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醉得意》 第一章,小镇少年郎 “这位少侠,你想成为悬壶救世的神医吗?你想成为一骑绝尘的大侠吗?小的虽身家落魄,但也有几部拿得出手的武功秘籍,能助少侠一臂之力,不知少侠是否心动,来来来,您看看这本,九阴白骨爪,一听名字那就是真迹,哎?不喜欢啊?“有个年轻人正拦着一个半大小娃娃,手里拿着几本破破烂烂的秘籍,正满脸堆笑的介绍着。 ”那您再看看这本,神农尝百草,怎么样?真的假的?您说哪里话,小的闯荡江湖,三十啊,十余载,见过好汉无数,这武功秘籍当然是真的,不过都是些拓本,那真迹小的自然拿不到手,不然也不能只卖一吊钱啊,对不对,什么?您只有十二文,没关系,没关系,小的跟您有缘,那就十二文卖你一本,多谢少侠,小的祝少侠学成回来踏马江湖。”接过小娃娃递过来的铜钱,年轻人喜笑颜开,嘟嘟噜噜一大串的好话夸得那小娃娃笑的合不拢嘴。 “这位公子,我看你骨骼惊奇,器宇不凡,必是一位练武奇才,小的这里有几部武功秘籍,哎哎哎,这位公子的双亲,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再过来,我可就要报官了,别打脸,别打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座不大不小的镇子里来了一位年纪轻轻,却不学无术的骗子,虽生了一副好皮囊,但却总干一些让人嗤笑的丢人事,什么爬墙头调戏未出嫁的小姑娘,什么拿着几本错字连篇的假秘籍哄骗镇子上的小孩子手中的铜板,总之在自从这个年轻人到了这镇子上后,就成了每家每户嘴里用来恐吓自家小孩的一种说辞。 更是有一些大胆的妇人,没少指着年轻人的脊梁骨骂,可这年轻人呢,就是当没听见,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不是确实有几分比普通人强上一点的身形手段,早就被镇子上的青年壮士们打出镇子了。 不过这年轻人在镇子上也不都是骂名,跟一些市井泼皮倒是打成一片,每天偷摸打诨,几个人混迹在一块,不说去做那些持强凌弱的恶事,却没少给普通百姓找点苦事。 镇子上的官兵对于年轻人在内的市井泼皮刚开始也还会出手管教一番,可后来见这些泼皮们倒是会来事,隔三差五的请这些衙门内的衙内官差出去喝顿小酒,也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全当没的了。 这久而久之啊,镇子上的百姓们也对这伙人熟视无睹,在百姓们看来,这些人无非就是没什么本事,又懒得老老实实扛着锄头下地耕种劳作,天天是能活一天算一天游手好闲的货色,也不再过多言语,也省了自己的口水,可这伙人依然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这年轻人也不是总做一些让人嗤笑的丢人事,凭借的腿脚功夫,偶尔给镇上的大伙往城里亲人那边送些小物件,也算是个能养活自己不被饿死的小营生,这跑一趟啊也不收银钱,只是啊,能往返两边时候管一顿吃食,不过那些强塞到手里的铜板也不会推辞,也都收到自己口袋里在路上买两碗烈酒占嘴。 镇子上也有未出阁的小姑娘相中了这生了副好皮囊的泼皮,就托媒人说说,想着这么好看的皮囊不能白瞎了不是,就算游手好闲,当成了家有了责任压在肩头,那说不准啊,就回心转意了呢。 可这年轻人每次都是笑着拒绝,说是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门当,每次拒绝后呢,拉着几个泼皮在一块喝得伶仃大醉,洋相百出,自然也就劝退了无数个相中这副皮囊的姑娘啊。 “谷小子,这是又打算去城里啊。”刚开春,老树生绿芽,穿着一件麻衣的年轻人勒了勒肩头的包裹,刚走出没几步,一边的胡同口里走出打着赤膊的老头,这虽然开春了,但这寒气毕竟还没下去,眼前这老头敢打赤膊身子骨也着实硬朗。 “昂,是,这不开春了,顾三姨腿脚不便,这过完年家里剩下不少腊肉,托我给在城里做生意的大儿子送去,楚老头,您老这起个大早准备干啥去?”被叫做云白谷的年轻人扫了眼老头那一身腱子肉,这老头年纪虽然大,可这一身不符合年纪的腱子肉还挺让人咂舌的。 “听说冯三从山里挖出十几斤铁矿,我去瞧瞧,看看能不能顺手要来两块。”楚老头取出一件破落狐裘披在身上,大跨步朝着镇子西头走去,云白谷又勒了勒包裹,确定绑结实了后撒开步子朝距这镇子得有一二十里路远的城池跑去。 这路要是好走一点,说不准等到了,还能吃上一顿晌午饭,晚了可就只能得到几枚铜板买些干饼充饥了,为了能有口热乎饭,云白谷一刻不敢停歇,也幸得这些天没下雪,老天赏脸,待云白谷到地方的时候,刚好撞见吃午饭。 酒足饭饱后,云白谷便启程打算回镇子,来的时候带的腊肉此时已经变成了几幅中药以及约莫着有十几两的碎银子,倒不是这顾三姨的儿子有多信任云白谷,主要是这云白谷在这镇子和小城之间跑动多了,也没听过有贪利银钱的名头,自然也就放心把这碎银子通过云白谷的手转交给自家老娘。 打道回府的云白谷就没有来时那么匆忙,毕竟镇子上晚饭时间比较晚,所以也不着急回去,也就没有走官道,反而专挑那些小路走,琢磨着得走了有一两个时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要知道在这年头,马比人金贵,不然云白谷也不会靠跑往返两地。 听着急促的马蹄声,规模应该还不小,这时候又是刚开春,周遭以往足以遮住一个成年人的灌木丛,只有些枯枝摆在上面,至于树上更不用多说,只要人不瞎,抬眼就能瞧见,正琢磨着该怎么避过这来历不明的马队时,远处掀起烟尘阵阵,十好几匹看上去像是三河马组成的马队拦在了云白谷面前。 “云白谷!这次我看你怎么跑!”领头的那匹马上竟然坐着一位姑娘,那姑娘约莫二十岁光景,肌肤胜雪,柳眉弯弯,那双璀璨眸子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樱桃小嘴的嘴角更是快要扯到耳根子那了,乌黑长发只在脑后随意琯了一小束,整个身子拢在明亮的大红鹤氅下,更衬得整个人肤白如玉,教人对鹤氅下的窈窕充满遐思。 “我说女侠,您都不能消停一阵子吗?这才刚过完年您就带着这么多人来堵我,我真的不是你认识的云白谷,好吧,我还有事,再见,不对,是再也不见。”云白谷一巴掌拍在脸上,心想今天出门是不是忘了看黄历,怎么又撞见这个跟个精神病一样的女侠。 “废话少说,赶紧跟本女侠回去,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女子从马上跃下,插着腰那双璀璨眸子就这么盯着云白谷。 看着女子的姿态,云白谷脑海中只浮现出这么一句话,女子低头不见脚尖,便已是人间绝色,在镇子里云白谷初次看见这句话到也不觉得有什么道理,只觉得这话文绉绉的,让人好生难懂,直到今日一见,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以往这女子都是坐在马车内,探出一张仿佛仙女下凡一般的面孔,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子的全身。 “嘿嘿,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云白谷可没有贪墨人家银钱的道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拜拜了您内。”云白谷后退两步,掐时机的手段格外准,一个健步转身就跑。 女子见状刚想上马去追,就见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披着破落狐裘的老人扛着两坨黑黝黝的矿石从一边的土坑里爬了出来,当看清着老人的面容后,女子面色微变,转身行了个万福,可还没等女子开口,这披着破落狐裘的老人扛着两坨矿石顺着云白谷离开的路消失在女子的视线之中。 “小姐”有扈从上前,欠身唤了女子一声,女子咬了咬嘴唇,眼神忧郁,一时竟拿不定主意,追也不是,走也不是。 “小姐,老爷的加急口信,让小姐回家一趟。”此时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一名扈从开口喊道,女子闻言也不再犹豫,翻身上马,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转身离去。 却说这边,云白谷跑了半天,视线中早已出现了小镇的轮廓,而身后却没有那想象中的马蹄声,倒是让云白谷颇为意外,按理说,每次这女子都会驱使马队追赶到镇子前才会转头,今天竟然没有跟过来,不过云谷白也懒得思量,此处距离镇子也没多远了,一鼓作气跑回了镇子中。 刚跑进镇子,就见楚老头抱着两坨铁矿笑嘻嘻的往他出来的那条胡同走去,云白谷打了个招呼后,直接往顾三姨家跑去,毕竟背囊里还有给顾三姨的几幅中药和十几两碎银子呢。 将背囊里的中药和碎银子交给顾三姨后,拿着今天赚来的七十多枚铜板,叫上三五个狐朋狗友,几人生生凑了半贯钱,来到镇子口那的一家小酒摊,要了几壶临春酒,因为没银钱买肉食下酒,只能要了盘茴香豆,又从不知谁家的菜地里偷摘来几根黄瓜让酒摊的摊主拍碎,用醋腌了腌,七拼八凑的,上来两盘下酒菜。 “谷子,听说你今天又被那小娘子领着一大帮帮闲堵住了?”有人一开口,就是拿云白谷的糗事出来打开话匣子。 “嘿,你们这是又知道了?咋就每次我被那娘们堵的事你们都知道?到底是谁跟你们说的,也跟我说说呗。”云白谷端起破瓷碗,瓷碗里是泛黄的临春酒,临春酒烈,临春,酒烈。 “哈哈哈哈,大老爷们家的也有闺房秘事,可不能随意跟外人说,不然以后可就难知道了。”那人干了一碗酒,哈哈一笑,却不想,笑的太急,那股烈劲还没过去,这一笑不打紧,当时就咳嗽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惹得全桌人跟着大笑起来。 “合着,都开始把我当成了外人了是吧。”云白谷故意板起脸面,语气也刻意有些不悦。 “怎么?还不高兴了?那哥哥罚酒一碗,干了。”那汉子抹了把眼睛,又抓了几颗茴香豆塞到嘴里,嘿嘿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这可把云白谷惹得哭笑不得。 “滚蛋,我看你就是想多喝酒,我也不用你罚。”云白谷赶紧拿过那汉子手里的酒坛,要知道,半贯钱可买不了几坛子酒,更何况还有这些个人,一个人也分不了几碗,这混蛋玩意儿,明摆着就是骗酒喝。 第二章,及冠归家 云白谷今年约莫也快及冠之年,这些天倒是再没有去做那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往返镇子与小城之间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以前啊,可能三五天才会去一趟,这一趟或许还得跑上一天才行,可这些天往返的次数多了,甚至有时候一天可以跑两趟,闲暇的时候,竟然开始帮衬着村里的老骨头们打理打理田间的农活,这让镇子上人对云白谷的看法也稍稍改善了几分。 又因为生了一副上好皮囊,对云白谷爱慕的少女更是如那雨后春笋一般,浪子回头最是难得,特别是生的本就好看的那种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没察觉这云白谷忽然性情大变的猫腻,特别是知道这云白谷来历的那些人更是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一个个的都充傻装愣罢了,对这个小镇子来说,云白谷的来历有些大了,以至于不能轻易泄露出去,不然啊,指不定哪天,这镇子就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了。 这一日,那整日里一副麻衣草鞋的云白谷,竟然换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身白裘衣裳,里面又是套了一身纯白长衣,不说什么剑眉星目,那就一双丹凤眸子只看一眼就能让人记到心里。 “哟,云小子,这是做成大买卖了?这一身白裘得用不少银子吧?这要是换成临春酒,不得喝美?”楚老头总是神出鬼没的,忽然冒出来让云白谷都吓了一跳。 “哪是做成什么大买卖了,就跑个腿,要我说啊,指定是被城里那个贵妇人相中了,这是要去城里享福去了吧?”又有一人拄着拐杖走来,语气中满是调侃。 “陈老,楚老您二位可就别拿我开涮了,这话要是从赵城,李霍那些泼皮口里说出来,我指不定还会跟着打诨两句,其他人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难不成您二位还不知道?”云白谷一脸苦笑,心中那刚刚升起的一点异样酸楚也退去七八。 “嗯,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过了今儿个,你小子可就及冠了啊,这是准备回老家?”被云白谷称为陈老的老者轻抚那花白的胡须,眯起眼睛,好像真是在细算着今天是什么日子。 “该回家瞅瞅了,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增添人口什么的,陈老,要不,您给算算,小子这一去,几死几生?”云白谷搓了搓手,走到陈老前,满目谄媚之意。 “那,老头子给你瞧瞧?”陈老忍着笑一只手伏在云白谷手背上,随手扯下一根枯枝在地上比划着。 “去吧去吧,好人难长生,祸害遗万年啊。”忽然,陈老丢掉那根枯枝,一推云白谷后背,大笑着转身离去。 “云小子,以后回来找老子喝酒啊,我家后院啊,今天可是埋了不少坛子临春酒,你要是不回来,可就一口就甭想喝了。”楚老头也上前拍了拍云白谷的肩膀,这个在这镇子里生活了七年的小家伙,过了今天也成了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那您老可要给我留好了,小子去也。”云白谷抹了把鼻子,语气故作轻松,眼神却依旧回望了一眼身后这座生活了三四年的和谐小镇,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转身大跨步离去。 江湖少年江湖死,江湖年少江湖亡,生平不走江湖路,怎知江湖多风流。 江湖路,少年鲜衣风流一怒为红颜,江湖中,侠客白衣出手一剑破万甲, 看看看,天下风流何人颂, 听听听,江湖故事几人言, 回首望,大将军,一人一骑死守国门;侧耳听,勾栏戏子,梨花带雨唱亡国; 我曾梦中走江湖,深知江湖真风流。 江湖年少江湖潮,江湖少年江湖故,此生若不踏江湖,怎明江湖真风流。 江湖上,少年侠气生死兄弟遍及四海,江湖游,侠客醒醉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走走走,这江湖路险心莫慌, 尝尝尝,这江湖滋味多难忘, 大步走,江湖深深,多少儿女情长情难忘,暮冥想,恩恩怨怨,又出自多少爱恨别离。 江湖梦中江湖走,才知江湖多风流。 也不知是何人在轻声吟唱着,那满是江湖风流意的小曲在那小镇外回荡,在那平野中久久不得消散,云白谷,一个来历都没人能摸的清的及冠少年,今日起,就要一人,闯荡江湖。 离开小镇,远离小城,走上了一条极其陌生的路,他不知这条路会通往何处,但既然选了,那就要做好冲破一切牢笼与阻碍的准备,他叫云白谷,他也曾有江湖梦。 “早知道此番游走江湖中就跟楚老头要把趁手的兵器了,现在再回去的话,估计要被这俩老家伙打一顿然后丢到荒野里吧,算了算了,不能仗剑天涯,我还不能走马观花不成。”云白谷驻足回望,口中呢喃那么一两句后,苦笑一声,转身离开,并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他不能回去。 “还未走江湖,便先感受到江湖的身不由己,这江湖,好是不好?”云白谷随意扯来一根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荒草叼在嘴中,都说别人走江湖便是不配兵器,那也要有着几套压箱底的功夫在身上傍身,不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怎么敢只身观江湖呢。 至于云白谷,虽然确实有着比普通人强上一点的身形手段,但放眼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显得有些不够看了,至于有没有藏拙,那除了云白谷自己外,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吧。 一路走走停停,老天爷却忽然变了脸,阴云逐渐拢聚,不多时,竟开始落雪,这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云白谷大呼不妙,撒腿狂奔,只希望前面能有一座酒肆什么的,哪怕是一座荒废的土地庙也好啊,不说避寒,能躲躲雪也好啊,要知道,他云白谷此次出行,可是什么衣物都没带啊。 “狗日的老天爷,你要是早两个时辰下,小爷我不就能赖在镇子里了吗?这个时候摆这么一出,是要让小爷冻死在田野里吗?”云白谷紧了紧身上的白裘,口中碎碎骂道。 也还算这老天爷有良心,没想收走云白谷那条小命,往前狂奔了约莫三五里,终于是看见了一座破落道观,云白谷也懒得把什么敲门礼拿出来了,一脚踹开紧闭的道观门,一步跨入又猛地将门关上,但关门时,依旧有一股寒风顺着袖口钻进了云白谷衣物内,激的云白谷上下牙齿直打架。 “无量天尊,老道张昀峰见过云先生。”忽然,云白谷身后有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惊的云白谷差点没一巴掌抽过去,这廖无人烟的地界,本来有座道观就已经有奇怪了,谁能想到这道观里还有活人啊。 至于为什么没一巴掌抽出去,不是云白谷不想,而是刚一转身就被那老道士拽着衣袖一步一步走入道观内,这中间,任凭云白谷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这老道人看着风烛残年,好似风一吹就能让这老道人驾鹤西去,可没想到这老道人手劲如此之大,不过应该没什么恶意,不然就冲着力道,八条命都不过云白谷用的。 “云先生坐,老道来的匆忙,没备什么吃食,只有清茶一壶,还请不要嫌弃。”自称张昀峰的老道人提出一个茶壶,两个瓷杯。 “小子可受不起道长的一句先生,我不过是市井泼皮,道长的先生可不是要折煞我也?”云白谷连忙接过茶壶与瓷杯,给张昀峰斟了杯茶,张昀峰倒也没拒绝。 “云先生要只是市井泼皮,老道自然也不会用先生这一称呼,云先生此番归途,虽谈不上九死一生,但也要多加小心。”张昀峰嘴角含笑,语气温婉。 “多谢道长提醒,小子铭记在心,只是不知,我家中是否平安?”云白谷起身连忙行礼,却被张昀峰按住了肩膀,只能悻悻坐下。 “云先生大可放心,家里一切安好,令弟早已渡过劫难,未来无忧,安心归家便是。”张昀峰收回按着云白谷的那只手,点头回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有劳道长特意跑了一趟。”云白谷闻言长出一口气,后退几步,一揖到底,张昀峰微微一笑,留下一个灰白布袋,起身走入满天风雪之中,喝了声道号,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云白谷拿起张昀峰留下的布袋,里面只有一些干粮,还有一柄三尺长剑,看到这把剑时,云白谷双手竟有些颤抖,可终究未能碰到那把剑,只是将布袋封好,背在背上,稍稍整理思绪,将那茶壶中的清茶品尽之后,道观外的风雪也停了,这才起身继续赶路。 兴许是老道人的一番话让云白谷心中一直悬着的巨石落下,此刻的云白谷走路都带着那种归家的兴奋感,一路上风餐露宿,要是碰到村子什么的,就厚着脸皮啊进去讨要些温热食物,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荒野里度过,饿了吃点布袋中的干粮,渴了就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小河什么的,原本雪白的白裘早已没了当时的颜色,若不是现在是寒冬,云白谷早就把这物件当成引火的引子了。 第三章,瑞雪丰年 “都说瑞雪兆丰年,要我看就冲今年这场大雪,明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啊。”一座小城中的酒肆里,四五个本是小村里的汉子难得来趟城里,就随便找了间酒肆喝酒,看着屋外如鹅毛般的大雪,又临近春节,不禁有感而发感叹道。 这几个从村子来的汉子学着城里那些文人墨客的样子,端着酒杯,时不时抿一口酒,装模作样的看着屋外的雪景,一个稍微显得有些斯文的汉子仗着自己肚子里难得挤出点墨水吟诵的牛头不对马嘴的诗,同乡的几个斗大字不识一升的汉子,听了身边这家伙的侃侃而谈,一个个都伸出大拇指,也让他吟诗的汉子有些飘飘然了。 也就是在这几个汉子看着屋外的雪侃侃而谈的时候,一个落魄的乞儿偷摸走到这些人的桌子前,乞儿看着桌面上那红白分明的牛肉,冒着热气的临春酒,不禁吞了口吐沫,犹豫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朝那盘牛肉抓去。 “哪里来的臭乞丐,滚一边去!”就在乞儿快碰到那碟牛肉的时候,之前那个吟诗的汉子一脚踹在乞儿肋骨,本就是种庄稼的汉子,力道用的也大,竟然一脚直接将那乞儿踹出好几米,期间撞翻了好几条板凳。 乞儿躺在地上好半天没动弹,那汉子以为闹出人命,赶紧上前,却看见这乞儿手里抓着两把牛肉疯狂往自己嘴里塞,这也让那汉子稍稍松了口气,看着乞儿可怜的模样,年纪看上去也不大,也不再过多计较,好心的将那乞儿从其上拽起来,又跟同乡要了碗酒。 “刚刚老子踹了你一脚,现在给你碟牛肉,一碗烈酒,就当赔个不是。”这汉子也算是个好心人,这要是换做那些心肠不好的,估计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大叔,你人真好,以后肯定长寿。”乞儿咧嘴一笑,憨厚的说了一句,端起那碗微微发烫的临春酒一饮而尽。 那汉子叹了口气,这孩子的看上去也不过及冠,怎就沦落到这副田地了?不过那汉子也只是叹口气,可没有收留乞儿的意思,这世道养活自己一家都已经很困难了,只不过见这孩子的凄惨模样动了悲悯之心罢了。 留下一句明年是个好兆头后,那汉子就回到自己同乡的桌前,端起碗猛灌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心里不舒坦,还是良心难安,村子里种庄稼的汉子不像城里人那样心眼多,虽不说都是淳朴憨厚,但都有良心啊。 乞儿听了这句话微微一愣,正在咀嚼的腮帮子都微微一顿,明年是个好年,是啊,明年是个好年,把那汉子端来的半碟牛肉揣在袖口,乞儿裹了裹身上的那件破裘衣,虽然这裘衣上的毛都快掉光了,但也算是唯一一件能御寒的衣裳。 走出酒肆,随意抓了把地上的积雪塞到嘴里,拐进一条胡同,里面有个几根破木头一大张破布搭建的简易帐篷,乞儿坐在帐篷里,拿出剩下的牛肉,继续埋头苦吃,忽然,乞儿动作一顿,猛然抬头,胡同上方的屋顶,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健壮男子。 乞儿勉强将嘴里的牛肉咽下去一些,开口含含糊糊的说道:“能不能等我把牛肉吃完?” 健壮男子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出言拒绝,就这么站在原地俯视着乞儿,乞儿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剩下的牛肉,又随手抓了把积雪顺了顺,两只油手往身上蹭了蹭后,抬头看着健壮男子微微一笑:“开始吧。” 声音落下,那健壮男子宛如离弦之箭一般,俯冲而下,一记手刀劈向乞儿脖颈,按理来说,一个饭都吃不上的乞儿,碰见这一看就是练家子的武功高手,顶多一个照面,立分生死,可并没有所有人想象的,乞儿身首各异的凄惨状。 反倒是乞儿一个后撤躲入帐篷,让那健壮男子的手刀劈了个空,给地面砸出一个坑洞的健壮男子心中一震,猛地后退好几步,只见那安静的帐篷里一柄透着寒意的剑如毒蛇一般朝健壮男子的心头刺去。 “喝!”健壮男子猛然止步,竟用胸膛迎向刺来的宝剑,铛,没有宝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反倒是一声金石碰撞的声音传来。 “滚出来!”健壮男子一只手抓着宝剑往外猛然一拽朝着胡同墙壁狠狠甩了过去,宝剑连带着原本藏入帐篷的乞儿一块被砸在了胡同墙壁上,乞儿趴在地上大口呕血,这一撞可撞的不轻。 “云公子,借你项上人头换洒家后三代人荣华富贵,官升五品。”健壮男子看着手心的血痕,那不起眼的宝剑,竟然破了他的护体气机。 “咳咳,才三代,也不知道是你家主子看不起你,还是看不起小爷我的人头。”乞儿,或者说是云白谷抹了把嘴角,撑着胡同墙壁缓缓起身,稍稍平复体内紊乱的气机。 “等取了公子的人头,到时候再跟主子商量也不迟。”健壮男子走上前一只手拽着云白谷的头发,抬起另一只手准备用一记手刀取下云白谷这颗价值不菲的金贵头颅。 一声切肉声传出,云白谷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可那健壮男人举起的那只手却出现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健壮男人踉跄着后退,这才看清那健壮男人胸前早已血肉模糊,扑通一声,男人倒在地上,气绝而亡。 云白谷揉了揉被拽的生疼的头皮,弯腰捡起那把闪着寒光的宝剑,似乎对于那健壮男人的死早已知晓一样,不惊不喜,转身从帐篷里拿出那个灰白布袋,将宝剑包好背在背上,刚走到胡同口忽然驻足回头看去,阴影里竟然有个顽童蹲在那里,正睁着一副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云白谷,手中一柄匕首正滴着猩红。 “一路上,多谢了。”云白谷点头致谢,那顽童却赶紧背过身去,不敢受下云白谷这一礼,他叫天巧,是一名死士,一名从出生就是为了保护云白谷的死士。 云白谷不知道这些,他以为是哪个绝世高人看上他的背景,只要护着他回家,那必是一桩一辈子荣华富贵的买卖,关于云白谷有人希望他死,当然也有人希望他活着。 云白谷对此见怪不怪,转身拖着受伤的身躯朝着城外走去,云白谷不知道已经遭受到多少次刺杀了,无数次命悬一线的时候,又无数次死里逃生,他的身手也从刚开始的三脚猫功夫,到现在的能跟一些说得过去的高手过上两招,虽然到最后还是被人提着脖子,但比之最开始的狼狈逃窜要有些面子。 对于那些来刺杀他的杀手,有些人他知道,有些人他不知道,而至于那些暗中保护他周全的,除了自家的以外,估摸着也只有青城山里的那帮道士还有五台山那帮和尚才会这么好心吧,其他人,要么是自家人受益,要么是为了荣华富贵,也出不上多少力。 算算日子,云白谷离开那镇子已经快一个多月了,布袋里的干粮早就没有了,一路上只能做个乞儿勉强混些吃食,本来想厚着脸皮跟身后护着他一路的顽童讨要些铜板,可每次还没等他走到那顽童身前,那顽童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唉,何曾几时,本少还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现在想想,那仿佛还是昨天。”云白谷望天长叹,心中有些戚戚然,不过还是一句时不济我草草打发自己。 “云少,真不让卑职直接送您回紫恒天吗?”没等云白谷走出几步,一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沉闷的嗓音传入云白谷耳中,云白谷看了那人一眼。 “既然我家里那护短的老母亲没亲自来接我,那就是有心看看我运气怎么样,虽然我要是跟你们一起回去,一路上衣食无忧不说,说不定还能在胖上几斤,我也知道我要是就这么一路上跌跌撞撞爬回去,我那老母亲必然会掉好几斤眼泪,但心底对我肯定也高看几分,也没白费这几年在外头独自闯荡,而且,青城山的老掌教也说此番回去必定没有生命危险,那就权当是回家前的最后一次磨炼,把自己那一身浮躁气彻底抹平最好。”云白谷绕过那人一边开口说道。 那人闻言也是微微一愣,原本他想,这原本生在富贵家的阔少爷,经历了这么一番苦难,自然也会低头,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安安稳稳的回家去了,可没想到这小少爷还是块硬骨头,不过这样也好,对他未来也有好处,也不再过多言语,而是跟着云白谷慢慢走着。 “这次回去,我那老母亲肯定送我去青城山或是五台山去学些傍身本事,说不准啊,到时候强忍着金豆子再给我一脚踹回江湖中,不过想想也好,这精彩纷呈的江湖肯定不是我这一趟就能看尽的,多走几趟也好,到时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卑职不理解主母这么做的理由。”那位来头不小,甚至在紫恒天都担着不小职位的男人出声说道。 “可能怕我跟我那短命老爹一样吧,毕竟相比于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紫恒天才更危险。”云白谷叹了口气。 “紫恒天要比外面安全的多,因为紫恒天强!”男人出声反驳。 “恒叔,你想的我知道,紫恒天要是不强,怎么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血雨江湖中站稳脚跟,可也正是这样,都说树大招风,当初我那短命老爹不信,还不是死在自家门口,虽说主使者连带着那些出手的势力一并连根拔起,但人都死了,杀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云白谷语气平淡,显得有些不温不火。 男人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云白谷说的都是事实,紫恒天强大,可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不怕死的,只要许人后代家财万贯,衣食无忧,甚至官升几品,就有大把的人前来给你卖命赴汤蹈火,而他们所要付出的就只是一条命罢了。 紫恒天强,也正因为紫恒天强,所以云白谷更不能待在紫恒天。 第四章,落叶归家 “江湖路,江湖走,爱恨情仇别离难,若俺静心去练剑,也能剑开万万甲,怎奈邻村小花惹人怜,为了小花俺丢了剑,可惜小花早有心上人,回头再看剑没了。”云白谷扛着布袋,嘴里哼唧着小镇里楚老头经常挂在嘴边的那首不着调的小曲。 “这楚老头还是个有故事的小老头呢。”云白谷哼着哼着就笑了起来,那个没事就喜欢待在自己的铁匠铺子里叮叮当当敲个不停的小老头,哼出来的小曲总是让人想这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几天老天爷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叫太阳的物件,也算是拿出来让大地上的生灵们感受一下什么叫温暖,不过这可苦了云白谷,原本只是阴天下雪的话,除了路上冷一点也没什么,可现在太阳一出来,路上的积雪化了,一路的泥泞,后背上都是溅起的泥点子。 昨夜又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背后被划了个大口子,不过也得亏云白谷命硬,不然那一刀直接就让他去跟他那短命老爹团聚去了,至于那死士刺客的死状更不用过多描绘,那必是极惨的。 算算日子最多再有小半天的光景就能回到自家地盘了,到时候即便是危险也不会跟现在这会儿一样,半只脚踩进鬼门关又被阎王爷一脚踹出来了。 “紫恒天,小爷我回来了!”看着远处略带朦胧感的山,云白谷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这一嗓子仿佛是要将自己内心所有的不痛快都发泄出来一样。 咻,可回应云白谷的却是暗中忽然射出的一道冷箭,得亏云白谷一路上吃了不少亏,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暗箭,云白谷直接往地上一趴,管他地上是泥是土,他云白谷死在哪都行,就是不能死在自家地盘门口,他可不想跟他那短命老爹一样。 几道破空声响起,云白谷周围好几个蒙面人将其包围在其中,云白谷擦了擦脸上的泥,左面脸颊上有道明显的血痕,很明显,就算云白谷提前反应,可以就是被那一道冷箭划破了脸颊。 此时的云白谷也顾不上脸上的疼,顾不上刚刚那一趴后背伤口撕裂的疼,只是想着该怎么脱身,看样子暗地里的那些人也知道如果等云白谷再往前走三里路,在想拿云白谷的命,恐怕会更难,不能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只是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一个个都是小宗师的实力,来对付一个不入流的小辈,怪不得一个个要蒙面行事,看样子你们也知道脸上挂不住啊。”云白谷冷笑着讥讽道,眼珠子乱转寻找逃跑的路。 “杀。”但对方可没有跟云白谷扯犊子的意思,只见一人踏出一步,伸手朝云白谷头颅砸去,云白谷连忙挥起扛在肩膀上的布袋,率先出手那人一拳砸在布袋上,他是没什么事,但云白谷直接被轰飞出去,半空中又被一人踹在后背,顷刻间,鲜血淋漓。 强烈的痛感直接让他大脑瞬间空白,在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都不知道了,直到云白谷苏醒,他才知道,他的命要比他爹的命硬的多。 那一日,云白谷昏死过去,隐匿在暗处保护云白谷的死士再也待不住了,十好几位死士反而将那些刺客围住,刺客中也有精明之人,抬脚准备朝昏死的云白谷杀去,毕竟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云白谷的命,只要杀了云白谷,他们就算都死了也不亏。 可那刺客刚一动,一点寒芒直接刺透了他的头颅,将其钉死在地面上,之前在小城中唯一一个跟云白谷说上几句话的中年人面带阴沉的走了进来,拔出那柄染着红白之物的长枪。 “谁动,谁死。”中年人随手又掷出一枪,将一个鬼鬼祟祟的刺客以同样的死法钉死在地面上,中年人快步走到云白谷身边,解下身上的雪绒长袍,将云白谷包裹在其中,牵引出一丝气机用来稳住调理云白谷体内紊乱的气机,唤来一辆马车朝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疾驰而去。 至于那些刺客,应该都是从小就培养的死士,自然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后都一并杀了,而那些能撬开嘴的,他们的顶头上司又是这些死士,也没问出有价值的东西,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干他娘的,疼死小爷了。”马车上,迷迷糊糊的云白谷像是无意识的吐出这么一句话,让中年人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云白谷睡了几天,反正等他一睁眼刚一抬手,牵引着背后的伤势,那种钻心的刺痛直接让云白谷瞬间精神了,艰难的扭过头,目光打量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间,床边,有位头发半白的女子趴在床边,看样子多半是睡着了。 云白谷也没有叫醒那女子,转而闭目继续休息,反正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里也去不得,刚好躺着好好歇歇,这一路上的苦难啊,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直至第二天东方吐白,女子猛然惊醒,而云白谷不知何时扶着床边走下了床,正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香茶,正跟一个小他不少的娃娃聊得正投机呢。 “你这孩子,谁让你下床的,自己伤成什么样都不知道吗?”女子快步走到云白谷身前,眉目间的焦急和心疼毫不掩饰。 “娘,我想你了。”云白谷咧嘴一笑,眼眶微红,娘比以前老了不少,头发都白了不少,还起了皱纹,可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年过半百的女子其身份之尊贵,比之一国储君也毫不逊色,此刻却扑在自己儿子怀里,大声痛哭。 云白谷刚回来那凄惨模样,原本紫恒没想让云白谷他娘知晓,毕竟那样子就他一个老爷们看着都有些接受不了,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孩子,差点跟他那短命老爹一样死在自己家门口。 但云白谷他娘,赵晓兰,在紫恒出山的时候就已经在山下候着,这几个月,紫恒一共下山两次,一次是远赴白凉城,准备直接接回云白谷,可那时候云白谷依旧选择自己独自回来,相比于第一次的下山,第二次要略带匆忙,一路上甚至不止一次散发出杀意,赵晓兰不是傻子,不但不傻,能做紫恒天的女主子的又怎会是简单的女子。 但她相信,只是云白谷出了危险,但绝没有到丧命的地步,虽然她也心中焦急,但奈何有难言之隐,无法下山亲身前去,只能站在山门前焦急等待,当亲眼看见云白谷的惨状,脚步踉跄,险些昏厥过去,强忍着金豆子抱着云白谷一踏入山,这中间,云白谷在鬼门关前来来回回好几趟,不过最后也没进去。 “都是娘不好,是娘不好。”赵晓兰更咽着,她对得起所有人,哪怕是紫恒天的扫山人,她赵晓兰都自认待之不差,可唯独对这位长子,那一句对不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赶紧起来,这要是让外人看见,还以为儿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云白谷揉了揉眼眶,咧嘴憨憨一笑,赶忙扶起母亲,但刚刚赵晓兰那一扑,云白谷背后的伤口又有裂开的意思。 “胡灵,叫大哥。”赵晓兰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打起笑脸对一旁愣愣出神的小家伙说道。 “大哥?”名叫云胡灵的小家伙抬头看着这个生的好看的年轻男孩,试探的一句让这个年轻男孩放声大笑。 简单又说了两句话,云白谷便被赵晓兰按回床榻,亲自端来白粥一勺一勺喂给云白谷,又是一大通唠叨后,这才端着瓷碗离开,云白谷躺在床上,嘴角弯弯,眉眼弯弯。 经过好几日的休养,云白谷终于是能走出房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这些日子整日待在房间中,甚至连偷偷下个床都会被老母亲好一顿唠叨,也得亏云白谷年轻,身子骨强,恢复的也快。 “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啊。”走出房门,云白谷伸了个懒腰,寒冬之时,盛开的腊梅给这小院里点缀了不少生气。 院中只有几个婢女在院中打理那些盛开的有些泛滥的腊梅,云白谷刚踏出房门,便有几个婢女将院落中一座小亭子打扫干净,取来火盆,茶具,点心。 “还是家里好啊。”云白谷随手拿起一个点心塞到嘴里,出去游历的两年,什么风度,规矩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只要吃饱,吃的顺心就行了,哪来什么规矩束缚。 “少爷,小姐来了,不过一直在院子外,不知要不要请进来?”忽然,一个婢女走来柔声开口,云白谷忽然一愣,好像这些日子的确没见姐姐来看过他。 “我亲自过去。”云白谷拍了拍手,扯来一件狐裘披在身上朝外面快步走去,云白谷是姐弟三人,除了如今不过七八岁大的云胡灵外还有一个大他四岁的姐姐,名叫云青莲。 原本出门游历江湖的该是身为长女的云青莲,长幼有序,虽说云青莲是女子身,但青城山上任掌教还是建议以云青莲七年游历换云胡灵和云白谷后顾无忧。 赵晓兰心中对此也很痛苦,毕竟自家三个孩子不管是谁出去,别说游历,一旦消息泄露,连活着都是奢望,可若是不出去,三个孩子都会步了他们那短命老爹的后尘。 “娘,我去。”四年前的这一日,云白谷拽着赵晓兰硬是去了青城山,以自己出门游历七年让姐姐待在紫恒天,就这样,本应该是云青莲的七年游历换成了云白谷,所以云青莲这个做姐姐的一直对云白谷心存愧疚,当听到弟弟差点死在紫恒天外的消息时,一度陷入昏厥。 不过好在云白谷吉人自有天相,要不云青莲真会愧疚一辈子,云青莲只是在云白谷昏迷期间,偷偷的来过几次,但自从云白谷醒来后便一次都没在来过,她还是不敢面对自己弟弟。 云白谷居住的小院外,有位女子站在墙根下,生的颇为漂亮,不说是天仙下凡,也颇为一番仙子风姿,二十四岁的光景,正是女子大好年华,奋力搓动着玉手,时不时的往手心哈着热气,黛眉紧皱,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进去。 “姐,站在门口干什么呢,赶紧进来,冷不冷啊。”院门忽然打开,吓了云青莲一大跳,下意识的转身欲走,却被云白谷扯住衣袖,不由分说的拽到了院中亭子下的火炉旁,又亲自斟了杯热茶递到云青莲手中。 云青莲有些局促不安,玉指摩挲着茶杯,目光死死盯着杯中冒着热气的茶,时不时偷瞄一眼云白谷,当目光在半空中与云白谷的撞在一起时,又赶紧收回视线,死死盯着茶。 云白谷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就这么尴尬的对坐饮茶,院中的婢女见此一幕都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们本就是在这小院中的金丝雀,自然对云白谷他们的事知晓六七,而有关云青莲的事,更是深知其原由。 第五章,江湖言 “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云青莲实在受不了这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气氛,随意扯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落荒而逃,云白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云青莲早已踏出小院,消失不见,重重叹了口气,依靠在亭柱上若有所思。 半日之后,云白谷走出小院,拾阶而上,等他跑到山顶的时候气喘吁吁,后背浸湿了一大片,这紫恒天的山可不是那么好爬的,至少云白谷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早知道就把院子放山顶了,这要是天天爬上爬下的,那还不如在镇子里待的舒坦的。”云白谷长出一口气,回头看去,只觉得一览众山小。 “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紫恒天中未居仙人,却也是名动天下之山啊,善也。”云白谷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眺望着远处是山非山,是水非水的奇观啧啧感叹。 “大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忽然,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响起,云白谷看了身边背着一柄小木剑的云胡灵,陷入了失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各式各样的人,好人,坏人,有的人生在苦难,一辈子翻不了身,有的人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有些人啊,为了碎银几两,别说什么生死伙伴,就连是亲生兄弟都能说出卖就出卖,有些人呢,哪怕是那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换一个不痛不痒的小道消息都能咬着牙拒绝,小弟,你说,外面的世界好吗?”云白谷揉了揉云胡灵的小脑袋,反而问了云胡灵一个问题。 “娘经常跟我说,大哥是个很懂事的人,大哥也是见识最广的人,我见到大哥第一面的时候就看出来,大哥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能看见别人的颜色,娘说那是一个人灵魂的颜色,我见过坏人,他们的灵魂是黑色的,我见过好人,他们的灵魂是白色的,我见过可怜人,他们的灵魂是灰色的,可大哥的灵魂却是透明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颜色,娘说,那是懂事的人才有的颜色,所以,大哥说外面的世界精彩,那就是精彩,至于好不好,我又没亲眼见过,我也不知道。”云胡灵两只手撑着下巴,嘟嘟囔囔的回应着。 “哈哈哈哈,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啊。”云白谷豪迈一笑,忽然想起了以前常喝的临春酒,临春酒烈,烈不过春意。 赵晓兰不知何时来到两个儿子身后,听着他们两人的说话,赵晓兰莞尔一笑,接过仆从捧着的两件狐裘给两位爱子披上,云白谷裹了裹狐裘,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远方那个,云胡灵整个人只有小脸露出来,目光停在在云白谷和赵晓兰两人的脸上。 “刚刚,我姐终于舍得来瞧我一眼了。”云白谷忽然开口,赵晓兰沉默不语,对于儿子,对于女儿,她自认都有亏欠,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什么一碗水端平的做法啊。 “我姐还是觉得她对我有亏欠,您说,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谁欠谁的道理,我不理解。”云白谷叹了口气,背影略带凄凉,他从未怨过姐姐,那日是他亲自拉着娘去的青城山,自然没有怨谁怪谁的道理,可云青莲却走不出来。 “青莲那丫头随你爹,只认死理,你要是见到她骂她两句,甚至打她两下,那她心里或许还会好过一点,可你越是对她热切,笑脸相迎,越是让她心里愧疚,毕竟她是长女。”赵晓兰叹了口气,对于这几个孩子,更多的是无奈,对身世的无奈。 都说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那生在错综复杂的江湖势力的孩子更是悲惨的,他们从一落地就要经历江湖给他们上的第一课,身不由己。 江湖险恶,比之帝王家的勾心斗角更让人明白人心险恶的道理,云白谷明白,赵晓兰明白,甚至就连只有七八岁大的云胡灵也对此有着独到的见解,这就是生在江湖中的孩子。 “青城山的掌教什么时候到。”云白谷起身,目光看向母亲,他知道母亲的一些打算,所以也做好了准备。 “估摸着还得十几天吧,毕竟你去青城山这件事不是小事,虽不说有什么人敢去身为道教祖庭的青城山找死,但你身为紫恒天的大公子,这次前去青城山求道习武,自然不能跟早年游历江湖一样掩人耳目悄悄进行。”赵晓兰对于儿子怎么知道自己的打算这件事毫不稀奇。 “全凭母亲安排便是。”云白谷说完,接过仆从手中的酒坛,一路往东,来到一处山崖前,这里立了一座孤坟,有坟无碑。 “爹,儿子回来了,儿子的命比你的硬,就不下去跟你喝酒了,这七年的江湖游,感触挺大的,虽然在市井里不过是个泼皮,但儿子命大,硬是没死成,其实啊,有好几次,儿子都以为死定了,你说你是不是在下面当了那管着生死谱的小鬼啊?每次我快死的时候,你就给我填几年,真不愧是亲爹,死了也没忘儿子,不跟我见过的那些无赖一样,为了钱,儿子说卖就卖。”云白谷盘坐在坟前,掀开泥封,往嘴里灌了好几口。 “你说你也是犟,老老实实的在山头待着,自封个山大王,领着一家老小好好过日子不行吗?非得争什么江湖盟主,是,你本事大,争到手了,但你想过后果没有,自己死在了家门口,留下我娘一个人苦苦撑着你打下的江湖,撑着你用命换来的江湖盟主,你在里面真就躺的安稳吗?”云白谷猛地站起,手里的酒坛被摔落在坟头上炸成碎片。 云白谷脚步一个踉跄,索性也不再撑着,躺在地上看着阴沉沉的天,只见眼泪,不闻哭声,到底是那酒太烈啊,还是心里被揪的生疼啊。 不远处,云胡灵拉着赵晓兰的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人上前说一句话,甚至连刚刚云白谷那可以说的上大不孝的做法都没一人出手阻拦,谁说云白谷心中没有怨气,七年游历,受过多少委屈,他云白谷不怨姐姐的那一瞬间的懦弱,他不怨娘的狠心,他只怨他这短命老爹的犟,他只怨自己还不够懂事,做不到原谅一切。 “娘,大哥他没事吧?”云胡灵仰着脑袋看着赵晓兰。 “没事,说出来就没事了,都会过去的。”赵晓兰眼中含泪,不忍再看,拉着云胡灵离开了这里,另一边,云青莲咬着嘴唇,丝丝甜腥气在口中弥漫,好几次想上过去,却始终犹豫,直到云白谷起身,晃了晃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离开后,也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约莫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不同于村落里喜气洋洋的氛围,紫恒天越到年终越显得有些萧瑟,紫恒天分为内门和外门,每到年终,便有弟子告假还乡,所以每到年终,原本还有些喧闹的紫恒天一瞬间仿佛人去楼空了一样,弟子大多回去过个好年,唯有赵晓兰和两个孩子以及几位亲传弟子和扫山人,守山人留在紫恒天。 “要过年了。”云白谷看着略带萧瑟的紫恒天,这时候的紫恒天才是他的家啊。 “今年咱们家可算是聚齐了,娘亲自下厨,也不知道这些年没下厨,厨艺有没有退步。”赵晓兰倒不在意紫恒天是否萧瑟,三个孩子都在,这个家便已经齐了,自然不会受到那些外在因素的影响。 “我去帮忙。”难得跟云白谷在一个画面里的云青莲紧跟着赵晓兰离开,也不知道这当姐姐的什么时候能走出愧疚,重新面对弟弟。 “大哥带我去山顶看日落。”云胡灵扯了扯云白谷的衣袖,眼中带着希翼。 “哈哈哈哈,走,为兄带你去。”云白谷哈哈一笑,牵着云胡灵拾阶而上,直达山巅,寻了处看日落的好地方做好,身后仅剩的几个家仆捧着果盒、酒坛、茶具姗姗来迟,告退一声后远远站在一旁,却不敢走远。 “大哥,再跟我讲讲你在江湖里的事儿呗。”云胡灵拿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含糊不清的开口说道。 “那今天你想听哪一段?”云白谷给自己倒了杯酒,笑眯眯的反问道。 “那当然是江湖里最厉害的那几位啦!”云胡灵眼中闪烁着亮光,那里包含着一种向往,是对江湖的向往,对大哥口中那个精彩十足的江湖的向往。 “这偌大的江湖中可谓是强者如云,不过啊,这有人的地方那就有攀比,不管你有没有跟人比较的意思,只要你的名号被人知道,甭管你是死是活,只要那些人觉得没人能超过你,那你在他们所陈列的榜单中便有一席之地。”云白谷小酌半杯,斟酌一番措辞后侃侃而谈。 “这由江湖中评出的江湖武评首位的是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头,好像叫什么楚云天,凭一己之力霸占武评首位四十七年,这楚云天号称可以武敌天人的存在,这江湖武评上的人只有江湖武夫,至于青城山这种的道教祖庭还是五台山的佛庙之地都没有一人入选。” “为什么啊?青城山里的道长实力可都是强的很呢。”云胡灵好奇的问道。 “因为不管是青城山还是五台山,他们修行是属于顺天而行,不同于江湖势力的武夫证道的逆天之举,青城山之举大多依赖天运,若是行逆天之举,有损道行,论起杀人手段,道教祖庭也好,佛庙之地也罢试问哪个敢去乱杀一通,谁都不敢,故而就算是被列入武评,但排名也高不哪去,索性不如不入,江湖里就流传了这么一句话,青城五台,白云九华,是江湖而又非江湖,意思便是不管是身为道教祖庭的青城山,白云观,还是身为佛教圣地的五台佛光寺,九华真宝殿,说是江湖,又不是江湖。” 第六章,人间无敌 “都说江湖之上是朝廷,但这江湖武评前十人就算是放在朝廷眼里可都是不敢小窥的主,且不说那神龙见首不见尾,虽霸占武评首位四十七年却没几人见过真容的楚云天,单说最近在江湖里十分活络的武评第十二位孙成禄来说,这要这位江湖武夫对于朝廷的诏安点点头,一旦入朝为官,最起码也得是个正二品的闲官。”云白谷一只手撑着头,看着缓缓坠落的大日侃侃而谈。 “那为什么不接受朝廷的诏安,朝廷不是很厉害的吗?那些江湖人士列出的什么武评不就是为了比谁更强吗?那只要进了朝廷,借着朝廷的资源,岂不是如鱼得水,一步登天!”云胡灵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这些江湖武夫散人,如果不加入跟他们家一样的宗门势力,又不能加入如青城山和五台山那种的佛道之地,那就只有接受朝廷的诏安,毕竟一个人的天资再怎么高,没有资源不还是白纸一张,有用却无处用的物件。 “为什么?嗯,我想想啊,假如说你原本是山野中生活的豺狼,想要活下去就要变得更强,就得跟同类去争抢那些或许常见,又或许稀少的珍贵口粮,可有一天你被一位同类跟你说人类世家里好,每天好吃好喝待着,不用担惊受怕,甚至还有你从未吃过的好东西,你一心动便去了,这久而久之就忘了自己曾经的初衷,有时候不但要守好自己的那份口粮,也要提防同类是否来抢夺自己的那份,当再一次落魄回山野时,你就会发现自己不会的没学成,自己会的也都忘了。”云白谷思索片刻,没有直接回答云胡灵的问题,反而是用一个极其简单的例子让云胡灵明白这件事的道理。 “那我就明白了,大哥你的意思就是,如果那些江湖武夫入了朝廷就相当于离开了江湖中充满争斗的氛围之中,每天养尊处优,虽说什么上乘武术只要开口就有,但久而久之便会沉迷在权利的世界中,逐渐忘掉自己曾经入朝为官的目的,而且时间久了,又要担心官场中的勾心斗角,即便有心习武求道,但面对朝廷内的乌烟瘴气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云白谷一拍脑袋,竟也开始侃侃而谈。 “哈哈哈哈哈哈,善也,善也。”云白谷抚掌大笑,自己这弟弟果真是天资聪颖之辈,不过一个举例,便从中听出了江湖武夫不入朝廷的根本原因。 “其实啊,这武评榜也不全是江湖武夫,也有人入了朝廷,但却还是在这武评留下了一席之地,便是这武评榜第九位,钱耀平,在朝廷内担太尉一职,与首辅并列为一品官职,为最高武职,统领诸军,负责各级军官的任免与考核,当然这些都跟江湖没多大关系。” “能担任太尉的人物为什么在武评榜上只排第九位?难不成也是因为朝野上下的勾心斗角?” “这倒不是,虽然这钱耀平排行第九,但却没人敢小窥这个武评第九的高手,小弟我看你的武道也算是初窥门径,想必也知道这武道的境界都是什么吧?你且跟为兄说到说到。”云白谷有意考一考云胡灵。 “这能难得到我?武道分七境,万象,云海,百川,君诚,归元,修心,静体,其每一境名字所表示的含义分别是:静体,清心静体求武道;修心,修心凝意固本心;归元,固本归元兴五路;君诚,练武君心诚;百川,动则过百川;云海,遨游天地云海;万象,至今还未有人解释的清。”云胡灵站起身应答如流,说完还不忘邀功一般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哈哈哈哈,对对对,快坐下快坐下,这可是在咱们自己家,又不是那私塾,我更不是教书先生。”云白谷豪饮一杯临春酒,开怀大笑,按下弟弟坐好。 “这钱耀平可是世间为数不多的以百川杀云海的高手,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百川第一人,之所以才排名第九,也不过是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毕竟这武评榜是江湖人推举出来,就算实力再强,风评不好也难入前几位。”云白谷将双手搁在下巴处,眼神流转。 “百川杀云海,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前者有没有机会,后者已然有了登天之势,两者不管是武力对拼,还是心理博弈上来说,百川根本不是云海的对手,该不会是那些江湖人士鼓吹出来的吧。”对于有人可以越境杀人,云胡灵虽年幼,但却一副你别骗我,我不信的样子。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江湖纷扰,总的有那么一两个七八个惊才绝艳之辈搅动江湖,不然这江湖不就成了一潭死水了吗?到那时,岂不是很无趣?”云白谷微笑,夕阳西下。 “那个叫钱耀平的岂不是算是可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了?为何要加入朝廷去寄人篱下呢?”云胡灵不解,如果这人还在江湖,那这江湖中岂不是又要多处于一座盘踞一方的江湖势力了吗? “因为啊这座江湖上面,压了座朝廷啊,不过这钱耀平这辈子也就止步百川了,此生无缘云海,这便是加入朝廷的后遗症,毕竟寄人篱下,就算你是江湖武评前十又如何,走到哪就要遵守哪的规矩,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在朝廷那座不输于江湖的地方,没点八面玲珑的本事,又怎么可能爬到太尉这个正一品的肥差上面呢。”云白谷感叹不已,江湖上少了一个钱耀平,可那座朝廷里却多了一条忠诚的鹰犬。 云胡灵也学着大哥将双手放在下巴处,看着越来越低的太阳,两人一阵无话,云白谷没有继续说,云胡灵也没有追问,身后云青莲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大一小二人,她也想过去,但,她还是走不出来。 “至于那江湖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等你以后再长大些自然而然的就知晓了,所以,下山吃饭去咯。”云白谷忽然起身,转头刚好看见云青莲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直至太阳彻底落下,一切归于黑暗,紫恒天也陷入了难得的寂静之中,云胡灵拉着大哥的手一蹦一跳的去了山腰,云白谷的院子,在那,赵晓兰早已备好了年夜饭,等着他们兄弟二人回来。 年夜饭不是很丰盛,但云白谷却是吃的格外痛快,时不时的还给云青莲、赵晓兰、云胡灵夹菜,乐的赵晓兰合不拢嘴,可眼角处的湿润却从未干涸,云青莲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云白谷一眼,直到饭席结束,一家四口来到那座孤坟前,赵晓兰站在一旁,云家三姐弟一叩三拜,三叩九拜,烧了些纸钱,说了些什么来年保佑这个家平平安安的祈愿话,守了岁便各自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一位守山人来报说是山下有位落魄道人前来拜山,说是要见大公子和山主,赵晓兰闻言便知正主来了,青城山掌教,张昀峰。 “见过道长,道长一路辛苦。”赵晓兰将张昀峰请入山上,奉香茶一杯,瓜果一盘,云白谷依靠在柱子上,目光在张昀峰和赵晓兰的脸上来回闪烁。 “客气客气,此次来紫恒天请大公子入青城山习武求道,乃是青城山之幸事也,赵山主不必如此。”张昀峰抖了抖破落道袍,目光停留在云白谷身上,虽然二人之前在山野中的破落道馆中有过一面几词之交,但毕竟那时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自然也没有细看这位紫恒天大公子的根骨如何。 “有劳道长费心了,犬子的情况道长你也有所了解,还望以后多多包涵。”赵晓兰含笑臻首,看着云白谷的目光带着一丝不舍。 之后的一些出行明细,路程安排什么的,云白谷只是在一边安静的听着,没有反驳,云白谷知道,只要现在他开口,说一句,我不想去了,赵晓兰就算在拉不下脸面,也会同意云白谷的做法,但他没有说,赵晓兰忙了大半辈子,守着那空名一年又一年,娘她不是辛苦,是命苦啊。 听闻兄长今日就要下山随那青城山的掌教去往青城山的云胡灵飞奔到大殿,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抽出自己的小木剑朝着那端坐在大殿中的张昀峰就是一剑。 “胡灵,不许胡闹。”开口的是云白谷,他一把揽过眼眶通红的云胡灵,这小家伙,倒是挺性情的。 张昀峰毫不在意无礼的云胡灵,目光依旧停留在云白谷身上,虽一言不发,但眉宇间却升起一股凝重之意,好半晌才开口:“不知云公子是否信得过老道,若是信的过,可否容老道算上一卦。” “道长请,云白谷不信的是命,道长的卦象云白谷还是想瞧上那么一瞧。”云白谷微微一笑,揽着云胡灵的那双手没有丝毫放松,生怕这一松手,这性情弟弟又拿木剑敲人家老掌教的脑袋。 “云公子,老道多嘴一问,若是能来一次人间无敌,你可愿?”张昀峰取出几枚铜钱,随意拨弄,头也不抬的问道。 “人间无敌?若是真可以的话,那我真要试试这人间无敌的滋味。”云白谷眼神含笑,虽不说向往,但却有那么一丝期待,小半柱香的功夫,张昀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眉宇间的凝重退去,一抹难掩的欣喜悄悄爬上他那皱巴巴的老脸。 “时来运转,生之逢时,应天下而立,或立足于天地之间,不惧生死,不恋长生,方可为人间无敌。” 第七章,剑客剑法 云白谷在家待了前后能有半个月,便随青城山掌教张昀峰去了青城山,纵使云胡灵再怎么不舍得,但看自家大哥态度坚定,自己一个小娃娃说别的也没用,以至于,待云白谷离开那天,只有赵晓兰和紫恒两人来送一送他。 “娘,照顾好自己,孩儿走了。”云白谷走出十几米回头看着迟迟没有转身的赵晓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挥了几下手后,便再也没有回头。 “不在家多待几天?等过完小年再来也不迟。”张昀峰双手揣袖,眼神笑眯眯的看着云白谷,出声询问, “不了,再呆久了,我怕我改变主意。”云白谷一袭长衣,外面裹了一件厚厚的大袄,依旧背着那把没有剑鞘的剑。 “时也,势也,云公子不必太过感伤,此番前去青城山,路上虽无磨难,但毕竟山高路远,恐怕又得吃上几天苦头了。”张昀峰含笑打趣,云白谷不置可否。 “我说张道长,您都是老神仙一样的人物了,不说那什么腾云驾雾的本事,那带人一日行千里的本事总得有吧,您也知道,我这刚过了没两天好日子,这又要吃苦头,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云白谷眼珠子一转,凑到张昀峰身边笑嘻嘻的问道。 却不料张昀峰只是白楞了他一眼,脚步加快几分,直接跟云白谷拉开了距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你说什么老道听不明白的样子,这让碰了一鼻子灰的云白谷嘴角泛起苦笑,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张昀峰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走着前往青城山。 不过赶路的途中,张昀峰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本封页都快腐朽的剑谱丢给云白谷,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几招剑击法和剑术。 “世人学剑,大多数不过是依仗着前人的心得,剑术,自诩为得天独厚的剑之大者,但人家的东西就是人家的,哪怕前人死绝了,你用的又再怎么得心应手,可终归摸不到剑招与剑招的区别,江湖武评榜第三位,我以我剑斩尽天下不平事的李孝北,走了一条与世间剑客完全不一样的路,以观天下不平而入剑道,天下一日不平,他的剑道一日不绝。”张昀峰虽不入江湖,但却对江湖中事如数家珍。 “难不成这剑谱是李孝北的?”云白谷眼前一亮,张昀峰忽然提起这武评第三,难不成是跟着剑谱有关系? “不是,这剑谱不过是我顺手在路摊上顺的。”张昀峰嘿嘿一笑,听了这话云白谷愣了愣,恨不得把手里这本破旧不堪的剑谱甩在张昀峰那张老脸上。 “你堂堂青城山掌教,难不成就没有什么厉害的道门剑法什么的?你就拿一本连真假都不知道的路边摊糊弄我?您觉得合适吗?” “老道我刚说完,剑招再厉害那也是别人的,虽说这剑谱不过是个初入剑道几年的落寞剑客写的,但你要是能把这上面说的吃透了,以后甭说青城山的剑术剑招,恐怕就算是那李孝北亲笔杜撰的剑谱心得放在你面前,你恐怕都看不上。”张昀峰哈哈一笑。 “此话当真?”云白谷半信半疑,对于张昀峰的地位,他觉得没必要说一些大话来哄骗一个年轻人,但是吧,张昀峰的话,实在是让云白谷信任不来。 “骗你有何好处?”张昀峰也不正面回答,反而抛了个问题给云白谷。 云白谷索性也不再多想,虽说手里的剑谱不过是提剑几年的落寞剑客写的,但也好过自己当初卖的那几本完全是自己胡编乱造的武功秘籍来的有用,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真就跟张昀峰说的那样,吃透了这两招,真就成了那鼎鼎有名的江湖剑客,也算是一桩美谈不是? 翻开那本绝对说不上有多厉害的剑谱,里面的字也算是中规中矩,不说好看,但也不算难看,云白谷大致翻了几页,除却前几页的练剑心得,还没细看就被张昀峰一把夺过直接粉碎了之后,本就说不上厚实的剑谱里里外外满共剩下不过十二页。 剑谱中还是有些可圈可点的东西,虽然这些对于那些沉浸在剑道大湖里的那些老油条来说,那不就是一些简单的剑法介绍,若是让他们来写,肯定不会写这些没什么营养的东西,但云白谷却觉得,这些东西有些意思。 剑的击法有: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剑招不过是各种剑击法的相互拼凑,再起一个牛气哄哄的名字罢了,至于那些武评上的武夫随手挥出的剑气,什么剑意冲九霄的秘术,对于他这个不过提剑几年就险些被饿死的落魄剑修来说,不过是奢望罢了。 这一段话,前半句的的确确是在说剑招剑击法,可后半段却是道出了一个平凡人闯荡江湖时所遇到的各种无奈,云白谷对此深信不疑,毕竟他也这么经历过。 这本剑谱若是放在江湖里,恐怕就是扔在路边都没人愿意看上两眼,可里面所描写的一些剑招剑击法,对于云白谷这种虽然看过了无数柄剑,却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练剑的人来说,远比那寒冬里的一捧煤炭来的管用。 剑谱中,剑击法被分作十八组,而每一组又有各自的细分,这就是为了让初次练剑的人明白那些高手口中的出剑是怎么出的。 剑谱中还有些握剑的动作,不过都被张昀峰一并撕毁,用张昀峰的话来说,握剑也好,心得也好,学的再怎么精妙终归不是自己的,剑道虽然已经被奠定了根本,但剑道的变化发展却是看不透摸不清的,怎么练剑,练什么剑,都要看一个人悟性、心性。 “道长,这剑谱到底是谁写的?写的太详细了。”云白谷一边翻阅着剑谱,头也没抬的问道。 “他啊,好像叫叶白眉,年轻时意气风发,一人一剑走江湖的江湖游侠儿,不过啊,就因为年轻气盛,在江湖上没少吃亏,最终,被人断了一条手臂,废去一身武功,落寞的离开了江湖,就跟剑谱里说的那样,不过是个险些被饿死的落寞武夫罢了。”提起这个叫叶白眉的人,张昀峰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感伤。 “叶白眉?”云白谷反复喃喃道这个名字,总感觉在哪听过,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哟,来熟人了。”没等云白谷往细处去想,张昀峰脚步忽然一顿,云白谷顺势望去,一位身穿麻衣的中年男人正端坐在路中间,百般无聊的打着哈欠。 “赵知命,不老老实实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来蹚这趟浑水有意思吗?”张昀峰双手揣袖,不急不缓的问道。 “本来打算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就是没算到你这老家伙竟然亲自下山来接人,看来我这算命的本事还是不到家啊。”被称作赵知命的麻衣中年人一手撑着头,一手抓了抓毛躁躁的头发。 “白云观挂名弟子赵知命,见过张天师。”赵知命起身行礼,这人虽看上去吊儿郎当,但对于礼节方面,说无礼也无礼,说有礼也有礼,让人琢磨不透。 “你这挂名弟子都顶了十几年了,亲传就亲传,唬老道有意思?”张昀峰瞥了赵知命一眼,后者只是憨厚一笑。 “顺路吗?不顺路就赶紧滚蛋,看见你就烦。”张昀峰瞪了赵知命一眼,踢了后面沉迷剑谱的云白谷一脚后继续往前走,莫名其妙挨了一脚的云白谷拍了拍粘在身上土,心中诽谤,你心情不好,你踢赵知命啊,踢我干嘛,我又没招你惹你的,但也就只能在心里嘀咕,这要是说出来,估计得在挨一脚。 “嘿嘿,顺路顺路,我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去了,让我在青城山待几天。”赵知命搓了搓手,跟云白谷并肩而行。 “这位小兄弟,想必就是紫恒天的大公子了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啊,相见就是缘分,要不让贫道给你算上一卦?不灵不要钱的那种。”赵知命跟一个话痨一样,眼见张昀峰不理会自己,目光看向了一直低头看剑谱的云白谷。 “啊?你在跟我说话吗?”云白谷抬起头,看着赵知命眼神略带炙热的看着自己,还以为这家伙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赶忙拉开两个身位,眼中升起一股戒备之色。 “小兄弟你这是什么眼神?贫道虽然算命本事不到家,但贫道也说了,不灵不要钱啊,来来来,让贫道练练手,就当结个善缘了。”赵知命丝毫没有看出云白谷眼中那抹戒备之色的含义,还以为对方以为自己是个云游江湖的骗子,捋了捋袖子,一副大展拳脚的意思。 “我不信命。”云白谷一个闪身躲过,本以为这赵知命会知难而退,可云白谷小觑了这叫赵知命的坚持。 赵知命探手一抛,一张黄符随风而起,朝着云白谷飞去,云白谷心知不妙,背后长剑飞出,将那包裹着长剑的灰布炸成碎片,握剑出剑,第一招便是剑谱第一页所讲解的的刺,剑尖与黄符碰撞,啪的一声,黄符炸开,云白谷势不可挡一般,长剑直刺赵知命。 “嘿嘿,来得好。”赵知命挥拳砸向刺来的长剑,叮,如金石撞击的声音传来,云白谷半空中翻转好几圈,落地又猛退几步,才稳住身形,而反观赵知命,连半步都没退。 “好剑!”赵知命眼前一亮,看着那散发着微微寒芒的长剑,赵知命毫不吝啬的赞喝一声,不过也不再出手,放下袖子,一路小跑凑了过来。 云白谷以为对方还要再打,抬手准备挥剑,赵知命连忙摆手,满脸堆笑的凑到云白谷身边,小声问了一句:“云公子,你可知江湖真风流?” 第八章,言点痴人 经过刚才简单的交手后,云白谷也不再理会这个话痨的大叔了,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倒不如随他自己一人在那说一会儿,当他觉得无趣之后,自然而然的就闭嘴了,可云白谷还是小瞧了这人的嘴炮功夫,就算只有一个人,他嘴皮子也没停过。 一会儿说今天算卦会遇到贵人,没想到还真算到了,之后跟着云公子会紫恒天,说不定凭这一路上的交情还能换个闲官做做,一会儿又说起了张昀峰年轻时的一些糗事,被张昀峰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后老实多了,但这个老实,可不是嘴上老实,不说张昀峰的事,他也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赵道长,我觉得你不该当道士,你应该去做个说书的,就凭您这嘴上功夫,别说吃饱,就算再养活一个美娇娘都不成问题。”云白谷实在受不了,随口说了一句,却不想这一句话彻底打开了赵知命的话匣子,什么哪地方的女子生的好看啦,什么哪地方的女子生的粗犷啦,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云白谷恨不得钻到剑谱中,离开这纷扰的世界,张昀峰却跟个聋子一样,双手揣袖一步一步往前走,这赵知命不敢去在张昀峰身边当只蚊子嗡嗡嗡,却敢赖在云白谷身边,毕竟这小子打不过自己。 “赵道长,要不您歇歇,让小的的耳朵也歇歇行不。”云白谷苦笑连连,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求饶又不听,云白谷实在是受不了了。 “没事没事,这不过是贫道一成功力罢了,云公子您还想听哪段,贫道再给你讲讲,我老家邻居的秘事有没有兴趣?”赵知命摆了摆手,一副我没事,我还能说的样子。 “张天师,用个神通封了他的嘴吧。”云白谷知道跟赵知命讲道理是没用的,索性跟张昀峰求助。 “好主意。”张昀峰似乎也是嫌弃赵知命话太多,抽出一只手,屈指一弹,原本叽叽喳喳的赵知命直接闭嘴,不过不是张昀峰封了赵知命的嘴,而是把赵知命直接震晕过去。 “果然清净多了。”张昀峰掏了掏耳朵,继续往前走。 “那这位怎么办?就这么丢在这吗?”云白谷踢了踢昏死过去的赵知命。 “要么你就背着,要么我就把他叫醒,你挑一个。”张昀峰开口说了一句。 “就不能放在这吗?反正放在这也没事,就算是被老虎叼走了,那老虎能不能咬动这混蛋还是个问题。”云白谷十分嫌弃的看着地上的赵知命。 “也不是不行,但这小子醒了后,未来一个月你都别想好过。”张昀峰好心提醒。 貌似是想到了把赵知命丢在这里的结果,云白谷打了个寒颤,本想着拖着赵知命走,但想了想后果,说了句我真是欠你的,就将赵知命背在背上,跟在张昀峰身后。 三人一路走一路停,终于是碰到了个能落脚的客栈,云白谷将死猪一样的赵知命丢在床铺上,扭了扭酸胀的胳膊,准备去买些吃食,一路上虽然没听到张昀峰说饿,但他的的确确的是饿坏了。 买了两碟子鸡肉,一壶临春酒,一碟花生米回到房间,还没等云白谷动筷子,赵知命这个话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举着一双筷子坐在桌前,眼神盯着那壶临春酒,直冒绿光。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一路上给我装晕呢?”云白谷可不傻,对方这像刚从昏迷中醒来应该有的样子吗?谁家昏迷一天了醒过来的时候生龙活虎眼睛冒绿光的? “公子可不能乱说,贫道可不是那样的人,贫道的的确确是刚刚醒来,现在还有些头重脚轻,得吃点东西恢复恢复,本想自己去买些来的,却没想到公子已经买了回来,既如此,贫道也就厚着脸皮简单吃些好了,贫道先谢谢公子酒肉了。”赵知命憨厚一笑,话还没说完,云白谷手里的酒肉就已经出现在桌子上。 赵知命毫不客气的掀开酒坛的泥封,抬头豪饮三大口,至于云白谷是不是用杀人的眼光看着他赵知命,他可不管,先吃饱再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才行。 “张道长也入座吃些东西吧。”云白谷见赵知命毫不理会自己,也懒得理会这脸皮厚如城墙的汉子,抬头跟一旁打坐的张昀峰喊了一句,后者微微抬了抬眼皮,摇了摇头后又闭上了眼。 “得,你们两个修道的啊,一个辟谷,滴水不进说不上,但这饭食确实是省了,一个脸皮厚如城墙,吃饱就行,至于是谁买的,反正跟自己没关系,道教祖庭的人都这样吗?”云白谷抽来一张板凳坐下,也懒得动筷子,伸手捏起一块鸡肉塞到嘴里。 不过这两位道门奇人谁都没回应云白谷的话,一个闷头大吃大喝,一个闭目养神,也说不上多违和,倒是云白谷彻底成了个外人,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好,喝了两碗临春酒,吃光了半碟花生米,半碟鸡肉,走出房间,寻了个僻静地方,从怀里掏出那本残旧剑谱,埋头苦读。 “你真就舍得将上玉京传给一个不知何时就会死在江湖里的愣头青?”原本吃饱喝足入睡的赵知命忽然开口问道。 “你不也是带着长生碑来的,五十步笑百步,赌桌上若不一掷千金,怎么显得自己豪气。”张昀峰依旧双目微闭,淡然开口。 “我是带着长生碑,但就看着这小子配不配老天师的那句,人间无敌了,豪掷千金固然潇洒,但血本无归可是真的肉疼啊。”赵知命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便传出呼噜声,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睡着了。 “时来运转,生之逢时,应天下而立,或立足于天地之间,不惧生死,不恋长生,方可为人间无敌。”恍惚间,赵知命耳边回响起这么一句话,是何意?不解何意。 屋外,云白谷一手持剑谱,一手持宝剑,比照着剑谱里讲的一招一式,刺也好,挑也好,都学得有模有样,但云白谷却总觉得少了些东西,明明跟剑谱中所教的不说一模一样,八分形意也要有吧,可为何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却又怎么也说不上来。 “修剑修剑,修的不是剑形,而是剑意,没有剑意空有剑形,哪怕剑招再怎么凌厉,面对修成剑意的剑客,也不过是纸老虎,看着好看罢了。”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吓了云白谷一大跳,这天都黑成啥了,怎么还有人闲到看人练剑的。 “叶老鬼的剑谱还是这样,只会教人修剑形,虽说最后能把剑形修大成的人也能成为名震江湖的剑客,但没有剑意辅佐,又怎么可能将剑形修到极致呢?”那道神秘声音又说道。 云白谷资质不差,悟性也不比资质低,就听了那神秘声音的两句话,便明白了自己之所以会觉得不对劲的原因,他不过是个第一次正儿八经练剑的雏儿,什么剑形剑意的他自然不懂,没有师傅领进门,只能靠着手中这还算详细的剑谱瞎练,可就算练到最后,说不准也还是个半吊子。 “前辈可知如何修剑意?”云白谷高声问道,哪管那人是敌是友,反正绝对是个高手就对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取走自己这金贵头颅,自然也不能说是坏人。 “自己悟。”那声音说完这句话后,任凭云白谷再怎么大吼大叫,也没有再有半点回应。 “自己悟就自己悟。”云白谷索性也不再一页一页的往后翻,直接翻开最后几页,其中有几句话倒是点醒了云白谷。 “修剑练形,练形,形满意自来。” “剑形之大成者,意动剑自来,天地何物不可为剑?” “剑形走八荒,意满游天下,江湖路深深,我剑定人间。” “江湖剑道气运一石,我叶白眉自称独占三斗,凭我手中三尺剑。” “无形是剑,无意是剑,无形无意是剑,有形是剑,有意是剑,有形有意是剑,万物是剑,生灵是剑,万物生灵皆可为我手中剑。” “长剑不过三尺锋,我意如海泄千里。” 一字一句,宛如万千小剑一样刺在云白谷四肢百骸,只觉得心中压着一口气,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憋得难受。 舍了剑谱,云白谷如疯魔一般,重复着刺,斩,挑,劈等那十二式基本剑击法,一遍又一遍,汗如雨下,在这刚入春却依旧带着冷意的夜晚,云白谷练剑,一刻未停。 翌日一早,张昀峰跟赵知命前后走出房间,屋外,云白谷盘膝而坐,上身打着赤膊,长剑搁在膝盖上,双目微闭,呼吸悠长。 “这小子挺有韧劲啊。”赵知命抱着胳膊走到云白谷身边,微微弯腰看着云白谷,难得称赞了一回,张昀峰闭口不语,默默离开了院子,看着小子的样子,估计昨晚上练剑一晚上。 “张天师,你不该夸夸这小子吗?”赵知命回头看了眼张昀峰问道。 “错过了习武的黄金年龄,若是不再下点苦功夫,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紫恒天呢,出来吃习武求道的苦头作甚,就算这紫恒天以后真的落寞了,就现在紫恒天的家底,让他们一家子养老送终,颐养天年也是绰绰有余。”张昀峰不以为然,仿佛这小子这么做,才对的住这一趟出门习武。 “还是张天师看的远啊,要是换做小道我,等着小子起身一定得夸一夸打打气才行。”赵知命嘿嘿一笑,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难得起个大早,不吃个早饭可就浪费了。 第九章,赠剑合家 缓缓吐纳,反复几次后,云白谷起身,一盆凉水从头到脚,直接浇了个透心凉,在这个初春的早上,也让云白谷着实清醒了一把,一甩发丝上的水珠,云白谷低头看着井水倒影的那张眼中带着血丝的苍白脸庞,咧嘴一笑,起身捡起那柄无鞘宝剑。 长剑无鞘,被云白谷用一根布条缠住剑身背在背上,剑名合家,曾经是他父亲的剑,剑鞘名欢乐,和在一起便是合家欢乐,至于剑鞘去了何处,当年那一战,剑鞘破损到已经无法在当剑鞘用了,又几经转手,早已不知去了何处,恐怕早被人熔成铁水铸剑了吧。 走到前厅,赵知命和张昀峰早已在那等候多时,三人相见,都未曾说什么,一直以话痨著称的赵知命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竟然也开始惜字如金起来,云白谷目光停在赵知命身上好一会儿,也没多问。 “江湖悠悠,天下悠悠,风不知何时起,云不知何时起,风云骤起也。”张昀峰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云白谷微微抬头,一柄带着寒意的长剑直逼云白谷面门而去。 云白谷下意识想要后退,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紧要关头,赵知命手里多了一把拂尘,拂尘卷着云白谷一退数米,又在鬼门关前晃了一晃的云白谷惊出一身冷汗。 来不及去看对手是谁,那如毒蛇信子一般的长剑又一次袭来,这次不等赵知命的拂尘,云白谷抽剑挡在面前,仓促抽剑,背后被划出一道血痕,但好歹勉强也算是挡住了这一剑。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张昀峰低眉微微一抬,不见其动手,那刺客如同小鸡仔一样被张昀峰提在手中,而这刺客竟是一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物。 “真要是来个老油条,还不得头疼一路?”赵知命一挥拂尘,面色轻松,走到一边不知从哪抓来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跟张昀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看戏。 张昀峰也顺势撒开提着少年衣领的枯槁手掌,至于少年的那把剑则是被云白谷提在手中,两个年龄差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刺客少年没有跑,云白谷也没有动手。 “我们认识吗?”云白谷忽然开口问道。 “不认识。”少年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云白谷,不对,应该是云白谷手中的那把合家。 “那你为何要杀我?”云白谷可不相信眼前这少年是谁家培养的死士刺客,不然哪还会跟他在这扯东扯西,身边两个老神仙一样的存在,早就咬碎压在舌下的毒药自尽了。 “你这把剑不错。”少年目光终于看向了云白谷。 “就因为这个?”云白谷眉头一挑,这个理由是他意料之外的。 “就因为这个。”而少年却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太过牵强了?” “不牵强,这把剑叫合家,是之前武林盟主的佩剑。” “那你知道这是谁的佩剑,不该知道为何会在我手里吗?”云白谷晃了晃手里的合家,总感觉少年的那把剑跟手里的合家多少有些关系。 “不知道,不想知道,你能把我的剑还给我吗?”少年摇了摇头,竟开口跟云白谷索要他的佩剑。 “你这把剑,是怎么来的?你如实回答,我便把剑还你。”云白谷看了眼少年的剑,剑身不跟平常长剑的三尺长,而是要长出两寸有余,剑身古朴,但却透着淡淡的寒光,可见锻剑所用的材料不凡,剑柄处的一个欢字让云白谷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己做的,怎么了。”少年眼中闪烁着警惕,身形弯曲,一副随时准备扑杀的样子,看样子他以为云白谷对自己的剑有想法。 “这把剑曾经只是个破损的剑鞘。”云白谷将手中的合家连同少年的那把曾经不过是这把剑的剑鞘,现在却能媲美合家的剑一并丢给了少年。 少年连忙接住飞来的两把剑,一个不小心手还被割破了,但少年丝毫不在意,目光死死盯着云白谷的脸,仿佛是想从这年轻人脸上找出一点阴谋的样子。 “本就是一对,放在你手比在我手中强。”云白谷转身朝张昀峰二人走去,少年抱着两把剑张了张嘴。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大声问道。 “云白谷,云御峰的云。”云白谷头也没回。 “我叫陈久安,我们还会再见的!”名叫陈久安的少年,抱着两把注定要让江湖再次掀起风波的名剑,瞩目远送,直至云白谷三人消失不见,这个叫陈久安的少年,从客栈的某个房间中取出一个古怪木盒,将两把剑郑重的放入木盒之中,身负木盒,与云白谷三人背对而驰。 “江湖赫赫有名的合家就这么送出去了,云公子还真财大气粗啊,能不能送贫道一把呢?贫道这人随性,不挑剔。”走了几里路,赵知命直接被打回原形,笑嘻嘻的凑到云白谷身边,搓了搓手问道。 “没有,滚蛋。”云白谷抬脚踢向赵知命,赵知命轻松躲过,继续侃侃而谈。 “合家送出去,真就不心疼?”张昀峰放慢了脚步,与云白谷并肩而行。 “说不心疼谁信,但我之前说的那句话不假,合家放在我手里也只会辱没了名号,欢乐已经被铸成了一柄不输于合家的名剑,与其死守着过去不肯撒手,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气,送出去。”云白谷接过张昀峰递过来的一把木剑,一把很普通的木剑。 “你倒是阔气,不过能斩断过去也好,或许对武道来说不明显,但对心性上来说,提升了不少。”张昀峰轻抚胡子,眼眸含笑,一老一少踩着初春的阳光,不急不缓的往前走着,赵知命依旧口若悬河,虽然没人理会他,但他的乐趣可不是跟别人交谈。 那位陈久安的少年不过是这一路上的小插曲,不过也让云白谷的心境得到了提升,也算是有得有失吧,这一路上也的确有些艰苦,但也却是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敢跟张昀峰撕破脸,毕竟那青城山道教祖庭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而且作为掌教的张昀峰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招惹的。 而路上的艰苦不过是风吹日晒罢了,也不算是又走了一遍江湖,反倒是看了看这山河风采一样,走了十几日后,总算是远远看见了青城山的山头,谈不上高耸入云,但若是拾阶而上的话,估计要比紫恒天要高上个百十来阶。 全山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立,远观似是城廓,故而名曰青城山。阶梯千余,曲径通幽,以幽静取胜,自古就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 山脚处两殿三院的建福宫,其内分别奉祀三清像,殿内柱上的394字的对联,被赞为“青城一绝”,建福宫筑于峭壁之下,气度非凡,让人感叹不已。 拾阶而上,直至山巅处,便是青城山老君阁,满共九层,下方上圆,层有八角,象征天圆地方,太极八卦;外观呈塔形,尖顶,中堆三圆宝,寓意天地人三才。阁内中空,庄严耸立太上老君坐莲像,阁外露天台封基,用汉白玉石依势而建,海漫栏槛、曲折迁回盘旋而上至阁顶。晴可眺览青峨远近数百里风光及天府平川数百里秀色,可谓集天下之壮观也。 “青城山还是一如既往的气魄,真想在这多待些日子,说不准也能修成这青城山的上玉京呢。”赵知命没有丝毫道教高人的样子,看其架势倒更像是市井泼皮一样。 “你不行,我看人很准,你没那福分。”没等云白谷开口损赵知命,便已有人先他一步开口,顺势看去,一位身着清灰道袍的青年道士背着一对桃木剑迎了出来。 “李恒,你小子嘴还是这么毒啊,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本道没那福分,本道出生的时候可是天降祥瑞啊。”赵知命跟这位叫李恒的道士多半是老相识了。 “行行行,每次都是这套说辞,你就不能改改,听得贫道耳朵都磨出老茧了。”李恒掏了掏耳朵,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一路上嘴叭叭不停的赵知命像是碰到克星了一样,张着嘴,脸憋得通红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好像是被人掐着喉咙一样。 “哟,赵道长这是怎么了?这一路上的口舌神通到了人家青城山被封了不成?”云白谷双手揣袖,笑嘻嘻的凑了上来,却被赵知命一脚踹了出去,也不知道怎么的,每次来这青城山,只要碰到这叫李恒的臭道士,甭管自己嘴皮子再怎么厉害,这小子好像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一样,有一句算一句都被怼了回来。 “这位便是云公子了吧,快快入山。”李恒不理会一旁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反驳的赵知命,拉着云白谷的手格外热络,至于张昀峰这个青城掌教,则直接是被李恒无视了。 “李道长有礼。”云白谷自知,这到了人家的地盘,自己那一套市井泼皮的样子多多少少得学会收敛,不然这一趟到最后白跑一趟可不行。 张昀峰轻抚白须,眼中含笑,不着一词,没有入山,反而是往建福宫北面走去,听李恒说那里是青城山的天师洞,张昀峰没事就喜欢待在那里,平常修身打坐说是看着历代天师像,多少也能增加点悟性什么的,不过这么话被他李恒当做炫耀的意思。 李恒又说,其实张昀峰自从过了古稀之年后,就已经很少出山,就拿这三年来说,张昀峰走出天师洞的机会都不过两手之数,而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为了紫恒天,或者说,是为了云白谷一家子。 第十章,我名换天命 过了今天,云白谷也算是真正在青城山落脚了,不过云白谷跟青城山中的道士还是有区别的,云白谷在这里完全是为了习武求道,并不算青城山的道士,硬要说有个身份,那也不过是个跟客卿差不多的,但待遇上来说,十个客卿快马加鞭都比不上啊。 云白谷的住处被安排在青城山的山脚处,独栋独院,平常也不用理会青城山的晨练之类的,有些闲工夫就在这青城山中转转,看看景,赏赏花的,丝毫没有一丝来习武的样子。 赵知命这中间也来过几次,不过都是在院儿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期间说话也不多,一点没有当时来青城山途中的样子,让云白谷怀疑这家伙来之前是不是刚跟李恒唠过磕。 虽说云白谷来这并不像是习武求道,但刚刚也说了,云白谷在整座青城山的存在很特殊,以至于,他是唯一一个以客卿身份踏足青城山天师洞的人,就连在白云观有着不低地位的赵知命都只能羡慕的看着,连那天师洞周围三里都不能踏足。 “老爷子,每天呆在这看不见太阳的山洞里,活的真就这么自在?”云白谷蹲在一边,左右瞧着天师洞内的一尊尊活灵活现的历代天师像,虽说这些石像都是历代天师,但云白谷是真看不出来在这待着到底那里舒服。 “臭小子懂什么,去去去,不爱待着就出去。”天师洞中除了那些天师石像外,只有一张石桌,几个蒲团,还有几个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的奇怪石头,再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嘿,我这不是陪你唠唠嗑,散散心吗,怎么还往外赶人呢?”云白谷不但没走,反而往张昀峰身边蹭了几步,张昀峰熟视无睹,借着微光,翻动着一本道经。 “你这聊天功夫比起赵知命差了不知多少年道行,要是不走,就老老实实的看书去,能记住多少都看你自己的造化。”张昀峰随手丢给云白谷一本泛黄的道经,后者抱着道经,笑眯眯的凑到一块古怪石头下,认真揣摩起来。 “小子,今天来这,不光是为了老道这里的道经吧?”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未持续很久,张昀峰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老爷子果真料事如神,最近小子跟赵知命常常聊天,赵道长也跟我透了点底,老爷子之所以对我们家这么上心的原因,是真觉得小子能扛起太平天下的大旗?”云白谷翻动书页,头也没有抬。 “是,也不是,太平天下的大旗可不是一两句话,一两次算命能算出来的,就算是天上神仙也不敢说,让这泱泱天下呈现出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所以,这就是一场豪赌。”张昀峰开口回应道。 “那老爷子就这么放心将大注押在我身上?这要是压输了,我再怎么有损失,到最后也不过是烂命一条,但老爷子压在我身上可是整座青城山啊,这要是输了,可不单是丢掉性命的买卖啊。”云白谷终于是合上了道经,目光看向了身形略带岣嵝的老人。 “年轻人的豪气老朽虽然没有,但老朽活的久,看人的功夫不说神乎其神,但绝对不差,我都敢在你身上压上整座青城山,难道还不怕你小子不为老朽玩命?”张昀峰依旧目光停在道经上,没有抬头,没有起身。 “赵知命之所以跟着我来到青城山,其实也是白云观对你的一种考察,看看你有没有资格也让白云观在你身上押狠注,但似乎,白云观的胆气比不上老朽,不过也对,白云观的那群老家伙自诩可一眼万年的,谨慎也是他们的风格。”张昀峰继续开口,云白谷则是默默听着。 “出去走走吧,赵知命估计也快回去了。”张昀峰合上道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看了眼云白谷,云白谷默默跟在张昀峰身后,离开了这座,压得云白谷有些喘不过气的天师洞。 “老天师的胆气远超于赵某,也远超于白云观。”天师洞三里外,赵知命盘膝坐在地上,看见张昀峰二人走来,起身也不在意屁股上的泥土,朝张昀峰深深作了一辑。 “回去吧,既然无法确定云白谷是不是真扛的了大旗,就趁早回去,估摸着再有个把月,朝廷的人就会过去跟白云观做一番买卖。”张昀峰托起赵知命,开口说了一句后,赵知命又拜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随我上山。”赵知命离开了青城山,一直到最后,都没将长生碑传给云白谷,并不是云白谷资质差,而是每个人对于审视一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大家好聚好散,再见面最起码也还是朋友。 张昀峰带着云白谷往山上走去,一路上碰到不少道士,在这青城山中,除了当初接引云白谷等人的李恒,还有一位年龄比之张昀峰只高不低的老道士,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道士,这几个道士的地位虽不可能比肩张昀峰,但在这青城山也是有着着实不低的地位。 “掌教爷爷这是已经做好决定了?”那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道士攥着一柄拂尘跟在张昀峰左右,目光时不时看了眼云白谷。 “嗯,白云观都做完决定了,咱们青城山也不打算再墨迹了,这上玉京虽说听着很难,但有老朽,下山前掌握个七八多半也不是什么难事。”张昀峰抚须轻笑,李恒和那年长道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在张昀峰身边,几人速度不快,但登山的进度却不慢。 顶峰上的老君阁中,这青城山中几个能说上几句话的几乎都在,看样子都对云白谷今天继承他们青城山的上玉京都是极为上心的,老君阁中,除却那过门三柱清香,老君像前一叩三拜礼这些说是繁琐也在情理之中的礼数外,真等要学那上玉京的道门秘术,身边啊,也就只有李恒一人能在一边观摩,其余人则是都被赶到了老君阁外面。 至于为何李恒能在一边观摩,主要还是这李恒乃是张昀峰钦定的下一代青城掌教,且李恒对于上玉京也有自己的心得,虽说不上会一并授予云白谷,但开口说两句的话,还是可以的。 老君像前,云白谷盘膝而坐,双手放于双膝,双目紧闭,呼吸逐渐平缓,摒除杂念,张昀峰走到云白谷身前,枯槁的手指点在云白谷眉心,口中低声呢喃着上玉京的法门,似有一丝幽光顺着张昀峰的手指没入云白谷眉心。 恍惚间,云白谷只觉得天地换新,在睁开眼,一双紫金玉瞳仿佛能窥破天机,但下一秒,张昀峰另一只枯槁的手便覆盖在云白谷双目。 半柱香的功夫,张昀峰收回双手,云白谷一身异象恢复如初,但其气机充沛,内力估算已有归元小宗师的境界,这就是上玉京作为道门秘术的能力之一,一般人只要能修的上玉京,不管头一次能到十二楼的哪一层,最起码也得有归元小宗师的内力。 至于今后又能将境界提升到哪一层次,就要看修行者怎么修行,毕竟上玉京再怎么神奇,也不过是修道习武的一块敲门砖,就算这块敲门砖把门敲开了,但之后又是一个什么样光景就要看一个人的做法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败在天。 “这道门秘术上玉京,原本按照道教的规矩,不应该传给你,但之前也说了,要是不拿出点真心实意的东西,你这鬼滑头又怎么会肯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去干活呢。”张昀峰坐在一边,嘴角微微扬起,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更多的是调侃。 “老爷子,你不打紧吧?”云白谷摸了摸眉心,起身来到张昀峰身边,后者摇了摇头,挥手叫来李恒,让李恒带着云白谷去一趟上清宫,里面一些道教武学,看上眼的尽管搬回住处慢慢咀嚼,关于上玉京的问题,李恒会跟在云白谷身边一段时间,这期间,有困惑的,先询问李恒,还不明白,就去天师洞找他。 李恒带着云白谷下山后,原本在老君阁外候着的青城山的几位长老人物刚想进来,却也被张昀峰喝退,让他们啊该做什么做什么,关于云白谷的事,尽可能的保密就行。 等所有人都走了,张昀峰这才依靠在老君阁中的一根柱子上,眼神迷离看着太上老君坐莲像,口中呢喃道:“张昀峰修道七十三载,不说一落地就会修道论道,但自从被师父背上山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以后的命数。 青城山也好,白云观也好,做的再多,若是放眼以后的乱世里,也不过是明哲保身的地位,想要在乱世里求一个太平,太难, 所以啊,弟子不孝,将上玉京私传给外人,其实说到底,这也是弟子的一场豪赌,就赌这小子以后能打出一个太平盛世出来,到了下边啊,不管您是打弟子也好,骂弟子也好,弟子都认,但弟子不后悔,不过,别到了下边儿,你联合师兄弟们不理我啊。” “我以我命换天命,换得天下盛世平。”张昀峰虽不至于将上玉京传给云白谷后立刻驾鹤西去,但也已经时日无多,原本若是没有这件事,靠着十一层上玉京的底蕴,说不准还能冲一冲那十二层,到时候破天门而飞升,做一个谪仙人岂不快哉? 青城山三百年不出飞升道人,唯一一个有机会的张昀峰经历两次传道上玉京,早已没了破天门飞升的机会,也不知道这青城山什么时候能出有一个飞升道人出来啊。 第十一章,山前龙摆尾 “李道长,你来青城山多久了?”一路上,云白谷总感觉一直闷着不太好,而且这之后还要跟身边这位中年道士打交道好些时候,这个时候能留下几分好印象就看云白谷的嘴皮子了。 “三十多年了吧,反正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在青城山了,那时候,老掌教还没这么老。”李恒是一个思旧的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李道长对我习得上玉京这件事抱有什么看法?这以后咱们要在一块打交道好些时候,您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咱们大男人家的,直接说就行了。”云白谷往李恒身边走了两步,李恒只是淡淡瞟了云白谷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上玉京这件事是老掌教的谋划,我不过是青城山的一个道士,虽然不满老掌教的做法,但却不会出声反驳,老掌教怎么安排,我便怎么行事。”李恒声音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那就有劳道长了,还请道长今后多多指教。”云白谷也知道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的话,多半会伤和气,说到底,云白谷还是个外人,跟他们这些在青城山从小修行的道士还是有天壤之别的,要说没有隔阂,说出去还不够让人笑话的,但毕竟是老掌教张昀峰的安排,大多数人虽然有意见,但都是压在心里罢了。 “到了,上清宫共分为内外两阁,原本以你的身份,就算是顶着紫恒天少主的头衔,也最多去借阅上清宫外阁的道门典籍,但现在你身怀上玉京,这种用以勒令外人的条令自然作用不到你身上,上清宫内外阁共有道门典籍三万九千部,孤本一万两千部,至于关于青城山的道门秘术,你就不用多想了,我就算有心让你看,别人估计也不乐意让你看,说到底这青城山不是一个人的青城山。”李恒站在上清宫门前,背对着云白谷说了些心里话。 “您不跟着一块进去?”云白谷走了几步,回头问了一句,可这一回头,哪还有李恒的影子。 “腿脚倒是挺快的。”云白谷苦笑摇头,步入了这座内藏各种道门典籍的上清宫中。 入了上清宫,纵然是紫恒天少主的云白谷也被其中海量藏书惊了一惊,不过这外阁中大多是养气功夫,或许对于平常人来说,这些养气功夫还有些益处,但对云白谷来说,这些简单的养气功夫还不如他每日吐纳来的效果有益,索性也不再这里浪费时间,直直往内阁走去。 “云家的大公子,不像是修道的好手,也不知老掌教怎么就这么看好你。”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云白谷回头看去,是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中年道士。 “老掌教偏爱。”云白谷继续往前走,视线在走廊两边的木架上扫视。 “贫道入青城山四十二载,在这上清宫呆了三十年,你是第一个不入青城山却能进上清宫内阁的人。”中年道士快走两步,不过还是跟云白谷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不胜荣幸。”云白谷敷衍一声,随意拿起一卷竹简,青叶剑法,属青城山小剑道分支,青叶道人所创,共分七式。 又拿起一卷,生极三十二式,青城山拳法分支,云阳散人所创,分三十二式。 诸如此类的武功典籍数不胜数,云白谷随意拿了几卷,他可不管什么所谓的贪多嚼不烂,再说了,这么多就一定要全部学会?要是他这能全学会了,那这天下岂不是横着走,哪管你的江湖武评排名第几的,我内力没你高,但就我这层出不穷的手段,你也不一定也能接得住,那老话不常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吗? 至于身后那中年道士,云白谷只记得在老君阁的时候见过一面,好像叫什么竹青真人,也没多在意,正如李恒之前说的,对云白谷习得上玉京这件事,青城山中对他有意见的可不少,所以,云白谷也没必要去碰他们的霉头,各忙各的就行。 中年道士看着云白谷的背影,看了好久,最终也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消失在木架之间,他竹青真人心中再怎么不服,但这毕竟是老掌教的谋划,他不过是上清宫的一个守阁人,哪有那么多话语权,干脆眼不见为净,以后不理会就是了。 那青城山之外的江湖中,那一座名满天下的紫恒天外,一小队配有精良装备的兵马护送着什么人正朝着紫恒天赶来。 “紫恒天,朝廷人禁行。”在靠近紫恒天三里路的一条官道,有人扛着一柄精铁锻造的长枪蹲在官道旁,待那队兵马靠近,三步并做两步拦在了那队兵马前,按照南楚条律,像这种不知死活拦截朝廷精兵的,能留个全尸就已经算是家里有个当大官的长辈。 而这种拿着条精铁钢枪找死的,铁定是被乱马踏死,最终成了一滩肉泥,可古怪的是,这些南楚精兵眼见这汉子拦路,竟然不约而同的一拽缰绳,齐齐停马,没有往前,也没有凭这汉子的一句话就调头离开。 “紫恒天的人还是这么霸道。”那队兵马中分开一条路,一位骑乘着一匹黑马的披甲将军冷笑开口。 “你要是这么想,那随你便。”汉子毫不理会披甲将军言语间的讽刺,一只手掏了掏耳朵。 “我要是非要进去呢?”披甲将军攥着长枪的手微微抬起。 “那就,各凭本事。”汉子双手搭在枪身,对于披甲将军的小动作依旧不在意。 披甲将军一抖缰绳,胯下战马飞奔出去,披甲将军抬起长枪,朝着汉子心口就是一枪,出枪果断,就是奔着汉子性命过去的。 汉子眼神微凝,一只手拽着枪尾,用力一甩,那柄精铁长枪横扫而出,阵阵破空声仿佛刺破耳膜一般,这一击对拼大有以命换命的意思,就看谁先忍不住后退。 披甲将军长枪距汉子心口两指,汉子长枪却已经到了,嘭的一声巨响,汉子胸前衣襟炸开倒滑好几步,披甲将军胯下战马一声哀嚎,被一枪夯碎了半身骨头,披甲将军也飞了出去,这次对拼,从汉子身上没讨到什么好处,披甲将军虽没受什么伤,但骑乘的黑马却死的不能再死。 “你要是换做是江湖上的那些武夫,这一枪,打碎的就不是你那头畜生的骨头了。”汉子扯下破烂的上衣,露出里面黑黝黝的一层软甲。 “好一个,龙摆尾。”皮甲将军从地上爬起,眼中升起一股忌惮的凝重,身后那队兵马赶紧上前将将军护在中间,生怕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痛下杀手。 “紫恒天,朝廷人马禁行,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汉子身后的官道,紫恒带着四五人走来,为首的紫恒看着披甲将军,眼神淡漠。 “不杀你们,是看在长安城里那位死而不僵的老皇帝的面子罢了,真以为紫恒天江湖魁首的名头是靠人鼓吹出来的?”紫恒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就是大不敬的话语。 可在场却没一人敢接紫恒的话,披甲将军双拳紧握,恨不得上前跟这个紫恒天的二把手拼命,但就怕自己着长枪还没等近身就被紫恒天二把手一刀夺去性命,其实啊,他也没那么忠诚,他也怕死不是? “紫恒前辈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要换做长安城里谁敢这么说先帝,别说株连九族,估计连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挖出来挫骨扬灰。”披甲将军虽然不敢上去拿自己的命换个好名声,但开口反驳两句还是敢的。 “但这里,不是长安城,滚蛋。”紫恒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这一声带着内力的怒喝让披甲将军脸色一白,心跳都漏了几拍,回过味后却不敢发作,只得将恨意藏在眼中,要是他的目光能杀人,这紫恒恐怕得来来回回死个七八次才行。 “紫恒山主消消火,手底的人不懂事,顶撞了这位壮士,既然是紫恒天的规矩,那就依照着紫恒天的规矩来,咱家此次来此呢,只带了新皇口信,对于之前云山主的死,新皇对此很是愧疚,所以让下官前来,携金银一千万两,珠宝五百箱,还有几顶不小的官帽子,只要紫恒天中愿意入朝为官的,那就肯定是不二选,对于云山主还可追封为”一位身着青袍的干瘦老者忽然走出,用着只有宦官独有的嗓音开口说着。 “我让你们滚蛋,你们听不懂吗?”不提云山主三个字还好,这一提云山主就像是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凉水一样彻底炸开了锅。 那如山一般的气势猛地压了过来,使得那些官兵坐下的战马一个个躁动不安的扭动着身体,那些官兵不过是一些有些武功傍身的寻常人物,那如山一般的气势像一柄大锤一样砸在他们众人的心头,那干瘦老头忽然踏出一步,岣嵝的身躯一瞬间仿佛拔高了数十丈将那令人窒息的气势尽数抗下。 “紫恒山主可别大动肝火,咱家不过是传新皇口信,身后这些呢可都是无辜之人,紫恒山主可不能将气洒在这些人身上啊。”老宦官嘴角谄媚,抬手拂袖,袖如青蟒一般将那气势推了回去。 “滚。”紫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口的怒气,老宦官说的不假,他们只不过是传口信,冤有头债有主,报仇的话得去找皇帝。 第十二章,情不知所起 长安城某座宅子里,一位生的颇为俊俏的少女探出脑袋左顾右盼,确定没什么人后,牵着一匹红鬃黑马悄悄地走出庭院,她家这宅子距离那长安城的城门也进,一出庭院大门,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转眼间就冲出城门,驶入官道之上。 可这刚进官道,少女忽然面色一苦,纤手一拽缰绳,原本疾驰的骏马停了下来,路边,一张摇椅上躺着的一个老头缓缓坐起,冲着少女微微一笑。 “三爷爷,您怎么在这。”少女翻身下马,小跑到老头身边,眼神带着些许幽怨。 “你爹让我过来在这蹲着你呢,你这丫头,你爹今早上才入宫去顶替那兵部尚书的官职,你倒好,趁着这机会又想溜出去。”老头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服,看待少女的眼神满是宠溺。 少女憨憨一笑,眼珠子一顿乱飘,心底思索着该怎么绕过这难缠的老头去那紫恒天里走走,听说之前三次拦路都没能带回来的泼皮少爷竟然破天荒的回了紫恒天,这就使得少女想去瞧瞧的心思更加浓重。 “你想去紫恒天这件事你爹知道吗?”被少女叫三爷爷的老头看着少女开口问道。 “我爹要是知道了,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跑出来。”少女闻言只是瞥了撇嘴。 “现在朝廷跟江湖的关系虽然没有二十几年前那般的水火不容,但有些恩怨显然不是现在的关系能够随便结束的,特别是紫恒天跟朝廷的关系,平时紫恒天跟朝廷看上去一个是江湖魁首,一个是一朝之主,井水不犯河水,可实际上呢,这之间的恩恩怨怨可不是旁人敢进去掺和的,以前还好,你爹是江湖上有名势力的宗主门主,现在不一样了,你爹入了朝廷,成了朝廷的兵部尚书,也就是朝廷的人了,你要是这么去紫恒天,能不能去是一回事,能不能回来又是一回事。”老头叹了口气,虽说一开始他反对让原本的宗门势力接受朝廷的诏安,但大势所趋,他再怎么不同意,手底下的人总要吃饭的。 以后的江湖,虽然就平常来看,也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可新皇登基,首先整顿的就是鱼龙混杂的江湖势力,而且新皇的手段比之上任老皇帝来说,像是一把软刀子逼着你诏安,你不想诏安,但你手底下的人总要吃饭吧,我断了你的财路,要么你接受诏安,要么你就落草为寇,到时候在派个一两万精兵灭了你的门派,甚至有些势力压根不需要朝廷动手,你自家就可能窝里反,到时候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点伎俩或许对那些二流门派来说有些效果,但面对一流门派,或者有那些武评榜高手坐镇的江湖势力,只能软着来,能诏安最好,若是不能诏安,也不敢逼的太紧,之前去紫恒天的朝廷诏安队伍,直接被人家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后,灰溜溜的回来了,到底朝廷也没敢对紫恒天怎么样,毕竟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有着武评榜第四坐镇的紫恒天呢。 “我才不管什么恩怨不恩怨的,我就想去看看,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行。”少女眼神升起一抹难言的惆怅,以前的她总是三天两头的往云白谷隐匿的小镇里找他的麻烦,说是找他的麻烦,其实啊,也是不想看着这个本应该在紫恒天享福的二世祖吃这些本轮不到他吃的苦罢了。 “傻闺女,以前不管你怎么闹腾,你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要是那臭小子真跟你有点什么,你爹也巴不得你俩能缠上点关系,可现在不一样了,你爹成了朝廷里的大官,那小子也回了紫恒天习武求道,估计在过些年,那小子就要从他那个武评第四的娘手中接手那座名满天下的紫恒天,你跟他的关系多半止步于江湖中了。”老者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我不信,只要他没亲口说,我就不信。”少女眼中水雾渐浓,后退两步,十指紧紧攥在一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双意,别胡闹了,随我回去。”忽然,背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被称作双意的少女娇躯颤抖,回过头,看着那个穿着崭新官袍的中年人,秦茂华,南楚新任兵部尚书。 “爹。”姓秦名双意的少女一时间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茂华,让她去瞧瞧吧,早晚要出去的。”老者忽然开口,秦茂华陷入了沉默,也不知如何决策,这一路上也不能说凶险,但绝不会跟以前那样安稳,毕竟他作为第一批带头接受朝廷诏安的江湖门派,总会被人忌恨的,他现在贵为朝廷的从一品大官,那些仇视他的自然不敢对他下手,但他的女儿若是在江湖上出现,保不齐会被有心之人算计。 “贫道愿意送小姐一程。”赵知命自离开青城山后,并没有回白云观,反而是来到这长安城中,私下与秦茂华接触了一段时间,相比于青城山的豪赌,白云观则要慎重许多,并没有跟着青城山将全部身家压在云白谷身上,私下接触了好几个今后有望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后起之秀。 “有劳道长了。”见赵知命走来,秦茂华也是稍微松了口气,对于这位在白云观有些不低地位的道士,秦茂华还是比较敬畏的,既然赵知命开口,秦茂华也乐意破个人情给对方。 总之,这秦双意跟着赵知命悄然离开长安城,有了赵知命的保驾护航,秦茂华也是稍稍松了口气,跟着老者返回了长安城内,秦茂华顶替了朝廷的兵部尚书的职位,这中间有不少零碎事等着他去接手,至于秦双意的安全问题倒是不用那么在意,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紫恒天的态度,不过想必紫恒天这么一座大势力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子。 离开了长安城,秦双意的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是三爷爷说的也好,还是她爹说的也好,她都不信,她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 离开长安城十七八里,逐渐放松警惕的秦双意没来由的感受到一丝倦意,毕竟这次出行不同于之前的那样,有自家鹰犬探路不说,还有扈从保护,安全问题对她来说从来都不需要考虑,可这次,什么都懂的秦双意怎么会不知道这次出行的危险,但她还是出来了,不是她有多不怕死,她也只是想看看,到底三爷爷说的,是真是假。 “这世道,还是那样不太平。”不同于秦双意的放松警惕,赵知命挥了挥拂尘,神情凝重,江湖事不同于朝廷内的那样,甭管什么恩怨,大家都是暗地里给人使绊子,明面上大家见面了还是乐乐呵呵的,嘘寒问暖。 江湖,恩怨事生死了,既然要报复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纸包不住火,倒不如堂堂正正的,就算是被人秋后算账,至少死了也有个好名声。 “有人来了。”赵知命忽然开口,原本稍稍放松警惕的秦双意身体猛然绷直,下意识的左顾右盼,可周围没有一丝风吹草动的痕迹,还以为是赵知命在逗弄她,刚想出口说两句,暗处一道冷箭袭来,官道外,有一骑飞速撞来,一点寒芒直刺秦双意头颅。 “方圆。”赵知命一挥拂尘,秦双意周围仿佛竖起一道无形之墙,使得那长枪无法前进半寸,就这么诡异的停滞在半空。 “退散。”赵知命一掌拍在刺客胸口,后者倒飞出去,撞到了一个大树后,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中,看样子是个老杀手了,懂得一击不中抽身而退的道理。 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惊吓到面无血色的秦双意紧攥着缰绳,娇躯微微颤抖,她曾不止一次偷偷跑出宗门,游历江湖,可那一瞬间接触死亡的窒息感是她头一次感受到,她虽生在江湖宗门,却还不曾习武,不是不想,而是嫌弃要吃不少苦头才能练出个保命的本事,想到这,一向娇生惯养的闺门小姐又怎么会肯静下心去学去练呢。 简单拦下了这次刺杀,赵知命掐指一算,眉头微微一挑,回头看了眼被吓的不轻的秦双意,仿佛觉得是自己算错了,又算了一遍,却还是那般结果,不禁哑然失笑,呢喃道,紫金气运,当真不凡。 那潜入密林中的杀手默默潜伏,准备下一次动手之时,只觉得背后有道凌厉剑意袭来,下意识的一个翻滚,冲回官道,赵知命和秦双意还没走几步,就见刚刚遁走的杀手又一次冲了出来,没等赵知命出手,一柄剑体泛青的长剑由远而近,眨眼间割去了杀手的头颅。 赵知命眼神微动,他人不识这青色长剑,他赵知命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位江湖武评第三,天下用剑魁首,不走剑招,走剑术的李姓男子的佩剑,此剑名为三尺平,三尺难平天下不平,但可平眼前不平。 青色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线后,原路返回消失不见,好一手千里御剑取人头。 第十三章,江湖有剑 三尺平悠悠然然飞回洛水河畔一中年男子身边,三尺平没有归剑入鞘,反而十分有灵性的在这中年男人周围环绕盘旋,剑身时不时发出一声细如蚊蝇的剑鸣声。 “好孩子,好孩子,做的不错。”中年男人便是那武评第三的李孝北,年龄不过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但这一手御剑之术,倒是无愧于用剑魁首的名头。 李孝北抬起手握住三尺平,弹指掸去剑身上的残存血珠,目光向左,那里是青城山的方向,不过也只是看了眼,也没有往那边走的意思,反而是朝着右边走去,不同于别家空有虚名的高手什么白衣仗剑骑白马。 大有炫耀深意在其中的江湖游侠,李孝北这位放眼天下肩扛剑道绝顶高手,随行的只不过有一个背剑侍童,别说白马,就连劣马都没有,两手空空,身前空空。 “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不是说先去青城山看看那个游离回家的二世祖吗?”背着一具紫金剑匣的侍童仰头看着李孝北好奇的问道,他们本来要去的地方是青城山, 去见见那个在江湖中行走几年侥幸不死的紫恒天二世祖,听说此人回来后就跑去青城山习武求道去了。 “不去了不去了,青城山那边也不忙着去,那小子气运本就不错,也不需要老夫锦上添花,倒不如将这份机缘给一位女子,往前细数三百年,这世间也没能出一个女子剑仙,难道你就不好奇女子是怎么做一位逍遥天下的剑仙人物的?老夫就好奇,前一百年的江湖里倒是有一个能称得上剑仙的女子,但也就差一步,也只差一步啊。”李孝北微然一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惋惜。 背剑侍童挠了挠头,将身后的剑匣取下,打开后其中竟然有七八柄天下有名的名剑,侍童看几眼后冲李孝北说道:“先生,您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都送出去五柄名剑了,其中还有一柄天下前十的名剑,听说最后还被人当做铸剑用的材料,您真就不心疼?” 看着侍童的动作,李孝北哑然失笑,或许对他人来说,剑这种东西,名头越大,数量越多,越能衬托出他人的不凡,但他李孝北从不这么认为,这十三柄名剑大半都是从李家剑山中取出,还有一些则是捡漏捡来的。 之前搜集这些名剑,主要目的还是领悟每把剑的剑意,以及剑本身所带来的亲和感罢了,真要让他炫耀,他出身李家,就冲着那座高百丈的剑山,什么名剑没见过,什么名剑又拿不出来。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要不往外送,你可就得再背一个紫金剑匣了。”李孝北笑着打趣侍童,他李孝北从始至终只有一剑,他便是那把剑,入江湖前是如此,入江湖后亦是如此。 虽说李孝北话中更多的是调侃,但背剑侍童却是脸色一苦,自家先生说的不假,一个紫金剑匣就这么大,万一再碰到什么好剑名剑,自己这身子骨可背不了两具紫金剑匣啊。 “先生,那你现在是剑仙吗?”背剑侍童忽然问道,对于他家这位先生,他可是一点都不了解,他成为李孝北侍童,完全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原本他生活在一个还算是和平的小村里,虽然生活上来说并不富裕,但好在家庭和睦,乡里林外的,也多为和睦。 可这世道,哪有什么安稳的地界,一批流窜的匪寇才不管他们家庭是否和睦,直接将侍童所在的小村血洗,原本该成为匪寇刀下亡魂的侍童却被这个用的一手御剑术的绝世高手救下,在之后啊,这本名叫姚白奕的少年就成了李孝北的背剑侍童,一路上背着那个只比他低一点的紫金剑匣,说不上磕磕绊绊,但也绝不轻松。 “那你看我像剑仙吗?”李孝北反问询问姚白奕,剑仙啊,什么是剑仙。 “像!”姚白奕目光坚定,之前在村里的时候,最喜欢待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听那些个都快躺进棺材的老人讲些神啊,鬼啊的传说故事,那时候的姚白奕眼中满是向往。 心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遇到一个仙人,传授自己一两招绝学,不说称霸天下,那时候说不定也能搬到城里,也能让娘尝尝冰糖葫芦到底是什么味的。 “哈哈哈哈,可惜啊,老夫还不是剑仙啊。”李孝北哈哈一笑,看着少年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轻轻摸了摸这小家伙的脑袋。 “那你,想成剑仙吗?”李孝北俯身询问。 “不想,我只想跟着先生,先生去哪,我就去哪,听村里的老人说,成了仙人就会飞过天门,成为天上人,到那时候恐怕就见不到先生了。”姚白奕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想伸手抓着李孝北的袖子,却只是动了动手腕,并没有往前抓。 “傻孩子,既然愿意跟着老夫,那可不能掉队啊。”李孝北心中微动,他从这孩子眼中看到的只有真诚,那颗沉积许久的心,有一瞬间动了一下。 “先生!先生!您耍赖!慢点!慢点!”姚白奕仰头微笑,可李孝北却早已经奔走十好几米远的路,小家伙回过神来,赶忙背起剑匣,一边小跑一边扬着手臂大声呼喊,李孝北的笑声在这洛水之上久久不得消散。 “傻小子,唱个曲儿解解闷可好。”远处,李孝北的声音传来,姚白奕身子一停,清了清嗓子,悠悠唱起了李孝北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小曲儿。 草塘夜色浓,明月如玉上枝头;青草地青竹林,青衣少年倾颜笑,谁家小娘青丝绕,哼着青州调。 梨花如雪白,寒夜如刀彻骨寒,白梨花白玉盘,白眉老翁观白莲,可知公子笑玉白,笑看白日来。 青城山半山腰的小院里,云白谷身侧是堆积如山的武学典籍,此刻的他正埋头翻阅着一本拳谱,时不时手头还会比划两下,没等这本认真看完,云白谷就换了另一本拳谱。 你能说他不好好习武吗?能,谁家习武之人看武功秘籍这么看的,不说一本秘籍看个百八十遍的细细咀嚼其中的精髓,但最起码你得把秘籍中的一招一式看明白才行吧,可云白谷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习武之人该有的样子。 可云白谷却懒得管这些,他有他的想法,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多在几棵树上绑上绳子,吃透一本,跟吃过几本的意思还是有区别的,前者能吃透,但要废些时候,后者吃的明白,怎么都好,吃不明白,那就是浪费。 就这样,约莫是看的有些疲倦,起身走到屋外,摆出架势脑海中回忆着刚刚所记住的拳法,胡乱打了一通,既不像以刚猛著称的八极拳,也不像以四两拨千斤的太极拳,甚至打着打着还能从其中看出几分形意拳的味道。 “你这是打算将世间武学糅杂成一团吗?”墙沿上,有个年龄不大的道士蹲坐在那,看着云白谷出声问道, “试试罢了,我可不是楚云天那种武学天才,只是试试看走哪条路适合我。”云白谷继续他的四不像拳法的演练,似乎对这个偷窥自己的小道士颇为熟悉。 “掌教爷爷传授给你的上玉京虽说是内家功法,但也不能让你这么糟蹋啊。”小道士跃下墙头,走到云白谷身前,抽出桃木剑朝着云白谷刺去。 “我可没糟践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云白谷翻身后退,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木剑抵挡在前,小道士手中桃木剑犹有灵意一般,左刺右点,每一剑都能精准刺击到云白谷的破绽上。 “我还听掌教爷爷说,他传给你的第一部武学典籍是一本剑谱,怎么感觉你的剑术如此平庸,是不是没用心去学。”小道士攻势逐渐凌厉起来,本就苦苦支撑的云白谷更是差点被打的弃了木剑溜回屋里去。 “你这小道士不光打架厉害,怎么连嘴皮子都这么厉害。”被念得有些发蒙的云白谷心中苦涩,前脚送走一个赵知命,后脚又来一个不输于赵知命的小道士,怎么老是跟这些话痨扯上关系呢。 “你有抱怨的时间多看两眼剑谱,多学几套拳法,还会这么狼狈吗?”小道士得理不饶人,桃木剑朝云白谷手背一拍,后者直接将木剑丢了出去。 “不打了不打了。”云白谷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境界的,怎么打。 “哼,也不知道掌教爷爷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上玉京传给你。”小道士收起桃木剑,眼神中的挑衅毫不掩饰,云白谷也不去看他,一只手撑着头,目光盯着地面。 眼见云白谷不理会自己,小道士也懒得继续待在这,只会觉得无趣,翻过矮墙离开了小院,若不是掌教爷爷让他每天过来看看云白谷的习武进度,他是一次都不想踏进这院子。 云白谷往后一趟,看着星空有些默然,以前年少在江湖中厮混也不觉得习武有什么难的,可真让他亲身习武,他才真尝到练武的苦。 “果然,欲速则不达,还得一步一步慢慢走啊。”云白谷起身,捡起桃木剑,劈,斩,刺,依旧是最简单的剑招。 第十四章,兄弟拜山 “好家伙,这混蛋家伙挺会跑啊,要不是我一顿软磨硬泡,又加上家里桃树下的那坛子桃花酿,还找不着你这混蛋呢,不辞而别是吧,让我逮到有你好果子吃。”青城山下,一背枪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明明是初春,这少年却是大汗淋漓。 “道长,这山上有没有一个叫云白谷的年轻人,对,跟我年纪差不多,是不是道士?应该不是,就他那个泼皮样子,怎么可能是道士,有?半山腰是吧,谢谢啊。”少年拦下一位道士,稍稍一打听,竟然还真找到了。 少年吐出一口浊气,解下背着的长枪竟是几个健步跑出去好几层台阶,待那小道士想喊住少年时,少年早就跑出老远,小道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下山去了,至于那个云白谷的人会不会死,像这样来刺杀这个紫恒天大公子的已经好些个了,不过运气好的碰上李恒师兄守门只是被打跑,遇到小何师兄就惨了,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直接就投胎转世了。 “云白谷,你给小爷滚出来!”来到那道士所说的半山腰独栋小院,背枪少年站在门前大骂道,却没有十分无礼的直接去踹门。 院中正在练习剑招的云白谷听见声音,脚下一个踉跄,心道这家伙怎么来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青城山的,就算知道自己跑了,不应该去紫恒天吗?难不成他已经去过紫恒天了?那就更不应该了啊,要是去了紫恒天,绝对不会让他来青城山的才对。 “小爷知道你在里面,赶紧滚出来吃我两枪!”院外,少年的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院墙上那个小道士撑着脑袋看着这一幕,嘴角含笑,也不去制止,他又不是杀人如麻的疯子,什么是刺客什么是朋友,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吱呀,紧闭的院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隙,少年双眼一眯,抬手一枪戳了过去,云白谷也没想到这家伙的枪法如此了得再想关门,却被枪尖死死卡住,根本关不了。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看你这会往哪跑。”少年上前双手一推,大门直接被推开,少年握住落下的长枪,枪尖指向云白谷面门。 “好兄弟,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云白谷干笑两声,眼珠子左右乱瞟,平常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出来拦着吗?李恒呢?那个叫何落羽的小道士呢?我都快被人刺死了,怎么还没人出来。 “好好说?你赔小爷我那坛子桃花酿!”少年拽着云白谷的衣领,几乎说是脸贴脸的吼道。 云白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笑着,嘴里说一些像是消消气啊,赔,一定赔,十倍好吧诸如此类这些话。 对于云白谷装傻子的行为,这少年明显是很吃这一套,半点办法没有,只能收回长枪横在背后,瞪着云白谷,也没有开口,就这么看着。 “我说兄弟,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就算你打听到我是谁,那也不会直接能找到这吧。”云白谷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刚才被这少年用枪指着,反而十分热络的搂住这少年的脖子问道。 “桃花酿换来的,要是你不在这,我铁定要用我这长枪在那楚老头身上戳出十七八个窟窿。”少年一提起他那坛子桃花酿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楚老头,怪不得,来来来,咱们兄弟俩好久没见了,大醉大醉。”云白谷拉着少年来到一张石桌前坐下。 不过刚坐下,云白谷一拍脑门又说道:“你看我这脑子,把这当成自己家了,那个,小何道长,咱们青城山有酒吗?” “没有,掌教爷爷虽然不管酗酒,但当道士的,又不是好酒之徒,你若想喝,自己下山去买。”被称为小何道长的小道士毫不给面子,翻下墙头直接离开了院子。 “这就很尴尬了。”云白谷打着哈哈,看着对坐少年眼神又逐渐阴沉下来,低语一声风紧扯呼,拔腿就跑,身后那少年背枪而走,一枪杆直接撂翻了这位紫恒天的大公子。 虽然小何道长不给云白谷面子,但这山上总有给云白谷面子的,这不,没一会儿,便有几个道士搬来几坛子山下卖的临春酒,还有一些吃食,这才救下云白谷,没让他太过丢脸。 至于那背枪少年,名叫江羽,是云白谷在刚流落江湖时一块厮混的江湖游侠,不过江羽的命要比云白谷的苦,他家被山贼洗劫,一村老小尽数死绝,只不过这老天没想要他江羽的命,他那天刚巧去山里打野味躲过一劫,等他在回到村子的时候,除了尸横遍野的恐怖场景,一个活物都没了。 从那天开始,江羽成了一位江湖游侠,说是江湖游侠儿也不正统,更像是市井泼皮,乞儿,没有一点武功傍身,有的只不过是每日上山打野味时的那股灵巧劲罢了。 江羽能活到现在,碰到云白谷才是最大的运气,要不然啊,这叫江羽的少年,早就冻死在某年的寒冬之中了,那时候云白谷刚入江湖,碰巧遇到了正值落寞,本想一死了之的江羽,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过,却是江羽把云白谷按在地上打,毕竟一个虽然出身在江湖大宗门,却没一点心思用在习武上,一个生在寒苦人家,不说生下来就会满地打滚,但这些年上山打猎,虎口逃生的次数也是不少,两人相比,高下立判。 再后来,云白谷被一个姓楚的老头带去那座小镇,在这之前,云白谷跟江羽整日厮混在一块,久而久之这兄弟感情也就有了,顺理成章的,江羽也跟着楚老头去了那座小镇,在之后就在那里落脚,不过去了小镇后,云白谷跟江羽的交集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 云白谷或许是为了隐匿身份也好,还是自暴自弃也好,越来越像是那市井泼皮一般无二,江羽则是老实本分的找了个店小二的零碎活糊口,闲暇时便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打下几只野味,给云白谷改善改善伙食什么的。 只是啊,云白谷离开小镇时,也只有两个人知道,就连江羽也只是以为,云白谷去了几十里外的小城里送物件贪玩准备在那待几天,也没放在心上,可这眼见一两个月过去了,还没回来,江羽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混蛋绝对是跑路了,不仅跑路最少一个月,而且还没告诉自己。 当下江羽直接就去了楚老头家,他知道,这镇子上唯一一个知道云白谷会去哪的人绝对是带他们来的楚老头,不过想从楚老头嘴里撬出来点消息,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主要是这老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再加上,江羽本来口舌就不怎么厉害,彻底没了法子。 不过,这可不是说江羽就这么放弃了,不但不放弃,反而三天两头的往楚老头家跑,你不是不说吗,那我就烦死你,你一天不说,我就天天来,吃你的,喝你的,甚至到后面,干脆直接不走了,直接住在了楚老头家里,搞得楚老头睁眼开看见的是江羽,闭眼前看见的还是江羽。 就这样软磨硬泡的大半个月,这楚老头让江羽把他最宝贝最不舍的喝的那坛子桃花酿给他,然后在跟着他练些傍身的本事才放他去找云白谷,按楚老头的话说,就凭你现在这样子,别说去找云白谷,恐怕出了镇子,没半个月就成了路边的白骨了。 从那天开始,楚老头便开始教江羽习武,不过这只是一些很简单的招式,用来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可这也不怪楚老头不认真教,主要是江羽不好好学,他是一门心思的想去找云白谷,当面问问他,到底认不认自己这个兄弟了,你云白谷要是说不认,我江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里里外外绕了有三个多月,江羽背着一杆楚老头给他的铁枪也离开了小镇,根据楚老头所说,云白谷这个时候多半是去了青城山或是五台山习武,至于到底去了这两个地方的那个,他又不是神仙,只能靠你江羽自己去找,找找了,你们还是兄弟,找不着。那只能说你们兄弟情谊到此为止。 这再往后,便是江羽扛着一杆铁枪入江湖,也真和楚老头说的那样,这要换做三个多月前的江羽出来,能活一个月都算是下边的人跟阎王闹翻天了,也得亏学了些傍身的本事,这才没让这刚入江湖的雏鹰早早陨落。 一路走走停停,先是去了五台山,那里和尚挺多的,说一些什么云施主与佛有缘,但缘分未到,待到秋后方可见的这些话,说白了就是云白谷不在五台山,那既然不在五台山,那就肯定在青城山了,江羽也懒得听那些和尚说些什么佛法,缘分什么的,索性背着长枪朝青城山赶去。 这去青城山的路上,江羽倒是碰到了一个跟他一样背着一杆长枪的中年大叔,两人各自看了对方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擦肩过,可过了几天,这俩人又在一间酒肆的遇见了,那时候江羽囊中羞涩,又嘴馋那酒坛里的临春酒,也恰好这个时候,那个背枪的古怪中年人竟然主动让了他一碗酒。 “你为啥给我酒喝?我们认识吗?”江羽坐在桌子前,看着瓷碗里的临春酒,咽了口吐沫,却没去端起那瓷碗。 “不认识,但是,我看你顺眼。”中年人大大咧咧的说道,自顾自的豪饮一大口。 “忘年交?”江羽试探性的一句话,后者直接一口酒喷了出来。 “什么忘年交,你喝不喝,不喝拿过来。”中年人伸手就要去拉回瓷碗,江羽赶紧伸手去端碗,却见中年人一拍桌子,一旁摆着的长枪和瓷碗一同飞起。 “想喝酒的话,让我看看你本事多少。”中年人一手端枪,枪身上放着那只瓷碗,看着中年人略带挑衅的眼神,江羽的好胜心一下子被激了起来,然后就去端酒。 可中年人一抬枪身,瓷碗飞起,一甩枪尾,直接把江羽扫到一边,随后瓷碗又稳稳落在枪身上,江羽从地上爬起,摸了摸肋骨,捡起落在地上的铁枪,一枪刺出,这一枪是楚老头教自己学了两个月的唯一一招,只有简简单单毫无花哨的刺击,身形顺势往前,伸出一手抓向瓷碗。 这一刺看似毫无招式可言,但中年人却是眼前一亮,先一步端起瓷碗,长枪一摆,拨开刺向自己的长枪,收枪放在身侧,江羽眉头紧皱,看着这中年人,却是怎么也猜不出对方什么意思。 “小子合我胃口,做我徒弟如何。”中年人将瓷碗放在江羽面前,江羽愣愣的看着这个中年人,没有抬手接过瓷碗,也没有收枪转身离开,两人就这么僵在这里,谁也没有离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第十五章,一人下山一人远行 “你有毛病吧。”江羽摸了摸有些胀痛的肋骨,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岳千重整个人愣在原地,他岳千重还是头一次收徒的时候被说有毛病的,要知道,他岳千重要是在别处说一句收徒,挤破脑袋,恨不得把他当成祖宗供起来的不知道有多少江湖武夫,可放在这小子眼里,竟然换来一句,你有毛病吧? 想到此处,岳千重不但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越看这小子越觉得十分顺眼,这小子跟那些打着拜师名义的纨绔弟子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至少看这小子还是比较顺眼的,比起那些装作十分真诚的纨绔子弟,这小子好像那初生牛犊不识虎一般。 “我叫岳千重,你既然在江湖闯荡,想必应该知道敢叫这个名字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岳千重收起长枪,眼中带笑,却故意板着脸说道。 “岳千重?不认识,还有事儿没,没事的话,我走了,都挺忙的。”江羽说完竟然直接提枪转身就走,独留下满脸错愕的岳千重跟一屋子跟着错愕的酒客。 岳千重,纵横春秋的枪圣,一手霸王枪使的是出神入化,江湖武评虽在第七位,但没人知道岳千重真实实力,毕竟那江湖武评不过是用以参考,谁的威名大,谁的排名就靠前,岳千重实力不错,但却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手的精彩事迹,故而排在了第七位。 岳千重有些郁闷的坐回桌子,心想,这小子还真是刚入江湖的雏儿,自己这名字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使了,不应该啊,至于那些酒客火热的目光则被这位春秋枪圣无视,那些酒客也不敢上前,谁知道这时候这位春秋枪圣的心情如何,万一心情不好给他们两枪,这谁受得了。 岳千重喝完最后一碗酒,心中笃定主意,这么一个好苗子,自己可不能放过,提枪便朝江羽离开的方向追去,没几步就追了上江羽,原本外人觉得应该是江羽赖着这位春秋枪圣拜师,却没想到却是岳千重赖着江羽收徒,这世道还真是古怪。 这之后一路上,岳千重倒是给江羽帮了不少忙,那些不开眼的地痞流氓不说,江羽一个人就能解决,可遇到那些本就人多势众的山贼,要是换做江羽一个人应付的话,估计江羽这个时候都被人给烹食了。 “你是不是那楚老头派来保护我的?”差不多半个月的相处,这一天江羽走到岳千重身边悄**的问道,后者眉头一拧,什么楚老头,老子可是保护你一路,就为了收你为徒,你倒好,就当不知道,装傻子,现在又扯出一个什么楚老头的借口,这让岳千重那种想教训教训这小子的冲动再也安耐不住。 “看你的反应,不像,那你跟着我干嘛。”江羽这句话刚说完,岳千重一脚踹在江羽屁股上,后者直接被踹飞出去。 “臭小子,给句痛快话,这徒弟,你当不当。”岳千重蹲在江羽身前。 “当当当,我当。”兴许是怕这古怪大叔给自己一枪,自己可打不过这家伙,要是死在这,那可不行,他还没去青城山呢,他可不舍得死。 在之后,江羽跟岳千重的身份互换,一路上,江羽又是给岳千重背枪,又是给岳千重跑腿,好不辛苦,不过吃苦吃惯了的江羽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岳千重也确实做到了一个做师父该有的样子,这路上,江羽的枪法有着肉眼可见的提升。 一直到青城山,岳千重并没有跟着江羽上山,而是在山下随意找了个落脚的住处,江羽说了去一个月,便就在这等上一个月,一个月后在带着这臭小子去趟东海,本来按岳千重的打算,都不用多来这青城山,直接赶往东海便可,但这徒弟不来就不认他这个师父,不得已,就让江羽来青城山一趟,解决完心中事,才能安心跟他学枪。 青城山上,江羽和云白谷对坐而饮,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或许是忍不了这逐渐尴尬的氛围,云白谷干咳两声,开口问道:“你怎么跑青城山了,小镇里小二的生计不要了?” “不要了,你能出来走走,我也不能一辈子就当个小二。”江羽饮下一杯临春,酒烈,烈在咽喉心口。 “那也挺好,这江湖也挺精彩的,不过就你自己,不怕死吗?你不挺惜命的。”云白谷又问道。 “跟着楚老头学了几招吓唬人的本事,又碰到了一个用枪的好手,叫什么岳千重,非收我当徒弟,烦了我一路。”江羽一手撑着头,一手摩挲着酒杯。 “那你同意了没?”云白谷听到岳千重三个字心中一震,岳千重,春秋枪圣,实力之强,绝不是武评第七那么简单。 “昂,同意了啊,主要是怕那人给我一枪,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江羽摇了摇头,脸上竟然有几分郁闷。 “你这运气,也没谁了。”云白谷看江羽的脸色不禁露出苦笑神色,能被武评第七的高手追着收徒,占了便宜还一副吃亏的样子,还得是他这兄弟啊。 “这岳千重很厉害吗?怎么感觉你好像认识他。”江羽看了眼云白谷,微微坐直问道。 “不认识,但听说过,咱们之前在江湖里厮混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听到什么江湖武评。那江湖武评前十可是真正的高手,实打实的高手,而你百般不愿意的师父便是江湖武评第七位啊。”云白谷猛灌一口酒,眼中竟浮现出一抹笑意,还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武评第七。”江羽眉头一挑,表面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那举着杯子微微发颤的手还是暴露出江羽的心理活动,慌得一批,那可是武评第七,他江羽又不是傻子,怎么不明白这第七的份量。 “要不说还得是你呢,你这运气,我都自愧不如。”云白谷嘿嘿一笑,嘴上是这么说的,但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再也藏不住了,被江羽一瞪,云白谷倒是也收敛了几分,倒不是给面子,主要还是打不过这小子,原以为自己在这青城山待了这么久,又习得了青城山的上玉京,怎么说也不会跟以前一样被江羽按在地上打吧。 可谁知道这小子的气运一点不比自己弱,跟楚老头学了几招,虽然被江羽说是吓唬人的本事,但要不是有这几招,又怎么会被岳千重看上,后来又遇到了岳千重,武道水平可以说的平步生云一般,彻底盖过自己。 对于云白谷来说,他的内力虽然比江羽要强,但他所会的招式也不过就那两式,面对江羽那鬼神莫测的长枪,多少有些被单方面吊打的意思。 “这以后的江湖啊,也有你江羽的位置,好事,幸事。”云白谷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江羽看着手中的酒杯,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以前的我啊,心中的哪有什么江湖,但自从知道你小子的身份,若是不在这狗日的江湖里闯出个名号,都不敢说是你云白谷的兄弟。”江羽深吸一口气,默默放下酒杯。 “你我兄弟,何须靠名号才能聚在一起?又何须在意他人看法。”云白谷面色有些不悦。 “我江羽向来不让人半分,以前我总想找个安静的地界,找份能养家糊口的营生,娶个贤良的妻子,生个儿子,老老实实的过完一辈子,现在不这么想了,我兄弟可是大势力的大公子,我要是没点本事,别人还以为我在攀高枝,是那哗众取宠的泼皮人物呢。”江羽微微一笑,杯中酒一饮而尽。 云白谷无言,只是默默饮酒,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是兄弟不假,他们的兄弟感情也容不得任何人质疑,可他们的身份两极分化,或许江羽不在意,他也不在意,可世俗的眼光总让那弱势一方浑身不自在,江羽没错,云白谷也没错,错的不过是这眼高手低的世道罢了。 “喝酒。”云白谷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顺不下去,吐不出来,两人默默饮酒,再没有说什么,直至两人醉倒的石桌。 第二日,日上三竿,云白谷才醒来,晃了晃发胀的头,刚起身脚步还有些踉跄,又跌坐在地上缓了好久才能稳住身形,左右看了看竟然不见了昨日一同饮酒的兄弟,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有着一张被酒碗压着的宣纸。 “你我兄弟,何须再辞别,你不常说,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江羽不让人半步,更不让天半子,今后这江湖之上,有你我兄弟二人,必将压得天下都喘不过气,此后我将随师父潜心习武学枪,兄弟放心便可,莫要牵挂,再见之时,既是名动江湖之日。落笔:江羽。” “混蛋,还学起我那一套了,你要是学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可要把你按在地上打了。”云白谷眼眶微红,小心翼翼的将宣纸折好,收入袖口之中,出门登山,俯揽山下,山下小道,有两人并肩而行,其一人身负两枪,似是心有所念,回首一望,两人目光于半空接触,皆是相视一笑,默默收回目光,各自转身,一人下山,一人远行。 第十六章,敬江湖游魂一杯酒 兴许是在青城山中呆了有些日子了,云白谷倒也颇为刻苦,平常不是待在院子里琢磨剑招剑式,便是去那天师洞里跟张昀峰聊聊天,顺便看看那道门典籍,开阔开阔自己的眼界,相比较于山中修行的道士,云白谷似乎也越来越像道士了,只不过,那骨子里依旧有着一股成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燥气,始终抹不平,散不去。 张昀峰也跟云白谷说过此事,云白谷自己也能看出来,可不管是张昀峰的语言开导还是云白谷自己努力抹去骨子里的燥气却发现总是差一些东西,久而久之,云白谷也不再去管,张昀峰观察了好一段时间觉得上玉京还是能压制那股燥气,所以也没有在意。 “上玉京修炼到第几层了。”这一日,云白谷又来到天师洞,今天的气氛有几分异样,平常几乎只有张昀峰一人的天师洞,竟然又有一人出现在这,看年纪要比张昀峰年轻不少,不过也年轻不了几岁,头发花白,连并着眉毛跟着也白了,身着一身青白道袍,手持拂尘一把,双目微闭,膝上放着一部道经。 “第三层,天法。”云白谷实话实说,来到青城山也有半年光景,武道修行上来说,有李恒和何落羽二位武道实力不俗的高手当磨刀石,再加上云白谷的天赋本身就不错,也算是步步高升,就依照着江湖上流传的境界分化来说,现在也有个三品开筋境的实力了。 而且再加上上玉京带来的归元小宗师的内力,要是让现在的云白谷回到刚准备回紫恒天的那段时候,也没有当时的那么狼狈,险些早早死在江湖之中。 “看样子我似乎押错注了。”没等张昀峰开口,一旁的白眉老道人淡笑着开口,不过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惋惜的意思。 “是,也不是,只不过是老道我命不久矣,人都快死了,胆气自然也跟着上去了。”张昀峰眉眼低垂,眼中带着笑。 “今日来就是看看这孩子,之前只是以为是自己算命数的本事不到家,以至于跟这孩子有关的事皆是琢摸不透,没想到今日相见,观其面相才知不是自己的本事不到家,而是这孩子的命数太过无常,以后会是什么样,你恐怕也看不清吧,到底是天下太平,还是早早的死于江湖之中,你说不准,我看不准。”白眉老道人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这就准备走了?不多留下住几日?青城山虽然不富裕,但几天的斋饭还是管的起的。”张昀峰微微回头,开口问道。 “不了不了,今日缘他日结,老道我不喜欢生离死别的氛围,走也,走也。”白眉老道一挥拂尘,宛如踏风而行,离开天师洞,一路往东而行。 云白谷看了看白眉老道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后一屁股坐在张昀峰身侧,还没开口,张昀峰就将一本道经拍在云白谷额头,目光落在手中的道经上,云白谷瞬间面色一苦,也不再多说,挪了挪屁股,开始研究这本相比较于前两天更加晦涩难懂的道经去了。 回望紫恒天,今天也迎来几位客人,便是那之前在江湖上颇有名号现如今却选择入朝为官的秦茂华的女儿,秦双意,与之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道士,一位双手拢袖的男子以及一位背负紫金剑匣的少年郎,一行四人,除却赵晓兰和紫恒二人都认识的秦双意,赵知命,另外看似像是主仆的二人,赵晓兰心中也是微微一惊。 “入山,落座。”赵晓兰满目威严之色,毫无女子该有的温柔,转身入山后,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原本若是只有赵知命一人的话,拿下秦双意用来威胁远在朝廷官场中的秦茂华作为她紫恒天的一枚眼线,这件事说破了也只是得罪了赵知命一人罢了。 可现在李孝北的出现倒是让赵晓兰得好好斟酌一番是否能在不得罪李孝北的前提下拿下秦双意,不过随后的一番交谈也彻底让赵晓兰放弃这种想法,虽说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有种古怪的情绪在心底发酵,这秦茂华的女儿好像喜欢上她儿子了。 “白谷如今不在山中,去了青城山求道习武,这件事赵道长应该知道的吧。”赵晓兰目光落在一边捧茶的赵知命身上,眼神带着些许逼问之色,她儿子离开紫恒天遭遇了什么她这么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而身边的秦双意的目光也透露着不满,不过碍于有赵晓兰在身边也不好发作,只是愤愤的瞪了眼赵知命,这臭道士竟然骗自己,说这个时候,云白谷早该回到紫恒天,秦双意这才临时决定改变路线,不去青城山转而直接去紫恒天,可没想到,还是被这臭道士坑了。 赵知命浑身一抖,脸上堆出一抹尴尬的笑,赶忙背过身子,不敢直视赵晓兰,甚至不敢跟秦双意这个小辈对视,这两个女子一个可是天下第四的主,放眼整个屋子,也就在对坐安心饮茶的李孝北能压得主,另一个又是被李孝北和他那个掌教师傅看中的主,他一个算命的道士,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 “那既然如此,我等就先行告辞,他日有空再来拜访。”不等秦双意开口,李孝北率先站起,准备离开,赵晓兰心中十分惋惜,但李孝北作为当代剑道魁首,其名号可不是靠江湖人士鼓吹吹来的,而是靠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请,他日拜访,我定好好招待。”赵晓兰也跟着起身,将秦双意一行人送到山下,目送其远走后,才松开紧握的手,手心中全是手汗,从李孝北入山开始,便有一抹剑意横在她身后,虽无杀意,但警告一味十足。 “派人去青城山,密切关注殿下情况,让紫恒一并过去。”回到紫恒天,赵晓兰立刻派遣紫恒前往青城山秘密保护云白谷,她可拿捏不住这位天下第三的剑术魁首的性格想法。 青城山,天师洞,云白谷腿上放着那本道经,一只手撑着头竟打起了鼾,身后忽然传来张昀峰的一声咳嗽,吓得云白谷赶忙正襟危坐,两眼瞪得腿上的道经。 “要是看不进去,今儿就回去吧,老道还能活一段日子。”张昀峰嗓音中带着难掩的疲意。 云白谷闻声不言,只是低头看着道经,心中的滋味着实有些不好受,张昀峰看的出云白谷的心中所想,只是微微一笑,缓缓合上自己所看的那本道经,走到一尊天师像前,又开口说道:“臭小子来青城山也有一段日子了,青城山对于山上的道士从来不会有什么上山修道便为山上人,当斩断世俗专心修道证长生的说法,更何况是对你这位紫恒天的大公子呢,所以啊,别给自己安慰些有的没的,生老病死,人生常态,老道都不怕,你这小子就别瞎操心了。” 云白谷走到张昀峰身后,抬起手理了理这位花甲老者那身褶皱道袍,他又不傻,在江湖闯荡的那些年,见惯了所谓的生离死别,本以为在江湖里养成的薄凉性子能让他做到周遭一切尽可熟视无睹的境界,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性子在怎么凉薄,但真遇到一些事,在凉薄的性子也做不到熟视无睹。 “行了行了,去山下看看也好,我辈修道人,上山修道即为道士,下山入世就是些普通到泥地中的黎民百姓,匹夫凡人罢了。”张昀峰挥了挥手,眼中竟有着宽慰之意,师父,您看到了吗,徒弟的眼光也不差啊。 云白谷依旧没开口,只是转身回到原位,摊开那本道经,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云白谷抬起手臂,抹了把眼睛。 “古来修道只为长生二字,放眼天下帝王征战天下后,也想尽办法去寻那长生之法,老道就不愿长生,活的久了看那些人来人往,又有什么意思呢,小子你得明白,长生虽好,但要承受的是跟着你一辈子的孤独,老道的师父不愿长生,老道师父的师父也不愿长生,因为他们更愿意当一个人,而不是那些所谓逍遥无忧,长生不死的天人,成了天人就没了人情味,也不能再说是人了,明白了吗?”张昀峰走到云白谷身边坐下,枯槁的手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似乎是想拍去压在年轻人身上的那缕愧疚。 “别太愧疚,老道自幼修道,本就走的是不为长生为苍生的路数,只是老道运气和资质都不好,只能将太平盛世的担子交付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要说愧疚啊,该是老道才对,老道欠你们这辈江湖游魂儿一杯酒,欠你们一座你们该有的江湖世。”张昀峰微微抬头,看着天师洞最中心的那尊天师像,苦笑开口。 云白谷微微抬头,看了眼这位胸中装着天下苍生的花甲老者,起身退了两步,一辑到底,久久不曾起身,口中低声道:“云白谷替天下苍生谢过天师,天师不曾欠江湖什么,当是天下苍生该记着您。” 第十七章,两厢情愿 话分两头,青城山上云白谷又呆了些日子后,打算下山看看,倒不是说,他已学成可衣锦还乡,而是正如那时候张昀峰所言,在山上呆的久了,都忘了人情味是什么了,偶尔下山去看看也挺好,青城山跟白云观同为道教祖庭,可两者对待修道的态度却是两个极端。 青城山主人道,修道时是为道人,入世时便是百姓,不求长生求苍生,当天下有难,当以血肉躯体冲阵在前,为苍生谋福,为天下谋生。 白云观则是分派系,一派主长生,修道便是修道,不证长生不出世,天下攘攘与我何干,我自愿做逍遥仙,且这一派亲权政,倒是有不少紫金道人入朝廷为官去了。 另一派则与青城山的路子差不多,皆是为苍生谋,为天下谋,这也导致白云观内部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和,对待世间天下的态度,则要看此代观主是哪一派系。 云白谷还未下山,倒是碰到了熟人,半山腰,云白谷跟秦双意遇见了,云白谷眼中带着惊讶和无奈,反观秦双意眼神中更多的是复杂,至于赵知命和李孝北、姚白奕三人则是去了一边。 这沾染感情上的事,对他们三人来说,一个一心修道不愿沾染情爱因果,一个一生痴剑眼中,心中只有剑,一个年龄不大,对于男女情爱比较模糊,但只是跟着先生去了一旁,还跟路过的道士要了三把竹凳,解下背上的紫金剑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山道一路往上走,期间路过的道士只是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也都没有说什么,小何道长坐在院子的墙头,嘿嘿一笑,还没开口,就被一根竹竿打落,回头看去竟是李恒站在一旁,手中正提着那根竹竿。 “你倒是也挺会追。”山道上,云白谷忽然开口,语气中满是揶揄,秦双意却是低头闭口,与云白谷并肩而行,一言不发。 “其实你应该是最早知道我身份的,当然,除了镇子里的两个老头以外对吧。”云白谷有开口,他并不在意秦双意是否承认,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你是怕我吃苦,替我鸣不平,那本该是我那姐姐该去吃苦的,还轮不到我这个长子出去对吧,其实啊,这是我要求的,我那个家啊说白了,自从我那短命老爹死了,家里的担子都落到我娘身上,对于那场江湖游历,该是我姐不假,但我也能去啊,我姐身为女子,该在闺中学些女红什么的,这种吃苦的事,本应是家中男儿来,我身为长子,我不去,说不过去。”云白谷双手枕在脑袋后面,眼睛眯在一起。 “可是,我理解不了,世间一遭总该是依照先来后到的规矩来啊,事事你都喜去争当出头鸟,万一你出事了又该如何收场。”秦双意猛然抬头,眼中升起一层水雾。 “不理解也对,说真的,这世道,特别是在我所处的位置,家里小辈私底下捅刀子这类事应该极其常见,毕竟以后不论是长子还是长女都有可能去从我娘手中接手那座炙手可热的紫恒天,坐那万人之上与皇帝比肩的人物,但我不在乎,我姐也不在乎,甚至我那个年幼的弟弟也不在乎,紫恒天再怎么强,我们所看到的,只有家这个字罢了。”云白谷微微一笑,世间人家又有多少能跟他们相提并论呢。 秦双意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路上有无数话想说,哪怕云白谷抛出的问题,她自问都能完美解答,牢牢将主动权握在手中,可事实上呢,云白谷只是说了一些她不能接受的事实,便已经让她哑口无言,以至于让她之前所有的盘算又被一并打乱。 “看看风景吧,青城山除了顶着道教祖庭的名头,这俯视天下的风景也是一绝。”不知不觉,两人竟然来到了山巅,云白谷站在白玉围栏前,俯瞰着脚下景色,秦双意默默跟在他身后,心中的阴云似乎在一瞬间被风吹散了一些。 “听说你爹去了朝廷?”云白谷忽然开口,秦双意面色一白,心脏仿佛一瞬间停顿了几拍。 “嗯。”秦双意倒也没有否认,或者说,根本没办法否认和辩解,她爹已经是朝廷的兵部尚书,这是不争的事实。 “挺不错的,记得刚去你家的时候,秦伯伯总喜欢从袖口里变出一两块冰糖递给我,秦伯伯在你们家总喜欢板着脸,但每次见到我都是乐呵呵的,小时候也特别渴望我爹下一次在带着我去你家,就为了那变戏法一样的手法和那一两块冰糖。”云白谷嘴角含笑,似乎是记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儿。 “对不起,我”秦双意开口,已经带着轻微的哭意。 “为什么道歉,人各有志,秦伯伯打拼了一辈子,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的家,秦伯伯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秦伯伯要是没有自己的傲气,每次我爹带着我来的时候,又为何拽着我爹下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法,我理解。”云白谷摇了摇头,坐在栏杆前,头依靠在白玉柱子上,秦双意抱着双腿蹲坐在云白谷身边。 “南楚的新皇帝对于收纳江湖势力变成自己的后花园有自己的一套手法,在这件事上,他要比老皇帝强的多,至少新皇帝懂的用软刀子,若是当初老皇帝也跟如今的新皇一样,估计紫恒天也不会跟朝廷势同水火吧。”云白谷叹了口气,像是在惋惜。 “皇帝是个好皇帝,但,我爹的仇不能不报,当初牵引在其中的势力,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会放过,到时候还请你劝劝秦伯伯,与明君谋事固然不错,但这明君若是不给我一个说的过去的说法,我并不在意这天下姓什么。”云白谷眼中闪过凶厉之色,仿佛从一位翩翩公子变作了神挡杀神的魔头,又转念间回到原状。 “我云白谷向来善恶分明,哪些人该死,哪些人不该死,我都知道,若有机会,我自当亲自问问这位被世人称为明君的皇帝,九年前的那场谋划,到底是谁错了,我到底该不该杀这些人。”云白谷一拳砸在地面上,任凭鲜血流淌。 秦双意身形稍稍后退,眼眉低垂,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待在一旁,直到云白谷重新换上笑脸,起身说了声该下山了后,这才跟着云白谷一并下山去了。 “赵道长,这两位是?”云白谷跟赵知命抱拳一礼,看向另外两人,像一对主仆,更像一对师徒。 “这位,青莲剑仙,李孝北至于这个小家伙,姚白奕。”赵知命含笑介绍,随后转身继续跟不知何时走来的李恒拌嘴去了。 云白谷听见青莲剑仙四个字的时候心中不禁一跳,真真实实的天下第三,剑道魁首,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不过云白谷也是惊讶了一番后,也没有跟那些江湖武人一样,求着想拜师什么的。 “多谢前辈一路上照顾双意。”云白谷躬身行礼,这一路的艰险他怎会不知道,若是没有赵知命和李孝北二人的保驾护航,估计秦双意就算侥幸能去紫恒天,也绝不可能从紫恒天出来,他知道母亲的想法,甚至做法。 “无妨,本来是想来青城山送你一身造化,但忽然心有所想,想见识见识三百年难有的女子剑仙是何等风采,故而找上了这位资质、气运皆不输你的女子,放眼从前的江湖,剑仙人物三三两两,女子剑仙却鲜有几人,这一路走来,与赵道长,白道长两位善观命之术探讨一番,这以后的江湖,当有女子剑仙人物。”李孝北淡然开口,所言之意倒是让云白谷愣了愣,晃过神后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不知前辈今后有何打算,是与双意一并回长安城吗?”云白谷又问道。 “不回长安城,那长安城中尽是一些勾心斗角,到时候再污了这块璞玉,练剑修心,底子好固然重要,但相比较底子,若是没个好些的环境,又怎么能做成那剑仙人物?至于要去何处,你就不用多管,再相见时自会相见。”李孝北言罢竟直接转身下山,赵知命见状也不再跟李恒斗嘴,与姚白奕二人一块跟在李孝北身后。 秦双意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含笑挥手的云白谷,心中如五味杂陈,不知所言,只得落寞转身离去,到了,她依旧没问出那个问题,不过,似乎答案也不是很重要了。 眼见秦双意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云白谷一时间有些烦恼,忽然想喝酒,想大醉一场,不去理会这些烦心事,可最终也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忽然瞧见了几位眼熟的身影。 以紫恒为首的紫恒天一众人姗姗来迟,待李恒等人走来,云白谷扯出一个笑脸,说什么也要跟这几位在紫恒天颇为地位的大高手喝一顿,且看看谁的酒量更好。 紫恒心神通达,一眼便看出自家公子这是心中烦恼,也不再管什么地位高低,拉着同行的几位长老,去了山下的一处酒馆。 买上十几坛临春酒,也不用酒杯,直接捧着酒坛一顿豪饮,直至东方吐白,将云白谷安置回青城山后,李恒等人才有原路返回,回紫恒天去了。 第十八章,险胜 待到第二日午时,云白谷才从床上爬起,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才清醒了几分,左右看了看,又想起了昨晚的那场捧坛豪饮,云白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估计自己昨晚上出了不少丑吧,这要是传回紫恒天,自己下次在回去,估计又要被那几个老家伙一顿耻笑。 “今日天气极佳,适合下山。”云白谷打了套拳法伸展筋骨,完后换了身**衣物,随意背了一柄木剑下山去了,这木剑还是他闲来无事时自己削出来的,从长度上来说,要比那些正规铸剑尺寸短上二尺六寸,找了根布条绑在身后,就这么下山去了。 刚下山没走几步,就见路旁几个孩童在打闹,其中有个孩子看见了云白谷,跟几个玩伴招呼一声,竟然奔着云白谷跑了过来,站在云白谷十四五步外停了下来。 “大哥哥,你背的是把真的剑吗?”有一个孩子涨红着脸朝云白谷问道,云白谷微微一愣,解下自己背着的那把木剑,放在手中。 “是一把木剑啊,不过好漂亮啊。”又有孩子惊喜的说道,虽然云白谷背的不是一把真剑,但这把木剑貌似也不错啊,只是这把木剑跟青城山上的那些道长背的桃木剑就没得比了,不过也还不错。 “大哥哥,你这把木剑能让我摸摸吗?”这些孩子都是些贫苦人家的孩子,别说摸真剑了,恐怕就是那些青城山下来的道长佩戴的桃木剑,都不敢上前开口说摸一摸,那是对道长的不尊重,他们年纪不大,但也害怕家里长辈的巴掌不是。 “诺,给。”云白谷之前虽说今日天气极佳,适合下山这种话,但真等下山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找了个草坡坐下,看着那些孩童,为自己的那把木剑争来抢去的样子。 “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云白谷双手枕在脑后,忽然有些向往现在的生活,等给爹报了仇,就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看看顽童打闹,赏赏四季风景也别有一番滋味啊。 可忽然暗处的一抹杀意让云白谷浑身绷紧,草地之下竟有一人伏地而行,待至云白谷身下,一抹寒光破土而出,云白谷早有防备,一个后撤闪过寒光,却还是被那破土而出之人一脚踹在胸口,踹飞出去,云白谷单手撑地,借助巧劲卸下那一脚的力道,不过还是倒滑好几步在稳住身形。 在草地上翻滚几次的云白谷猛然顿住身形,眼前之人身高七尺,并没有遮面,本就生的有些凶神恶煞的面孔,且脸上有一大块青色胎记,身穿蓝色长衣,手中一把匕首闪烁着寒光,正狞笑的看着刚刚站稳的云白谷。 “青衣客的人?”云白谷眉头微皱,青衣客也属于是江湖势力,不过相比较于云白谷所在紫恒天,逊色的不止一点两点,但不代表这青衣客是低级门派,这青衣客乃是江湖中的一股杀手组织,专门接手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听闻背后还跟朝廷中的几位大人物有牵连,若没有那几位大人物的刻意纵容,这青衣客早就被他娘收拾了。 自从新皇上任之后,这青衣客更是第一个开口主动向朝廷臣服的势力,自从青衣客臣服之后,朝廷内再也不藏着掖着,那些不愿接受诏安的,实力不强的,都是被青衣客出手灭掉的,没想到,今天竟然有青衣客的人敢对云白谷动手。 “蓝衣?想必你在青衣客中的地位也不低吧。”云白谷看了眼那人的衣物,他所知道的青衣客之中由衣服颜色排名,青衣客中,白衣为顶级杀手,其实力最低也在铸石境界,甚至再往上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出手几次手而已,再往下便是青衣,绿衣,蓝衣,赤衣,黑衣以及豢养的江湖杀手,称为无衣。 “不不不,相比较公子您,小的这地位还不够看。”蓝衣青衣客嘿嘿一笑,身躯微微拱起。 “我只是有些好奇,一个蓝衣为何敢在青城山的地界动手,不怕青城山把你们老窝端了?”云白谷冷笑道。 “这就不劳公子烦心了,待小的收下公子的人头晋升至青衣,届时小的定给公子敬上两坛子上好临春。”言罢,蓝衣刺客悍然出手,匕首朝着云白谷心口刺去。 与此同时,两位白衣青衣客登山拦下了刚准备下山的李恒与何落羽二人,很明显,这两位白衣青衣客就是要拖住李恒二人,能拖多久拖多久,尽量给那位蓝衣争取时间。 至于为何不出动青衣刺客,主要是更多的青衣客被分到紫恒天赶来的必经之路上,毕竟这次的目标可是紫恒天的大公子,能分出一位蓝衣刺客已经是青衣客的极限,在往上抽人,估计会有影响。 紫恒天中,青衣客的现任首领正与赵晓兰对坐,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赵晓兰不敢走,她若走了,紫恒天必定遭劫,李恒则被四五位青衣客拦下,也走不脱。 “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赵晓兰看着对坐的中年人冷声问道。 “知道,这笔买卖孙某并不觉得亏,反而还能大赚一笔。”自称孙某的中年男人淡然一笑,品着杯中茶,他们来此之前早就做好万全准备,虽说这次之后会有一大半青衣客死在紫恒天,甚至那两位白衣青衣客也可能会死,但换一个紫恒天大公子,以及新皇的青睐,他孙喜吉可不觉得亏在哪。 “我儿若是出事,我杀你孙喜吉全族。”赵晓兰忽然平静下来,明明是艳阳高照,孙喜吉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到天灵盖,面色也跟着阴沉下来,不过却只是冷笑一声,继续品茶,不在过多言语。 云白谷这边,眼看蓝衣刺客匕首袭来,云白谷眼神一眯,抬起一手背在身后,一脚踏地后滑好几步,忽然一个侧身,躲过匕首之时,背后一拳朝着蓝衣刺客背部砸去。 蓝衣刺客竟是硬抗下这一拳,把柄匕首刺在了云白谷大腿之上,两人的第一次交手,以蓝衣刺客略胜一筹,半空中一个翻身的云白谷半跪在地上,身下血红一片,云白谷心中默默运转上玉京心法,止住流淌不止的鲜血,悄悄握住一把泥土藏在手心。 蓝衣刺客见自己一击得手,也不管背后生疼一片,咬牙又一次俯冲过去,云白谷慌忙偏过脑袋,那匕首贴着云白谷的脸划了过去,虽未造成伤害,却带下一小撮头发,匕首没给云白谷带来伤害,可蓝衣刺客一击膝撞结结实实的撞在云白谷腹部,使得云白谷吐出一口酸水。 云白谷倒飞几步远,腹部的生疼一时间让他直不起腰,蓝衣刺客得理不饶人,反握匕首,三步上前,准备一匕首了结了这位身份不凡的天之骄子,云白谷将手中泥沙抛出,直接让蓝衣刺客本该一击毙命的这招戳到了一边的草地,云白谷抬手递出一拳,砸在蓝衣刺客头上,接着拽起倒在地上的刺客的头发,奋力朝自己的膝盖撞去,只听一声闷响,蓝衣刺客没了动静。 保险起见,云白谷夺过蓝衣刺客的匕首,狠狠的扎入他的心口,一脚踹飞老远,省的此人在临死反扑伤到自己,之后,云白谷跌坐在地上,大吼喘息,腿上的剧痛一瞬间涌了上来,差点没让他疼昏过去,至于那些借他木剑的孩童,早就被这搏命的架势吓跑了,而云白谷的木剑此刻正躺在远处的草垛上。 “真疼,今日运气不佳,不该下山啊。”云白谷龇牙咧嘴的起身,撕下蓝衣刺客身上的一片衣服绑在伤口处,又一瘸一拐的来到草垛那,拿回自己的木剑,这才拄着木剑回青城山去了,而青城山之中的战斗也刚刚结束,两个白衣青衣客,谁都没跑掉,一个被李恒的桃木剑钉死在山崖,另一个则是被何落羽以剑阵斩杀。 “小子命挺大的嘛,我还以为你得靠我们去接你呢。”刚来到青城山山下,何落羽正蹲在一块石头上,眼中带着笑看着这位狼狈不堪的天之骄子。 “呸,等你们的话,那是去接我吗?那就叫收尸了。”云白谷猝了一口,扯动腹部,一阵火辣的疼痛让云白羽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哈哈哈哈哈,差不多差不多,师兄,跟紫恒天报个信吧,别让那边再当孙子了。”何落羽拍腿一笑,朝着一旁的李恒说道。 “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吧。”李恒看了眼天边,那里有一道飞剑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而紫恒天之中早就乱作一团,本来有些束手束脚的紫恒,在听到赵晓兰的一声厉喝之后,也不再藏拙,刚刚被压出来的火气这时候终于有地方撒了,紫恒翻身躲过几位青衣客的刺击,接过身后弟子丢过来的长枪,嘴角浮现出一抹狞笑,开口缓缓说道:“喜欢玩是吧,那就好好玩玩。” 那四五个青衣客面色大变,他们又不是傻子,转身各自准备想要逃离,却被涌上来的紫恒天弟子堵住退路,身后紫恒一枪刺出,一位青衣客躲闪不及,直接被刺了个透心凉,艰难回头想用藏在口中的细针阴一把紫恒,却被紫恒一脚踢在头颅上。 剩下的几个青衣客自知走不脱了,干脆鱼死网破,能杀一个是一个,却不想,紫恒天的一众弟子只是拦截他们,他们想以命换命,紫恒天的弟子偏不跟他们死磕,一边拦截一边等紫恒将这些人一个个全收拾了,有些实力稍弱的,更是被七八个紫恒天弟子打落武器,一闷棍击晕,五花大绑起来。 这一趟孙喜吉本是来镇住赵晓兰不让紫恒天的人轻举妄动,虽说也带了不少人,但一些实力较强的白衣被他留在了去往青城山的路上,他是怕自己镇不住赵晓兰,这疯女人发起疯硬是要去青城山时做准备,没想到现在竟成了自己的一大败笔。 来紫恒天的青衣客本有十七人,可最后只有三位青衣以及重伤的孙喜吉勉强苟活一条性命逃了出来,紫恒天外又有好几位白衣青衣客前来接应,如若不然,这十七人,连同孙喜吉一并要留在紫恒天。 吩咐下面弟子收拾紫恒天的残局后,紫恒跟随赵晓兰来到紫恒天山顶,远远的看着狼狈逃离的孙喜吉一众人,其中甚至还有两三位朝廷豢养的鹰犬掺杂其中。 “他们这是在找死。”紫恒一拳砸碎身旁的石桌,面色阴沉,恨不得现在就去长安城,把那个什么所谓的狗屁明君皇帝一枪戳个血窟窿出来,赵晓兰负手站在山顶,面色阴沉,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挥了挥手,让紫恒退下,独自一人站在山顶,就这么站了许久。 下山之后,赵晓兰颁布了一条匪夷所思的命令,封山,从今往后,紫恒天不再参与江湖势力的排名争夺,也不再掺和江湖势力之间的争斗,没人知道赵晓兰为何这么做,紫恒本想询问,却被赵晓兰厉声喝退,自此,本是江湖魁首实力的紫恒天,就此闭山谢客。 第十九章,身挂银河 历经一次惊心动魄的暗杀后,云白谷老实了许多,再也不敢轻易下山,就算是下山也得等到李恒或是何落羽二人谁有闲情雅致陪着才敢,要知道,自从上次刺杀失败,青衣客可谓是元气大伤。 不管是青衣客内部,首领重伤,青衣客中的白衣、青衣也死了不少,在这个风口浪尖,云白谷可不敢随便露头,万一这青衣客气疯了,直接派一位白衣过来以命换命,云白谷得亏死。 “今日天气,适合下山,你去不去。”依旧是天气大好的一天,何落羽双手揣袖,嘿嘿一笑朝云白谷说道,而云白谷呢,此时正盘膝坐在一条瀑布之下,头都抬不起来,哪敢随便开口说话,万一这气一松,直接就能在床榻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了吧。 云白谷之所以在瀑布下待着,还是李恒给他安排的,说是嫌弃他云白谷身子板太软,不敲打敲打怎么能承受的了上玉京那庞大的气机流转,刚开始云白谷一听说的在理啊,脑袋一热就应承下来,本以为李恒说的敲打是跟李恒做对手,由李恒当方面吊打云白谷,挨打挨多了,身子板自然就跟着硬起来了。 而李恒却只是神秘一笑,说是他有一招更快更有效,而且还不用挨打,云白谷听罢满心欢喜,想也不想的就选了不用挨打的法子,然后就被李恒带到这条瀑布前,眼看就要到瀑布的时候,傻子都知道李恒所说的法子是什么,当即转身就想溜,却先是被何落羽挡住退路,又被李恒提着衣领提了过来。 随后直接将云白谷丢到瀑布之下,那突如其来的水压,宛如万斤巨石狠狠砸在云白谷脊背,使得云白谷整个人口鼻喷血,如一滩烂泥一样砸在瀑布下的巨石上,若不是李恒将其提出来,这一下就够云白谷跟他那个短命老爹喝酒去了。 也不知道李恒用了什么灵芝草药,反正就是一颗黑乎乎的丹药,一桶刺鼻难闻还发黑的药汤,服下丹药后整个人泡在木桶之中,虽然不会一瞬间恢复健康体魄,但也算是吊住了云白谷一口气。 期间,丹药可谓是一日三次,木桶中的药汤也是每天换两次,就这么经历了一旬时光的调养才能下地走路,又过了半旬,才彻底恢复,李恒眼见恢复的差不多,又提着云白谷来到那熟悉的瀑布前,不过这次云白谷有了上次的经验,拼命运转体内气机护住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余,又分出三分气机护住身躯。 就这样,足足坚持了五个呼吸的时间后,又是被李恒提了出来丢到木桶之中调养,一旬下地走路,半旬完全恢复,然后又一次丢到瀑布下,就这么周周转转,前前后后半年有余,云白谷终于是能在瀑布下保持坐姿,而不被砸垮,不过头依旧抬不起来。 期间,云白谷不止一次叫苦不迭,却没有一次说我要放弃,不干了这种话,他不想被李恒看不起,他更不想被自己看不起,他要告诉青城山的所有道士,张昀峰的做法没错,眼光没错,他不想看见张昀峰有一丝一毫失望的情绪,他云白谷承诺下来的,就算死也得死在承诺下,放弃什么的,他甚至不敢去想。 “这小子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但就冲这件事,我倒是高看他几眼。”李恒负手而立,看着瀑布中的云白谷,眼中倒是升起一抹赞许之色。 “是个男人。”何落羽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抄起几颗石子随意丢入面前的溪水之中,难得赞扬了云白谷一句,要说对云白谷有偏见的,他何落羽绝对算一个,哪怕是老掌教亲口下令,不得难为云白谷,可他何落羽只要能为难这位天之骄子一次,就绝对不会放过,可当下看来,自己之前也有些看人片面,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时间提两壶酒喝一顿,不过这想法刚升起就被打消了,这家伙可是让张昀峰命劫提前的罪魁祸首,哪有这么容易就在同一张桌子喝酒,最起码,这家伙得对得起老掌教传道才行。 “差不多了,东西准备好了吗?”李恒看着身子越来越低的云白谷,脚步一动,就准备冲下去,坐在一旁的何落羽直接丢掉手中的几颗石子,起身准备去取木桶。 “再等等。”李恒身躯一顿,语气带着一丝惊讶,瀑布下本来身形越来越低的云白谷竟然缓缓坐直的身体,伴随着一声低吼,云白谷高昂起头颅,双目紧闭,紧咬牙关,就这么竟然坚持了七八个呼吸,随后云白谷竟然自己从瀑布下猛然窜出。 云白谷躺在溪水之中,口鼻中鲜血流淌,偶尔干咳两声,勉强睁开的双眼看着浮空而立的李恒,竟然发出一声笑,在李恒略带惊讶的目光下,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随后昏死过去。 半空的李恒一愣神,不禁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何落羽也是哈哈大笑,就冲你刚才的举动,这次就不把你头下脚上的丢到桶里了。 相比较最开始的休养时间,如今的云白谷也只是需要大半旬的时间便能继续回到瀑布下修炼,虽说这法子真的很痛苦,但不得不说这法子也确实有效,这一段时间云白谷不管是气机流转速度,肉身抗击打程度甚至恢复速度都有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云白谷躺在木桶中,头枕在木桶边缘,看着房梁陷入了沉思,推门而入的何落羽见此一幕,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沉思什么呢。” “我在想,在你们师兄弟的摧残之下,我还有几年可活。”云白谷瞥了何落羽一眼,转了个身不去看他。 “嘿嘿,这你大可放心,青城山除了是道教祖庭,风景算一绝,保命手段也是一绝,这保命可不是说是对青城山,还是对你们这些人的命也能保下来。”何落羽将手中的药瓶丢给云白谷,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云白谷。 “那我真得谢谢你们了。”云白谷砸了咂舌,抬手接住飞来的药瓶,将其中苦到发涩的药丸咬碎了吞下,这药劲让云白谷额的五官都扭曲起来,至于为什么要嚼碎了,之前他尝试生吞,但是吧,丹药粘在咽喉处,慢慢融化的滋味,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的感觉,让云白谷这辈子都不想去体验第二次。 “唉,你说你要是选做师兄的沙袋,也少受些罪,多可惜啊。”何落羽摆弄着手中的拂尘,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 “你们给我选择的机会了吗!”云白谷恨不得把这小道士拖到木桶里,猛灌他几口药浴,让他清醒清醒。 “没有吗?师兄最开始说了啊,这难道不是你自己选的吗?”何落羽一副惊讶的表情,气的云白谷差点被一口气昏过去,你们那是提醒吗?画大饼也没有这么画的啊,还讲不讲道理了还! 云白谷忽然有些明白赵知命每次来青城山为何都是笑嘻嘻的怒气冲冲的走,这些青城山的道士说话太气人了,动不动就阴阳怪气,而且一个个实力还那么强,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惹得自己一肚子火无处撒。 “赶紧滚蛋,看见你那张臭脸就烦,滚滚滚!”云白谷捧起一捧桶里的洗澡水就朝何落羽泼去,后者伴着几声笑拿起板凳离开了屋子,独留云白谷一人在屋中无能狂怒。 “你们这些道士啊,接纳人的方式还真是特殊。”待何落羽走后,云白谷把半个脑袋都泡在药水之中,何落羽之所以跟自己说了这么多,可不是来阴阳怪气自己的,相反,从今天开始,青城山中李恒也好,何落羽也好,已经开始渐渐接纳自己,不然,谁又愿意跟他说这么多呢。 又过了两日,云白谷满血复活,不等何落羽来催,竟是早早的来到瀑布之下,看着奔流而下的瀑布,云白羽深吸几口,一步跨出,走入瀑布之下,一瞬间,云白谷被瀑布的冲劲砸的双手双脚着地,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云白谷咽喉滚动,低吼一声,竟是缓缓站起,又往前走了一步,才盘坐在瀑布之下。 轰鸣的瀑布声在云白谷耳边炸响,云白谷牙关紧咬,丝毫不敢分神,全力运转周身气机,五分护内脏,三分护身躯,两分护意识,一心三用,比之上次,这次的云白谷昂首挺胸,双手落在膝盖,面色凝重如铁,竟然就这么稳住了身形。 “进步速度可以说的神速了,你说这是上玉京的功效,还是这小子本就是蟑螂一般的命?”在青城山中一直以严肃著称的李恒竟然破天荒的说了句玩笑话。 “一半一半吧,上玉京我虽然没练过,但掌教师兄总将这挂在嘴边,上玉京固然神奇,但它又不能长人胆气,这位大公子身上还是有些可圈可点的地方。”这次何落羽并没有跟着过来,跟李恒一起过来的是一位年长的老者,此人姓郑,名郑垣,道号柳叶,与张昀峰是师兄弟,这回来主要还是听他那个徒弟何落羽提了嘴云白谷,心中好奇便过来看看。 第二十章,求太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如今的云白谷倒是能在这奔腾而下的瀑布中待上半柱香到一炷香的功夫,眼见效果提升明显,李恒却没有继续让云白谷继续在瀑布下修行,而是让云白谷重新练习张昀峰给他的那本剑谱。 不过相比较于上次的自己一个人琢磨的睁眼瞎,这次倒是有李恒在一边耐心指导,是要比云白谷独自一人提升的快的多,在李恒看来,张昀峰交于云白谷的那半部剑谱可是要比藏经阁中那些典藏的剑谱秘籍好的不止一个档次。 所谓大道至简,剑道也是如此,剑谱之中看似只是将剑招、剑术之类的一笔带过,用大量笔墨去描绘一些简单到枯燥的基础剑式,才是真正想将真本事交给看书人的剑之大者。 剑道何其繁琐,简单的剑式相互结合便可组建出一式又一式的剑术,而江湖上那些所谓教剑,传剑的大宗门,所教的也不过是一些人人可学的剑招剑式,至于那些所谓的基本剑招剑式,在那些高手看来,不过是人人提剑之前都得会的东西,也不愿再花精力去教,这便导致了现在江湖那些佩剑的剑士,所施展出来的剑招要么就是比葫芦画瓢,说是照猫画虎都不为过。 也说不上漏洞百出,毕竟与人对敌,短兵相接之下,几乎不会去观察对方的剑招剑式,而是以自身武功力敌,剑之所以深的江湖好汉们稀罕,更多还是因为剑招由简入繁,在由繁入简的过程,说白了就是用剑来说,他的门槛可以很低,也可以很高,主要看一个人的悟性,还有就是他们的基本功是否扎实。 对李恒来说,他在青城山除却背负了上玉京的道教传承以外,便是以一柄桃木剑剑法最为出名,更是有着自己独一套的养剑功夫,说道养剑功夫,有人以战养剑,有人以剑意养剑,更有人闭鞘养剑,而李恒却是背剑养剑。 起初刚入山的那会儿,李恒跟着师父修行,李恒的师父是与张昀峰同辈的青城山剑术高手,不过早已离世多年,早在那会儿,李恒便展现出过人的剑道造诣,于是李恒的师父便让李恒除却背负一柄桃木剑外,另外每个月去青城山桃林中削一把桃木剑背在身上,每月一换,唯独最开始选的那把桃木剑不换。 成年累月下来,这青城山满山弟子几乎人手一把李恒削的桃木剑,在后来又让李恒负铁剑,宝剑,染血剑,杀人剑等等等等,每逢练剑,唯独不用那把桃木剑,如此整整二十年,桃木剑是一剑未出,李恒师父辞世前曾言:李恒一生不出此剑,出剑便可入剑仙。 “开始吧。”李恒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精铁长剑,剑长三尺六寸,重两斤十八两,立剑前指,云白谷一手举剑,横剑与手臂之前,身形缓缓下垂,低喝一声,踏地而出,木剑直刺李恒心口。 李恒抽剑斜打,剑身刚好打在云白谷持剑的手腕,云白谷吃痛,却没有松开握剑的手,而是踩地滑向一旁,变刺剑为斩剑,再次朝李恒打去。 “定。”李恒轻言一声,手中精铁剑竟是与木剑剑尖碰剑尖,叮的一声,云白谷手中木剑直接被震得脱手而出,斜插在一旁的地上,剑身之上却只是出现一丝裂痕而已。 李恒收剑而立,看着云白谷,并没有评价,而是示意云白谷拿起剑继续,云白谷咬了咬牙,走到一边再度提剑,这次云白谷不敢轻易发起进攻,目光闪烁,他的视野之中的李恒周身出现丝丝缕缕细线,丝线缠绕竟是将李恒包裹的严严实实,云白谷尝试性朝前一剑。 那些丝线竟是顺着木剑盘绕而上,直接将云白谷包裹在其中,此时此刻云白谷明显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李恒那双眼睛。 “看出来了?”李恒目光落在云白谷身上,收剑入鞘背在身后,不再动手。 “这些是什么。”云白谷举起双手看着丝丝缕缕的丝线问道,虽然在外人看来,他双手上什么都没有。 “那就看你怎么理解了,可以理解为这是体内气机流转之下,在以自身为中心形成的一座天然的观察阵法,用来提洞悉对手的一举一动,也可以说是一个人能做出反应的最大范围。”李恒开口解释,云白谷却是似懂非懂,气机他明白,可要让气机能在身前两丈多的范围内形成一个这种阵法,那得是多庞大的气机才行啊。 “还有你出剑的方式,虽然看似漏洞百出,但好在基本功足够扎实,这些所谓的漏洞破绽有时候也可以称为引君入瓮的圈套。”李恒随后将他的那柄精铁剑丢给云白谷。 “基本剑式,每式百次,开始吧。”说完李恒双手拢袖站在一旁,云白谷面色一苦,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照做了,毕竟,一百次很多,也要比皮肉苦强啊。 李恒盘坐在桃花树下,看着云白谷一招一式,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不过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把剑了,不过自己刚学剑那会儿,倒是被师父收拾的挺惨,想到这里,李恒笑着摇了摇头,随即闭目养神,不在看云白谷。 青城山虽说有云白谷在,不过也倒是依旧平静如常,倒是那不远不近的江湖忽然热闹了起来,早先本是江湖势力魁首的紫恒天不知为何竟然封山不迎客,甚至于一些外山弟子直接被遣散回了各自的家,只有少数一些弟子有幸留在紫恒天,而这些能留在紫恒天的弟子无一不是家中无老幼的孤苦人家。 随着紫恒天的忽然封山,以及一些不大不小的门派对朝廷俯首称臣后,原本逐渐如一潭死水的江湖忽然热闹起来,先是有人说在江湖中瞧见了武评第三的李孝北与三人结伴游历江湖,后又听闻那位被称为春秋枪圣的岳千重也收了弟子,一直处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评魁首楚云天好像也开始重振锋芒。 “大师父,刀还没锻好吗?”一座偏远小镇之中,一位约莫二十岁的青年探头看向一间草屋中扯着嗓子问道。 "着什么急,你二师父不是常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小心被你那二师父揪着耳朵拉去抄书。"草屋里有一老汉赤裸着上半身,肩膀上搭着一条发黄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从屋中走了出来。 被数落一顿的青年缩了缩脖子,赶紧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第三个人时才稍稍松了口气,满脸堆笑的凑到那老汉身边,接过老汉丢过来的毛巾,笑嘻嘻的放在木盆里揉搓拧干,又递回给老汉。 “大师父可不能跟二师父说,不然,你徒弟我可就惨了,成宿成宿的抄书,扛不住啊。”青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憨笑。 “你这臭小子,刀已经差不多了,上次那小子的合家我又重新锻造了一遍,至于刀谱,昨个你二师父用两坛子桃花酿给我要走了,想学刀,你得去找你二师父。”这老汉便是楚云天,早在云白谷离开小镇的第二年,楚云天和陈师两人便悄悄离开了小镇。 这之前啊,两人还都物色了一个徒弟,本来是想比比看看谁教徒弟的本事高,既然俩人谁都不服气谁,那就比比教徒弟的本事,可谁知道,这俩人看徒弟的眼光不仅一个比一个刁钻,到最后竟然收了同一个人当徒弟,也就是之前袭击云白谷的那个青年,陈久安。 “啊?不会吧,我昨天刚把二师父的笔藏起来,这要是过去,掉一层皮都算轻的了。”陈久安闻言面色一苦,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为了习武吃的苦头,一咬牙,进屋提着合家欢乐一刀一剑,便朝院子对面的茅草屋走去。 “来了?”陈久安前一脚刚踏入茅草屋里,就听到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陈久安闻声的一瞬间是汗毛倒立,动作僵硬的看向卧室那边,一个老者正躺在木床上,双目微闭,也不知是看见了陈久安还是怎么地。 “嘿嘿,给二师父请安。”陈久安搓了搓脸,小跑进来来到陈师身旁,满脸堆笑,可下一刻,陈师手中多出一杆毛笔,轻轻敲在陈久安头上,后者却如遭雷击,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嗷嗷大叫。 “一点记性不长,去,道德经,抄写十五遍。”陈师收回手,睁开双目看着陈久安,陈久安立即止住惨叫,灰溜溜的跑到堂屋,在那张有些晃动的木桌上,摊着一整套的笔墨纸砚,虽说都是一些便宜货,但只要能写字就行。 “老陈,出来一下。”屋外,楚云天的声音响起,陈师闻声,起身走出屋子,回头瞪了眼陈久安,却并没有说什么。 “老楚头,啥事,说吧。”陈师缓步走到楚云天身侧的木桌前坐下,开口说道。 “我总感觉,有个老匹夫还活着。”楚云天忽然说道,陈师微微一愣,随即便明白了楚云天所说之人是谁。 “你是觉得,这忽然回暖的江湖,跟那老匹夫的布局有关系?”陈师推了一盏茶给楚云天,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保不齐就是这老匹夫布的局,他活的太久太久,久到比你我加起来都要老,他的布局我们虽然不知道,但他的目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展露在我们眼前,这种感觉太可怕了。”楚云天叹了口气,捧起茶杯说道。 “天下太平,胃口不小。”陈师深吸一口气。 “他那种布局,谁都看不懂,可他想要结果,哪怕是三岁孩童都能一眼洞察,阳谋之才,阳谋之才啊。”楚云天不禁感叹。 第二十一章,先手无敌,阳谋之才 这江湖很大,人也很多,形形色色的,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最亲近的人在江湖中是一个人人敬畏的高手,又或者你以为的高手在江湖中连那些自称江湖事百事通的高人们都没听过,这江湖有时候很精彩,有时候也很寂寥。 不知何处,有这么一方小村,在这难得的平静世道里,这小村里的生活也是十分祥和,而这小村里有这么一座院子,院子的主人是个头发、胡须甚至连眉毛都是花白的老者,听村长说,他小的时候这老者就已经是头发眉毛花白,现在这村长都快入土了,这老者依旧精气神十足。 这老头平常闲来无事就喜欢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院中间放着一个木墩子,木墩子上则是一个打磨的十分精致的石质棋盘,两个棋盒放在对角,黑白色的棋子遍布棋盘,这老者啊总会在某一时间从一个棋盒里拿出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每次呢,就拿一颗,放一次,有时候则会取走一颗。 村子里都不知道这老头这么做有什么深意,不过这老头在村子里还是颇有威望,毕竟也不知道熬死了几任村长,有一年啊,是想过推举这老头当村长的,可这第二天这老头就领着一个年级不大的小娃娃来村子,说这个便是他们下一任村长。 想到老者的地位,村子里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再后来看着老头带来的孩子慢慢长大,平常也都做一些为村子的好事,逐渐也就接受了老头的意见,让这么一个外来人做了村长。 “郭爷爷,俺娘让俺给您送的土鸡蛋,您赶紧接一下。”忽然,有个半大的女娃娃吃力的提着一篮筐鸡蛋,颤颤巍巍的走进院子,一直眯着眼晒暖的老头看见后赶紧起来接住女娃娃的篮子,乐呵呵的捏了捏女娃娃的小脸。 “回去啊跟你娘说,可别再往老头子家送了,老头子吃了又不长个不长肉的,只顾着长皱纹了,还是留给媛媛吃。”郭老头笑道。 “俺可不敢说,上次您让俺这么回去说,俺被俺娘好一顿打,一连半个月都吃不上鸡蛋羹,俺才不说例,要说您去说。”女娃娃吐了吐舌头,好像是在生这老头的气。 “哈哈哈哈,好好好,郭爷爷去说,郭爷爷得去问问你娘,凭啥不让这么懂事的女娃娃吃鸡蛋羹。”郭老头哈哈一笑,牵着女娃娃就往外面走。 “老祖宗,老祖宗。”刚走出院门,就听到有人喊,回头看去,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只见他满头大汗,一路小跑过来。 “牛二,有啥事,看累成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犁了二里地呢。”郭老头笑着打趣道。 “老祖宗,有人找你,是一个白眉毛的道士,这时候正在村长家候着呢。”牛二喘着粗气平复好一阵才说道。 “白眉毛的道士?那我去瞧瞧,媛媛,你先回家去,替我谢谢你娘,等会儿我再过去。”郭老头俯身冲身旁的女娃娃说了一声,女娃娃点了点头,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而郭老头则跟着牛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道长不知找老祖宗什么事儿?”此时的村长家里,两个年龄差距不大的老头对坐,毕竟是小村子,没有什么待客用的茶,只得临时用去年秋天晒剩下的菊花冲泡一杯茶待客。 “有些事想请教一二。”这白眉道人不是旁人,正是那白云观现任掌教,白云子,自上次离开青城山后,将长生碑留给赵知命,让其找个合适的时机传授给秦双意,之后便独自远赴千里来到这座毫不起眼的小村子里,说是见一见故人。 “哟,还真是老熟人啊。”郭老头走入村长院子,牛二并没有跟进来而是继续做他的农活去了,毕竟一天的时间就这么长,可不能浪费了,村长眼见老祖宗来了,他也不再多问,告了退后也直接离开了院子,一时间,整个院子只剩下白云子和这个奇怪的郭老头。 “前辈。”白云子起身行礼,一开口竟是前辈二字,郭老头竟然也十分自然的承下了这一礼,不仅如此,还挥挥手示意白云子起身。 “远赴千里,不老老实实培养自己相中的棋子,来我这作甚。”郭老头端起冒着热气的茶,仰头喝了半杯,咂了咂嘴后问道。 “当初前辈的布局,白云子本以为窥透一二,可如今的局面,倒是让白云子有些不解,明明江湖气运在新皇继任,紫恒天上任天主暴毙后已经转入庙堂,可为何现在会出现倒流的情况”白云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道。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郭老头并没有开口,而是将两手紧扣,抵在下巴处,看着白云子。 “莫非这也是前辈的布局之一?前辈的局还没有做完?”白云子可不是什么痴傻之人,相反,白云子比这世间大多数人都看得透。这也是为何郭老头愿意跟白云子多说两句的原因,这世上看懂结局的大有人在,可看清布局的鲜有一人,在郭老头看来,若一定要说有,眼前这位白云子,勉强算作半个。 “自然,老朽这场局才刚刚开始,别说是庙堂气运回流到江湖,就算是再往后江湖气运融入庙堂也不奇怪,南楚是顺天势而起的王朝,这点毋庸置疑,只不过老朽只是借用了这所谓的顺天势为天下谋福罢了。”郭老头淡淡开口,白云子陷入沉思。 “前辈想窃天运?”白云子忽然抬头,看着郭老头,眼中满是震惊。 “世间人,万万又万万,看的清的,你算半个。”郭老头嘿嘿一笑。 白云子默默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心中有过无数的想法,可唯独这窃天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窃天运,且不说能不能成,但就说能不能都要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 “天上人喜爱垂钓人间,他们想看到的是一个充满硝烟与战争的人间,而不是一个太平盛世,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不会再去求神拜佛,天上人少了信仰,虽然无伤大雅,但总会落了面子,所以,他们想要人间乱起来,越乱越好,可老朽偏偏就不如他们的意,老朽偏要这天下是一片太平。”郭老头一只手托起杯子,看着杯子上的裂纹,密密麻麻。 “晚辈明白一二。”白云子起身行了一礼,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者,到底是天上人落在人间的棋子,还是一个能掀翻天上人棋盘的掌棋人呢。 “明白就走吧,以后还是少见面,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在意老朽的布局,老朽这局棋不过刚刚准备来到高潮而已。”郭老头挥了挥手,示意白云子可以走了,白云子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转身离开。 郭老头将杯子放回原处,起身也离开了院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从白色棋盒里取出一枚棋子,轻轻地放在棋盘上,随后背着手缓缓走到院门口,抬头看了眼天,低头啐了口吐沫。 “老朽郭子仪,想跟所谓的天上人,掰掰手腕。”出门前,郭老头说出了这么一句匪夷所思,却让人心神一震的话,不单单因为那句话,更是因为话中出现的那个名字,阳谋之才,郭子仪,无心算有心,先手便无敌。 南楚皇宫之中,当朝天子,李玉泉一身金黄龙袍立于一座楼阁之上,面朝外,俯瞰整座长安城,身后有一老者坐在一边,手中正抓着一个酒葫芦大口饮酒,另一边则是当初去往紫恒天招降的老宦官。 “朕这么做,当真可保得住李家江山?”李玉泉忽然开口,并未回头,语气威严。 “保不保得住,就要看小皇子狠不狠的下去心了。”大口饮酒的老头开口说道。 “单凭懿儿的心性,或许不行。”李玉泉摇了摇头,他的儿子有很多,但要说最了解的除却大皇子李承云,二皇子李阳宇便就属小皇子李懿了。 “所以当年老臣才劝陛下送小皇子出宫,待到时机成熟才接回来接替皇位。”老者依旧不紧不慢。 “当初先生让先皇害死风头正盛的紫恒天天主,使得庙堂与江湖之间的关系瞬间僵化,一直到朕继承皇位,才开始收拾这个烂摊子,唯独紫恒天那边依旧让朕束手无策。”提及紫恒天,李玉泉不禁叹了口气,紫恒天的地位他怎会不知,也正是因为知道才更不敢轻举妄动。 “紫恒天与我南楚皇室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就算当年不是先皇的旨意,但人都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意义,所以,想护住李家江山,陛下必须死,而且要死在紫恒天那位大公子手中,就算不是死前他手中,也要死在他面前。”老者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吓的一旁的老宦官赶忙双膝跪地,头死死抵住地面,大气不敢喘。 “朕早已料到,只是苦了皇室与江湖了。”李玉泉摇了摇头,对那老者大逆不道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有些惋惜。 “先皇当年所做,陛下不怪他?老朽谗言,陛下不怪老朽?”老者看了眼这位万人之上的君王,开口问道。 “不怪,不管是父皇还是先生,如此行事,不都是为了个天下太平吗?朕看不懂,但朕明白。”李玉泉负手而立,看着脚下这座世间人人向往的长安城,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二十二章,只困不攻 青城山上,云白谷盘膝而坐,身边竟是那自从回到青城山后就一直未曾再走出天师洞的张昀峰,此刻的老者已不复当初刚见面那时的有活气,反倒是眉宇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死灰气缭绕期间,云白谷虽然修行道行尚欠,可毕竟习得的是青城山下任掌教才有机会练就的上玉京,且已经是攀附到了第三层天法境界,对于张昀峰身上的变化,他还是看的出来的。 “来山上这么久了,没想着回家看看?”张昀峰语气平淡,却带着些许调侃之意,丝毫感受不出这是一位命不久矣的老者。 “想过,但不学点真本事,回去也没意义,说不定啊,都没法活着回到家里。”云白谷双目微闭,缓缓吐纳,开口回了一句。 “也对,听小何那孩子说,上一回你下了次山,差点没把命留在那,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张昀峰微微低头看着身旁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中满是笑意。 “幸亏我命大,以前还不信什么鬼什么神的,现在倒是觉得,是不是我那短命老爹在下面起了大势,敢跟阎王爷叫板,跟他手底下的判官争我这么个阳寿。”云白谷吐出最后一口浊气,睁开双目,一抹隐晦的光芒在眼中闪烁,看着北方,心情也难得轻松起来。 “说不定,你爹在下面,真就成了能跟阎王掰手腕的大人物也说不定呢,等以后啊,老道下去的时候替你瞧瞧,晚上托梦给你。”张昀峰微微眯起眼睛,身躯微微往后一躺,感受着暖阳照在身上的舒适感,云白谷却是闭口不言,心中很不是滋味。 “准备打算什么时候下山啊?”张昀峰问道,云白谷微微一愣,转头看了眼张昀峰,眼中满是困惑。 “毕竟一直待在山上也不是个法子,虽说你习得了我道教秘法,上玉京,可是你毕竟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紫恒天的少主子,下一任公认的紫恒天天主,要是一直待在青城山,也不像话。”张昀峰只是笑了笑,没有看云白谷,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再等等,也不着急,毕竟紫恒天里有我娘跟恒叔,暂时也用不到我去接管什么紫恒天。”云白谷回过头,心中却已经有了思量,只不过就目前而言,他并不打算离开。 “其实我青城山也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上乘秘法上玉京,需靠着传道,至于那些剩下的道教功法之列的,想必你也看不上眼,毕竟家中已是家财万贯,对于这些小利小惠的也不放在眼里,李恒那小子的剑道确实不错,但剑道上一说,从你出紫恒天开始其实已经是在摸索自己的剑道了,所以李恒之前所交给你的,也不过是加强了你得剑道底蕴而已,至于怎么走,还需看你的做法。”张昀峰默默点了点头,但也是把自己的想法跟云白谷说了说。 云白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北面,一老一少就这么从日出坐到日落,等到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之中后,云白谷起身,搀扶起正要起身的张昀峰,沿着下山的台阶,又回到了那座天师洞中。 庙堂之上,自新皇李玉泉登基,便开始着手处理江湖与庙堂之间的关系,相比较于庙堂之上的勾心斗角,李玉泉对于着手处理江湖与庙堂的关系这一点,更是有着自己独到的手段,以至于,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大部分江湖帮派都选择了接受朝廷的诏安,至于那些不愿意的,有些被灭了,有些则是因为个别原因,不敢明面撕破脸。 而这些归顺朝廷的江湖势力,那些掌权人有的想当官的,分了几顶不小的官帽子,不过大多都是些有衔无权的闲官罢了,而有些归顺的不利落的,连同门下势力一并发配军中,只有少许几人在朝廷中多少有些实权。 就比如说秦双意的父亲,秦茂华,此人实力接近化虚,在江湖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存在,手下的行一宗在冀州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再加上秦茂华是在新皇登基之时,主动投靠朝廷的,也给新皇留下的印象属于偏好,这也让这个在江湖里游荡三四十年的化虚高手,刚一落脚朝廷,就能摘得位居二品的兵部尚书一职,且在朝中深受新皇青睐。 而与他一同时期入朝为官的也只有青州的春江楼的楼主摘得了一个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的官职,在属其他的,就剩些五品六品的闲官分给那些人了。 今日新皇李玉泉并无上早朝,而是在御书房内,与一位中年儒生侃侃而谈,两人聊的颇为投机,若不是那中年儒生身穿一身绣有一品仙鹤的紫金官服,外人还以为是那位藩王呢。 “奕龄啊,这些日子关于朝中大小内政,你可帮了朕大忙了啊。”李玉泉面容带笑,语气带着轻松说道。 “圣上谬赞,不过是微臣份内事罢了。”身穿一品仙鹤紫金官服的儒生拱手一笑,要知道,当今世道,特别是新皇李玉泉登基之后,新皇身前的红人无非就只有当朝首辅张奕龄。 张奕龄祖籍是青州人士,年龄上来说是跟新皇李玉泉相差不多,张奕龄出身贫寒,寒窗苦读十余年,省吃俭用之下才凑齐了进京赶考的路费,可这一趟进京赶考取得的成绩却不怎么理想,不过只是补授了一顶九品官衔的小官罢了。 选择分入国子监做了一名抄录先生,也是苍天有眼,一手好字引得国子监中某位大人物的青睐并收为弟子,之后便在国子监中摸爬滚打了整整十年,也不过是停留在六品的国子助教,期间到是跟当初的太子,现今的一国之君的李玉泉有过几次交集,并且观感不错。 一直到张奕龄在国子监中的那位老师老死之前,在先皇前推举两位门人顶替自己国子监大小祭酒的位置,而张奕龄则是被继续雪藏在国子监之中五年,后才被新皇李玉泉五年之内官阶连升三次,从六品国子助教到四品黄门郎,再到二品吏部尚书,最后是现如今的当朝首辅,文官之首。 虽说关于张奕龄在仕途上的高歌猛进引来满朝文武百官的不满,甚至在张奕龄初一上任首辅一职时,弹劾的奏章更是如雪片一般扑来,可对于这些弹劾奏章,李玉泉视而不见,依旧是直接赋予张奕龄各项权利,甚至可以先斩后奏,这才让那些弹劾的奏章少了许多,而事实也证实李玉泉的眼光和决策没错,张奕龄上任第二年,实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巩固皇权之下,后又举荐数位文采韬略之辈入朝为官,也算是彻底在朝中站稳脚跟,没有辜负李玉泉的大力栽培,信任。 “不过相比较于朝中之事,更让朕头疼的还是朝外的琐碎之事啊。”李玉泉深深叹了口气,先皇留给他的不光是这么一个权力大过天的位置,还有一个不管谁接手都会头疼半辈子的烂摊子。 “圣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张奕龄开口问道,李玉泉眼神示意站在身侧的宦官先离开。 “奕龄当讲无妨。”待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李玉泉才开口让张奕龄继续说。 “臣觉得,目前南楚天下相对较为安稳,大力整顿江湖势力这件事上,并不说是迫在眉睫之事,相比较于江湖势力,圣上所要防备的应当是北辽。” 李玉泉闻言只是陷入了沉思,这些时日,的确是将重心搁置在江湖与庙堂的关系之上,朝中之事,几乎都是由张奕龄在打理,现在想来,江湖与庙堂的关系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正的,而且,反观北辽那边,似乎最近的小动作也越来频繁起来,这也让他颇为头疼。 “就边境整体实力来说,南线有赵苏将军的六十万兵马铁骑打造的防线,西线冯冠奇的五十万铁骑,北辽就算是想啃,也需要花费力气,只是朕担心的,是紫恒天的态度。”李玉泉每提起这座天下江湖魁首的门派都倍感心累。 紫恒天所处位置对于近年来频繁交战的北辽和南楚都是一个很尴尬的位置,紫恒天所处的位置刚好就是两朝相交之地,也就是说,不管是南楚还是北辽,只要能占据紫恒天这么一座宝地,就相当于占据了几分主动权,而且现如今紫恒天与南楚朝堂的关系极其恶劣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也使得北辽那边经常派遣碟子潜入紫恒天,试图说服紫恒天倒戈北辽。 张奕龄闻言也不再多说,这些掺和到皇帝想法的事,不是他一介臣子说掺和就掺和的,所谓帝心难测,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张奕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了,见李玉泉紧锁眉头,张奕龄也起身告退。 张奕龄告退离去后,一直在外面的年长太监走了进来,看着皇帝眉头紧皱,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站在皇帝身侧,良久之后,李玉泉才重重叹了口气。 “紫恒天那边,怎么样了。”李玉泉翻阅着桌面上呈上来的几本奏折,开口询问道。 “启禀皇上,紫恒天自从上次青衣客的人去了一趟之后,便一直处于封山不迎客的状态,那些暗地里派过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一个都没回来,应该都死在紫恒天了。”年长太监开口回应,李玉泉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紫恒天,唉,传朕旨意,派洪冠年发兵紫恒天,只困不攻,不得让任何人进入紫恒天。” 第二十三章,东海之上 东海之畔的一座临海小镇中,一位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手持一杆木枪跟一位身高八尺,手握长刀的大汉搏命厮杀,周遭又有无数人围观,可却没一人上前拉架,似乎对这两人的搏命早已习惯一般。 持枪年轻人低喝一声,手中长枪宛如游蛇一般,一枪又一枪落在对手的手腕处,肩膀处,小腿上,可毕竟是木枪,单靠着这么点冲劲,对大汉来说跟挠痒痒一样,而那持刀大汉的攻势就比较凌厉,大开大合间,几次都将年轻人逼入险境。 “断月。”不过持刀大汉也就得意一时,在不知多少次的大意之下,被那年轻人抓住机会,木枪直接点在他的喉咙处,大汉身躯一颤,手中的大刀嘡啷一声落在地上,刚刚还是难舍难分的局面,竟是被这年轻人一招制胜。 “承让。”年轻人收了木枪,走到一旁拿起桌子上一个装着铜钱的钱袋子,笑嘻嘻的道了声承让拨开人群径直朝镇子外走去,至于那大汉,只是悻悻然的捡起自己的那把大刀,灰溜溜的离开了此处,毕竟跟一个半大的年轻后生切磋,自己竟然这么大意,多少有些没面子。 至于那持枪少年,离开镇子前,转身还去了酒肆,用自己刚才切磋赢来的铜钱买了两份吃食,一壶黄酒,出了镇子,他直接奔着海岸而去,那海岸之上竟不知何时出现一座茅草屋,有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大汉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擦拭这手中的那杆银白色的长枪。 “师父,师父,吃饭吃饭。”年轻人笑嘻嘻的跑到那汉子身侧,将自己买来的吃食一一放好,打开那壶黄酒,又钻茅草屋里拿出两个瓷碗,给两人各自到了一碗。 “最近的枪,练得如何了?”汉子将擦枪的布条搭在腿上,银白色的长枪则是立在身侧,引得年轻人频频偷瞄,被这汉子问了一句之后,年轻人放下酒碗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还行,至少比以前强得多,不过有些枪招还是用不熟练,实战中用出来不但不能制敌取胜,反倒是处处受限,一时间还落了下风。" “那几招,说说看。”汉子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 年轻人闻言,索性放下碗筷,起身抽起自己那杆白蜡棍木枪,一连打出好几套枪招,可每次到一个点的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破绽百出,这若是放在与人搏命厮杀,这么大的破绽,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汉子看了几眼后,也放下酒碗,起身走到年轻人身前,伸出一指,点在年轻人手腕处,一点一点的纠正着年轻人的枪招,不过收效甚微。 “先吃饭,吃完饭,带你出海。”眼见这么纠正不行,汉子索性直接带着年轻人准备出海,准备在海中好好磨练一下他,听闻要出海,年轻人也是十分兴奋,三两口将吃食解决后,一路小跑到南面一百来米的地方,那里拴着一艘木船,青年人刚解开拴着木船的绳子,那大汉早已经稳稳落在船中。 随后,年轻人以木枪作桨,一推海岸,小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入茫然无际的大海之中,海浪滔滔,拍打着小船,使得船上的年轻人脚步踉跄,根本站不稳,反倒是那汉子宛如一根木桩一样,纹丝不动。 “开始吧,从最开始练。”汉子移步到船头,转身坐下,看着年轻人一边练枪,一边踉跄着想稳住身子,好似喝醉酒一般。 “重心下压,不用在意是否跌倒,不用在意枪招顺序。”汉子开口提醒,年轻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目光逐渐变得坚毅,开始随着自己的心思练枪,期间不止一次摔倒在船上,但却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继续练枪,一直到日暮西垂,最后一抹光消失在海平线之后,大汗淋漓的年轻人才让休息一刻钟。 “纵横春秋一枪来。”看着圆月升入夜空,明亮的月光使得周围的繁星皆是黯然失色,汉子不禁有感而发,感叹一句,却也只有一句。 年轻人趴在船上,两只手就这么随意落在海中,感受着海水的沁凉,年轻人也只是露出一丝微笑,他可实在没力气说东道西了。 “还行不行了?要不,咱爷俩谈谈心?”那汉子眼中带笑,嘴角带笑,语气中更是笑意十足,看着累成一摊烂泥的年轻人,也不等他回答,就这么开口说了起来。 说起了他年轻之时是何等意气风发,乃是一国太子,下任国主,聊他只因喜武不喜朝政,那世道还没等他将太子位置让出来,整个国家都因为时代的变迁,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之中,一国皇族,三千六百多人,竟是只有他一人苟活下来。 聊他走江湖时有多艰辛,聊他年轻时一腔热血恨不得杀入仇家灭之全族而后快,聊他痴枪更胜痴天下,最后聊他收了个好徒弟。 年轻人只是趴在船上默默听着,没有开口,也没有力气开口,可眼神却熠熠生辉,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心中的那种敬佩达到了顶峰,竟是撑着身子从趴到变为了坐姿,且是正襟危坐,汉子见此一幕,拍腿大笑,聊起了他的江湖,他所看到,所经历,所希望的江湖。 一直到旭日东升,汉子将这些年闷在心中的话一吐为快,年轻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明明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却依旧是安静的听着,没有出言打断,直到那汉子说了一句,饿了,回家吃饭,年轻人这才憨憨一笑,抡起木枪,返航回家,烧火做饭。 “师父,这江湖中,您就没有心仪的女子?这一晚上也没听你说起过啊。”回去的路上,年轻人终于开口说话。 “臭小子,敢打听你师父的八卦,讨打。”汉子笑骂一声,一脚踹在年轻人的屁股上,两人哈哈大笑,笑声随着海风传了很远很远。 紫恒天外,有一支五万军马的大军在距离紫恒天三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不过也只是在哪里安营扎寨,也没有派人来紫恒天宣告什么。 “看样子这是朝廷坐不住了,见我们遣散门人,以为我们终于要站队了,而且是向北辽靠的那种,不然也不会派遣一支五万人的兵马,还是以洪冠年为主将的来此地,以只困不攻为要挟啊。”紫恒天中,一位白发老人冷笑开口,看样子紫恒天已经知道了朝廷的用意,这是想逼他们就范,要么就接受诏安,要么一个个的准备后事。 “天主,照您看,我等当如何?”紫恒坐在赵晓兰的下手位置,看了一眼目光淡漠的赵晓兰问道。 “静观其变,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不予理会便可,继续封山,另,传书一封,送往青城山,先要稳住白谷。”赵晓兰不为所动,冷漠的下达几条命令之后,起身离开,前往山顶,这些天她每日都在指导自己的幼子修行,对于朝廷那些小动作,不能说不为所动,可以说是视若无睹。 既然天主都这么说了,那他们这些长老也好,门人也好,也只能按部就班的照办,不过想想天主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然没打算撕破脸皮,他们只要不轻举妄动,就当白雇一批人给自家守山门了,到也图个安宁。 而在洪冠年的大帐之中,以洪冠年为首的七八位武将,一个个紧锁眉头看着那张被火速送来的地理图,都是一言不发。 “将军,虽说我们在此地安营扎寨的确是距离紫恒天较近,此地也很适合骑兵冲锋,但从地理图来看,紫恒天左右两边都有大路,若是一开战,想要全歼紫恒天,很难,反倒若是紫恒天投奔北辽之后,北辽完全可以反制我方。”一位副将人物开口说道。 “圣上的旨意是只困不攻,也顺带着防止北辽碟子秘密潜入紫恒天,虽然紫恒天跟朝廷的关系比较僵硬,但依旧是南楚中的势力,而且地理图也在这里,你们也看的出来,紫恒天的位置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东西两线有两位老将军拼尽一生时间打造的铜墙铁壁,而唯独这紫恒天,是北辽唯一的突破口,也是我南楚唯一的破绽。”洪冠年伸出手点了点地理图。 “圣上根本没想攻打紫恒天,这种将自家大门给别人打开的蠢事,圣上怎么会做,圣上之所以给了我五万兵马在这里驻扎,一是为了监视紫恒天的动向,一旦紫恒天有投奔北辽的意思,会直接冲入紫恒天,在北辽还未接手,或者接手的不全面的时候,拿下紫恒天,二则是保护紫恒天,若是紫恒天没有想投奔北辽,那遣散了门人的紫恒天就成了北辽眼中一只嗷嗷待哺的羔羊,而我们相当于一群白雇来给他们守山门的罢了。”洪冠年淡然开口。 “好阳谋啊,虽然这对南楚也好,紫恒天也好都是无伤大雅,但的的确确恶心了朝廷一手。”洪冠年身侧,一位谋士叹了口气,竟然有些佩服这紫恒天了,之所以遣散门人,不单单保护了紫恒天不再被朝廷惦记,反而是让朝廷不得不分出兵马来保护紫恒天,好一个阳谋啊。 第二十四章,天师辞世 张昀峰椅坐在老君阁外,享受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可面色枯黄的老者怎么看都已经要油灯燃尽的地步,李恒,柳叶真人,何落羽,崔一道,兆龙云,白术等一众青城山叫得上名字的道人并排站在这个老者身后,唯独有个刚过及冠年龄,却不穿道袍的年轻人一人坐在张昀峰身边的地上,目光看着缓缓落下的夕阳,嘴唇颤抖。 “怎么了,这是要哭鼻子了?”张昀峰身子微微前倾,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年轻人头上,声音中明显有些中气不足,却在强撑着打趣这个年轻人,想要让这个年轻人笑一笑。 “才没有,只是,有些冷。”云白谷抹了把脸,强扯出一个笑脸出来回头看着这个命不久矣的老者,只是看了一眼,又赶忙把头撇了回去,死咬嘴唇,一瞬间红了眼眶。 “冷就下山,别强撑着,冻坏了身子你那护短的娘可就要把老道的道观给拆了。”张昀峰依旧开着玩笑,没有一丝将死之人的对于即将消逝的生命的恐惧。 “我要是将上玉京还给你,你还能活多久。”云白谷忽然问道,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这个不过及冠的年轻人。 “呵呵呵呵,傻小子,费那功夫作甚,老道见惯了生死,年轻的时候,也曾偷偷背着师父下过几次山,我年轻的时候啊,那可真是吃人的世道,春秋乱战,伤百姓,伤兵卒,边境小镇上更是家家尽女子,看尽了世态炎凉,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明白了师父一直求的道,也明白了师父为何可飞升却要兵解与老君阁前,更是明白了师父临终前的那句话:贫道愿再修道五百年换一个天下太平。”张昀峰声音很轻,轻的让周围人只能勉强听到,可话中之意很重,重到像是一座山压在了众人心口。 “年轻的时候啊,在一本书里见过这么一句话:这人间的面,吃一碗便少一碗,人间的面,见一面就少一面,入世一遭向来都是减法,可后来啊,一个人走了,又有另一个人顶上了他的位置,继承他的精神、衣钵、意志,入世一遭,也可以是加法,乘法,所以,傻小子,老道将这么一个担子放到你肩膀上,放到你们江湖人的肩膀上,可别,怪罪老道啊。”张昀峰嘴角含笑,痴痴看着夕阳。 “你看,这如今世道里的夕阳就已是这般美好,那太平世道里的夕阳,又会是何等安逸呢?”张昀峰伸出手朝着前面抓了抓,似乎想留住这美丽的一瞬间,最后却是,重重垂在了双腿之上,云白谷仰起头看着这位含笑而终的老者,竟是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久久不起。 身后李恒双目紧闭,撇过头去不忍再看,双手虽是揣在袖中,可依旧控制不住的颤抖,何落羽奔跑两步,抱着张昀峰的腿嚎啕大哭。 柳叶真人颤颤巍巍走到张昀峰身边,伸出手抓起老者的手,泪眼婆娑,口中低语道:“愿太上洞玄灵宝天尊接引,太乙救苦天尊接引,永离三涂苦,早登东极府,永脱生死轮回之苦,往生东方长生极乐净土。发心常称念太乙救苦天尊,九幽拔罪天尊,朱陵度命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白术,崔一道,姚龙云抬袖掩面,痛哭不止,青城山上下,一夜之间仿佛没了生气一样,张昀峰走了,仿佛带走了青城山的生气。 天师洞内,云白谷跪坐在蒲团之上,微微抬头看着那尊新雕刻出来的天师像,面前放着一个火盆,云白谷手中拿着一沓纸钱,一张一张的放入火盆中,火光照亮了整座天师洞,明明很温暖的火光,可只能映衬出一个人的影子时,是多么孤独。 “伏以,金钱落地,宝马腾空,架离火以焚烧”云白谷口中呢喃,目光看着火盆中飞出的纸灰。 “老掌教想看到的不是一个躲在天师洞里给他烧纸钱的云白谷。”李恒不知何时来到这里,蹲在云白谷身边,从云白谷手中拿了一些纸钱开口说道。 “我知道,只是心里头不好受,过意不去。”云白谷嫌弃一张一张太慢,索性将剩余的纸钱一块放入火盆,火势瞬间大了起来,可因为纸钱太多,不一会儿火势小了,烟势却起来了,李恒赶忙用桃木剑拨了拨火盆,火势这才压过了白烟。 “那就该完成老掌教的遗愿才行,而不是躲在天师洞里,烧些无用的纸钱。”李恒擦了擦木剑,背在背上淡淡道。 “你说的我怎么不明白,就是想再待一会儿,看看这老头的天师像也挺好的。”云白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重吐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几日积压在心中的浊气吐尽一般。 李恒闻言不在多说,只是默默看着燃烧的纸钱和飞舞的纸灰,过了许久,在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这天师洞还真是冷啊,本以为有些火光会暖和一点儿,老掌教,您怎么就不去外面待着呢,怎么就放不下呢。 张昀峰死了,云白谷在天师洞中呆了一个多月,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像是着了魔一样,每日只是修行,从不与人交谈,哪怕是李恒和小何道长两人怎么找云白谷搭话,云白谷却像是修了闭口禅一样,只是一味地修行,就这么持续了一个月有余。 “我要下山。”今天的天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一样,云白谷主动找到了李恒,开门见山。 “准备去哪?”李恒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反应,只是语气淡然的问道。 “去江湖里走走,就当替老道士再看一眼这江湖。”云白谷面色冷淡,没有一丝笑意,自从张昀峰死后,他已经好久没笑过了。 “需要我跟你一起吗?”李恒默默取出一把精钢打造的一柄铁剑,递给云白谷。 “不必了,老道士刚走,你又刚当上掌教,青城山里很多事都需要你亲自出面打理,我虽然功夫不到家,但只要低调一点,想跑路还是很容易的。”云白谷摇了摇头,接过李恒递过来的铁剑,背在背上,转身准备下山。 “我送送你。”李恒说了一句,与云白谷并肩而行,云白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前方,一路无言,一直到山下,李恒驻足而立,云白谷回头,朝李恒抱拳行了一礼后,又朝着天师洞的方向,一辑到底,再转身时,早已红了眼眶。 “保重,江湖再见。”李恒单手掐剑诀,引来数柄桃木剑,以剑势送云白谷离山入江湖,云白谷背对着青城山,抬手挥了挥,自此,云白谷只身入江湖。 “偌大的江湖,先去哪看看呢。”离开了青城山的云白谷陷入了一阵迷茫,他之所以想要离开,是因为在青城山之中他根本静不下心去修行,每次修行之时,总会想起来张昀峰那个老道士站在自己不远处看着自己,本来还算顺朗的剑招频频出错,之前张昀峰也问过自己何时离开,索性也借坡下驴,就当是张昀峰这个老道士在赶自己离开算了。 云白谷不是没想过要回紫恒天,可他在青城山时收到了来自紫恒天的家书,书中明确说明现在紫恒天的趋势,现在的紫恒天被南楚和北辽盯得很死,两家都想占据紫恒天这座风水宝地,这个时候云白谷若是回到紫恒天,估计会让原本还算安稳的紫恒天再一次乱成一团,毕竟云白谷对于紫恒天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谁若是能拿下云白谷就相当于拿下了整座紫恒天。 也正是因为这样,云白谷离开青城山时,整座青城山也只有李恒一个人知道,虽然在青城山下李恒以剑阵恭送云白谷离开,但声势不大,再加上李恒的刻意遮掩,也没人知道云白谷离开了青城山,就像云白谷说的那样,只要他足够低调,那些想控制他的人,估计连找到他都很难。 虽然下了山,可云白谷依旧不知道该去往何处,虽说这天下之大,可哪里能容下他呢,想要南楚境内的情况,云白谷打算去趟北辽,至于紫恒天,目前来看有朝廷极不情愿的保护,倒也暂时用不到他来操心,想到此处,云白谷也不再犹豫,骑上自己从青城山讨要过来的一匹马,在这平原之上,纵马狂奔,好不潇洒。 穿过青州地界,进入幽州境内,落脚襄樊城,找了家客栈就这么住下,赶了三天的路,终于是从青州进入了幽州,眼见这几天是进不了北辽,索性现在这幽州襄樊城中修整一番,也好缓解一番这些日的劳苦奔波。 襄樊城中的一家酒肆,云白谷靠窗而坐,点了一些吃食,腰间盘缠还是比较充足的,自己离开青城山这件事青城山的人知道的不多,却是跟紫恒天那边通了信儿,不然这一路上也不会如此畅通无阻,而且就盘缠来说,前些天紫恒来了一趟,给他留了不少钱财,足够他挥霍一阵了。 本来云白谷也只是想再落脚休息一阵,就准备启程继续赶去北辽,不过却被邻桌一行人的谈话吸引了注意。 “你们听说了吗,南蛮三窟中的虫窟窟主跟一个女子大打出手,结果还引来三窟背后真正的掌事人才平定这场乱动。”一人神秘兮兮的开口说道。 “南蛮三窟真正的掌事人?不过我怎么听说这南蛮三窟虽然并成为三窟,可实际上却是三窟从不交往,按你的意思是,这南蛮三窟其实是一股势力,背后有一个类似窟主的存在?”有人立马被勾起的好奇之心,赶紧问道。 “这我也只是听说,至于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你要想知道,去找街角的魏瞎子问去,我就知道这么多。”那人撇了撇嘴。 “啥?别跟我说你跟魏瞎子那听来的,你小子啥时候这么有钱了,都敢去跟魏瞎子打听江湖小道消息了?”那人闻言立马更加好奇,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变了。 “我有钱没钱,咱们成天厮混在一块你能不知道?没钱打探实在消息,一点江湖传闻,也最多是一壶酒的价钱罢了,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跟那老瞎子喝喝酒,顺便问问,我可没大价钱问里头的消息。”那汉子摆了摆手,之后便是哄堂大笑。 云白谷靠着窗子,手指摩挲着酒杯,目光扫视过街道,真就在距离这家酒肆不远处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瞎子,正抱着一个酒坛打鼾。 第二十五章,南蛮三窟 走出酒肆的云白谷,领着一壶竹叶青顺着街道来到那个抱着酒坛酣睡的老瞎子身前,蹲下之后打开泥封,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原本还在呼呼大睡的老瞎子,瞬间就坐了起来,灰白的双目盯着云白谷的方向,不过却一言不发。 “听城里的人说,你知道很多江湖里的事儿,闻名而来,这是一点心意。”云白谷也不等对方开口,将那坛子开了泥封的竹叶青递给老瞎子,老瞎子没有半点含糊,接过酒坛,仰头就是一口。 “酒不错,说吧,想知道什么,先说,再定价钱。”老瞎子一抹嘴巴,乐呵呵的问道。 “关于,南蛮三窟的消息。”云白谷也不嫌弃地上干不干净,一屁股坐下之后,静等着对方的回话。 老瞎子只是又仰头喝了几大口酒,咂了咂嘴后,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云白谷也不着急,一老一少就这么对面而坐,一直到老瞎子将酒坛里的竹叶青喝完,依旧没给云白谷透露一点关于南蛮三窟的消息,甚至连点江湖传言都没说。 喝完酒后的老瞎子,直接抱着酒坛转了个身继续睡觉。将后脑勺留给了云白谷,云白谷见此也没有半点恼怒,只是起身,打了打粘在身上的泥土,找了个临近这里的客栈住下,显然,云白谷是打算跟这个老瞎子耗上了。 第二日的正午,云白谷依旧提着一坛竹叶青来到街角处,将酒坛递给老瞎子后,老瞎子依旧是只喝酒不说话,喝完酒之后,转个头继续睡。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连五天,老瞎子喝了五天的酒,却是一句话都没跟云白谷说过,而云白谷呢,却丝毫不在意,依旧是每天准时准点将一坛子酒放在老瞎子面前,直到第七天,老瞎子再也沉不住气了,喝完一坛子酒,也没有转头睡觉,而是用那双灰白色的双眼盯着云白谷。 “你为什么要打听南蛮三窟的消息,你是何人。”老瞎子一字一顿的问道。 “我如果说只是好奇的话,想必您也不会相信,至于我是谁,我只是说我来自禹州,至于名字,您老要是猜到了就藏在心底就行。”云白谷嘴角含笑,又将手边的那坛子临春酒打开,取出两个瓷碗,给老瞎子倒了一碗,给自己倒了一碗, “你请我喝了七天的酒,原本按照我的规矩,只要拿得出价钱,天大的消息都不是事儿,但你给我的感觉跟那些只是打探江湖消息的莽撞后生不一样,你心里藏着一口气,所以,我不敢跟你多说什么,但酒我喝了,也代表这人情算是欠下了,在多喝几天的酒,老瞎子我还真怕这人情还不清了。”老瞎子说着,将碗中的临春一饮而尽。 “你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问完,老瞎子自会跟你谈价钱,到时候就怕公子,拿出手来。”老瞎子伸手提过放在一旁的酒坛子,开口说了一句。 “关于南蛮三窟,老先生知道些什么。”云白谷开口问道,不过声音很小,在这嘈杂的闹市之中,根本听不清楚。 “南蛮三窟,虫窟,毒窟,武窟中三位掌事人其实都是一个部落的,而这个部落的酋长,便是南蛮三窟真正的主人,这就是南蛮三窟真正的秘密,至于你们所打听出来的,什么南蛮三窟都是老死不交集的鬼话,都是南蛮三窟的人想让你们知道的。”老瞎子又喝了一碗酒,淡然开口。 云白谷心中泛起波澜,这种事他确实不知道,别说是他,就算是他娘恐怕也不会知道,南蛮三窟在世人眼前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存在,至于为什么叫南蛮三窟,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这三股势力都身处南蛮,不过是一个统一的称呼罢了。 “那跟虫窟窟主大打出手的女子又是何人?”云白谷眉头微皱,心中稍加思索,问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 “郭雪寒。”老瞎子只是说出了一个名字,有关郭雪寒的一切什么却都没说。 “天下第五?”云白谷眉头一皱,郭雪寒这个名字他倒是有些熟悉,天下第五,跟他娘不分伯仲,不过他娘背靠紫恒天,在身份地位上,要高于这个叫郭雪寒的神秘女子,之所以说神秘,多是因为这个女子,只是有人见过,却无人知晓她出身何地,背后又有哪位大人物坐镇。 “你们所知道的,不过是有心人想让你们知道的罢了,好了;我所说的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酒钱,下次再还,走吧走吧。”老瞎子说完,也不再理会云白谷,转过脑袋,呼呼大睡。 云白谷闻言也不在多问,默默起身离去,也不忘回头看一眼那老瞎子,此人绝对是个高手,可为何宁愿在此地受他人怜悯之食,也不愿去干出一番大事业迟来,云白谷不解,但云白谷却不想去问。 老瞎子感受到云白谷已经走远,转过头看了眼云白谷离开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道:“俗事缠身难自顾,脱身之时登凌霄,不问世间天下事,可谓人间真无敌,算了算了,哪有什么人间无敌啊。” 老瞎子自嘲一笑,挠了挠蓬乱的头发,裹了裹破旧的衣衫,抱着一个酒坛,呼呼大睡。 离开老瞎子的云白谷心中一直在思索老瞎子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你们所知道的,不过是有心人想让你们知道的,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很多,不单只有字面上这么简单,南蛮三窟真正的掌事人,跟虫窟窟主大大出手的天下第五,这两人的身份似乎要比想象中更加神秘。 于是,云白谷临时决定改变路线,去北辽的计划暂且延后,此番目的地变化南蛮,对修成了上玉京的云白谷来说,遇到就是缘分,既然冥冥之中听到了有关南蛮三窟的消息,倒不如去看看,瞧一瞧这南蛮之地中,又有什么精彩决绝之事等着他。 从襄樊城离开之后,云白谷调转路线,朝扬州方向疾驰而去,途经扬州,雍州后,终于是来到了南蛮边境,不过云白谷此番却不是一人一马而来,毕竟一个人骑着一匹马出现在边境,怎么会不被官兵盘查,与其徒增麻烦,云白谷在雍州花了些银子,一番乔装打扮之后,进入了一队游走于南蛮和南楚两地做布匹生意的马队之中。 “云生,这青州真有这么好,听你的话,那里岂不是遍地是黄金?”马队之中,有两匹马落在队伍末尾,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年并驾齐驱,其中一个满脸向往的看着另一个年轻人。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要是不信,等有空了,咱们一起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这个叫云生的青年,其实就是云白谷化名,不过脸上带着一张遮掩身份的面皮,此刻的云白谷,只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穷酸书生模样。 “行,咱可说好了,等跑完这单,我一定得去青州看看。”而跟云白谷搭话的这个年轻人,名叫崔元,是这商队的一个小管事,说是小管事,不过是家里有些权势,买来的清闲活罢了,没什么活落在身上,也没什么权利落在身上,说白了就是图个清闲。 “好说好说,要是不是我说的那样,你就来雍州找我,我保证让你好打一顿出气。”云白谷哈哈哈一笑,拍着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年轻人。 “打就算了,但到时候,你得请我喝酒,醉香楼里面的三十年临春,成不成。” “成。” 不同于两个年轻人的嘻嘻哈哈,整个商队现在已经出了雍州,进入南蛮边线,这一段路才是此番最难走的一段路,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界,万一碰到马匪,押送的货物不说保不保得住,他们整个商队恐怕一个都走不了。 商队的最前头,有一辆马车,马车之中,坐着两个中年人,一个留着络腮胡,闭目养神,腿上放着一对大刀,另一个衣着华丽,看样子是这个商队的领头人,此刻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的透过窗帘看着周围的情况。 “华老弟,稳重一点,此番押镖,不只是我,后面的镖队之中,还藏着好几位归元境界的小宗师,收拾那些不知死活的马匪,不在话下。”络腮胡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眼焦急不安的领头人,嗤笑一声开口说道。 “小心使得万年船。”被称为华老弟的中年人,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扯出一个笑脸说道。 “放你娘的屁,我看你就是心疼你的银子,放心,要是这一路上没碰到什么马匪,当初讲的价钱自然不作数,当然,这一路上总得给些酒钱,也好让哥哥我对手底下那些人有个交代不是?”络腮胡大汉笑骂一声,依旧没放在心上。 华服中年人只是赔笑,没有反驳什么,想起对坐的这位不止一次在这两南之地做些押镖护镖的营生,倒是也稳当几分,倒不是他华振文心疼那百十两银子,他是怕死,这人死了,别说几百两银子,就算是金山银山管一个人头落地的死人什么关系。 商队行进了一天,直到日暮西山,也没遇到不开眼的马匪,这也让华振文彻底放下悬着的心,只要明日穿过镇远关,就算是彻底安稳下来,到时候也不必像今天这样提心吊胆了。 第二十六章,事出有妖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每次有商队经过这里,都会遇见马匪,要么留下点钱财买路,要么连人带货谁都别想走,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商队会出差错,不是那些马匪不乐意来劫道,挣钱吗,不寒碜,不过是因为,之前有回街道碰上硬茬子,结果呢,道没劫成,反倒还死了好几十个弟兄,连同丢了十好几匹上等好马。 自从上回的事儿过后,一直在此地游掠的马匪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虽然依旧是做着一些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但凭借着这么多年劫道养出来的眼力见,哪些可以劫,那些需要耍阴招,这些人心里清楚着呢。 而今天这个商队,想劫的话也不是不行,但肯定不能跟之前那种大白天的直接围着人家,毕竟就冲从远处的游掠打探来说,这个商队里头,最起码有三位以上的小宗师坐镇,明抢肯定是不敢,但等天已黑,这群人睡着之后,去偷一点也不枉这一趟还是可以的。 这商队眼见今天是走不出这戈壁滩,索性就找了个避风的土坡安营扎寨,落账生火,在这里凑合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出发,云白谷毕竟是个跟团的,心想着自己也没通关文牒之类的,即便到了镇远关,也不一定进得去,反正赶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云白谷也不介意。 晚上各自拿出所带的干粮吃完之后,崔元一脸神秘的拉着云白谷来到帐篷后面,左右环顾,见没什么人在周围,从腰间掏出一个水囊,满脸坏笑的递给云白谷。 “酒?你小子竟然还带着酒?”云白谷狐疑的接过水囊,鼻子轻轻一闻就知道,这里头可是正宗的黄酒,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敢在商队里喝酒,也不怕当误事儿把小命留在这。 “你小声点,我可是把你当兄弟才让你小酌两口,你要是出卖我,咱来可就得说道说道了。”崔元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压低嗓子,语气急促的说道。 云白谷微微一笑,抬起水囊喝了一口,递还给崔元,崔元嘿嘿一笑,接过水囊猛喝两口,喝完还不忘咂咂嘴回味一下。 “可惜了,就是没能带些肉食过来,总觉得嘴里少点东西。”崔元十分可惜的说道,又不忘再喝一口,又准备递给云白谷的时候,云白谷却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喝了,这让崔元更加可惜了。 “细算一下,从雍州地界到这里咱们不说走了半个月,最起码也得有十天八天了,每次走远门一趟,嘴里啊就淡出个鸟来了。”崔元见云白谷也不喝,自己喝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收起水囊,靠着一块石头,看着夜空跟云白谷拉起了家常。 “你家既然有点权势,怎么不把你安排到官府里,谋个清闲职位啊,那不比现在安稳?”云白谷好奇的问道。 “也不是没想过,家里头原本是打算让我去衙门,做个狱卒,看看能不能在官道上往上面走走,但我不乐意去干。”崔元摇了摇头。 “为啥?这做官不比在这把脑袋拴在裤腰带的营生强得多?”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我问你啊,当官是不错,平日里还能呈呈威风,但这眼界,他能有我广吗?”崔元翻了个身子,笑嘻嘻的看着云白谷说道。、 “虽然这营生不好干,但不是老弟跟你吹,老弟我可是见过真高手,好像叫什么陆问其的,那家伙,一身灰袍子,背着一把剑,长发飘飘,好不潇洒,老弟还有幸跟那位高手搭过话呢。”崔元提起此事,脸上扬起一抹骄傲的神色。 “陆问其?天下第十?真的假的?”云白谷显然不信,这陆问其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跟李孝北一样,出身李家剑林,不过这李家剑林有李家剑林的规矩,既然有李孝北行走世间,按道理来说,不会再让第二个人顶着李家剑林的名头在来江湖中走一趟才对。 “嘿,老弟我还能骗你?那陆问其,背着一把长三尺八寸的赤色长剑,年纪约莫四十出头,是不是?”崔元看出云白谷的狐疑,立马坐了起来,一通解释后,云白谷这才相信几分。 “现在的江湖怎么这么热闹了,先是我拜入青城山修道习武,再是李孝北再度出现在就江湖人的视野之中,后来又是春秋枪圣岳千重收徒,甚至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楚云天都有冒尖的意思,前不久更是有传言郭雪寒出现在南蛮,现在听起来,陆问其似乎也在南蛮。”云白谷心中稍加思索,不禁有些惊讶。 “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有这么大运气,竟然还能跟天下第十搭话,怎么,那大高手就没教你个一招半式的,好让你也呈呈威风?”云白谷嘴里打趣着崔元。 崔元依旧厚着脸皮说道:“怎么没有,陆大高手可是教给我好些厉害的剑招,不过陆大高手也说了,不能随意展露出来,省的惹火烧身。” “现在你知道,为何我宁愿做这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也不愿意去当个安安稳稳的小官吏了吧,老弟我性子跳脱,不是当官那块料,别看这一行每天担惊受怕的,但这见识可广的很啊。”崔元伸了个懒腰,又一次躺了下去,没一会竟然打起了鼾。 “这江湖,要开始热闹起来了啊。”云白谷起身,看着比南方更难,心中却惦记着南方以北。 后半夜,一小撮鬼鬼祟祟的人影借着夜色摸到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前头,悄悄割断绳子,刚准备将里头的货物搬出来,哪知道有人刚好起夜,撞上了这一幕,吓得那人睡意全无,一嗓子喊出去后,整个临时营地忽然热闹起来,不少人提着木棍冲了出来,而那几个马匪,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困在里头。 “就你们几个小毛贼,竟然敢对本大爷押送的货起贪心,不知死活。”被人吵醒的络腮胡大汉,面色不善,一步上前,一刀结果一个。 “来几个人收拾一下,他娘的,坏了大爷的美梦。”络腮胡汉子朝着那些人的尸体又啐了口吐沫,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继续睡觉去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自然不会扰乱他们行动的决心,都当做是一群不开眼的小毛贼,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山丘的另一面,云白谷正跟一个人对峙,对方身高七尺,天色太黑,对方又带着黑布蒙面,看不出身份,不过实力上来说,也算是触摸到小宗师的门槛,在马匪中来说,也算是个高手人物,想来会是哪家寨子的寨主也说不定。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镖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高手,这次,算我倒霉。”那位小宗师声音沙哑,却带着愤懑,他也没想到,这么一个镖队中,竟然藏着五六个小宗师,什么时候,这小宗师怎么不值钱了,随便花俩钱就能雇来吗? “我不取你性命,只问你几件事,只要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咱们就当没见过。”云白谷双手拢袖,看着眼前这人。 “此话当真?”对方显然有些不信,毕竟他可是马匪,他的人头要是带回雍州,可是能换一百两白银呢。 “信不信由你。”云白谷懒得跟对方扯皮子。 “之前我听说南蛮三窟跟一个女子大打出手,这件事,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这件事整个南蛮都知道,本来南蛮三窟还想压,但后来发现,根本压不住,索性,那虫窟窟主也直接出来承认,确实跟一个女子交过手,不过很多细节就不是我们这江湖草莽能知道的了。”对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陆问其是不是在南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之前也是听说有人见过陆问其在南蛮出现过,不过那是半个月前的事,至于现在还在不在,还得公子你自己去看。” “最后一个问题,这南蛮中,最厉害的高手是谁?”云白谷稍加死活,半个月前陆问其出现在南蛮,那估计虫窟窟主跟那女子交手的时间估计也在半个月前左右。 “这个说不准,毕竟三窟的窟主实力不分伯仲,而且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南蛮关系复杂,水很深。” 云白谷心中思量着刚刚得到的情报,转身就走,至于那个马匪小宗师,见云白谷真的放过了自己,也顾不得什么大恩不言谢,以后人头来还的屁话,转身一溜烟直接跑没影了。 之后,一晚上也没有不开眼的马匪再来招惹这群人,毕竟那些马匪虽然一个个水火不容,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还是明白,什么时候该火并,什么时候该抱团,他们比谁都清楚,而官兵之所以不剿灭他们,更多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官兵来剿的话,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云白谷打听到的这些可有可无的消息,虽然帮助不大,但好在对南蛮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这么一个泥丸小国的水,貌似比他所看到的要深的多啊。 “南蛮三窟,神秘女子,陆问其。”云白谷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目光看着南方,心中不知在计划什么。 第二十七章,买命 伴随着东方第一缕光照在大地上,一夜无事的商队简单收拾一番后,再度启程出发,云白谷跟那个叫崔元的年轻人依旧落在商队的最后,扯东扯西。 “哎,云小哥,昨晚上的事儿你知道吗?”崔元笑嘻嘻的说道。 “昨晚上昨晚上能有啥事?”云白谷装傻充愣,反问道。 “你看你,睡得真死,昨晚上啊,有几个不长眼的马匪来咱们这偷东西,被个半夜起夜的伙计发现,之后您猜怎么着,咱这小小的商队里头,竟然藏着一尊大佛,要不是那几个不长眼的马匪,老弟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呢。”崔元靠近云白谷,小声解释道。 “大佛?怎么,咱们这商队里头,跟着一个和尚不成?”云白谷瞥了瞥嘴,什么大佛,难不成还是昨晚上那个络腮胡子不成。 “这人不认识?怪不得只是读书人,看见最前面的那顶红木轿子了吗?”崔元指了指最前面的那顶红木轿子,这反倒是勾起了云白谷的好奇心,原本他只是认为,这崔元说的大佛是昨晚上骂骂咧咧的络腮胡汉子,没想到另有其人。 “那轿子里坐的是谁?”云白谷皱了皱眉,说实在的,那轿子的人他确实没见过,不管是刚进入商队,还是昨晚上闹出这么大动静,那轿子里依旧没什么动静,云白谷还以为里头是什么比较贵重的货物呢,现在听崔元一说,这轿子里头看巷子另有其人啊。 “看见了?那轿子里还有人?怎么也没见出来过啊?”云白谷继续装傻问道。 “昨晚上,那几个马匪偷东西的时候不是被发现了吗?在这些人被那几个马匪吸引过去的时候,我啊,偷偷的掀开了那轿子的帘子,你猜里头坐着谁。”崔元依旧卖着关子,不过被云白谷一脚踹出去之后瞬间老实了。 “那里头啊,坐着的可是南蛮刘家的大小姐,刘子芳。”崔元嘿嘿一笑,那样子别提多贱了。 “刘子芳?南蛮刘家?”云白谷表现出一副困惑的样子,也不怪他,云白谷确实不认识什么刘家大小姐,甚至连刘家都没听说过。 “嘿,云哥不愧是青州人士,看样子都没怎么走出过关外吧,不了解也正常,老弟给你说道说道。”崔元摆出一副老先生教书的语气,云白谷抬手要打,崔元这才恢复到原本不正经的模样,笑嘻嘻的开口跟云白谷说了起来。 “这南蛮刘家,若是只是说南蛮刘家云小哥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一个小国里头的世家,不知道也正常,但这刘家头上站着一个跟南蛮三窟地位差不多的江湖门派,东蛮剑府,这个门派小哥应该听说过吧,这刘大小姐,可是东蛮剑府剑子的亲妹妹,让你说,是不是一尊大佛。” “东蛮剑府?哪不对啊,剑子的亲姐姐,怎么会去雍州啊?”云白谷皱眉问道。 “这你可问住老弟了,老弟又不是剑子的亲姐姐,老弟怎么会知道呢。”崔元耸了耸肩。 “怪不得这一个小小的商队里头,藏着这么多小宗师,明面上是去南蛮做布匹生意,暗地里就是将这位大小姐安稳送回刘家啊。”云白谷心中稍加思索,瞬间就将所有不合理的事串通起来,原本他也很困惑,一个小小的做布匹生意的商队凭什么雇这么多小宗师来保驾护航,原来原因出在这里。 “云小哥,你就不好奇吗?”崔元看着云白谷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有些好奇问道。 “好奇什么?难道你就不知道好奇害死猫的道理。”云白谷撇了撇嘴,一抖缰绳,一夹马腹。 “嘿,你看你,老弟可是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八卦,你怎么能不好奇呢,这你就伤了老弟的心了啊。”崔元也赶忙一抖缰绳跟上云白谷,在后面小声嚷嚷起来。 “你这么好奇,难不成你对那刘家小姐,一见倾心了不成?”云白谷斜眼看了崔元一眼,后者竟然破天荒的有些脸红。 “嗨,云哥你乱说什么,咱还是个黄花大男子呢。”崔元捂脸故作娇羞,被云白谷一脚踹下马背,然后,云白谷牵着崔元的马,一抖缰绳,直接将崔元甩在身后。 “云哥,云哥!我错了!我错了!等等我啊!真错了!”身后的崔元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呢。 追了小半里路,崔元这才回到马背之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睛透露着幽怨看着云白谷,云白谷作势又要给他一脚,吓得他赶忙拽着缰绳,跟云白谷来开好几个身位,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凑了过来。 “云小哥,你一定不是读书人,就算是,也一定练过,对吧。”崔元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云白谷瞟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废话,你见谁家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青壮汉子被那些只会捧着一本书,整天喊着之乎者也的文弱书生,一脚踹下马背的。”崔元当时就硬气起来了,不过被云白谷瞪了一眼之后又蔫了下去。 “还有多久到镇远关?”行进了一上午的商队,云白谷看着身侧的崔元问道。 “估计再能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到时候,咱们可就要分道扬镳了啊。”崔元竟然升起一丝不舍,说话也变得有几分矫情。 “到了镇远关,请你喝酒,云某可不想喝了你一口酒承了你好几年的恩情。”云白谷哈哈一笑,对身旁这个一路上大大咧咧的年轻人,云白谷倒是也有几分爱才之心,此人很机灵,但这么机灵的人真的就是一个商队的小主管吗?别说别人不信,就连云白谷,都不信。 “好,不醉不归!”崔元也跟着笑了起来,之后的一个时辰的路上,两人之间的聊天也没少,从庙堂聊到江湖,从市井聊到村落,无话不谈,无话不说。 到了镇远关之后,云白谷先是找了这商队的头头辞行,毕竟是借着人家的文牒出来的镇远关,知会一声倒也合情合理,之后又跟崔元在一家酒楼碰了面,点了好几坛子南蛮独有的烈酒,点了好几盘牛羊肉,就这么对坐痛饮起来。 “都说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你也不怕他们把你丢在这里。”云白谷饮下一口烈酒,乐呵呵的说道。 “管他呢,要是真丢下我,我就跟云哥混,最起码吃喝不愁。”崔元满不在乎,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弄得两只手油滋滋的,不过崔元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要不咱俩做个伴,看看这南蛮的世道?”云白谷忽然开口,崔元倒是一愣,抬起头看了眼云白谷,憨憨一笑,继续解决着桌子上肉食,并没有回应云白谷。 “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你怕你云哥把你丢在这饿着你?”云白谷目光落在崔元身上,如同一把刀子一样。 “云哥,您就别开玩笑了,我雍州可是有家人的,要是家里人知道我在南蛮不回去,估计会被拖回家一顿家法伺候吧。”崔元干笑两声,又猛喝两碗烈酒。 “唉,那,一路顺风,雍州再见。”云白谷叹了口气,心中倒是有几分遗憾,端起酒碗刚要喝酒,忽然一柄铁剑挡在身侧,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停留在云白谷身前两尺处。 身侧,不知何时,竟然有一个老者出现在那里,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被云白谷的铁剑挡住,崔元依旧在闷头吃喝,看不见表情。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云白谷起身,一脚踹在那老者腹部,老者顺势倒飞出去,砸坏了好几张桌椅板凳。 “不知道,是谁买我的命?”云白谷没有看那老者,而是看着闷头吃喝的崔元。 “刘家,东蛮剑府,买你死。”崔元起身,周身气势一变,那里还有半分吊儿郎当的模样,面色冷峻,袖中匕首闪着寒光。 “我应该,没惹过东蛮剑府的人吧,似乎,就连东蛮剑府的人都没见过才对。”云白谷不解,自己这才刚到南蛮,怎么就得罪了东蛮剑府。 “公子的身份一开始老弟还是很怀疑的,但刘大小姐偶然听到了你跟马匪打听南蛮三窟跟郭雪寒以及陆问其的消息,再加上公子虽然自称是从青州来的,可老弟派人查过,青州根本没有您这号人,倒是在禹州,有一个名字差不多的,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理由,公子这人头,老弟得借过来用用。”崔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看来之前你故意放出陆问其的消息,就是为了试探我,之后再放出刘家小姐和东蛮剑府,依旧是在试探我。”云白谷冷笑一声,反倒是又坐了回去,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当然,不过公子心性超然,不管老弟怎么试探,公子都没有表露出半分破绽,当然,这也是公子最大的破绽,照常人来说,听到刘家小姐不为所动正常,但听到东蛮剑府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就很令人怀疑,当然,到此,都只是我等的猜测,说道沉不住气的,应当是公子才对,若是没有这顿酒肉,说不定,我们就当认错了人,就此别过,可公子先沉不住气,返到来试探老弟,这不就让公子之前所做的一切成了无用功了吗?”崔元也坐了下来,跟云白谷一通解释。 第二十八章,南蛮风起 云白谷倒是微微一愣,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原本是觉得这小子身份应该不一般,还以为是哪位高手留下来的棋子,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试探试探,却没想到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出去。 “倒是我大意了,不过这都不要紧,毕竟,这天下之大,想找一个人可不容易。”云白谷摇了摇头,既然站在了对立面,那些所谓的表面功夫实在没必要继续做了。 崔元也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机流转,先云白谷一步出手,匕首直刺云白谷眉心,云白谷偏头躲过,一脚踹在桌子上,后退的同时,桌子撞在了崔元胸前。 崔元吃痛吐出一口酸水,不过,见这一招没能偷袭得逞,一跃而起,跳到桌子之上,提起一个酒坛就朝着云白谷甩了过去,云白谷手中精铁长剑顺势一战,直接将酒坛劈成两半,酒坛中的酒倾洒而下,身后,忽然又有一人冲出,赫然是之前被云白谷一脚踹飞的老者。 老者手持匕首,几乎是转瞬间,就来到了云白谷身后,可匕首却依旧未能伤及云白谷,反倒是被早有防备的云白谷整个人撞在身上后,砸飞到酒楼外的街道上。 崔元眼神冷厉,几个箭步冲到云白谷面前,泛着寒光的匕首朝着云白谷喉咙处划去,云白谷瞳孔一凝,虽勉强躲过,但咽喉处依旧被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正往外泛着血丝,若是这崔元再往前一小步,估计就能直接划破云白谷的喉管。 “还差点。”云白谷抹了把咽喉,冷笑一声,精铁长剑横扫而出,崔元赶忙收兵挡在身前,却依旧被这蛮横的力道击退十数步再稳住身形。 崔元这才刚稳住,云白谷却不给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剑从上至下,崔元手持匕首架在头上,另一只手握拳朝着云白谷的胸口就是一拳。 云白谷硬接了崔元的一拳,但同样的长剑也在崔元肩头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被一拳打退的云白谷一抹剑身,一剑刺出,直击崔元心口,本已经有些强弩之末的崔元,根本没力气在以匕首抵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白谷的长剑刺向自己。 可就在最后关头,之前那个被云白谷撞出酒楼的老者竟是挡在了崔元身前,长剑透体而过,老者吐出一口鲜血,咬牙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挥起匕首刺在云白谷肩头。 “值得尊敬,但,立场不同。”云白谷面色不改,收剑入鞘,至于崔元,早已不知被谁救走,独留下云白谷一人站在原地,转身走出酒楼之后,云白谷找了个僻静的巷子,取下脸上的面皮,又换了一个粗狂汉子的面皮,连同身上的衣服从文弱书生换成了庄稼汉的打扮,又因为身兼上玉京这种道门秘法,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便是如人饮水一般轻松。 “南蛮,该从哪里查起呢。”云白谷抬头看了看天,丝毫没头绪的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何处。 既然不知道从哪查起,云白谷便打算四处看看,毕竟现在若是直接就去南蛮三窟的话,说不定也查不到什么,还容易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也不知道崔元背后站着的东蛮剑府有没有将自己离开青城山的消息公之于众,要是那样的话,可就有意思了,到时候举世皆敌的情况下,他又能活多久。 一路深入南蛮,在南蛮这泥丸小国中,云白谷倒是看到了与南楚完全不同的行事风格,所说这南蛮国家不大,但也不是三两天就能走得通的,而且从之前那个马匪头头的话里,云白谷也明白,这南蛮的水很深,不过对此,云白谷到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倒是更加想从这里头查出些什么东西出来。 而就在云白谷与南蛮四处游荡的时候,死里逃生的崔元正被两位高手带着前往一桩规模不小的宅邸,宅邸大门上的檀木门匾,刘府,两个烫金大字。 “剑子殿下,人已带到,不过翁老死了。”带崔元过来的两个高手之一正跟一个年纪不过三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毕恭毕敬的交代着刚刚酒楼中发生的一切。 “也就是说,紫恒天的少主子,那个被三股势力同时看中的年轻人来我南蛮了?”中年人虽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但却是诡异的两鬓斑白,声音低沉,面容说不上有多俊逸,但却要比那些城中普通人英俊几分,身穿青黄长衫,腰间悬挂着一枚泛白雕刻龙纹的玉佩,一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手拇指上的红玉扳指,身侧站着两个女子剑侍,皆是倾国倾城之色,一人捧着一个香盒,另一个则是捧着一对长短有分的紫鞘宝剑。 “崔元提供的情报,再加上酒楼中的事,已经可以确定,此子绝对是紫恒天的少主子,云白谷。”单膝跪地的高中头也不敢抬。 “有意思,不老老实实的待在青城山,接受青城山的庇佑,竟然敢跑到我南蛮找刺激。”被那位高手称作剑子的中年人嗤笑一声,正了正身子。 “把崔元叫上来。” “小人崔元,叩见剑子殿下。”崔元被另一个高手带了过来,初一见面,崔元直接双膝跪地,头颅抵在地面上,久久不敢抬起。 “你见过云白谷,此人面相如何,能否画出来?”剑子并未看崔元一眼,目光扫了身侧捧着香盒的女子一眼,那女子剑侍抬手将一枚赤红樱桃喂给剑子。 “小人不敢说见过云白谷,据小人在南楚得到的消息,南楚的云白谷英俊不凡,可小人所见的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但就说身份而言,云白谷乃是练武之人绝不是文弱书生的模样,由此小人推断,这云白谷不假,但定是佩戴了掩人耳目的人脸面皮。”崔元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 “他说的,可是实话?”剑子看了眼一旁毕恭毕敬的高手,眉头微微皱起。 “回禀殿下,应当是真的,在酒楼之中,我等也见过那人一面,却是长相普通,且气质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若不是崔元试探出他的真实身份,估计没人知道他就是云白谷。”被剑子看了一眼的高手赶紧开口说道。 “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不过也无妨,随意派些人手过去,做做样子就行,另外,修书一封,去南蛮三窟,也将这件事告诉那些家伙,然后咱们就一块瞧瞧这紫恒天的少主子能不能沉得住气。”剑子说罢,抬起一手,捧着香盒的女子剑侍将香盒递给一位高手,轻轻搀扶着这位剑子起身,与另一位剑侍一同离开了此处。 至于崔元和两位高手则是默默离开刘府,各自去置办刚刚剑子所传达的任务去了,而有关云白谷离开青城山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原本那些盯着青城山的目光一个个的都转移到南蛮那里。 “看样子,云白谷在心性上一说,还是有些不到家啊。”青城山上,柳叶真人与李恒正对坐而饮,有关云白谷离开青城山,并出现在南蛮这件事,他们也有所耳闻。 “只是没想到他第一个游历的地方会选择南蛮这种水深不可测的地方,倒也跟他爹一个性子。”柳叶真人品茶含笑。 “只是不知道,这后面的路,他好不好走了,若是早早夭折在南蛮那种泥丸小国,老掌教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李恒淡然开口,他当然知道云白谷离开青城山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后果,但现在已经这样了,一切的一切只能看云白谷怎么解决。 “师兄虽说不得是算无遗策,但有两点还是很准的,修道,看人,既然师兄敢在这小子身上下重注,就不怕这小子早早的就死在江湖里头,不过这回下来,虽然不死,但绝不好过啊。”柳叶真人放下茶杯,眺望着南方。 至于紫恒天,虽然云白谷的行踪暴露这件事的确能让原本稳重如山的紫恒天自乱阵脚,但毕竟上面有紫恒和赵晓兰两人压阵,倒也不会乱到哪去,特别是赵晓兰,既然能在云御峰死后,依旧能让整座紫恒天稳居江湖魁首,自然有她独到的心性手段。 至于北辽,并没有将过多的目标放在云白谷身上,他们的目光依旧是锁定在紫恒天,毕竟云白谷再怎么重要,也只是知道了大致方位,就算派人过去,也不过是大海捞针,还很容易很其他势力发起冲突,到时候又不得不分出几分心力去处理另一边。 与其如此,倒不如盯死了紫恒天,只要露出破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紫恒天,相比较于云白谷对紫恒天的重要意义,北辽还是更看重紫恒天。 而至于身处漩涡中心的南蛮,倒也倍感意外,同时也很头痛,本就是泥丸小国,经不起什么闹腾,可眼下呢,最能闹事的云白谷竟然跑到南蛮来了,这也让原本都快消失在世人视野中的小国又一次热闹了起来,各种江湖门阀实力都想从中找到云白谷,想着,只要找到云白谷,不管是紫恒天还是南楚北辽,都能从中打捞一笔,当然这一切也都有个前提,那就是找到云白谷,还得逮住他才行。 反观云白谷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行踪暴露之后竟然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不单单是南蛮本土势力闻风而动,就连南楚的江湖势力也准备横插一脚,倒是北辽那边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蓄谋着什么大阴谋也说不定。 第二十九章,南蛮女侠 换了一副面皮的云白谷跟着人流早就离开了镇远关,去了临近的一座小城之中住下,暗中也在打听着现在南蛮的情况,通常来说,云白谷一经出现,最先知道的就是南蛮的本土势力,像是南蛮三窟也好,东蛮剑府也好,其实说实在的,跟南楚北辽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就算是抓到了自己,也最多是跟哪一方交易争取道利益最大化。 当然这是对官府来说,不过要是被江湖人抓住之后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安稳过日子的好处,自己这是从哪里下来的,青城山啊,那可是道教祖庭,虽然不清楚青城山交给他什么东西,但既然落到了他们手里,不把自家家底掏空,他们能放人。 就冲着这些观点来说,云白谷必须更加低调,以至于未来半个月内,一点有关南蛮三窟,郭雪寒甚至陆问其的消息都不能去打听,谁知道这打听过来的消息里头有多少是那些人放出来的鱼钩啊。 反正闲来无事的云白谷,索性就在这南蛮随处看看,看看这南蛮的江湖,化名云栖的云白谷虽然不能暗地里打听南蛮三窟的消息,但去南蛮三窟看看总是可以的,毕竟从他行踪泄露之后,原本只是门人修行的南蛮三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也正正好碰上了南蛮三窟准备招收弟子门人,若不是现在正初入炎夏,云白谷还以为这是要过年了一样。 南蛮三窟明面上是老死不相往来,但自从云白谷从老瞎子那里得知了一些诡秘消息之后,便不再小看这被合称为南蛮三窟的江湖势力,来到了南蛮三窟的地盘,刚一停脚,就有人凑了上来。 “哥们,你也是来打算进入南蛮三窟修行的?准备进入哪一窟啊?”这人很是自来熟,揽着云白谷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 “我只是听说了紫恒天的什么少主子在这一代出现过,就想过来碰碰运气,至于拜入三窟什么的,想都没想过。”云白谷摇了摇头,进入三窟修行?那不就是在找死吗?虽说这时候的云白谷带着一张人脸面皮,但这毕竟是一张面具,是需要定期更换的,至于进入三窟,他可是打听过的,拜入三窟之后,前三年都得有人时刻跟着,就是防止将本窟武学传出去。 “那这倒是可惜了,还以为哥们也是来拜入三窟的,不过见面就是缘分,咱们吃顿酒咋样?”那人说罢,也不听云白谷的想法,拉着他就去了街角的酒楼,点了几个下酒菜,点了两坛子酒。 “兄弟看着面生,不像是南蛮本地之人,是从哪个地方来的?”对坐那人喝了一碗酒后问道。 “从南楚冀州来的,小门小派的,不足挂齿。”云白谷嘿嘿一笑,也在暗自打量着对坐这位。 “冀州,这可不近啊,中间不得花个三五个月的。”对坐那人咧了咧嘴说道。 “还行,跟着商队来的,一路上倒也安稳,不过,这云白谷,真的有人见过在这附近露过面?”云白谷小声问道。 “那谁知道,都是些空穴来风的事儿,云白谷是谁,那可是紫恒天的少主子,未来紫恒天的一把手,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敢来南蛮寻死?那不是作死吗?要换成是你,你来吗?”那人撇了撇嘴,对这种消息,他从来都是不信的。 “那也不对啊,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没人见过,那这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云白谷继续问道。 “这你可问对人,当然,我呢也不能白跟你说,这酒钱你得掏了,就当是买我这条消息,怎么样,干不干。”那人咧嘴一笑,两根手指摩挲着。 云白谷故作纠结,思考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反倒是又问道:“你这消息,是真是假?” “真假难辨,我又不是那位大人物,我怎么知道,当然,我这消息肯定是有依据的,不然也不会白吃你一顿酒席不是。” “好,成交,你先说吧,不就是一顿酒钱,我出就是了。”云白谷咬了咬牙,看了眼桌子上的几碟子菜食,以及那两坛子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咱们这有两个大势力这件事知道吧。”对坐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口先是问了云白谷一句。 “这个当然知道,南蛮的江湖分为东西两地,东边是以养剑功夫最为玄妙的东蛮剑府为首,西边则是被并称为南蛮三窟为尊,这两大家子自古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云白谷开口说道。 “你所知道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东蛮剑府那边放出来的,咱们这本地人知道的肯定比你们这些外乡人知道的多,听说是东蛮剑府中一个藏匿在南楚的碟子,叫什么崔元的,还跟那位紫恒天少主子交过手。”对坐那位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云白谷惊讶的抬起头,一连喝了好几碗酒才收起那副表情,又将头低了下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这么做的一切其实都在演给对坐那位看,这也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毕竟要是被你知道这么一个大秘密,说不定比这还失礼呢。 “嘶,那个叫崔元的,死了没有?难不成跟紫恒天少主子打了一架还能全身而退?我们可是都知道,这紫恒天的少主子去了青城山里头习武求道去了,这次下山不说练就了什么绝世神功,但却基本的三五个人肯定是进不了他的身的。”云白谷摩挲着下巴说道。 “哪有你们传的神乎其神,那崔元可活得好好的呢,他可是个大功臣,这个时候估计在东蛮剑府里头享受呢,估计是那个什么紫恒天的少主子练武不到家就想着来南蛮呈呈威风。”对坐那人撇了撇嘴说道。 “你咋不说是那个东蛮剑府的崔元命大呢。”云白谷跟对坐那人争执起来,对坐只是自顾自喝酒,不跟云白谷在这方面扯东扯西,毕竟,他也不信一个小人物能跟一个大势力的嫡长子交手还能活着离开的,说不定还是东蛮剑府的人来几个高手来支援,那紫恒天的少主子见势不妙这才罢手也说不准呢。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那个练武不到的紫恒天少主子正坐在他对面满脸的义愤填膺,当然,做戏做一套,云白谷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喝完了这顿酒之后,云白谷直接转身离开,拒绝了那人一起在城里头转转的请求,谁知道到时候这家伙会不会在坑自己一顿酒钱的。 “大个子,你知道南蛮三窟搁哪里嘞吗?”忽然,正在前头走的云白谷感觉到衣裳被人拽了一下,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可背后什么都没有,于是继续往前走。 “大个子!本女侠跟你讲话嘞,你这大个子怎么不理人?!”云白谷有感觉背上被谁锤了一下,回首低头一看,竟然只是一个到他腰间的小女孩,身穿一袭紫红衣裳,背上竟然还跟着一把长刀,头发束在脑后,俏脸精致,却是满脸愤怒的看着自己。 “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云白谷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本女侠问你南蛮三窟搁哪里嘞。”那女子两手掐腰,鼓起小脸,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不过却是这女孩自认为的罢了,在云白谷眼中,这女娃娃这个样子只有几分可爱罢了,哪里有什么吓唬人的模样。 “你这小丫头,没事跑到南蛮三窟作甚,就算是为了拜入三窟,你这个年纪也太小了点吧。”云白谷蹲下身子,笑眯眯的问道。 “本女侠嘞事情,要你这个大个子来管?你只需要告诉本女侠,南蛮三窟在啷个地方就行了,问那么多,也不怕闪了舌头。”小女孩娇哼一声,小脸往一旁一扬。 “那你要去南蛮三窟的哪一窟?”云白谷轻笑一声,开口问道。 “啥子哪一窟?本女侠要去南蛮三窟,不去什么哪一窟。”女孩露出一丝疑惑。 “啊?哈哈哈哈,女娃娃,你难道不知道这南蛮三窟是三窟的合称,你都不知道这些,又打听这些干嘛。”云白谷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这下子轮到本来还神气扬扬的女孩尴尬了,俏脸涨红一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家大人呢,难不成就你一个人?”云白谷起身左右看了看,的确没有来找孩子的大人。 “那本女侠问你,你知道南楚那边有个叫云白谷的,晓得不。”正左顾右盼的云白谷被女孩拽了一下,又不得不蹲了下来,无奈的看着女孩。 “知道啊,当然知道,不瞒你说,我这回来,就是为了找到云白谷的。”云白谷小声说道。 “真滴呀?本女侠也是类,本女侠听说,云白谷在南蛮三窟,特地跑过来瞧瞧,听说这个叫云白谷的小子长得俊俏的很。”女孩眼睛闪烁着光,看着云白谷面容古怪起来。 “这个样子好不好,你带本女侠去找云白谷,本女侠负责你类吃吃喝喝怎么样?”女孩拽了拽云白谷的衣服,笑嘻嘻的问道。 “你确定是你负责我的吃吃喝喝?而不是我照顾你?”云白谷眼神古怪的看着女孩。 “你是在看不起本女侠吗,本女侠说负责你嘞吃喝就负责,本女侠不管,你必须带着本女侠找到云白谷,不然,不然,本女侠就赖上你了。”女孩像是没什么说的了,直接耍起了无赖,也不过两三个回合下来,云白谷只能缴械投降,统一带着这么一个小拖油瓶,不过想来也好,有这个一个小女孩跟着,自己的身份也更不容易被发现。 第三十章,拖油瓶女娃 换了一副面皮的云白谷跟着人流早就离开了镇远关,去了临近的一座小城之中住下,暗中也在打听着现在南蛮的情况,通常来说,云白谷一经出现,最先知道的就是南蛮的本土势力,像是南蛮三窟也好,东蛮剑府也好,其实说实在的,跟南楚北辽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就算是抓到了自己,也最多是跟哪一方交易争取道利益最大化。 当然这是对官府来说,不过要是被江湖人抓住之后的性质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安稳过日子的好处,自己这是从哪里下来的,青城山啊,那可是道教祖庭,虽然不清楚青城山交给他什么东西,但既然落到了他们手里,不把自家家底掏空,他们能放人。 就冲着这些观点来说,云白谷必须更加低调,以至于未来半个月内,一点有关南蛮三窟,郭雪寒甚至陆问其的消息都不能去打听,谁知道这打听过来的消息里头有多少是那些人放出来的鱼钩啊。 反正闲来无事的云白谷,索性就在这南蛮随处看看,看看这南蛮的江湖,化名云栖的云白谷虽然不能暗地里打听南蛮三窟的消息,但去南蛮三窟看看总是可以的,毕竟从他行踪泄露之后,原本只是门人修行的南蛮三窟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也正正好碰上了南蛮三窟准备招收弟子门人,若不是现在正初入炎夏,云白谷还以为这是要过年了一样。 南蛮三窟明面上是老死不相往来,但自从云白谷从老瞎子那里得知了一些诡秘消息之后,便不再小看这被合称为南蛮三窟的江湖势力,来到了南蛮三窟的地盘,刚一停脚,就有人凑了上来。 “哥们,你也是来打算进入南蛮三窟修行的?准备进入哪一窟啊?”这人很是自来熟,揽着云白谷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 “我只是听说了紫恒天的什么少主子在这一代出现过,就想过来碰碰运气,至于拜入三窟什么的,想都没想过。”云白谷摇了摇头,进入三窟修行?那不就是在找死吗?虽说这时候的云白谷带着一张人脸面皮,但这毕竟是一张面具,是需要定期更换的,至于进入三窟,他可是打听过的,拜入三窟之后,前三年都得有人时刻跟着,就是防止将本窟武学传出去。 “那这倒是可惜了,还以为哥们也是来拜入三窟的,不过见面就是缘分,咱们吃顿酒咋样?”那人说罢,也不听云白谷的想法,拉着他就去了街角的酒楼,点了几个下酒菜,点了两坛子酒。 “兄弟看着面生,不像是南蛮本地之人,是从哪个地方来的?”对坐那人喝了一碗酒后问道。 “从南楚冀州来的,小门小派的,不足挂齿。”云白谷嘿嘿一笑,也在暗自打量着对坐这位。 “冀州,这可不近啊,中间不得花个三五个月的。”对坐那人咧了咧嘴说道。 “还行,跟着商队来的,一路上倒也安稳,不过,这云白谷,真的有人见过在这附近露过面?”云白谷小声问道。 “那谁知道,都是些空穴来风的事儿,云白谷是谁,那可是紫恒天的少主子,未来紫恒天的一把手,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敢来南蛮寻死?那不是作死吗?要换成是你,你来吗?”那人撇了撇嘴,对这种消息,他从来都是不信的。 “那也不对啊,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没人见过,那这消息又是谁传出来的?”云白谷继续问道。 “这你可问对人,当然,我呢也不能白跟你说,这酒钱你得掏了,就当是买我这条消息,怎么样,干不干。”那人咧嘴一笑,两根手指摩挲着。 云白谷故作纠结,思考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反倒是又问道:“你这消息,是真是假?” “真假难辨,我又不是那位大人物,我怎么知道,当然,我这消息肯定是有依据的,不然也不会白吃你一顿酒席不是。” “好,成交,你先说吧,不就是一顿酒钱,我出就是了。”云白谷咬了咬牙,看了眼桌子上的几碟子菜食,以及那两坛子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 “咱们这有两个大势力这件事知道吧。”对坐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开口先是问了云白谷一句。 “这个当然知道,南蛮的江湖分为东西两地,东边是以养剑功夫最为玄妙的东蛮剑府为首,西边则是被并称为南蛮三窟为尊,这两大家子自古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云白谷开口说道。 “你所知道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东蛮剑府那边放出来的,咱们这本地人知道的肯定比你们这些外乡人知道的多,听说是东蛮剑府中一个藏匿在南楚的碟子,叫什么崔元的,还跟那位紫恒天少主子交过手。”对坐那位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云白谷惊讶的抬起头,一连喝了好几碗酒才收起那副表情,又将头低了下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这么做的一切其实都在演给对坐那位看,这也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毕竟要是被你知道这么一个大秘密,说不定比这还失礼呢。 “嘶,那个叫崔元的,死了没有?难不成跟紫恒天少主子打了一架还能全身而退?我们可是都知道,这紫恒天的少主子去了青城山里头习武求道去了,这次下山不说练就了什么绝世神功,但却基本的三五个人肯定是进不了他的身的。”云白谷摩挲着下巴说道。 “哪有你们传的神乎其神,那崔元可活得好好的呢,他可是个大功臣,这个时候估计在东蛮剑府里头享受呢,估计是那个什么紫恒天的少主子练武不到家就想着来南蛮呈呈威风。”对坐那人撇了撇嘴说道。 “你咋不说是那个东蛮剑府的崔元命大呢。”云白谷跟对坐那人争执起来,对坐只是自顾自喝酒,不跟云白谷在这方面扯东扯西,毕竟,他也不信一个小人物能跟一个大势力的嫡长子交手还能活着离开的,说不定还是东蛮剑府的人来几个高手来支援,那紫恒天的少主子见势不妙这才罢手也说不准呢。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那个练武不到的紫恒天少主子正坐在他对面满脸的义愤填膺,当然,做戏做一套,云白谷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喝完了这顿酒之后,云白谷直接转身离开,拒绝了那人一起在城里头转转的请求,谁知道到时候这家伙会不会在坑自己一顿酒钱的。 “大个子,你知道南蛮三窟搁哪里嘞吗?”忽然,正在前头走的云白谷感觉到衣裳被人拽了一下,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可背后什么都没有,于是继续往前走。 “大个子!本女侠跟你讲话嘞,你这大个子怎么不理人?!”云白谷有感觉背上被谁锤了一下,回首低头一看,竟然只是一个到他腰间的小女孩,身穿一袭紫红衣裳,背上竟然还跟着一把长刀,头发束在脑后,俏脸精致,却是满脸愤怒的看着自己。 “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云白谷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本女侠问你南蛮三窟搁哪里嘞。”那女子两手掐腰,鼓起小脸,一副恶狠狠的表情,不过却是这女孩自认为的罢了,在云白谷眼中,这女娃娃这个样子只有几分可爱罢了,哪里有什么吓唬人的模样。 “你这小丫头,没事跑到南蛮三窟作甚,就算是为了拜入三窟,你这个年纪也太小了点吧。”云白谷蹲下身子,笑眯眯的问道。 “本女侠嘞事情,要你这个大个子来管?你只需要告诉本女侠,南蛮三窟在啷个地方就行了,问那么多,也不怕闪了舌头。”小女孩娇哼一声,小脸往一旁一扬。 “那你要去南蛮三窟的哪一窟?”云白谷轻笑一声,开口问道。 “啥子哪一窟?本女侠要去南蛮三窟,不去什么哪一窟。”女孩露出一丝疑惑。 “啊?哈哈哈哈,女娃娃,你难道不知道这南蛮三窟是三窟的合称,你都不知道这些,又打听这些干嘛。”云白谷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这下子轮到本来还神气扬扬的女孩尴尬了,俏脸涨红一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家大人呢,难不成就你一个人?”云白谷起身左右看了看,的确没有来找孩子的大人。 “那本女侠问你,你知道南楚那边有个叫云白谷的,晓得不。”正左顾右盼的云白谷被女孩拽了一下,又不得不蹲了下来,无奈的看着女孩。 “知道啊,当然知道,不瞒你说,我这回来,就是为了找到云白谷的。”云白谷小声说道。 “真滴呀?本女侠也是类,本女侠听说,云白谷在南蛮三窟,特地跑过来瞧瞧,听说这个叫云白谷的小子长得俊俏的很。”女孩眼睛闪烁着光,看着云白谷面容古怪起来。 “这个样子好不好,你带本女侠去找云白谷,本女侠负责你类吃吃喝喝怎么样?”女孩拽了拽云白谷的衣服,笑嘻嘻的问道。 “你确定是你负责我的吃吃喝喝?而不是我照顾你?”云白谷眼神古怪的看着女孩。 “你是在看不起本女侠吗,本女侠说负责你嘞吃喝就负责,本女侠不管,你必须带着本女侠找到云白谷,不然,不然,本女侠就赖上你了。”女孩像是没什么说的了,直接耍起了无赖,也不过两三个回合下来,云白谷只能缴械投降,同意带着这么一个小拖油瓶,不过想来也好,有这个一个小女孩跟着,自己的身份也更不容易被发现。 第三十一章,天罡布局 本来就有闷闷不乐的裴若秋轻轻放下碗筷,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宣纸,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应该是写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却是有些年头了,被这妮子保护的到是挺好。 “这是什么?”云白谷看了眼那泛黄的宣纸好奇的问道, “这是俺娘给俺的,说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高手留给他的,那个高手跟俺娘说,只要他遇到困难,拿着这张纸,去找一个叫云白谷的人,他就能帮俺,俺娘生病了,就让俺拿着这东西来找找看看。”那妮子看着手里的宣纸,一直嘻嘻哈哈的妮子,竟然破天荒的泛起泪花。 “能让我看看吗?”云白谷试探性的问道,毕竟这东西对这妮子的意义非凡,对方能拿出来云白谷也挺意外的。 “你对本女侠啷个好,就给你看一哈,看完一定要还给本女侠。”裴若秋小心翼翼的将泛黄的宣纸递给云白谷,还不忘叮嘱几句,生怕云白谷不还给他。 “好,我就看看。”云白谷苦笑道,这么多天竟然对他还不信任确实有些伤心了,不过云白谷接过宣纸,只是看了眼宣纸上的东西之后,整个人如遭雷击,坐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那个高手,你娘告诉你叫什么名字了吗?”云白谷看着裴若秋,稳住心中的惊骇问道。 “当然说嘞,好像是叫,叫,云,云御峰。”兴许是中间隔得时间太久了,裴若秋吭哧半天才说出这个名字,这下子,云白谷彻底沉默了,云御峰,那是他爹的名字,宣纸上头,也是他爹的字迹。 “天罡令。”宣纸上只有三个字,天罡令,云白谷怎会不知道这三个字的意义,只是他不知道,天罡令为什么会出现在南蛮,而且还出现在一个女娃娃的手里,就算这天罡令是她至亲之人,那也不对啊,天罡死士三十六人,除却当初七年游历默默死在江湖里的一十九人,其他的十五人中,五人不知踪影,三人依旧在暗中保护自己,至于另外七人,则是各自带着他爹的密令潜伏在各大势力之中。 “你娘,现在在哪?”云白谷深吸一口气,原本他觉得,那三十六天罡死士中不知所踪的五人应该是当初那场变故时跟他爹一块死在了山门之前,可眼下这一张天罡令则让他觉得,此间之事非同小可。 “俺娘当然是在家里嘞,俺娘说嘞,只要找到云白谷,一定要带到她面前,肯定能救俺娘,”裴若秋擦了擦泪痕,展颜一笑。 云白谷只是默默将手中的宣纸抵还给裴若秋,没有开口说出自己就是云白谷的真相,只是低头吃着桌上的饭菜,却是食之无味,心中藏事,难与他人言,至于裴若秋的叽叽喳喳,云白谷更没有听进去一点,此刻的他,陷入了一场真正的天人交战之中。 若是换做平常,云白谷肯定会直接表明身份,去问一问这位消失了十年的天罡死士,当初他爹为何会死,可现在不一样了,身份敏感的他根本不敢随意露明身份,依裴若秋这些天的态度来看,这裴若秋的娘亲,也就是那位天罡死士,估计早已病入膏肓。 也是听言云白谷出现在南蛮,才让自己女儿带着天罡令来寻觅自己,多半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云白谷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敌人另一种钓鱼的手段。 “能带我去看看你娘吗?”思想许久,云白谷一咬牙,起身看着裴若秋开口问道,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包含了许多意思,裴若秋本就聪明伶俐,再加上那从见到的第一面就觉得眼前这个大汉有些古怪,怎么会不明白云白谷话中深意。 于是,两人也顾不得在客栈中休息,在宵禁前的最后一刻出城,一路往北而行,终于是在一座偏远的村落前停下脚步,一路上裴若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偶尔会给云白谷指明方向,直到来到了村子里后,裴若秋两人的步子这才缓了下来。 天蒙蒙亮,就连那些庄稼汉子这个时候都没有起来,云白谷两人蹑手蹑脚的穿过村落,终是在一座极其简陋的茅草屋前停了下来,眼前这座简陋的茅草屋,多半就是裴若秋的家了,可明明到了家门口,裴若秋却没有跟着进屋子,而是站在门口,任凭云白谷怎么使眼色,都没有进屋的意思。 “俺娘说了,只能你自己进去,本女侠得晚半个时辰才能进去。”裴若秋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伤心的。 云白谷看了眼裴若秋,并没有说什么,直接推门走了这间茅草屋,茅草屋中很黑,但外面的天毕竟已经蒙蒙亮了,也有些许光透过窗户落在屋子里,勉强能看见屋子中那些物件的轮廓,一张方木八仙桌,三张木凳子,一张供桌,桌子上应该摆着的是个香炉。 “回来了?”忽然,从茅草屋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喑哑的女子问话声。 云白谷并没有回答,而是顺着声音来到了那位女子面前,毕竟房间昏暗,根本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却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与当初张昀峰临终前一样的死气。 “不是若秋啊,那就是少主子吧。”那女子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竟然就是猜出了云白谷的身份。 云白谷默默取下脸上的面皮,浑身气质大变样,就连身躯也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本是在床榻上连说话都要花费许多气力的女子不知何时竟然将一盏油灯点亮,借着昏黄的灯光,云白谷看清了那女子的面貌,竟不过是只有四十多岁的样貌,却是面色苍白如纸,容貌清秀,如同乡野村妇一般无二,丝毫看不出此人曾是紫恒天中的天罡死士。 “死士天英,见过少主子。”三十六天罡排名第九的天英星,竟是一个女子,如今却是即将油尽灯枯的模样,却依旧撑着身子给云白谷行礼,而云白谷更是坦而受之。 “当年主子留下的天罡令,没想到却用在了这种地方,卑职汗颜。”天英双手拢袖,依靠在床榻之上,语气带着歉意。 “门外那个女娃,是你的闺女?”云白谷拽了张椅子坐下,看着这个面容憔悴的女子,一开口并不是问他爹的死因,也不是问这些年来为何你一个死士要龟缩在南蛮不出,而是问起站在门外默默祈祷他娘平安的女娃娃。 “天罡死士不得结婚育子,动情者,当斩,这是铁律,谁都不能触碰,所以啊,那女娃不是咱的亲生闺女,是咱收养的一个弃女而已,少主子切莫多想。”天英咳嗽了两声,提着一口气跟云白谷解释起来。 “我爹当年到底为何而死,凭我爹当年的实力,再加上三十六天罡死士暗中保护,即便是那占榜四十年有余的楚云天出手,也能全身而退,怎就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紫恒天门口。”云白谷又问道。 这次,身为天罡死士的天英却是沉默了,沉默了好长时间,看着少主子这张神似她当年主子的面孔,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说道:“主子当年命卑职以及另外四人分别前往南蛮,北辽,东海,西域以及出海访仙,其中深意,只能是少主子您慢慢探查,卑职不能多说。” “卑职让闺女拿着天罡令去找少主子,不是求少主子救卑职的命,而是想请少主子,在卑职死后,照顾好闺女,她是个苦命孩子。”没等云白谷继续追问,天英只是将一样东西递给云白谷,又拉着云白谷说了很多当年他爹留下的一些布局,不过都是简单的几字带过。 半个时辰后,裴若秋小心翼翼的走入屋内,看着原本那个大汉不见了,坐在她娘亲对面的竟然是个英俊公子哥,聪慧的她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也没有声张,而是一路小跑的来到了她娘面前,把她娘露在被子外的手放回被子里。 “若秋是个好孩子,希望少主子,以后好好照顾她,该打打,该骂骂,有些被卑职惯出来的坏脾气,也希望少主子多多包涵。”天英带着慈祥的目光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娃娃,伸出枯瘦的手放在裴若秋头顶,轻轻抚摸着。 云白谷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睁睁看着这位天罡死士的生命一点点的流逝,他不是天上仙人,没有起死回生的手段,裴若秋仰起头看了眼娘亲,展颜一笑。 “若秋啊,以后跟着少主子,一定要听话,知道吧,不能闹事,不能调皮,要好好吃饭,也别忘了娘亲教给你的东西,要赶紧长大,知道吗?”天英眼中的慈祥逐渐化作不舍,化作遗憾,化作悲伤。 云白谷深吸一口气,起身背后头去,不忍再继续看下去,裴若秋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看着气息逐渐微弱的娘亲,眼眶中水雾弥漫。 “别哭,好孩子哭了就不好看咯,别哭哟。”天英的笑永远凝固在脸上,那只落在裴若秋小脑袋上的手,也重重的垂了下去。 永初五年年末,这个不大的偏僻村子里死了个村妇,出丧的却只有一个俊雅的公子哥和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