好友左哲的近况如何了?” 戌甲随口答道:“见得少了,只互通了几次消息,该是过得不好。他那人好面子,又认死理,想帮也帮不上,日后定没好果子吃。只是你怎地这会子想起他来了?” 邬忧仍旧看着天边,说道:“刚才众人与圣人见面时,也被圣人带着互相熟悉了一番,便知晓了一些人事消息。那位一大队的指挥在山下的老家紧邻左哲家乡,只南北隔着一条河,故二人倒算是半个老乡。” 戌甲听后,却不以为然,说道:“便是一整个老乡又如何?到头来,各人的命还得各自算。即便跟着鸡犬升天,那也合该是命里行了升天的运,到底不是靠着别人的命。”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人人都想靠自己,可世间有几人靠得住自己?生来是藤蔓的命,那便成不了大树。藤蔓攀附着大树,你倒说说这算是靠自己还是靠别人?” 戌甲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命里靠人,自己靠命。” 中央营帐内,众人聚在一处,商讨接下该往何处去。依各处汇集的消息来看,来敌已回过神,开始重新调配各路及各处,队伍才跳出包围,眼见着似是又将被围。说来说去,最后还是依着贪狼星君的北上路子。先抢过了沟壑,再沿山路绕行,往西北而去。只是由此处北上,一路上有两处紧要之地为敌所据。此两处据守之敌若不尽皆拔除,则或队伍之首为其所阻,或队伍之腰被其所截。故而,虽探之据守之敌不弱,仍决议试击之。无奈圭成各路死拼,人、物皆损耗不小。过红沟之后,不敢过多停留,队伍未得喘息恢复,此时去击敌,自然是力有不逮,故而两处皆未能拔除。因恐被此两处之敌牵住,又引来别处之敌围堵,只得暂弃了北上之路。趁各路来援之敌尚在试探犹疑之际,反向南去不远,跟着折向西面,扎进一片群山中去。 按大队划分,邬忧与戌甲领着小队到了山间一处隐蔽之地。才安顿下来,邬忧又被大队召集去,且又是好久才回。一问才知,竟又是召集各指挥与指挥使与贪狼圣人说话。这就真让戌甲觉着好奇了,怎地这贪狼圣人这般喜欢与人说话?入谷以来,只有各大队那边的人才去中央营帐,寻常小队根本见不着中央营帐的面。可自打请下贪狼星君之后,各小队指挥已连着被召集去那边两次了。只是这次邬忧还带了一道令回来,戌甲接过来一看,便立刻问道:“这是何意?” 邬忧将戌甲招呼到一旁,颇为严肃地说道:“这是中央营帐那边下的令,其实也是纳了贪狼星君的建议。至于意思,就是字面意思。” 戌甲猛地摇头,急问道:“你这指挥使一直当得尽心尽力,却为何被夺了,反让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当?” 邬忧见戌甲着急,赶紧抚住,接着说道:“莫急,听我说完。不光你得了令,我也得了令。” 跟着又取出一令交于戌甲看,看过之后,戌甲皱眉问道:“这指导使又是什么?” 邬忧便解释道:“这是按贪狼星君之意新设一职,并除了原先副指挥使一职。只是两职之任并不全然相同,故而不做替代一说。指挥使之任,顾名思义便是让小队知晓如何去战。至于这指导使之责,按贪狼星君话中之意,乃是让小队知晓为何而战。” 知戌甲仍有疑问,邬忧接着说道:“之前当着一众指挥使的面,大指挥说自己陪着贪狼星君查阅过所有小队的消息,循星君意见并与中央营帐那边商议,才将各小队正副指挥使之任重设,便有了你我接到的令。且不止我一人带回这令,被召集去的各指挥使都接了这令。” 怕戌甲还有不解道邬忧最后补了一句,说道:“你比我会打,故而这指挥使由你来当。” 戌甲与邬忧之间从不虚言客套,故听了刚才那话也就不去谦让推辞。此时,邬忧却忽然问道:“你知道进了这灵封谷是为何而战么?” 戌甲一怔,继而摇了摇头,答道:“我哪里知道是为何而战?便是当初为何一心想着上山修仙,如今也想不明白了,你明白么?” 邬忧叹了口气,说道:“你既不明白,我哪里又知道?眼下只想着能活着出了这灵封谷,别的一概不愿意多想。说起来上山修行了这么些年,除多少学了点本事之外,倒是把心性也练了些。如今谈起生死来,虽远说不上淡然,却也不至于心中波涛翻涌。” 戌甲看了邬忧一眼,说道:“那只是你罢了,在我看来,上了山的人学到本事的多,练好好心性的却少了。真要一朝面对生死,仙凡怕是无甚差别。且修仙不易,故而山上较之山下或许更惧生死。” 邬忧难得笑了笑,说道:“这话说说求仙人也就罢了,山上的登仙人你拢共也没见过几个,怎好就如此断定?从来心性都是磨出来的,那些登仙人各个都修了千百年的仙,纵使不去刻意打磨,其心性也不是你我这样能比的。” 戌甲却不同意,说道:“心性岂非也是一种天赋么?俗话说三岁看老,这话虽有失偏颇,理却是那个理。能一眼望到头的东西,就是娘胎里带来的,石头再怎么磨也磨不成块玉。” 邬忧不想与好友多做争辩,便反问道:“若是心性不佳,那山上的那些又如何修成登仙人?” 此时,戌甲看着邬忧,却不再说话。见好友忽然这般样子,邬忧奇怪道:“莫非方才那句话有错么?” 戌甲转回面去,直盯着前方,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书册中所写皆是如你刚才的那般说法,且真要论起来倒也不算错。可离了书册再看这世间,便不再是那样一回事了。” 邬忧走到戌甲面前,问道:“你怎地又生出了这般奇怪念想,莫不是听你师傅说了些什么?” 戌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是说过一点,却也只是一点罢了。师傅说不想乱了我的心志,便只是说过一点而已,且未曾说透。刚才那话纯是出于我自己,且思来想去觉着无错。” 邬忧并排与戌甲站着,也望向前方,又问道:“你既这般说法,那修仙便不须心性了么?” 戌甲苦笑一声,说道:“命好的便不须什么劳什子心性,命里什么都带了来,有恩荫,遇贵人,顺着便能登上去,何须什么心性?且不唯心性,什么根骨、才华之类亦是如此。” 戌甲伸手搭住邬忧,接着说道:“非是抱怨丧气话,只是如今我在山上与山下所见所闻多是如此,今时已不同往日矣……。” 说完,戌甲便转身要走。刚走出两步,听邬忧在身后问道:“那昔年开山大仙能成无上仙道,靠得也是命好么?” 戌甲停下步子,抬头看向天边,一字一句地说道:“虽生于乱世,然父母给食,亲谊资助,良师教导,闻常人不得闻之事,学常人无处学之识,且天资聪慧,又生性坚韧。命若不好,岂能使此诸般汇于一身?” 又长叹一声,似是在问邬忧,又似是自问道:“可同怀永隔,妻儿皆丧,半生孤寂,毕生宏愿随风逝,这又能说成是命好么?” 邬忧无言以对,只陪着戌甲静静地站在那里。 (本章完) 一百三四、再过红沟 贪狼星君独自站着,时而看向天空,时而远望前方,与各大队指挥使们两番围坐交谈之后,便一直这样站着,而身后则仍旧是一幅繁忙景象。 枚泉与何师劳几次想出营帐问候,却拿不准贪狼星君所想为何事,因之不便开口,也就各自忙去了。过不多久,何师劳将刚汇总好的消息先送与吴珠鉴等人看,再亲自送到贪狼星君面前。接过消息并细看一遍,贪狼星君又抬头思忖片刻,问道:“众人是何想法?” 何师劳立即答道:“还是走为上计,只是不知该往哪里走。” 贪狼星君又将消息中几处看过一遍,这才说道:“上次过红沟时留的后手得用上了。” 何师劳不吃惊,却有疑惑,便问道:“那岂不是要走回头路?若如此,则先前辛苦跳出来又是为何?” 贪狼星君抬手朝向一旁,何师劳领会其意,便接过星君手中消息,与之一齐走进中央营帐。一见二人,众人便分开来站在吴珠鉴左右。待二人走近,枚泉上前问道:“可是师先生筹算已定了么?” 贪狼星君摆了摆手,说道:“这是有些想法而已,拿来与各位商讨是否可行,算不得什么筹算。” 吴珠鉴接过话来,说道:“既是已有想法,还请师先生快与我等说说。眼下众人皆犹疑不绝,正须先生解惑。” 众人围到地图旁后,枚泉先开口说道:“师先生,想必已看过消息,眼下各处皆有动静,来敌早晚将至,我等商议过了,却议不出个能服众的法子来,不知该往何处去。” 接着,将一众看法都与贪狼星君说了一遍。听过之后,贪狼星君抬手指向地图,说道:“各人的法子都不能说毫无道理,只是道理有大小,讲起来也分个缓急。眼下强敌环饲,最要紧的是抢先再跳出去,这就得找寻出一处弱敌,并速破之。然后,经由破口冲出,将一面之敌尽皆甩于身后。我细细想过,当立即折返向东,并越过红沟,再次夺占忘恩。” 听过贪狼星君的法子,众人多面有难色。吴珠鉴看了一圈身旁,便开口问道:“师先生,前时既已定了要往西北去,此时却折返往东,岂非走了回头路么?况且,何以断定忘恩守敌便是弱敌?” 因被说中了心事,众人多轻声附和。何师劳见状,立刻朝众人说道:“莫要着急,且听师先生把话讲完。” 见何师劳开了口,吴珠鉴也不再多问,伸手 朝贪狼星君做请。先朝何师劳点头致意,贪狼星君说道:“走回头路不要紧,要紧的是有路能走。能走,敌便不能留我,继而灭我。北面横着一道宽大沟壑,有敌沿沟壑布防。虽可强行越过,然彼时会有大损不说,更会为其所绊。若其他三面有来敌追上,届时我四面被围,继战乏力,那时便真有全军覆灭之虞。” 伸手指向地图上所标忘恩位置,贪狼星君接着说道:“至于说忘恩守敌强弱如何,这便还是要先看前时守敌如何,再参看来敌各家亲密如何。来敌五家皆各有所图,又趋利避害。忘恩周围并无丰厚收获可寻,兼其地形封闭,难进难出。一朝争利之时,易被别家阻挡,而前时在忘恩所遇的乃是其中一家弱敌,想来非是其情愿守在忘恩,实为被别家压派所致。既非情愿,则不出全力。” 枚泉上前半步,问道:“那师先生之意便是这忘恩之敌会一触即溃?” 贪狼星君摆了摆手,答道:“却也不是那般容易。毕竟占了地利,不免仍旧会心存侥幸,我若是一击不力,想来其未必肯退。以料敌从宽计,还须仔细准备,力求速决。一旦忘恩之敌不肯轻退,则我仍有被别处援敌包围之险。” 接着,贪狼星君又分指了地图 (本章未完,请翻页) 西、南两面,说道:“西面多山连片,又道路狭窄崎岖,各处夹口通道必已为敌所把持,强攻不利,迂回无路。且虽是贫瘠,却比忘恩大出不少,可得收获较之亦可观不少,则此处守敌拒我之心必更坚。至于南面之敌,其背靠灵封谷边界绝壁。我若攻之,纵然得手,孤军深入后,便是自入了死地,前方再无出路,只等着被各处尾随而来的援敌包围罢了。故此,北、西、南三面眼下皆不可去,唯有东面可行。” 众人听后,多不表态,贪狼星君亦不作声。吴珠鉴将身边几人叫至一旁商议,终还是觉着其他人的法子不牢靠,只有贪狼星君的说法听着有些把握。既如此,便议定调头再攻忘恩。 商议完毕,众人各自忙去。贪狼星君也不搅扰他人,独自出了营帐,准备乘着开拔前的空闲再四处看看,不料有人从一旁过来问候。贪狼星君转身看向面前拱手致意之人,略微想了想,问道:“可是指挥近卫精英小队的荭苗么?” 来人自谦道:“回先生的话,晚辈正是荭苗。只是晚辈哪里指挥得了近卫精英小队,平日里代管罢了,担不起前辈这般抬举。” 贪狼星君打量一番荭苗,不由笑了起来,说道:“能把人才济济的近卫精英小队管起来,那也是本事一件。况且,上次绿杆子坡一战,也确有你指挥的功劳。战报消息上明白写了,大指挥等更是亲眼见了。有功便是有功,你年纪轻轻的,莫非连一份功劳都不敢担么?” 贪狼星君这一问,倒把荭苗给问住。贪狼星君见其答不上话来,便不为难于他,又问道:“若是眼下无事,可否陪我四下里转转,指点我到处看看?” 荭苗赶紧答道:“晚辈哪里担得起指点二字,先生想问便问,若是荭苗知道的,定然是知无不言。” 说完,荭苗便侧过身去,抬手做请。贪狼星君笑了笑,也不客气,便负手走前,荭苗则跟在其身旁。凡见着什么了,荭苗先介绍一番。若是贪狼星君还有想问的,荭苗再仔细解答。 几个时辰后,队伍开拔,中央大队居中,分三路朝红沟潜进,九大队则拖后并佯攻先前未曾击破的那两处守敌,造出些动静来,以迷惑别处来敌。因是故意造出动静,便多用术法间杂了些灵器,戌甲这样的有无多少符篆可用,就只在周围护卫。不过,九大队中似邬忧这般有些得意手段的倒也不是一个两个。虽是佯攻,却真能打出些声势。单单邬忧一人,便用他那渐已熟练的破壳术损了好些垒壁。只一个大队,还分作两部,却硬是将守敌唬得龟缩不敢出。到定好的时辰后,半数体学弟子护卫术学及大半器学弟子先撤,剩余弟子分布埋伏,以待追来之敌。守敌见攻势退去,遣了几队人出来一探究竟,皆遭伏击,各有伤亡。因之,守敌便不再派人出来。不久之后,大队各处埋伏亦相继撤离。 至红沟不远时,见大部已过,只剩少数还留在岸边。至岸边止步候,戌甲算了算时辰,又低头想了想,走到邬忧身旁,问道:“不觉着这次红沟过得太快了么?” 经戌甲这一提醒,邬忧再算了算,继而答道:“跟前次相比,确是快了不少。我大致估了估,若是来前这红沟之上便已搭起绳索,再算时辰的话,便能过去得差不多,就如眼前这般。” 邬忧这话又提醒了戌甲,便想起忘兮先前与自己所说之事,觉着似有几分关联,就说与邬忧听了。听过之后,邬忧说道:“你我所想该是差不多,想来是先前队伍过了红沟之后,便将绳索及其一干人手就地隐蔽了起来。若须再过红沟,则可提前准备。” 戌甲点了点头,说道:“该是如你所说这般样子。可若往别处去的话,亦有沟壑拦路,彼时仍须借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于绳索。假使真如你所料那般,那岂非是说中央营帐那边早已提前判知了队伍还须再过红沟?” 邬忧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这么一猜,你也是这么一猜罢了。中央营帐那边到底如何想的,日后有机会知晓,眼下还是专心过了红沟再说。” 戌甲看了前方一眼,说道:“虽只下令过红沟,可只看形势便知即将有恶战,在重夺忘恩之前,怕是还要连战几场。” 邬忧也看向前方,说道:“要夺占忘恩,免不了要翻越夹口两旁山脉。术、器弟子皆难有做为,只能仰仗体学了。说老实话来着,我都猜想过是否于入谷之前,山上便已料想到了如今的状况,这才多挑许多体学弟子充入队伍。而非如以往派差之时,大部为术、器学弟子,体学弟子少且仅作探察及护卫等辅助之用。” 戌甲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便太过神话山上的仙人了。入谷之前,我曾抽空回过一次学堂,想问师傅有何交代没有,你可还记得?” 邬忧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记得,怎地是听师叔说了什么么?” 戌甲亦点了点头,说道:“是说了些话,其中一句是这样,即仙人的灵气汇集周身,却一不聚于头,二不聚于胆,故遇事要用头、胆之时,任他修为再是高深,亦莫要轻信其言。” 邬忧听了这话,琢磨了片刻,笑了起来,说道:“单凭这一张嘴,师叔便能把山上的仙人得罪个遍。那你这是信了师叔的话么?” 戌甲也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师傅以前说过的话,我也多有不爱听的。可便是那些话,日后却总能应验几分。且自己见识多了后,再回想起来,亦觉得确是有道理。故而,我虽并未想透,却仍信了师傅之言,即仙人亦有其短,非无所不能。” 待九大队越过红沟,前方已在圭成接战。过不多时,各指挥使便被大队召去,传达了消息及命令。原来圭成守敌不堪一击,接战未多久便溃败而走。眼见如此,中央营帐那边迅速下令,遣一、三大队直奔忘恩夹口而去,五、九大队则须往夹口西北一处要地去,以阻拦身后来援之敌。待各大队就位之后,戌甲与邬忧竟同时被大队那边召去。因中央营帐那边又下了令,要从五、九大队中抽调一些体学弟子,加强给主攻夹口的三大队及助攻的一大队。故而,将各小队的指挥使及指导使都唤来,商议各小队如何抽调。按中央营帐那边的意思,虽说是抽调,但也顾及殿后之任不轻,便说了可酌情以非体学弟子置换。虑及殿后之时,多以防守为要,再借地利之便,则术、器之长更易施展,故而这临时置换并非不可。只是几个如戌甲这般的体学弟子因还担着小队的差,一时不知要不要也置换过去。大队不敢随意主张,便又报去中央营帐那里,随即便得到答复,即一并置换过去。指挥等特意问了问,被告知这乃是贪狼星君的建议,即眼下须以夺占夹口为要,当尽量调集一切可用之人及物以期尽速达成此目的。既是如此,大队那边当即定下了名单,将戌甲等一干名单中的人召集至一处,然后带着名单一并送往中央营帐。到达之后,中央营帐那边点了名单,又商议了片刻,再将九大队点出的人连同名单一并送往一大队,而五大队的则送去了三大队。戌甲等到了一大队之后,与指挥及监事等见过一面,便被分别充入几只小队中。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这几只被加强过的小队便循着小路潜进,以期翻过夹口一侧山脉,自夹口身后与三大队并力合击。站在山脚之下,戌甲抬头望去,心中想着那些浮游于山顶,且难以预知其变化的乱灵流,心中不免一紧,不由地抬手搭在一旁忘兮的肩上,曲指一握。忘兮先看向戌甲,亦顺其目光望去,沉默不语。 (本章完) 一百三五、迂回夹击 说来,于求仙人而言,这夹口将侧的山脉倒也算不得多高。若无所顾忌的话,各施手段登山,快慢多不出一刻之间,可眼下却是顾虑重重。一来山脉上方浮游着乱灵流,又因其实在是乱,摸不准其高低及流向,故一般至山腰处便不敢再随意动用灵气,这便只能纯靠肉身气力,此时再想继续攀登至山顶,就着实困难得太多。二来即便翻越了山顶,可由山顶下至山腰段时,倘若被敌发觉动静,其抢先于山腰下方出手,以术法攻来,己却因不敢轻用灵气以至于无有手段应之,这便实是被敌击了个半渡,己定然大损。因有这两重原因,想翻过山脉并击破夹口后方援敌,继而合击夹口,这实在是难言有多少把握。只是眼下势在必行,纵是只有一分把握,也不得不去。 先前斥候已将山脉东侧探察了一遍,标记出了几条上山之路。几只小队各循一路上山,至山顶后,再各自遣人汇合商议。最后,一并攻下山去。此外,这几只小队中各有二人能探知乱灵流动向,待接近山腰之时,指示小队安全去向。戌甲也算是有这本事,只是身边除邬忧外,再无人知晓内里,忘兮几人也只算是知道个大概。至于其他人,既不来查问,戌甲便不表不说。上山这么些年,许是跟着赵塚子的时日久了,戌甲也不觉间生出了些在山下时不曾有过的谨慎小心。虽心中矛盾,觉着不该瞒着。可几次思虑之后,总觉着哪里有信不过之处,便这么一直瞒着不说。 沿着山脚缓缓朝上斜行,走了一阵子,指挥使示意停下。戌甲上下望了望,原来小队已接近山腰。指挥使问过乱灵流状况后,将众人召集至附近一处地方,说道:“再往上不远便要触及乱灵流了,大家此后务必各自小心。非见指示,万不可擅自动用灵气及灵具。” 言罢,改由探知乱灵流的二人在前,领着众人朝山顶曲折而进。戌甲于途中曾入静过一小会儿,便觉着满眼杂色,且其形态变化不止。只是在变化之中,时常会出现极浅淡之处,而小队便是大致循着极浅淡方向一直前行。悄然抵达山顶后,小队先寻了一处地方隐蔽。而后,由戌甲几人散开来探查动静。 悄声抵至山顶一块碎石后,戌甲探身朝山下望去。可看见远处似有一处聚落样地方,只是分辨不清型制如何。若不明其型制,便不敢贸然接近。又远近望了望,周围还有几处相似地方,隐然显露出阵势。又在更远处看见独一处别样型制的聚落,约摸便是指挥营帐之类。心中默记下大致方位后,戌甲便潜回小队。待几人皆探查完毕,返回小队后,指挥使将几人召集起来,令各人将自己身藏之处及其所探查到的各处敌情方位画于纸上。各人画好之后,指挥使将几张纸拿去,来回互相比较、规划及计算之后,又另画了一张出来。画中标了一处起点,并各处守敌相对起点的位置。而后,令小队人人传阅,且必须默记下来。待事了之后,再由指挥使带着画纸亲自前往预先指定地方,与其他指挥使共同筹划,约定攻下山去的时刻。诸般准备完毕,小队便潜进至所标起点处,等待约定好的时刻。 戌甲微微伸头,朝山下望去。各处守敌皆无甚变化,仍只见有零星巡察往复,看来眼下还未有哪只小队的动静被守敌发觉。之前,几个指挥使商议过,先由几只小队各自攻向所分派的一处外围守敌。待引得守敌四处援护之时,预先拖在最后的那只小队趁乱朝前穿插,直击守敌指挥营帐。 缩回身子,心中再次复盘一遍。戌甲将身上各处重新紧了紧,又试了试击发袖剑,理了理符篆及丹药等。寂静且紧张之时,总觉着时辰过得极慢。不多时,便已有人按耐不住,探身伸头,造出些微动静出来。指挥使与指导使赶紧示意各自噤声,这才压住动静。只是仍免不了众人互相观望,各自在别人眼神中看到焦躁与不安。 至约定时辰到,指挥使抬手示意,众人随其下山。一路尽量循有遮蔽处前进,只是修仙之人目力已然大增,纵然守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无心面山专守,只派了零星人手巡察,仍就在各小队尚未接近山腰之时发现了动静。一时间,各处守敌皆有动作,或互相联络,或整队进出,声势看着着实不小。 既已被发现,再小心躲藏便无半点用处。指挥使直起身子,朝山下一指,众人散开来,一齐大步冲向目标守敌处。前后脚的工夫,其他小队也朝山下冲去。在此之前,众人已各自吞服了一粒药丸,却不是什么灵药。此药于灵气无半分好坏之用,却能激发肉身,致一二时辰内不知疲倦。然服食之后,于身心皆有暗损,故不可常用。且因管制甚严,故亦难寻获。 见几只小队冲杀而来,守敌并未立时慌乱。外围几处守敌各自原地布防,内里则出来了几队守敌,面山前出至外围更外处,并摆下阵型。随即便自阵中打出术法,砸向各只小队。此时还未离开乱灵流,不能动用灵气,众人只能单凭腿脚躲避,躲避不及便借防具以肉身硬接。初时尚能应付一二,待守敌阵型齐整之后,便渐渐难以招架。不唯术法迅捷且危险,本就不易应付。更兼遇上乱灵流,不定生出什么预料不到的变化,根本就防不胜防。戌甲先前勉强躲过两记术法,身上好赖也穿了件已然半损的软甲,便只受了些皮外伤。可并非人人都如此,此时已不光要拼本事,还少不得运气。便如戌甲那样,砸向自己的两记术法竟刚好被头顶上的乱灵流扰动,不仅偏离了些微方向,还令施展术法者分心,以致将术法爆炸得晚了,反倒使戌甲来得及闪躲。可换做另几人便大不相同,有被炸早了的术法乱了身形及步伐,有被两三记术法同时封住去处,终是被术法砸中,翻滚倒地。 只是情势虽愈加危急,可离着山腰还有些远。此时,不免有人心中急了。趁着身旁被术法炸得砂尘四溅之际,戌甲置身炸点边缘,想借砂尘做掩护,往前再冲一段。正冲出砂尘之时,忽地听见身旁一声喊叫道:“莫要如此!” 闻听声音,知是指挥使在喊。戌甲急忙转头望去,还未看清何事,便看见身旁不远处骤然炸开,却不似术法炸得那般成型。跟着,便看见一人被炸飞了出去。指挥使正欲去救,两步未出随即止住,再次高声喊到:“切莫动用灵气!” 戌甲顿时明了,该是那人因故没忍住,动用了灵气,以致引动周围的乱灵流,令其自相冲撞。若有灵流间五行相类,再一遇冲撞,便可能激发爆炸。自己本就离得更远,又见指挥使止住步子,戌甲便收回营救之念,仍旧一心朝山下冲去。 也算是运气临身,竟顺利地前冲了好一大段。戌甲回望了一眼山顶,迅速比对了身前与身后的距离,估摸着已下到山腰。此时,又有几人也已冲到附近,只是不见探知乱灵流的二人。许是因目标多了,让守敌一时间乱了头绪,犹豫了一刻。戌甲心知此一刻耽误不得,立即入静查探四周。确认已无明显灵流浮游,便掐出轻身术。附近几人发觉有灵气波动,见戌甲正在掐诀,却并未引来什么意外,便也跟着施展手段。然后,齐齐极速朝山下目标守敌处冲去。能施展手段了,应付起来便容易得多。因戌甲等人愈发地接近,逼得守敌不得不集中起多数术法,以迟滞几人前进之势。这又反过头来解了身后众人的难,除两三个倒地不起的外,小队其余人等各自快慢也冲下山去。 待至山下守敌不远处时,才看清聚落不过是一圆形矮堡。依周围痕迹来看,当是临时以术法砌起。且因是矮堡而非高堡,所贮之人及物皆少,可知守敌并无久持之备,亦难有十分坚守之念。戌甲几人散开来,其中一人取出一对尖锤悬于身前,双手一抖,尖锤勃然砸向矮堡正门。轰然一声,直砸得门墙震裂,将面上一层石土给剥了下来。剩下几人则护卫在其身旁,因离着矮堡太近,先前前出的那些守敌一时间反倒不好再肆意砸来术法,只得分拆后各自援护各处矮堡。 守敌自然不肯任由几人拆堡,从背后出来几人,使出术法或灵器攻来。可明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出并未尽全力,且矮堡内该还有守敌未出。戌甲先朝回来援护的守敌望了一眼,心中忽然一警,想到矮堡内的守敌怕是有意这般拖着,等着与援护回来的守敌一同夹击,而小队中尚未冲下山来的众人却未必赶得及增援。此时已犹豫不得,戌甲便大声喊道:“放弃此处,先去打身后来敌!” 另几人听后,只一愣神,倒也照做。由戌甲断后,几人转身朝援护之敌攻去。矮堡处看出戌甲等人是何意图,马上又出来几人,连同先前几人一齐出手。戌甲立即大声提醒,跟着端起长枪,却并未入静以寻机截下攻来的术法,只是掐出轻身术,与另几人一样分散跑开。自先前那次突围受伤后,戌甲便时常提醒自己,轻易不要独自应付同时打来的多记术法或灵器,因其可能已结成了阵。若是修为不能高出许多,则以一人对一阵绝无胜算,反倒可能送掉性命。 离身后来敌将近之时,那器学与另一术学弟子骤然止住步子,剩下戌甲几人则心照不宣地自两侧继续冲去,以求贴身近战。来敌心知肚明,立马齐齐停下,其中各自开始掐诀。戌甲这边的术学弟子赶紧施展震地之术,不求伤敌,只望能乱敌身形,打断或迟缓其术法。那器学弟子亦心存同样想法,操控两柄灵锤横扫过去。因二人动作够快,真就起了些用。正要掐防护术法的几个来敌中有两人被耽误,因而能遮蔽全员的术法未被撑起。这下便连攻都不敢攻了,毕竟怕死乃天性,人与仙皆如此。正掐着进攻术法的几人来敌赶紧撤去术法,并燃起防护术法的符篆。一队来敌从群攻群防立时变成了各防各的,对戌甲等人的威胁也立时少了大半。戌甲几步上前,将长枪横与胸前,不刺亦不扫,就这么横端着枪朝离己最近两个来敌身间的缝隙冲去。趁其二人协调不及,用枪头与枪尾分别抵住二人,并推着二人朝敌群中去。这一下便将情势搅得更乱,其余来敌投鼠忌器,眼看着戌甲在旁却不敢贸然出手。另几人也各出手段,加之身后一器一术不停袭扰,令一队来敌不住后退。正在此时,小队指挥使已领着刚刚追下山的数人悄然围堵于来敌身后。待其一声令下,前后一齐夹攻了上去。忽觉此险,来敌哪里还有心思再战,赶紧各施脱身的手段,一队人尽数乱做一团。 片刻之后,一记术法打中一敌脚底,逼得此敌踉跄后退。此时,身侧戌甲抬枪扎中敌之侧膝,趁其吃痛屈膝,并以手捂伤而无臂可挡,再一枪扎向敌之侧颈。嗖一下拔出枪头,顿时猩红喷溅,此敌便已被结果了。待戌甲再抬眼看去,一队来敌已然横七竖八地全数倒于地上。 众人一齐再攻到矮堡时,已然不见有一人动静。稍远处能看到数个奔逃的身形,想来原是矮堡守敌,见到刚刚围歼之举,吓得弃堡而去。既然此处已破,众人便继续朝内冲杀。途中所遇矮堡皆被弃,一路上未遇上什么阻拦。戌甲正想着守敌是否欲放弃此地,前方忽然起了大动静。一眼望去,守敌营帐那边有不少身形正往远处而逃,稍左侧后方则有不少身形正在追赶。指挥使抬手止住众人,再与指导使观望了片刻,二人点头互认之后,向众人宣布守敌营帐已被攻破,眼下须逐一清查周围矮堡,看是否仍有藏敌。一番行动之后,想见必然无一敌藏于矮堡。 既已将此处守敌驱逐,几个指挥使商议过后,决定让几只小队原地休整清捡,并遣人翻山回大队营帐那边报信。报信之人也是好手段,算上在大队营帐那边耽搁的时辰,一去一回也就不到半个时辰。带回的消息乃是两侧迂回皆已成事,夹口守敌溃逃向南,着令从旁尾随监视。谁曾想,守敌溃逃实是太快,眼瞅着自南面夹口处跑远了,几只小队依山尾随,却硬是追不上。占住山上几处要紧地方后,又遣人回大队营帐报信。可大队消息还未被带回之时,西面山上却打出好大动静。此时,众人尚不知晓,刚刚才溃逃的守敌与一股援敌合力一处,又反攻过来,正与一路追击的三大队争夺两处相连的山头。 (本章完) 一百三六、重夺忘恩 见到有动静,指挥使们又商议如何应对。有说先靠上去支援的,也有说等大队消息再动的。互相说服不了,便议定先派人前去探察。若是不须过去也就罢了,去探察的区区几人容易撤回。若后面果真须靠过去,彼时该如何布置就已大致心中有数了。 不多时,几人探察完毕,先后返回,并将大致状况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几个指挥使皆觉着局面胜负难料,怕是真得靠过去支援。只是谨慎起见,又估摸了一下时辰,决计先等大队那边的消息。小半时辰过后,前往大队营帐的人终于带回消息。一看才知,一大队中另几只小队也一路追击而来,正布置在夹口处,居于三大队防守夹口之一部的身后。此外,还言明两股来敌合流并进,并仍令众人循山迂回侧击。 得令之后,指挥使与指导使们商议如何迂回。沿山阳低处各施手段而进,速度最快,却也最易被来敌察觉,便偷袭不成。于高处则因乱灵流之故,不可动用灵气,而只凭腿脚,速度便太慢,唯恐赶不及时,就取了折中的法子。先翻至山阴面去,于低处施手段速行,并借山遮蔽动静。行至一段,遣人至山顶观察,若见来敌动静,即刻下山通知,众人随即如之前那般翻山攻去。若未见动静或动静离着稍远,就再前行一段,而后翻山攻去。 前行三段之后,众人悄然上山。自山顶朝下望去,大致能看出并排两股来敌,且离着近的那一股要少些。这两股来敌的穿着也稍有不同,离着近的一股该是先前从忘恩溃逃之敌,远的一股则像是浮空山的人。 来敌此时全然只注意夹口方向,当是急于夺回忘恩。所争的两处山头虽离着不近,却能瞧见不小动静,情势必是十分激烈。且细看之下,来敌正缓缓前进,尤以浮空山那股前进更多。几个指挥使一商议,皆觉着三大队那边必然顶得十分辛苦,甚或有崩溃之险。眼下不可再迟疑,须即刻袭击来敌侧方,以泄三大队所承之压。 众人仍旧只凭腿脚潜进,而山下之敌只顾着向前,却并未多加警惕。众人顺利潜进至山腰,见几个探知乱灵流的先后点头示意,几个指挥使便领着小队各自排开,跟着一齐冲下山去。体学弟子散开来并冲在最前,术学跟在身后,器学则拖在最后。戌甲等临时充入小队的几人依旧跑在外侧,预备随时袭扰敌方侧翼。其余几人因互相配合更为熟悉,就布置在正面迎敌。 发觉侧面遭袭,来敌阵势隐隐有些乱起来。虽不久后便有十数记术法打来,却是前后不一,且凌乱得很。敌阵略微后退,便止住不动。跟着,自阵中跳出不少手持兵器者,朝戌甲等对冲过去。这必然是在为身后术、器之敌撑出施展空间。与来敌相比,这几只小队的术、器人手明显不及。若前方未能迅速冲击至敌阵面前,即便仅仅只是相持住,待敌阵中施展出了术、器的手段,那时进难再进,退则更有背身朝敌之险。 见有敌朝自己冲来,戌甲抽出三截长枪,咔嚓两下拼接起来。待敌接近之时,忽地止住步伐,端枪便刺。对面一见长枪,急忙侧过身,往一旁翻身躲闪。跟着,自背后取出一面小盾戴于一臂,另一手仍持尖长兵器。一见小盾,戌甲第二枪不再刺向前胸,而是斜扎向与持兵之手同侧的小腿。不想那小盾竟内藏机关,噌地一下伸出一段锯齿。来敌半屈膝,弯下腰,伸臂以锯齿接枪,并发力下压,卡住枪头。戌甲心知拔枪已晚,索性两手发力,一扎到底,将长枪斜钉在地上。再屈膝发力并松开双手,飞起一脚直踹向小盾。这一脚用上了灵气,对手亦不敢托大,赶紧抽手卸劲,并借着戌甲的力道往后翻滚,拉开二人距离。戌甲跟着又是上前一枪扎去,对手半跪在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才勉强稳住身形,立马抬盾去挡。只是刚一触及枪头,对手前臂一转,以盾面将枪头朝外格开,双腿下蹬,上身前倾,另一手持兵朝戌甲冲刺过去,盾面亦贴着枪杆朝前滑动,将长枪挤向外侧。戌甲后手回拉,前手前握并手腕一转,自前段处将长枪拆开。后手抽出拆开的枪杆,抬手以其架开对手来刺之兵。此时,双方皆已门户大开,戌甲心下一横,两臂一抻一松,跟着提膝直朝对手胸前顶去。对手察觉戌甲力道突变,反应倒也快得很,连忙收臂并将小盾挡于胸前。嘭一下子,戌甲顶中小盾,连带着将对手顶得朝后翻滚不停。 戌甲重新拼好长枪,正要再扎过去,忽然瞥见身旁不远处的动静。转眼一看,原来自己这边的两人正在合击一人。入谷之前,山上便已多次教过,攻防之争在于要点之争。一点既破,一线即断,由破而入,断线难续。这被合击之人正是眼前攻防之要点,戌甲心知机会转瞬即逝,便立刻弃了刚才面对之敌,朝被合击之人冲去,想着以三打一,尽速破掉这一点。 可是刚迈出几步,脚下忽然感到一寒。顾不得多想,戌甲立刻将灵气运转至双腿,而后脚下发力,侧向翻滚出去。戌甲身形才一离开,刚才脚踩之处凝起坚冰,跟着另一记术法砸了过去。抬头朝敌阵望去,见到不少人正在掐诀或是调动灵气。戌甲心知敌阵中已然准备就绪,情势于己方已愈加危急。虽明知已有术法瞄准自己,却不躲不藏,仍旧朝那被合击之人冲去。 这时,后背又忽然有感,戌甲不由地朝地上一趴,而后抬眼见到一面带齿盾牌自头顶飞过。翻起身,见刚才对手朝自己冲来,戌甲却不应战,仍旧朝被合击之人冲去,对手则横步追堵至身前。因见对手此时无盾,戌甲一枪朝腰间扎去。只是这一枪是虚,逼退对手之后,依然向前冲去。但戌甲有意放慢了三分脚步,待对手自背后追上之时,突然转过身去,抬手一发袖剑射中对手面庞。对手惨叫一声,一手捂面,连连后退,却并未倒地。 这一下子动静也让身旁那二人注意到,离戌甲更近的一人立刻弃了眼前之敌,转而朝戌甲对手冲去,另一人则横步阻拦眼前之敌去救。戌甲对手此时本已伤痛难忍,哪里还能以一敌二?纵是想逃都已不得,先被戌甲扎得身形凌乱,跟着被一记飞锤砸中脑袋,立时倒地不起,戌甲再上前朝心口连扎两枪。 结果掉性命之后,二人互相一个照面,立刻转身冲向先前围攻之敌。敌阵那边见势不妙,便顾不得会否误伤,连着几记术法朝正在三人围攻一人的地方砸去。察觉有此危险,那二人中其中一人朝戌甲使了个眼色,教戌甲先躲开,二人则继续联手缠住眼前之敌。待术法将落之时,二人骤然运起灵气,并同时朝外翻滚闪避,直教那几记术法全砸在先前之敌的头顶或脚下。待砂尘稍散,便看见一个身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连着结果了二敌,三人互相一望,齐齐点头,正要直冲向深处。却发现来敌先前那道防线已然几处崩溃,戌甲朝稍远处望了望,竟发现已有人将冲击至深处,逼得敌阵后退变形。此时,戌甲还只道是有人先破了防线,暗自佩服其本事。其实,乃是别处之敌见到戌甲三人的动静,心知防线已被破掉,非但再难守住,且自己有被抄后之险。情急之下,不待身后如何,各自先后弃了防线,只顾往回逃跑。 几个小队追赶了一程,便先后止住。原是防着来敌佯退,以此来诱我深入。再观察了一阵,看出是真撤退,且混乱得很,以致将另一侧那股来敌也挤得更乱了些。此时,这两股来敌进忘恩受阻,两侧又遭夹击,时辰稍一拖延,便先后乱了阵脚。几个指挥使正商议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否继续朝前攻,发现两股来敌已开始撤退。这两股来敌纠缠作一股,各自争先恐后地往身后跑,不见了次序与阵型。 眼见此情势,几个指挥使再一商议,决定一面派人速去大队那边通报,一面紧跟在逃敌侧后,但不贸然攻上去。如此跟了一程,大队那边的消息送到,教几个小队全力追击,但不可追得太远。可两股来敌已泄了心气,眼下皆只顾着争相逃命,队伍前后拉得相当长,再想包抄围住是不可能,只得跟在后面清剿那些落单掉队的。 又追了一程,望见前方横着一道沟壑。已有来敌越过沟壑,站到对岸。但仍有不少来敌尾随至岸边,却来不及过去。忽然,岸边一阵喧哗,跟着是吵闹乃至斗殴。没料想竟是越过沟壑的几道绳索齐齐端了,这会子出了这种事,必是对岸的来敌动手,想以此阻住追兵。更未曾料想到,待一、三大队也追至岸边后,对岸竟施展术法,不分敌我地连连砸来。可叹还留在岸边的来敌,大部皆死于己方之手。反倒是一路追击而来的两个大队为躲避术法,皆未能全力攻杀,故真被其歼灭之敌并不太多。眼见对岸已被敌把住,两个大队也无意再朝前攻。留下些人断后,其余便往忘恩撤去。来敌唯恐背后遭袭,便一直牢牢把住,只等对岸真撤得远了,才赶紧跟着撤走。 待回到忘恩附近时,大队那边的消息也传达过来,令出击的各小队撤回忘恩。待撤回之后,又将先前抽调的人手归还原队,戌甲几人自然也被送归回去。见到戌甲几人,邬忧笑着上前,先招呼另几人去休息。待安排妥当之后,才找到戌甲,问道:“去的人一个没少,是还算顺利么?” 戌甲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所在的那只小队没遇上硬茬,倒还算顺利。且运气着实可以,有伤无亡,损失被小队其他人给担着了。只是整个大面上觉着有来回,该是不算顺利。你这里消息如何?该是比我知道得清楚些。” 邬忧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抬手朝远处指了指,说道:“确是不算顺利,南面有两股来敌聚在一处,你知道吧?” 见戌甲点头,邬忧接着说道:“其中一股是原先忘恩守敌,另一股则是前来支援的,且这一股比之另一股要强得许多,似乎是浮空山的人。” 听到这里,再回想起沟壑岸边的乱战。戌甲插了一句,说道:“确是看到过不少来敌身着浮空山的衣饰。” 邬忧继续说道:“就是这一股浮空山的来敌十分之强悍。忘恩南面夹口一侧的山头原本已为三大队占据,竟险些被这一股来敌生生给抢了去。好在三大队死命硬顶,僵持住了局面。而后,又得了近卫精英小队的增援,才勉强将已攻上山头的来敌打退。当时之险,想来应该不比之前圭成一战小多少。” 戌甲亦是赞同,说道:“昶清的本事如何,你我是亲眼见识过的。那近卫精英小队中皆是如昶清那般的人物,甚或有更厉害者。得此强援方才堪堪守住,彼时局势之险可想而知。好在终究是守住了,不然的话,一、三大队前出的几只小队怕是迂回包抄不成,反会被断了归路。那时,我几人还想这般全身而退,可就难了。另外,上面可还有什么消息么?” 邬忧取出一纸消息递给戌甲,上面令九大队扼守忘恩北面夹口及几处要紧地方,并指定戌甲小队扎于何处。看过消息,戌甲想了片刻,便与邬忧商议如何布置小队。休息了几个时辰之后,又来了消息,让各小队指导使前往中央营帐处汇合。接了消息,再交办妥当之后,邬忧便立刻快步前往中央营帐。戌甲送了几步,又在附近找地方席地坐下,独自看着邬忧渐渐远去的身影,默不作声。 (本章完) 一百三七、闲时茶话 先前三大队正面仰攻南面夹口,吸住大部守敌,着实是辛苦万分。待两路包抄到位,搅乱守敌后方,方才艰难取下忘恩。因之,淡然如贪狼星君那般,也乘兴提笔作诗,以表越敌破关之豪情。中央营帐内,亦是人人高兴,且因心知其中利害,故更多了几分庆幸。只是高兴过后,仍须商议往后如何行事。这忘恩先前已呆过一次,便重新布置了一番,众人仍旧聚集商议。 眼下虽算是故地重游,可心情却已大不一样。稍作等待之后,众人互相谈笑,阔步走向布置好的石桌,竟各个都显得身形高大,似不见有一个矮的。落座之后,互相几句招呼问候,便开始商议往后之事。仍是何师劳先将汇总的各处消息说一遍,而后由着众人各自说些看法。就大面上来说,各路来敌依旧图谋合围之事,东、南及北三面无甚大的动静,应是只分别守住要紧之处,西面则有一路浮空山之敌攻过来。而忘恩这边,北面由九大队防守,借着夹口之地利,料无差池。南面各处由一、三大队防守,亦有相似之地利可借。至于其余两面则皆有山脉阻隔,并布置下了明暗哨,一旦有事,即可得五大队及一、三大队各自一部的策应支援。只是四面虽一时皆可守住,但众人心知敌强我弱而难以久持,故仍不可久守。 按汇总消息来看,只有浮空山一路攻来,有人便提议集一、三、五大队共同自西南方向前出,于要紧之处伏击这一路来敌。如若果然能一举歼敌,则可直接在此方向上破开一个大口子,我即可顺势安全跳出。纵然只是击溃,仍可震慑别处之敌,令其更不敢轻举妄动,往后如何应变亦可更为从容。众人商议之后,多觉可行,贪狼星君也赞同如此。大略既定,就又是一阵铺排布置。 贪狼星君此刻已无事可做,索性独自回了住处。那是一处小帐篷,是几人商量后提请给星君单独设的住处。贪狼星君也不多做推辞,道了声谢,便住了进去。从天而降的仙人自是不须睡眠,只是这贪狼星君喜好躺着看书,故特意又要了床铺垫,外加一副小几和纸笔书册等物。又将书册放在铺垫一旁伸手可及之处,方便自己取书来看。 相处了几日,知晓贪狼星君喜好清净,便让荭苗亲自挑了个人手跟在其身边,替星君料理些杂事。此刻,贪狼星君已进了小帐篷,一名弟子则正在外面两步远距离来回走动。发觉有人来了,转脸一看,原来是荭苗,便立刻停下步子,等在原地。荭苗走到这名弟子身边,略略颔首,微笑着问道:“师先生可在否?” 这名弟子刚一点头,还不待其答话,帐篷内便传来声音,说道:“来了便进来,没那么许多规矩。” 荭苗与外面弟子相视一笑,便上前几步,然后躬身进了帐篷。此刻,贪狼星君正盘腿坐在铺垫之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册。见到荭苗,伸手朝身旁铺垫一指。荭苗谢了一声,便在铺垫另一头坐下。 贪狼星君看了荭苗一眼,笑着问道:“你我也非头一次相识,怎地还这般局促?来此找我,可是有事么?” 荭苗顿了一顿,才答道:“无甚要紧之事,已将手上事务布置好,人就闲了下来。见天色渐晚,想着四处走走,不想怎地走到了附近。又见外面有人,知先生定然是回了帐篷,便过来问候一声。” 贪狼星君放下手中书册,转头看了看荭苗,笑着说道:“不该是你如此客气,倒是该我道谢才是。你与我寻来的这些书册都不错,读过之后,确是涨了见识。只是,也生出些疑问来,却不好找人去问。” 荭苗又顿了一顿,接着问道:“先生若是有疑问,不妨拣一些说出来,晚辈或许能解答一二。” 贪狼星君微笑点头,说道:“好,我看了些过往的人事,发现那位吴总管与一位名叫岱礼仁且身在浮空山的弟子似是交往匪浅。细看字里行间,又觉这位弟子颇有些意思。” 荭苗不由地看了星君一眼,犹豫了片刻,问道:“意思?不知先生这话是何意思?可否明示晚辈?” 听到这话,贪狼星君哈哈一笑,说道:“意思便是这位名叫岱礼仁的弟子虽出身独立山,却似是为那浮空山操心不少,反倒为独立山想得不多。” 听了这番话,荭苗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见荭苗如此,贪狼星君轻哦了一声,又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罢,那这名叫岱礼仁的弟子你可认识么?” 荭苗这才答道:“知道有这么个人,但因其常年身在浮空山,故只闻其名,却不明其人,亦不甚晓其事。” 贪狼星君伸手抽出一卷书册,缓缓打开一页,以掌面轻抚页面。默然一刻,才接着说道:“不知也有不知的好,今后亦莫要特意去打听。一朝暴风袭来,身上挂的东西越多便越是容易被刮倒,光秃秃的反而让风无处刮上劲儿。” 将书册合上并放回,又静静坐了片刻,贪狼星君忽然问道:“可知这里有谁带茶了么?我平生好茶,眼下有些馋了。” 荭苗听后,低头回想自己认识之人中有谁平日饮茶的。忽然忆起什么,便请辞一小会儿。匆匆离开后又返回帐中,一手端着一个小茶壶,一手中托着一个纸包。将两样东西放在贪狼星君面前,再打开纸包来看,里面竟装着茶叶。 坐回原处,荭苗说道:“晚辈不好茶,平素亦很少饮茶。只是这次入谷之前,山上长辈特意吩咐要带上茶具和茶叶。晚辈推脱不过,只好随意各拣了一样带在身旁。本觉着是个累赘,眼下却是正好派上用场。您要是不嫌弃晚辈的眼光,还请泡一壶尝尝。” 贪狼星君也不客气,先拿起茶叶闻了闻,说道:“嗯,这茶不错。你眼光如何先不谈,你那些长辈倒是真有眼光。” 说完,看了荭苗一眼,开口一笑。继而又拾起小茶壶,拿在手中把玩。却又叹了口气,说道:“昔年战乱之时,曾遇覆亡之险。彼时,一度是日日奔逃,朝不保夕。偶有空暇,也来不及泡煮,只将茶叶拈起放进嘴里嚼。既过了瘾,又解了乏。” 说完,便拈起一小撮茶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之后,接着说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既然未见得那般情势紧迫,那还是煮一壶尝尝。” 言罢,又拈了一撮茶叶放入壶中。而后,掌心朝下,沿壶口轻轻拂过,壶中便有了清水。盖上壶盖,将茶壶托于掌心,掌上灵气微动。不多时,便听到滚沸声音。稍煮片刻,贪狼星君将冒着水气的茶壶放于小几。然后,寻了两张白纸并折成纸杯,在两杯中各倒了半杯茶水。先端起一杯递给荭苗,自己再拿起另一杯。荭苗接过茶杯,小饮了一口,然后便一直端在手中。贪狼星君则连饮了数口,继续说道:“这天下之茶,源出于独立山。你作为独立山之人,不管喜好如何,都该学着品一品茶才是。” 荭苗知星君此话别有涵义,却不敢断定到底何意。就不好开口接话,只得默然不语。贪狼星君又饮了一口,问道:“刚才我说未见得情势紧迫,你是如何想的?” 荭苗举杯小饮一口,略作迟疑,才答道:“自入谷遇敌之后,队伍屡蒙劫难,虽上下拼搏,还是伤亡不断,且至今仍未脱被围歼之险。故此,与先生不同,晚辈日愁夜忧。只是眼前这万钧重的担子,晚辈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助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贪狼星君忽然笑了笑,说道:“你会这般去想,是好事。毕竟担子再重总得有人去挑,天若塌了也总得有人去顶。凡世间难为之事而之所以难为者,多是三分在于事之艰难,七分在于无人愿为之。今你既愿为之,那便已尽了七分的心。至于那三分的本事,日后慢慢去练便是。” 叹了口气,又饮了口茶,贪狼星君继续说道:“再说你那日愁夜忧,就大可不必了。非是我低看了众人的拼搏与伤亡,而故作轻松之言。实是与世间真正的绝境相比,这灵封谷内的动静确是算不得什么。” 贪狼星君拿起茶壶,给荭苗续了点茶,又给自己续满,接着说道:“身处这灵封谷内,好歹还有山上助力可借。有了指望,心气便不会轻易散去,纵然身处困境,仍会勉力自救而不至于坐以待毙,一切便仍可转圜。可一朝孤立无援且无力可借,胜或生而败必死,值此之时,今日谷内众人还能奋起拼搏以求一线生机否?” 放下茶杯,贪狼星君捡出一本书册来,摊开在手上,说道:“兵书上说哀兵必胜,这话实是只说了一半。举凡能统哀兵胜敌者,非强手不能为之。眼下虽在谷内遭些劫难挫折以致处于劣势,却因我之故使众人心存指望,就算不上真是哀兵。哪怕往后出了谷,也未必真就能炼成一副铁胆。灵封谷这口井,还是浅了点。” (本章未完,请翻页) 荭苗沉思半晌,才开口问道:“那敢问先生,何以能哀兵致胜?” 贪狼星君点了点头,说道:“问得好。兵法云知己知彼而百战不殆。然知彼不可强求,又处弱势,则更须知己。欲令哀兵奋起,须使其知晓己之归宿。人皆向往归宿,知其何在,必重生心气,抖擞精神,则哀兵不哀矣。兵既不哀,则处险无惧,即可弄险,用奇制正,险中求胜。” 不想荭苗却摇了摇头,说道:“先生,我生性不好弄险。故而,于刚才一番哀兵之论实难全受之。然知己知彼却是天下至理,故仍想求教先生,何为人之归宿?又如何知晓人之归宿?” 贪狼星君笑了笑,答道:“人之归宿藏于心中,万人有万心,万心各自藏归宿。须遍察万心,方可知其归宿,此绝非一人能为之。话至此,你是否明白我为何提议增设指导使一职?” 一经提点,荭苗立刻明白过来。贪狼星君则接着说道:“增设指导使实是搭个架子罢了,若是别有状况,亦可不必拘于此样式。其中关键只在众人如何相知,如此即可寻出各自归宿之中有何相类。旦有需,便可以相类部分号令,万人自然归其心于一处。” 将手中书册放回原处,贪狼星君站起身来,缓缓地说道:“世间常有大言启蒙世人之流,然纵观之,却极少见能言明启蒙为何者。” 荭苗亦起身,问道:“那先生以为启蒙为何?” 贪狼星君看向荭苗,缓缓地说道:“所谓启蒙,实乃指明人之归宿,即利与情之归宿也。然利与情,何者为重?实则二者皆重,俱不可偏废。无利无以养情,情饥则易散。无情无以共利,利孤则易劫。昔年,十星派能由小做大,其成因之一便是指明了彼时众人之归宿,且真就不惜命地领着众人朝归宿而去。也正因如此,方才能领了独立山。” 听完这一番话,荭苗思忖片刻,不觉微微抬起头,尚有些疑惑想再问。这时,护卫帐外的那名弟子轻步走了进来,躬身朝贪狼星君说道:“先生,中央营帐那边刚刚传过话来,请先生过去议事。” 见有事要议,荭苗说不便久留,就要先离开,却被贪狼星君止住。先教那名弟子前去回话,再让荭苗陪自己走一路。行至半途,荭苗忽然停住。犹豫再三,还是拱手朝贪狼星君问道:“听先前帐内言语,料想先生入圣之前必是山上仙人。晚辈斗胆问一句,先生昔年的仙名为何?” 贪狼星君倒是未料到荭苗会有此一问。微怔了一瞬,便笑了笑,说道:“日子过去太久,仙名早已忘却。只是,有一事倒是至今都还记得。” 荭苗又问何事,贪狼星君抬手,示意边走边说。走出几步后,说道:“这登仙之后改姓赵的规矩大约在十星派领了独立山之时,便已大致立下并施行,我自是不例外,也改成赵姓。有一日,为旁人玩笑,戏言我一生妙计百出,何不干脆改姓一个百字?我一想,觉着有趣,又因之颇为自得,就真将那赵姓的仙名改姓了百。你若是愿意,亦可呼我为百先生。” 荭苗又生出疑惑,问道:“可晚辈所阅各类山史及名录之中,却从未见过有姓百者,这是何故?” 贪狼星君微露迷离之色,说道:“这独立山毕竟是赵姓的山,若是能由着性子改了姓,那岂非要乱了名分么?纸面上若不写明了,怕是终有一日,后人会忘记到底是这名分归谁。” 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当年独立山上能妙计百出者何止我一人?改赵姓为百也曾席卷一时。只是一卷过后,便逐渐没了风浪,反而是有些改过姓的又改了回去。年深日久,剩下没改的那些也都潜身藏行,再不复现于人前。” 停下步子,贪狼星君抬头看向前方,说道:“人之所以改姓,多因其欲改心志。然果欲改心志,又未必非改其名不可。所谓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人行者为道,纵托之以虚名,久之仍难掩其实。为求实,或须借虚名之盛,然不可为虚名所累。不论所行何道,凡能成事者,皆莫不如此。” 默然片刻,贪狼星君忽而大笑几声,说道:“正聊得痛快,我却怎地与你说起这些来,倒是坏了心情,乃我之过错也。不聊这些,走。” 贪狼星君这便换了话题,仍是与荭苗边走边聊,往中央营帐那边而去。 (本章完) 一百三八、故技重施 一进中央营帐,见到众人已大致到齐,地图也已铺开。待众人落座之后,何师劳起身将最近消息读了一遍。按消息所言,五盟又起动作。似是几面围堵,另有西南一路朝忘恩而来,这便与先前那番布置迎头相撞。 情势已然变动,布置也应相应调整,首要便是议定攻或守。依若是趁敌未至而前出待伏,则有地利可借。而此时,队伍士气正盛,多数觉着应前出攻敌。然此路敌情眼下并非十分清楚,倘来敌甚众,又恐伏击不力,反遭牵制而难以脱身,便有少数之人觉着还是谨慎些好,可一面预备前出队伍,一面加固西南各处防御。见有分歧,又问于贪狼星君,其也赞同两面准备。如此,吴珠鉴便让枚泉与何师劳各自领人去布置,自己则与杨考杉等人留守营帐,等待新消息传来。 戌甲盘腿坐着,手里拿着刚递送来的命令。内容简单,前往西南方向一处地方据守,并原地待命。往常传达了命令,再稍做些准备,小队便要开拔。可自从上次与其他各小队指导使前往中央营帐处与贪狼星君再次聚谈之后,邬忧时常会聚起小队问谈几句。戌甲在旁听过,皆是伤病如何,有无惧怕,有何想法之类。听过几次,戌甲觉着无趣,便不再去听,只在一旁等着,如同现在这般。且去打听了一番,发现其他小队的指导使近来皆如邬忧这般行事。 命令刚才已宣读过,邬忧此刻该是在细讲几句。按其说法乃是不仅要让小队众人知晓去往何处,更须使其明白为何而去。只是,戌甲却不甚同意,心想邬忧自己尚且有诸多疑惑,却如何去解答他人?便如雾中引路,少不得来回走错,倒不如原地等着雾散,看清了路再走不迟。可邬忧却反问戌甲,倘是迟迟不见雾散,又待如何?戌甲自是无法回答,且由此发觉邬忧的性子较之山上之时竟明显犀利了些。 过不多久,邬忧讲完了话,让众人各自准备去。又走到戌甲身边,问道:“在想什么?” 戌甲看了邬忧一眼,笑了笑,答道:“有时在想,那位贪狼星君到底是何神圣?才见过寥寥几面,便能令你有这般改变。” 邬忧朝中央营帐方向望了一眼,说道:“非是你想得那般奇异,不过因他都说得在理罢了。人活于世,岂非皆从一个理字么?那位贪狼星君既说得在理,也愿意与人说理。似这般人物,不从他又从谁?莫非从那入谷之后见都见不到面的总管么?” 戌甲听了愈发觉着意外,笑了几声,起身说道:“你既觉着有理,继续听下去亦无不可。想那位贪狼星君也确是有些本事,跟着他一路下来,比之先前顺畅得多。单就阵前之事而言,我也愿从之。” 交谈工夫,小队众人已各自准备好。戌甲与邬忧首尾相向察看一边之后,便开拔往西南而去。等到了地方,天色已见暗。戌甲几人前出隐蔽,邬忧领队于其身后埋伏。又过了两三个时辰,已入深夜,西南方向仍旧不见半点动静。戌甲潜回后方,与邬忧商议过后,二人约定好时辰,戌甲一人离开往附近更远处探察。大致按扇面形状逐步朝外探察几个来回之后,竟然真的发现动静。戌甲伏于藏身之处,远远望见几点灯火,隐隐听见几句话声。 戌甲又小心前进数丈距离,另寻了一处地方潜下,而后便入静。粗略分辨一番,数出了不少人来。再细看一遍,发觉有两处位置上灵气汇聚,其灵气色块之色深浅不匀,大致见长方树立形状,比对来看至少有几人那般高。退回之后,又往两侧稍远距离分别探察,皆发现类似动静。这样看来,显然不是什么小股动作。此时,再贸然抵进便太过危险。且戌甲估摸了一下,与邬忧约定的时辰也已离得不远,只得悄然返回。 才一回小队,邬忧便急忙找到戌甲,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戌甲摇头,答道:“没出什么事,只是多探察了几处地方,耽误了些时辰。” 邬忧轻吁一口气,又问道:“先前约定时辰已过,却迟迟不见你回来,倒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真怕你遇上不测。这一趟可曾探察到什么么?” 戌甲便将之前发现的动静细细说与邬忧。听过之后,邬忧略略想了想,说道:“这动静不似小股轻进,恐是有所依仗。只是,一来不知动静到底为何,二来不知别处是否也有动静。其他小队也各自遣人探察,眼下先等各小队探察消息回来再说。” 戌甲同意,便坐下歇息。忽然,心中一亮,又问道:“对那几人高的色块,你可有什么想法么?” 邬忧摆了摆手,答道:“一听你说起,便觉着奇怪,却实在拿不准究竟何物件与之对应,除非是什么大的灵器。” 戌甲迟疑了片刻,问道:“探察之时,我便似有些熟悉感觉。现在想想,那几人高的色块会否是堡垒?” 邬忧一听,皱了皱眉,反问道:“你是说这会子来敌在修筑堡垒,想着一如之前那般围住我等?” 戌甲一握拳头,答道:“怕就怕这个。边跑边打,尚且有得打。若是被围住,便只能正面硬拼。凭现在这点人手,根本没得打。” 邬忧一听,便有些急了,说道:“你赶紧去大队那边,把这些说与指挥等人。” 戌甲弯下腰,捏了捏脚踝,说道:“回来路上,我还拿不准是否去说。再看你我刚才那番对话,确是犹豫不得,要立刻去说。不管猜得对否,至少得提醒上面莫忘了这般可能。” 说完,戌甲立刻往大队营帐去。见到指挥与监事几人,将探察到的来敌动静与刚刚一番猜测细细说了一遍。听过之后,指挥并未做声,只是盯着地图深思。监事又细问了一遍,就令戌甲先回小队,等待大队消息。 待戌甲返回小队后不久,又被召去大队那边。进了营帐,才发觉除指挥几人外,另有几名指挥使也在帐内。看这架势,必是要商议要紧之事。过不多时,所有指挥使皆已到了帐中。围坐下来后,指挥开口说道:“将先前各小队探察到的动静汇总细看之后,已可肯定大队身旁扎有不少来敌。且还有输送人、物之迹象,这必是来敌已有所谋,而绝非一时试探。” 言罢,伸手在地图上指点了好些处。整个看去,已稍显围堵之势。这时,有人问该如何应对。指挥却摇了摇头,说道:“此为大略,非大队所能决定。我已将消息送至中央营帐,其他大队应当也有各自消息送去。眼下只能留驻原地,一面戒备来敌,一面等中央营帐那边商议出结果。” 指挥说完,便与参赞几人即刻起身,继续处置事宜。监事接下话,说道:“你等指挥使回去之后,将消息告知指挥使即可,暂时莫要透露给旁人,以免乱了众人心思。面上仍如往常一般,但指挥使与指导使须轮流每日前出探察。并于返回之后,立即来大队营帐汇总消息。” 中央营帐内,众人围坐在桌前。少了些初时重回忘恩的振奋精神,多了些凝重并夹杂了几缕忧虑。各处的消息陆续汇总到此,众人看过之后,皆觉着不妙。西南方向迟迟不见动静,显是此一路来敌不进,伏击便无从谈起。而其他方向来敌则是缓进,且据探察消息来看,各路来敌皆修筑堡垒。以此来看,五盟那边仍想着故技重施,即依托堡垒而层层推进,妄图渐成围困之势。既见来敌有围困之举,那突围便势在必行。然从哪里突围,却无人敢轻言。 沉默许久,终是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说话。众人一看,原来是一大队指挥。一番陈述之后,众人明白了其意思。大致便是留在忘恩这里迟迟不动,那是坐以待毙。可据各路探察到的消息来看,各路围困之敌或人众力强,或有地利可借,皆难以速破之。唯有西面稍远的那一路,原本是忘恩守敌,之前便已被我两番打残,眼下必定力弱且心怯,何不再往击之? 此言一出,倒是引来不少赞同之声。毕竟先前连胜了几场,多少有了些心气,就算看不清前路如何,不迈几步走走的话,也确是不甘心。吴珠鉴看了一眼闭目端坐的贪狼星君,又与身旁杨考杉耳语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几句。最后,侧过身去,问何师劳道:“我觉着似是可行,不知何兄以为如何?” 何师劳似是先已料到吴珠鉴会如此来问,便答道:“一大队指挥虽言之有理,然眼下局面渐危,决断还须慎重些。不如让众人各自回去思量思量,过一个时辰再来议一议,总管以为如何?” 话说得有理,吴珠鉴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起身宣布暂且休息一个时辰,让众人各自再去想想。散会之后,何师劳悄然找到贪狼星君,问道:“刚刚先生为何一言不发?” 贪狼星君却笑了笑,反问道:“我便是发了言,又真会有多少人愿听?” 何师劳不解道:“先前几仗都是按先生说的去打,也都打得不错。为何眼下先生却无端心生怀疑起来?” 贪狼星君请何师劳坐下,然后继续说道:“若是掉进坑又爬不出来了,对自己与旁人都没了半分指望,这才愿意听我几句话。但凡有一只胳膊能伸出坑去,心气上来了,便会嫌我的法子磨蹭,不好伸展手脚。最后上去这一下,换作自己的法子来,不管如何也能爬的上去。至于上去之后,再往哪里走,那就更想由着自己性子来了。其实,这些你也看得出来,只是不愿说罢了。” 觉着这话不好接,何师劳索性沉默片刻,再说道:“不论如何,议定突围方向乃是眼下首要大事,不能不听一听先生的见解。” 贪狼星君也不为难何师劳,说道:“刚刚一大队指挥的法子确是不妥,应当往西北红沟方向去。那里有一路强敌,就打那一路。我知你与众人皆会有疑惑,待时辰到了,我自会解释。” 一个时辰过后,众人重新聚齐。吴珠鉴先问还有何策,见无人应答,再问一大队指挥所提之策如何,附和者比之先前倒是更多些。见此情状,便将何师劳请到一旁,并低声问道:“我看众人思量过后,皆觉着先前的法子可行。你若是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如何?” 沉默片刻,何师劳才说道:“师先生先前未曾发言,眼下还是先听一听他说的为好。况且,枚师弟虽未反对,却也看得出有些保留,想是仍有什么心结未解。” 吴珠鉴稍露不悦,问道:“莫非听了师先生的话,枚师兄的心结便能解开了么?” 何师劳抬手虚按,说道:“莫急,莫恼,且听我说完。队伍往哪里走,与枚师弟有心结与否其实并无甚关系。我等如若皆要往一处走,他纵然是大指挥,亦不能强拗之。然枚师弟与你我不同,他自上山以后,便一直在伤府修习,于阵战之事远较寻常弟子专熟。想来若无确实隐忧,也不会令其心生犹豫。可他生性不好强出头,从了众便不会再说出心中所虑。于眼下情势而言,这绝非什么好事。” 吴珠鉴轻哼了一声,又问道:“即便枚师兄所虑真的有准,那又与师先生有何关系?” 何师劳随即答道:“师先生有不同看法,亦不会从众。见到师先生有别于众人而另作一答,这时再去问,兴许枚师弟便愿意说出心中所虑。” 吴珠鉴自然觉着麻烦,可自己确是不通阵战,以至于刚入谷不久,便连折几阵,自己先前那点威望损了大半去。若再一意孤行而不纳枚泉等人之言,侥幸赢了也就罢了,只要再大败一次,怕是就要激起队伍哗变。为此,就算心中百般不情愿,也得听完枚泉等一干大小指挥的建议才敢下决断。因这般无奈,也只得同意先去听一听贪狼星君是个什么说法。 回到众人中,吴珠鉴独自坐下,何师劳仍旧站着,并请贪狼星君为众人讲解其所思之策。原本众人就奇怪,为何不见贪狼星君出声。以至于不少人心想着:莫不是连贪狼星君都破不了眼下局面?因有此想法,自己又寻不见出路,便乱了方寸。再听到一大队指挥说了法子,便如同抓了救命稻草一般,也不再去细想斟酌,就一股脑儿都去支持。这会子听到贪狼星君已思对策,好些人才渐渐心神回稳,能安坐下来而不再急于突围。 (本章完) 一百三九、弃易就难 贪狼星君走到挂起的地图旁,抬手指向红沟南段,说道:“收拢队伍,悄然朝此方向疾行,以期越过红沟,再做计较。” 一看这般建议,众人皆觉诧异。只因红沟南段扎着一路强敌,此一路比之西南侧忘恩那路残敌不知强上多少。放着有把握的一路不打,偏去碰强的一路,自然想不明白。 贪狼星君明白众人心思,便先提一问道:“我等眼下首要为何?” 众人自然答道:“当然是跳出各路包围。” 贪狼星君手指忘恩一路来敌,再问道:“若然我等击破此一路来敌,能否继而跳出包围?” 经这一问,有人才渐渐回过味儿来。只是仍有人不解,问道:“各路来敌之中,唯有忘恩一路好打。其余各路,或已据地利,或人众力强,皆难敌之。就说师先生所指红沟这一路,已探知乃是浮空山一路,且人数甚众,如何能敌之?” 贪狼星君听完,先请发问之人坐下,而后徐徐说道:“若只有忘恩一路,那确是好打。可即便打下之后,因其背靠重山,无法迅速翻越,未免遭别处来援之敌合围,仍旧只得原路退回。如此这般,于大局并无多少改变,实是白打一场。且忘恩一路之侧后方还有一路来敌,闻得动静可就近增援。两路并力,再借已有地利,我便难有十足把握能破之。若为其牵制,而其余几路再夹击以断我归途。我又无险可据,彼时该如何自处?” 说完,贪狼星君特意停住,以待众人思考一番。之后,有人说道:“刚刚师先生之言确是有理,可红沟一路着实难打,真去碰的话,实在无甚把握。” 贪狼星君继续说道:“眼下其他各路来敌皆有地利可借,再加堡垒渐已修筑齐备,甚难破之。纵然破之,其身后已无回旋腾挪之地,故皆是下下之选。而红沟一路,地势开阔,敌拥堡垒而不能尽其用。红沟对岸则是四向八方之地,敌难料我动向,则先机在我。” 抬指在地图上大致比划一番后,贪狼星君接着说道:“眼下敌不动,我亦不动,此乃伏吟之局。先前所说其他诸路来敌各据其利而克我,我便不能敌之。忘恩一路弱,为我所克,然克尽之后便无机可发,继而无路可投。唯红沟这一路虽强,我却可与之互刑。刑虽生伤,却伤中带应,有应便是有机已发,则有路可投。故此,往击红沟一路来敌,能胜之最好,若然不能胜之,亦须奋力伤之。彼为我所伤,则不敢独自阻我。近处忘恩一路弱,知其被伤则必不敢来援。敢来援之各路又皆在远处,援之不及。如此,我便可从容三过红沟,一举破开来敌包围之势,似离笼之鸟一般。” 众人听过这番话,对着地图各自琢磨,又交首互相议论。待议论完毕之后,何师劳起身问众人可还对刚才说法有疑惑或自己另有想法?沉默片刻,不见有人出声。何师劳又特意问了几个大队指挥。一大队指挥显是仍有想法,只是面对众人不愿说。三大队指挥倒是很干脆,直言刚才的法子好,贪狼星君指哪儿自己就打哪儿。五、九大队指挥则无异议,皆言听从调遣。见众人这般表态,何师劳便不再多语,只请吴珠鉴决断。与杨考杉商议几句后,吴珠鉴又问了身旁几人。再想了想,还是起身宣布大略上就按贪狼星君的意思去安排。 大略既定,剩下布置细处。因情势不容乐观,各处准备也格外快些。才过半个时辰,队伍便已整好。仍旧是轻声潜进,直奔红沟一路来敌而去。接战不久,发觉这一路果然难打。好在不出贪狼星君所料,附近忘恩那一路果然不见动静。因暂无两面受敌之虑,故可集中全力去打红沟这一路。上下齐心用命,倒也真能打出动静,令来敌不敢轻弃守势。只是来敌虽处守势,却可牢牢不退,两方就此相持住,这便于己不利了。中央营帐内商议几句之后,便令逐渐撤去攻势,并轮流互相掩护,随队伍往东面红沟中段疾行。想来红沟一路来敌怕中诱敌埋伏之计,见攻势退去却并未前压追赶,只就地稳住防线,这令队伍撤离之时从容不少。 越过红沟之后,戌甲领着小队到了驻点,便忙着与汤季一起料理队内伤情。先前强攻红沟一路来敌,使小队伤了大半,甚至有一人因一时伤重却不及救治,就丢了性命,进了黄泉车。眼下仍有两人伤情不稳,急须汤季施治。可所须灵药却已备不齐全,好在戌甲粗练了一手掌火功夫。或以掌火急炼药胚,或助汤季炼制成药。总之,尽量缩短时辰,以免迁延了救治,多生出意外之险。 才将灵药炼制出来,邬忧便找了过来。原来是身后的中央营帐越过红沟,令九大队朝西北方夹口守敌攻击,且务必要打些大动静出来。戌甲将手上事情妥善交给汤季后,走到一旁,将邬忧递来的命令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问邬忧可有看法? 邬忧想了想,答道:“按先前所定大略而言,本就是要往西北去,去攻那夹口并不奇怪。且队伍刚跳出包围,来敌尚未及重新纠合,眼下夹口处实乃孤敌,此正是往西北而去的大好时机。可再想起那位贪狼星君,我却不觉着会如此简单,只是也想不出若不往西北,又能往哪里去。” 戌甲所想与邬忧趋同,眼下似占着先机,若换自己来指挥,定然是不顾一切地朝西北打,毕竟时辰可不等人。先前能破一重包围,之后就不能再破一重么?只是贪狼星君若指向别处,戌甲会有疑惑,却不会有质疑。与邬忧一样,戌甲亦是没来由地十分相信贪狼星君。 既然大队已下令,纵有疑问,也须先收进心里。二人商议之后,戌甲去布置准备,邬忧则与汤季一道,将两个伤重的送至大队营帐那边疗治。待诸事了结,小队便照令朝西北而去。要打的这处及其身后一处夹口先前队伍曾打过,论及守敌并非甚强,先前未能破之,其实是因分心之顾所致。这次再打,虽无必胜把握,却也不惧。到了指定地方扎下,戌甲便前往大队营帐领阵前命令。待领命之后,才与几个指挥使一道明白过来,这次乃是佯攻。队伍其实是要往东,再越过一次红沟。指挥使知晓的各路消息毕竟有限,皆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眼下也无暇多想。 既是佯攻,那自然要多造些声势出来。指挥使们各自领到了些攻杀类的术法符篆,大队则严令各小队不得擅自出战,待见打出信号术法之时,须一齐攻上去。自入谷之后,如此这般已不止一次。所谓一回生而二回熟,布置起来也快了不少。除找寻合适地方分布人手外,余事加一起也未超过一盏茶的工夫。 邬忧拿出一沓符篆随大队命令一同递来的符篆,当着小队众人的面交予戌甲。刚刚亲自前出探察之后,戌甲是队内最了解敌情之人。稍微想了想,戌甲将符篆均分成几份,交给汾芹几人,说道:“你等术、器弟子更擅远距控灵,这次便将符篆都交予你等。出阵之后,依指导使之令来用。” 待几人明白意思后,戌甲对邬忧说道:“既是佯攻,又要打出动静,我那点手段便派不上太大用场。他们几人用的那些符篆,并无甚大能,止为一时压住探头守敌之用,唯有你施展的那一下能真正令守敌心生些惊惧。因此,临战之时便须你当机立断。” 见邬忧点了点头,戌甲接着说道:“若攻击不利,不要强为之。倘遇险情,务必速退,我领人在身后时时预备接应。” 邬忧抬手拍了拍戌甲,转身将刚才分发符篆的几人招呼到身边交代了几句,便一起朝夹口去了。戌甲令其余人等留守原地,自己则带了一人远远跟在邬忧等身后,而后寻了一处隐蔽地方藏身。邬忧领着人到了夹口前之时,已有小队先到,正在布置准备。过不多久,又有小队随后而至。各小队未有动作,都只在各自准备。且未刻意隐藏动静,夹口守敌显然已察觉,便也有了些动静。一切准备停当,邬忧伏身在最前。 忽听得一声炸响,邬忧看也不看,单手上伸,指尖一搓。身后立刻打出几记术法。几乎同时,其他小队所在地方也打出术法。数十记各样术法被操控着前后朝夹口砸去。守敌已有防备,立时看见好些人同时动作,撑起一面颇大的防御术法。待将这一波术法硬顶下之后,自夹口内打出不少术法,分别朝各小队所在大致位置砸去。几阵动静之后,夹口前顿时安静下来。想来守敌也不明就里,故而也未再有动作。忽地又一声炸响,便如同刚才一般,又是一波术法朝夹口砸去。只是这次一波之后,跟着又打出一波,守敌撑起的防御术法竟险些被砸破。许是怕一时真有闪失,被伤了自家性命。守敌那边又多出不少人来,再撑起一面防御术法。如此一来,反击时打出的术法比前次要明显少了。且一击之后,便停了下来,只稳稳撑着两面防御术法。 就在此时,邬忧已乘乱带着汾芹潜进至夹口之侧一处隐蔽地方。汾芹监视四周动静,邬忧则开始掐诀。掐到一半时,忽听汾芹说道:“指导使,夹口那边山体上的石块开始滑落了。” 一听这话,邬忧立时明白,是有别的小队先出手了。跟着,汾芹又说山体已现裂痕。这必然不是止一人出手所为,继续下去,各处滑落汇聚成势,山体便有垮塌之险。邬忧却不分心多想,仍旧凝神掐诀。未过多久,破壳术已成。邬忧面朝夹口一侧,屈膝弯腰,双掌贴地。汾芹发觉脚下开始有了些许震动,抬头看向前方,见稍远方夹口一侧山体表面碎裂得更细,先前的裂痕亦变得愈发地大了。 眼见这般状况,守敌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过不多久,便有术法分别朝夹口前几处地方砸去。汾芹立刻贴近戌甲,两手同时燃起两张符篆,以术法护住二人。来的那两三记术法并未直接打中二人,炸得四周砂石飞溅,想来守敌还未找准确切位置,只知道大致方向与距离。然即便如此,若不是身边有汾芹护卫,邬忧专心施展术法之时,那些大小飞石及其术法余波对其仍是威胁不小。若不小心防范,便可能伤了人,断了术法。且下次若是找准了地方,或是多砸几次,将护卫的手段耗尽,那便真有危险了。因此,邬忧心下暗自发力,不顾经脉胀痛及术法崩溃爆炸之险,将更多灵气注入术法之中,以此尽量增加些微术法的威力。 这时,身后又是一阵术法升空,朝夹口一齐砸去。邬忧心知符篆该已用得差不多了,再算上自身灵气,身后几人也就能再打出两次大动静。且想来其他小队也该是差不多状况,自己与在夹口前施术的其他几人已不可再待太久。若没了术法压制,守敌非但会细寻位置并砸来术法,甚或会遣人出夹口前来搜捕。邬忧略微分心一算,然后教汾芹迅速去找戌甲,让其预备前出接应。 汾芹走后不多久,又是一阵术法自身后砸向夹口。邬忧已渐觉有些脱力,可夹口一侧只塌了面上那层土石,往下虽也露出道道裂痕,却仍只见到有大小碎石滑下,未见到有巨石滚落。待汾芹回来,邬忧分神问道:“夹口一侧可是震动小些了么?” 汾芹细看了看,答道:“是比我离开时小些,当是有别的小队先撤了。指导使,算来也是快到时辰了。” 邬忧回过神去,周身灵气流转渐缓,慢慢停下破壳术。盘腿坐下,闭目吐纳了一小会儿。然后,领着汾芹往身后几人那里去。到了之后,果然见到几人手中的符篆皆已用尽,几个术学弟子还动用了自身灵气施展术法。邬忧便挑出尚有灵气的留下,令其余几人先撤。又过一会儿,见无人追来,才领着留下的几人悄然撤回。戌甲等人果然已在途中等候接应,简单交代几句后,戌甲让邬忧等先走。待几人撤远,戌甲抬眼看了看远处已不见大动静的夹口,领着人也往回撤了。 一百四十、四过红沟 回到驻扎地方,戌甲去大队营帐那边汇报消息,邬忧带人清点小队。这一趟出击还算得利,只有两人轻伤。若大队那边再分发些符篆,还能接着出战。汤季那里也没停下,伤重的那两人已被稳住伤情,再有时辰继续疗治,便无性命危险。 戌甲返回小队,先找到邬忧,说道:“大队令各小队不得松懈,照常整备,一旦得令,须能立即开拔。且每两个时辰仍由指挥使或指导使酌情前出探察敌情。” 邬忧点了点头,也说道:“上下清点过了,皆无甚问题,可走可留。” 两人坐下之后,邬忧又问道:“大队那边有何说法没?” 戌甲摇了摇头,答道:“问过了,只说此次先是佯攻,继而断后。其余几个大队已朝东潜进,我九大队则断后掩护,待其余大队越过红沟,须兼程赶上,以免落单。且大队那边已有各处探察及中央营帐处消息汇总,各路来敌动向皆已有变化,似是都朝这边聚来。想来是真被先前动静给唬住,以为队伍欲破夹口,而后一路朝西北去,便想抢先四处阻截围堵。” 沉默一会儿,邬忧忽然问道:“那过了红沟,接着去哪里?” 戌甲又摇了摇头,答道:“我哪里知道?只是若换作我,干脆不顾一切朝东往出口打算了。也别再想什么收获,能活着出去便行。” 邬忧苦笑几声,说道:“你不去想又有何用?中央营帐里的那些人会不在乎么?若真是看重人胜过看重收获,还会有之前那次损伤大半的惨败么?” 戌甲叹了口气,说道:“你到底是看通透了些。其实,山上如何,看山下便知。之前在山下各处混迹,早就看出人比物贱。多言道,物是财源,人是累赘。又言道,宁闲十物,不养一人。左右就是一个理,人多得很,饿死老的,还有少的,饿死男的,还有女的。” 又说了几句,戌甲仍去协助汤季,邬忧则前出探察敌情。一个时辰后,戌甲自大队营帐领命回来。与邬忧商议之后,召集小队,一齐交代了一番,便立即悄然往东而去。 中央营帐内,众人正对着刚递来的消息不知如何是好。原来,先头斥候探察到南面富阴有动静不同寻常。按地图标记来看,这富阴不仅周围有不少收获可图,本身也是一处难得平坦宽阔地方,四面亦算有些山势遮挡,可作聚囤驻扎之用。仅就这两点好处而言,便已是必占之地。入谷之后,几番有过消息,皆言富阴敌众,且以浮空山之敌为多数。正因如此,中央营帐内的众人皆对此地颇为忌惮,眼下对着消息却无人发声。 众人没了主张,便只得去问贪狼星君。见何师劳开口问自己,贪狼星君起身,手指地图,说道:“按刚才消息来说,应是这富阴有相当数量守敌离开,朝大致西北方向去了。如此,则富阴空虚,正是夺占之良机。” 贪狼星君顿了顿,又看了看众人,问道:“然自接到消息始,一直不见有人提议循此良机袭取富阴,可是因为顾忌此为富阴守敌诱我之计么?” 半晌不语,终还是有人忍不住,答道:“师先生所言不错,虽显见是个机会,可富阴守敌料之甚强,若果然是计,则彼时必难脱困,故而无人敢言袭之。” 贪狼星君嗯了一声,请答话人坐下,而后说道:“若灵封谷内之敌只有浮空山这一家,那我便不会再说眼下乃是良机。纵然探察再三之后,仍言富阴空虚,我依旧是不敢轻进。” 抬指在图上富阴一片圈了一圈,贪狼星君接着说道:“我去袭取富阴,则周围各路援敌必定全力来救。彼时,我若畏惧敌势而弃之,则辛苦白费,又暴露主力行踪。若是据守之,我本力弱,又无甚多地利可借,更无援来救,久困必败。” 特意顿了顿,贪狼星君接着说道:“可眼下之敌不是一家,而是五家。此五家俱见利趋之,而遇害避之。虽名为五盟,然自细处观之,却是各有计较。且利此家者未必利彼家,害彼家者未必害此家。因之利害未必相同,故趋避未必一致。” 再以指头敲了敲图上富阴位置,贪狼星君继续说道:“富阴乃是一块好地,于浮空山一家而言,为我所夺自然是其大害,然于另四家而言,却非其要害。夺回富阴是浮空山一家之大利,便有损于己亦是值得,然于另四家来说,夺回的是浮空山之利,损的却是自家。这便决然不愿与我全力相拼,旦有口实便会拖延搪塞。诸位想想,队伍一路至此,虽一直潜身小心行止,然毕竟人数颇多,每每与敌擦肩而过却鲜有触之,此中缘由莫非真是敌次次皆未发现我等行踪么?” 听得这一番解说,众人方才开解,渐有人出声赞同。何师劳见状,便开口问道:“那师先生能否细细拆解一番?” 贪狼星君撑开手掌,轻抚地图,说道:“各处敌情消息想必大家皆已知晓,汇总起来便可明了大面上是何状况。九大队那边未见追兵,先前我等过了红沟,潜进之时,阴见有相向而来之敌。而富阴又见有守敌西出。更兼看其他几处来敌之动向,即可明白先前九大队佯攻已然奏效,各路来敌眼光皆被佯攻动静招引去。眼下我等伏于暗处,骤然一击,必令敌惊恐无措。” 有人立马接过话,问道:“那师先生之意便是趁此良机,一举袭取富阴么?” 却不料贪狼星君摇了摇头,说道:“眼下袭取富阴自然把握颇大,据守其一段时日亦非做不到。然身处富阴,队伍便仍在来敌包围之中。先前几番周折拼杀,皆为跳出包围之势,以图变数面防敌为一面迎敌。所以,便是能取下富阴,眼下也不可去取。”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问道:“既不取富阴,那师先生方才又为何以富阴为眼提问我等?” 贪狼星君笑了笑,答道:“因眼下虽尚不可取之,然我欲甩开四面来敌,佯攻富阴便是接下来的关键一步。” 贪狼星君抬指在地图上划了几道,而后接着说道:“按时辰来算,我若此时去攻,则各路来敌皆一时援救不及,唯西南那一路可施援手。倘能迫使浮空山说动此一路来救,则我迂回至西南,途中便可少去大半阻碍。若此一路不来救,则我先速取富阴,并将附近及浮空山留存于其地的收获掠去。而后,立即向东,朝灵封谷出口一路打去。” 这时,有人问何以肯定富阴处必有浮空山之留存?贪狼星君又笑了笑,答道:“五盟各有心思,为防自家收获被别家窃夺,必将收获置于人多之处看护。富阴守敌甚众,则其所看护之收获必然不少。” 众人听完,各自思考。枚泉先一步明白过来,便问道:“那如何个迂回法?” 贪狼星君指向地图,答道:“若西南一路来援,则我无法速取富阴。此时,仍旧调头朝东,摆出往出口打的架势。敌若不追赶,则我可从容回掠东面,料想各处不会全无收获。若其仍欲追赶围歼,则待各路来敌行至半途之时,我突然向南,而后向西折去,绕过富阴,深入山岭之间,趁西南一路回援不及,直插其身后扎营之地,击破守营之敌,一举打开北去之路,而各路追敌则皆已被我甩在南面。” 将贪狼星君方才解说细细揣摩了一遍,枚泉以指在地图上画出路线。众人看过,亦觉可行。既如此,吴珠鉴也不多说什么,只下令让众人各去布置准备。 搭手将最后一人拉上红沟东岸,戌甲将所用灵具交接给大队留守,便与邬忧一前一后带着小队朝南疾行。九大队已大半过了红沟,按中央营帐那边的意思,仍须拖在身后,与其拉开些距离。然有相向而来之敌将擦肩而过,为避其耳目察觉,因之迟延了动作,耽搁了时辰,与中央营帐拉开得太远了些。 正行进间,一道令自大队传至各小队。戌甲接了令,与邬忧说了一声,便施展轻身术,往大队营帐方向去了。过不多时,带回消息及命令。原来,中央营帐那边将要突然造出攻打富阴的声势,令九大队一面按下动静,一面小心断后。九大队渐渐聚拢,又按大队布置分布开来,只等前方动静。果不其然,远处响起阵阵炸响。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在攻打富阴北面前哨。先打前哨,便是有意要惊动富阴。 戌甲隐蔽在山岭之中,观察着几处出入地方。攻打富阴前哨已持续了一阵子,算时辰该有援敌经由其中一处或几处到此。又等了片刻,戌甲正欲返回小队,忽有所感。再看去,便见到一路援敌快步到此,并朝富阴方向而去。又细看了几眼,戌甲潜身离去,迅速返回小队。交代邬忧几句之后,再飞速前往大队营帐报知敌情。 前后也就一会儿工夫,大队营帐便已收到包括戌甲在内几份敌情消息。将其汇总之后,立即遣人送去中央营帐。戌甲几人则各自返回小队,做接战与撤离两手准备。不料还未等到大队消息,戌甲发现别处竟已打起来。且能看见正由小队附近经过的援敌朝那处地方赶去。 与邬忧商议了几句,二人决定不等大队命令。立即出手拦截,以阻敌增援。仍旧是戌甲领人前出埋伏,余下身后邬忧等人以术法乱敌,戌甲等人则趁机突袭。来敌显然未料到此间遇袭,一时有所慌乱。然其人数观之不少,戌甲几人不敢分割硬吃,只趁乱合围攻杀落单之地,若三两下不得手,不管附近是否有敌来援,一概弃敌撤离,另寻机会再袭。 来敌初时慌乱一阵,渐渐也看出戌甲等人少,便分出一些人与其缠斗,再分出一些人同样以术法打压邬忧等人,剩下的则继续前去增援。邬忧在后方看得明白,只是眼下处两难境地。若抽手去阻敌,那戌甲等没了身后支援,立陷困境乃至险镜。可一直这般相持着,便只能看着援敌离去。正犹豫间,大队遣人过来,令小队速速脱战撤离。虽心存疑惑,邬忧还是立刻打出信号术法。戌甲回头看见术法,也不迟疑,横枪扫退身前之敌,接着几下斜刺里杀出,帮着其他几人逼退身边之敌。跟着,戌甲一人拖后,其余人等迅速朝邬忧那边撤离。见戌甲只一人,敌中几人欲截下围住。两侧刚包抄至身旁,就被两记术法分别砸中。戌甲也未立刻撤离,挑了个身形最为踉跄之敌一枪扎去,却被其一旁之敌抬矛架起。那矛相当之长,约摸戌甲手中长枪两倍之长。如此长兵却能后发先至,架起戌甲长枪,显是此敌已料到戌甲会有此一手。戌甲亦立时明白遇上强手,自是不敢托大,抽回长枪,再虚刺一下,便立刻转身逃走。 可来敌见势,不肯放过。先是一记术法打来,戌甲勉强闪开。这时,一敌斜刺里攻来,戌甲崩枪震开,跟着急忙后撤,并将灵气迅速运转至双腿。才撤开两步,后脚底踩着的地面上忽然生出厚厚一层冰。戌甲两脚有灵气护着,并未被其冻住,再一发力,将冰层崩碎。只是这一下终归是拖延了身法,两枚飞刺已至身前。戌甲再也躲闪不及,虽奋力侧过身子去,胸前还是被划出两道口子,身子也站立不稳,倒地连着翻滚了几圈。眼见有此机会,又一敌跳起,自半空朝下向戌甲刺来。戌甲急忙翻滚,堪堪躲开。那敌正要迈步再刺,跟着脚下却忽然嘭地一下炸开,整个人立时被炸飞了数丈远。原来,刚刚戌甲倒地翻滚之时,借着背身对着追敌,假装欲挣扎着起身,暗自取出一张火炸符,运转灵气至手掌,捏碎身下的一层砂土。待来敌攻来之时,戌甲已引燃火炸符,并伸手将其埋入刚刚捏碎的砂土之中。来敌杀意正旺,一击不中之下,失了谨慎小心,只想着迈步向前,刚好一脚踩中藏与戌甲身下的碎砂土,便这样被炸飞了出去。追敌显是被突然这一下子给惊了,纷纷停下了步子,只远远地以术法或灵器去攻。被几下躲开了,也不再去追,就眼看着戌甲逃走。 忍着胸口阵阵疼痛,戌甲喘着粗气,一路逃回。邬忧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带戌甲去找汤季疗治。细细验看了一番,汤季说道:“还好,只伤了皮肉,伤口也不见有毒。疼痛是难免,却没什么危险。敷点药敷,再调息一下就就能收住口子。” 言罢,汤季取出一副刚炼制好的伤药递给戌甲,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戌甲脱下上衣,将伤药仔细涂抹在伤口上。然后,盘腿闭眼调息了片刻,伤口便已收敛了七八分。邬忧见调息得差不多了,便走了过来,将一件新上衣递给戌甲。穿好上衣,戌甲问道:“大队那边可是有何状况么,怎地忽然就要撤走?” 邬忧看了一眼远处,答道:“不清楚,只是大队下了令,还是遣人来催,看样子似是很急迫。我不敢耽搁,便立刻打了信号术法。至于先前要去援救的那只小队,你可不必太过担心。刚刚你调息之际,我去打听了一番,不知是何原因,那只小队虽受了些损伤,却也算是全身而退了。” 听了这话,戌甲缓缓吁出一口浊气。正想着再调息片刻,大队那边却又来人了。 一百四一、意外之获 接下大队的命令,戌甲扫过一眼,便递给邬忧。自己送走来人,而后回身,问道:“中央营帐那边到底是如何想的,莫不是真要往出口方向打么?” 邬忧想了想,却摇头道:“若还是那位星君拿主意,则断然不会如此草率了结。” 戌甲觉得奇,问道:“你如何能这般肯定?莫不是看出贪狼星君往后将如何谋划了么?” 邬忧将命令重新递给戌甲,而后说道:“我若能看出其如何谋划,你便早该看得出来,又何必现在来问?之所以敢这般肯定,乃是因虽与贪狼星君相处不多,却深感其有一过人之处,便是能洞悉人心。虽被请下的时日不多,我却料其必定已摸清了中央营帐内众人的心思,眼下断然不会提出这般法子,纵使这法子果真能保队伍出谷。说来,若论贪狼星君之行止机略如何,毕竟隔着中央营帐远,不晓那边内情如何,便不好置评。可洞悉人心之能却是我与旁人一同见识过,看得是真真切切。” 戌甲一边折起命令,一边默不作声,过了一阵子才开口问道:“你指的莫不是将你等一干指导使召集去聚谈之事么?” 邬忧点了点头,答道:“此事也算,却不止于此事。总而言之,便是贪狼星君总能指出我等心中所思所虑,纵然我等之中并无一人与其深交。” 戌甲更觉奇了,问道:“难不成这贪狼星君真会什么搜魂探心的神通么?” 邬忧却又摇了摇头,说道:“神通只在书册上写着有,你却几时听说过真有谁施展过什么神通么?” 戌甲收好命令,接着问道:“世间之难测莫过于心思,那贪狼星君却总能言中,这不是神通又是什么?” 邬忧似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说道:“在我看来,那非但不是什么神通,反倒只是些再寻常不过之技。” 听这么一说,戌甲立时便问道:“快些说来,是何寻常之技?” 邬忧抬手,示意一同坐下,而后缓缓说道:“和善、谦虚、勤快。他贵为自天上请来的圣人,与之聚谈之时,却只如同乡间长辈一般,我等围在一旁,并无半分疏离之感。且聚谈之时,遇着不明之事,朗然开口发问,并无半点遮掩之色,全然不在乎会否失了颜面。最为称奇之处则是这位圣人很是勤快,我等指导使闲聊之时,有人提起过,说贪狼星君曾为弄清一事而与其小队众人挨个谈过。” 说到这里,邬忧有意顿了顿,看向戌甲,问道:“你可回想一番,自己这指挥使几时有过与小队众人挨个交谈?” 戌甲先是一懵,继而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自担了这指挥使之后,自己只是一条一条地下令,教众人如何如何去做。事毕之后,也多是喜好自己独自一处琢磨,与小队中除邬忧外之人交谈甚少。此时若要问小队众人心思如何,戌甲是半分也拿不准的。 邬忧看出戌甲心思,拍了拍戌甲肩膀,说道:“我也不比你强到哪里去。若不是被提点了这指导使,又被贪狼星君召集去当面教授,我亦不会往这些上面去想。” 捡起身旁一块碎石,在手中掂量几下,然后朝身前扔去,邬忧接着说道:“也不光是你我,就看中央营帐里的那些人,不也只是整日里凑在一处商议,而后由着自己性子便把事给定了么?何曾有哪个来问过你我这般小小领队会有何见解?更遑论亲自找上寻常众人细谈乃至求教。” 戌甲此时忽然笑了笑,插话道:“是啊,明明连面都见不着,话都说不上,偏生那中央营帐内还有人顶着和煦亲人的好名声。八面玲珑,四处周旋,把能说上话的都照顾到了,名声自然差不了。这名声是说出来的,到底跟从史书中琢磨出来的道理一般无二。” 邬忧伸手轻弹了一下戌甲臂膀,说道:“这话你我之间说说就行,莫要让旁人听去了。你操心行止进退,对别事难免疏忽失察,可知这名声已然分量几何了么?” 戌甲摇了摇头,只让邬忧有话就说。邬忧顿了顿,轻声说道:“我不止一次听其他指导使说过,言其小队内多有深信其名声为实者,心觉若众人有难,其必竭力相救,虽有损于己亦不计较分毫。更不消说,你我这小队之中亦不乏心存此念者。刚刚那番话若是让他们听去,待明白话中味道,彼时你该如何自处于人前?” 戌甲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只闷在心里就是,面上该如何,以前是如何,以后仍是如何。只是,这队伍若想求得一条生路,真能出得了灵封谷,那就莫要指望那些好名声的。连那点虚名都舍不得,还能指望危难之时,其会舍命相救么?” 邬忧抬头看了看时辰,又自起身去各处察看了一遍。少时回来,问道:“四处我都看过了,大体已准备妥当,按时辰来说也快到了,是否开拔?” 十数个时辰后,小队已驻扎在西南面一处地方附近。按地图所载,此处地方名为日昭,乃西南方向众山群岭间难得的一处平坦地方,先前为五盟其中一家所据。 按大队命令扎好小队,又将周围察看了一遍,戌甲与邬忧二人这才得了空闲歇息。递给邬忧一瓶顺气丹药,戌甲问道:“连着赶了这许多时辰的路,可还经得住么?” 先自顾自倒出几丸丹药吞下,闭目调息了片刻,吐出一口浊气,邬忧这才睁眼,开口答道:“这一路来多行于山岭之中,时常不敢妄动灵气,自是比不过你这般练体的,可仰仗肉身之能,我却是真的累到了。” 戌甲笑了笑,说道:“这却没法子了,地图上虽画有地形,却十分地不精细。按着图来,只知道大致朝哪个方向去,却不知山间走势如何,又虑及身后追敌,便只得遇山翻山,见岭越岭。一来不必绕行,二来想着让追敌见难止步。好在身后之敌并未拼命追赶,途中倒还能有喘息之机。不然,你眼下还要累些。” 邬忧又吐了口气,也笑了笑,说道:“累是累了些,可不知怎地,心中却觉着轻松了许多。戌甲,你可有此种感觉么?” 戌甲想了想,又拿出地图,摊在二人面前,说道:“先前得了令,要往东面沟壑赶去,我倒是真以为要往出口打。没曾想到这一下也是虚招,后面竟然又向南,继而再向西,绕过了富阴。那富阴守敌想来是被前面队伍唬住或是打怕了,见我等绕行,仍就龟缩不出。身后之敌毕竟离着远些,一时追赶不及,我等这才能顺利到此。从大局面上来看,眼下队伍已然跳出五盟包围之势。或许你也隐隐觉察到如此,这才会心觉轻松了许多。” 跟着戌甲手指向几处看了看,又琢磨了一会儿,邬忧也点头称是。只是,又生出疑问道:“那为何守敌这般地少,以至于前面队伍没费什么工夫便拿下了此处?难不成贪狼星君神机妙算至极,竟连这也料到了?” 戌甲摇了摇头,答道:“是否真是妙算至此,你我哪里能知道?不过,此处守敌如此之少,想来是原本就不多,前时援救富阴又分出一些,这才只剩下这般少。” 邬忧嗯了一声,接下话来,说道:“也是,按图上距离来看,由此处去救富阴最近。而富阴守敌当是见了前面队伍,之后才会求援。这样算来,待我九大队绕至附近之时,此处援敌该是已到了富阴。可彼时却不见富阴有何动静,若非援敌不多,则不至于见我九大队孤身至此却仍不出手来袭。毕竟依托富阴,依浮空山的性子,当不至于这般谨慎。再按五盟各家先前互援力道来估,此处最多分出一半去救,还剩一半留守。一半之敌见我九大队一只尚且只敢缩头自保,遇上前面队伍自然是无法抵挡。” 循着邬忧的话在地图上来回看了一遍,戌甲最后落指日昭,说道:“你刚刚一番推测甚是精彩,我估摸着大致的路数也就是那样,纵有偏差也不过是在细处。不管如何,眼下局面总算是好了不少。这日昭处谷内一隅,外隔重重山岭,东面众路来敌一时难于合围此地,队伍大可略作休整,再从容北上。” 邬忧伸指,在地图上由日昭向北划出一道,深叹道:“北上,看不懂啊!” 戌甲抽回地图,一边折叠,一边说道:“既是信了贪狼星君,那跟着走便是。若能活着出了这灵封谷,日后自有大把时日琢磨。” 收起地图,二人起身。戌甲再去附近查探,邬忧则去察看小队众人安顿状况,各自做事去了。 中央营帐内,众人围坐一起。人前桌上堆着一筐各样东西,旁边则铺开来一张图纸。一人站起,伸手进筐中胡乱扒拉了几下,捡出一样东西拿在手上,抬头朝众人笑问道:“里面净是些灵食,看品质还相当上乘,这是哪家藏的宝贝,怎地被弄到这里来了?”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吴珠鉴开口说道:“此是队伍攻取日昭前,由前出的斥候在山间设伏截下的两敌所携。后经讯问,知是日昭守敌遣人送往富阴处。更由此才得以知晓,原来浮空山之敌的中央营帐不久前便已移至富阴。” 此时,在坐一人接话道:“真是可惜,那时只虚晃一招,竟没去打富阴。若然一鼓作气端了浮空山之敌的中央营帐,怕是立时便能让五盟乱起来。”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此时,枚泉缓缓起身,朝众人虚按双掌,微笑着说道:“诸位、诸位,容我说几句。此刻,若我言心中不存半分憾意,那定然是假话。可眼下再回看,即便那时已知此事,我仍会赞同先前那般建议。彼时敌虽不明我之虚实,然我亦不甚明了敌之虚实。冒然去攻,倘富阴尚留有余力而一时攻取不下,我又贪其中央营帐之利而不肯果断撤离,待各处援敌齐至,岂不是重陷险境么?” 枚泉如此一说,众人多有附和。刚刚说话那人也打个哈哈,朝枚泉一拱手,笑着说道:“心中实是觉着可惜,竟一时忘了其中风险。枚师兄提醒得是,受教、受教。” 众人也是跟着一番笑,吴珠鉴则起身拿起铺在桌面的图纸看了片刻,而后交与众人传看。待看过一遍之后,吴珠鉴开口问道:“不知在座各位对此图有何见解?” 一人出声答道:“此应是日昭及其周边之地形图,图上各处标示清楚,画得十分精细。这灵封谷每开合一次,内中地形及地貌便会有所改变。故而,前人皆只留下粗识之图,以供后人判别方位。至于细处如何,只能临地勘察之后,方可知晓。此图显是日昭守敌所绘,今落入我手,必大有利于我!” 吴珠鉴闻听此言,自是十分高兴,便又问了几人,答话也都是这般类似。放回地图,吴珠鉴坐下身子,忽而看向贪狼星君,问其如何看法。 伸手去拿地图,继而又看了一小会儿,贪狼星君这才说道:“前面几位说的不错,此确是好物。若非守敌多日盘踞在此,是决然画不出如此精细的地图来。图上不光标出周边各处收获所在,更为重要之处在于画清楚了各向往来出入之路径。握有此图,地利便尽皆归我,于此地与敌周旋之时自是大大有利于我。” 顿了顿,将地图铺开来,贪狼星君看向众人,接着说道:“且不仅只是眼下于我有利。北上之后,终归要南下出谷。彼时,情势紧迫之下,料想各路来敌只在道路宽阔且往来便利之处拦阻。一来令我无通畅之路可走,使我有滞留谷内之险。二来亦方便来敌自往后撤,以免其来不及赶至谷口。显而易见,此谷绝非止一出口,而南面却止一出口,且为独立山所据,则来敌之入口必在偏北方向。撤至半途后,必须北上而与我南下相背,则其定然于前半途便竭力拦阻。可我若沿西面群山径直南下,再走日昭,便会陷追敌于为难之中。不论其在中途设阻,或是于身后追赶,皆与出口相背。且一旦深入群山之中,再要脱身北去便须多费时辰。来敌必因之心生怯意,如此安能阻我道路?如今,我已握有日昭地图,据此可找出往来便捷道路。日后,若果真径直南下返回,便可省去途中一段寻路及迷途所费之时辰,以期尽速前往出口。” 听完此一番论断,众人皆沉默思索。唯吴珠鉴继续问道:“师先生刚刚好一番妙论,只是如此谋划真能瞒过五盟那边么?” 贪狼星君笑了笑,答道:“此是阳谋,乃势在必行之策,一见势成,则敌我皆明,无可欺瞒。兴许得知日昭被夺之时,五盟那边便已有人猜到我之意图。然我既已跳出包围,又借山势阻隔来敌,只要顺利北上,背靠北山一脉,占住各处夹口,则大势已成。彼时,纵使五盟群聚于山下,又能奈我何?” 闻听此言,吴珠鉴自是无话可说,便看向何师劳。明白其意思,何师劳稍等了片刻,起身说道:“道理皆已讲明,如师先生所言,北上势在必行,这便是眼下第一要务。我看情势虽缓,却仍不可松懈下来。还是各自回去准备,略作休整之后,队伍开拔北上,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自是赞同,何师劳又向吴珠鉴请准,得其应允之后,便给众人分派差事。而后,便各自去做事了。 贪狼星君照旧是无事可做,便由荭苗陪着四处察看。几次交谈之后,荭苗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念头,便自请随侍贪狼星君左右。贪狼星君亦觉着荭苗外圆内方,自有一股耿直性子。又兼面善心坚,稍露彪悍气质,倒是颇对自己胃口。便允其留在身旁,收发文书,协理来往。 二人同站在一处丘陵之上,望向正在各处忙碌的队伍,贪狼星君忽然开口问道:“对那几个大队指挥,你有何看法?” 显是未料到贪狼星君会有此一问,荭苗思忖片刻,才答道:“几位师兄皆是山中弟子中的佼佼之辈,请恕晚辈不便置评。” 贪狼星君也知荭苗会如此答话,只笑了笑,说道:“你既不说,那我来说几句。就那一大队和三大队两个指挥使,打是真能打。一个谨始慎终,胜于易胜。一个硬桥硬马,无坚不摧。可再观其人,则是一个胆太小,一个胆太大,离了这面上的战场,怕是早晚要吃苦头,难得再像眼下这般畅快得意了。” 略微转过身子,面朝另一方向,贪狼星君接着说道:“再说那五大队指挥,据守的本事真是一绝。其领队断后之时,势如不动之山,质如流形之铁。为人实诚,却太过守规矩,天生的君子天生要被小人害。” 话说到此,不觉抬头看向天边。忽而眼前一闪亮,见一抹彩云挂于半空,只是转瞬间便暗淡下去。贪狼星君轻叹一声,又微微转向另一方向,说道:“最后说说九大队指挥,领着队是能进能退、能走能游、能唬能骗,打的就是一个巧字。其人甚是机变,却也因之好打些小算盘。观其面相,阳寿似已无多。惜哉,天不假年,见不到功成之日是何光景了。” 听完此一番评点,荭苗忽然心中好奇,贪狼星君为何要说起这些?沉默片刻,贪狼星君望向远方,却是在与荭苗说道:“你该离我远些才是。” 荭苗听到此话,只看向贪狼星君,仍旧默不作声。负手望向天边,贪狼星君接着缓缓说道:“我这人呐,天生好招惹是非。跟我跟得太紧,容易受连累。” 似是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若是日后看不清前路了,不妨停下来歇歇、想想,不要着急跟在谁家身后跑。跟错了,是要吃大亏的。” 跟着又笑了笑,说道:“凡事都得算清了才好入手,所以这算盘得会打。可算盘打太多了,眼里便只有算盘,也只瞧得上会打算盘的人。偏这世间一多半的人或是学不会,或是学不到,亦或是不愿学。这一多半的人瞧不上了,便会疏远,真遇上事了,也就无人愿齐心合力来帮。山上的仙常觉着自己无所不能,半分看不起山下的人,却不去琢磨一下,为何天下仙山众多,独不见哪座仙山只有仙家而没有人家?况且,再是精明之人,亦只能算已知之事,然天地广阔,谁能尽知天下万事万物?唯天知也,故人算必定不如天算。” 言罢,又转过身去,说道:“遭人算计未必就是坏事,亦或藏有否极泰来、柳暗花明之机,便是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也。日后,你若命中交上了这般时运,那便不要多想,只去尽兴伸展一番就是。只是,若碰上运气英雄不自由,那便……唉!” 眼见又要就此沉默下去,荭苗上前半步到贪狼星君身后,说道:“眼下时辰尚早,不如再去别处看看。指望先生眼明心亮,多找出些纰漏才好。” 贪狼星君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朝前看的好,走,再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