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峪凶灵》 楔子 青峪镇,一个群山脚下的小小镇子,却因为是南北往来必经之处,几十年来一直风光,众多的商旅过往,着实令镇子兴旺得很。但自从前些年,山那边的水路兴起之后,繁华的景象便渐渐不在,慢慢没落在了这大千红尘之中。回归成了一个神州大地随处可见的极为普通的山中小镇。 虽说如此,整个镇子却依然名声在外,响彻方圆百里之内。只因为镇上有一座宅子——钱家老宅! 在这宅子里曾经发生过不止一件异常恐怖血腥的事件,一连串的事件虽然听来让人毛骨悚然后背发凉,可其中的神秘难解却又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让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并细细地琢磨一翻,倘若能解开事件背后的源由,那更是别有一种成就感。要知道,虽说最后的一件凶案官府以犯人神志不清,发疯杀人后自杀结了案,可谁不知道那只是表面文章罢了。别说县衙,就是州府里那位断案多年名声在外的捕头提起此案也眉头紧皱,一声长叹,私下曾与知交好友说过,若有生之年能清楚青峪之事的来龙去脉便知足矣。因此,青峪镇三个字时至今日仍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第一大谈资。 这一件又一件的诡异、恐怖事件得从五十多年前说起。 五十多年前青峪镇上最有钱的是一户姓钱的人家。钱老爷出生在青峪镇,儿时在群山脚下玩耍,少时勤奋读书。青年时却被家境所迫弃儒从商,离开青峪去了京城闯荡。通过多年的辛苦经营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还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虽是闲职,但也是光耀门楣之事。只是不曾想到,年过半百之时唯一的儿子竟在一场事故中意外身亡。 人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钱老爷顿觉心灰意冷,此生再无指望,再加上人一老便有了落叶归根之念,时时想起儿时玩耍、少时读书的故乡小镇。遂辞了官带着夫人回到青峪镇。在景色最美的青阙峰下修了座大宅子,做些清闲的生意打发时光,就此了了这余生。 可是钱夫人却不这么想,虽说自己一样伤心,但钱家从此无后也成为她的一块心病。因此贤惠的钱夫人不顾钱老爷的反对,回镇后不久就替自己的丈夫物色了一小户人家的女子纳为小妾。 小妾娘家姓段,人不但长得美丽而且性格温顺,对夫人十分尊重。夫人身体时常不好,见她虽是小户出身却也识得些字,就试着让她管理家中之事。然段氏却并不自己拿大,事事必请夫人过目后方才作主处理,因此深得夫人的喜爱。在进门一年后又传出有了身孕,这下让老爷夫人更是欢喜不已,对段氏宠爱更甚。 可哪里料到,盼星星盼月亮,段氏小夫人一朝分娩所产下的竟然是一个怪胎。头异常硕大,身子却十分细小,并且硕大的脑袋上有着许多只的眼睛,一张一合,小小的身体则是多出了好多只手,配上那一身的血污,模样真是骇人之极。 接生的老产婆龟缩在墙角抱着头抖如筛糠,丫鬟们骇得一个个夺门而逃,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丫头当场就给吓得翻了白眼,一命呜呼。 钱老爷闻讯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当夜旧疾复发卧倒在床,水米灌不进去。三天后药石无效,驾鹤归去了西天。 钱夫人则是一同病倒床榻,以前有多喜欢段氏现在就有多伤心和愤怒,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怨自己的固执无端端地招来这一切的祸事。在好几种情绪的煎熬下,几天后她再也承受不了,悬上一条白绫随老爷下了黄泉。 偌大一个钱府顿时凄风惨惨,让人好不心酸。 哭红了眼的管家秦湫,在得知老爷的遗嘱是把所有的家产托付于自己的之后,堂堂七尺男儿更是咬碎了牙齿,发誓一定会好好经营,光大钱家的产业。那个生出怪胎的段氏则是害死老爷和夫人的罪魁祸首,一定要除之为老爷夫人报仇。 钱老爷七七那日,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怨愤的秦湫把段氏和怪胎拉在钱老爷和钱夫人的灵位前当着众人实施了家法。 尽管段氏苦苦哀求,只求看在往日自己待人和善并且怪胎毕竟是钱家唯一的血脉的情份上免去一死,能给老爷和夫人上一柱香就心满意足,马上只身带着怪胎离开永不回来。但已经红了眼的秦湫怎么可能放过这两个害死老爷夫人的仇人,一道命令下去,母子二人还是被活活打死在了灵堂之前。随后,尸体被扔进了山野,任由野兽啃食。 钱家宅子里离奇怪异又悲惨的事件暂时便告一段落。之后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好几年。 几年之后的秦管家已不在,有的只是秦老爷。在他的努力经营下,钱府留下的产业翻了一倍,青峪镇上最富有的人不在姓钱而是姓秦了。 拥有偌大的家业秦老爷,娶了一位正室夫人,纳了两位小妾。而不久后三位夫人几乎同时有了身孕。 谁说人生不能福无双至,谁说人生不能富贵之极?再说,他何止想要富贵之极,他还想了更多,更多!哈哈!普通人对自己恭敬算什么?就连达官显贵也要对他客客气气。又或许……,秦湫嘴边扬微笑,他的未来只会是金光灿灿…… 然而明媚的阳光也有被云朵遮挡之时,秦府里早已时不时的飘起了阴霾。 最初只是在夜里,在宅子的某一个角落里发出时断时续的女人的哭泣声,“呜呜呜…………”“呜呜呜…………”怀着幽怨飘荡在寂静的夜空,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风一吹就躲了起来,让人难觅踪迹。 慢慢地这声音渐渐变大,开始在更多的地方响起,听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再后来,每当夜晚来临,这声音就充斥在宅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呜呜呜…………”“呜呜呜…………”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秦府的家丁护院们全体出动,翻遍了府里边边角角,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声音依旧就在耳边徘徊,却不见半个人影。人们从心里慌了,谁也不敢在夜里的秦府里走动。主人仆人一到天黑就抱着头躲在被子里,祈祷着明早的太阳早早地升起来。 就算如此,更加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哭泣声渐渐转变,变成了一阵阵的笑声,“哈哈哈…………”“嘻嘻嘻…………”没有半点的愉悦,只有渗入骨髓的冰冷和寒意。有时像是一阵风,在人身边绕来绕去,有时又像是一朵云,盘旋在人的头顶。只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不管你人在何处,它必在,如影随形。 如果说哭泣声只是搅得整个宅子人心惶惶,那么后面诡谲的笑声则是让所有的人不寒而栗,会从心底产生出一种想要自杀的绝望。 仆人们吓得纷纷逃跑,不出几天已少掉大半。剩下的全是秦湫用了高薪,外加承诺一定找高人想办法才勉强留下的,然而个个心里都保持观望的态度。一旦这事解决不好,再多的钱也没有命重要。 可是就在秦湫要找人来做法的时候,奇怪的事又发生了,笑声莫明奇妙的消失了,是的,消失了,并且再也没出现。 提心吊胆地过了十多天平静的日子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估计那东西是怕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平静的日子就此持续了下去,一转眼几个月就过去了。人总是健忘的,那又哭又笑的声音在人们的脑海里逐渐消散,留下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然而………… 一个寂静的深夜,已经睡下的秦湫突然双眼圆睁从床上翻身坐起,一把抽出墙上的宝剑,如发狂的猛兽般冲进了两个小妾所住的院子。随后凄厉的惨叫声撕裂夜幕,直击睡梦中人们的心脏。 各个房间的灯即而亮起,府里的人纷纷披衣下床。 仆人们寻着惨叫声进到小妾的院子,只看见两间屋子的门大开着,一间房里一个小妾躺在地上已气绝身亡,原本高高隆起的腹部被砍得血肉模糊。另一间房里,小妾刚刚倒地,秦湫正拿着剑疯狂的在小妾的腹部上乱砍………… 人们全都惊得呆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人忽然大喊了一声,“拦住老爷!”被他这一嗓子喊回神的其他的人才反应过来,男仆们一拥而上,想夺下秦湫手中的宝剑。 谁知道平时斯斯文文又从未练过武的秦湫此时力气大的出奇,竟被他一连砍伤、踢伤好几个护院。但最终还是敌不过人多,被死死按住地上绑了起来。 被吓的一点主意也没有的秦夫人只知道抹眼泪,到是那位老仆人又给拿了主意,先把秦湫关在房间,再请医生来看看。 不曾想到,连夜请来的大夫也是束手无策,给开了一副药说是先试试,如是不管用,就得去请县城里的名医来。可还未等到那时候,第二天天刚明仆人就发现秦湫在关他的房间里用自己的手把自己掐死了。 成了寡妇的秦夫人更是吓得魂飞九天,再也不敢在钱府的老宅子里居住。用最快的时间在离钱宅最远的翠语峰脚下修了一座新宅子匆匆搬了过去。 这案子一则是主人杀小妾,二则凶手也已经身亡。案子基本也就结了。至于案子背后的古怪诡异,官府也派人仔细查过,但没有任何的线索,反而引起民众们的无限猜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钱老爷当初修这宅子的时候没有请风水先生指点才会让这宅子五行相克、阴阳逆转,因此才有了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有人说钱家老宅的地下住着一个妖怪,人们在它的身上走来走去的惹怒它了,怪事都是它做的。有人说宅子修在了鬼门的开口处,也就是阴间和阳间相交的地方,凶事全是因为煞气冲的。还有人说……还有人说……还有人说…… 各种说法奇奇怪怪、林林总总,有的甚至离谱可笑。可是其中有一种是秦家人深信不疑且十分忌惮的,那就是——钱府的段姓小夫人回来寻仇了! 第一章 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周围的一切给人一种阴阴的感觉。 树上的树叶晃动得十分厉害,可是感觉不到有风的存在,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脚下的感知却异常得强烈,潮湿的腐烂植物冰凉透骨,黏在脚底有点恶心,但林玉竹并没有想要去清理。现在她的脑袋很晕很晕,随时都有昏倒的可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连记忆都开始模糊,一个时辰前、两个时辰前、一天前、两天前发生过什么她都不想来了,只是凭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朝前走着。 天一下子又变成了黑色,就如泼了墨一般。 “不用再走了。”脑子里闪出这句话。林玉竹晃晃脑袋,头依然晕,眼睛却奇迹般地看清了面前的东西。 那是两个坟堆,一大一小,有东西分别在底部砌成了一个圈。小的那个坟已经塌掉了。 大的坟堆正缓缓地裂开一个口子,一具骷髅从裂口处慢慢地爬了出来,用力地伸着“格格”作响的手掌想要抓住些什么。 林玉竹身后的黑色晃动了起来,就如平静的水面被人投进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黑色的水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双鲜血淋漓的手穿破水波缠上了她的脖子…… 血手一出,白骨骷髅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掌,瞬间化作一堆粉沫消散在空中。 脖子上的手越勒越紧,几乎窒息的感觉让林玉竹恢复了清醒,用力掰开脖子上的桎梏转身想要看个清楚。 一张鲜血长流、黑发散乱的脸映入眼帘,“玉儿,”惨白嘴唇发出的字带着泥土的阴寒,“玉儿,过几天秦家的人会来接你…………。” “姑姑!”林玉竹猛然睁开眼,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心脏狂乱跳动。坐起身望向窗外,月牙依旧,离天明尚早。 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林玉竹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姑姑林三姑早年因婚事与祖父闹翻,跟着姑父一起远走他乡。多年无有音信。直祖父去世,姑姑回来奔丧,才得与父亲重续兄妹之情,自己也才第一次见到了姑姑与姑父。姑姑说,她与姑父在青峪镇的大富之家秦家帮忙,很得秦老爷的信任,过得还不错。得知自己幼年失去了母亲,姑姑便常常写信给自己,关心自己的生活,还时不时的送钱回来,做补贴之用。父亲和姑父相继不在后,姑姑时而会回来小住几日,书信更是频繁,基本每月一封,上月的信中还写着一切安好。这个梦到底何意? 越想越多越睡不着,待到天快亮时,林玉竹才迷糊了一会儿。 清晨起床,胡乱洗漱了一把。想到昨夜的梦,林玉竹心头不安,记起姑姑有些书留在家里,便想去书房,找找看有没有能解梦的。 “小姐”,才出自己房门,就见庄大娘端着托盘走来,“这一大早的要去哪里?” 父亲过世后,姑姑回来料理后事,把家里原来不多的几个丫环仆人全打发掉了,只留下了庄大娘一家三口,说是人少清静便于自己守孝。 “想去书房找几本书看看。”林玉竹退回了屋内,看到了托盘上的小粥和菜,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姑姑这月的信还没来吗?” “没了。” 庄大娘摆放好早餐,正要退出去,又被林玉竹给叫住了。 “大娘对青峪镇的事知道多少?” 庄大娘看向林玉竹,一脸疑惑,甚是不解。 “这么久没见姑姑,有些想她了。”林玉竹一边用勺子缓缓搅着粥,一边想着借口,“父亲仙游后,姑姑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想去青峪镇找她。” “青峪秦家!”庄大娘面上一惊,慌忙叫着:“万万不可!” “为何?”林玉竹抬起头,等着庄大娘说下去。青峪镇凶宅的传说大名远播,自己也曾听过,但姑姑在秦家这么多年都平平安安,想来传闻是虚多实少,有许多的夸张之处做不得数。不过奇怪的是,姑姑既不回来和自己住也不准自己去秦家和她一起,即便孝期已满也是如此。不知今日庄大娘能否替自己解一下这小小疑惑。 “小姐,你难道忘了那凶宅的传说了吗?”庄大娘问。 “那也说的是钱家老宅子。秦家现在也是大富之家,还兴旺了这么多年。那传闻多半是夸大。而且姑姑也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庄大娘搓着手一时语塞。 见此状,林玉竹心下了然,庄大娘一定知道点什么?“大娘,姑姑是不是跟你说过些什么?” 庄大娘皱着眉,来回走了好几圈,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般,很是谨慎地开口:“小姐,你知道姑奶奶当年是因为什么被老太爷赶出家门的么?” “逐出家门!”轮到林玉竹大吃了一惊,示意庄大娘坐下说。“不是说,是姑姑为了姑夫自己走的吗?”私奔已是很不光彩之事了,难道事实比这还要严重? 庄大娘自行找了张椅子坐下,“唉!老爷和姑奶奶兄妹情深,分别多年好不容易能重聚,自然不想让你这个晚辈知道太多,拿这个理由搪塞你罢了。” “那事实究竟如何?”林玉竹连忙追问。 “要知道姑老爷可是自愿入赘的女婿,哪里需要和姑奶奶私奔?当年事情大是大,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说,姑老爷并非是读书人而是会异术的什么巫师什么的,还有一个更有本事的师父。老太爷虽然为人和善,但到底做过县令,况且一生奉行的是孔夫子的教诲,敬鬼神而远之。对姑老爷这种飘泊在江湖中的人本来就不怎么满意,因此一再告诫成亲后不可再做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本来,姑老爷也是答应了的。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了挂。自己在外面帮人做这些事不说,还连带着姑奶奶也学起了这些东西。老太爷实在是动大气,叫他们夫妻停手。但他们两个,好像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的一定要做下去。老爷拼命地两头规劝,结果哪头也没劝住。” “所以,爷爷就把姑姑和姑父逐出了家门。”原来,事实是另一番光景。“但这事跟秦家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就是为了秦家啊!后来姑奶奶回来了我才知道,当初她们就是为了帮助秦家翻身,把一个破落户变成大富翁,才不肯停止用那些什么术呀什么的。因此才招了老太爷的大气。这秦家到是富了,明明啥们离青峪镇坐马车也就一天的脚程,可姑奶奶就是有家不能回,姑老爷更是……。”庄大娘声音添了几分沙哑,顿了顿又忿忿道:“而且他们两人成亲那么多年,却没有孩子。难道不是因为秦家?” 林玉竹有些不解:“这话怎么说?” “听说做那些个什么事去强求东西,是要折福折寿的!我看呀,这秦家就是林家的灾星!”庄大娘转而又不怎么确定地说:“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 “上次,姑奶奶回来小住那几日,只要说起秦家,口气总有点怪怪的,好像发生了些什么不好的事。哎呀,这些用不正经的手段发家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事?一定是邪气一大堆,狐魅子乱窜的。小姐,姑奶奶有本事当然不怕,可啥是普通人呀,我们不去哪地方。啊?”在庄大娘眼里,林玉竹还是那个围着自己吵着要糖吃要捉迷藏的小姐。 林玉竹没再说话,默默地喝完了粥,任庄大娘收拾了去。 依旧来到书房。前些日子实在无聊,把这书房里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遍,结果又拾掇出好些以前未见过的书来。有父亲生前收藏的,也有姑姑拿回来的,还没想到怎么收拾就全堆在了角落里。 一本一本地细心整理擦拭,规规矩矩地摆放进书架。原本空落落的书架,一点一点得丰满了起来。散乱的书堆渐渐减少,最后只有一个木匣孤零零地躺在了墙脚。 这匣子林玉竹记得,是姑姑的。自己一直很好奇,可姑姑就是不准自己动,还以为姑姑藏起来了,没想到前几日居然翻了出来。 “《青阙密录》。”打开盒子,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本书。封面上整齐的排着四个字。 青峪秦家 秦家大老爷秦昂轻松自得的居中而坐,品着香茗,悠哉地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遍小花厅里的其他人。 弟弟秦冒与自己一样的轻松,闲闲地玩着手中的小玩器。弟媳则是身体紧绷,神情戒备,仿佛随时会有一个炸雷落在她头顶。 儿子和媳妇一如既往的恭恭敬敬,等着自己发话。 侄子到和他爹一样,闲散不操心,高高挂起,甩手掌柜当着舒坦。侄媳妇嘛,瞪瞪夫君,又转头看向外面,不知心思飞到哪里去了? “咳咳,”放下青花瓷盏,秦昂清咳了两声:“我决定了,接林姑娘来家里。” 秦二夫人沈氏头顶真得炸响了一个雷,神情瞬间无比关注,问话差点就冲口而出,但一看到秦昂的眼神,又吞了回去,强自镇定地把坐在椅子边上的身体往后挪了几分。 “父亲是只打算把林姑娘接过来小住几日吗?”开口的是秦昂的儿媳妇、秦家的当家少奶奶陶蓁蓁。问话虽如此,但心里已设想了几种可能,并且每种可能都备好了解决的方案。 又不是什么大事,秦昂到也不想拐弯抹角地找什么理由说服大家:“自然不是小住。我一早就想把林姑娘接过来,只是碍于她要为父亲守孝才没进行。现在她孝期已满,当然应该立即接来。虽然不能正式把她收为秦家的人,但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你们是一样的。她就是秦家的小姐。” “这怎么可以!”沈夫人忍不住了。 秦昂脸色没变,只是把眼光定在沈夫人身上,眼神锐利了许多。 “林姑娘孤身一人在外,仙姑又不能时时照拂,确实让人不放心。父亲此举必定能为仙姑分忧。如果能再为林姑娘早早择得一佳婿就更好了。于咱们秦家不过是多备一副嫁妆,于仙姑而言则是解去她老人家所有担心了吧。”陶蓁蓁笑笑道。 沈夫人低下头没有再开口。秦昂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关已事的三人,没有多言,起身做礼而去。 大少爷秦少均留了下来与父亲商议一些派人的细节,又给了妻子一个微笑:“辛苦你安排林姑娘来家里的事了。” 陶蓁蓁偷偷地握了一下丈夫的手,回了一个略带调皮的笑。 林玉竹闭目斜靠在车厢,手指轻轻抚摸着右手上一只手镯,这镯子看上去如琉璃般清彻透明,其间紫色光彩栩栩流动,好似一汪山间泉水。三天前果真如梦里所言,秦家派了一队人来接。本来也想听从庄大娘的建议,婉拒掉秦府的提议。但每每闭上眼,梦中的情景就浮现眼前,血淋淋的姑姑实在让人心绪难宁。父母皆不在了,自己最亲的人就是只有姑姑一人,既然梦中姑姑说过秦家会来接自己,那么不妨走上一趟,一则可以见见姑姑本人,二则可以知道这梦究竟有何预意? 然而随着马车的颤动,林玉竹的心也越发忐忑不安。算算时辰,离秦家已不远了。秦家是姑姑辛苦帮助出来的幸福大富之家?还是如传说所言,是隐藏了魑魅魍魉的幽冥之地? 看着面前眼含微笑之人,林玉竹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怯生生,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以前父亲最喜兰,总说兰花清雅脱俗,尘世无双。不曾想自己今天真真见到了一株人间兰草。恍惚间,大气都不敢出。 陶蓁蓁轻轻笑着,抬抬手,“林姑娘请坐。” “谢谢大少奶奶。”林玉竹小心翼翼地将身体落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娘家姓陶,小字蓁蓁,虚长你几岁。如果林姑娘不嫌弃,不妨叫我一声姐姐。”陶蓁蓁话语轻柔如春风拂柳。 下意识连忙摇摇头,林玉竹道:“不敢,不敢。” 陶蓁蓁宛尔,“林姑娘不必如此拘谨。父亲常教训我们,秦家能有现在的家业多亏了仙姑的帮助。如果没有仙姑家道早以衰落,仙姑就是秦家的大恩人。你是仙姑她老人家唯一的侄女,也是她最最牵挂之人,我们照顾你是理所应当。怕是派去的人粗鲁惯了伺候不周,让你受苦了。” 林玉竹皱了一下眉,咬着唇没开口。秦家的富贵超过自己的预想,一时间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看出了林玉竹的不自在,陶蓁蓁笑得更好看了,“今日你既来了这里,便把这里当作自己家里一般,万万不要觉得生分。倘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只管告诉我便是。” “我,”林玉竹又咬了一下唇,“请问,我姑姑她现在在哪里?”自己来的目的就是为见到姑姑,有亲人在身边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这个?”陶蓁蓁轻摇头,“仙姑一向云游四方,仙踪不定。我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在哪里?你一路奔波想来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我们以后慢慢在说。房间我早已安排好了,不如我现在带你过去。” 林玉竹没办法,只能点点头。“谢谢大少奶奶。” “都说了叫我姐姐了,你何必如此见外?你是秦家恩人的亲人,也就是我们的亲人,一家人哪里需要谢来谢去的。”陶蓁蓁起身拉着林玉竹的手,“看来,是我叫你林姑娘过于正式,让你只得随礼了。那恕我唐突,先叫你一声玉竹妹妹。” 听陶蓁蓁如此一说,林玉竹连忙起身,叫了一声,“蓁蓁姐姐。” 陶蓁蓁微微颔首。“这就对了。” 牵着林玉竹的手,陶蓁蓁带她出了前院大厅,一路缓步而行,渐渐进了后院。 “妹妹在家时,可曾听仙姑说起过秦家?”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秦府大名早有所闻。但姑姑为人严谨向来只是督促我多多学习,除此之外她老人家从不多说别的。”林玉竹思忖着答着。 陶蓁蓁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心下明了,笑道:“我真是糊涂,秦府这名头在外几十年,想不听说到也很难。” 林玉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能默默走着。 “仙姑为人确实严谨,让人很是佩服。不过你现在既要在这里住下,我少不得要略为你介绍一下府里的情况。你可不要嫌我啰嗦。” “姐姐请说。”林玉竹用心听着。 “这府里主事是大老爷也就是我公公,想必他老人家的名讳你已经听过?” “是。”秦府大老爷白手起家终成大富,凭一人之力恢复了父辈的荣光,一直是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 “二老爷是二叔,与父亲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婆婆早年仙逝,父亲未曾再娶所以只有我夫君少均一子。二叔则有一子一女。堂弟名叫少成,也已娶妻。弟妹心儿,与我同年,你少不得也得叫一声姐姐。小妹妹韵兰年纪尚幼,要是早几年接得你来她一定会缠着你跟她玩。可是现在,”陶蓁蓁稍许停顿了一下,“婶婶对韵兰管得很紧,恐怕你也见不了她几面。府中之人虽不能与圣人比肩,却都是温和好相处的。唯有婶婶一人,性格很严肃,不爱言笑。对有些事会过于认真。不过到底是长辈,以后万一有不周之处还请妹妹多担待。” “是。”林玉竹乖巧的应道。 “说来也真不巧,今天全都不在家,和你见不着面了。父亲和夫君是外出谈生意,叔父一家则是去庙里上香了。” “这个是我的不是。本来说是昨天走的,是我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时间。听说大老爷昨天是在家等我来着。”林玉竹连忙解释,自然不能说庄大娘不让走。 陶蓁蓁了然地拍拍林玉竹的手:“你一人出远门,家里人担心也是应当。不是什么大事,都来到这里了,见面的日子多的是。” 看来,仆人已把事情全报备过了。林玉竹点头受教。“是。” 陶蓁蓁牵着林玉竹在一处小院落前停下,“这里便是了,也不知妹妹喜好我胡乱收拾了一番,倘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只管开口。”接着又叫过一直跟在身后的丫鬟中的两个,“从今天起你们就伺候林姑娘。” 两丫鬟即朝林玉竹行礼,“见过姑娘。” 推开院门,只见两旁墙头爬满蔷薇,花朵垂枝,香气四溢。 “以前仙姑偶有提过,说妹妹家后院也种了好些蔷薇,我当时就想到这里,猜你可能会喜欢。”陶蓁蓁道。 “那些蔷薇是母亲种的,父亲一直勤加照顾才会长得那么好。可惜……”一想到父母林玉竹不免心下黯然。 步入室内,只见窗明几净,布置的甚为清雅,颇有几分不削世俗的超脱之意,难见一般大富之家堆金砌玉的俗气。 “有劳姐姐费心了。”林玉竹对陶蓁蓁深施一礼。 陶蓁蓁见林玉竹脸色已显疲惫,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妹妹一路劳累,早点休息。” 送走陶蓁蓁,林玉竹踱着步慢慢回到屋内,见那两个丫鬟正忙着收拾行李。 “你们过来。” 听到林玉竹的话,两丫鬟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齐齐站到了林玉竹的面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赶了一天的路也的确乏的很,林玉竹找了个铺着靛青色绣花软垫的凳子坐下。 “回姑娘。我们是大老爷专门买来伺候姑娘的。原来的名字大老爷嫌不好听,大少奶奶说既然安排了姑娘住香趣小筑,我们也随了姑娘,不如一个小香一个叫小趣。我是小香。”其中一个道。 “我是小趣。”另外一个也说道。 “你们也是才来这里的?”大老爷专门买来伺候自己的?这点林玉竹到是没想到。一时也想不到要问些什么,挥挥手让丫环们接着收拾。这次来并没有打算长住,所带的行李并不太多,两个小丫环收拾起来虽不怎么费力,但到府时天色本已晚,待全弄好便到了掌灯时分。 陶蓁蓁遣人送了晚饭过来。三人用完,并无多话,一夜静悄悄的过去了。 第二章 白驹过隙,时光如梭,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一晃眼林玉竹到秦府已有月余。此间与秦府的各位自然是一一见过,唯独最想见的姑姑林三姑却不见踪影。林玉竹也向大老爷秦昂打听过姑姑的消息,得到的答案是姑姑林三姑因为要做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这仪式中需要的某样东西远在西域,中原难见,所以说是去了西域寻找,至于具体在哪里,秦昂也不得而知。 找不见林三姑,林玉竹本也想回转家去,但秦昂态度坚决且言道,只管安心住下,一切事情他自有安排,秦家便是她的第二个家。除了二夫人沈氏,其他人也苦劝。二少奶奶杨心儿更是私下半带调皮地央求:“好妹妹,你且可怜可怜我,留下陪陪我。”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林玉竹只得道了叨扰,留在了秦家。 说起这位二少奶奶,容貌虽不及大少奶奶陶蓁蓁,但也是美人儿一枚。而且性格开朗活泼笑起来自带阳光,可不知怎的,林玉竹总能在她的眉间找到一缕若隐若现的愁丝。不知是否与她那位少有笑容,看上去冷冰冰的婆婆二夫人沈氏有关。 不过除开这位沈夫人,其他的人都如大少奶奶陶蓁蓁所言,性格温和好相处。连管家秦少原也是文质彬彬,做事周到之人。时常送了些玩器摆件过来,供林玉竹消遣。 “姑娘,这个放哪里呀?”小香把手中一个秦少原新送来做案头清玩的观赏石递到林玉竹跟前。 看着那块有两个成人拳头大的晶莹石头,林玉竹道,“这石头到真是难得。”看样子是玉华洞石,能这样四面如一没有粗石皮附在表面,也算是石中奇品了。“你随便看哪里放着好看就放哪里好了。”小香跟过陶蓁蓁几天,在家居摆设方面学了点好东西。 “对了,刚才二少奶奶屋里的阿圆来传话说,二少奶奶请姑娘你有空的话过去一趟。”浇完花的小趣把水桶放在屋外廊檐下,进屋说道。 “知道了。”才随手拿了本书的林玉竹又把书放了回去。 杨心儿居住的院子并不太远,不需多时便到。 “心儿姐姐,”林玉竹进了院子在屋外叫了一声。 “快进来!在外面站着干嘛。”杨心儿的脚步几下就到了门口,拉着林玉竹进了屋。 “姐姐找我有事?” “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看你来了也一个月了,一直都在这个院子里呆着没怎么出门。隔壁镇上的高家喜获麟儿,百日宴广发请柬,我们秦家自然在列,我想去看看,顺便拉你也出门走动走动。老呆在院子里会闷坏的。”杨心儿给林玉竹倒了一杯茶,笑得十分开心。 “好是好。不过,我也能去吗?” “有什么不能去的,不就是去送个礼吃顿饭嘛。再说伯父都发话,你也是秦家的人。”杨心儿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林玉竹的眉心,“我们可就说定了,你到时可别拿别的事搪塞我。就算大嫂找你有事,你也得给我推了。” “好。”林玉竹点头允诺。 “你来了真好,我呀总算找到一个伴了。要知道以前次次都是跟婆婆一起出门。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不准去这里,不准去那里。别人看是出门了,可一样闷得很。”杨心儿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林玉竹一挑眉,“这次二太太不去吗?” “不去,”杨心儿道,“我呀小心翼翼地去试探过了。她说身子不爽不去了。” 林玉竹一头雾水,“我见二太太身体很好呀,没见有什么病呀痛的。” “这有谁知道。”杨心儿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婆婆那是心情不好,你看她对人总是板着一张脸吧。我给你说,从我进门婆婆就是这张脸,这么多年我就没见她老人家的脸那一天有真心笑过。说句我不该说的话,这么长久的绷着心里有毛病也未可知。” 那到是,虽然刚来时蓁蓁姐就交待过沈夫人为人很是严肃,但这月余以来,从没见沈夫人有放松的时刻。每次见她就如见一片阴云。 林玉竹忽然想起了一事,转了话题:“对了,我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姑姑住的地方。姑姑她没住在这府里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按理说府里应当有仙姑的住处,但是据说仙姑不喜欢住在这里,有也是临时睡一晚用的,没有长住的屋子。” 姑姑不喜欢住秦府,那她住处有谁知道了?“秦伯伯总说我姑姑对秦家有大恩,能不能对我详细讲讲啊?”虽说庄大娘讲了一些,但十分的模糊。 “咦?”杨心儿奇怪了,“伯父没跟你说过吗?” 林玉竹摇摇头,“我没敢问。” “这有什么不敢问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杨心儿道,“我给你说吧。你知道我们这青峪镇上有座凶宅吗?” “嗯。”青峪镇凶宅的“威名”就算已过去几十年,依然远播时不时被人提起,自己小时候就听说过了。 “那么你也该知道我们秦府与凶宅的关系,这点我就不多说了。主要是祖母搬来这新宅后的事。虽说祖父在世挣下的产业很大,但遭逢那么大的变故后孤儿寡母受人欺凌是再所难免,再加上祖母不知如何发展家业,只想着靠收租过日子,却不懂的算账,被其他人诓骗去了不少,渐渐地秦家的产业就越来越少了。等到伯父和我公公长大成人,这里除了这宅子和一部分很少的田地外也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我公公到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钱多钱少,有用的就行。伯父就不一样了,拼着一口气一定要重回秦家以前的光彩。拿了祖母仅存的一点私房钱去外面做生意,结果却是亏得一塌糊涂。他不敢回家见祖母,一个人在外面游荡饥一顿饱一顿的过着,这个时候他遇见了……” “我姑姑?”不待杨心儿说完,林玉竹冲口而出。 “准确的说是令姑母和令姑父。据说令姑母和令姑父都是会法术的异士,是真正的能人。可不是那些江湖骗子可以比的。他们见伯父可怜,更加同情秦家的遭遇,就用自己的本事帮了伯父。在他们的帮助下,伯父不仅找回了本钱更是大大的赚了一笔。而且这么多年来秦府的产业的壮大也是仙姑夫妇在后面帮忙,伯父每每遇到不能决定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找他们。而每次得到的答案总会让秦府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可以说没有仙姑夫妇就没有现在的秦家。说实话,你才来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怕你了。”杨心儿抿嘴一乐,“处久了嘛才发现没什么好怕的。” “我有什么让人好怕的?”林玉竹不解。 “还不是认为你也会那法术什么的嘛。”杨心儿道。 “我那里会什么法术。”林玉竹无奈,不会秦家的人都这么认为吧? 杨心儿才要往下说,门外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小丫鬟。“不好了!不好了!二少奶奶,不好了!”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嚷着。 杨心儿眉头一皱,“什么事呀!这么慌慌张张的!” “大……后院的小姐她……” 杨心儿脸色一变,“我知道了。”接着上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林玉竹本不太明白,但见二人此情景便隐约想到了什么,试着问道:“可是韵兰小姐出事了?” 小丫环捂着胸,大口喘着气:“是,是。” 看杨心儿的面色如此,与平时完全不同,林玉竹心下一股不安升起,便道:“不如我和姐姐一道去吧,或许能帮上一点忙。”自从来了这里还未曾与这位小姐照过面,今日且去瞧瞧是怎么个样子。 “也好。”杨心儿转过头看了眼林玉竹,点点头脸色稍缓。接着对那小丫环道:“还不快起来,过去看看。” “是。”小丫鬟连忙起身领着两人匆匆向着来时的路而去。 按理说,秦家只是一般的富商,在房舍制度下房屋的规模是不应过大。但社会发展多年,奢侈已成为风尚,有钱的人家谁不弄个几进院落,懂情趣的人家讲究个雅致,俗气点的也要有个富贵的气派。既然大家都如此,朝廷对于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秦家作为镇上的大户,自家居屋又怎么能小气得了。林玉竹和杨心儿跟着丫环弯弯绕绕,穿门过庭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门前。 驻足门前,杨心儿吸了口气伸手轻轻推开了小门。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是我害死你的!!”杨心儿还没迈脚进门,一样东西就从门里飞了出来,“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幸而闪得快,否则那东西一定砸在脸上。 杨心儿摇头轻叹,才要往里进。 “不要过来!!!”又是一样东西飞出,“哐当”又碎了一地。 跟在杨心儿身后的小丫鬟见状,连忙自己先跑了进去。 沉默了一小会儿,“啊——!”又是一声尖叫,但是没有东西扔出来。 “呼。”杨心儿松了口气,提起裙摆踮着脚小心翼翼跨过碎片,闪进了门内。 林玉竹缓步走上前,地上是两个碎掉的花瓶。刚想迈步跟上去,“啊——!”一个人影尖叫着冲了出来,林玉竹躲避不急被撞了个正着,脚下一个趔趄,身体随着冲击力倒了下去。好痛!伴着温热的液体流出手腕处一阵痛楚漫延开来。 “啊——!”这次尖叫的人换成了杨心儿,“玉竹妹子!” 压在林玉竹身上的人立马被随后跟来的几个婆子拉开。 “我,”林玉竹坐起身,“我,”抬起手腕,一块碎瓷片插在上面,已染满鲜血。 “你别说话。”杨心儿上前扶起林玉竹,“我们先进去包扎伤口。” 门内也是一个小院,不过规模很小也十分简朴,地上稀稀拉拉的几处杂草,靠墙处一株大槐树,除此外别无其他。 那位撞倒林玉竹的人在小丫鬟和婆子们的强力压制下灌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药,这会儿总算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听来是那么舒心和平静。 杨心儿替林玉竹取出手腕上的碎瓷片,清洗了伤口,拿过小丫鬟递上的小药瓶,轻轻地在上面洒着药粉。“早知道真不该让你跟来,都是我的错。” “不与姐姐相干,是我自己想要来帮忙的,没想到反而是给你添麻烦了。”林玉竹不好意思地笑笑。 挥挥手,杨心儿示意婆子和小丫鬟都下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好说清楚的事。”杨心儿道,“只是比较难开口罢了。” “韵兰小姐这是怎么了?”林玉竹问出了心中疑问,也猜着几分。“记得初到府里那日,蓁蓁姐姐说过我可能不怎么能见到韵兰小姐,当时实在不太明白,但也不敢多加猜度。确不承想到,这情况似乎挺严重的。” 杨心儿的眉头又皱紧了,“我也说不好。韵兰她不是生来就如此。她是一年前突然变成这样子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孩子一夜间就成了一个疯子。说起来,真是可怜。” 见杨心儿脸色戚戚,林玉竹感觉她心里是真的有几分难受,“没有找过原因吗?请大夫看过吗?” “当然请过。韵兰虽然是女子,但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公公婆婆哪有不管的道理。各地名医不知道请了多少,原因找不到也就算了,反而越治病还越重了。” “那,我姑姑?”秦家不是出大事必找姑姑吗? “伯父自然找过仙姑。”杨心儿苦笑,“但她老人家什么也没说,只说先这样也好。” 这什么意思?林玉竹一下愣住了。“啊?” “既然仙姑都这么说了。秦家也就放弃了治好的希望,任她自便了。”杨心儿口气充满了无奈。“婆婆怕她犯起病来难看,就让搬到这里来了。” 秦家终究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家里出了个疯小姐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纵然人人都是知道的,但是也不能对谁一开始就明说,难怪当时蓁蓁姐姐的话听来那么奇怪。林玉竹心里暗自思忖。不过这事终归的有个原因吧,好好的一个小孩子到底为何会变得如此? “韵兰平常也还好,只是时不时的会这么闹上一闹。”杨心儿替林玉竹包好了伤口,试探着说:“除了砸点东西基本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事,伤人更是没有过。妹妹这事还真的是第一次,也是意外,不是吗?” 林玉竹还未作答,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杨心儿的婆婆沈夫人不知何时进了屋,后面跟着秦家的大少奶奶陶蓁蓁。 “娘。”杨心儿连忙站起身,怯怯地回答:“韵兰小妹妹又犯病了。” “这个我知道。”沈夫人摆摆手,“只是不知道这次林姑娘又怎么掺和进来了?”说完看着林玉竹,脸上硬挤出三分笑:“没吓到林姑娘吧?” “没有,”林玉竹也连忙起身,“是我自己多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轻轻拉过袖子掩上,“破了点皮,上点药就好了。” 沈夫人脸上转过好几个阴晴不定的表情后没有再迈步上前,“那就好,不过姑娘家家的一定要小心,要是落下疤就不好了。心儿,你可得给林姑娘用最好的药。” “我知道了,娘。”杨心儿道。 “嗯。”沈夫人点点头,盯着杨心儿半晌:“你……”眼神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陶蓁蓁见状上前一步站在了二人之间:“婶婶,心儿照顾韵兰小妹妹一向周到,小妹妹的病也是常态。这次不过是玉竹妹子的一点好奇心而已。父亲当初接玉竹妹子来的时候就说过,仙姑的亲人就是我们的自家人。所以玉竹妹子也不是外人,她想着来看看韵兰小妹妹也是常理。” 沈夫人以一种奇怪但并不友好的眼神撇了陶蓁蓁一眼。 陶蓁蓁则微笑着平静地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杨心儿还是一脸怯怯的神色,且已有点发白。 扫过三人的脸色,林玉竹明白自己来之前那股不安的源头了,连忙道:“姑姑也曾让我读过一点医书,还常对我说要怀助人为乐之心。我见心儿姐姐当时那么着急就想着能不能帮上点忙。因此唐突了。还请夫人见谅。”说完,对着沈夫人深施一礼。 “原来是这样,”看林玉竹如此,沈夫人沉默了好久,才脸色一缓开口说道,“有劳林姑娘费心了,我这丫头命薄,不知道怎的就得了这怪病。倘若你不害怕,肯发慈悲之心偶尔来看看她,陪陪她。我真是感激不尽。” “二太太吩咐,我一定尽力。”看来风雨已息,林玉竹心下一松。 “嗯。”沈夫人转过身。“我去看看韵兰。蓁蓁你也来吧。心儿你送林姑娘回去。” “是。”陶蓁蓁轻轻应道。跟着沈夫人走进里间。 待两人进去后,杨心儿屏住呼吸,拉着林玉竹的手出了院子。 一路无话,两人默默走回香趣小筑。 进了屋子,杨心儿仍一言不发只管呆坐,小香捧上茶来,叫了好几声也是毫无反应。林玉竹也不多事,只由着她去。静静走开,一旁做自己的事。待到日头偏西,红玉将坠之时,才听得她幽幽地叹了一声,“唉。” 林玉竹见总算是有了动静,移步到杨心儿跟前:“姐姐回神过来的真巧,阿圆刚到,传话说府里传晚饭了。蓁蓁姐等着咱们了。” “不去。”杨心儿没什么精神地说:“大嫂的心意我领了,婆婆想必也是推了的,再说大哥出门几日才刚回来,还是让大嫂与大哥多相处相处。妹妹,我今晚就在你这屋里歇了,你不会嫌我打扰吧?” “哪里会。”想想二少爷秦少城出外还没未回来,今日之事沈夫人看来心里也不痛快,只怕会去找杨心儿的麻烦。林玉竹就允了。吩咐小香去回了话,又叫住了阿圆留下来伺候杨心儿。 不多时,小香就带着几个仆妇提着大食盒回来,说是大少奶奶说的,想来二少奶奶是吓着了,让林姑娘多费心给照看几日,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林玉竹心下了然,打发了仆妇,让小香小趣摆好菜肴,拉杨心儿坐在了桌前。“蓁蓁姐的话,你也听见了。总得吃几口吧。难不成真的因为二太太你就什么都不吃了?怎么说她也是长辈,虽然…………,可你自己也得想开些才是啊。” 杨心儿苦笑一下,“我到也不全是为了婆婆。只是很多事,不知怎的一下全涌了上来,回想以往的自己,再想想以后的自己,搅在一起不是个滋味。” 到底是未出闺阁的姑娘,林玉竹就算再玲珑剔透也不能完全理解杨心儿的感受,一时无从劝解,只得说道:“有蓁蓁姐在会好的。” “大嫂?”杨心儿眼里闪过一丝神秘,“大嫂人是不错。算了,既然得了几日空闲,我就在你这里喘喘气好了。” 第三章 那日之事本以为有陶蓁蓁周旋就这样马马虎虎过去了,不承想,沈夫人却记在了心里。不好拿林玉竹做什么,对自己的媳妇可就没那么便宜了,明知道杨心儿想着去高家散心,却硬生生下了禁足令,说是要留在家里反省过错。婆婆是什么样的心性杨心儿再明白不过,如此风口上也不敢强拧着闹别扭,只得乖乖留下。 看事情发展,林玉竹本来以为此行就此打住。没想到,杨心儿和陶蓁蓁到是极力推荐她去走一遭。秦昂好像也是真怕她闷着了一般,同意她一人前往了。既然主人家有所托,自己这白吃白住的自然不好推脱,林玉竹只得应下。 高家所在的借水镇与青峪镇距离甚远,要前往必得翻山过岭,路也十分不好走。因此,秦昂吩咐了人通知了借水镇上的秦家别院做好准备,已便做为林玉竹去高家道贺的休息之所。 高家相较于秦家来说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但毕竟也是大富之家,自己在秦家可以仰仗姑姑之力稍稍胡来,可高家未必会买姑姑的账,要是不小心失礼于人前可怎么好?林玉竹思量着去找人问问高家的情况,看看人家有什么忌讳或者与秦家不一样的规矩,需要注意些什么?惹人笑话只关系到自己也罢了,要是有损秦家的颜面就不好了。 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杨心儿。但转过头又一想,这次因为自己的莽撞让她被严厉苛责,这会子正被罚禁足,如果现在去找她要是被沈夫人知道恐怕又生事端。 于是,林玉竹对小香道:“你去看看,大少奶奶现在忙不忙?” “姑娘是找大少奶奶有事吗?”小香道,“不过,什么事我看都得等等。” “怎么了?” 小香探头往屋外看了看,见没人才道:“我今早去打水的时候听别的丫鬟说,因为韵兰小姐的事,二太太不止生了二少奶奶的气还对大少奶奶也不满。这两天给大少奶奶找了好几件麻烦。听说今天又是什么两位少奶奶多支了胭脂水粉钱的事在找茬,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议事厅了。” 啊?林玉竹用手支着额头,“还在?”那自己跑去只怕又会是一场口舌。明天就要出发了,等二太太找完茬今天恐怕也没什么时间请教。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多加小心一些。要不,就等到了别院后,再问问别院的人。 “姑娘,”小趣端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托盘上放了好些东西,“大少奶奶打发人来让我去领了这些东西。” “是什么?”林玉竹随手翻着托盘上的东西。 “是银子和铜钱,还有,”小趣打开一个精致的绣花小袋,倒出一些黄澄澄的豆子一样的东西,“金豆子。说是大少奶奶怕姑娘出门要用钱或者要打赏,就给准备了。” 打赏?林玉竹自嘲地一笑,自己现在吃的用的一切都还是别人赏的了,那有资格打赏别人。 见托盘的一角放着一张折叠得十分整齐的纸,林玉竹拿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个,这个是秦管家让我带给姑娘的。”小趣看了一眼那张纸说,“奴婢不识字,不认得是啥。”。 秦少原?他有什么东西是要给自己?林玉竹狐疑地展开那张纸。“这个?”一下子愣住了。这个不正是自己现在正需要的吗?只见那张纸上条目分明的列出了高家的几位重要人物的姓名和其喜恶,以及高家与秦家不同的地方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个真的是秦管家给你的?”林玉竹问小趣。 “是啊。”小趣道,“我从前院领了东西回来的路上秦管家给我的,说是姑娘正需要的。其实我挺怀疑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知道姑娘你需要什么?要不是见他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跟个学堂里的老学究差不多,想来是没什么花花肠子的。我才不敢带回来了。”随后,又倾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姑娘,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没什么,只是告诉了一些我们去高家要注意的地方。”林玉竹仔细地看着,“看来等办完事回来,我得好好谢谢他。” “是这样啊。”小趣松了口气。姑娘刚刚发问真是让她小小吓了一跳。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带东西?小香给了小趣一个眼神。 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嘛!再说府里谁敢对姑娘不利?小趣回了小香一个眼神。 “好啦。”看完纸上的内容,林玉竹抬头道:“拿出你们的漂亮衣服,我们明天出发!” “知道了!”两人兴奋地叫着。 送林玉竹出门时陶蓁蓁嘱咐了好大一堆话,但都无非是些平平安安早去早回之类的。反倒是林玉竹瞧见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看来晚间没怎么睡好。应着小香昨日的话,这二太太着实闹得挺凶的。 “姐姐所说的我都记下了。这门口风大,你快些进去休息吧。我这就出发。”林玉竹蹬车前对送行的陶蓁蓁欠了欠身。 “昨夜确实没有睡好,让妹子见笑了。那我就托懒不送了,你一路小心。走吧。”陶蓁蓁用手绢擦擦额头,冲车夫挥了挥手。 “驾!”车夫一扬鞭,马儿撒开四蹄向前方奔去。 一路平安,第三日黄昏时分一行人抵达借水镇。马车缓缓驶到别院,别院前早以整齐地排着两行人,垂手侍立。 待马车停稳当,从第二辆车上先下来了四个仆妇来到林玉竹的车前,替她打起了帘子。 林玉竹扶着小香下了车,扫了一眼面前的这群人。 “姑娘,”跟着林玉竹来的四个仆妇中的一人上前道:“这两位是别院的管事和管事媳妇,”她指着站在最前面的一男一女。“老金和金婶。他们看守这别院已经十年了,是甚为稳妥的人。” 被介绍到的两人连忙行了礼。被称为金婶的中年妇女则陪着笑:“姑娘一路辛苦了。姑娘请随我来。”说完,领着林玉竹一行人进了别院。 待到了准备好的屋子,林玉竹稍稍安顿,便打发随行的仆妇们去吃饭,并且不用再到自己这里来伺候,今天一天她们也确实累了。稍后,和小香小趣在屋里用了饭。 “咯,”小趣打了个饱嗝,“原来这个借水镇离青峪镇真的很远啊,我们坐马车都坐了这么久。那高家干嘛要请我们家了?都不一定有人去的。” 小香揉揉酸痛的腿,“你懂什么,高家和秦家都是大商人,以前也合伙做过几次大生意,是很有些交情的。当然得尽到礼数。” “原来是这样。”小趣恍然大悟,“难怪听说以前他家来请,大老爷就算不去也会送上一份大大的厚礼。” “你才知道啊。”小香一副老道的模样,“你在府里呆了不少日子了,也不知道多打听打听府里的事情。” 小趣吐吐舌头,她是不会想那么多的,她只想在这位待下人宽厚的姑娘身边好好当差。小香是有家人的,说不定有一天酬够了钱就可以赎了回去。她可不同,唯一的亲人就是过世的奶奶。她所能依靠的除了姑娘没有他人,而现在最担心问题只有一个,姑娘将来会嫁个什么样的人? 林玉竹对高家和秦家之间的事不怎么关心,这么久了都没有能见姑姑一面,让她有时会有点烦躁,再加上几日来连续的奔波,身心真的很疲倦,草草洗漱一番便上床睡了。小香小趣亦自去安歇。 或许是这一路的颠簸让人过于劳累,林玉竹虽然一闭上眼没多久就昏沉沉了,可是却没能睡得多安稳,总是在一个又一个又细碎零乱的梦里跳来跳去。 最开始是和父母、姑姑在一起的美好日子,满架的蔷薇开得鲜艳,阳光懒懒地洒在上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父亲念着古文,母亲做着针线,姑姑坐在屋子的一角对着自己浅浅地笑。画面一转而过,父母不在了,房子也不是自己住的老房子,风冷冷地刮过,姑姑一个人皱着眉对着一本画满奇怪符号的书发着愣。“姑姑,姑姑。”自己叫着,可是姑姑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根本没有听见。“唉…………”合上书,姑姑长叹了一声。头一晕,画面又跳到另一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前面是那里的道路,也不知道后面为何方?两边只有无限的黑暗,“金娃娃…………银娃娃……”忽然前面有点点的光芒一闪一闪,朝着光芒的方向走去,只见几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子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在唱歌,“你们?”才开口,小孩子们又不见了。紧接着画面一闪,上次那两座坟出现了,“格格”,“格格”,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待回头,自己的脚踝便被攥住,“格格”,“格格”,一串硬梆梆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攀着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还我孩子!”突然一个骷髅头贴上自己的脸,大声嚷道。“啊!”心肝急速收缩,脚下一空,身体打着旋坠向无底的深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是在梦中,虽然眼皮依然很沉重林玉竹还是勉强睁了开来。撑着跟昨天没什么区别的疲倦身体从床上坐起,看看从窗纱透进来的光色,天边还只是泛着鱼肚白。 靠着枕头,林玉竹觉得脑袋跟梦中一样的昏昏沉沉,努力想理清点东西,可是却更加的糊涂了。又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姑娘。”小香拉开了床帐。 小趣已打好了洗脸水,她们是来伺候起床的。 梳洗完毕,金婶送来了早饭。“姑娘,要送给高府的东西已经备好。稍后还请姑娘过目。” “知道了,出发前我会去检查的。”林玉竹点点头,“这边的事到底是你们更加熟悉,一会到了高府,还要请你多多帮忙。” “不敢,这是应该的。”金婶扶了扶,退了出去。 身体还是疲倦得很,头也还有五分晕,林玉竹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粥就不吃了。 小香和小趣看来昨夜到是睡得很好,早饭吃得十分香甜。 看着她俩的样子,林玉竹仿佛看到了自己几个月前的样子,谁说简简单单不是一种福气? 按照礼单点过物品后,林玉竹坐上轿子,带着小香小趣和从秦府跟来的两个仆妇,再加上金婶,前往高府道贺。 据秦少原给的信息说高家这代人丁不兴,高老爷虽有两子,可二少爷一向体弱多病,绵延后嗣这方面基本没了指望。大少爷便独承厚望,这次得了一对龙凤胎,高老爷高兴得不得了,衷心的感谢上苍眷顾高家,摆下盛大宴席来庆祝。广邀亲朋老友不算,还请了当地官家和借水镇的乡亲父老一同分享喜悦之情。而且还在自家各地的店铺施衣施饭,为孙子孙女大种福田。 林玉竹到达高府门前,只见车水马龙,人影重重,迎来送往的十分热闹。递上帖子,一行人被请进了后堂。 与高家少奶奶互道万福后,林玉竹命小香小趣送上两个锦盒,一盒内是一对湖笔,另一个则是一整盒晶莹圆润的珍珠。这两样并没有列在前面礼单之上的,是秦家两位少奶奶给小少爷和小小姐的另备之礼。 “薄礼一份,还望不要嫌弃粗糙。”林玉竹道。 “哪里哪里。”高家少奶奶,“秦家伯伯能派林小姐专程来送礼,是我家的荣幸。到是路途遥远,让林小姐劳累了。”回身招手叫过来一个看上去十分伶俐的丫头带林玉竹等人进去吃茶。 一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与同来的嘉宾并不认识,二来,昨夜没睡好头还晕乎乎的。林玉竹在金婶的指点下草草与几个重要人物打过招呼后,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算躲个清静。 花木深处远离了喧嚣,林玉竹觉得心头一松,随即又微微蹙眉,高家这边的事大头已过,下面的看来也能囫囵糊弄过去。不过要回秦府之前恐怕还得做点准备,以便化解那可大可小,可发生可不发生的麻烦。 “听说这位姑娘是青峪镇秦家的?” 正想着,一个声音从花丛传出。 继而,一道身影分花拂柳,袅袅而来。 林玉竹寻声望去,只见一位上着海棠红绣花袄下系鸭黄百褶裙的女子缓步停在自己面前,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请问你是?”这位素未谋的少女不知是主家的还是与自己一样是客人? 女子莞尔轻笑,那不输海棠娇艳比杏花多三分俏丽的脸庞顿时让周围的花儿一同失了颜色,“你是青峪镇秦家的?”女子依旧问道。 “是。”林玉竹被眼前这风景恍得有点不知所措,忙道了个万福。“姑娘有何指教?” 女子优雅地回了个万福,“何谈指教。前些日子耳闻青峪镇秦家家大业大,秦家大老爷白手起家令人敬佩。而且这家族历史颇为传奇。今日听说有秦家的人到此,一时好奇心重就过来看看。” 话说的到冠冕堂皇,可重点就只有“家族历史颇为传奇”这一句。好奇心重?不如说是看想“猴子”的心重。“这,”自己可不是你想看的秦家的“猴子”,“只怕姑娘要失望了,我在秦家也只是客居,这次只因秦家各位悉有要事,实在脱不开身,才托我前来送礼。” “啊?”女子恍然大悟,“这么说你就是那位仙姑的侄女?” “额……”林玉竹微微吃了一惊,这女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转念一想,金婶应该早就向高家报备过自己是谁了,高家人和宾客知道也不足为怪。“是的。” 女子的笑容更深邃了,“那见你可就更有意思了。” 林玉竹这下真愣住了。自己一没出众的美貌,二无过人的才学,家世平平无奇,人生波澜无惊。何来的比秦家人更有意思? “你在秦家这么久,可曾见过令姑母?”女子又发问。 “姑娘认识我姑姑?”总被别人刨根问底谁都会有点不舒服。 “不认识。”女子回答的很干脆。 “姑娘可是有事要我姑姑帮忙?” “没有。”女子摇头。 那你问这么仔细是要干嘛?林玉竹刚要开口却被女子给打断了。“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件事,随口问问你罢了。” “什么事?” 女子一脸神秘地走近林玉竹,“我听说,仙姑、已经、不在、人世、了。”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林玉竹心头一颤,跌坐在石凳上。 看林玉竹如此模样,女子又笑了,“你也不必着急,这件事只闻有风动,却未见有影随。是真是假还未定论。” 可林玉竹的心已经乱了,“抱歉,我想一个人呆会儿。”不管是影还是风,自己都需要好好想想。 “你现在想什么我明白,”女子似乎颇为善解人意,“不过有件实实在在会发生的事,我还是要告诉你的。” 林玉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女子。不知她还有何惊世的言论。 女子眨了一下眼睛,“请你带话给秦昂大老爷,一个月内我必去取他的首级。我姓云,小字适意。望他恭候。” 林玉竹只觉得原本晴朗的天空响起了阵阵雷鸣,一声又一声地炸响在自己的脑子里。“你,你说什么?!” “请务必把话带到。”女子笑盈盈地往后退去,隐没在了花枝树丛之中。 第四章 此刻林玉竹这边不平静,青峪秦府内也不平静。先有发现了秦昂最喜欢的一只鹦鹉的尸体,接着又连着两夜巡夜的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总能听见有细细的女人哭泣声,而后又出了杨心儿夜里在花园被鬼所吓,差点流产的事。于是很快钱家小夫人事隔多年重新寻仇的消息又悄悄流传开来了。 一连串的事情让秦昂很是震怒,他严厉地斥责了儿子儿媳。沈夫人则是话里有话的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陶蓁蓁,暗示秦昂这一切都是陶蓁蓁做的。因为她和杨心儿同时进门,却还未生育。她就是想弄掉杨心儿肚子里的孩子。 虽说,沈夫人的话并无证据且秦少均力保自己妻子绝未做这些事,但从秦昂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还是对这个儿媳存下了疑虑。 陶蓁蓁心中委屈不少,但也只能默默受了。她一面加强府里的防备,一面加大调查力度,一面还要请医生照顾杨心儿,真真是累了几夜没曾好好合过眼。不想,这日又收到林玉竹的来信。读完信,她的头更痛了。 见妻子拿着信不住地揉太阳穴,秦少均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抬起有些发白的脸,陶蓁蓁把信递给了丈夫。“你自己看吧。” 接过信,仔细地读完,秦少均的脸色也微微变了,“这,这事是真的吗?” “这种事情,玉竹妹子怎么可能说谎。只是不知这位云姑娘为何出此狂言?她一个姑娘家说要取人性命,你说我们是该相信还是该当作玩笑话一笑置之?”陶蓁蓁抬起脸,望向丈夫,拿不定主意。 摸摸妻子因为连日操劳而略显疲惫的脸,秦少均有些心疼。但事关父亲性命,又不能放任不理,“蓁蓁,这里的事是已经够你忙的,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借水镇我去走一趟。” 看看眼下这情况,也只能这样,“那要告诉父亲吗?”陶蓁蓁问。 “这种是风是影还没有个谱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只通知少原一人足够了。” “那我也不通知老金和金婶了,你悄悄去高家问问。”陶蓁蓁想想又不放心地说:“你还是把少原带上吧。这事虽然乍看上去好像是个笑话,但也保不定还真是个事。有少原在遇事也有个商量的人。” 拍拍妻子的手,秦少均点点头。 “对了,”陶蓁蓁又想起件事,“虽说你和少原此趟不便现身,但玉竹妹子到底是病了,你们还是多带些药材和补品过去,吩咐个小厮送去即可。” “你呀,”秦少均无奈地笑笑,“也太操心了,这种小事我怎么会想不到。事事都能周到的那是神仙,你不要太累着自己。” 把头靠上丈夫的肩,“那趁着大少爷还在,我就先偷会懒了。”陶蓁蓁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秦少均一面宠溺地任妻子靠着自己,一面盘算着去借水镇要做的事。 林玉竹这一卧床便是好多天,头几天因为病得厉害,实在想不了多余的事情,因此也没怎么留意秦府有没有回信。待药把病痛渐渐驱散后,林玉竹才发现这么多天了,陶蓁蓁既没有回书信,也没派人来捎个口信?自己那封信如泥牛入海般没有溅起半点浪花。 “姑娘,”小趣端着药碗过来,“该吃药了。” 皱着眉,林玉竹无奈地接过那满满一碗的“黑水”,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姑娘,”见林玉竹很配合地吃完了药,小趣很满意,“刚才金婶带话说,大少奶奶问姑娘安好。说是如果姑娘身体能够支持得住,请尽快赶回府里。” “嗯。”是该回去了,自己在这借水镇上也呆得太久了,快大半个月了吧。离那位云姑娘的一月之期也没几日了。 “小趣,在回去前你和小香先帮我办点事情。”但是回去前还是要先做点准备的。 “是回府的礼品吗?”小趣问。 林玉竹点头,“不过我是客居在秦府而且吃穿用度也全是秦府所出,所以你们选礼物要注意,不可低,更不可高。知道吗?”心儿姐姐心里恐怕堵得厉害,带点小礼物回去可以让她高兴一下。 “明白。”小趣收拾好药碗交给了外面的小丫头,“我和小香也想了很多天了,小香说礼物只能奇巧。她这几天,天天跑借水镇的集市,看能不能找到新奇有趣的玩意。还有我们商量把大少奶奶给的钱分给这些天伺候姑娘生病的人,门外那两丫头多给一些。姑娘看可好?” “很好,辛苦你们了。”林玉竹真的很感谢她们。 小趣面有难色的又道:“可是金婶那里怎么办?” 想了想,林玉竹从首饰盒里取出一个镶宝石的戒指递给小趣。 回到青峪镇已是四天之后。 林玉竹先是去了几位长辈处请安顺道奉上一点薄礼,以祝长辈们身体安康。 剩下的,林玉竹正盘算着先去找陶蓁蓁问一下自己那封信的事。不承想,陶蓁蓁先一步来找了自己。 “妹妹身体可大安了?”陶蓁蓁一进门就关切地问。 林玉竹连忙起身让座,“已经好了,耽搁了回来的时间给府里添麻烦了。” 陶蓁蓁落了座,也不打算兜圈子,“这样就好。关于你信中所写之事确实奇怪。一开始,我和相公只当是谁家小娘子的玩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告诉父亲。可是你在别院养病的这些日子,府里也实在不太平,让我们不得不紧张。” 还好去秦昂那里请安的时候有关云适意的事自己什么也没说,林玉竹心里暗暗想。“姐姐能讲讲是什么事情吗?” “这个到不急。”陶蓁蓁道:“你既然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慢慢地讲给你听。我急着来找你,是想知道你那日所见的那位自称云适意的女子的具体情况。” 这个到是把林玉竹给难住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啊。那天只是在高府的后花园匆匆见过一面。之前未曾见过,那之后她也没再出现。” 陶蓁蓁轻皱眉头,“原来是这样。那妹子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比如:那女子的模样、穿着、口音。或者还能猜猜是那家的家眷之类的?” “那好,我试试。”林玉竹努力地回想见到云适意时的情形,然后仔细地描述给了陶蓁蓁。 陶蓁蓁一双美目渐渐透露出凝重的光芒,听得十分认真,记得十分用心。“就这么多吗?”待林玉竹说完,还不甘心地追问。 林玉竹略带歉意地回答,“只有这么多了。也怪我当时听了她的话,一时真的懵了没有去高家问问。” “我没有这个意思。”陶蓁蓁连忙道,“任谁乍听见那话都会懵住,何况你一个女孩子,自然当以自身的安全为紧要。我只是着急一些。” “早上我去见过秦伯伯,见他老人家一切如常。”林玉竹见她低着头,似乎很担忧。 “是啊,十分康健。” 林玉竹便安慰道,“既然秦伯伯安好。姐姐你也不用太着急。这事没头没脑的突然就这么冒了出来,叫人想查也无从下手。实在不行,我们去报告官府。官家查办起来总比我们有手段。” “发生的事暂时看起来还都是些家庭琐事,我们又无凭无据。”陶蓁蓁摇着头,“何况谁会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会杀人。倘若冒冒然地去找官府,恐怕官家只会认为是我们小题大做。” “那么,就多安排人手保护秦伯伯。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身边片刻不离人。”林玉竹想想,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陶蓁蓁叹气,“目前正是这样安排的,只是不知是否真的有效。” 林玉竹给小香使了个眼色,让她把给陶蓁蓁的礼物拿了过来。“既然已经做了妥当的安排,姐姐你就别太过担心了。秦伯伯经历风雨无数自然福大命大,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的。这次出去也没买到什么好东西,亏得小香眼尖在集市上发现了一样有趣的。我想着你看了想必也喜欢,就带了回来。这些天你也太劳累了,愿这个小玩意能让你笑笑,心情能好一点。” 小香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来到两人面前,林玉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桌上,轻轻展开,那是一副漆器屏风小摆件。 陶蓁蓁略带疑惑看了一眼,又望向林玉竹。 林玉竹道:“姐姐不要嫌弃,这东西也确实寻常,值不了多少钱。只是它还真是有点趣味,请姐姐仔细看看。” 听此言,陶蓁蓁把目光又放回到屏风本身,认真的看了看。啊~!一下子明白了。“妹妹真是有心了。” 那屏风一共四扇,第一扇绣一树盛开的桃花,其上缀两字:桃夭。第二扇,单折一枝桃花,空白处绣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第三扇,桃枝上果实累累,配字: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第四扇,花叶相映,绿叶盈盈,其上书: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哪里。”林玉竹见陶蓁蓁露出几分欢喜之色,心下松了口气,“姐姐喜欢就好。这屏风做工马虎,针线也不好,又暗合了姐姐的名字,我真怕会唐突了。”接着又命取来一些东西,“这几样是送大哥哥的,请姐姐一并带了回去。小小东西不成敬意。” 陶蓁蓁命随身的丫鬟收好东西和屏风,“妹妹哪里的话,所谓礼轻情义重,就拿这屏风来说虽不值几何,但要找到恐怕比那送金子银子的还要费功夫,花心思。我这段时间也确实忙,妹妹今天所说的我现在就得去想想,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姐姐慢走。”林玉竹连忙起身相送。 陶蓁蓁挥手示意林玉竹不用送,自己扶着丫鬟出了院子。 “姑娘,要休息一下吗?”小趣问。 “哪里能休息。”林玉竹苦笑,“准备好东西去心儿姐姐那里。”听说这位二少奶奶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不立刻去看看,只怕以后耳根子别想清静。 见到林玉竹来,杨心儿客气地让座问好却不似以前热络。一开始林玉竹以为她还在为没去成高家生闷气,或者是受了惊还没恢复过来。可说了几句话后,又感觉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姐姐,”林玉竹侧身从小香捧的锦盒里取出一个东西。“这次在那边镇子上也没寻得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一件还稍微有点趣味,我带了回来给你解闷。” 杨心儿接过林玉竹递过来的东西。那是一个水仙花花纹的银制镂空香囊,光亮如镜,小巧可爱,垂下的三条细银链上分别坠着一个小铃铛。拿在手中轻轻一晃,叮当作响。 “好有趣的小东西。”杨心儿立刻来了精神,把那香囊拿在手里翻来看去,爱不释手。 “我知道姐姐喜欢薰香,碰巧那镇上有个银匠想出了这个有趣的东西。这东西不值什么,全仗一点巧思和手工。”林玉竹让小香把锦盒放在桌上,让杨心儿瞧。“这是一套的。” “哇!”杨心儿一看,果然盒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银制镂空香囊,数一数,有十一个。连忙放下手里的那个,一个一个挨个的拿起来看了一遍。“这是按一年十二个月来排的吗?” “是的。每个月取一种花做代表。” “这匠人真是心灵手巧。”杨心儿叹道,“想必他还有更多有趣的东西。可惜我不得出门,无缘得见。当然也亏得妹妹你心思巧也肯费心思记得我这个人,才会带这样的好礼来。” “心儿姐姐谬赞了。”林玉竹看了小香一眼,“这是小香在市集上寻来的。不过这话说回来,借水镇又并非天边,姐姐想去总有机会去的。” “有机会恐怕我也未必去得了。”杨心儿摇头。 这话听来怎么不太对劲?林玉竹暗忖。“姐姐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难道那别院是修着当摆设的?听说以前姐姐不也去过?” “以前是以前,”杨心儿无力地摆手道,“这次婆婆就是要给我一个警告,告诉我以后哪里也别去。” 警告?这话说的林玉竹更糊涂了。“韵兰小姐发病不是常态吗?医生都束手无策的事,怎么能苛责姐姐?应该是姐姐有小宝宝了,二太太担心吧。姐姐是不是想的太严重了。” “妹妹你不懂,也非我危言耸听。终归是婆婆不喜欢我,我做什么事都不能顺她的意罢了。哪怕是我怀孕。”杨心儿苦笑一下。 怪了,沈夫人不喜欢这位儿媳妇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秦府上下公开的秘密,往日怎么不见心儿姐姐有半分的不适?心里实在不受用,私下抱怨抱怨也就是了。哪里会有这么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这一向明媚灿烂的阳光什么时候学会伤春悲秋了?难不成是怀孕所至?以前听庄大娘讲过,怀孕之人情绪总是变来变去。“听蓁蓁姐说,这几天府里发生过几件不平常的事情,姐姐是不是被吓着了,一直没恢复?” “嫂子她告诉你了?”杨心儿一下子又似想起了什么,“是应该说,毕竟还是挺严重的。妹妹你也要小心一点。” “严重?不是说是家庭琐事吗?不过姐姐那次到是挺严重的。”林玉竹道。 “家庭琐事到是家庭琐事,可是却不同寻常。” “这话怎么说?”林玉竹回想着先前陶蓁蓁的样子,是有点怪。 杨心儿左右看看,喝退了丫鬟们,“你们都出去。” 林玉竹也对小香小趣点了下头,小香小趣识趣跟着其他丫鬟离开了屋子。 “妹妹我先给你打个底,你听了可不要害怕,这几日也要多提着点神,让小香小趣防备着点。”杨心儿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姐姐但讲无妨。”林玉竹不觉有点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顿了一顿,杨心儿道,“妹妹可记得我们秦家那个可怕的传说吗?” 怎么又扯上那个凶宅传说了?林玉竹真有些想不通,“这事说来不怕姐姐恼,那凶宅的传说方圆百里只怕是无人不知无不晓,我当然是知道的,而且还很详细。” “那你可记得传说中我家老祖宗杀人之前所发生的怪事?” “这个自然,我记得开头是女人的哭声,先是在角落里发出来,渐渐的整个宅子都有了。后来又转成了女人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突然又平静了好多天,再后来……”秦湫发疯杀人的事林玉竹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是这个样子,我现在告诉你,你养病的这些日子这府里出现了什么?”杨心儿半眯起眼睛,“伯父有只养了很多年的鹦鹉,一直都是好好的,在某天早晨莫明奇妙就死了。本来这种事情大家也不该当回事,毕竟它也算老了。然而,鹦鹉死掉后的几天晚上,巡夜的家丁在府里的某个角落听见了女人的哭声。” “什么!?”林玉竹低声惊呼。 “低低的,时断时续的哭声,就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当时那些家丁就吓到了。但这事被嫂子给压了下去,不许他们胡说。嫂子去他们所说的地方看过,什么也没发现。后面的两个晚上也很平静。所以嫂子就对外说,是某个犯了错挨了打小丫环觉得委屈,趁夜深没人的时候找个了地方偷偷哭。” “完全可能就是这样子。”林玉竹也认同陶蓁蓁的说法,没准就真的碰巧了。 “是啊,这样解释最符合常理,因此大家都相信了,还笑那几个家丁胆子小,没去看清楚是哪一个丫环?”杨心儿接着说:“可是也就平静了三天,第四天晚上那哭声又出现了。这次不是在一个角落里,是一会在这里,一会在那里,有好多人都听见了。而且这一哭就好几个晚上。你在那边养病算算有十来天吧?” “嗯。”林玉竹点头。 “这些都是你来信说生病之前的事,而我的那件事也发生在这个时候。我,”杨心儿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玉竹,“我,我真的看见女鬼了。” “什么!”林玉竹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姐姐?你?” 杨儿儿幽幽道:“那天晚上,我在韵兰那里耽搁的晚了些,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半道想起有东西落在了韵兰屋里,就让跟着我的小丫鬟返回去取,我在芭蕉丛前面的假山石那里等她。她走后不久,我就听见芭蕉后好像有人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楚,我绕过假山石问了一声‘是谁?’,你知道回应我的是什么吗?” 缓过神来的林玉竹小心翼翼地猜道,“哭声吗?” 杨心儿摇头,“不,先是一阵沉默接,接着是笑声。” 林玉竹又是一惊,“笑声,难道是……” “我当时也是一下就想到了那传说,不由自主地退后好几步。好在这时,来寻我回屋的阿圆到了,扶着她我才勉强站稳。阿圆家中原是猎户胆子比其他人要大,她见我害怕就朝那丛芭蕉大声说了句:‘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的吓唬人!’那曾想她刚一说完,一道影子就从芭蕉丛里窜了出来,从我们两人的面前一掠而过,消失在黑暗中。”说到这里,杨心儿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惊恐。“妹妹,玉竹妹妹,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姐姐你别慌,”林玉竹这下到是被她那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给吓到了:“看,遇见的又不只你一个,别人不都还好好的。” “你不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一定不会!要不然也不会让我听到笑声,让我见到她了!”说着说着杨心儿的情绪有点失控,她一把抓住林玉竹,“妹妹你是仙姑的侄女,你叫仙姑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好不好!” 林玉竹被抓得不知所措,只能说道,“你怎么知道一定就是你,这秦家的人要轮也未必是你啊?” “你可还记得当时那血案里死掉的两位小妾都已经身怀有孕,太夫人也怀了大伯和公公!现在的我也……,妹妹!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杨心儿松开林玉竹,紧紧靠在椅背上,手微微发着抖。 “姐姐,姐姐。”林玉竹没想到杨心儿的情况居然如此,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胡乱说几句:“我会想办法,会想办法的。” 第五章 待该拜会的人都拜会完毕,一天的时光也就过去了。林玉竹疲倦地靠在软榻之上,脑中一直回响着杨心儿的话。难道那女鬼什么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和那位云适意又是否有关系?是不是她在搞鬼?心儿姐姐不会真的死掉吧? “姑娘,”小趣见从二少奶奶处出来,林玉竹的脸色就有点不好,便上来劝道,“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 “小趣,”林玉竹坐起身,看着小趣,“你怕吗?” “怕什么?”小趣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林玉竹想着该怎么说出这府里闹鬼的事。 “嗯?”歪着头的小趣想想说,“我知道了,姑娘你是说府里那个女人哭声的事。” “你们知道了?”林玉竹疑惑地问。 小趣皱着眉头,“是几个婆子拉着我和小香,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故意?”林玉竹不解。 “她们说,”小趣停了停。“她们说秦府平平安安了几十年什么事都没有,姑娘才来了没几个月就出现这么严重的事,姑娘就是个扫把星。说我和小香跟姑娘是一路的,是小扫把星。说是姑娘要是识趣就该离开秦家,别吃着别人的用着别人的还给别人添麻烦。”小趣噘着嘴,很是委屈。 一向知道大户人家人多口杂,只是不承想居然会说得这么难听。“委屈你和小香了,以后再有人跟你们说这些,你们就当没听到。”林玉竹拍拍小趣的手,“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我会想办法的。” 整理好床铺的小香走了过来,“你何必给姑娘说这些。姑娘你别生气。那些人懂什么?你是大老爷亲自命人请来的,是仙姑的亲人。大老爷都说了,仙姑对秦家的恩德深厚,就算要分走秦家一半家产也是应当的。那几个婆子是二太太的人,不必理会她们。大老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对姑娘不是很好吗?” “嗯。”林玉竹勉强笑笑。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秦家的。当初自己一心想见姑姑这才来到这里,或许错了。那个梦只不定就只是一个梦,是自己想得太多,本就不该来。但是现在要走也不是时候,就光是云适意那件事结合这几天来府里的怪异现象,只怕不弄个水落石出,就算自己想走也走不了。再说心儿姐姐吓成那样,怎么能撇下她一走了之。 见林玉竹神情黯然,小香给了小趣一个责备的眼神,小趣则回之一脸的无辜。 “姑娘,”小香又说道,“这里虽然不能呆一辈子,但将来有了自己的家就会好了。” “什么将来?”这话听起来好生奇怪,自己的家一直都在啊,庄大娘还照看着了。 小香凑近林笑笑神秘兮兮地说,“我听锦葵姐姐说,大老爷在帮姑娘安排亲事。” 自己的婚事?这又怎么冒出来的。“你怎么知道锦葵说的就一定是真的?” “锦葵姐姐的亲弟弟可是跟着秦管家办事的,这事是她弟弟给她说的。秦管家正在托人打听人家了。说是老爷发话,家世门弟一定要好,性格要好,相貌要好,家产也要过得去。还说大老爷已经给姑娘备了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不输任何一家的富家千金。”小香带了两分骄傲地说。 “秦伯伯他,”林玉竹心中涌起一片感激。除了姑姑,秦昂是为自己考虑得最周全的一位长辈。 “所以姑娘你理那些无聊的人做什么。”小香继续安慰林玉竹,“我还听二太太屋里的小丫鬟小喜抱怨,说是因为这个二太太这阵子心情不好总是拿她们出气。二太太说大老爷放着正经的亲侄女不照顾,巴巴去给一个外姓人找门好亲事。可是韵兰小姐才多大呀,还是那么个状况,呆在府里才是最好选择吧。” “难怪那几个婆子说话那么难听。”听了小香的话,小趣也回过味来了,“她们是按二太太的指示办事的吧?这要是姑娘自己走路?二太太心思怎么这样阴毒?” “小趣,”林玉竹轻喝了一声,“不许背后说人坏话。” 也知道自己失言,小趣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香蹲在榻边,扶着林玉竹的手,“等姑娘出了阁,有了自己的家。就不用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那姑娘会带我们一起去吗?”小趣怕被丢下似的,赶忙也蹲在榻边。秦家买她们两时就明说了是买给姑娘的,姑娘若不要,秦家也不会收留她们的。 林玉竹拉着她俩的手,“那是自然,就算秦伯伯要另派人给我,我也舔着脸只要你们好不好?”相处了这么久,真的舍不得分开。 “嗯。”小香和小趣一起点头,三人相视而笑。 “不知道大老爷会给姑娘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了,未来的姑爷长得好不好看?”小趣一脸的憧憬。 “你怎么还说?”林玉竹嗔道。年青姑娘一提到自己的婚事都会有点不好意思。 小香一手捂着嘴,一手轻轻打了小趣一下,“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大老爷眼光一定不会差的。” 婚姻?如果真的能嫁到一户好人家,自己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依靠了。只是不知道,老天爷给自己安排的哪个人?想到此,林玉竹感到脸微微有点热,连忙躺回榻上,拿手绢盖在脸上闭眼佯装休息。 小香识趣地一笑,拉着小趣出去了。 不知什么原因,自从林玉竹回到秦府起,一连七天过去了,那些闹得府内上下不安的哭声、笑声、鬼影什么的都统统不见了。让原本打算私下偷偷调查一下的林玉竹无从下手,只得暂时做罢。 这些天林玉竹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杨心儿。虽然女鬼什么的没再出现,但杨心儿还是很担忧,或许是因为怀了宝宝的缘故,当娘的人总是会比别人想得多,心情更复杂一些。 这日午后,吃过饭的林玉竹又来找杨心儿。 走进院内,不见半个人影,一片静悄悄,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林玉竹不觉放轻了脚步,踮着脚轻轻地走进屋内。 屋子里伺候的人也一个都不见,连贴身丫鬟阿圆也没人影。杨心儿在床上枕着一个大枕头,闭着眼睡着,不过眉头轻皱,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看来那天晚上的遭遇给心儿姐姐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纵然在人前强装没事,心里却是怎么也放不下。林玉竹想着,也不知道自己带来的这个东西能不能帮到她?但愿能让她真正的安心。 一时想得出神,没留意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开口一说话,吓了林玉竹一跳。 “林姑娘?”一个声音轻轻地响在耳边,是阿圆。 “是你啊,阿圆。”林玉竹抚摸着胸口,笑道,“吓了我一跳。” “我家少奶奶睡着了,姑娘请到外间吃茶。”阿圆压低了声音。 林玉竹微笑着跟阿圆来到外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你刚才也不在?心儿姐姐一个孕妇也不精心点?” “少奶奶说人多了觉得闷,就让那些人自己去休息了。”阿圆给林玉竹倒了一杯茶,“我是去锦葵姐姐那里拿花样去了。绮绣她们应该是去拿布料了。” “这不年不节的,是谁要做新衣服啊?” “是大少奶奶吩咐的,说是给未来的小少爷或是小小姐提前准备着。” “啊!”林玉竹双手一拍,“我真是粗心,都忘了心儿姐姐肚子里的小娃娃。看来回头也得好好想想给小家伙备什么样的见面礼了。” “那我先替我家小主人谢过姑娘了。”阿圆调皮地行了个礼。 “不客气。”林玉竹也调皮地回了个鬼脸,接着随手翻起放在桌上的一叠花样,“你都拿了什么花样回来,给我瞧瞧?”指着这个说合适绣在小鞋子上,拿着那个说应该用在小肚兜上,…………正和阿圆讨论得热烈的时候,被一阵大叫声给打断了。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要走带我一起走!”是里屋的杨心儿。 两人皆是一惊,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里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杨心儿脸色苍白的半睁着眼,无神地盯着上方,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少奶奶,怎么了?”阿圆蹲在床前急切地问。 林玉竹则缓缓坐在床边,“姐姐又做恶梦了?” 听见人声,杨心儿眼珠有所转动,待目光移到林玉竹脸上许久,才开口道,“是玉竹妹妹啊?” “是我。”林玉竹用手帕替杨心儿擦擦额头上的汗,“姐姐还是睡得不安稳吗?” 由阿圆扶着从床上坐起,杨心儿无奈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大夫说需要安心静养,可我一旦静下来,那天晚上的事就浮现出来,怎么压都压不住。还怎么能安稳。” 林玉竹从袖中拿出一个月白色的小荷包递给杨心儿,“我也是连着想了好多天都没什么好的办法,直到昨天小香她们重新拾掇我带过来的东西才发现了这个。有了它,姐姐大概就可以安心的睡一觉了。” 接过小荷包,杨心儿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做工很是精致、颜色素雅外也没觉得与普通的荷包有什么不同。“这是什么?” “这个是姑姑的东西。”林玉竹解释道,“姑姑曾说过这里面是一张高人所画的灵符,而且是那位高人用自己的血所画就,不是普通的符所能比的。说是最能驱邪除秽的。放在我那里大概一年了,如果不是小香她们倒腾出来,我还真给忘了。” 听了林玉竹的话,杨心儿立刻把那荷包捧在手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原来是仙姑的东西,那一定是好的!这,这有什么忌讳没有啊?要,要不要沐浴焚香?或者是放案桌上供着?” “没有没有。姑姑说她做这荷包时就作了处理,只需佩带在身上就行了,睡觉时取下放在枕边。即便是女子月事,也不用忌讳。” “那真是太谢谢了。”杨心儿声音有些更咽,“妹妹你不知道那种时时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感觉真是,真是……,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姐姐无须客气,我受府上如此照顾,帮忙是应该的。”林玉竹真诚地说。 “不管怎么说,我都从心底感谢你。”杨心儿拉着林玉竹的手十分感慨,“你来府里的时日也不短了,你是聪明人,也应该看得出来我在这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这偌大的宅子里真正关心我的有几人?就拿这次的事来说,有谁真心替我想过解决的办法?” 是啊,除了蓁蓁姐请了大夫来看过,其他的人好像一句话都没多的。但林玉竹又能说什么,只好宽慰道,“姐姐也不要想那么多。蓁蓁姐姐还是很细心的。这不,才叫阿圆她们去取花样和布料,准备给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做新衣服了。” “嫂子人是不错。不过,她事太多,何况她有更关心的。”杨心儿心下一片黯然。 林玉竹继续劝着,“不管怎么说,姐姐现在怀得是秦家的长孙。很金贵的。谁敢不关心呀?再说,蓁蓁姐已经请过大夫了,大夫说你没事,他们当然也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嘛,大家都是普通人,有心也无力吧。” “或许吧。”杨心儿噘着嘴,“我婆婆那么爱去庙里烧香祈福的也没见她弄张什么鬼画符回来给我呀。” 听得这话,林玉竹抿嘴一乐,打趣道,“姑姑的东西真是好东西呀,才拿在手上这么一会子,我们二少奶奶就不怕鬼了,敢提那个‘鬼’字了。” “好啊!”杨心儿佯怒,“你居然打趣我。我知道,就快有人给撑腰了,你胆子就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什么快有人给我撑腰啊?”林玉竹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家大老爷满世界的给我们玉竹姑娘选乘龙快婿了。有了婆家不就有人给你撑腰了?”杨心儿点了一下林玉竹的鼻子,“你当我闭门休养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到哪里去了?”林玉竹这下不好意思了起来,“八字都没一撇事不要乱说好不好?再说秦伯伯可没跟我提过这事。” “现在自然不跟你提呀,等找到了合适的就会说啦。”杨心儿可不会放过这个戏谑人的机会。 “你还说!”林玉竹脸有些发红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看林玉竹一脸窘样,杨心儿笑了。“不过为了感谢你的‘大恩大德’,我今天要好好的招待招待你。这总行吧?阿圆,拿点钱去厨房告诉他们晚饭给我们做点特别的。” “是。”阿圆捂着嘴笑着,转身就要迈步出屋。 “等等,阿圆。”林玉竹赶忙叫住了她。一改刚才的样子,很认真地说:“我送姐姐这荷包的事只能我们三人知道,千万不要让其他的人知道。” 阿圆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杨心儿。 “妹妹说得对,不能说出去。”杨心儿对阿圆点了一下头,“绮绣她们也不要说。明天我派你出府去趟庙里,你去求个平安符。然后就说这荷包里装的是你求的那张符。” “知道了。”阿圆依旧不太明白,但应了,出门去了厨房。 “妹妹考虑的很对,这样的东西只怕你也没有多余。如果别人知道了,府里上下一定都会去找你要东西,你要是拿不出来就会得罪很多人。而我,也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杨心儿口气也严肃起来。 “唉!”林玉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东西自己是真的没有多的。 “既然要留在这里吃晚饭,下午索性就不要走了,陪我说说话吧。”杨心儿起身下床。 林玉竹挽上袖子服侍杨心儿洗脸,理妆。“这个没问题,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你呀,”杨心儿摇头,“明知道我在这府里没个说知心话的人,说话干嘛一直这样小心翼翼的。” 林玉竹回道,“我说话哪里小心翼翼了?你刚才不是说我打趣你吗?” “姐妹之间就该说说笑笑才有趣嘛,你前面提到嫂子,她人是好,可是跟她说话真的很费精神,每一句都得想一想,更别提开玩笑了。有时我都怀疑她的生活有没有乐趣?” “蓁蓁姐姐哪里有你说的这么死板?我看就很好啊,端庄大方,气韵不凡,容貌又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再说人家是持家的少奶奶,就得有个当家人的样子。哪里能像你我一样的随心自在。” “哎呀,跟你说也说不清楚。”杨心儿嗔道,“我不是说嫂子为人死板,就是,就是一种感觉。算了,不说嫂子了,我问你,仙姑的行踪你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一提到林三姑,林玉竹的心情不免沉了几分,“一点也没有。秦伯伯说姑姑出外云游,行踪飘忽不定,他也没有确切的消息。我也不敢一直拿这个问题烦他老人家。” “总是没个准信的确让人烦恼,不过仙姑并非泛泛之人,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我明白。”林玉竹受教地点点头,“但是,这些府里发生这么多怪事,秦伯伯也不打算找姑姑回来解决吗?” 对这件事杨心儿也是不解,“伯父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也许他是认为这些事还没有严重到需要仙姑来解决的地步。” “嗯。”口中虽应着,林玉竹脸上还是添了几许轻愁。 “你愁什么呀?”杨心儿见林玉竹皱眉,说道,“你总有见到仙姑的时候,也终有离开秦府的日子。不像我,这辈子是没多大的指望了,只能困死在这家里。” “这里不好吗?我眼中的心儿姐姐可一直是个灿烂阳光一般的人儿啊。” “那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环境诚然已这样子,心中不多一点阳光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这里真的不好么?”林玉竹又问。古人云: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语人言无二三。天底下,人人都有不如意之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心儿姐姐的不如意是什么?秦家这本经又是怎么个难念之法? 杨心儿垂下头,沉默良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谢谢妹妹这几天,天天来陪我,这府里没有谁对我会有你这么用心。有些事本不该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可这些事闷在心里也真真的堵的慌,家里也实在没有可说之人,你就全当一只小鸟喳喳叫好了。” “姐姐请讲。”林玉竹保证,“请放心,姐姐所说的话,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出去半个字。” 梳理完毕,杨心儿拿了个枕头垫着斜靠在床上,“妹妹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后院,而不是像大嫂那样住前院吗?” 是有过疑惑,不过之你们夫妻间的事自己一个姑娘家真不便多做考量,“是为了照顾韵兰小姐,府里的人都这么说。”林玉竹说。 “照顾韵兰?”杨心儿轻哼一下,“可是我住的地方离你的院子比较近吧?韵兰住的地方在哪里,你不知道吗?” 林玉竹没开口,静待着杨心儿说下去。 第六章 “我和秦少城是指腹为婚。一开始,他先是推三阻四的推迟了好几次的婚期,后来总算是定了成亲的日子。我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嫁到这里,满心要做个好妻子好媳妇,希望公婆疼我,丈夫爱我。却不曾想到,新婚之夜他便不见人影,三天之后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喝个烂醉被人扔到了秦家大门口。”杨心儿的眼里慢慢浮现出点点泪光,“我以为是我长得不够漂亮让他不满意,毕竟有嫂子珠玉在前,我这米粒之光自然晦涩暗淡。但是容貌是天生的,我也无能为力。我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对他好,让他看到我的真心,理解我的真心,能从心里接受我这个妻子。可是他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对我好个两三天马上又变脸,冷言冷语听着让人心寒。我实在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眼眶中的泪水落了下来,一时更咽着没法再说下去。 林玉竹轻轻握住她的手,“姐姐不要太过勉强自己,要不改天你再说给我听。” 抽泣了好一会儿,杨心儿摇着头,“不,不,我要说完。”又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很多办法,都没什么效果。他不但越来越冷,有时还说我……” 杨心儿的没说出来的东西,林玉竹明白不是什么好话,不敢往下追问,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道:“二少爷怎么这样?你可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啊!” “论门第,家世,我哪一样比他差?他凭什么这么作践我!”杨心儿擦擦泪水,“所以我就借口身体不好,要一个人静养,搬到这里来。那个丈夫,全当是个摆设。” “那么二太太就是因为这个不待见你的吗?” “母亲护儿子嘛,错的永远是媳妇。”杨心儿含着泪一撇嘴角,“她还一直抱怨我不给她生孙子了。” 杨心儿轻哼一声又道:“哼!虽说我是不想怎么见他,可毕竟是夫妻呀,怎么着也和维持在外人面前的形象。所以每个月我都得假模假势的去前院住几天。现在老天爷还算疼我,送了我这个宝贝,不过我知道他素来的秉性,没对他抱什么希望,他也果然如同以往,没半点改变。”杨心儿收起泪水,慈爱地摸摸肚子。 “这不就是你最大的指望吗?有了他,你还有什么愁不能散的?”林玉竹道。“怎么还能说出那种了无生趣的话来?” 杨心儿又皱了一下眉,“还不是因为这家里不太平嘛?那个传说可是真实发生的事啊,我能不愁嘛?好在你给了我这个荷包,我这下安心多了。” “姐姐安心,我也就放心了。”林玉竹说,“不过姐姐没有没想过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确实奇怪,第一这座宅子从修建之日起就没出过怪事,几十年来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怎么着这一下子就又冒出来了?是不是那个人以前没找到路,现在找到了?” “那个人?”林玉竹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啊?” “就是那个人。”杨心儿又道。 “哪个?” 杨心儿有点泄气,“你非要我明说吗?就是传说里钱家的那个呀。” “段静。”林玉竹恍然大悟。 “嘘!”杨心儿一把捂住林玉竹的嘴,“不要说出来。这个名字在这府里是大忌。” “嗯嗯。”林玉竹慌忙点头表示知道。“可是为什么呀?”这个名字不是很多人都知道吗? 杨心儿责怪的看了林玉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名字就是钱府的那位,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死在咱家老祖宗手上的。” “可是凶宅的说法各种各样,段,”看杨心儿眼睛又瞪大了,林玉竹连忙改口,“她只是其中的一种说法而已,未必就是她做的呀。” 杨心儿一副‘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的神态,“我不是说了嘛,她,到底是死在秦家人的手上的,在这府里更相信是她做的。伯父和我公公就认定了是她干的。所以你出了这屋子千万别提她。” “原来是这样,”林玉竹的脑子总算转过弯了,“我知道了,在外面我一定不提。” “这就对了。要是你在伯父面前提了这人,就算你是仙姑的侄女,他老人家也会不高兴的,这可是关系到自己父亲清誉的事。” “怎么会了?按那说法,秦家老太爷也是一时气愤,当时的情况所有的人都气愤,没几个能保持理智的。就是下手重了些。”林玉竹同时感慨,这事真不知怎么评价,段静也冤枉,生怪胎也不是她所愿意的。 “话虽这么说,可到底是杀了主人唯一的血脉,断了钱家的根,还接收了钱家的财产。这世上,盼着你好的人不多,盼着你不好的大有人在。鸡蛋没缝还要说了,况且后面对尸体确实处理的不妥,留了话柄给人拿着,当着面或许没有,背后嚼舌根的可不少。特别是公公他们幼年的日子,孤儿寡母的没个依靠,那些窥伺秦家财产人,谁不拿这话来戳心窝子。伯父和公公为这事没少呕气。” “是啊,人言可畏。”林玉竹不仅想起了某些婆子的话,心里有点堵。 看林玉竹突然愁云上了眉梢,杨心儿笑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我说出来只不过让你知道,说话有个防备而已。又不是让你感同身受的。” “秦伯伯成为一方豪富的经历我哪有资格感同身受啊。”林玉竹道,“我只是觉得人活着真心有很多烦恼罢了。” “好啦,”杨心儿用手扫扫林玉竹的眉头,“明明你是来给我解决烦恼的,怎么说着说着你自己到烦恼起来了?咱们还是说回到现在这个事吧。” “姐姐是有什么想法吗?”林玉竹问。 杨心儿道,“我这几天担心不已,哪有什么想法。只是这事总得解决,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你也想想办法才是。” “可这事由秦伯伯或者蓁蓁姐姐来解决不是更好吗?”自己这身份不便插手太多。 “我知道,只是这事一味指望着别人也不是办法。为求自保我们出点力也是应该的。你也帮着我点。”杨心儿拍拍林玉竹的手。 我也费神琢磨过好些日子了。林玉竹心里思忖。想来想去还是那位名叫云适意的女子最为可疑。可惜听蓁蓁姐姐之言大少爷亲自去高家也没带回一点有用的线索。高家不记得请过云姓的客人,当天人又太多,仆人们也没人对她有印象。那女子有可能是受邀请的客人带来的家眷或朋友。要拿到客人名单到是不难,但要去一家一家的查,无疑就是大海捞针,时间不够不说也未必有结果。如果她不是客人带去的,那就更没法查了。眼看这一个月的期限过去大半,真是让人心焦。 “姐姐,”林玉竹说道,“你能再跟我讲讲那天晚上你遇女鬼的事吗?” 杨心儿狐疑地一挑眉,“这个到没什么问题,你是这么快就想到什么吗?” “不瞒姐姐说,这些天我一有空就会捋捋这事。依着传说,女鬼从未显过身形,没有人见她是什么样子,只有哭声和笑声的说法,而且从哭声到笑声的转变之间有不短的时间间隔,发展到最后,日夜不断,即便是白天听着也是渗入骨髓,夺人心魄。可是这次哭声只有几日就变成了你遇到笑声,没有在白天出现过,其威力更是远远不及传闻。难道是女鬼功力变弱了?或者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听闻此言,杨心儿细思片刻表示赞同,“细细想来,确如你所说,真有几分奇怪。”接着便将自己所遇女鬼之事重新讲了一遍。 待杨心儿说完,林玉竹轻抿嘴角,心里头多了三分底气,看来自己的猜测并非凭空胡乱得来。 “你?”杨心儿看林玉竹神情,似乎也品出了一点味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另有蹊跷?” 林玉竹摇头,“我是有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一时也说不好,姐姐你再容我细思量思量。” “那我就全靠你了,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杨心儿说。 林玉竹回握住杨心儿的手,表示自己会尽力。是啊,倘若这事真与那姓云的女子有关,那在这人心难测的秦府里自己怎么也脱不了身,与其等别人消息,不如自己求个明白。 夜晚扫尽了白日的喧嚣,忙碌一天的人们早早地沉入了梦乡,天地间一片安静,只留月光如水轻轻的流淌。 林玉竹靠窗边坐着,呆呆地望着月亮。不觉心中轻叹气。到底该怎么办了?翻来覆去地把心儿姐姐那日重新所说的事件经过想了很多遍。可以肯定那个女鬼,至少心儿姐姐所遇的那个女鬼并非真鬼,而是一个人。其实这事一开始就很明显,心儿姐姐最先听到的是说话声,还是两个人的声音,她一出声问是谁,那头便沉默了,然后才有了笑声。如果自己猜得没错,是那两个说话的人应该是怕被发现,故意装出来吓心儿姐姐的。只是不知道,之前的哭声的是不是也是人装的?如果是,会是同一伙人吗?再有,这两人大半夜的说了些什么话是别人听不得的?想是想到了点头绪,可要怎么把两人找出来了 脑袋都想痛了还是想不出找人的好办法,虽说不上是大海捞针,可这秦府里的人也不少,再说就算有时间挨个问,人家也不会傻到自己承认。“唉!月亮啊月亮,你能帮我找出那两个人吗?”林玉竹双手合什对着高挂天空的冰盘祈祷。 “姑娘要找谁?”听见林玉竹喃喃自语,小趣凑了过来,“是府里的吗?说出来,没准我认识。” 林玉竹伸手捏捏小趣圆圆的脸蛋,“谢谢你,不过我也不知道要找谁。” “啊?”小趣挣脱开林玉竹的魔掌,揉着脸问小香,“姑娘这是想事情想得魔障了吗?” 小香铺着床,头也没回地说,“姑娘要找的是女鬼,我们俩要是能帮上忙,得先去找个道观学几年抓鬼才行。” 一听是女鬼,小趣的脸立刻泛上几分白,连忙晃着手,“这个我一定不认识,一定不认识。” 看小趣那怕怕的模样,林玉竹兴趣大起,接着作弄,“没准你真认识啊,说不定你还经常看见了。” “不不不,”这下小趣的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得,“我不认识,我不认识,我没见过,我没见过。” 铺好床的小香转过身,无奈地看了小趣一眼,“姑娘你别吓她嘛。要不今天晚上我就别想睡好觉了。” 收起戏谑的心态,林玉竹说道,“到不是吓她,是实话。我认为那个女鬼很可能是人装的。” 小香小趣同时一愣,“人?” “是啊,”林玉竹正色,“至少心儿姐姐那次遇到的是人。” 小香不解了,“如果是人的话,那二少奶奶为什么那么怕呀?姑娘都能分析出来是人了,难道二少奶奶就没感觉出来吗?她可是当事人啊。况且听姑娘的意思这人还是府里的,我们认识的?” “心儿姐姐嘛,”林玉竹分析说,“一则她是秦家的人,打心底就对女鬼之事深信不疑,二则大晚上黑灯瞎火又是她一个人,事发突然,她一听到笑声,就怕得很,哪里会做他想。这深更半夜的还在这大宅子里晃的女子多半就是这府里的人。既是这府里的人,你们认识又有什么奇怪。” “那姑娘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告诉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小香问。 林玉竹摇头,“我既想不到怎么把人从人堆里找出来的办法,又没有证据。暂时还是不向外说的好。” “那怎么办了?”小趣着急道,“这府里这么多人,我们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根本没法找嘛。” “所以啊,”林玉竹又捏了一下小趣的脸,“我们只能等。等她下一次再出来。” “可是万一她从此消失,再也不出来了怎么办?”小趣心急地追问。 林玉竹微微笑着,“那也很好啊,没有人会再被吓到了嘛。” “难道姑娘不想弄清这个人为什么装神弄鬼的?”小香也好奇了。 “官府也有破不了的案子,何况于我。我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罢了。就算想弄清楚,没那个本事也没辙呀。”归到底这也是秦家的家事,自己只要弄明白与姓云的女子关系如何就行了?没必要非挖根溯源的追究到底。林玉暗忖。 “既然一时也没个结果,姑娘还是睡吧。”小香关好了窗户。 “你们也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做。”林玉竹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小香小趣替林玉竹放下账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闭着眼,林玉竹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进入到梦乡。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夜无数的思绪如萤火虫般在脑中飞来飞去没个停息,你不理它,它就围着你转呀转,无限期地打扰你,不小心抓住一个,它又会无限地扩散,牵扯出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还跳出好多画面来。一放手又是无数的“萤火虫”飞来飞去。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消耗掉很长一段时间后,林玉竹不但没了睡意,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了。 实在睡不着,想着下床找本书看看,可披好衣服拉开床账的那一瞬间林玉竹愣住了。 窗户开着?不对呀,小香明明关好了的。 月光顺着窗户的开口滑了进来,在地上泼下大片的银白,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清清冷冷的气息,感觉不到一丝的人间气。 “呵呵呵呵…………”一个在牙齿间相互摩擦中挤出来的笑声从窗外的夜色中传了过来。 好诡异的声音,林玉竹头皮一麻。 即而撇见地面的那片银白中,慢慢拉长出了一个黑影。 有人!林玉竹警惕地抬眼看向开着的窗户。 清冷里,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立在窗户边。 那是一个女子,一身丫鬟的打扮,神情呆滞,两眼空洞,直直地盯着前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你是谁?”林玉竹问。 林玉竹的问话引起了那女子的反应,她转过头,盯上了林玉竹。“呵呵呵呵…………”发出了一串与刚才一模一样的笑声。 莫非在秦府里前些日子发出哭声、笑声的就是她?林玉竹壮着胆子着来到窗户边,“你是谁?为何要深夜出来吓人?” 女子不言,依旧盯着林玉竹。 见女子神情异样,不似正常人的形态。林玉竹便不敢再与之多费唇舌,走向门边,打算叫小香小趣找人来。 光影忽然一暗,有人站在了林玉竹的背后。 林玉竹转过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在自己身后的正是那女子。 那女子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还是那样愣愣地盯着林玉竹,嘴里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呵呵呵呵…………” 又过了一会儿,见女子确实没有再动作,林玉竹抚着胸口稍稍松了口气。刚想要站起身,眼光却无意中瞟到女子的脚,“你!”心脏猛然收缩,巨大的恐惧顿时袭遍全身,背后冷汗渗出,一片冰凉。 只见那女子脚竖着,整双脚都在悬空中! “小香小趣!”林玉竹没有力气再站起,一边在地上挪动身体一边叫着。 然而,那女子也跟着,林玉竹挪动一寸,她的脚尖就向前划动一寸。 “小香小趣!!” “小香小趣!!”顾不得形象,林玉竹扯着嗓子大声叫着。 很快外间有了烛光闪动,“姑娘什么事啊?”是小趣没睡醒闷闷的声音。 “我们就来。”小香说着。 “别进来!!去叫人!”听见有人推门,林玉竹叫的更大声了,喉咙都震痛了,“去叫人,越多越好!!” “到底……”小趣似乎还想要问个明白。 “听姑娘话,分头去叫人!”小香反应很快,“走啊!” 听着两人急促地脚步声离开后,林玉竹放心了一点,在屋内与女子就这样对峙着,那女子看样子也没有要做其他动作的意思,或者是她根本就什么想法都没有。“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她只是这样笑着。 没多久,纷乱嘈杂的各种声音传来,许多人的脚步踏进了院子,很快有人拉开了门。 ……………… 第七章 天边逐渐放白,乱糟糟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林玉竹靠在床边,未曾合过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红的有点吓人。 “姑娘,这天都亮了,折腾了一晚,睡会吧。”小趣看到她这样子,心痛地说。 “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吗?”林玉竹幽幽地问。 小趣以为林玉竹还未从昨晚的惊吓中缓过来,便安慰着,“姑娘不用怕,大少奶奶在外面加派了好多人,守着很严的,相信不会再有人闯进来了。” “这点我相信,”蓁蓁姐的办事能力,林玉竹是绝对放心的,“我不是指的这个。我问你,你认识那个丫鬟吗?”虽然心里波澜仍在,但也平静了不少,能往深处想想事情了。 “我不但认识她,我和她还很熟。”小趣给出了一个十分意外的答案。 “她是谁?”林玉竹十分诧异。 “她是在厨房帮忙的一个小丫头,叫瑞泠。有一个哥哥,在老爷身边做事的,叫瑞清。”说着,小趣的脸浮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来府里才一年,一向本分老实,胆子很小,被人欺负也只是忍着,有一次我看不下去了,还教训过一个欺负她的婆子。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她。” “她哥哥?” “听她说,她哥哥是从小就跟在老爷身边的。因为家里父母相继去了,没人照顾她,她哥哥才求了老爷,把她弄进府里来的,兄妹俩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对了,”小趣眼睛一下睁大了,“她哥哥就是伺候老爷鹦鹉的!” 又是一个大大出乎林玉竹意料的消息。“鹦鹉?”那只死掉的鹦鹉?这只鹦鹉跟这次的事件有关吗?又是个什么角色? 一阵疲惫感袭来,脑子又变迟钝了,仿佛一扇墙从天而降把思绪前进的方向给堵住了。看来不睡觉是不行了。“我睡会,你也去睡吧。叫小香也去睡。不要在外面忙,有什么事让其他人去做。”再次躺在床上,没有了昨晚那无法入睡的清醒,倦意几乎没给林玉竹任何机会,在头沾上枕头的那一刻,就被卷入了睡眠的无底漩涡,无力挣扎。 没有恶梦,也没有好梦,只有深灰色的平静,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不知道过了多久,深灰色一点一点地变浅,越来越浅,越来越浅,直到白色覆盖了所有空间,眼睛开始不适应起来,轻轻用力,便睁开了。 窗外阳光耀眼,看来已近中午。 林玉竹拉开帐子想下床,脚放去却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惊得连忙把脚收了回来。低头一看,是小趣。 小趣在床下打了个地铺。 “啊——”被林玉竹一脚给踩醒了的小趣坐起身,打着大大的哈欠。“姑娘你醒了啊” “你怎么睡这里?”林玉竹不解地看着小趣。 小趣拍拍自己的脸,打走剩下的瞌睡虫,“姑娘睡了后,我和小香怕姑娘害怕,就商量好,两人分开守,一个守这里,一个守外面。” 鼻子微微有点酸,林玉竹吸了吸,“以后别这样了。我要是害怕会叫你们陪我的。” 小趣收拾好地上的铺盖,自己稍稍整理,便准备出门去打洗脸水。 “你个小懒鬼,还真睡到这时候了啊。”小香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姑娘都没说啥,要你管。”小趣冲小香扮了个鬼脸,快步跑了出去。 朝着小趣的背影抿嘴笑着,小香大声喊道,“小懒鬼,睡饿了没?快去快回啊,该吃饭了。” 看着她俩的样子,林玉竹心里也是一乐,随口问道,“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不多睡会?” 小香噘了一下嘴,“我也想多睡呀,但是被二少奶奶给吵醒了。” 林玉竹一愣,“心儿姐姐来过了?” “是二少奶奶来过了,见姑娘睡着,就没打扰。”小香把托盘端到林玉竹的面前,“说是怕姑娘会睡不安稳,特意送了两盒珍珠粉来。” 林玉竹看了看,“心儿姐姐有心,收着吧。” 小香把两盒珍珠粉放进柜子,去窗户边看看,又到门边看看,折回林玉竹身边压低声音说,“二少奶奶还让我告诉姑娘句话。” “什么话?”林玉竹不由也减小了音量。 “二少奶奶说,昨晚连夜就问过那丫鬟话了,今早老爷突然叫了全家人过去,她因为怀孕不适去得晚些,走到院子里听到里面有摔东西和吵架的声音,她断断续续的听到什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小辈………………,一副嫁妆………………’,她当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就让屋外伺候着的仆人通报一声,结果仆人出来说老爷说没事了,让她回来。她说听那两句,应该是指的姑娘你。虽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她觉得情况不太好,她说让你凡事多个心眼,留点神。” 又和自己扯上关系了?难道真和那个叫云适意的人有关?“我知道了,你和小趣在外面说话也要谨慎。” “嗯。”小香应着,待小趣回来,又把话给小趣叮嘱了一遍。 吃过午饭。林玉竹想着那丫鬟的事,叫过小趣,打算再问问。 “那个瑞泠,最近一个月有什么的反常的行为没有啊?”瞧她昨晚那模样实在不像是个正常人做的出的。 “没见过呀。”小趣歪着头,很用心的想着,“真没见过。不过,我毕竟也没有跟她天天在一起,姑娘要是想知道,我找人打听打听。” 去打听,林玉竹到不反对,不过,“你去是去,可别直着问啊。” “我明白。”小趣有点不满,“姑娘你觉得我有那么笨吗?”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小香的声音,“姑娘,大少奶奶来看你了。” 林玉竹连忙起身相迎。“蓁蓁姐。” “妹妹坐。”陶蓁蓁拉着林玉竹坐下,“昨晚吓到妹妹了,实在是我管理不严,才让下人如此放肆。” “我已经没什么了,姐姐不用担心。”林玉竹道。 眼光仔细地在林玉竹脸上扫了几遍,陶蓁蓁道,“脸色还不错,看来是缓过来了。我就放心了。” 思索片刻,小林玉竹小心地问,“昨晚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陶蓁蓁唉了口气,“我来也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的。那丫头是在厨房里干活的,平时很受欺负,她心里早有不平。后来她哥哥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好父亲的鹦鹉,鹦鹉死后,他虽然一开头巧言瞒了过去,但心里终归是害怕的,担心哪一天事情暴露。那丫头知道了她哥哥的这事后,引燃了她心里积蓄已久的怨气,她想到了那个老宅子的传说。兄妹俩经过一番商量,便有了这些日子府里的深夜鬼哭。” “原来是这样。那心儿姐姐遇见的也是她吗?” “对。那次她哥哥怕出事,就在她又出来装神弄鬼的时候劝她,让她见好就收,免得被查出来。结果他们说话的时候偏偏被心儿听见了。她为了脱身,就变本加厉的弄出了笑声。还好心儿没事。” “可她来找我又是怎么回事?”直奔卧房,可见目标明确。 陶蓁蓁神情一黯,“她说你回来后,她病了几日没出来。府里一时纷纷传言,女鬼到底是怕仙姑,仙姑的侄女一回来就不敢出来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就跑你这里来了。都怪我治家不严,才让下人如此胆大妄为,叫妹妹受委屈了。” “姐姐哪里的话,”林玉竹忙道,“这事与姐姐并无相干。况且我也没怎么样。姐姐无需自责。” “还有一事,这兄妹二人如何处理,得问下妹妹的意思。” “我?”林玉竹一头问号,“姐姐何出此言?” 见林玉竹一脸狐疑,陶蓁蓁解释道:“那丫头到底吓着妹妹了。父亲叫我问问,妹妹若想出口气,亲自处理了这两人也是可以的。” 原来是秦伯伯的意思。“秦伯伯多虑了,随府上处置,我无异议。”林玉竹想到昨晚那诡异的画面,又道,“不过,姐姐。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妹妹但讲无妨。” “我想见见那丫头,问她几个问题。” “你?”陶蓁蓁眼皮微微一垂,“你是要单独见她吗?” 林玉竹道:“这个我到没想过。但是若能有姐姐陪着,我心里会更踏实些。” “是这样啊。”陶蓁蓁让人难以察觉地松了口气,“没问题,我陪你。现在就去。” 陶蓁蓁陪着林玉竹到了关丫鬟的房间,命人开了锁。 屋内的女子头发略显凌乱,低头坐着,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着。 “喂!”开门的中年妇人大喝了一声,“瑞泠!大少奶奶有话问你。” 被叫作瑞泠的女子抬起头,看到陶蓁蓁,神情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大少奶奶!我知道错了,我哥哥真没参与,你放过他吧!” “咳咳!”陶蓁蓁道,“你别激动,你和你哥哥怎么处置,我说了也不算,得听老爷的。现在是林姑娘有事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知道吗?” 女子一脸漠落地转过脸看了林玉竹一眼,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陶蓁蓁对林玉竹示意可以问了。 林玉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女子面前,盯着女子的脸仔细地瞧了瞧。这会儿的女子虽说神色不好,但精神尚可,是个正常人的样子。与昨晚自己所见的呆滞完全两样。 “我问你,你昨晚是怎么从窗外进到屋内的?”这一点是林玉竹最想不通,也是整个事情最诡异的两个地方之一,另一点就是那双悬在空中的脚。 听了林玉竹的话,女子回之却是一脸的茫然,“我,我,我说实话,姑娘能相信吗?” “你说。”林玉竹的回答带着肯定。 “我奉,不,我本来只打算在窗外的院子哭一哭让巡夜的人听见就行了。至于姑娘,若能听见当然……,没听见也没事。”女子神情转而加入了些古怪,“谁知,我躲着躲着,就觉得身后一凉,不,是冷,很冷,很冷的一道风掠过。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感觉也没有了。等到我有了知觉的时候,已经被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压着,捆了。那时我才知道是在姑娘的房内。至于怎么进去的,做了些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这可就蹊跷了?林玉竹看女子的神情,不像在说谎。而且,说她装哭,装笑到是不难,昨晚那诡异的状况,料想她也装不出来。“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女子眼中闪过诧异的光芒,随后低下了头。 林玉竹回身来到陶蓁蓁的身边,“我没问题了,我们走吧?” “就这一个问题?”陶蓁蓁眼里也掠过一丝诧异。 “就这一个。”林玉竹肯定地说。 “那好。”陶蓁蓁挽着林玉竹的手走出屋子。 两人禀退了下人,缓缓地行进在回香趣小院的路上。 “你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陶蓁蓁问。 这问题让林玉竹不由又回想起昨晚,“我是觉得昨晚的情形非同寻常,十分的古怪,不像她一个普通的在厨房帮忙的丫鬟能做的出来的,她的背后说不定有些什么?” “你认为有什么了?”听此言,原本和气的陶蓁蓁神情微微有些变化。 “说不好,”林玉竹并没注意到陶蓁蓁的变化,自顾自的猜着,“也许是人,也许是……” “好了。”陶蓁蓁口气不悦地打断了林玉竹的话,“这件事已经查明了,就是瑞泠和她哥哥干的。没有其他的因由。” “可是那个云适意了?姐姐不担心了吗?” 陶蓁蓁眼神瞬间变得冷峻起来,语气也严厉了,“妹妹。这事确实与他人无干。那个云适意大概就是个狂妄之徒,说些个疯话,吓吓人而已。你不必在多想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林玉竹被陶蓁蓁突来的转变吓了一跳,顿觉头顶晴空化为一片乌云,弄不好会有暴风雨袭来,只得喏喏应着,“是。” “我知道你是被吓到了,难免胡思乱想,”陶蓁蓁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口气,“我派人寻得了一只百年的老参,等拿回来,我就给你送过去。你好好养几天,安安神。” “谢谢姐姐。”林玉竹心头升一种难言的不自在,僵硬的致了个谢。 第八章 被陶蓁蓁斥责之后,林玉竹没让小趣再去打听,自己也不再去想。偶尔冒出来的云适意三个字也被压了回去。日子一下变得轻松了,每天闲闲地看看蓝天白云。这日,实在无聊得紧,所性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又重新翻了出来拾掇拾掇。结果又想起那书架上的好些书来,原本带来是想用来打发时间,没承想基本都没怎么看,一直扔在书架上招惹灰尘。 林玉竹一本一本地翻着,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不过看着那满满一书架的书,一种小小的成就感犹然生在心田。“有了这一架子的书,我也可以滥竽充数地装装有学问的人了吧?嘻嘻。” 忽然一个木匣闯进了眼帘。这匣子林玉竹记得,是姑姑的。装的是自己临来秦府前翻过几页的那本。 “《青阙密录》。佛家云:人生难得,中国难生,佛法难闻。吾既得人身,兼生正法之地,却未闻佛法,又远离道门登天之路,本该为一尘土之人。然流于江湖,习得异术,冥冥中天意然然也。”没错就是这本。林玉竹续起先前的兴趣,找以前读到地方看了下去。哪知刚读了两句,门外就传了轻脆的笑声,是杨心儿来了。 只得收好书归于匣内,放上书架。迎出门外。 “姐姐今天怎么得空,来这里坐坐?” “我每天都有空呀?你明知故问。”杨心儿因为怀孕的关系行动比以前小心多了,走路都慢了几拍。“你偷懒不肯来陪我,我只好来陪你了嘛。” 扶着杨心儿举步进屋小心翼翼地坐好,林玉竹亲自捧过一白瓷茶盏奉在其前。“听说姐姐吃安胎药吃得苦哈哈的,我在这里面特意加了蜂蜜,给你漱漱口。” 杨心儿接过,细细地抿了一口,“嗯,香!好喝。这是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只放了干的茉莉花花蕾。茉莉的香味你也吃不出来了?” “唉。”杨心儿一挥手,“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怀了这小祖宗,脑子就变迟钝了,有些东西明明觉得熟悉,偏就要想好一会才想得到是什么。所以我才要出来走走,我怕在屋子里一个人闷久了,头上不知道会长出些什么东西来。” “咳咳。”林玉竹憋着猛咳了两声才没笑出声来。 “哇!你这里多出好多书来啊!”不理会林玉竹的笑,杨心儿看向了那整理好的书架,“妹妹,我和你打个商量可好?” “什么?” “你把这里的书送一半给我肚子里这小家伙行不行?” “全送都没问题。不过,万一是女儿,你也要她把这些书全读了吗?” 杨心儿无所谓地一哼,“女儿又怎么样?女儿我也让她把这些书都读了。毕竟我这一辈子恐怕只能有这一个宝贝了。如果这世上能允许女子参加科举,我还让她去考状元了。再说,这些书既然是你的,你也都看过了吧?你不也是女儿身?” “那好。”林玉竹道,“在姐姐生出小娃娃之前,我一定挑好,选些适合小孩子读的送你那里去。” “那我可不客气了,你可一定挑好的来啊,不是好的,我不依。” “你放心,我一定选好的替你的宝贝打好基础,就算是女孩子家,学问也赛过状元郎。可好?” “其实,”杨心儿轻轻坐下,扶着肚子带着几分忧心道,“我最大的愿望只希望他能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不管男女,不要像我一样。” 听这话知她又想起与丈夫之间的事了,林玉竹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但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与陷入自己思绪的杨心儿默默地对坐着。 就这样静静地过去有一盏茶的时间,杨心儿拍拍自己的脑袋,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脑子真是迟钝了。我来找你也不纯属打发时间,是有件喜讯要来告诉你的。” 喜讯?林玉竹不解,“我能有什么喜讯?” 杨心儿责备地看着林玉竹,“你操心那个女鬼哭声的事操心糊涂了不成?我不是给你说过,大伯在为你议婚。现在已经选定了人家了。” “什么?!”林玉竹大惊之下站起身,“选定了?”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选定了。”杨心儿笑着,“对方是做绸缎的大商人,姓萧,议亲的便是萧家的公子,听说,不仅人才出众,学问也好,是准备参加科举,走仕途之路的。伯父还没宣布,我是偷偷打听来的,提前来给你道个喜。当然,我想这事最终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萧家?不过,不知道为何,听到自己的亲事选定了,林玉竹心中却是波澜不惊,平静的很,没有对对方的好奇,前些天对婚姻的憧憬也荡然无存。“谢谢姐姐提前告知。” “怎么了?”看林玉竹的反应,杨心儿奇怪了,“是对选定的这家不满意吗?” “不不,我哪里敢。再说,连人都没见过,哪里能说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可是看你这样子,对这件事也不上心啊?难不成,你还介意大嫂说你的话?更在心里了?” 林玉竹到还真没想到杨心儿会这么问自己,“蓁蓁姐姐的话到没什么。我只是不是明白,她为什么就这么轻意的相信了叫瑞泠的丫鬟的话,说这事不要在查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好吗?”杨心儿又喝了一大口茉莉加蜂蜜茶。 想到那天的事,林玉竹还是有点想不通,“也不是不好,可是,蓁蓁姐姐为什么那么敏感了?我只不过想再查查那丫鬟的背后有没有什么?” “嫂子这个人啊。”杨心儿了然微笑,“其实她心里真正在乎的只有一样。就是咱家的大少爷,她的丈夫。对于大嫂来说,秦家就是大哥的附庸。而我们只是附庸的附庸。她尽心尽力地管好秦家是为大哥,她对我们好,是因为我们跟秦家的关系。” “这个我能明白,可是这跟那丫鬟的事?”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傻妹妹,你要学会站在大嫂的位置去想事情。既然她为了这件事凶你,只能说明,这事的背后关系到了秦家的人,而且是比你更接近秦家利益和声望的人。要是查了出来,会令秦家名誉受损。我那天不就派小丫头给你说过我去议事厅听到的话了吗?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还没想明白?” “啊。”林玉竹拍了一下脑袋,茅塞顿开,“是这样子的?对对对,姐姐你说的对,这件事背后应该是牵扯到了秦家的声誉。蓁蓁姐姐一直在强调,秦伯伯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我真笨,怎么就没想到了。” “你不是笨,你是在这里生活的时间短,还没真正了解这个家。那么,我们再来分析分析,这个秦家的人会是谁吧?”杨心儿道。 “不不,”林玉竹摆摆手,“既然,秦伯伯不想我们知道,扩大影响。我们就不要再讨论了。” 杨心儿轻叹口气,“我明给你说了吧,这事与我婆婆脱不了干系。但是到底关系深到哪一步,我也说不好,你以后有兴趣了慢慢琢磨吧。不过,妹妹,你要是不想搅进这家里更深的事情里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嫁出去。” “二太太?”这答案林玉竹到也不惊讶,“她老人家顶多就是嫌我多吃了两口饭,讨人厌罢了。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吧?再说,我迟早也是要走的呀。也妨碍不了她多少日子。” “这世上,人心最难测。你也不会知道你在人家眼里是不是钉啊、刺啊的?有些人天生就见不得别人好,你的存在在他看来就是个错误。”杨心儿替林玉竹理了理额前的散发,“不过你放心,在这家里我一定尽力护着你。” 林玉竹的心一下暖暖的,不过同时也升起一丝不安,“姐姐,我怎么感觉背后在冒凉气。” “你呀,”杨心儿笑了,“我是让你学着多长个心眼,对人心不要看得太浅。你这就吓着了?听说伯父要请萧家的人过来,说是让你看看。你要对那位萧公子有意思了,不就嫁出去了嘛。” “秦伯伯要让我见萧公子?”林玉竹颇感意外。 “如果是秦家自己的女儿自然不用。可你的身份特殊,这终身大事,就算是伯父也不能擅自为你作主。让你见见人是必须的。” “嗯,那就见见。”林玉竹无奈地说。 “你放心,不会明说是相亲。两家早就有生意往来的,伯父只会以谈生意的名字邀请他们来。”杨心儿解释,“我们家做事怎么会那么粗糙,一开始挑明了,万一你不同意或者人家不同意,不就尴尬了嘛。” 这样就好。林玉竹心下轻松了许多。 第九章 一时,杨心儿去了。 林玉竹心情却越发的糟糕。先前对婚事的满怀期待已化为乌有,心里无法平静,许多的不安涌了出来。萧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萧公子为人如何?花心吗?在外是否风流?家中是否早以蓄养小妾?公婆好相处吗?妯娌小姑好相处吗?下半生是否能如愿的平静轻松生活?还是麻烦比这里还多?而且,还有一个根本的大问题:之所以能与萧家议婚,完全是仗了秦家的势,除开秦家,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如果嫁了过去,会不会被人看不起? “唉!”越想越烦,还没个结果。林玉竹索性重新取出那本《青阙密录》来打发时间。 这书看似是一本自传,但作者对自己本身着墨并不多,所载之内容大多是离奇诡异的鬼怪故事,读起来很有趣味。林玉竹渐渐看得入神,一门心思陷进书里,先前那种种的烦恼都飞到九天之外。 不知不觉中天色越变越暗,待书上的字看不清楚时,林玉竹方从书里拉回自己。抬头一望,太阳已落西山,月亮正在高升。“没想到都这么晚了。”瞧瞧手中的书,已近尾页。 小趣点燃蜡烛,红黄相融的色彩照亮了整个房间,散发着淡淡的暖意。“姑娘都看了一下午了,也不歇歇?” “反正也剩不多,干脆把它看完。”剩下的也就喝杯茶的功夫了,省得想着书中的后续睡不着觉。 “什么唠什子那么神奇?”小趣嘀咕着,把烛台移到林玉竹身边,给了书本一个充足的光源。“这些书啊,字啊的,它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多看上两眼就头痛。” “那什么能让咱们小趣姑娘另眼相看,青睐有加了?”合上书,林玉竹充满趣味地看着小趣。 “还能有什么呀,不就是杏仁酥,绿豆糕,桃花烧卖,蓑衣油饼,水晶包之类的,前些日子厨娘一时高兴,仿宫中旧制,做了木樨花饼,这丫头直接就走不动道了。”小香凑了过来,掰着手指一一数着。 小趣一听便急了,“谁走不动道了,不过是仿宫中旧制嘛,又不是正宗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我记得那饼我没要啊,让人送心儿姐姐那里去了。你怎么知道味道不怎么样?”林玉竹奇怪了。 “嗯,这个?”小趣对着手指,“那个。”眼光形如四处乱瞟。 小香坏笑着,“这个什么,那个什么。不就是在厨房趁人不注意偷吃了嘛。” “谁,谁偷吃了。”小趣更急了,跺着脚道:“你可别乱说,若让人听去告到大少奶奶那里,我就完了。” 小香笑得更坏了,“一个饼而已,大不了就挨几板子。文山公曰:‘留取丹心照汗青’,你为了‘民以食为天’这伟大理想挨几板子也值啊。” “你你你,”小趣上手捏住小香的脸,“你还说!挨板子的人不是你,你不痛是吧。现在痛不痛?痛不痛?”一边说,手上一边加力。 “痛痛。”小香笑着掰开小趣的手,“痛行了吧。” “看你还说不说!”小趣气乎乎地瞪着小香,又伸两根手指在小香身上一阵乱捅着。 “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哈。”小香笑得歪倒在床上。 不再理会两人的打闹,林玉竹继续埋头在书里的世界。 “青阙一峰,翠色苍苍,雾绕云蒸,灵秀汇集之地也。” 青阙峰?看书名时就觉得这名字好熟悉。是青峪镇的这座青阙峰吗? “钱氏一宅,栖于山脚,清气升腾,当贵于世,奈何黑风时隐时现,后续之事亦未可知。” 钱家老宅?这么说真的是指的这镇子的那座青阙峰了。这书的主人来过这里? 又介绍过一些这镇子的风景之后,画风猛然一变。 “一时之气未曾想掀起了血雨腥风。”然后全书文字部分终结于此,余下的是一叠白纸。 一时之气?是什么事?血雨腥风?跟凶宅传说有关吗?写这本书的人到底是谁?自封“青阙道人”是因为他真的喜欢青阙峰?还是在青阙峰下参与了什么影响一生的大事?抚摸着最后的那叠白纸,无数个问号在林玉竹脑袋里冒出了来。 又来回翻了好几遍那叠白纸,确定一个字也没有。脑子里的问号看来是找不到答案了。 “咚!”的一声传来,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什么事啊?”林玉竹抬眼望去,看到小香小趣两人正小声嘀咕着。“是摔了什么东西吗?只要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大抵你家姑娘还负得起这个责。”一准是这两丫头追逐打闹惹的祸。 小香小趣二人对视了一秒,相互推搡着来到林玉竹的跟前。 “你说。”小趣推了小香一下。 “你撞的,你说。”小香拧了小趣一把。 “是你推我的。” “反正是你撞的。” “到底是什么?”林玉竹故意绷起脸,一本正经地盯着她们。 “是……,是……,是姑娘的嫁妆。”小趣声音小的像蚊子嗡嗡。 “我的嫁妆?”可惜林玉竹还是听清了她的话,“我哪有什么嫁妆?”虽说传言秦伯伯替自己备了嫁妆,可也不会这么早就在自己手里的。 “就是这个。”小香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姑娘你说过,这是仙姑给你的嫁妆。” 接过小香手里的盒子,“既然是我的东西,你们在紧张什么?难道你们还比不过一件嫁妆?它在好也是个死物,不会像你们一样陪我说话,替我解闷的。”林玉竹看也没看就放在了桌上。 “可是这是仙姑给你的。万一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器怎么办?”小趣还是很紧张。 “是啊。”小香也跟着附和。 “姑姑给我的东西多了,又不是只有这一件。”林玉竹道:“再说,姑姑她自己也不怎么看重这些东西,要是样样都看得像命根子一般重,给别人解决难题需要用到时还不得心疼死?” “那就好,那就好。”小趣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难怪上次姑娘会把香囊送二少奶奶了。”小香也理解了。 林玉竹比个禁声的手势,“我哪里有送心儿姐姐什么香囊?” 小香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对,香囊是二少夫人派阿圆去庙里求的。” “这就对了。去吧。”林玉竹微笑着挥挥手,任由二人继续胡闹去。等两人走得远了,才重新拿过桌上那小盒子瞧着。 这是一个雕功精美的紫檀木盒子,木色厚重,木质极细,闻之有微微清香。盒子配有黄金小锁,看来里面的东西不是轻易给人看的。 “怎么把这个给撞出来了?”其实自己对这盒子挺好奇的,就这盒子本身而言已经是个稀罕物,还要拿黄金做锁锁上,这里面的东西难道真是什么稀世之宝?摇一摇,没什么声音。“这个东西到是记得是姑姑给的,可是不记得姑姑给钥匙没有啊?” “钥匙,钥匙?”好像姑姑说过什么。再想想,再想想。闭上眼,林玉竹用手指时轻时重地敲着额头。 血!林玉竹猛然睁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儿,这盒子里的是我给你备的嫁妆。” “玉儿,这个的锁是没有钥匙的,要打开它,只能用你的血。” “玉儿,里面的东西,也许会成为你的保命符。” 当时一心把玩着手里的盒子,姑姑的话进到了耳朵,却不曾进入心里。现在回想起来不觉心惊。 思索半晌,拿过针线篓纳鞋底用的锥子,林玉竹屏住呼吸,咬着牙,在中指上用力一扎。 一阵刺痛立刻在指间漫延开,细小的伤口上立刻冒出一个血红的“珠子”。 把微微发抖的手指放上黄金小锁光洁的锁面,轻轻来回摸了两下。“咔哒。”小锁跳动,弹了开来。 “啊。”林玉竹缩回手。“钥匙居然真的是我的血。”那么里面的东西也真如姑姑所说,会是自己的保命符? 取下小锁,打开盒子。一只手镯静静地躺在里面。 林玉竹小心地从盒子里拿出手镯,仔细端详,“这个就是我的‘保命符’?” 这是一只紫色的手镯,看上去似琉璃般清透,像是一汪泉水,触之温润,手感如玉。与自己手腕上的那只一般无二。 “怎么会是只一模一样的镯子?”林玉竹的眉头轻轻皱上。“如果是一对儿,姑姑怎么不说明?” 举起镯子应着灯光,只见那“水”不断地在变化,就仿佛里面住了一个有生命的活物,时时在搅动烟波。 “东西到像是件不同寻常的物什,可有什么用处了?”玩弄了半天镯子,林玉竹不解。 一瞟眼,《青阙密录》又映入眼底。“唉!怎么能知道这血雨腥风是不是钱宅的那个传说?”翻到最后那叠白纸,随手把镯子放在了书页上。“这是什么意思?书的主人没写完就停笔了?” 手抚摸着无字的书页,手腕上的镯子也根着在纸面上摩擦。 一个来回,两个来回,三个来回………… “算了,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我执着个什么劲啊。”林玉竹放弃了书里的死胡同,想要把书放回原处去,忽然感到手底有东西在微微发热。“怎么回……”低下头,只一眼,便呆住了。 原本雪白一片的纸张上,如芙蓉出水般的显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色文字。很快的,一篇书页便“写”满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愣愣地看着那满满的书页,林玉竹不知所措。难道是这书成精了?等一下不会从里面转出个什么怪物来吧?被冒出来的念头吓得一蹦三尺高的跳离那书老远。 怪物到没出来,只有那只放在书页上的镯子腾空飞了起来,散发出耀眼的紫光,那显出来的字,一个一个又从书上跳将出来,被它吸了进去。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林玉竹脑中一时什么反应也没有,就那么跟个木桩似的站着。 镯子的光芒忽闪忽闪的,却并不刺眼,待所有的字被全部吸完后,它光芒一暗直直地飞向了林玉竹的手腕。 一股热流涌上腕间,林玉竹低头看去,只见两只镯子已溶为一体。抬起手,把镯子凑到眼前,镯子还是那只镯子,看上去与以前没多大变化,只多了一股时时流动的“水”。 又一道亮光升起,桌上的《青阙密录》燃烧了起来,整本书立刻发出纸张的焦味。“哇!”林玉竹下意识上前一把把书扫在地上。 “出什么事了?”闻见烟味,小香小趣跑了过来。 “没事,我不小心把书给点着了。”林玉竹看着地上越来越大的火团说。 “呀!”小趣伸脚想去踩灭火焰。 “别踩!小心鞋。一本闲书,不打紧的。”林玉竹阻止着,“要是烧坏小趣姑娘的新鞋子,我可没钱重新做。”这书要烧自有它的道理。 一听这话,小趣收住了脚。很是心疼的看看今天才上脚的新鞋,问道,“真的是不打紧的闲书?” 林玉竹点点头,“由它烧吧,烧完了好歹算是个整体,要是被你一脚踩下去,要就变成‘肢体不全’了。” 燃烧着的书本在地面翻滚扭曲,一页接一页的化作了飞灰。 抚上手腕上那只重生的“新”镯子,林玉竹心里轻叹:这血雨腥风的秘密又该怎么弄清楚了? 第十章 一连下了两天的雨,这日终于放晴。藏了许久的太阳重新露出了笑脸,懒懒地洒下一地的金光。 灰蒙蒙的雨天一过,人们的心情也变得和太阳一般灿烂,好了起来。于是,秦府大老爷秦昂不仅随手打赏了一些仆人,还通知了秦家家庭成员和林玉竹,说是新得了一盆奇花,要举行晚宴,借着月色大家一同欣赏欣赏。 天色擦黑时,林玉竹汇合了杨心儿,两人一道散着步朝花厅慢慢走着。 这花厅建在花园之中,因为秦老爷爱惜这园里的花木,除了打扫的人之外,并不怎么派人修剪,说是任花木自然生长才是最有趣味的。所以这花园内植物茂盛,枝条繁杂,大有压过砖瓦、山石之势,与别家的花园相比是别有一番气象。 来到花园,只见绿意深深,花红盈盈之间仆人们来来回回忙个不停,一减平常的通幽之感,热闹了不少。 花厅门口,管家秦少原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做事情。 “秦管家。”杨心儿看见他,便叫了过来,“我公公婆婆,大哥大嫂都到吗?” 秦少原垂手恭敬地回答:“大家都还没到,恐怕两位得等等。” “看来是我们来早了。”看了一眼忙碌的仆人们,杨心儿减了几分音量问道,“伯父得了盆什么奇花,能让我们先睹为快吗?” “这。”秦少原一笑,平静地回答:“二少奶奶要看,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这是老爷找遍大江南北,花大价钱买来的,图得就是给大家一个惊喜。如果,您和林姑娘偷着先看了,岂不辜负了老爷的一番心意?您是最为孝顺温和之人,定不会做出让长辈失望之举,也一定不会难为我们这些下人。” “你。”杨心儿微微不悦,“真不愧是秦管家啊。我只不过问一句,你就回我这一箩筐的话,还让我无话可说。” 秦少原只是微笑,不作回答。 林玉竹拉拉杨心儿,“姐姐也别难为秦管家了,反正是有得看的,就是晚些而已。” “既然大家都没来,我们也不进去了,妹妹你跟我先在这花园里走走。秦管家,你去忙吧。”杨心儿道。 “我先去了。”秦少原恭身施礼,走了开去。 看着继续忙碌的秦少原,勾起了杨心儿心中一个存了有些日子的念头,转过脸看着林玉竹道:“这秦管家,人其实很不错,比我那不知上进的相公强多了。我看,你们俩个站在一起,也是很般配的一对。” 林玉竹先是一愣,随后嗔道,“姐姐你说什么了?” “我可不是乱点鸳鸯。”杨心儿一本正经起来,“我是听说伯父选定了萧家,想着你要和我分开就很舍不得,盘算着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姐妹俩一直在一起。想来想去就想到他了。你看,秦管家论相貌、人品、才学,哪一样比那些世家子弟差?他唯一差的就是没有一个好家世。但这一点也不是不可以改变。他是秦家的远房亲戚,现在的身份也是客居并非奴仆,你看他和大哥还有我相公同是‘少’字辈,伯父却没有让他改掉,外面的人一直也称他为侄少爷,家里也是他自己坚持我们称他秦管家,可见伯父疼他。如果要伯父让他出去另立门户,也不是不可能。” “你前几天才跟我说,要是不想趟秦家的混水,就得早早的离开秦家。怎么现在又想着留我了?”林玉竹好笑地说:“再说,秦管家在这里呆多少年了?如果秦伯伯有意让他自立门户还用等到现在?” 两人漫步来到花园的僻静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这丫头。”杨心儿嗔怪地看林玉竹一眼,“我真不是胡乱消遣你。你看,秦管家如果自立门户,虽说还是姓秦,可与现在的这秦家到底是两家子了,你哪里掺和得到这个秦家来?至于伯父答不答应他出去另立,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那萧家虽然好,可到底是陌生人啊,匆匆见一面,相貌可以看到,人品了?性格了?这秦管家怎么也是知根知底的。” “万一他另立了门户,选择远离秦家怎么办?” “这个我也考虑到了。一则,他虽是另立门户,却还脱不开秦家的支持和人脉。二则,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秦家如果有大事,他一定会帮忙的。这两样加起来,他不会离开秦家太远的。我估计,他落脚还是在这青峪镇上。倘若他真的想走的远远的,还不许我们施点手段吗?” “姐姐……”林玉竹没想到杨心儿居然替自己想得这么远。 “妹妹,”杨心儿拍拍林玉竹的手,“姐姐就是前车之鉴,什么都不了解就嫁了过来,娘家又远,想找个依靠都没有,什么都得靠自己撑。我是从小订了亲,没有办法,你不一样,还有选择的机会。我不想你和我一样。你虽有仙姑这棵大树,可她老人家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今天在西,明天在东,没个准信。纵然这秦家的人不待见你,只要离得近,为了秦家的面子他们也不会放任不管,别人就会畏惧几分,也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姐姐。”林玉竹控制不住,抱住了杨心儿。“玉儿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今天有了你这个姐姐,比亲姐姐还好。” 杨心儿心下也是一酸,又马上收住,“知道我好了?不想着扔下我一个人了?” “姐姐相信我,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就算萧家公子,我也没动过半分心思。”林玉竹诚恳地说。 “这个我相信,但你这事也不能拖。既然今天说到这里了,我现在问问你的意思。你对我的这个念头,有什么想法?” “我?”这下林玉竹真的被问住了,“我这一下子哪有什么想法。但是,我相信姐姐。” “终身大事,不能草率。我这念头你且存在心里,回头好好想想,等你拿定了主意,我再办事。” “办事?” 杨心儿伸出玉指一点林玉竹额头,“难不成,让你自己开口说要选秦管家为夫君?还是让你去向伯父要秦管家自立门户的资金?这些事,我得筹谋好了,一点点去做。” “究竟我看问题还是太简单了。”林玉竹不好意思地笑笑。“可是,秦管家那边不用探探口风吗?我们好像私自就把别人给拉进来了。” “萧家的事一旦黄了,我就一步一步的把秦管家推出来,再找个合适的人做说客,说动伯父。伯父要是点了头,秦管家不敢不答应。”这点把握,杨心儿还是有的。 听了杨心儿最后一句,林玉竹心中泛起一股笑意,“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逼人成亲的强梁?” “呵呵呵,”杨心儿也笑了,“你呀,你心中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嘛。但凡有那么一个中意的,还需要我费这老大的劲?” “姑娘,秦管家好。”旁边一直听着的小香说,秦管家确实不错,姑娘跟秦管家成了,自己也就不用陪着远嫁,离家近。 “这关你什么事!”林玉竹瞪了她一眼。 “看来我以后得多观察观察秦管家了。”小趣也插了进来,未来姑爷啊,得摸摸脾气。 “你又来添什么乱!”同样给小趣一个狠狠的眼神。 正闹着,派在花厅哨探着的阿圆走了过来,“少奶奶,林姑娘,老爷他们已经到了。请两位过去。” 杨心儿拉着林玉竹一同起身,“我们走吧。” 花厅内,秦昂,秦冒夫妇,秦少均和陶蓁蓁还有秦少城都已列座。 秦昂位高居首席,其余分列两侧,一对夫妻一席。秦冒夫妇和秦少城小两口一边,秦少均夫妻两人和林玉竹的座位在另一边。 林玉竹和杨心儿与众人见了礼,分别去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今日并非什么生辰节日,只是老夫一时兴起,邀大家乐乐。东西没怎么准备,简单了些。”秦昂举起杯,“来,我先自罚一杯。” 众人连忙一同举起杯,陪着干了一杯。 “伯父这杯不是为了自罚,是想喝酒了吧。”杨心儿有孕在身,不便饮酒,只是举杯表示了一下。 “你这嘴巴还是这么厉害,伶牙俐齿的,都赛过少原了。赶明儿,我让你顶了他的差事,也能给我省点工钱。”秦昂抚掌一笑。 “我可不敢。您老真那样做了,秦管家还不得怨我。” “怪了,你居然怕少原怨你?这道理我不懂。” “当然怕了啊。”杨心儿俏皮地说,“我还得靠秦管家帮我采买补药,胭脂,绸缎,绣品等等东西。您把他开了,是您老自己出门四处奔波去?还是让我这个样子出去办事?” “哈哈哈,”秦昂大笑,“虽说是歪理,不过也是理。” 大家都跟着抿嘴一乐,只有沈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 此时明月已升上天空,花厅外,夜色一片清朗。 “听说大哥这次费大力气弄到了一盆奇花?”秦冒抬手持杯与秦昂对饮了一杯,“不知道是怎么个奇法?” “对对,办正事。”秦昂对着秦少原一挥手。 秦少原微笑着点头应了,出去片刻,带着四个小厮抬了一样东西走了进来。 那是一株一人来高的植物,绿油油的叶子,海棠红的花朵大而艳丽,层层叠叠,却并未完全开放,呈半开的花苞型。花瓣与寻常的花儿不同,晶莹剔透,宛如一块块水晶,在灯光下竟然每朵花都泛出一道七彩的光来。 “哇!” “天啊!” 大家不由一起叫出了声。就连神情冷漠的沈夫人也惊讶一脸。 “这,这是真花吗?”杨心儿离了座位,走到花前,“不会是伯父您找人雕的吧?” 秦昂得意的笑着:“你都离得那么近了,真不真你用手摸摸不就知道了?” “可以摸吗?要是摸少一片,伯父您不会怪我?”杨心儿眨眨眼,问道。 “你就是扯下几片来也没问题。”秦昂大方地回应。 “那我不客气了。”杨心儿谨慎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花瓣上摸了两下,“咦?”接着捏住花瓣揉了揉。 “怎么样啊?”秦昂问。 收回手,杨心儿不禁感叹,“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特别的花!” “这还不是最特别的。”秦昂又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在月色好的夜晚,把它放在月光之中,这花瓣便会变成白色,还带上一层同色有柔光,就像羊脂白玉一般。” 众人又是一惊,齐声问道:“真的吗?” 秦昂站起身对秦少原一扬下巴。“今晚月光正好。” 秦少原心领神会,让人把花从厅里抬到了园中。 但见月光如水静静地泄在花瓣上,花瓣瞬间变化,正如秦昂所言七彩水晶化作了羊脂白玉。 众人也都跟了出去,惊诧得合不上嘴,纷纷赞叹。 “太神奇了!” 唯独林玉竹并没有跟去,立在门口,带着不安和疑惑盯着园中。第一眼看到那花,就有一股莫明的熟悉的感觉,而种熟悉感带来了深深的恐惧。她不想上前,更不敢上前。 “姑娘,”小趣看完了花,找了一圈,没在人群中找到林玉竹,返身回到了厅里。“你怎么不出去看看?可好看了。” “你们看得高兴就好。我不太感兴趣。”林玉竹在脑中努力搜索着与这熟悉感配对的事物。 “请问父亲,如此别致的花,不知是什么名字,何品种?”秦少均发问。 “还没有名字,也不知品种。”秦昂道:“我邀你们赏花,也正是为了给它求得一个好名字。” “名字?”杨心儿偏着头想了半天,“如此神奇之花,这名字可不好取。反正我是想不出来。” 陶蓁蓁也道:“是啊。这花只应天上有,人间的词汇用在它身上恐怕只会增添俗气。” 秦昂看向秦少均和秦少城,“你们了?” 秦少城提着一个酒壶,已没有了刚才对花的惊叹神情。“让大哥想吧,我现在就只对这杯中物感兴趣。”说完,一仰脖子灌了一口酒下肚。 沈夫人脸色瞬间难看之极,恨恨地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杨心儿一如既往地没反应,只是不屑地轻撇了一下嘴角。 秦少均也摇摇头,“还是请父亲赐名吧。” “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唬我了,”秦昂对着小辈们一一指过,“这么简单的事也会难住你们,取得不好就不好嘛,又没外人在。玉竹,你来取。”他对林玉竹一招手。 从头到尾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玉竹根本就没注意众人在外面说些什么,此时脑中灵光闪过,她想到那种熟悉感来自于谁了。“云适意!” “什么?”秦昂对林玉竹冲口而出的三个字颇为疑惑,“云适意?这是什么名字。花与这个名字不太配吧?” 陶蓁蓁和秦少均则面色一变。 “妹妹,见你也没喝多少酒,怎么说起醉话来了?”陶蓁蓁来到林玉竹身边,一拉她衣袖。 回过神的林玉竹有些茫然,“蓁蓁姐姐?” “父亲请你给这花取个名字。”陶蓁蓁提醒她道,“你说的这个似乎不太适合花用。” “花呀?”林玉竹望了眼那株笼罩在如清霜般月光下的绝色。“容我想想。” “等等。”沈夫人突然说话:“这三个字听起来到像是个人的名字,敢问可是林姑娘所认识之人?” “一面之缘,并无深交。”林玉竹一时未及思考,脱口而答。 “那是男的,还是女的呀?”沈夫人并没有放弃之意。 杨心儿抢在面前开了口,“娘,玉竹哪来的机会认识男子?况且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女子之名嘛。” “那也未必。”沈夫人一挑眉毛,“有时候,男子取个女孩儿名做小名也是有的,为了好养活。” “婶婶。”陶蓁蓁也插了进来,“不知道您这么纠结这名字,所谓何事?” “我也是一番好意。”沈夫人阴阴地笑着:“这不,大伯在为林姑娘的婚事操心嘛。前些日子,我恍惚间听得有人把这个名字和林姑娘放在一起。刚才林姑娘这么一叫,就想着两人或许有什么渊源。万一真是一对,也可以替大伯省去选人的麻烦。” “二太太多虑了。”林玉竹也稍稍听出了些味道:“这名字确实是一位姑娘之名。她人比花娇,美貌不输蓁蓁姐姐,所以,我才一见难忘。之所以会叫出她的名字,是因为秦伯伯搬出的这奇特之花又让我想起她了。” “是吗?”沈夫人一脸的不信,回身看着那花,“林姑娘言下之意,那位姑娘之姿与这花相仿?那真可谌称国色啊。不知方便之时,能不能劳林姑娘引见一下?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呵呵呵…………呵呵呵…………”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如银铃般响在空中。“谢谢二太太夸奖。” 众人皆是一惊,忙抬头四下张望,却未见半分人影。 “是谁!”秦昂大叫,“能否现身一见?” “呵呵呵…………呵呵呵…………”又是一阵笑声。“好啊。我现身。” 话声刚落,就见面前的那株花发生了变化。 原本清晰的植株一点一点地变薄变淡,就像是墨滴滴入了清水之中。很快的整株花都消失了,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但同时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小女子不才,让二太太谬赞了。”那人是一位女子,貌美非常,恍如是从这月光里生出来的仙子。 云适意!林玉竹盯着眼前的美人,心里的恐惧逐渐扩大。 “你!”沈夫人下意识的吐出了一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了。这事也太太太怪异了! 其余众人皆和沈夫人一般,个个目瞪口呆,仿佛一座座雕塑。 “小女子云适意,给各位请安了。”云适意欠身一拂,施了一礼。 “看来是我来的太突然,吓着各位了。”见无人有反应,她又道。 众人确实也给不了她任何反应,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秦昂现在也是木雕泥塑一个。明明前一刻还是真实无误的花呀,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人!这志怪小说中才有的情节,竟然活生生的发生在了一群大活人的面前。叫人怎么相信? 对于没人能给予自己反应,云适意到也不在意。她笑盈盈地跟林玉竹打招呼,“多日不见了,玉儿姑娘。看来你一切安好,我真是欣慰。想必你应该猜到了我此趟来这里的目的吧?” “请你带话给秦昂大老爷,一个月内我必去取他的首级。我姓云,小字适意。望他恭候。”那日高府花园里的话闪过林玉竹的脑海。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一月之期的最后一日!天哪!“不!”林玉竹抱住门框叫道,“不!” “姑娘你这是哪里的话?”云适意道,“适意虽为女子,却也是守信重诺之人。这定好的誓约,岂可违背?”说完,眼光一凛,便向秦昂伸了手。 只看到,手过处,秦昂身首分离,鲜血喷溅。 云适意手提人头,轻飘飘地腾在空中,朝着众人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啊——!” “啊——!” “老爷——!”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叫喊,刹时充斥整个花园,腥气开始在空气中四下散弥漫。 眼前刹时乱作一团,林玉竹努力睁眼,又睁眼,想看清发生的一切,但在见到一具直挺挺立着的无头尸体后,还是无法撑住。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章 秦家大老爷秦昂被杀了!这事不仅让秦家地动山摇,还震惊了整个青峪镇。里甲保长等人连夜赶来了秦家,一面安抚家属,一面上报了官府。 秦昂不但死的凄惨,整个事件更是诡异恐怖。县太爷虽说下令严查,但也告诫秦家众人,这事只怕不会有什么结果。那杀人者云适意据秦家众人所见明显不是人,无论是妖?是鬼?都非他这人间一凡人官员能力之所及,更不要枉谈抓到凶手了。 秦少均亲身经历了整个事件,自然明白其中难处,谢过了县太爷。稍稍梳整了一下情绪,便开始着手办理父亲身后之事。 一时间秦家上下,处处张起白幡,人人披孝着素,恸哭哀号之声时时可闻。 虽说秦昂平素为人尚可,秦家在生意场上也颇有人缘,但其死法太过诡异,如今人头还下落不明,因此折祭、送轴虽多,但亲身来灵前吊唁之人寥寥无几。外人皆私下议论,怕是秦家那凶宅传说中的女鬼又冒了头,得离远点,以免沾上秽气。 林玉竹惊吓、自责、难过皆有,头一日,夜深人少时竟然哭晕在了灵堂之前。陶蓁蓁怕她太过伤心钻了牛角尖,就不让她再去灵堂,又支了杨心儿去香趣小院暂住些日子,替她开解开解。 沈夫人得知后,不知怎么打算的,竟前来重提旧事,让林玉竹帮忙照顾一下秦韵兰。 杨心儿很是气愤,原本是想通知陶蓁蓁把这事推了了事,但林玉竹认为自己受了秦家之恩,理应有所报答,况且有件事做,也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用整天纠结在云适意身上,就应允了下来。 既然去不了灵堂,林玉竹便每日去秦韵兰住的院子看看,有时杨心儿会一道去,但大多时间还是林玉竹一个人。 本来林玉竹以为秦韵兰是秦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又是个病人,照顾其生活的人应该比别处多些,结果没想到在秦韵兰处就只见到一个粗使的婆子和一个叫小蝉儿的小丫环。每每做事之时,自己还得搭把手。 “小蝉儿,韵兰小姐这里怎么这么冷清?我记得我第一次误闯进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憋了多日,林玉竹忍不住了。 “我们这里本来人就不多,只有姑娘发病的那段日子,府里才会多派人过来看着,等病情稳定以后,就都撤走了。现在又逢老爷丧事,府里处处都需要人,自然就只剩下我和夏婆婆两人了。” “原来是这样。”林玉竹明白了,“可是这也不是个事啊。我见你们两人也忙不过来,你没去二少奶奶那里要一、两个帮手?”秦府再忙,这匀一、两个人出来总不至于有困难。 小蝉儿神情一哀,“我去过,二少奶奶那里到是没问题,可二太太不给。说是老爷丧事是家里头等大事,姑娘这里有人看着就行了,等犯病了再说。还好姑娘不犯病的时候都很安静,也不需要怎么费神,就是这两天不知怎的病了,抓药煎药费事了些,劳烦林姑娘了。” 林玉竹轻皱秀眉,想了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看韵兰小姐这病也不是一、两天就是能好的。这样吧,我遣小香过来帮你们几日。等韵兰小姐病好了,再回我那里。”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小蝉儿惊喜万分,屈膝跪下,磕了个头。“我替我家姑娘谢谢您了。” 夏婆子站在门口,也双手合什,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回到香趣小院,林玉竹没敢把秦韵兰处的情况说给杨心儿。那晚秦昂被杀的恐怖情景着实是吓坏了所有在场之人,虽说过了些时日,大家表面看起来是平静了,但心里的阴影到底没那么容易消除。 心儿姐姐是怀孕的人,情绪波动更大,看她时时把自己送她的香囊揣在怀里,睡觉还双手紧握着不放,就知道惊吓已然留在心里了。自己也一样,夜夜的恶梦,一晚总会被吓醒一次。所以,这事还是不要惊动她为好,以免她闹心。 陪着杨心儿说了一会闲话。见她神情倦懒,林玉竹就催着杨心儿去休息。“姐姐也劳了半天神了,还是睡吧。” “啊——。”杨心儿不顾形象地伸了懒腰,“妹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那个云适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凡是当晚在场的人都会有这个疑问,杨心儿能忍到今天才问,也是为自己考虑,怕惊扰了自己的情绪。“其实姐姐不问,我也会告诉姐姐的。那云适意,我确实只见过的一面,就是去高府的那次,在高府的花园里见到的……”于是,林玉竹把遇见云适意的事从头到底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这么说,嫂子和大哥他们早就知道这个云适意的存在了,难怪嫂子对你一点疑心都没有,我还奇怪,她怎么都不找你问问。” “当日,蓁蓁姐姐给我说,他们并没有告诉秦伯伯,也不想让府里其他的人知道,以免造成恐慌,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会真的杀人。”林玉竹很是抱歉,“姐姐,我没一早告诉你,你不要怨我。” 杨心儿大度地笑笑,“没事,嫂子既然给了你警告,你不说也在情理之中。再说,我那几日被那瑞泠吓得不轻,你说了,我只会更怕。不过,这云适意看来和瑞泠倒不像是一路的。” “就是出了瑞泠的事才让人放松了对云适意的警惕。结果,没想到……”一想到秦昂之死,林玉竹心里那各种滋味交织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整个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又痛又无法透气。 “唉。”杨心儿轻叹一声,眼神中散出深深的无奈,她伸出手,轻拍拍林笑笑的手背,宽慰道:“那云适意并非凡人,手段之凶狠也是从未见过,你我这等平凡之人哪里是她的对手。就算这秦府上上下下守得铁桶一般,只怕她想杀人,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又多说了些话,杨心儿确实累了,便离了林玉竹,去了自己房中休息。 待杨心儿和阿圆等人都离开后,林玉竹才叫过小香和小趣,告知了她们自己打算派小香去秦韵兰处帮忙的事。 “二太太怎么这样?”小趣一脸的不敢置信,“这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她叫姑娘过去是几个意思?不怕姑娘把这事告诉大少奶奶?” “你觉得我会去蓁蓁姐姐那里告状吗?”林玉竹问。 小趣偏头想想,又看了林玉竹一眼,噘着嘴小声道:“不会。” “你当二太太是什么人。”还是小香冷静,把其中缘故分析了出来,“你能想到的,她会想不到?就算姑娘把这事告诉了大少奶奶,你以为二太太会怕?她可是长辈!现在大老爷不在了,她和二老爷是家里辈分最大的人,这种小事,大少奶奶怎么敢为难她?再说韵兰小姐可是她女儿,姑娘说来到底是外人,插手管人家的家事,传出去只怕就成了挑拨离间了。你不怕姑娘将来落一个爱管闲事、事非精之类的名声?” 林玉竹赞赏地对小香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既然你能想到这些,也应该知道去了之后该怎么做了吧?” “姑娘放心,我不会累着自己的。”小香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次日一早,小香便收拾了东西搬去秦韵兰处。 此后,林玉竹再去秦韵兰处,便时时会见到院子里除了小香、小蝉儿外还多了那么一、两个丫头在干活,只是每天的人都不一样。 看小香如此会办事。林玉竹也就放心了。 秦昂的丧葬事物在他在生之时已陆陆续续地备办着。现在猛然出了这事,一应的东西到是全的,不怎么让人操心费事。只是他死的太过凄惨让亲人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可死者终归是要入土方能为安。二老爷秦冒也是想着让哥哥早日入祖坟,以安灵魂。便找来大少爷秦少均商量出殡之事。 自从父亲去世以来,秦少均伤心过度,日日难以下咽,少进水米,又不肯假人之手办理父亲丧事,凡丧事所需,必亲力亲为,短短几日下来已形容消瘦,不复以往神采丰俊,走路已需得有人在身旁照顾。听得叔叔有事商量,强打起精神,和陶蓁蓁来到了议事厅。 “贤侄,你看兄长出殡这日子是否该定下了?”秦冒见到秦少均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声音有几分更咽,“只因兄长死得…………,我们已拖了多日,超过了平常出殡之时。可人到底还是要入土方能为安啊。” 秦少均本来焉焉的,一听这话,却如吃了灵药一般,立刻有了精神,“二叔!您是说,让父亲就这般下葬?无首之尸?!” “这…………唉!”秦冒叹口气,不知怎么回答。 沈夫人见丈夫不言,便站了出来,“大侄子,你二叔他不是这个意思。这天下讲究的就是入土为安哪。你不让大伯入祖坟,不怕他魂魄不宁吗?” “您们让父亲如此下葬,他老人家魂魄就能安宁?”秦少均瞪大了眼睛,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那也不能就这样一直搁在家里呀。”沈夫人道:“这事我和你二叔也商量过了,我们打算请人给大伯做一个金头。虽说,大伯死得惨,但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这样了。难不成,你真的要去找那女妖怪要头吗?” “咳咳,”秦少均咳嗽着,扶着陶蓁蓁站起身,语气十分恭敬但十分强硬地拒绝,“二叔和婶婶的好意,侄儿铭记在心。但父亲一定不能如此下葬。我已经考虑好了,这府里有一个地方非常适合停放父亲的棺椁。我想把父亲安放在那里,应该没人会反对。至于那女妖怪,今生今世,海角天涯,我一定追查到底!” 秦少均的话让秦冒深深皱起了眉头,语气混合了担忧和无奈,“侄儿,你的性子我了解,这事你必定不肯甘休。但是你是我兄长唯一的血脉,我不能让你去冒如此大的风险。那女妖之事,为叔的定会想办法的。既然你不想把兄长下葬,我也不勉强于你,但不知你打算把兄长停在何处?” “洗云阁。”秦少均吐出了三个字。 此言一出,陶蓁蓁几许轻愁上了眉梢,沈夫人则是脸色陡然一变。 “洗云阁!”沈夫人怪叫一声,“你怎么会想到那里?那里可是……” “是不祥之地对吧。”秦少均嘲弄地撇撇嘴角,“如今父亲这事可是大凶,大凶入不祥之地,不是正好相配吗?” 虽被秦少均一阵抢白,但沈夫人也不好发脾气,只能缓和话语,放柔了声音,“大侄子,婶婶不是那意思。” 秦冒摆手制止了沈夫人的话,“唉。你别说了。侄儿选的这地方,确实合适。”他对秦少均点点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你一定要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秦家的家业还要由你来继承,不要枉费了你父亲一生的心血。” “谢谢二叔。”秦少均道,“侄儿一定谨记二叔的教诲。” “你快下去休息吧。”秦冒示意。 洗云阁停灵之事就此定了下来。 其实,洗云阁并非高耸巍峨的楼阁,只是一座荒废多年平常的小院落。 据说,这洗云阁原本是没有名字的,秦少均只是别出心裁在院门上提了“喜云”两字做门匾。而要说到为什么变成了“洗云”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在秦家基本可以说是列为禁忌的人物————曲云苓。 曲云苓是秦少均已逝的原配夫人,也就是秦家的前任大少奶奶。洗云阁就是当年秦少均与她居住的院子。五年前,曲云苓因病而亡。自从她死后,这院子就被唤作了“洗云阁”并被封了起来。从此再也没有人来过,至到这次。 秦少均站在洗云阁前,一动也不动,就这么一直站着,任凭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也浑然不知,似乎他只是一块不问岁月的冰冷冷的石头。 “大少爷。”管家秦少原小声地提醒。 “我没事。”秦少均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心中的动荡,拿出很久没有用过,却精心保存的钥匙,微微颤抖地双手送进了锁门的大铁锁的锁孔里。 打开生锈的铁锁,推开“吱呀”乱响的斑驳大门。 “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秦少均幽幽道。景物依旧,只是人事全非。 陶蓁蓁的眼光从来时就没离开过秦少均,此时她握了握自己夫君的手,“这里就是当初姐姐的住处?” 没想到妻子有此一问,秦少均一愣,紧接着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他会心地一笑,“是啊,这院子是云儿自己的选的,她喜欢这里比别处安静,景致也还算清雅。” “姐姐好眼光。如果是我,我也会选这里。”陶蓁蓁环顾四周,“纵然现在一片萧瑟,只要收拾一下,就会恢复如昔了。” “是啊。”回握住妻子柔软的手,秦少均心情平静了许多,看着陶蓁蓁微笑,“我带你转转。” “好。”陶蓁蓁脸上浮起浅浅的一层红晕。 见到小两口如此,秦少原心下了然,“大少爷想必还是需要做些准备,我明天再派人来彻底打扫。但不知,两位今晚是否在此休息。我好有所安排。” 这里?陶蓁蓁心里不免一暗,脸上也捎带着显了出来,“相公,你说了?” “不。”秦少均坚决地说,“我和蓁蓁只待一会,你明天派人来打扫吧。记得要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我知道了。”秦少原恭身退了下去。 牵着陶蓁蓁的手,秦少均大步跨进了院门之内,“我们走。” 院内蓑草一地,落叶成堆,那些曾经经心栽培的花儿草儿,枯的枯,黄的黄,到是靠老天爷雨水过活的野草疯长了不少。 房间内积满了灰尘,屋梁上挂了一张又了一张的蜘蛛网。 两人来到了卧室内,“至从云儿去了之后,这里的东西我一件也没动过。没想到再见时,竟是这副光景。”不在意那些厚厚的灰,秦少均拿手在梳妆台上随意一抹。“不过,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早该想到的。” “相公。”陶蓁蓁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她想问可是又不敢问,只好绕到别的问题,“你为什么想到要把父亲的尸首停到这里来?” “这里不合适吗?”秦少均不答反问。 “是很合适。”是的,秦府里最合适不过的就是这里了。“可是。”陶蓁蓁的眼里闪过深深的担忧。 见妻子低头不语,秦少均心里明白,“你不用担心。云儿她早就不在了,我清楚。我只是把父亲的棺木停在这里,我自己是不会过多的在这里停留的。” “相公?”陶蓁蓁微微一惊,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你不会多来这里?” “唉!”秦少均叹了口气,“我这身子这些日子成了什么样,你应该清楚。我就算有这心,也是力有所不能及。因此待停灵事毕后,为了不担上不孝子的罪名,只有麻烦你代为夫来这里尽孝了。你可愿意?” 心里的石头一下落了地,接着心又微微发热起来,“相公放心,我一定照顾周到。”陶蓁蓁话语恳切。 “我相信。”秦少均拍拍妻子的手。 难得偷来的半日浮生,两人手挽手地消磨在了这荒烟蔓草的旧院之中。 正当两人俩俩相望之时,离去多时的秦少原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出事了!大少爷,大少奶奶。出事了!”秦少原一头的大汗,可见事情紧急。 “什么事?”陶蓁蓁忙问。 秦少原大大地喘了口气,缓了缓。“韵兰小姐不知怎的不见了。二太太叫了林姑娘去议事厅说是要陪命了!” “什么!”两人皆大吃一惊。 “两位快去吧。只怕二少奶奶一个人拦不住。”秦少原接着说。 秦少均一挥手,“快!带路。” 第二章 议事厅内,丫鬟、婆子屋里屋外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 林玉竹躲在杨心儿的身后,一脸的不知所措,心里无限恐慌,手不受控制地轻轻发抖。韵兰小姐不见了!怎么办?自己受人所托,竟然没有尽到责任。这可怎么呀?这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叫自己怎么陪得起! 沈夫人圆瞪着双眼,眼中怒火熊熊,紧咬着牙齿“格格”作响,看样子恨不能把林玉竹一口给吃了。“我女儿了!!!” 林玉竹被沈夫人那声吼吓得又是一哆嗦。“我,我,我……” “娘,”杨心儿隔在两人中间,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您先别发火,小心气坏了身子。” 沈夫人又瞪上了杨心儿,“你是那边的?不见了的可是你的亲小姑!你居然还帮着这个外人说话!” 杨心儿咬了咬嘴唇,又陪上一张笑脸,“娘,我不是帮着玉竹妹子,韵兰妹妹的情况大家都是了解的,她就算一时找不着了,也只会在这府里头,不会到外边去的。所以您不用太着急,派人把府里彻底找一遍一定会找到的。” “你这是说我家韵兰是疯子吗?”沈夫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以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光看着杨心儿,“你以为我无理取闹?我如果不是已经找过了,会跑到这里来要人?就是大家都知道韵兰是跑不出大院,所以她要是能出府,就是有人故意的。这段时间和韵兰走得最近,又了解所有情况的又是谁?” 这么说,韵兰小姐真的不在秦府里?林玉竹这下更慌了。 被自己婆婆的眼光看得心头一惊,杨心儿差点一个趔趄,但身后是林玉竹,要是自己都顶不住,玉竹该怎么办?“可是,玉竹妹子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那这府里谁有理由?”沈夫人冷冷地问,“韵兰纵然是病了,但这么多年来也是平平安安过来的。她一来,这才多久,大伯就没了。我托她照顾韵兰才几天,韵兰就不见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心里装的是什么!” “娘。” 杨心儿还想要替林玉竹辩解,却被沈夫人一声厉喝给打断了。“你不要再说了!否则,别怪我不顾你有孕在身,让人架你回房!” “二太太,”见杨心儿被沈夫人呵斥,林玉竹虽然害怕但也不能一直躲着了,从杨心儿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我确实没有对韵兰小姐起过什么歪心思。我没有带走她。” 见林玉竹走到杨心儿身前,沈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说没有就没有吗?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可我真的没有啊。”沈夫人的力道很大,抓得林玉竹好痛。“你要是不相信我,我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的。” “你空口白牙的,叫我怎么相信你?”沈夫人的脸已变得狰狞。“说,韵兰在哪里!” “我……”我怎么会知道?林玉竹心一直往下沉,陷入了无底深渊。 “婶婶这话不也是空口白牙么。”秦少均扶着陶蓁蓁一进屋,就看到这架式。不得不开口了。“您一味的指责是林家妹子弄走了韵兰小妹妹,又有何凭据?” 听到秦少均的声音,沈夫人缓缓回过头,但神情依旧,“那你给我解释一下,我请她照顾韵兰,这才几天,韵兰就不见了!她难道就该不交给我一个交待?” 秦少均垂下眼睑,隐藏起厌恶的眼神,对陶蓁蓁一挑下巴,又朝沈夫人和林玉竹方向偏了一下头。 陶蓁蓁会意,放下丈夫的胳膊,走到二人面前,抓住沈夫人的手,把它硬生生地从林玉竹的手腕上扯了下来。“婶婶哪里的话。您请玉竹妹妹照顾韵兰小妹妹本就有失妥当,一个当主人家的,不尽主家之谊也就罢了,哪有使唤客人做事的道理。” 陶蓁蓁的语气不似以往的柔和,多了冷冷的寒气,沈夫人乍听之下,心中不免一颤,“你这是什么意思?”开口虽依然强硬但以少了几分戾气。 被陶蓁蓁救下的林玉竹揉揉生痛的手腕。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地后退了几步,离沈夫人远了些。 见陶蓁蓁扯开了沈夫人和林玉竹,秦少均眼神一松,收拾了一下心绪,放缓口吻道:“侄儿知道婶婶着急,但这事并不是林家妹子的错,况且妹子还是客人,秦家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姓之家,婶婶就算再心疼也请不要胡乱怪人坏了规矩,以免损了秦家的名声。” “名声?”沈夫人听了秦少均的话,呵呵一笑,“我女儿的安危居然比不过秦家的名声?” “婶婶,你明白我不是这个意思。韵兰小妹妹的安危人人都担心。”秦少均压着气解释。 可沈夫人似乎却不并想放任何人好过,“秦家的名声现在大的很,恐怕都快惊动朝廷了。当家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女妖割掉脑袋,也算是天下一大奇闻了。” 秦少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眉毛开始竖了起来嘴唇微微发抖。 陶蓁蓁的眼光也一下凌厉了,冷得就像是冰块。 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杨心儿连忙上前打着圆场,“大哥,嫂子,娘真是伤心过度了,一时神志不清,说话也糊涂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四处寻找韵兰要紧。” 谁知,沈夫人并不领情,“谁让你插嘴的!” “娘。自家人何必为了口角之争而说气话。”杨心儿劝着。“平时也都处得好好的,这个时候大家都急,别伤了和气。” 哪知道,沈夫人居然是越听越气,“滚开!”用力地推开靠了过来的杨心儿。 “啊!”杨心儿一个脚步不稳,向地面栽了下去。 “心儿姐姐!”林玉竹惊呼一声,就要上前搀扶。 但有一个身影比她更快,一双温暖的大掌抚上杨心儿的腰,稳稳地把她圈在了怀中。 “二少爷!”林玉竹看清来人,一时愣住了。 “娘!”秦少城口气恭敬地对沈夫人叫了一声,却因抱着杨心儿没有行礼。“您老人家因何事如此大动肝火?” 见儿子抱着杨心儿,沈夫人阴沉的脸更加阴沉了。“何事?你一天到晚到底有没有把半分的心思放在这个家里?韵兰不见了,你竟然不知道,还有脸问我何事?” 任由媳妇从怀里挣脱,秦少城也不去挽回,“这事我知道,只是不知这和林家妹妹有什么关系?母亲第一个问得不应该是小蝉儿和夏婆子么?” “她们早就被我押在柴房了。不用你操心。”沈夫人道。 “那么她们可说了这事是林家妹妹的主谋?”秦少城接着问。 沈夫人口气异常严肃起来,几乎是咆哮着道:“秦少城!你清不清楚,不见了的是韵兰!你知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 秦少城眼光扫过对自己冷着脸的杨心儿和不知所措的林玉竹,脸上呈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表情,一本正经说道:“娘,我会把韵兰找回来的。你别找林家妹妹的麻烦了。这事真跟她无关。” 既然自己儿子都如此肯定了林玉竹的清白,沈夫人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一甩袖说了声,“随你。”便气呼呼地走了。 待沈夫人的背景消失在了院门外,屋里的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林玉竹本要上前谢过秦少均和秦少城,被他们两人双双拦住了。“妹子原是秦家重要的客人,却受此惊吓,本就是我们该致歉,哪有让妹子反过来谢我们之理。” 陶蓁蓁和杨心儿也拉住了。“妹妹不必如此。” 看四人都这么说,林玉竹也只得做罢。 “听少城刚才之言,似乎对韵兰失踪之事了解颇多,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索?”秦少均问。 秦少城叹口气:“确实的线索我到没有,但是方向是有一个。这些日子兄长因为忙着大伯的事,其他的事情不留意也是正常的。前日,官府里的捕头来传了个消息,说最近半年来县内各地偷拐小孩的事情屡有发生,皆是韵兰那般七、八岁的年纪,男女不限。官家因怕引起恐慌都是秘密查访,他们前段时间才查到一点眉目,似乎凶犯就在咱们这镇子周围。因他们与咱们私交一向不错,才托人来给提了个醒。” “前日捕头来传话,今日韵兰就不见了。这事不能这么巧吧?”杨心儿站累了,扶着林玉竹找了个椅子坐下,“可韵兰妹子是在家里啊,咱们这人家要进个闲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是进女眷所居的后院。” 陶蓁蓁垂眼思索片刻,对杨心儿道:“你一个有孕在身的人,操心做什么?今天你也累了,玉竹妹子也吓着了。你们好好休息休息。这动脑、费力的活,让我们三个大活人去做就好了。”说完扯扯秦少均的袖子,“我看我们就不打扰她们休息了吧?” 秦少均会意,又对林玉竹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随即吩咐小香等人送两人回了香趣小筑。 三人却没有休息,留在了议事厅,还叫来了一直在外面等情况的秦少原。 “大少爷,二少爷,大少奶奶。”秦少原对三人恭身施礼,“不知二太太哪里妥当了没有?”二少爷进屋后不久二太太就一脸怒气的走了出来,这架是吵完了还是隔几天要接着来?自己也好做点准备。 秦少城一摆手,“这事你不用管了。母亲那边有我。” “真的?”难得见到做事正经起来的秦少城,秦少原一时间有点难以适应。忘了身份脱口问了一句。 秦少城到也不恼,负责任地点点头,“眼下韵兰的事才最为关键,找到她的行踪为当务之急。” “韵兰小姐?”秦少原有些不明白,这位精神不稳的小姐,就算一时找不着,也只会在秦府范围之内,府内处处有人,要想找到并不难啊?二太太所谓的找遍了秦府在自己看来只不过是想找林家姑娘麻烦的托词,二少爷怎么说得这么严重? 见秦少原迷惑,扶夫君坐下的陶蓁蓁开了口,“前日县府捕头传的消息,你可知道?” “小孩失踪之事吗?这我是知道的,但不知道与韵兰小姐有何关系?”这犯人要抓小孩,找寻常百姓之家不是更容易得手吗?秦家这等大户,门户严紧,下手很是不易,一般也不会成为目标。 “虽说咱们家这种家世,对于普通犯人来说是不好着手,但也难免被野心颇大之人盯上,凡事并无绝对。”陶蓁蓁道:“再说,捕头前日来了个消息,今日就找不着韵兰了,这也太巧合了。” 秦少均补充道:“况且韵兰的情况特殊,她分不清谁是亲人,谁是陌生人,肚子一饿,只要有人给点东西就会跟人去了。就算现在还没被人诓骗,不及时找到的话,也难保不会出事。” 听了三人的话,秦少原也感觉到事情真得不对劲了,“难不成,二太太真的搜遍府内都没找到人?”是自己判断错误? 秦少城眉心处深深地皱起了一个“川”字,“别看母亲平时对韵兰不怎么照顾,但要是韵兰一旦离开了她的视线,最紧张的便是她老人家了,不查出韵兰的下落,她是绝不会安心的,所以她若说找遍了府内那就是真的找遍了。” “这,”这还真是看不出来啊。秦少原心里嘀咕。“那不知道如何查找啊?”二太太既然都找遍了,那么自己去查恐怕也是徒劳。 “这事我们也想过了,”秦少均道:“依我们府里的处事风格,应该没有谁会对韵兰怀有不利之心,可又偏偏出了这事,只能说与那案子有关的机率很大。但韵兰独自出府是不可能的,那么就一定是出了内贼了。内外勾结才会把人弄了个没影。” 内贼?秦少原额头冒出了几许冷汗,倘若真是有这么个贼,自己这个管家岂不是管理疏失,审查失当了吗? “玉竹妹子从来到秦家,虽出过一次门,但与外界并无过多交集,在府内时也从没与外面有什么联系。何况这案子,我们才刚刚知道,她也一样。所以她不可能与这事有关系。”陶蓁蓁把与夫君交换过的意见说了出来。 这到是真的。秦少原暗忖,大少奶奶一向对林家姑娘很关心,行踪交往基本都在掌握。 然而,陶蓁蓁的话并没有完,“秦管家你得从下人最近来往关系下手了,特别是那些随时可以出入府门的,那些外院、内院都可以进,又或者虽不能进内院,但能接触到内院的,还有那些外院内院私下交好的。” 听完陶蓁蓁之言,秦少均、秦少城皆点头表示赞同。 秦少原也不敢多做耽搁,回了声“是。”,就匆匆去办事了。 第三章 这头虽有了点眉目可也难说能够顺利,而另一头有人也是难以平静。 当着杨心儿的面,林玉竹自然不敢表现出心里的烦忧,装着大难已去,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哄着杨心儿喝了安胎药去休息了。 但回到自己房间,林玉竹神情凝重地叫过小香,想要问个清楚。“你在韵兰小姐那里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韵兰小姐是怎么失踪的?” 小香一脸委屈,“姑娘,这事我着实是不清楚啊。今天一早,我帮着夏婆婆做事,小蝉儿说韵兰小姐的神智清醒了些,想带她去花园转转,看看花呀、草呀的解解闷。这都在府里的呀,谁会想到……” “那,小蝉儿又是怎么说的?” “小蝉儿说,她一时内急,就托了一个路过的小丫环照看一下韵兰小姐,她自己急急地去了茅厕。等她回来,两人就都不见了。她找遍了整个花园都不见人,就跑回了告诉了我和夏婆婆。” “她认得那丫环是谁吗?” “就是这点才糟糕,”小香急得跺了一下脚,“她不认得!在她看来,既然是秦府人就不会对韵兰小姐不利。只是照看片刻,出不了什么大事。” “她一向只在韵兰身边呆着,接触的人不多,不认得人也不奇怪。”林玉竹道:“但她托人之前,就没问问这是哪院的丫环吗?” 小香无奈地苦笑,“她问了,那丫头说她在是‘洗云阁’打扫落叶的。”因为要停灵,洗云阁重开,派了人专职打扫,“可是二太太找过,那边领头的婆子却说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二太太也一一查过,确实没有。” “这样?”小趣叫道:“不过脸她总认得吧,让二太太把府里的人全集合起来,一个一个的认脸啊。” 林玉竹低头想了想,“这事二太太会做的,但府内人多,不会那么快出结果。等查到头上,说不定人早跑了。不过也是难免的事,明知所有当家管事的都会查,不跑才怪。” “那姑娘?”小香拿不准林玉竹想做什么? “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大少爷他们不怪我,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林玉竹朝两人严肃地说:“现在就把你们在这府里所有的关系全用上,查清那天路过花园的人是谁?” “这到不是很难,只要有人看过一眼,我们一定能打听到。”小香道:“但这事如今闹得这么大,怕是有人怕担祸,就算知道点什么,也不会说出来。所以我们去打听,费用恐怕得比平常多。” “无妨。”林玉竹摆摆手,“你只管去打听,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只要能打听到有价值的。” 两人对视一眼,领命而去。 然而,三天过去,小香小趣却一点线索也没找到。林玉竹这几日眉头就未成舒展过。或许是心情过于焦急之过,林玉竹有些上火,嘴角不知何时长起了红疙瘩,一碰就疼。小香本想禀报陶蓁蓁请个大夫,但林玉竹觉得现在府里事情太多,自己这芝麻大的事就不用太麻烦。叫小趣去问了问上了年纪有经验的妇人和婆子,弄了个偏方,又喝又擦。 唉!这一点头绪都没有,让人无从着手,这怎么办才好了?第四日的一大早,才洗漱完毕,林玉竹心头就又唉起了气。 见林玉竹神情,小香明白她又开始着急了,便劝道:“姑娘这事着急也没用的。不说我们这边,就是秦管家那边不也是一无所获吗?又是张榜悬赏,又是府内、府外的秘密调查。再说也报了官,县府的捕快也是在全县的查呀,现在不也没个结果。” “听说那日秦管家,又把府里里里外外的翻了个遍,差点就掘地三尺,却依然没有个结果?”林玉竹问道。 “是啊。”小香回答。 “这怎么可能了?带走韵兰的那人会飞不成?半点的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二太太查不出来也就算了,秦管家这样精明的人也什么都查不到?“这人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的?居然一个看见的人都没有?难不成大白天的,小蝉儿见鬼了?”越想越不对,越想越上火,林玉竹一激动又扯到了嘴角的疙瘩,“痛痛痛。” 看她这一副又可怜又略滑稽的模样,小香小趣有些心疼但又忍不住想笑。“姑娘。”才要开口再劝。就听得屋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了?”林玉竹用手捂着长了疙瘩的嘴角,声音怪怪的。 小香到屋外打探了一头,带着一脸奇怪的神色回了来,“回姑娘有两件事,一件是我支使去秦管家那里的小丫头回来了,说是秦管家那边有线索了,好像已经知道了韵兰小姐的下落。大少爷他们说话就动身赶过去。另一件,是这个。”说着,把手里的一件东西递给了林玉竹。“外面的婆子说,她忙着扫地的时候晃眼间看到了有个人在墙头上,她吓了一大跳,但还没等她叫人,掉下个东西人就不见了。” 小香手里的是一个裹着石头的皱巴巴纸团,林玉竹接了过来轻轻打开,“欲寻人,去旧宅”上面鬼画符般的写着六个字。 “旧宅?”若寻人是说韵兰,那旧宅是说哪里?林玉竹努力思索,一时却没个方向。“这秦府里有旧宅吗?” 小香小趣听了不明白是何意。不过到底小香心思活络一些。自己想不出,便去外头叫来了一位老妈妈。“姑娘,要不你问问吴大娘。” 这吴大娘林玉竹也认识,是这秦府里的老人了。 “姑娘要问什么?”吴大娘被弄得一头雾水,只能猜度着:“这内院里跳出个脸生的人来可是大事,姑娘不说,我们也是要回给大少奶奶的。” “这事我不急,你们自然会处理。”林玉竹摆手笑道:“我想问问,你可知道,这秦府里有哪一处是旧宅?” “旧宅?”吴大娘更加糊涂了,“这整个宅子都是旧的,都几十年了。” “那有没有一处比别地方更旧一些?” “这?”吴大娘晃着脑袋想了好大一会儿,“没有啊。这整个宅子都是同一个时间修的,要旧就一起旧,没有更旧一些的。不过,”她又想了想,脸色古怪地说:“要说比这宅子旧,又与秦家有关系的到也有那么一个地方。” “哪里?”林玉竹问。 “就是,”吴大娘的脸色更加古怪了,“就是那个钱家的房子。” 啊!林玉竹一下子也想起来了。那名声极大的宅子。“你下去吧。我就是随便问问。” “喔喔。”不明就理的吴大娘退了出去,连忙赶着去给陶蓁蓁报告。 回过头,林玉竹又问小香,“秦管家那边有什么消息?说了韵兰在哪里了吗?” “秦管家查出家里所有人在韵兰小姐失踪那天的活动,发现了一件事。打扫洗云阁的一个媳妇那天因为身体不适,叫了自己的亲戚来顶替自己做活。因为是私下叫来了,所以管事的并不知道。可巧那天还真没人见过那亲戚,所以当时才没查出来。后面事情大了,她自己和放人进来的门子怕惹到事,也没敢说。才会查这么久。” “这么说,小蝉儿托付的人就是这个临时来的人。” “对。”小香接着道:“不过到底昨天是开了口。据她说,那亲戚也不知轻重,并没在原地等小蝉儿,只知道要做活,就带着韵兰小姐去了洗云阁,做完活见没人来接小姐,又不敢找人问,就带着韵兰小姐回自己家了。那媳妇说本是想等几天悄悄地把韵兰小姐带回来的。” “韵兰没事就好。”林玉竹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那她带韵兰出去的时候,也没人看见?” 小香苦笑了一下,“那私下放人进来的门子,头天晚上吃酒赌钱闹了一宿,放人进来后又转头睡觉了,对那人说,门给她留着,让她干完活自己出去,还让她注意一定不要被人发现。现在这门子被秦管家打了四十板子,押了起来等大少爷他们回来发落了。” “对待门户如此松懈是该罚。”林玉竹表示赞同。“那现在大少爷他们是去接韵兰了?” “小丫头是这么说的。估么着,这个时候大少爷他们应该已经出门了。” “那就好。”林玉竹把手头的纸条扔在桌上,“拿去扔了吧。”既然已有了韵兰的确实消息,这纸条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管是哪里的人弄出来的,扔了就是,自己还是少惹事为妙。 此时,秦少均和秦少城一行人正赶往那媳妇亲戚家。 同在青峪镇上,路程并不远,马车并没行进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可是,一下马车两人最先看到的却是一大群人和几位公差。 公差正把围观的人群往后赶着,“退后!退后!没什么好看的。” 见状,秦少原上前陪着笑脸,“几位官爷怎么在此处?” 公差见是他,又瞄了眼后面的马车,问道:“侄少爷来这里做甚?” “我们是来接我家小姐回家的。”秦少原伸长脖子朝公差的后面望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围这么多人,还惊动了各位?” “接你家小姐?”公差纷纷讶异,“你们怎么会来此处接你家小姐,这里才发生了凶案,一位住在这里的小姑娘被人杀了。” “什么!”秦少原脸色陡然一变,“小姑娘!” “不是你家小姐,年纪比你家小姐大好多了。”公差连忙说道。“况且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周围的人都认识。” “喔。”秦少原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才刚要问下去,就听得人群中有人开了口,“瞧!这不是秦府的侄少爷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咦!死掉的小金的姨妈不就在他们府里做事吗?” “是啊,是啊!是不是来找小金她姨妈的?” “可是小金都被人杀了,找她姨妈做啥?” 越听越不对劲,秦少原心中不好的预感逐渐在扩大。“小金——!”秦家随从里一声惨叫,把他的预感重重的捶实了。“小金——!”一个妇人从马车后冲到公差面前,神情激动地抓住其中一人。“死,死,死的是不是,是不是…………” 被抓住的公差到也没恼,只是皱起眉神色凝重的问,“你是方小金的什么人?” “我是她姨妈,我是她姨妈!”妇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真、真的……” “嗯。”那公差点头,证实了妇人心里最大的恐惧。 “咚!”妇人再无言语,全身一软,瘫在了地上,知觉全无。 事态的发展显然不妙,秦少均和秦少城也下了马车。二人看向了秦少原。 秦少原连忙来到两人身边,低声把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二人瞬间神情大变,急步赶到公差前,无暇理会地上昏过去的妇人,拱手道:“敢问各位,屋里有几位死者?” 公差们被问的莫明奇妙,但见是二位少爷,还是抱拳还礼,“只有方小金一人。” “那除开死者,可有发现其他人?”二人又着急地问。 公差皆摇头,“并无其他人的行迹。”一位公差想了想问道,“听刚才侄少爷的话,难道秦小姐和这方小金有什么关系?” 秦少均脸色一片白,有点撑不住,秦少城扶着兄长,脸上也是没有一点血色。“我们查出来带走舍妹的人正是这方小金。” 听到这话公差们皆吃惊不小,“竟是这方小金?可人已死,我们也未发现秦小姐踪迹啊?要是能找到杀死方小金的凶手或许可以知道小姐的下落。” 地上的媳妇被人洒了点水,悠悠转醒,听到公差的最后一句要找凶手,情绪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我知道是谁杀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还未等人问个清楚,自己便从地上快速爬起,冲向了人群后的一排屋子。 众人一时间都反应不急,只有秦少原脑子转得快点,急步跟了上去。 那媳妇冲进其中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劈头抓住屋内的一个着补丁衣服的妇女就一顿拳打脚踢,“还我小金的命来!还我小金的命来!” 补丁妇女或许是被这突然而来的事一下给弄懵了,并没还手,只是任凭那媳妇拉扯扭打。 随后而来的秦少原见状赶忙上前拉开那媳妇,并高声喝道:“有官家在此,你不要撒泼!凡事自会有人给你做主!” 那媳妇被秦少原一喝原本的气势瞬间没了,无力地瘫坐在地,抽泣起来。 一位脚快的公差也赶了上来,“这位大姐,侄少爷说的对,县太爷在此查案,他定会给你做主,不会放过那杀你侄女之人。你且把你的怀疑说个清楚。” “我自然不是没原因的,”那媳妇用袖子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哭着:“她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日子跑到了我们这里来。本来大家见她孤身一人又穷成这样,都挺同情,可是她和我过不去呀!”说着说着,站起身指着补丁妇女,“她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那日我来看小金,她一见我上来便又抓又打。让我给她儿子陪命。后来一次、二次,次次见我都这样。我怕了她,回来的就少了。她又盯上了我家小金,听小金说,每次看见她,她都用要杀人的眼光瞪她。这位老爷,”她转脸那位公差,“我冤枉啊,我真不认识她,她儿子我更是见都没见过。我平白被人打就算了,可怜我家小金才多大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听得她这番话,那跌倒在地,头发散乱神情呆滞的补丁妇女转头看向了那媳妇,喃喃吐出一字:“你?” 秦少均、秦少城和其他公差也赶到了。一脸茫然地看向先来的两人。 “少爷,”秦少原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指指补丁妇女,“现在看来,有嫌疑的可能是她。” “少爷!”那媳妇“咚!”一声跪在秦少均和秦少城面前,“我是有错,但我真没有起心害小姐!一定是她干!一定是!” 秦少均望着那补丁妇女,心头疑虑重重,见这妇人根本就是一个疯颠之人,怎么会做出计划来杀一个藏一个。可反过来想想也是难说,疯颠之人做事又怎么能以常理推之。 众公差与秦少均想法基本相同,怎么说这也是一条线索,不能放任。便一起上前,拉住补丁妇女,“你暂且跟我们回衙门再做道理。” 补丁妇女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捆住双手,似是很顺从,谁知在经过秦少均身边之时,忽然狠狠地一口咬上了秦少均的手臂。 众人先是一惊,公差们不愧是见惯各种凶恶之人的,反应迅速且有手段,立刻两拳打在补丁妇女背上叫她松了口,随即拉走。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补丁妇女凄厉的叫着,声音越来越远。 秦少均受此一吓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大哥!”秦少城赶忙拉起秦少均的衣袖仔细检查,好在此时已是中秋后,衣衫不似夏日轻薄,虽说在皮肤上留下了牙印,却没有破皮流血。 “大少爷!”秦少原对两位少主道:“小姐的行踪恐怕是个谜。依我看这事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个结果,不如先回府再做打算如何?” 秦少均也明白现在这个时候呆在此处用处不大,拉着秦少城默默地转身回了马车。“少原,”马车刚走出一小段路,他拉开车帘对秦少原说,“那媳妇被捕快带回去问话了,你也跟着去看看。多打听打听,她到底是府里的人,也照看一下。还有,”他顿了顿,“叫你手下得力的小厮多带点银子来这附近走走。” “是。”秦少原应着。偏头对身边的一个男仆吩咐几句,一转马头,朝着另一方向急驰而去。 拉回身子靠上车厢,闭上眼,秦少均想让自己的脑子休息休息,然而总是无数的画面不停的乱飞。“停!”他突然叫道。 心事重重的秦少城不解地看着他。“大哥?” 秦少均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去那家的老宅子。” 秦少城吃了一惊,“大哥?那家?!” 秦少均神情凝重地点了下头。 “为何?”秦少城问:“现在家中出了这么多事,大哥为何还要去那不祥之地?” “唉!”秦少均没什么力气地说,“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想去瞧瞧,总有那么一个想法,家中这些事与这老宅有没有关?倘若有关…………” 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家里所发的生的离奇事情,秦少城便再无言。 车轮一遍一遍地转动,离钱家老宅越来越近。 第四章 青阙峰下,一座偌大的宅院隐在山岚之中,远远望去难见真颜,显得幽深而神秘。 马车停在了路口,笔直的道路直通院门。 “大少爷,”车夫声音有些怯怯,“真要去那、那地方吗?” “你害怕?”秦少城有点生气,“让你去就去!”一座废宅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自己不想去只是因为家族的原因,心绪才会纠结。 “算了。”秦少均道:“其他人就在这路口等着吧。少城,你陪我去。” “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爷。”车夫和其他仆人如蒙大赦,个个称谢不已。 瞪了仆人们一眼,秦少城扶着下了车的秦少均,慢慢向着钱家老宅走去。 道路两旁一簇簇松柏荫荫郁郁,颇有气势,只是地上的一堆堆杂草,添了荒凉。待走近,得见门楼、屋舍也是画栋雕梁,着实轩昂,只可惜,处处垂蛛挂丝,斑斑栖鸟图粪,往日风采已消亡,沦为了野狗和鼠辈的安乐窝。 两人步入庭院,穿梭在荒草间。“大哥,”秦少城替秦少均拔开身边杂草,“你看这光景,怎么会有小妹的踪迹。咱们还是回去吧。” 秦少均停下脚步,环视了一下周围,感叹道:“如此好的宅子现今竟是这般模样,真是让人唏嘘。” “大哥。”秦少城有点着急。“这里在好,也是我们家的忌讳所在,你看也看了,我们还是快点离开才是正经。” “不用担心,”秦少均拍拍堂弟的手,“既然来了,就都走走,不走个遍我心里总会惦记。” 秦少城心里长唉一声,但也没有办法,只得扶着兄长再往前行。 走着,走着,忽然前方荒草全无,蛛网不见,道路整齐,屋舍整洁,花木扶疏,恍惚间另一个世界出现在眼前。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惊讶不已,同时警惕心大增。 秦少城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脚边的地面,“大哥,这除草的痕迹还很新,看来这里前不久有人来过。” “进去看看。”秦少均眉头深深地皱在了一起,心中升起了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很不安的感觉。 “大哥怎么了?”秦少城一扶上秦少均的胳膊也感到了不对劲,兄长在微微发抖。 “我们走。”秦少均抬脚快步向前。 这是一个小花园,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假山石堆嶙峋怪异,一株老梅树从旁斜出,光光的枝干扭曲出一道疏影照在一小小水潭之上,水波清澈,潭底小石可见。 “这里到是清幽雅致。”秦少城刚说完便呆立不动。“大,大哥……” 秦少均也是瞪大了双眼一动也不动,手不停地颤动,牙齿“格格”作响。 园子的一角竖着一根突兀的大圆柱。从圆柱顶垂下一人,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没有半分的生气,如同一个没有魂的提线人偶挂在空中,随风微微晃动。那身影两人再熟悉不过,秦韵兰——秦家小妹妹! “小妹!!!”秦少城大叫一声,冲上前便要去抱秦韵兰的尸体,耐何一介读书人,怎么跳跃也够不着那高高在上的尸体。 “少城!”秦少均抓住堂弟,声音更咽但口气强硬,“去叫人来!我在这里守着!” 秦少城含着泪看了兄长一眼,快速跑向了宅子外面。 虽然还是白天,天空却陡然堆起一堆浓浓的乌云,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灰蓝色的景色里夹杂着的山风吹过,阴冷无比。 秦少均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骨头里渗进了一股股的寒气。拉紧了衣服,心头乱成了一团麻,自己知道事情的头就隐在其中,可就是找不出来,而包裹着这团麻的却是深深的恐惧和沉重的伤痛。“爹、小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钱家老宅再现凶案的消息很快就遍了青峪镇,人们议论纷纷,五十年前那恐怖的一幕又次出现在人们的心中,一时间秦家又成了瞩目的焦点。 然而秦府内却无人有心关心外面的传言。一件又一件离奇的惨事,让秦少均觉得自己有些支撑不住,和陶蓁蓁商量后,让管家秦少原派人去寻找林三姑的下落,无论怎么样,一定要把仙姑请回来。 沈夫人听闻林韵兰的死讯到是出奇的平静,但一见到尸体立刻就昏阙了过去,病倒在了床。秦少城杨心儿日日侍候在前,也顾不得其他的。 二老爷秦冒女儿亡,妻子病也是一下子心力交瘁。 秦少原便成了秦府里最忙的一个。又要寻找林三姑,又要关心方小金的案子,又要调查林韵兰的凶案和操办其丧事,还要负责大老爷停灵后的管理。真是连喘气的功夫都快没有了。 而最闲的一个又一次非林玉竹莫属了。 起初听到传来的消息,林玉竹是又惊又伤心又害怕。伤心的是秦韵兰的死,惊是的那张莫明出现的纸条,害怕沈夫人又来找自己的麻烦。不承想反而是沈夫人病倒了,杨心儿不得空,自己愈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想去帮忙做点什么,可好像哪里都插不上手。 只好把那纸条的事翻来覆去地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纸条所写是真的给自己报信,还是蒙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要扔给自己? 连着几日都正没什么结果的时候,未料陶蓁蓁上了门来。 “姐姐不在前面忙着?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林玉竹把陶蓁蓁迎进了屋内。 陶蓁蓁神色中透着深深的疲倦,声音也比以往嘶哑了许多,“妹妹不必招呼,我是有事来拜托妹妹,说完就走,多留不得。” “姐姐尽管吩咐就是,我一定尽心尽力。”林玉竹接过小香手里的茶放在陶蓁蓁的面前。 陶蓁蓁无力地笑笑:“家中这光景妹妹也看到了。本来我还应付得来,无需劳烦到妹妹。不料今天早上相公他忽然生起病来,我这一时就真的手忙脚乱了,只得来找妹妹。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两处灵堂的事,公公逝于非命,韵兰又去得蹊跷,基本没人来吊唁的,所以接待客人不用妹妹操心,只是这两处的灯火需要人照看照看。” “小事而已,我自当帮忙。” “一应的事务都有管事媳妇们打理,妹妹一早一晚去查看一下,叮嘱她们小心办事既可。若有遇到不服管的,派人来回我便是。” “姐姐尽管放心,我一定办妥当。”林玉竹应道。 “还有一事,”陶蓁蓁接着说道:“关于那日从你院子墙头跳下之人,我派人查过,没有消息。不知是否又是府里的人私下放进来的?我把这事交给秦管家了。你这里,早晚间我已加强巡逻,外间也多派了几个心思细致的婆子。你放心吧。” “谢谢姐姐。”林玉竹真诚的道谢。 “那我先走了。”陶蓁蓁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接了陶蓁蓁之托,林玉竹不敢怠慢,当天傍晚便去了洗云阁。 洗云阁以不在是往日那荒草蛛尘遍布之象,四处洁净,花草有序,灵堂之内灯火长明,物件摆放整齐,次第分明。看来此处管事媳妇办事很妥贴。 林玉竹上香烧纸后十分仔细地察看一番之后,叮嘱了几句,转头又去向秦韵兰的停灵处。 秦韵兰年幼早夭又是凶死在外,按说不当入室。但秦家几月之内连出血案已非寻常俗事可比,秦少均又痛惜小妹枉死,因此在丧事上抛弃了俗礼只照自己心意办事,把棺柩停在了秦韵兰生前所住的小院,灵堂亦设于此。 林玉竹到达时天色已暗就快全黑,院中那棵槐树看上去像一个黑漆漆的巨大怪物。 灵堂虽说设得仓促,到也事事俱全。林玉竹前前后后走了一圈,没发现不妥之处。与管事媳妇说了几句,一晃眼瞧见了小蝉儿。 “大少奶奶放你出来了?”林玉竹微笑着问。弄丢秦韵兰后,小蝉儿就被打了板子关了起来,听沈夫人的口气打算卖掉了事。 小蝉儿一拐一拐着上前给林玉竹行礼,“弄丢了小姐,我受什么样的罚都是应该的。不过小姐这最后一程怎么着我也要送送,所以拼命求了大少奶奶让我来守灵,之后要打要卖都行。” 林玉竹摸摸小蝉儿的头表示理解,“有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夏婆子捧了一叠纸钱来奉给林玉竹,“小姐命苦,最后这段日子能蒙林姑娘多加照看也是缘份。小姐到了下边也会感谢姑娘的。” 林玉竹把纸钱一张张扔进铜盆里烧着,想着秦韵兰小小年纪就遭此横祸实在让人不忍,一时不觉悲从中来,流着泪道:“韵兰小妹妹,虽然我俩相识不久但我知道你是个可爱的姑娘。如今这一去,愿你能荣登仙途,不再受这尘世之苦,我也就稍觉安心了。” 刚说完,平地乍起一阵风把盆里的纸钱灰吹起,打着旋飘得老高老高。同时,屋外的槐树叶“沙沙”声异常响亮,像是在回应林玉竹的话。 林玉竹心中一动,似有感触,竟也没感觉多害怕。 然而,管事媳妇、夏婆子、小蝉儿和一干仆人,甚至小香、小趣都露出了一脸惧色。 “姑娘,我们还是走吧。”小趣几步凑到林玉竹身边,拽拽她的衣袖。 “姑娘,也该回去了。”小香故作镇定地说,脚却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 林玉竹才想要答应她俩,回过头,只见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期待——留下来吧。 思忖片刻,林玉竹道:“今晚我想在这里休息一晚,多陪陪韵兰小妹妹,不知方便吗?” 管事媳妇连忙捣头如蒜,“方便,方便。我马上去给姑娘收拾房间。”其余众人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只有小香、小趣换上了两张苦瓜脸。 秦韵兰所住的小院本就不大,如今摆着灵堂所剩的清静房间就更没几间。林玉竹只得住进了秦韵兰生前所住的屋子。 躺在床上,一时心绪起起伏伏,林玉竹没了睡意。睁着眼到了半夜还是没有睡着。感到有点口渴想喝茶,叫了两声却不见有反应。披衣坐起,就见进屋时还害怕的很的小香和小趣相拥在一起睡得十分的香甜。 不想吵醒两人,林玉竹下床也没点灯,借着月光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吃了。正要回到床上,忽然耳边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在说话。“姐姐。” “谁?”心头一惊,林玉竹四处张望,不见半个人影。 “姐姐,”那声音再次响在耳边,虽不大但很清晰,“姐姐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 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林玉竹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是谁? “姐姐,我是韵兰。”那声音接着道:“我现在要走了,临走之前来看看你。” “韵兰?”林玉竹头皮麻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立刻便平静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着实没什么恐怖的感觉。“有事吗?” “前些日子蒙姐姐照料,我很感激。现在我要走了,过来跟姐姐说几句话。”那声音顿了一下,“姐姐,我的事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但姐姐一定要牢记一点,从现在起,你要处处小心,但凡人和事不要看表面,不要被人利用。如果有机会,姐姐一定要搬走。” “搬走?”林玉竹大惑不解。“搬去哪里?” “离开秦家。”秦韵兰的声音开始变小,好像风筝一般越飘越远,“姐姐,请你帮我照顾嫂子。最后,请你原谅母亲。”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 “韵兰!韵兰!你说清楚点!!!”林玉竹不知不觉地出声大叫。 “姑娘?”被吵醒的小趣揉着惺忪的睡眼靠着墙,喃喃道:“你叫谁?” 小香则已下地,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打着哈欠问道:“姑娘是要茶吗?” 林玉竹摇摇头,坐回床边,失神地说:“刚才韵兰来找我了。” “啥!”两人瞬间清醒。“韵兰小姐?!” 小趣抱紧被子缩到墙角,眼睛四处张望,“在、在、在哪里?” 小香则退到榻上,和小趣挤在一起,“姑娘,你别吓我们。” 没想到会把她们吓成这样,林玉竹连忙道:“她说了几句话,已经走了。”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姑娘,韵兰小姐找你做什么?” “她说,”林玉竹话到嘴边又顿了顿,“她说感谢我对她的照顾,请我照顾心儿姐姐。” “一直以来都是二少奶奶在照顾韵兰小姐,看来韵兰小姐还是知道的。”小香道。 “既然韵兰小姐已经走了,我们也睡吧。”小趣侧身往榻上一躺,眼睛闭上又接着会周公去了。 “猪。”小香拿手指点了点小趣的额头,“姑娘,你?”她怕林玉竹还有别的事。 “没事,睡吧。”林玉竹道。自己也躺上了床。 小香吹灭了蜡烛,屋里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林玉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秦韵兰的话,显然是让自己要防着点人,要提防谁?一个还是几个?为什么要自己搬出秦家?听这口气,以后似乎这里不会平静下去了,会比现在的情况还要糟糕。那,会发生些什么事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绕来绕去,却没有任何的头绪。想着想着,林玉竹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秦韵兰一个最大的谜,她是怎么死的? 秦韵兰的死甚为蹊跷,秦少均虽说是个明理的人,但作为亲人被害的家属想要弄清事件真相找出真凶的心情是迫切的。所以,隔三差五的就会派人去衙门里打听案子的情况。可每每得到的消息都是毫无头绪、没有进展之类的。少不得又是一顿唉气心痛。 第五章 话说,秦府这边一片是愁云惨雾之际,青峪镇上也不平静,生生的又冒出了一件恐怖的怪事。 青峪镇是个被三座山峰环绕,中间一条大道依山而出,道路两旁住人家的镇子。进镇出镇之路一头在绿照峰,一头必经翠语峰,唯有青阙一峰稳稳当当左右不与拓路相关,全然天生,风景最美。 一日,天已暗,幽蓝的暮色中,在绿照峰的山道间匆匆走着一个人,他衣衫已洗得发白可见家境窘迫,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一脸焦急,“得在天黑前赶到啊。”喃喃自语间,此人脚步又加快了不少。 然而天不随人愿,当他还在绿照峰半山腰时,最后一点日光完全隐没,黑夜上演了。 “这,这可啥办啊?”看着黑漆漆的四周,顿时慌了神。“听说这青峪镇最近不太平,所以才一大早的就赶路,没想到还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无奈之下掏出火折点着一截蜡烛,借着星微的火光摸索着前行。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走了不大一会儿,一阵夜风袭来,全身不由抖了抖,到底还往前走不?可这是半山腰,一边是山石一边是悬崖,也没有草丛可以凑合一宿的。“还是走吧。”下定决心,又迈腿向前。还没踏出步子,忽见一盏灯笼飘飘忽忽、恍恍悠悠地朝着自己过了来。 “谁?”心一缩,头皮沁出一层冷汗,“别过来,我,我没多少银子。”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句话。搂紧包袱,把身体靠向了旁边的山石。 灯笼停在了三步外,“你又是谁?这黑灯瞎火的又是要往哪里去?”灯笼后面的声音清脆悦耳,明显是位女子。 原来是位大姐,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小生徐明,家住邻县,前往青峪镇姑姑家,不想赶得晚了,这个时候了还没到。” “喔。”提灯笼的女子回了一声,似恍然大悟。 “不知这位大姐又为何会在这里?”一个单身女子这个时间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我家住在山里,离这不远,只因小儿忽发急病,去镇上请了大夫,抓了药回来就晚了。不曾想到是吓到公子了。”女子晃晃了手上一包黑乎乎的东西。 “原来如此,”徐明冲黑暗中的女子作了个揖。“那小生就继续赶路了。”说完小心地越过女子又朝前行,却一脚踩上一个圆圆的小石子,一个站不稳,坐了一个屁股蹲,蜡烛晃了两晃,火就熄灭了。 “呵呵。”夜风里女子的笑声虽轻,可也十分清晰。 “失,失礼了。”涨红了脸,徐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告,告辞。” “公子等等。”女子开口叫住了徐明。 “大姐有何事?”徐明不敢回身,背对着女子了行了一礼。心中一片忐忑。 “公子莫怕。”女子轻笑着:“我看公子是第一次来这青峪镇吧。前面的路委实不太好走,你这样走下去,到了令姑母家恐怕已经鼻青脸肿了。” “啊?”徐明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女子接着道:“公子如果不嫌弃,可到我家里将就一宿,明日天亮再赶路。” “这,这可使不得。”徐明连忙摇头,看这大姐一人出来抓药,便知家里没有成年男丁,说不定还是寡居之人,自己一个大男人要是去了,给人家招了口舌事非怎么好? 猜出了徐明的想法,女子道:“家里现在有一对老夫妇照看着。公子若去了我家,可与老仆一起休息,就是委屈了公子。” 听说有一老仆人,又看看前面犹如一条黑蛇般的山路,徐明有些犹豫。 “小夫人!”正在这时,又一声音传来,另一盏灯笼飘了过来。“小夫人,怎的还不回家?” 一位头发、胡须都已花白的老人急步来到两人跟前。 “这人是谁?”一见徐明,脸色顿时不善。 “我我,”徐明被老人一瞪,心下不由有点发虚。 女子抬手把药交给老人,“是一位赶路的客人,我看天都黑成这样了,前面的路又实在不好走,就想留他在家里住一晚。” 意外的,老人并没有反对,声音还缓和了不少。“那让他和老仆住即可。小夫人快些回去吧,小少爷哭着找您了。” “嗯。”女子点头,不再多言,提着灯笼继续前行。 “这位公子,”老人道:“你如果不想摔个头破血流的到镇子上,就跟我来吧。” 想了想,徐明对老人躬身一揖,“叨扰了。”跟在两人身后,转了一方向而行。 路上从老人处得知,女子姓段,是一大户人家的小夫人,可惜丈夫早已亡故,还真是一位寡居之人。因为家遭变故,只得带了自己和老伴一对老仆住在山里的别馆,生活虽没有以前富贵到也清静。 “你称一声段夫人即可。”老人如是说。 段夫人所居别院在山林深处,独一条小路通此。黑夜里徐明也看不太真切,感觉院子还是挺大,房间收拾的也很干净,但处处简朴,确实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屋子。想着老人的话,徐明不仅感叹,段夫人这好心人实在受委屈了。 徐明自是和老人一屋,一天赶路的疲乏在头贴上枕头的那刹那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眼睛立刻重得睁不开。顾不得老人睡没睡,徐明自己先躺上了床。朦胧间,一股异香萦绕鼻间,意识更加的沉重,整个人陷在了一片灰色之中,无力出离。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有渗骨的凉意袭击身体,一遍又一遍,“啊切!”直至一个喷嚏让徐明意识明了。闭着眼下摸索着想拉被子裹在身上,摸呀摸,却什么也没摸着。“怎么回事?”只得轻声嘀咕着翻身坐起。 揉揉眼,漫不经心地睁开眼,徐明大惊,“这这这……”哪里有什么房屋,什么床?此刻的自己就睡在一片潮湿的地上,泥土的腥味充满了鼻孔。四周一望,分明是一座天然的山洞。 “人,人呢?”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徐明脸色开始发白。“啊?”眼光乱扫一遍,最后所看到的景象让他顿时头皮发炸,“这这这这……”一时间,瞪大了双眼,惊讶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在不远处,微弱的光线下黑乎乎的立着一大一小两座坟堆! “啊---!”半晌,回过神的徐明抱头大叫着冲出了山洞,一路狂奔…… 半日后,钱家小夫人段静鬼魂重现一事就传遍了青峪镇。 秦韵兰的话,林玉竹想了很久,可惜不能做到,离开秦府不难,但在这个时候离开却是万万不能的。但她放在了心底,做事也比以前要多了几分思忖。 “姑娘,”小香脸色难看,急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见屋里没其他人,才说道:“姑娘,发生怪事了!” “什么事?”难得见小香如此神情,林玉竹心头不免一沉。 “镇上现在人人都在说钱家那段小夫人的鬼魂重现了。”小香把听到的有人遇段静鬼魂的事说了一遍。“府里好多人都慌了,害怕的不得了。” 听完小香的叙述,林玉竹一时难辨真假,忽尔又想起秦韵兰的话。问道:“心儿姐姐还在二太太房里侍奉汤药吗?” 小香摇摇头,“二少奶奶那身子怎么能长时间照顾二太太,二少爷早吩咐人送二少奶奶回她自己的院子了。” 林玉竹皱皱眉,起身出门向杨心儿的院子而去。 杨心儿也正为这事闹心,见林玉竹来,不觉松了口气。“妹妹快坐。”忙拉着林玉竹的手坐了,也不吩咐上茶,开口就道:“那个段静的鬼魂真的出来了,妹妹知道吗?” 林玉竹无奈点头,“姐姐,你还好吗?”以前那个丫头装鬼的事把心儿姐姐吓得不轻,这次恐怕更甚。 果然,杨心儿用手紧紧攥着脖子上挂着了月白香囊,小心翼翼地说:“妹妹你说,这个她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本来想着安慰杨心儿两句,转头又觉得作用不大,“姐姐,你怎么看这事?”林玉竹反问。 杨心儿一脸的难色,“这,这,不会真是回来寻仇的吧?要不,你说她出来干嘛?” “可是,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这会子想着要出来了?”林玉竹想不通,如果真是钱家小夫人要来寻仇,最直接的仇人早死了,还是惨死,有怨也该消了吧。 杨心儿也想不通,“这,谁能说得清楚?她是个鬼呀,跟我们人的想法不一样吧?”忽的又睁大了眼睛,“你说,伯父和韵兰的事是不是就是她搞的?” 林玉竹到没这么想过,但听杨心儿这么一说,又似乎是有可能的,那云适意明显的就不是人。谁能找到她,谁能托她办事?但事情到底如何?不是由几个人坐在一起凭空想象就能弄清楚的。现在这里的事完全非常态,或许自己做事也不能太过遵循常理。“姐姐,我想去看看那位徐公子所说的地方。” “什么?”杨心儿一愣,“你要出府调查?那怎么能行,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姐姐,”林玉竹认真地说:“如果真的是钱家小夫人的鬼魂,我们还这么呆着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那就是人为,不是更应该查清楚吗?我们因为是女子,天天不是听这个人说,就是听哪个人说,这种事情一个传一个,传来传去就会变调,原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并不真正清楚。再说这事有没有什么可寻的蛛丝马迹,不自己去找,别人也不会给你送上门的。” 林玉竹的话杨心儿也明白,“可你终究是个女孩子啊。” “姐姐,我身在秦府内就已经在这事件中了。不弄个明白,我不甘心。”事情发展的越发的怪异,未来还有什么事情,林玉竹心里真没个底。但听凭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糊里糊涂地被卷在其中,实在不舒服。 “那好吧。”杨心儿撑着腰起身道:“我这身子是没法陪你去了,只能替你在大嫂那里出把力。” 第六章 历来消息最多最集中传的最快的地方无非酒肆、茶馆。周家茶馆是青峪镇上的老字号,也是最大的一家,每天人来人往,纷复繁杂,人多话便多,小道消息满天飞,什么皇上又发新政了,什么这个那个官老爷又被贬了,什么哪家婆婆媳妇又吵架了,什么哪个汉子半夜又被媳妇儿赶出门了,乃至谁家狗生了几个小狗崽,谁家的鸡又被黄鼠狼给叨了几只等等,从上到下,从国家大事到鸡毛蒜皮无所不包,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打听不到的。 林玉竹一身男装,静静地坐在最里面的一张小方桌前,对面的秦少原苦着一张脸,“林姑娘,你真不该来这种地方。” 左手同样男装的小香脸色也不好,压低声音说,“姑娘我们坐坐就走吧。这里人太杂了。” 右手边的小厮不敢抬头看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捧着茶碗埋头一个劲地喝水。 林玉竹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盯着眼前那嘈杂的人群一眨也不眨,脑子里不停地转着。突然,她转过头看着秦少原提高音量很大声的来了一句:“哥!那个钱家小夫人是不是出来杀人的!” “噗——!”秦少原刚进到嘴里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瞪了大眼睛,一脸惊愕地看着林玉竹,“姑奶奶,你想干嘛?” 林玉竹的话成功的让茶馆集体安静了五秒,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还招来了三位客人。 一位须发飘髯的老者,一位神情苦恼的青年,一位皮肤黝黑,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 老者捋捋胡须,打量了林玉竹片刻,偏头朝秦少原问道:“才将听得这位小哥唤侄少爷一声哥,不知两位是何关系?” 听见老者发问,秦少原敢忙起身抱拳行礼,“蒋先生好,这是我一远房兄弟,名叫,”少顿了一下,“秦玉书。他这几日来青峪镇散心游玩,不想才到就发生了那件奇事。小孩子嘛,好奇心重,也不懂得个忌讳,张口就胡说。让先生见笑了。也请在坐的各位见谅。”说着朝茶馆里的人一揖。又招手让人添了几张矮凳,叫了茶,“三位请坐。” “无妨,”蒋先生笑笑,大方落坐。 青年和中年汉子也没客气,各自坐了下来。 “玉书啊,”秦少原一副老大哥的口吻说道:“这位蒋老先生可谓是青峪镇的活地方志,这个镇上各种风物人情、古今传奇没有他不知道的。你刚才的问题也只有他能回答你了。” 听得此言,林玉竹心头一喜,连忙恭恭敬敬地对着蒋先生施礼,“晚生刚才莽撞,请老先生莫要在意。还请老先生不令赐教,将我刚才的疑问解上一解。” “哈哈,”蒋先生摆摆手笑笑,似乎对眼前这青年后生颇有好感,竟没推辞,“谈不上解惑,就当茶余谈资,供大家消遣消遣。” 一听老先生如此说,其余众人,包括小香和埋头喝水的小厮都竖起了耳朵,很是认真了起来。 “听来小哥也姓秦,不知可也是秦府亲戚?”老者问林玉竹。 “嗯?”想了想林玉竹道:“要说这关系嘛,其实已经远的不能再远了,本来实在不敢攀扯。不过秦老爷性情豁达,见我与少原兄有点渊源便认了这门亲。” “原来是这样,难怪小哥刚才会问出那句话来。”蒋先生道:“钱家和秦家那五十年前的恐怖传闻,想必大家都听过了。老夫就不多作累赘。在这里我想问几位一个问题,你们有谁听过青阙道人?” 其余的人皆是一脸茫然,唯林玉竹心头一惊,《青阙密录》四字闪过脑海,但努力压了下去,装作初闻的样子问道:“这人是谁?” 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蒋先生颇为得意地抿了口茶,“这是位神人,在钱家还没出事前就看出了钱家的风水不好,预言过钱家那宅子内必出大凶之事。” “真的,假的哟!”中年汉子嗓门很粗,“你莫唬人,大家都没听过的一个人,就你知道,你也是神人啊?” “你知道个啥!”蒋先生不悦地瞪了中年汉子一眼,“你整天就是上山打柴下山卖柴,等你听到消息,都是些黄花菜都凉了的渣渣了。那位神人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没想到竟然是蒋先生的亲身经历,大家眼中都闪过一道精光,兴趣越发的浓厚。 “当然,那时我还小。”蒋先生接着道:“记得当时钱家小夫人刚传出有了喜,钱老爷很高兴,布施了很多钱给镇上需要帮助的人,还请来了戏班子给全镇的人连唱七天大戏,一时间镇上可热闹了。十岁的小孩子嘛,越是热闹越喜欢,我天天都跑出家门看戏,直到散场才走。那天是唱戏的最后一天,我正看起劲,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把…………” 恍惚间,蒋先生眼前又出现了那位一身道袍,长须飘髯,笑容可掬的神人。 “你有啥事?”小蒋先生往嘴里塞了两颗刚剥好的花生米,问道:“人家正看戏了。” 道人一笑,“这是谁家请的戏班啊?” “钱家钱老爷子啊。”小蒋先生从心里鄙视了一下这个不知道钱家的人。 “就是青阙峰下那大宅子的主人吗?” “自然,除了他还会有谁?” 道人眉头轻皱,“唉,看来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啥?”小蒋先生听得一头雾水,“你这老道说话就说个明白,这半截子话算什么事?” “呵呵,小哥是个有脾气的啊?”道人乐呵呵地在长凳上挤了下来,“告诉你也无妨,”顺手抓过小蒋先生手中的花生米扔进嘴里,“这钱家的宅子看上去气势非凡,但其中藏着凶煞之气,搞不好,这家人不得善终啊。” 虽说与钱老爷没什么瓜葛,但好歹是一个地方的人,道人这话小蒋先生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你个臭道士,没事别咒人啊!” “我可没咒他,”道人一捋长须,“我青阙老道就说给你一件,听说钱家的小夫人怀孕了。但这徘徊在宅子内的凶煞之气必会影响到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待十月瓜熟蒂落之时恐怕只会出一异物。”说完起身,一拂衣袖飘然而去。 啥啥啥?小蒋先生脑袋听得成了浆糊,这说的啥?啥叫瓜熟蒂落?地里的冬瓜还是南瓜呀?钱家小夫人怀娃娃了和地里的冬瓜和南瓜有啥关系?不行,得回家问问爹去,别是自家地里的冬瓜和南瓜出啥事了。 也没心思看戏了,小蒋先生一路小跑回了家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没想到换来的却是父亲的一顿“竹笋炒肉丝”,小屁股生生的疼了好几天。 说到这里,蒋先生轻咳了两声,“咳咳,后面发生的事,各位都听过了吧?这位道爷说的句句都中了,可真是位神人啊。” 众人都沉默之际,那神情苦恼的青年变得有些激动,一把拉住蒋先生的袖子,“老丈,这位神人现在何处?您可知道?” 蒋先生被拉的有点莫明奇妙,“我说这位后生,老夫当时不过是十岁小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位道爷,这几十年的光阴过去,我怎会知道他老人家在何处?” 青年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唉!” “这位兄台,可是心中有无法解决之事?”林玉竹见青年神情异常,问道。 “有个屁无法解决之事,就是自己吓自己吓的。”中年汉子一脸的鄙夷,“早跟他说过了,要害他早害了,还论到他活到现在?就是不信。依我说,那段小夫人就是让他带个话出来,说一声,她出来了。” “莫非?”听中年汉子的话,林玉竹猜了个八分,“兄台就是前几天遇……” “正是,”青年苦得脸都皱成一团了,“我就是那个遇鬼的倒霉蛋,徐明。” 林玉竹略偏头转向秦少原,轻轻挑了一下眉。 秦少原会意,立马朝徐明的茶盏里续上点水,热络地说:“徐兄,你看我这秦府的正牌仇人都不愁,你跟秦家半点关系都没有,有什么好愁的?再说了,这世界上哪里没死过人?你怎么确定就一定是钱家的那位了?” “唉唉!”中年汉子又插了进来,“这点我可不同意啊,侄少爷。那一定就是钱家的小夫人。” “刘老四,你怎么那么肯定?”秦少原不相信。 “当然肯定啊!”被叫作刘老四的中年汉子道:“这小子是我发现把他送下山的,你知道我在哪里发现他的吗?” “哪里?” “那个山洞啊,”刘老四拍拍桌子,“就是你们秦府听仙姑的话把钱家小夫人和那个怪,那两位重新埋的山洞。我在山洞口看到他的。”说着他一指徐明。 徐明的脸色更难看了,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一命呜呼似的。 山洞的事林玉竹从来没听过,很是疑惑地看了秦少原一眼。 听到山洞秦少原脸色也凝重了,“徐兄,能把你身上发生的事具体讲讲吗?” 徐明叹了口气,把自己所遇之事讲了出来。 听了徐明的遭遇,蒋先生道:“依你所言,再加上老四的话,这事定是钱家小夫人所为无疑。”转而又向秦少原道:“当初迁坟重新安葬时,你家仙姑可说过,已然安魂超度过了,怨气已解,从此平安的呀。如今这事,又有什么说法没有啊?” 秦少原笑笑:“老先生这是哪里话,您看我也是今天在这里遇到徐兄和老四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和证实了是钱家那位所做。府里都还不清楚了,仙姑云游在外更是不知道。怎么会有什么说法。” “也对,”蒋先生点点,“你家仙姑还在外面啊?秦府出了这么多事,也没打算找她回来?” “自然得找,”说到这事,秦少原也是愁,“可这次不知怎的,就是找不着仙姑,大少爷都愁病了,我也是焦头烂额。老先生朋友遍天下,如果得了仙姑的消息还望通知一声,或者给仙姑带个话。我这里先谢过了。” “乡里乡亲的无须客气,”蒋先生摆摆手,“我能帮忙一定帮。”随尔起身,对林玉竹道:“老夫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今日讨了小哥一碗茶,若小哥不嫌气,改日来寒舍我与小哥煮茶清谈如何?” 林玉竹赶忙躬身施礼,“晚生定当上门请教。” 蒋先生又朝其他人拱拱手,告了辞,径自离去。 看着蒋先生的背影,徐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终是没能开口。回首又望向了秦少原,“不知贵府仙姑…………?” 刘老四实在看不得他那胆小样,“你想找仙姑帮你?侄少爷不是说了嘛,他们自己都还请蒋先生帮忙了,哪里来的人帮你?不过听说那仙姑的侄女到是在秦府住着。” 徐明的眼睛一亮,问道:“侄少爷,那位仙姑的侄女可否引见一下?” “你他娘的是给吓傻了吧,”刘老四手中茶水洒了一桌子,“你一个陌生大男人去见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你不怕被秦家给乱棍打出来?” 徐明蹭的涨红了脸,“我,我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秦少原老神在在事不关已地冲林玉竹眨眨眼,那意思:你自己看着办。 林玉竹到不着急,对徐明和刘老四道:“不知两位现在是否有空?能带我去那山洞看看么?” “咳咳,”秦少原口中的茶差点再次喷出来。 “侄少爷不就知道在哪里嘛,”刘老四粗声粗气地说:“你干啥非要我们带你去?我到没什么,但你看这小子这样,要让他再去一次那地方,回头非得吓病不可。” 刘老四的话也着实有道理,所以林玉竹又把期待的目光转向了秦少原,“哥?” “呵呵,”秦少原假笑两声,“贤弟要去,为兄自然陪同。” “那就请吧。”林玉竹微笑着打了个“请”的姿势。 秦少原无奈地站起身,对徐明和刘老四说:“感谢两位提供的情况,今天的茶钱全算我的账,我们先走一步,你们随意。” “真的?”刘老四兴奋道:“那我可不跟侄少爷你客气了。小二,再来两碟花生和蒸糕!” 第七章 青阙峰如其名,满山青翠苍郁,云绕雾旋,空谷中偶尔一声鸟鸣幽远而绵长。 林玉竹四人踏着布满苍苔的石梯,不急不缓地向上而行。 “少原兄,”林玉竹问:“那山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敢不敢,”秦少原道:“姑娘还是叫我秦管家吧。这山洞,”一指旁边一稍微平坦之地上的几块大石头,“我们在这里歇会儿,我给姑娘讲讲。” 已爬了许久,四人也累了,顾不得许多,掸掸拿衣袖石头就坐了下去。 “说起这山洞啊是这么回事,”秦少原接着说道:“当初那段氏小夫人死得实在凄惨,虽说事出有因,但细究起来,老太爷也确实狠毒了一些。因此,仙姑劝老爷替段氏小夫人母子收拾遗骨,好生安葬。说这冤家宜解不宜结,了却恩怨两下清静。老爷便派我帮着仙姑做这事。有仙姑这遗骨到不难找,可找到之后,却引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怎么说?”林玉竹不免有点好奇。 “还能怎么说,人人自危呗。”秦少原用手轻轻捶着腿,“也不知道府里那个不省心的,嘴快把这件事传了出去,里长他们一听找到了尸骨,就上门来吵着不让安葬,说是要埋也不能埋在青峪镇,说怕镇民出事。你说这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那老宅子里出怪事,祸害的从来都是钱府的和秦府的人,哪里见镇上的人伤了半分毫的?” “确实如此。要怕,到是你我更应该害怕。” 秦少原赞同地点头:“谁说不是。后来,老爷送了厚礼,仙姑又再三保证不会有事,他们才勉强同意了。这山洞是仙姑选的,至于为什么选这里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方便做法什么的吧。” 凉凉的山风轻拂而过,解去了不少的疲乏,林玉竹站起身,“走吧。” 顺着石阶继续向上,又走了许久,直到石阶的一个转角,一条细细的小土路横在了许多灌木藤蔓野花野草之中。“这条路的便是通向那山洞的。”秦少原指了指,第一个踏上了小土路。 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一个山洞前,四人一一进到洞内,跨过洞口的第一步,林玉竹身体微微一颤,感觉自己穿过了一道水波般的东西。 洞内空间并不大,光线阴暗,事物只能看个大概。秦少原点燃了一早准备的火把,“林姑娘,你看吧,就是那两座。”说着手一指前方。 借着火光,顺着秦少原手指的方向,林玉竹看清了两个坟堆,一大一小,有东西分别在底部砌成了一个圈,小的那个坟已经塌掉了。天啊!林玉竹心中大骇,整个身体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不由一颤,这、这和那个梦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咦?”秦少原走近小坟,用火把在塌陷处照了照。似乎很是疑惑,招手叫过小厮,两人从洞外弄了两根粗树枝动手刨起了坟。 “你这是干嘛?”好不容易回过神的林玉竹诧异道。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秦少原说:“好在这两座坟依仙姑之言都埋的极浅,想要查看很容易。” 诚如秦少原所说,他和小厮扒开地面上的小土堆后,一眼就看见一口小棺材。然而棺材板却是一折两半各自斜在棺材里。 “这是怎么回事!”秦少原的脸色瞬间大变,两下扒开断裂的棺材板,只见棺材里除了散落的泥土,别无它物。 “这坟,这坟被人动过了!谁干的!谁干的!”没头苍蝇似的来回转了几个圈,秦少原突然不顾礼节,一把拉住又一次愣在原地的林玉竹,“林姑娘,我们不能呆在这里,得马上走,马上走!”边说边拖着林玉竹向外走,急匆匆地要往山下奔。 再过洞口时,林玉竹不觉回头看了一眼,但见那大坟的旁边,隐约立着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耳边若有似无的飘过一声轻叹。 秦少均揉着太阳穴,感觉头痛无比。“情况怎么样?” “林姑娘自然不会往外传,跟去的两人我也做了交待,严禁他俩把尸骸不见的事向外说,否则家法处置。小坟已重新填了回去。借这次徐明遇鬼的事,我派人把守了山洞口不让人再进去。里长等人那里也打了招呼他们未曾起疑,到是很赞同。”秦少原已恢复了往昔的干练,一天之内把事情办得很是妥贴。 “嗯。”事态暂时还在控制之中,秦少均头痛稍微要好点了。 他才抬头看向秦少原,“仙姑有消息吗?” 说起林三姑的下落,秦少原也眉头收紧,“没有。” “怪胎尸骸不见了,这事太过怪异。不知道是人为之,还是鬼神为之。”秦少均的肩头沉甸甸的,压得他说话都觉得有点费力。“我们不能这么干等着仙姑。少原,你得打听打听找个能人回来。去吧。” “是。”秦少原应着。 “这事,家里知道的人也不能太多。叔叔和婶婶那里就先瞒一瞒,心儿有身孕也不要知道的好。就告诉少城一人吧。”陶蓁蓁也道:“玉竹妹子与心儿走得近,我看我现在去打声招呼比较好。” “嗯。”秦少均点头。待两人离开后,回到后堂,也不用人伺候,一个人靠在榻上静静地闭着眼。 思绪乍然飞离,慢慢停在一棵大梨树前,点点白璧纷纷然,树下一袭碧衣绝尘,“相公。”明眸皓齿,笑意盈盈,“你来,你来。”那美丽的人儿朝自己跑了过来。“云儿。”秦少均伸出双手想要将人揽入怀中,可那身影却越飘越远,越飘越远……,一时间天地回归混沌,什么都看不见了。“云儿。”缓缓睁眼,秦少均眼角湿润,一颗泪珠控制不住,滑落无声。倘若你还在,该多好。 受了陶蓁蓁的嘱咐,林玉竹没有把小坟尸骨不见的事告诉杨心儿,只说了徐明遇鬼的情况。 “这么说,真的是钱家的那位了?”杨心儿忧心忡忡,“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整件事情实在蹊跷,林玉竹总感觉古里古怪的,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姐姐莫慌,还大少爷和蓁蓁姐姐他们在了,总归会有办法的。你现在安心养胎,别的事就不要多想了。有姑姑的香囊,你这里也算有个保障。”到了这步,既没有解决的办法自然说不出能真正安慰人的话。 “这香囊我都天天戴着的。但现在这事也只能看大哥和大嫂的了。”杨心儿苦笑一下,那月白香囊已被穿了绳挂在了脖子上。“我那公爹实也指望不上能有什么好主意。至于我那丈夫,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许能指望一下吧。” 想想自己被沈夫人兴师问罪那天秦少城的表现,林玉竹很有把握地道:“依我看,二少爷一定会是姐姐最好的依靠。” “真的?”杨心儿嗤之以鼻,“我才不信了。不过,他这人孝顺到是真的。婆婆病了这些日子,他天天都守在跟前,侍奉汤药前总要自己尝一口苦不苦。有他这个爹爹做榜样,我就不担心将来孩子会不孝顺了。” “你看,总还是有件顺心的事不是?”林玉竹道:“姐姐你就别瞎担心了。” 杨心儿不言,拍拍林玉竹的手。可心里还是忐忑的。 “啊切!”秦少城猛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二少爷?”沈夫人手下的周嬷嬷不放心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要真不舒服赶快去休息。要不,太太知道了反到担心。” “妈妈不用紧张,我没事。”连日来的劳累让秦少城整个人清瘦了不少。“就是方才鼻子有点发痒。” 他虽如此说,周嬷嬷怎会不知道他的辛苦,又道:“这些日子常听来看诊的先生念叨讳疾忌医什么的,要是真有不舒服,你可不要瞒着,这小病耽搁久了可会成大病的。你看看这家里头,已经病了两个了,你要是再病了,可怎么是好。” “我知道了。” “真知道才好。” “真知道了,真知道了。”秦少城无奈应着。周嬷嬷虽是为了自己好,但人上了年纪,难免爱唠叨。 “二少爷。”一个小丫环的出现替秦少城解了围。“大少爷有请。” “妈妈你看,大哥找我了,我先过去了。”秦少城连忙快步离开了。 “二少爷!”周嬷嬷对着秦少城的身影叫着,结果后者走得更快了。“唉,一说就知道跑。看你回来,我不说你个够。” “周妈妈?”里屋头传来了沈夫人的声音,“出什么事了?是少城有事吗?” “太太,没什么事,大少爷找二少爷过去了。”周嬷嬷掀开帘子,来到床前。“大夫说了您的病是伤心太过造成的,叫您不要再管别的事,要安心静养。” 沈夫人懒懒地把上半身靠在枕头上,“养了这么多年,好呆一直叫我娘,这说走就走了。突然的就这么没了。”说着,说着,眼眶里蓄上了泪水。手比划着,“我还记得,抱她回来的时候,她才这么点大,小手小脚的,小嘴就爱笑。我知道,我对不住那孩子。我对不住啊……” “太太!”周嬷嬷一把拉住她的手,“别说了,别说了。本来小姐她生到这世上就错了。” “错的不是她。”沈夫人无神地摇摇头,“是那个该死的风流成性的,是那个不知廉耻的,想要拿她来逼我退步!” 周嬷嬷深深地叹了口气,“二老爷知道你心软见不得小孩子受苦才敢这么做。” “可是我对她也不好啊。”轻轻一闭眼,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沈夫人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是挺喜欢她,可是我看到她我就会想起那两人干的事,我就好恨,好恨。我一面喜欢她,一面又生气,很多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真的不知道。现在人没了,我的心却好痛。早知道会这样,我或许该早点看开点,也就不会那么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了。对了,”她突然直起身盯着周嬷嬷问:“韵兰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秦韵兰被哪样子发现,背后肯定是有人动手的,但周嬷嬷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谁会杀小姐?小姐和谁都没仇啊,连个有过节的都没有。” 沈夫人咬牙切齿地道:“自然不会是冲韵兰本身来的。是冲我!” “冲太太您?”周嬷嬷想了又想,“也不对呀。太太就和林姑娘的过节大点,但也没到杀人的地步呀。反正这事怪得很。” “自然是怪的。”沈夫人的眼神开始混浊,“谁说只有人能杀人了。当初老太爷那事就不是段家的来复仇么。” 这话听得周嬷嬷一个激灵,连忙拦着:“太太你说什么了。快别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人家这不就回来了嘛。嘿嘿,还弄得全镇的人都知道了。”段静重现的事对于沈夫人来说好像并不怎么重要,她的口气就像一个旁观者:“这么确定的事,那个人不会不相信吧,我看他能怎么办?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姓段的能回来,那么另一个也回来了又有什么奇怪。可她回来又怎么样?她以为我会像姓秦的一样怕她?她就打错了主意。让她消失,我从来就没后悔过!” “太太!”周嬷嬷彻底吓到了,“别说了,别说了!您累了,要好好休息,要替二少爷多想想,您好了,他才放心啊。” 听周嬷嬷提到秦少城,沈夫人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没在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靠着,眼神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怕沈夫人心情激动又说出什么不明智的话来,周嬷嬷又陪着坐了好大一会儿,见她闭上眼睛有小憩的意思,才悄悄地退了出来。心中不免感叹,女人啊!不管是富贵的,还是贫穷的,一旦嫁错,总归是命苦。最最可怜的就是韵兰小姐,还那么小就连命都没了。 第八章 这头秦少城已知道了怪胎尸骸不见的事。 “这可怎么是好?这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什么人拿走的?用意如何?如今那家的鬼魂又出现了,是不是跟这个事有关?仙姑又一直没有消息。大哥,你可有对策?” 面对堂弟一连串的问题,秦少均只是苦笑了两声。“仙姑没消息。我让少原去另寻高人了。叫你来,除了嘱咐你不要把这事告诉二叔和婶婶还有弟妹外,还有一件事想你去办。” “大哥但说无妨。” “方小金那边,少原恐怕是兼顾不了了。你带人去查。一定要弄清,方小金死之前接触过什么人?还有,那个疯妇人。我总觉得有点可疑。你也一道查查。”父亲的事自己无能为力,韵兰的事就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那,”秦少城踌躇了一会儿,:“大哥,那怪胎尸骸的事?” “这事暂时没法弄清,先放一边吧。”秦少均道:“拿走尸骸的人想要做什么,我们是不会知道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少原请来高人,以不变应万变。” “倘若仙姑在,这事也就不是问题了。也不知道这仙姑到底去了哪里?以往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秦少城一怔,“难道仙姑出事了?大哥?”没来由的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看向秦少均想得到一个答案。 秦少均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绪,并非是被秦少城的话吓到,而是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仙姑也许真的出事了。否则不会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就算自己派出的人找不到她。在听到秦家出了这么多事后,她也不会置之不理,依旧在外面逍遥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个疑问自己不能说出来。家里出的事太过诡异,仙姑是秦府上下所有人的心理依靠,有她在,秦府还可保持平静。若一旦得知她出了事,恐怕就会天下大乱了。 “你哪里来的怪念头,仙姑做事,一向有她自己的准则,该出现的时候她哪一次没出来解决问题?只怕是这次的事牵扯过大,背后不知道有些什么来头。仙姑可能不想早早跳出来打草惊蛇吧。说不定她正在暗中调查。我叫少原请高人回来,也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大哥说的是,是我瞎担心了。”秦少城抱歉地说,“那我这就准备一下,出门去查。” “少城,”秦少均又道:“少原已经出发离开了镇子。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家里的事你要多操心了。婶婶那里,还请她多担待一下。” “大哥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无需如此客气。母亲那里我会安排好的。”秦少城冲兄长笑笑,抱了一下拳,便出来准备去了。 说来,这方小金一案,虽是官府在查,秦少原也一直跟进着。可是这些日子两边都没有什么进展。秦少城担心自己这次也是空跑一趟,但兄长即已开口当然不能推辞,更何况方小金那事关系到韵兰的死,自己本就责无旁贷。就是一无所获,也是尽心了一趟。 方小金的屋子官府已把看守的人撤走了,但毕竟死过人的地方,还是凶死,所以已无人敢靠近,就算是里长也只是白天匆匆看一眼就跑。因此,秦少城带着两个随从一进屋子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关注。 默默地烧了一些纸钱,秦少城小声道:“虽然你我素昧平生,但你之死多半与舍妹有关。唉!这点钱带在路上用吧。”方小金的做法就算是不妥但也不应该枉送掉一条性命,想想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真的很可怜。 看着最后一张纸钱慢慢化为灰烬,秦少城起身向外,就见原本围在门边的一些胆大的好事者立刻闪得不见人影。隔得远些的探头探脑的也一缩脖子没了踪迹。这种凶事即好奇又不想沾上身也是人之常情。略微考虑了一下,他决定先查另一件事。 “先前方小金的姨妈所说的事你们核实过了吗?”秦少城问身边的随从。 “已经核实了,基本属实。”其中一个叫邱实的答道。 “那第一个发现疯妇人的人可找到了?” “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名唤邱真,与邱实是亲兄弟,自小就跟在秦少城身边,是周嬷嬷从街上捡回来的一对孤儿。“说来也巧,就是那日给秦管家提供情况的刘老四的媳妇。疯妇在这里的饮食也一直由她家提供。” “前面带路,我去找刘老四谈谈。” “二少爷,为何大少爷现在想起来查这个疯妇人了?先前也没见他交待秦管家这事。”邱实有些不解。如今二太太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大少爷为什么要让二少爷出门查事情了? “那天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秦少城到没有什么多疑的,“那疯妇咬大哥那一口可为凶狠,简直就是对待杀她全家的仇人一般。大哥是个心思细腻,凡事都会存心上的人。这疯妇他一准是留了心的。只是一时要着手的事情太多,而且后来也证明疯妇与方小金之事没有任何关系,才没有让少原去查。到底还是韵兰的事更重要一些。现在,韵兰的事眼看着难有进展,镇上又刮起了邪风,他想弄清楚这些边边角角也是正常的。” 邱真脸色忽尔变得严肃不少,“二少爷,属下这些日子总有个感觉。” “嗯?”秦少城不解。 “属下觉得大少爷对秦管家好像与从前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具体怎么个不同,也说不清楚。但是,就秦管家处理韵兰小姐失踪之事,属下总感觉有点过于拖沓。与他以往果断绝决不太一样。” “韵兰失踪的事,少原的处理?”秦少城的思维拉回到了前些日子,先前不曾留心,现在细想想,似乎少原做事是有一点不对劲,“终究还是找到了啊,或许是要查的人太多,耽搁了时间吧。” “二少爷,你果然是不常管家事的,对秦管家的手段到真是一点不知啊。”邱真道:“到是大少爷对秦管家更加了解。” “这话怎么说?”秦少城没生气。 “秦管家是大老爷一手调教出来的,做事颇有大老爷的风范。该心狠时决不会手软。小姐失踪的事,一开始我还和哥哥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拷打了。结果,除了急眼的二太太拷打了伺候小姐的几个人外,秦管家可是一律轻轻放过,查找时也没见对任何一个人动过粗的。” “韵兰形踪不明,如果真是被歹人带走,万一动了粗惊了其同伙对韵兰不利了?这种事少原必是有所考量的。稳住人不跑才是上策。” “可是怎么能稳得住了?二太太一闹全府上下就都知道小姐不见了吧。当务之急不是尽快查清是谁干的才对?慢悠悠地人早就跑了。退一步讲,若是不想引人怀疑对小姐不利,也可以外松内紧啊。可是秦管家虽然没松也没紧过呀,一直不温不火的。当然他这动作平常人看不大出来,但是跟他打交道久了的,多多少少会有点怪异的感觉。” “你这也是凭空猜测,没有实证。少原既是伯父调教出来的人,做事自有他的想法。你看,结果不就是个做事的媳妇干的么。如果如你说的那样,早早拿一群人来打一通,只怕早把那媳妇给吓跑了,哪里还能查到韵兰的下落。” “吓跑了不是更好吗?谁跑的快谁的嫌疑就更大啊。”邱实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秦少城有点不耐烦,“你们俩个今天说东说西的扯这些到底是何意?” “也没别的意思,”邱真道:“只是看这次大少爷让二少爷你单独来查那疯妇的事,心里莫明的觉得大少爷或许是故意为之。所以想提醒你一句,后面要是碰到秦管家有些事不要提,直接告诉大少爷就行了。” “你是说,大哥不想少原知道太多?”秦少城算是听明白了。 “对。”邱真用力一点头。“大少爷对秦管家非常熟悉,小人能感觉到的不对劲,大少爷一定也感觉到了。” “我知道了。”话虽如此说,但秦少城依然坚信是两兄弟多心了。 刘老四家内 刘老四战战兢兢地看着悠闲喝着粗茶的秦少城。 “二少爷,您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好不容易拽了句从蒋先生那里学来的文皱皱的话,刘老四感觉自己的舌头快要打结了。不知道秦家二少爷这次来有什么事啊?难道是那天多要些糕点带回家被发现了?来替侄少爷要账的? “那个外来的疯妇人你知道吗?”秦少城微笑着问。 原来是为这事。刘老四的心放到了肚子里,“那个疯婆子啊?知道,知道。还是我家里头的第一个看到的。” “那能否请嫂子出来,我有些问题想问一下。”秦少城十分礼貌。 “二少爷要问啥,我这就叫她来。”刘老四转过身冲里屋叫道:“家,”才开口又停了停,瞟了眼秦少城和邱真,邱实,道:“媳、媳妇!出来,出来!秦家二少爷有话问你!” “啥事啊?”一个嗓门挺大的女人掀开了布帘,走了出来。一身粗布衣到还整洁,看得出是个能干利索的人。转眼看到秦少城,连忙道:“哟!二少爷啊!有啥事?你只管说。” “只是想请问大嫂,那疯妇的事。” “那个女的呀。”想必那天疯妇咬秦少均那一口已传遍了青峪镇,人人皆知了,“那女的脑子是真有毛病,她咬大少爷多半是无心的,你们就当她发疯好了。大少爷没受什么伤吧?” “家兄无妨。”秦少城知道她是怕自己是来找疯妇算账的,会牵连到她,“只是想知道这妇人的来历,听说是大嫂第一个发现她的,因此来问问。大嫂不必紧张。” 只是想知道来历啊?刘老四媳妇心下松了不少。“她从哪里来的我真不知道。就是那天早上,我男人上山打柴了忘了带干粮,我忙着做了饭,中午的时候给他送去。半道上就碰上她了,我见她饿的那可怜样,一时好心就把饭分了一半给她。那料到她竟然就跟着我回了家,赶也赶不走。后来里长来了,也是看她可怜,就找了间废了不用的屋子给她,让我每天送点吃的过去。” “这么说,你与她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她的来历么?” “她一个疯子,整天嘴里胡说八道的,没个正经话。我就听吧,她最爱念叨的就是儿子、儿子。我估摸着,她丢了儿子。丈夫没听她说过。家是哪里的嘛。这个……”刘老四媳妇想了好大一会儿,“哎,有几次她说她儿子爱吃‘双花饼’,这东西我记得是邻县哪个镇子的老店里的,只有一家卖。她家可能是哪里的。” “双花饼。”秦少城记下了这个名字。打算回头接着查。“谢谢大嫂了。这点小意思请收下,替孩子添几件新衣裳。”说着,让邱真掏出一点碎银子递给了刘老四。 “这,这哪里好意思,不就几句话的事。”刘老四接过银子,脸笑得像朵花。 “应该的。”秦少城起身客气了几句,带着邱家兄弟离开了。 “二少爷,刘家嫂子记错了,‘双花饼’这东西在邻县县城,挺远的。二太太那边离不开人。我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邱真自动请缨。 秦少城其实也是这意思,便点头同意了邱真的提议。“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凡事小心点。” 正说着,忽然一个家里的小厮一路小跑来到跟前,气喘吁吁地说:“二少爷,二少爷,可找到您了。快快……” “怎么了?你先缓缓,慢慢说。”秦少城道。 小厮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缓不了,二少爷,您快回去吧。家里出大事了!” 见小厮的样,秦少城也顾不得多问,抬脚急忙往秦府赶。 秦府后院那个小花厅此刻正是山雨欲来的前奏,宁静的可怕。 早先时,看今天天色很好,阳光懒懒的但很舒服,闷了好些时候的杨心儿就拉着林玉竹在后院各处走了走。走得有点乏了,两人就来到这小花厅休息。正巧,陶蓁蓁也是看天气不错,扶了秦少均出来散心,也来了这里。四人便一处喝起了茶。然而,这难得的一点浮生半日闲很快就被打破了,且是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拼凑起来。 四人正说着话之时,门外的小丫头叫了一声,“二老爷来了。” 四人连忙起身恭迎,却见进来的秦冒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二叔,”秦少均看了一眼秦冒身后的人,“有什么事吗?” “咳咳,”秦冒假咳了两声掩饰那一点点的不好意思,“贤侄,我是真有一事要与你们商量。”回身摆了摆手。“来。” 他身后的人有些扭捏,上前小小一步,盈盈一拜给众人道了个万福。“见过大少爷,二位少奶奶,林姑娘。” 林玉竹认得眼前这人,是几个月前因为吓自己被赶走的瑞泠。不知道这次怎么又会跟着二老爷进了秦府?“大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在此打扰了。”感觉事情不太妙,林玉竹说完就想走。 “等等,”陶蓁蓁一把把杨心儿推了过来,“有孕的人不宜太过劳累,你们走了这半日的,都回去休息吧。” 杨心儿有些不情愿,但也感觉到了气氛有所不对劲,勉强压下了心头的好奇,和林玉竹一道出了小花厅。 “你说,父亲带瑞泠回来是怎么回事?他们俩怎么凑到一处的?”杨心儿缓步走着,边走边问。 “莫不是二老爷查出当初的事另有隐情,才带瑞泠回来的?”瑞泠被赶走毕竟是跟自己有关,当初大老爷就不想自己知道太多,这次自己也还是少知道为好。 “我看不像,”杨心儿道:“倘若真跟你有关,父亲为什么不叫住你说个明白?再说,说句晚辈不该说的话,父亲可没有查出事情真相的本事。” 这话从人家儿媳妇口中说出来,林玉竹不知道怎么接才好,只得笑笑。“我们快些走吧,姐姐回去还得喝安胎药。” 正说着,就见前头又缓缓走来几个人。 “见过二太太。”两人身边的丫头纷纷行礼。 是多日未下床的沈夫人带着人一路行来。 “娘。”杨心儿叫了一声。 “二太太。”林玉竹行了一礼。 “嗯。”沈夫人一脸的病容,精神也虚弱了很多,见到林玉竹的气氛竟也和缓了不少,没有了以前的紧张感觉,“你们从哪里来?” “刚从小花厅过来。”杨心儿答道:“娘今日怎的下床了?” “躺了这么久,骨头都疼了。看今天天气还好,就出来走走。” “那娘也走了不短的路了。如果乏了,可以去小花厅歇歇,大哥和嫂子都在了,父亲也在。”杨心儿好心地说。 “我知道,其实他已经回来大半天了。”沈夫人瞟了一眼周嬷嬷。周嬷嬷低头不语,神情不太好看。 这怎么听着有些不太对,杨心儿小心地问:“娘知道父亲一早就回来了?” 沈夫人扯了一下嘴角,“自然有有心人来我这里透风。” 越听越不对味,杨心儿和林玉竹同时疑惑不解。 沈夫人不再多说,径直朝着小花厅而去。 “娘!”杨心儿也跟了上去。 林玉竹自然不能撇下杨心儿不管,也只得一起又折回了小花厅。 第九章 小花厅内,秦少均端坐着脸色比之前白了好多,陶蓁蓁也是一脸的阴郁。只有秦冒嘴角噙着微笑看着跪在地上的瑞泠。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沈夫人跨进门,对眼前的情景颇为奇怪。 “婶婶?”秦少均一见沈夫人,吃了一惊。 陶蓁蓁敢忙起身让坐。“婶婶,请坐。”抬头又见杨心儿和林玉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也没多说什么。 林玉竹扶杨心儿在椅上坐下,自己并没坐小丫头搬来的凳子,而是默默站在了杨心儿身后。 “到底怎么回事?”沈夫人落坐后问道:“这瑞泠不是已经赶出去了吗?现在怎么又跪在这里?” 花厅内一时间因为这个问题陷入沉默,秦少均和陶蓁蓁都闭口不言,且脸色不好看。 “咳咳。”过了老大一会儿,秦冒才道:“夫人,瑞泠是我带回府的,我要纳她为妾。” 此话如平地一声雷,炸得杨心儿和林玉竹脑子一片空白。纳瑞泠为妾?这,这好乱啊! 秦少均和陶蓁蓁的脸色却是更加得难看了。“二叔,你可知家中的规矩?” “知道。”秦冒到是很平静,“娘亲临终遗言,秦家男子终身不许纳妾。” “既然二叔还记得祖母的遗训,又为什么非要纳瑞泠为妾?你可知,你这么做可视为不孝。”秦少均的头真的又开始很痛很痛了。 秦冒也不着急,“瑞泠已经怀了我的骨肉,如果让秦家的子孙流落在外,不能认祖归宗,也是不孝。” “什么?!”杨心儿脱口而出,“怀孕?” 陶蓁蓁朝她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这场面林玉竹实在不方便再呆下去,也顾不别的了,俯身在杨心儿耳边说了几句,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是的,二少奶奶。”然而,瑞泠却顺着杨心儿的话开了口,“奴婢本来也是不敢来这里的,但肚子里的终究是秦家的血脉,小孩子是应该认祖归宗的,要不然像个浮萍一样漂泊在外,任人欺负也太可怜了。所以,奴婢才斗着胆子来到秦家,还望各位看在同宗血脉的份上接纳他。至于我自己,名份什么的都不重要。只要肚子里的孩子好就行了。” “这怎么能行。”这下秦冒到是有点急了,“你怀的是我的骨肉,如果不能护你们母子周全,我岂非枉为人父,人夫。”说着,朝秦少均道:“贤侄,今天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瑞泠进门!” 秦少均却没理他,偏头看向了沈夫人。 “人夫?”沈夫人冷笑道:“倘若你是她的丈夫,我又是你什么人啊?” 自知失言,秦冒一时语塞,“额?不过一妾,夫人又何必计较?” “计较?老爷何出此言?”沈夫人口气冷冷,“老爷与人有了孩子,秦家就多添一支血脉,自然是好事。为妻不敢多有怨言,定会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料。但我想问老爷一声,现在大伯和韵兰尸骨未寒,凶手还逍遥法外,你当真要在这个当口,张灯结彩的讨小老婆” 沈夫人的话让室内的空气骤然一冷,不仅秦少均冷得像座冰雕,陶蓁蓁的眼神泛起了几分厌恶,杨心儿不想多看两人一眼,连仆人们也有了忿忿之色。 眼看情势对自己不利,秦冒也不再强硬,语气带上了商量身意思,“也没有说要张灯结彩嘛,这瑞泠有了孩子,也不能放着不管不是,不给个名分说不过去吧?” 可是回应他的还是只有沉默。 秦冒还想要说话,但众人的沉默犹如一道巨大的墙,硬生生地把他的话堵在了嘴里,一个字也没法说出来。而且空气中隐隐飘着闪电、响着雷鸣,仿佛急风骤雨随时将至。 “娘,大哥,”急匆匆赶回来的秦少城打破了这片寂静,也让电闪雷鸣戛然而止。“父亲?”大步踏入小花厅的秦少城看见瑞泠,十分不解,“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她,她……”不知怎的,原本理直气壮的秦冒在儿子面前一下开不了口。 沈夫人冷冷地撇了眼丈夫,“她就快给你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当然是该在这里了。不然还能在哪里?” “父亲!”秦少城心头升起一股怒火,“你怎么能!” 秦冒老脸有点发热,但身为长辈的尊严岂能有失,“什么怎么能,不就收一小妾,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叫收一小妾?”秦少城压了压心头火,“祖母明言,秦家男子不许纳妾。你这样做不是不孝是什么?再来,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伯父头颅不知所踪,韵兰也还未入土。父亲你没看到家里处处张挂的是白幡,人人着的是素服么?您,您居然有心思寻欢作乐?您有念与伯父的兄弟之情吗?您有想过自己的女儿还含冤未雪吗?” “寻欢作乐”四个字让秦冒也冒了火,“你真当我是个没良心的,什么寻欢作乐!我只是一时不小心。可是瑞泠已然有了身孕,我不能把她扔在外头自生自灭吧!” “可是,你是要收小妾啊!”秦少城寸步不让,“您难道忘了祖母定下这条规定的原因了吗?” 原因?秦冒猛然一个激灵,自己一听瑞泠有了身孕就光顾着高兴,许了纳她为妾,到把这个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这,这个已经这么多年了。不会……” “最近镇上不太平,听说有人遇鬼了。这事,老爷不知道吗?”沈夫人问道。 听是听过,但自己也没太当真。毕竟府里平安了这么多年,又有仙姑在。“有过耳闻,但这事真假还不知,不好随便下结论吧。” “遇鬼的事不假。二叔还是掂量掂量吧。”秦少均叹了口气,眉头皱得很深。 “真是那家的?”秦冒心底冒起一丝凉气,看了瑞泠一眼,原本的坚持开始动摇。 “二老爷,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啊。”瑞泠可怜兮兮地擦了擦眼角。“更不能丢下我肚子的孩子不管啊。” “可是,”秦冒想起母亲时常提到的那血淋淋的惨案,一时竟然没了主意。 “好了,”沈夫人道:“瑞泠有了身孕,把她放在外面是不太好。就让她在府里好吃好喝的住下,等着生产吧。至于其他的,老爷你就不要再想了。”又盯着瑞泠好一会儿,“你满意也好,不满意也罢,事情就这样定了。” “我同意婶婶的决定。”秦少均口气很冷。 “我也没异议。”秦少城道。 虽说没名没分,但终究是让瑞泠住进了秦家,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了保障。秦冒也没多要求什么。只是道:“瑞泠,委屈你了。不过,家里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瑞泠朝着沈夫人拜了拜,“多谢二太太。只要孩子有个归宿,我怎么样都不重要。” “呵呵,”沈夫人道:“你也不必谢我,这日子还长着了,以前的教训是人人清楚,可未来怎么样就没人知道了。但愿看在你没有名分的份上,能落得个母子平安吧。” 众人皆没有意见,虽然人人心里都怀着几分忐忑,但眼下如此解决亦是最好的了。可谁也没有注意到瑞泠的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转眼瑞泠回到秦府也有一段日子,这期间到也算风平浪静。秦少原从外地请回了一位先生来家里住着。邱真去了邻县暂时未回。秦少均、秦冒和沈夫人听了新来的先生的意思替秦韵兰择了一处好风水,隆重的安葬了。 林玉竹一时也闲了,瑞泠的事又让她想着要不要听从秦韵兰的意思,找个理由离开。可一则陶蓁蓁拜托她照顾杨心儿和洗云阁,二则,想到云适意和姑姑林三姑,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 “姑娘,”小香低声说道,“那个人来了。” 给秦昂上完香的林玉竹心下会意,知道她说的是瑞泠。转过身,果不然,一道娇小的身影已来到门前。 “林姑娘,”瑞泠身材苗条,不怎么显肚子,只是衣服比以前宽大了一些。 “瑞泠姑娘。”林玉竹只得打个招呼,抬腿想要快步离开。 “林姑娘请等等。”瑞泠叫住了林玉竹,“有些话想和姑娘说说,不知道肯赏脸吗?” “这,”虽然觉得自己和瑞泠没有什么话可说,但林玉竹不是个善于拒绝别人的人,更何况人家揣了一肚子的心思来找你,拒绝了的话又让别人这心思往哪里放了,“瑞泠姑娘言重了。” 瑞泠上完香,笑着道:“这里不太方便,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去我哪里吧。”林玉竹心思一动,提议道。 瑞泠脸上到没什么变化,“好。” 二人回到香趣小筑。 “呵呵呵,”一进屋,瑞泠便笑得花枝乱颤,“上次我就是在这里吓到姑娘的吧?真是失礼啊。” 没想到瑞泠对那件事没有丝毫的避讳,林玉竹颇为意外,“记得瑞泠姑娘事后说害怕来着,怎么今天是一副开心的模样,难不成,把我吓成那样,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林姑娘误会了。”瑞泠收起笑,“我心里其实一直很抱歉。这次大着脸来找姑娘也是想把那件事解释一下。” “喔?”林玉竹到也不怎么意外,瑞泠要是不说点什么到是奇怪了。 “那件事把姑娘吓得不轻,不知道事后大少奶奶可把事情给姑娘讲清楚了?”瑞泠眼珠转了一下,问道。 “自然是讲了,”林玉竹弯起嘴角笑得有几分调皮,“蓁蓁姐说了,是你们兄妹想要逃脱惩罚使的坏。见我是个软柿子就捏一捏而已。” “大少奶奶怎么能这么说?不过,人家维护自家人也是正常的。就是可怜了林姑娘你,好端端的招了灾,还被蒙在鼓里,连个准信都不知道。” 来说事非者便是事非人,林玉竹也不想再多绕圈子,“瑞泠姑娘还是明说吧,这准信是谁啊?谁要真的想吓我?反正不是你和你的兄长吧。” 瑞泠道:“我和哥哥与姑娘无冤无仇,要找事怎么也不会想到姑娘身上的。自然是有人威胁加命令才会出手的。” “谁?” “二太太。” 这个答案,林玉竹在杨心儿的提点之下早就猜得七七八八了,连小香小趣都没感到多少意外。 “然后了?” “然后?”林玉竹的平静,到是让瑞泠好生意外,“姑娘不想知道原因吗?” “我不问,你也会说,不是吗?” 瑞泠只得接着道:“哥哥照顾大老爷的鹦鹉一向细心,可就那一次稍稍疏忽了一下,鹦鹉就被别的人给弄死了。哥哥找不出那人是谁,又害怕大老爷责罚。脑袋一热就想到了利用那个传说,让我装鬼哭和鬼笑,就说鹦鹉是鬼给弄死的。本来也就打算装个十天半月就行了,谁知道那天我和哥哥偷偷在花园角落里商量事情的时候被二少奶奶给撞见了。当时虽然糊弄了过去,却被二太太瞧出了端倪,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查到了我和哥哥,把我们叫了过去。威胁我们,让我们来吓姑娘,如果不来,就把我们交给大老爷。我和哥哥本就害怕,再加上二太太又许了我们一些好处,就答应了下来。那天晚上,哥哥买通了姑娘院子里的几个婆子,放了我进来。” “可你们还是被抓了啊?” “是啊。不过,我们也还是得感谢二太太的,如果这背后不是有她,估计我和哥哥不是只被赶走这么简单。为了维护秦家的面子,大老爷不想过于深究这件事。” “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来我这里重提此事,目的为何?” “因为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想不通。” “何事?” “那天我和哥哥商量好的,只是在这院子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几声就完事,可我进了院子没多久背后就一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能看清楚人的时候已经被人抓住。这中间发生过什么,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林姑娘,当初你来问我时,我没有对你撒谎。”瑞泠盯着林玉竹的眼睛,“这一点不奇怪吗?” 当然奇怪,这也是林玉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当时还想到云适意的身上,但并不想让瑞泠看出来,侧身避过她的眼神,“你有什么看法?” “我认为这件事和二太太脱不了干系,不是她直接动的手,就是找人做的。”瑞泠说的很直接:“毕竟知道那天我要来你院子的,除我哥哥,就只有她了。” “那你认为,二太太动了什么手脚?” “还能什么!”瑞泠有点激动,“不就是鬼上身!” “鬼上身?”林玉竹有点懵。 “不瞒姑娘,我和哥哥出了秦家后,对这事怎么也想不通,就到处打听。后来,有个会点道术的人给我们说,我那情况就是鬼上身。”见林玉竹还不太相信,瑞泠又道:“姑娘你想想,如果不是鬼上身,大老爷为什么会草草了结这件事,事后,还不许包括你在内的人再提起。多半就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让大老爷觉得传出真相会坐实钱家鬼魂来报复的传言,不仅让秦家颜面有损,还会闹得人心慌慌,才大力按了下来。” 这话也不无道理,但林玉竹还是有疑惑,“你言下之意,是二太太让鬼上的你的身?可是,二太太怎么可能会这些东西?” “仙姑在秦家呆了这么多年,有心的人偷学点,也不是没可能吧?”瑞泠神秘兮兮地说:“韵兰小姐不也是平白无故地突然就傻了,听说傻之前可是在二太太房里吃过好东西的。” 这下,林玉竹不想吃惊都不行了。但是,“瑞泠姑娘今天来的好意,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有些事情若只是猜测,还是不要到处乱说的好。话说多了,容易招事非。” 瑞泠不以为意地笑笑,“我一心为姑娘着想,姑娘明白就好。不知道这以后,我能常来这香趣小筑坐坐吗?” 林玉竹思忖片刻,道:“若你不嫌我这里人多嘈杂,没个清静,只管来便是。” 瑞泠满意地点点头,“好。多谢姑娘。那我以后可常来了。这次打扰姑娘也久了,我先回去了。” 第十章 “慢走,不送。”林玉竹口里客气,脚步却没有移动,没有半点相送的意思。 看着瑞泠出了院门,小香小趣立刻凑到林玉竹的身边。 “姑娘你干嘛答应她常来啊?”小趣撅着嘴颇为不满,“听她说话那调调,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这也罢了,来了也没好话,净说些挑拨的话,明摆着想把你当枪使。” 连小趣都看出来的事,小香当然看得更透彻,“姑娘,这瑞泠恐怕心思不小啊。不知道眼睛盯是不是在那个位子上了?咱们还是离她远点为妙。” 林玉竹叹口气,“人家是有备而来,我们想远也未必能远得了,还不如放近点,可以多了解点她的意图。” “真没看出来啊,”小趣忿忿,“当初我还一直觉得她好可怜来着,没想到人家现在都把主意打到姑娘头上了,还真有本事。” “什么本事,”小香白了小趣一眼,“不就是仗着勾引二老爷有了身孕才进的府嘛。也算不上什么高明的招。但她的野心看来是挺大的,不过依我看,她不是二太太的对手,野心啊只能打水漂。她真要想成就她的野心,除非二太太死了。” 秦家的家事,林玉竹并没有多大兴趣,谁能赢了谁她并不关心。“小香,别乱说。” “姑娘,”小香并没停下来,“你也听出来了,瑞泠来这里就是挑拨你和二太太的关系。你明明是个外人,根本插手不上秦家的事,她为什么要来找你了?还不是想让你和二太太交恶,让仙姑出手对付二太太。也许我说二太太死是太过严重了,可你不能保证瑞泠没这个心思啊?秦家规定,男子不能纳妾,是怕几十年前的惨案重演,但是如果是续弦可就不一样了。” 小香的话让林玉竹的心里升起一股恶寒,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了?“她真的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她的心思有没有这么歹毒,我真不敢乱说。但瑞泠重回秦府,一定有预谋的。她既然跟了二老爷,目标自然在那边。如果她真的只是想回来没名没分的生个孩子,又何必来姑娘这里挑拨?姑娘,人心难测,什么可能都会有的。” 瑞泠有没有想要沈夫人死暂且不论,但她一心要对付沈夫人确实是显而易见的。“看来,我是不应该许诺她常来。”但话已说出,无法收回,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小香,我知道秦伯伯一向待人宽厚,为什么一只鹦鹉死掉了,瑞泠她哥哥会那么害怕?” 小香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姑娘要想知道,我去打听打听。” 邻县县城 “双花饼”在这县里也算小有名气,邱真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听出了其具体的地址。 “您说的呀,就是倚云斋的双花饼,”客栈的小二热情地说,“客官是外地人,莫非也是慕这双花饼的名气而来?那口味可真是一绝,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倚云斋?这名字挺雅致。”邱真要了几个小菜,慢慢地喝着酒。 “不是有句古诗叫:日边红杏倚云栽么?那家店名就是根据这句诗来的。” “喔。”邱真点点头,“看来,那家店的主人是个风雅之人啊。” “哪里啊?客官弄错了。这双花饼啊其实就是杏仁酥,只不过,他家有位老祖宗很会做杏仁酥,做法还与别人的不一样,有自己的秘方,那做出来的口味啊好极了。他们为了与别家区别,也为了纪念那位老祖宗,就以那位老祖宗的小名双花来命名了。所以后来就叫做‘双花饼’了。开始他们这店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是一位喜欢吃‘双花饼’的秀才老爷说没个好店名不像话,才给取了‘倚云斋’这个名。””小二哥说的兴起,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客官要想买特产回去的话,我认识他家伙计我去给您说,保证打八折。” 买不买特产邱真并不在意,他拿出疯妇人的画像。“小二哥,这人你认识吗?” 店小二接过画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瞧了又瞧,“唉!有点像啊。” “像谁?”邱真有点激动。 “就是刚才跟你说的倚云斋那家啊。他家有个远房亲戚,身体不太好,干不了活,基本靠他家接济过活,那亲戚媳妇不好意思白受照顾,就常常来店里帮忙。后来那亲戚死了,那媳妇更是天天在店里干活。不过,有半年多没见过人了。” “那你知道这媳妇为什么不见了吗?” “我哪里知道,但是倚云斋报过官,说是不只那媳妇失踪了,连她儿子也不见了。” “她儿子?她有儿子?” “当然有啊,七、八岁大吧,可聪明伶俐了,倚云斋老板花钱供读的私塾。”说到这孩子,店小二眼里还有着些许赞赏,“跟他娘一样,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放了学常常去店里帮忙不说,还时时记着将来一定要报答‘倚云斋’老板的恩德。客官,您怎么会有这张画像的?” 邱真还真没想过会这么顺利,一开始竟没想好借口,只得搪塞道:“嗯,嗯。是一个朋友托我打听的,可能是他的什么亲戚什么的吧。我也不十分清楚。” “这样啊,客官您慢用。房间我给你开好了,天字一号房。”店小二堆起了笑。 “好的。好的。”邱真低着头,不想让店小二看出端倪,同样也错过店小二眼中的异样。 吃完饭,回到客房,邱真正要躺下休息,就有一阵敲门声响起。“客官,是我。给你送洗脸水来了。”小二哥的声音很是清亮。 “进来吧。”邱真应道,这小店服务还挺周到。 “吱呀。”门轻轻被推开了,然后迅速闪进门内的并不是小二哥,而且两位身着官服的捕快。 邱真一愣,眨眨眼,再眨眨眼,不明就理。“两位这是?” “听说你在找倚云斋那个失踪的媳妇?”其中一个捕快道。 “我。”邱真还是一片云里雾里。 小二哥利索的从捕快们的身后窜了出来,“官爷,就是他。”用手指着邱真,“就是他拿着那家媳妇的画像鬼鬼祟祟地打听消息。您们快抓他,好好查查,没准人就是他拐走的。” “你有何话说?”捕快严肃地盯着邱真。 “这,这是从何说起了?小二哥,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冤不冤枉,跟我们回衙门再说。”两捕快上前想要拉住邱真往外走。 “等等,”邱真叫着,“二位稍等,你们说的是这幅画吗?”回身取过画像,在二位捕快的面前展开。 一看到画像小二哥就道:“就是这个。二位官爷,这就是证据。” 邱真瞪了小二哥一眼,“这算那门子的证据。”又躬身朝两位捕快陪着笑,“二位官爷莫要误会,这画像不是我的,是我们县的王捕头听说我要出远门办事,让我带着,帮着打听打听这媳妇是谁?”眼下搬出王捕头来套近乎是最好不过了。 “王捕头?”二位捕头一听这名字,便停了手。“我们听过这人,是他让你带这画像出来的?” “是这样的。我们县里那个青峪镇上出了一件案子,一个叫方小金的女孩子被杀。方小金的姨娘指认画像中的女人是杀人凶手。可这妇人了脑子不灵光,整个人疯疯颠颠的,问她什么都不出来。王捕头就找人画了像,托我给打听打听这妇人的来历。不止我啊,好几个出远门的人,王捕头都拜托了的。我这也算是运气好,一打听就还真给打听到了。我正寻思着回去后可以给王捕头一个交待了。没想到让小二哥误会,还惊动了二位。” “原来是这样,”二位捕快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那么说,这媳妇在王捕头手里了?” “正是。” “居然还牵扯到了杀人案中?” 邱真挠挠头,“说句实话,我不认为这媳妇会杀人,她就一疯子。但具体情况,二位还是得找王捕头才能了解。” “疯子?”小二哥又插了进来,“怎么会是疯子。我看见的明明就是一健健康康的好人啊。你说,她是怎么疯的?” “小二哥。”邱真着实无奈,“我就一替人打听消息的,我怎么知道她怎么疯的。反正,我们看到的就是一疯子。” “好吧。”捕快道:“既然人已有了下落,我们会派人去找王捕头。至于你,就不用再管这事了。该干嘛干嘛去。”说完挥挥手,大步走了。 “二位官爷慢走。”邱真对着背影作了一揖。 虽说邱真把事情解释了一翻,小二哥依然忿忿,但是没理由发作,只得悻悻而去。 一点小风波,邱真也没怎么在意。第二天,照着昨晚打算好的去了倚云斋。 倚云斋店面并非如此它的名气一般华丽,整个店子简朴得很,店里的伙计也个个都长了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和店子的风气极其协调。 “客人,想要点什么?”邱真刚一进店,就有一个伙计上前热情地招呼,“我们店里主打是双花饼,兼有其他的点心,客人是自己吃还是带回家里?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清淡的还是味重的?我给客人推荐试试。” “我想见见你家老板。”邱真笑着道,“也不瞒你,我这里有点他要找的人的线索。” 伙计眼带疑惑,上下打量了邱真几眼,“客人说的什么事?我没听明白。” 邱真取出画像给伙计看,“就是这画像上的人。”反正已经把捕快招来了,相信这倚云斋的老板很快就会知道,再藏着掖着也没多大意思。 对画像仔细的端详了一番,伙计脸色微微一变,抬手道,“客人请跟我来。” 跟着伙计出了铺子,走过一条长长的街道,来到一座两进的朴素小院落。 伙计拍拍门,待门开后,对着开门的男仆耳语了几句。转身对邱真拱手一礼,“客人只管跟这小哥进去便是。铺子里事多,我就不相陪了。” “有劳了。”邱真也拱拱手。 “客人请跟我来。”男仆带着邱真进到一间小厅堂。“请稍等。我家主人随后就来。”说完退了出去,不久端来了一盏清茶奉上,道了句,“请慢用。” 刚端起茶抿了一口,就见厅外走进来一人。 此人四十上下,高高瘦瘦,眼神明亮,神气清爽,还有着一副美髯。“在下顾清风,不知客人尊名几何?” 邱真连忙放下茶杯,“小可邱真,见过顾老板。” 顾清风请邱真坐下,道:“听下人说,邱兄这次带来了一位故人的消息?” “是。”邱真把画像拿出来,双手递了过去。“正是这画中人的消息。” 接过画像,顾清风打开看了看,眼中涌起一阵激动,“是她,是她!不知邱兄在何处找到她的?” “青峪镇。” “青峪镇?”顾清风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怎么会到那么远的地方?” “她还牵扯进了一件杀人案中,且人的神志也不太清醒。” “杀人案?”顾清风一怔,懵了好久才回过神,“还请邱兄详细说说。” 邱真便把自己知道的方小金案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又道:“这还是王捕头让我带出来碰碰运气找找看的。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不知这画中的人究竟是谁?” “她是我一远房堂弟的妻子,算是我的弟媳,娘家姓冯。堂弟这人身体不好,不事生产,靠着一点祖业度日,但终是坐吃山空,日渐艰难,到最后差点弄到要卖祖屋。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时常接济些银钱和粮食。她来店里帮忙,我也按月算工钱给她以补贴家用。后来,堂弟到底走了,好在留了一子,我盘算着支助孩子长大,他娘俩的日子就好了。没想到半年多前,竟双双失了踪。我派人找了好久都没消息,最后还报了官。没想到人居然变成了那样。敢问可有孩子的下落?” “只有她一人,没见有孩子。我也是到了这里才听说她有一孩子的。” 顾清风长叹了一声,思忖片刻后道:““真是可怜。邱兄,方才听你之言,冯氏虽说涉案,但现在好像也弄清了不是她所为。我想去青峪镇把她接回来,请医生医治。不知可否帮个忙?” “这?”邱真没想到顾清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也不过是秦家的一个仆人,哪有什么能力帮忙,再说大少爷还对冯氏有怀疑,怎么能这么就把人放走。“这样吧。顾老板,你要去青峪镇接人,我自然带路。至于能不能接回来,我给你和王捕头搭个线。你与他谈谈,如何?”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多谢邱兄了。邱兄也不必住客栈了,搬来我家,方便一起走。”顾清风一副生怕邱真跑了的样子。 邱真无奈,但又觉得这是深挖下去个机会,便应允了。“那就叨扰府上了。” “那我这就派人去取邱兄的行李。”顾清风说话间就要叫人来。 “不急,不急。”邱真摆摆手,说出了今天找来的真正目的。“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要请顾老板帮忙。不知能否请人带我去令弟媳以前的住处看看?” “你要去那里?”顾清风的语气中增加了怀疑,“为何?” 又只得把王捕头给搬出来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我也觉得依我一普通人看不出什么,但既然答应了,便得守信,就算是去看上一眼,也是有个交待。” “原来如此。”顾清风理解地笑笑,“既然是这样,也不必找其他人了。我陪邱兄走一趟。” “这如何使得。” “邱兄不必客气。”顾清风即刻带着邱真出了自己家门。他俩一路言谈甚欢,并没有发觉身后不近不远的晃着一个人影。 第一章 冯氏的家半年多没人居住,到处洒着厚厚的灰尘,小院中也长了一层小小的野草,屋门一推更是“格格”作响,仿佛门轴快转不动了。 顾清风随手抹了一把桌上的灰,“唉。”又拍掉。“我尽想着怎么找他母子俩了,没想着看照一下这房子。也罢,等她们回来,我再找人来修葺吧。” 邱真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座十分普通的民宅。“这房子是普通的房子,这人也是普通的老百姓,怎么会母亲和儿子双双失踪了?请问一下顾老板,令弟媳失踪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也说不好,”顾清风道:“你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基本整天都在铺子上忙。她一个寡妇家里的事,我也不好多过问。只是她们失踪的前十来天吧,小友。喔,就是我那侄子,名唤顾墨友。总说有人跟踪他。一开始,我派伙计暗中保护过小友,但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小友又说有鬼。我也请过一些江湖术士,可也没发现什么。我就猜小孩子可能是贪玩,有点不爱念书了,便不在理会。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弟媳冯氏一大早哭着来找我,说孩子丢了。我吓了一大跳,忙问她怎么丢的?她说,晚上睡觉孩子还好好的。一睡起来吧,孩子不见了,她哪里都找过了,完全没有踪迹。我连忙关了铺子,叫上伙计和家里的仆人四处寻找,结果一天下来,一无所获。可更离奇的是,第二天就在我们要接着找时,弟媳冯氏也不见了。我只得是到处寻找两个人。三天下来,没个音信,半个人影都没找到。我就去报了官。官府的老爷和捕头们都很重视,不仅挨家查问,在县里张贴告示,凡邻近县乡也都发了告示,。可…………。结果还是邱兄带来了准确的消息。” “这么看来,是有一点蹊跷。” “谁说不是。现在回想起来,小友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就算是没有鬼,也是真有人把他盯上了。” 盯上那孩子的是什么人?邱真想着想着,忽然心头一颤。记得王捕头来秦家时也提过孩童失踪案,当时,大少爷他们还以为小姐也是被做这失踪案的人给带走了。难不成,这个孩子也跟那些小孩失踪案有关“额,顾老板,请问一下,你们这县里近一年来丢小孩子的事多吗?” “这?”顾清风被问的一愣,“这一年来?除了我家小友,我没听过别家有丢孩子的。不过,咱们又不是公门中人,这些事也没个准信的。” 也对,顾清风一个生意人对这些事不太清楚也正常。要不回头打着王捕头的名义找那两个捕头试试?邱真正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忽然脑后生风,有样东西扫了过来。本能的一闪,迅速的转过身,一个蒙面黑衣人拿持短刀又攻了上来。邱真拳脚功夫还有两下子,一时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顾清风则是吓得脸色发了白,惊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 应他之声还真来了一人,越过他,加入了打斗。来人身手矫健,功夫明显高出邱真很多,两人夹击之下,黑衣人立刻落了下风。 “抓活的。”来人小声跟邱真说了一声。 邱真会意,稍稍放缓了攻击。 谁知黑衣人十分狡猾,大概猜到了两人的心思,拼力脱出一个空档,一扬手,一大把白色粉末便向两人袭来。 “小心,是石灰粉。”来人一手护住眼睛,提醒邱真。 听这话,邱真连连退了好几步躲过石灰粉。 黑衣人趁势向后一跃,夺门而出,快速的跑掉了。 顾清风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一切,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两下,“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老板,”后面加进来的人道:“无需害怕,这人明显是冲他来的。”说着一指邱真。 “郭捕头?”顾清风看清来人后,吃惊地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邱真也认出了这人是昨天来客栈找自己的两个捕快之一。“这位官爷可是一直在跟踪在下?” 郭捕头到也不隐瞒,“正是。你以为凭你昨天那漏洞百出的说词我们就会放过你?冯氏寡妇这案子离奇的很,我们是不想打草惊蛇才放着你行动,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角色?现在看来,我们没猜错,你果然别有心思。” 邱真心里苦笑了一下,真不愧是办案老手,自己费脑子想的说词终是瞒不过人家的。“那官爷现在认为我是敌还是友了?” “这还难说,”郭捕头冷笑,“就要看你说不说实话了。劝你不要再拿王捕头打马虎眼,他比你早几天就查到这里,和我们已经照过面了。” 天啊!邱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王捕头来过了?” 郭捕头眼带鄙视地看着邱真,“你能查到的东西,王捕头能查不到?再说,我们早就向邻近的几个县发过冯氏的画像,王捕头就算一时认不出来,还能一直认不出来?你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 “嘿嘿,”邱真干笑了两声,尴尬地说,“官爷想知道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你背后还有谁?”郭捕头的口气极其严肃。“那黑衣人又是谁?为何要杀你?” 心知已无法再隐瞒任何事情,邱真索性把自己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说了个清楚,最后道:“至于刚才的黑衣人,我确实不知他是何人,也不知他为何要袭击于我。” 郭捕头皱着眉头看着邱真半信半疑,打算带回衙门再说。可他没想到,在另一个远远的地方,那黑衣人正微笑着一弹指,一身黑衣随即褪尽,上淡黄下青绿的袄裙即现,云适意优雅地替自己插好一支莲花簪,问对面一年长比丘尼:“师兄,你看我这身可还好?” 圆慈法师放下手中念珠,“你这大白天穿一身黑衣,是想让人发现你了?还是不想让人发现你?” “没办法呀,”云适意很没坐相地坐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看他们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我得好心提醒一下。” “你是真的好心提醒,还是想看热闹?”圆慈法师可不买账,“你要明白,以你的身份不能对人间的事情插手太多。” “当然是好心啰。”云适意睁着眼睛说瞎话。 圆慈法师轻轻一笑,“既然这么好心,那么林姓丫头那一生死之劫,你也顺便给挡了呗。” “生死可是大事,是老天爷早定好了的。我怎么能与老天爷为敌了?”云适意调皮地说:“师兄,你这转世的隔阴之谜可又重了哟。要是搁在以前你可绝对不会说出这强行攀缘的话来。” 圆慈法师不紧不慢:“你这千年未轮回也修得不怎么样嘛。慈悲心没见长,脾气到大了不少。” 云适意噘了噘嘴,“师兄你不用着急,林丫头死不了的。不就是渡一下劫,考验她一下嘛。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该去什么地方,都是自己选的。她那个性格一定会让她逢凶化吉的。没准她后福还大着了。” “唉,嘴也变油滑了。”圆慈法师轻摇头,重新拿起念珠,微闭双目,开始净心念佛。 在衙门折腾到天黑,邱真一身疲惫的回到客栈。郭捕头他们到没怎么为难他,只是问题问了又问,犄角旮旯都问了个遍,邱真回答的口干舌燥,感觉就差嗓子没冒烟了。 揉揉酸痛的胳膊和腿,邱真打算洗把脸就睡,晚饭已经没精神吃了。懒懒地解开衣衫,“当”的一声,一样东西从身上掉了下来,“扑扑”地滚了滚,停在了床脚边上。 “什么东西?”邱真弯腰拾起,举在眼前。一颗不大的黑色小石头,表面像洒了一层金粉,星星点点闪着的小金光。“挺特别的石头,哪来的?”翻来覆去地想,今天接触过的都有谁?等等?黑衣人?不会吧,他不是来杀自己的吗?可是除了他,顾清风和郭捕头都没理由也没机会这么做。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小二哥!小二哥!”邱真走出房间对着不远处提着水壶,看见自己就快步想要跑掉的小二哥叫道,“小二哥!麻烦你过来一下!” 小二哥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来到邱真跟前,“客人有啥事?” “小二哥,”邱真笑着拿出小黑石,“你知道哪里出产这种石头吗?” 只瞟了一眼,小二哥脸色瞬间大变,“你,你这东西哪里来的?还不快扔掉!” “这是什么东西?”见他的反应,邱真兴趣大起。“具体说说。” “还具体说说,你不要命我还要了。这东西邪的很,不想死的就快扔掉!”说完一脸煞白地跑掉了。 “喂,喂!”邱真冲着小二哥的背影徒劳地叫了两声。“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把人吓成这样?我又该找谁问了?”低头想了想,“还是找顾清风吧。如果是黑衣人塞的,说不定就跟冯氏的事有关,找他,他应该会帮忙。至少会帮我弄清楚这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去了顾府。 顾清风再次见到邱真,心情颇为复杂,“邱兄初来时既然不能以实言相告,这次又找在下,不知为真为假?” “咳咳,”邱真堆起一脸的笑,“以前有所隐瞒也实属无奈,不过,我所说也并非为虚,只是以我的身份实在不是能插手之人,但主人有命,不敢相违。还请顾老板见谅。” 仔细想想邱真说的也在理,顾清风本就是宽厚之人,也就不太纠结了,“唉。邱兄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拿出黑色小石头,邱真道:“顾老板可知这是什么?” 接过石头,顾清风仔细看了看,脸色也是一变,“邱兄这东西从何而来?” 邱真把发现小石头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东西我猜来猜去,只能是那黑衣人放我身上的。” “那黑衣人不是拿刀要杀你么?往你身上放这东西做甚?” 这我怎么会知道?邱真无奈,“顾老板你想问的,也是我想问的。但现在你能先告诉我这东西的来历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问其他人啊,多半得把人吓跑。” 想想小二哥那副模样,邱真更加好奇了,“愿闻其详。” “这说起来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天下大乱,群雄起兵抗击暴政,处处兵荒马乱。可咱们这个地方却奇迹般的避开了所有的战火,算得上小小的世外桃源了。而这得归功于二十里之外的一个水潭里的神龙,上几代的人都说,里面住着一条龙,天气晴好时,能看见潭底龙鳞隐隐闪动,故给此潭取名‘沉影’。而这尾神龙据说原是天龙,很多很多年前因为犯了天规被罚在此思过,它来时给这里所有人托过梦,言明不会骚扰地方,但也请人们不要打扰它清修,做为报答,它会永保此地无灾无祸。人们醒来奔走相告,共同约定不打扰神龙,神龙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一直保护着方圆三十里内的人们平平安安,并且风调雨顺,年年丰收。” 说到此,顾清风神情黯然,“然而乱世人心险,就算受它照顾的本地居民敬它为神,却难保其他的人不打它的主意。也不知哪里的来了一群人,对着‘沉影’水潭侦查了一段时间后,在潭边搭起了帐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干嘛。后来的一个夜里,突然的,巨大而凄厉的龙啸穿破夜空,惊醒了睡梦中的本地居民,离潭住的近人们纷纷披衣下床赶到潭边,只见神龙已出水正遭那群人围攻。那群人虽然死伤不少,但神龙也受伤严重,全身血迹斑斑。人们这才知道,这群人不怀好意,要打算屠龙。世代受神龙保护的居民怎么能眼见神龙被杀,也顾不得自己都是些没有身手的农夫,凡到潭边的人都赤手空拳的下场欲要拦住那群屠龙之人。” “后来了?”邱真听得入了神。 顾清风长唉,“邱兄,既然要打算屠龙,来的那群人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下场拦阻的人只不过枉送性命罢了。流传下来的说法,屠龙的人中还好多是会法术的异人,也正是因为有他们,才能制住神龙。结果就是,神龙被杀,龙角、龙鳞、龙筋皆被取走,原本潭边的几个村子的人几乎全灭,只留下了少许孤儿寡母。龙血、人血浸染大地,沉影潭边一时间凄风惨惨,白骨森森。原本普通的土地和石头后来慢慢的变成了你手中这样,那个地方也变得诡异异常,就算是大白天也飘着一股带着血腥的阴风,而且只要有人走到那地方,基本是有去无回,失踪过不少的人。后来,太祖平定天下,定都金陵,点了此地的地方官,新官上任请来了道士,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那道长独自去了潭边三天,回来告诉地方官,因为神龙和村民死的惨,所以他们的怨气留在了潭边,本来超度即可,可当时是乱世,不但孤魂野鬼处处皆是,还多出妖物,龙血吸引来了很多其他的鬼魂和妖物,现在沉影潭已可以称得上是千鬼林立,百妖同行了,根本无法破解。不过好在,神龙本是善良的龙,又加上村民对它的誓死保护,所以怨气中还保存着对当地居民的一份呵护,龙血虽然滋养了鬼物和妖物,但同时也划了一道界限把它们困在了龙血所洒的范围之内。因此,它们才只能在潭边作祟。再后来,地方官听从道长的建议上书朝廷,将那片地方划为了禁地,尊神龙为义龙,在离潭最近的村子建了龙神庙,年年以朝廷的名义进行祭奠。”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手中的这石头是来自鬼妖把持的潭边了。”难怪小二哥吓成那样。 “正是,这上面点点的金光传说就为龙血所化。”顾清风道:“邱兄听我一言,无论那黑衣人把这石头放你身上用意如何你都不能再追查下去了,这沉影潭可不是普通人能去得了的。” 不是普通人能去得了的?邱真陷入沉思,黑衣人放这东西是想提醒和这石头有关的不是普通人吗?那么?仙姑!难道仙姑去过?也对,那地方也只能仙姑那样的人才敢去。“多谢顾老板,我不去那里便是。这里的事情要打听的也差不多了。我想我也应该回府复命了。谢过这几日的照顾,在下就此告辞。” “哪里,哪里。”顾清风客气了几句,也不便多留,送了邱真出门。 第二章 谁知道,邱真刚踏出顾家就被人拉住了胳膊,“听说你手上多了件东西?”是郭捕头,“拿出来看看。” 不用问,又是小二哥报的信,邱真笑笑,“请官爷放手,我给你拿便是。”说着,取出小黑石头塞进了郭捕头的手里,“送给官爷也无妨。” 郭捕头审视着手里的石头,手抖了抖,脸色微变,“这石头那里来的?” “我觉得是那黑衣人放在我身上的。” “黑衣人?难道是友不是敌?”郭捕头喃喃自语。 “官爷有何打算啊?”邱真好奇地问。 郭捕头横了邱真一眼,“有打算也不能给你说呀。”说着就把小黑石揣在了怀里。 “官爷这石头是我的。”邱真急道。 “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着也是祸害,还是我收着好。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了,你回青峪镇吧。” “这可不好说,当时官爷也在场,黑衣人却没有把石头给你,而给了我。说明我跟这事关系还没完。”邱真一时来了兴趣,想看看郭捕头到底有什么打算,“官爷若不算我一份,恐怕难有进展啊。” 郭捕头拿手搔搔头,“是才小二哥说是这东西我还不相信,现在你拿出来了,我才知道是真的。那地方邪的很,但我还是得去一趟。” “我也去。”邱真兴趣大增。 “你真要去?”郭捕头狐疑地问。 “是!”邱真下了决心,“那黑衣人把石头放我身上,必有目的。” “也罢。”郭捕头道:“算上你吧,不过我得准备几天,你在客店等着,到时我去找你。” “好。”邱真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邱真在客栈等得有些心焦,小二哥看见他虽没了敌意,但还是满眼的怀疑。到了第三天傍晚,郭捕头总算给了他一个准信,明日一早出发。 次日早上,邱真一出客栈就见有三个人已等在店门口。一个是通知自己的郭捕头,一个是头发乱成一堆草,衣服快变成条条的邋遢道士。还有一个则是,“王捕头?!” “果然是邱兄啊,”王捕头笑笑,“郭捕头给我说的时候我还纳闷你来这里做什么?现在想想,是你家哪位少爷派你来的吧。” 邱真颇为不好意思:“前几日不得已借用了捕头的名字,还请见谅。那冯氏不是咬了大少爷嘛,大少爷一向好奇心重,让我来看看是不是真有哪里得罪了人家,让给赔个不是,解了这怨气。熟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咱家做生意的,多个朋友多条路。” 心知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但王捕头没有点破,“是啊,秦家产业能这么大离不开秦老爷好交朋友。” “王捕头过奖了。”邱真低头讪讪笑了一下。 “饿!饿!我饿了!”那邋遢道士伸出布满污垢的手冲郭捕头叫着:“你说请我吃早饭的,到现在都没见在哪里,不给早饭就给钱!”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哪里没给你吃饭,你都吃了五碗豆花,十跟油条了,还吃?”郭捕头不耐烦地说。 “我要吃烧鸡!我要吃烧鸡!”道士一把抓住了郭捕头的衣服,跳着脚大叫。 邱真被闹得一头雾水,“这位道长是?” 郭捕头扯开邋遢道士的手,“你就叫他木头道士好了。别看他这副模样,但要去沉影潭那种地方还非要带上他不可。” 邱真明白这世上各种各样的能人异士很多,便道:“道长莫急,烧鸡我买,请问要几只?” 一听有人给买烧鸡,木头道士一下就不闹了,堆起一脸的笑对邱真道:“越多越好,越多越好。”边说边张开自己的手比划着。 邱真返回客栈请小二哥代买烧鸡。小二哥应该也认识木头道士,嘀咕了一句,“原来是他。”拿了银子快速离开,一会儿就带着另一个小伙计打扮的人回来了,两人双手拎满了烧鸡“十只,给。” 邱真与郭捕头、王捕头接过烧鸡面面相觑,“这怎么拿呀?” 木头道士却兴奋不已,从邱真手上扯过一只,啃了两口,满嘴流油的说:“有啥不好拿的。”破烂衣袖一挥,三人手中的烧鸡就全不见了。 三人还在发愣之际,他啃着烧鸡,“出发了,出发了!”一路小跑着不见了。 “怎么办?”邱真问。 “不管他了,”郭捕头说:“他这个人是个守信用的,只要答应了的事,一准会办好。我们只管去沉影潭就行。”说完招呼两人上了自己备好的马车,自己和车夫坐在了前面,车夫一扬鞭子,“驾!”马儿撒开四蹄开始朝着目的地前行。 说起来,除开郭捕头,邱真和王捕头对沉影潭真心好奇,一路上两人一直探头窗外想要看看那神秘地方到底是个神秘法? 马车一路颠簸,路上风景平常,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王捕头,你说这‘沉影’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邱真忍不住问一句。 “邪乎的地方,”王捕头难得幽了一默,“我感觉比你们那老宅子还邪乎。” “唉!”想到秦家邱真也是头痛。 “吁!”车夫一勒缰绳,停下马车。郭捕头道:“二位下来吧,咱们到了。” 邱真和王捕头跳下马车,但见一块大大的木牌立在面前,上书一个同样大大的“禁”字。 “郭兄,就是这里了”王捕头四周望望,没见木头道士的踪影。 “对。” 邱真也道:“没见那木头道长啊,咱们是等等还是?” 郭捕头看着那个“禁”字牌,也拿不定主意。“这家伙跑哪里去了?我们……”还没说完,忽的,脑袋被一东西砸了一下。“谁?!”又一个东西砸在了脑袋上。“谁!给我出来!” “哗!”一堆东西飞了过来,砸得郭捕头满头满脸都是。“这他妈的是谁!”伸手从头上取下一个,“这是?”手中握着的分明是一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鸡爪子。这还能是谁?顾不得头上还挂着其他的鸡骨头,郭捕头气急败坏地大叫:“臭道士!你给我出来!” “呃。”打着饱嗝的木头道士懒洋洋地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好饱,好饱。” “你个混球!”郭捕头上前一把抓住木头道士的破衣领子,“你居然拿骨头扔我!” “坏了,坏了!衣服坏了!”木头道士用手拍着郭捕头的手,“赔我衣服!赔我衣服!” “赔你个大头鬼!”郭捕头取出一根绳子,一头栓在自己腰上,一头栓在了木头道人腰上,“你他娘再跑个没影试试!走!”说着一拽绳子,拉着木头道士跨过木牌的边界,走向了里面。 邱真和王捕头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当走过那木牌,邱真忽觉全身一冷,抬头望天,但见天色阴阴暗暗和木牌那边分明两重天。 被划为禁地多年,按理说应该野草丛生,灌木林立,动物乱窜才对,可这里一条小道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两旁的花花草草伏地而长,宛如地毯,稍远点的大小树木也是生长有序。而且整个地方非常安静,别说动物跑动的动静,就是声音也听不见半点。 还真是邪啊!邱真不自觉地朝王捕头靠近了一些。 “是挺邪的。”看了一眼靠近的邱真,王捕头说:“看来得打起精神,万分小心。” 前面的郭捕头也停止了骂木头道士,提起了全部的警觉戒备着。只有木头道士嘟嘟囔囔的叫着让赔衣服。 四人顺着小路走了很长的路,除了花草树木,其他的一个活物也没看见。 郭捕头有点不耐烦,问木头道士,“喂!这他娘的一个会喘气的都没有,怕不怕啊?我们该做点什么?” 木头道士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你!”郭捕头伸手就想敲木头道士的头,被王捕头拦了下来。 “郭兄别动气,要不等到了潭边再看看。”“也好。”郭捕头放下手,拽着木头道士又继续前行。 渐渐地空气的味道变了,充斥着一股血腥之气。脚下的泥土也越来越软,像踩在棉被之上。 三人的心中皆升起不安的感觉。 “我们还要往前走吗?”邱真问。 郭捕头扯动腰上的绳索,“我问,”才说了两个字,就换成了一脸的惊谔,“木头道士不见了!” 邱真与王捕头闻声望去,也是大为惊骇,扯在郭捕头手中的绳索的另一头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绳圈。 “这可怎么办?”三人都有慌了神。 忽而一阵乐声传了过来,在这安静的可怕的空间里异常的响亮,但见一行敲敲打打的人群渐渐靠近。看那些人皆身着大红喜服,中间的轿子旁边还跟着一个媒婆样的人,应该是送亲的队伍。 三人心中惊讶大起,顾不得找木头道士,迅速跑到了那些稍大的树木后面躲了起来。 送亲的队伍也许看到了他们但不理会,又或许是没看到三人,一路都是目不斜视地前进。 “郭兄,这些,”邱真轻轻拍了郭捕头一下,问道:“是人是鬼啊?” 郭捕头被拍着一惊,硬是愣了半天,才学着木头道士的样子瞪了邱真一眼,“我怎么知道。” “嘘,”王捕头对二人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快看,好像出情况了。” 道路上,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乐声也嘎然而止,那顶载着新娘的轿子摇晃的很是厉害,媒婆好像对着轿子在说些什么。树木与道路中间隔着一片草地,距离并不近,因此三人听不清说话声,只能依据人群的动作判断事情的发展是个什么样子。 就见媒婆掀开了轿帘,把上半身探了进去,“不好啦!新娘子不见啦!”突然一道刺耳的尖叫声穿过三人的耳膜,震着三人不由自主地一哆嗦。 “这他妈的是被谁掐着嗓子了吧。”郭捕头揉着耳朵小声嘀咕。 送亲的人看上去也被媒婆的叫声吓到了,乱作了一团,一个个没头没脑地在原地乱转。 “还不快去找,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媒婆的尖嗓子又高了一度。 那群人立刻丢开花轿,一个个的匍匐在地,刹时人群不见了,地上多出了一群动物,有大蜘蛛、兔子、刺猬、狐狸…………,动物们迅速四散分开,窜入了树林。 “这可怎么办哟?我的心肝宝贝白蕾姑娘!你在哪里啊!”媒婆抖着大红手绢呼天抢地,“刷”一声就成了一只黄鼠狼,窜着不见了。 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咳咳。”过了半天,王捕头才咳嗽了两声,“郭兄,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呵呵。” “该死的木头道士,看我怎么收拾你!”郭捕头气得直咬牙。 “那个,”邱真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怎么……”郭捕头一转头想凶邱真两句,结果硬生生地卡住了,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邱真身后。 见郭捕头表情如此异样,王捕头和邱真都回头想看看郭捕头看到了什么。只见,一位柳眉微皱,面带轻愁,着一袭嫁衣的女子正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 “啊啊啊!”邱真吓得直接躲到郭捕头身后。 虽然这女子长得挺好看,但这样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盯着你,也让人不由渗得慌,更何况现在所处的环境如此特殊,谁知道是人是鬼? 王捕头到没动,但也冒出了一头冷汗。“这、这位姑娘,你是人是鬼?”嘴还兜不话,一下就给顺出来了。 “鬼。”女子很诚实。 这下两位捕头也没法淡定了,都往后缩出好几米。“你,你,你想干什么?” 女子显然知道三人害怕自己,并没有往前,只是轻轻道:“你们是人?” “是,是人怎么了?”邱真拽着郭捕头的衣角,壮了壮胆,“你,你要是把我们害死了,我们也就是鬼了,到时,到时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要是真成了鬼也不过区区三个新魂,只配给我当仆人罢了,谁不放过谁还未可知。不过我有事问你们,你们既然能进得来,也就能出得去了?”女子道:“你们能把我带出去吗?” “啊?”三人一同揉揉耳朵,他们没听错吧?“你要我们把你带出去?” “对。” “为什么?”郭捕头问。 邱真扯扯他的衣服,小声道:“她就是刚才逃跑的那个新娘子吧。多半是要逃婚。” “我当然要逃!”还是被女子听到了,柳眉一竖,“我怎么可能嫁给那个怪物,我只想嫁给寄秋,我只会嫁给寄秋!” “好好好!”邱真连忙安抚道:“姑娘想嫁谁就嫁谁。”鬼啊,惹火了可没好处的。 “可是,她,”王捕头也把脑袋凑到两人跟前,“她后面可有一大堆那,那啥追着啊,咱们是那堆那啥的对手吗?再说,我们自己现在怎么办还不知道了。” 女子轻蔑一笑,“你是说那堆不成气候的小妖怪吗?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答应带我出去,我会保护你们的。看你们样子也不蠢,既然敢进来,也应该是做过万全准备的,少唬我没办法出去!” “那个,”邱真讨好地笑笑,“白,白蕾姑娘,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就是因为有那个人在我们才敢进来,可,可现在那人不见了。我们三个真就是普通人,还,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这女子连那堆妖精都不怕,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子眼光扫过邱真。 邱真指了指着还留着一顶空花轿的道路的方向,“不就是刚才,那,那个媒,媒婆说的嘛。”那黄鼠狼那一嗓子,不想听见都难。 白蕾仔细审视了三人一番,确定了他们没有撒谎,“那第四个人是谁?在哪里?” “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道士。”郭捕头道。 “有了他,就能出得去吗?” “对。”郭捕头肯定地说,“有了他就行。要不我干嘛带他来。” “好,”白蕾道:“我帮你们找他,找到后,你们要带我出去。” 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点头同意,“只要姑娘肯帮忙,我们一定带你出去。”如今木头道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有个本地女鬼保护,安全得多。 三人一鬼就此达成了协议。 “你们现在跟我走。”白蕾不容三人反驳,转身就离开。 三人也没敢多问,紧紧地跟了上去。 第三章 白蕾走得很快,三人稍稍走神都会一下子不见她了的身影,弄得一路上三人的眼睛只能一直盯着她,片刻也不敢放松。所以,究竟走过哪些地方三人并不清楚。不过,在这个结界内,他们就算弄清楚了作用也不大,最主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到了。”白蕾停下了脚步,对三人说道:“你们就在这里躲着,我去找找你们说的那个道士,晚些时候再过来和你们汇合。” 三人这才有时间打量被白蕾带到了什么地方?一带残垣断壁支撑着两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门内遍地的野草疯狂生长。 “这里?”三人步入院内,“真能住人?” 通向屋子的青石路早铺上了厚厚的青苔,一踩一个滑。而长着长长枝条的藤蔓四处攀爬,像毒蛇般盘满了屋前的柱子。窗子更不用多说,什么蜘蛛网、鸟粪、厚厚灰尘一应齐全。 “呵呵,”白蕾冷笑道,“不好意思,这里一向不住人的。你们三位现在是这里唯三能喘气的活人。” 活人!两个字让三人心里不仅同时一个咯噔。 “都是大男人,哪里来的几多讲究。”郭捕头一挥手,“能遮个风避个雨就行了。”能躲开怪物什么的最好。 “是啊,自己收拾收拾就行。”王捕头也附和。 “这里是离沉影潭最近的地方,也是神龙血灵力最强大大的地方。没有十足的把握吸收得了龙血的灵力,任何怪物都不会轻易到这里来。算是这个区域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那姑娘你不怕吗?”邱真问。如果影响到了白蕾,她会不会对自己这三个活人不利? “龙血是修行的妖怪梦寐以求的。我是鬼魂,龙血的灵力对我修行没什么用处。吸引鬼魂来这里的是阴气。此处阴气最重,对我反而有好处。”白蕾道:“但是,现在这里被一个法力高强的妖王管着,他不准那些鬼魂来这里。所以你们呆在这里最好。” 原来如此。三人点头表示明白。 “沉影潭就在这院子的后面,你们如果好奇,可以去参观参观。但是不要离开这院子太远。”白蕾微笑着交待,说完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三人再次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邱真才勉强笑笑,“鬼嘛,这样很正常。哈哈。” “该死的木头道士!”郭捕头又骂了一句。那家伙要是在,他们也就不用受这么多惊吓了。 “你们想去‘沉影’潭看看吗?”王捕头问。毕竟他们三人都是被那颗黑色的小石头引来的。 “好。”郭捕头点头同意。这个地方虽说凶险,但查案这个职责,他还是记得的。 邱真也无异议,三人便打算出了院子,往白蕾所说的方向去看看。 “刷!”一个十分轻微的声音在院子中响了一下。院子中的草也微微闪了闪。 有人!郭捕头给了其他两人一个眼神。三人立刻分开成,组成扇形朝着响动的地方蹑手蹑脚地围了过去。 待靠近,王捕头猛的一把扒开野草,一个缩成一团的小小身板在草后现了出来。 郭捕头紧接在后,大手一伸,一把抓住了那个小身板。 “放开我!放开我!”被抓住的小身板使劲大叫。 邱真上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来回扫了三遍,“二位,喘气的。是个活人。” 郭捕头的脸色本有些发白,听到这话后,立即缓和了不少。“还是个小孩子。”他手里的分量很轻。 “放开我!放开我!”那小孩子拼着命地大叫,转头一口咬在了郭捕头的胳膊上。 “他娘的!”郭捕头胳膊一阵吃疼,但他并没有松手。“臭小子!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你!”说着让王捕头解开腰上本来用来栓木头道士的那根绳子,把小孩子绑了起来,然后像拎小鸡似的拎着进了破屋。 “说!”一把把小孩子扔在地上,郭捕头怒气冲冲,“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娘的这小子下嘴可真狠,隔着衣服都被咬出了一道血口子。感觉恨不能从自己身上撕一块肉下来。 那小孩子头发脏兮兮的披散着,脸脏的和木头道士有的一拼,唯有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很是明亮,但现在却充满了无限的恨意。他瞪着三人,一言不发。 王捕头以为是郭捕头的凶把孩子吓到了,蹲下身子,替孩子解开绳子又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说来也怪,这孩子的这身衣服虽说朴素却异常的干净与他的脸和头发完全两个样。“小哥不要怕,我们也是人,不是妖怪。告诉我们,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哪里的人啊?” 谁知那孩子仍不开口,只是转过脸,直视着王捕头,眼中的恨意竟然震得王捕头一哆嗦。悻悻地站起身,王捕头也不知道拿眼前这小子怎么办了? “臭小子!你说不说!”郭捕头显然快爆发了,从木头道士到这小子,没一个能省心的。 邱真却快了郭捕头一步,上前一抓住了小孩子的领子,神情既严肃又可怕,“小哥,你身上这件衣服是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让小孩子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但很快就平静了下去,照样沉默。 “邱兄,”王捕头瞧出了些端倪,问道:“这衣服有什么问题?” 邱真一字一顿道:“这衣服是我家仙姑的。” 郭捕头到没多大感觉,但王捕头却是大大的一惊。“你确定?” “当然。”邱真直视着小孩子的眼睛,“你说,这衣服从哪里来的?” 仙姑两个字又一次让小孩子的眼神闪过波动,他用力咬着嘴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仙姑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小孩子身上?”王捕头道:“听说你家仙姑已经好久都联系不上了,秦大少爷又找了一个高人应对镇上闹鬼的事?”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仙姑确实久没有消息,但我们一直相信该出现的时候她老人家一定会出现的。不过,这衣服对仙姑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她决不会轻易与人,能在这小孩子身上,必有原故。” 虽说对仙姑之事不感冒,但郭捕头也明白了这衣服不同寻常,“莫不是偷的?这小子不会是个惯偷吧?” “你才是小偷了!”到底是小孩子,性格在怎么沉着,也有着孩子气的一面,最经不起别人说自己坏话。“这衣服是姑姑给我的!” “姑姑?”想来必是仙姑无疑了。邱真道:“你所说的姑姑可是一位中年美妇?头上只插一支白玉兰花簪,不坠耳铛,还会寻常人不会的神奇法术。” 小孩子眼中恨意减少了许多,随之而起的是重重的疑惑,“她还有只羊脂白竹节手镯,上面刻了‘玉竹’两个字。”说着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只手镯。 “天!”邱真这下真吃惊不小,“仙姑居然?她人在哪里?!” “不知道!” “你!”邱真实在无法淡定。这镯子是林三姑从不离身之物,那“玉竹”两字就是林玉竹的名讳,林三姑常言,这世上只有侄女一个亲人,却不能时常相聚,戴着这镯子就是仿佛林玉竹时常陪伴在自己身边,做个念想。“这东西你也有?还不快说实话!”但眼前这只是小十岁左右的小童,怎么着也伤不了林三姑的。 “你真的认识那位姑姑?”小孩子并不回避邱真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似乎想要把邱真的心思看个透彻。 笑话!他邱真怎么会怕一个小孩子,“当然,她是我们秦府最尊敬的人!” 王捕头身在公门,阅人无数,也是瞧出了这小孩子对林三姑并无恶意,隐隐还含着保护的意味,便帮着邱真说道:“小哥,他的话千真万确,秦府仙姑一直以来都是秦家的恩人,在秦家地位崇高,她的话无人敢违背的。秦老爷怕她想侄女,半年前还把林家小姐接到了府上,可怜那姑娘从到秦家起还未与亲姑姑见过一面,可想得紧了。你若知道仙姑下落,就告诉邱兄与我们,找到仙姑让她们姑侄相见,岂不是美事一桩?” 一听提到林玉竹了,小孩子的眼中掠过一道怪异的情愫,但三人并没有发现。他来回地扫视着三人,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你快说!”邱真感觉自己的耐性快没了。 “我不知道那位姑姑去哪里了?”小孩子总算开始正面回答问题,口气也缓和了,没有了刚才的戾气,“半年前,她把我放在这里,把衣服穿在我身上,说这样可以保证我在这里的安全。又把镯子给了我,让我好好保管,然后她就离开了。她说,等她把事情办好后,会来接我。” 仙姑为什么要把一个小孩子放在这种地方?“仙姑为什么送你来这里?” 这个问题让小孩子的眼睛一下又充满了恨意,“为了躲避追杀!” 仙姑被追杀!邱真着急了,“是谁?是谁追杀你们?!” 小孩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那晚我在家里睡觉,被人抓住,一把捂住了口鼻,闻到了一股很怪异的香味,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被人绑着,旁边的人正在磨刀。还说着,小哥不要怪我啊,我也是奉命行事。说完一个全身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就来到了我面前。他手中的刀很亮也很锋利。那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真的好害怕,怕得全身发抖,只想哭,但嘴被堵着。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细细的烟飘了过来,绕在了那黑衣人的身上,他一下就倒了下去了。接着姑姑就出现了。她带着我在黑夜里一直跑一直跑,可很快就有一队黑衣人追了过来。虽然姑姑很厉害,但黑衣人也不弱,而且他们人多,姑姑又要顾忌着保护我又不想伤人命,很快的就落了下风。” “然后了?他们对仙姑有不利吗?”邱真皱着眉头。 “他们说让姑姑把我交出去,他们就不会伤害姑姑。”小孩子道:“然而,姑姑说,”林三姑当时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姑姑说:‘你们妄想逆天,用无辜小孩子的性命做九童镇山之局,简直丧心病狂!不配为人!’” “九童镇山?这是什么东西?”王捕头听得迷惑。 “听仙姑那意思,应该是种邪术。”邱真道:“多半是仙姑发现了有人用邪术残害小孩,才出手的。” “那群黑衣人的头头便下令不在手下留情,要把我和姑姑一同杀死。”小孩子接着说:“姑姑受了伤差点被砍死,后来,不知姑姑撒了些什么东西,那群人倒了好几个下去,口吐白沫归了西天。这下这群人开始怕了,围攻就有了松懈,趁他们的一个空档,姑姑带着我冲了出来。一路跑到了这里。我是知道这里的,一开始不敢进来。但姑姑说有她在不用怕,我们只有进来这里才会安全。” “后来,你就一直躲在这里?” “嗯。姑姑一起和我躲了一段时间,她伤好以后,就把这两样东西留给我。说要出去办事。这一走,”小孩子眼神暗淡了下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小孩的话听上去还是可信的,但邱真总觉得他并没有全部说完,还隐瞒了些什么。例如仙姑为什么把如此重要的白玉手镯留给他。 “睡在家里被抓走?你知道这个地方,也就是本地人了。”郭捕头忽然皱眉一副深思样,“小子,你姓什么叫什么?”凭这么多年办案的的直觉,这小孩子可能就是那个小孩。 “顾墨友。”干脆利落的三个字。 郭捕头一拍大腿,“我的天,还真的是你啊!”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顾老板的那个远房侄子?”真这么巧?邱真和王捕头也小小讶异了一下。 “你们?”顾墨友看三人的表情,忽然变得好奇怪。“你们又是谁?你们和姑姑到底是什么关系?” 郭捕头急忙道:“我是县城的捕头,你和你娘的事把顾老板可给急死了,我们查了大半年都没什么线索?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这里!” “我们这次会来‘沉影’潭也是为了你们失踪的事。”王捕头补充道。 “我娘怎么了!”顾墨友一听郭捕头提到冯氏,立马激动了起来。“我娘出什么事了!” “你娘也失踪了,你不知道吗?”郭捕头道:“不过我们也知道了你娘的下落。你们娘俩不是被同一伙所害吗?难道是两拔人?” “你娘在青峪镇。”邱真也道:“不过,她现在的情况不是太好。” “我要见我娘!” “额~。”郭捕头揉着被顾墨友咬得生痛的手臂,为难地说:“我也想把你们娘俩带回县里啊,可现在一个在青峪镇,一个在这里。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还不知道了?”也不知道那个叫白蕾的女鬼可不可靠,能不能找到木头道士? “你们不是有女鬼帮忙嘛,有什么出不去的?”顾墨友道。 “你知道那个女鬼?”三人这下又惊讶了。“你刚才就在这里?为什么白蕾没发现你?” 顾墨友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姑姑说,只要穿着这衣服,鬼和妖怪就看不见我。” “喔。”三人恍然大悟,同时心里小小羡慕了一下。“也对,你一个小孩子独自在这里生活,没有防身的东西,恐怕早就不在了。” 邱真忽觉肚子一阵饥饿。也是,一大早就出发,来到这里又闹了这么久,而且惊吓还成了家常便饭,饿了也是正常。但,这到哪里去找填肚子的东西了?“顾小哥,请问一下,这里可有我们能吃的东西?”眼睛扫了一大圈,也只能问顾墨友了。 邱真这一提也勾起了郭、王两人的饥肠辘辘,纷纷把目光投给了顾墨友。 “跟我来吧。”顾墨友小小个子领着三人出了院子,向白蕾所说的沉影潭而去。 如同这周遭一般,沉影潭死气沉沉,寂静无声。一池黑色的潭水深不见底,偶尔打起几个漩涡,潭面就如同飘出一张诡异的面具,让人心底升起一阵恶寒。 顾墨友沿着潭边的树林走着,停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之前。伸手从树干上摘下了一片血红的薄薄的东西递给了邱真。“吃吧。” 第四章 (四) 接过那片有点像菌类的东西,邱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颜色虽是血红但没有什么腥气,只有淡淡的草木香味。“就这个?”可是还有一点不放心,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啊? 顾墨友没有回答,又从树上采下了一片,放进自己嘴里嚼着吃了。 这下,邱真不好意思再怀疑什么。把东西放进嘴里,嚼了嚼,有点像在吃草,咽下去后,立刻就感觉不饿了,真神奇。 见他俩都吃了这有点怪怪的东西,王捕头和郭捕头也伸手从树干上取下同样的东西吃进了肚子。 “咦?饱了唉。”郭捕头拍拍肚皮。 王捕头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什么?”邱真又伸手摘了好几片放进了怀里。 顾墨友摇摇头,“姑姑只是告诉我,饿了就吃这个。这半年我都是吃这个。” “是吗?真是个好东西。”邱真再次伸手,打算多摘点。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呆多久,多存点总没坏处,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是可以多摘点。”白蕾的声音响在了三人身后,吓了三人一跳。“没想到你们能找到这个。” 三人都把目光瞟向了顾墨友,顾墨友则是回给他们一个“嘘”的手势。 “你们相互看什么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白蕾眉毛一挑,发问。 “没,”邱真连忙道:“没,没啥?只是姑娘总是这样,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有点吓人。”看样子白蕾真的没有看到顾墨友。 白蕾也不与他们争辩,只是道:“在这里逛够就回到院子里去吧。你们说的那个道士我暂时还没有找到。” “那怎么办?”现在顾墨友已找到,两个捕头和邱真想要离开这里的心就比较急切了。 “自然是还得找啊。”白蕾道:“我回来找你们是想要告诉你们一声,虽说这里很安全但也要十分小心,毕意这里是个谁都知道的安全所在。好在,到现在妖王还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只是在全力抓我。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得去其他的地方现个身,免得妖王怀疑到这里。” “多谢姑娘。”三人齐声称谢。“找木头道士就全靠你了。” “嗯。”白蕾应了,“刷”地一下又不见了踪影。 “那个木头道士就是你们说的第四个人?”顾墨友问。 “对,但是现在不知道那个家伙跑哪里去了?”郭捕头一提到木头道士就恨不得给他两脚。 “刚才那个女鬼为什么要帮你们找他?” “她想从这里出去,和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只要我们带她出去,她就会保证我们在这里安全。” “不错,这交易挺划算的。”顾墨友的口气俨然一个大人。 三人听在耳朵里,怎么那么不舒服。 郭捕头才想开口说两句压压这小鬼,却被邱真给拦了下来,“算了,我们还是回到院子里去吧。”人家孩子小归小,怎么着也是在这地面上混了半年的“地头蛇”啊。 “要我去帮你们找找木头道士吗?”回到院子后,顾墨友又好心地问。 “这?”三人有点犹豫,“还是不用了,有白蕾姑娘就可以了。”再说,那木头道士应该也会来找他们的。堂堂的三个须眉男子汉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去冒险。 “喔。”顾墨友回了一声,便跑进屋子里去呆着了。 这里的天色一直保持着阴阴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呆的时间一长就让人有一种很是压抑的感觉,整个人都不怎么舒服。 四个人呆在屋里,一时也没什么可聊的话题,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了半天,倦意慢慢袭了上来。顾不得地上脏,略微清理了一下,便各自倒头躺下休息,没想到居然很快地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仍旧,只是这屋里多了一个人。 屋子的中间有一大一小,头发一样乱,脸色一样脏的两个人坐在地上相互瞪着眼睛。 “你说,你这衣服哪里来的?”木头道士指着顾墨友身上的衣服问道。 “关你什么事?”顾墨友回答。 “脱下来给我看看?”木头道士凑近顾墨友,笑得贼兮兮的,“我就看一眼,一眼。” 顾墨友被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要!”于是,坚决的否定掉了。 “我拿好东西跟你换。”一伸手,木头道士摸一个烧鸡鸡腿,不停地在顾墨友眼前晃着,“好好吃的。” 一看到鸡腿,郭捕头忍不住了,他又想起了那堆砸在自己头上的鸡骨头,“你个混球,总算知道露脸了!”从后面一把抓住木头道士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你说,跑哪里去了?!” “衣服破了!”木头道士顿时尖叫了起来,“我的衣服!你赔!你赔!” “我给你赔!我给你赔!”郭捕头捡起地上原来那根绳子,把木头道士捆了个结结实实,“叫你跑!你再给我跑个试试!” 虽然被绑得动弹不得,但木头道士一点也不气恼,反而显得挺悠哉的,“哼!我说走就走的。小哥让我看看衣服?”说着又朝顾墨友咧嘴笑着,“让我看看嘛。” “这恐怕没什么效果吧。”王捕头皱着眉道:“木头道长的能耐好像挺大的。”刚进来这里的时候,不也绑着。 那根普通的绳子能不能绑住木头道士?郭捕头心里也一样没底,但现在手边能用的也只有这根绳子。“这?”挠挠头,忽然计上心来,抓住木头道士解开了绑着他的绳子。 “这才对嘛。”木头道士有些得意。不过,他还没得意过三秒,就觉得身上一冷,“你要干什么!”他叫得像在杀猪。 “当然是扒你衣服!”郭捕头动作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木头道士扒了个精光,只给留了条底裤。“你不是很宝贝你的衣服吗?现在,你要想要你的衣服,就老实的给我呆着!”边说边卷好衣服,用绳子缠在了自己腰上。 “你你你你……!”一直悠悠自在的木头道士第一次气得脸色发了白,“你你你,下流!” “呵呵,”这下轮到郭捕头悠哉悠哉了,“这里都是男的,怕什么嘛!哎哟!你这脸脏得可以,这身上到是很干净的嘛!”说着还拿手指戳戳木头道士的手臂,“皮肤还挺白。” “咳咳,”邱真很尴尬地朝木头道士道:“道长见谅啊,实在是,我们在这里很需要你的帮助,你总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着实慌得很。郭捕头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委屈道长了。道长若是觉得冷,先披我的。”说完脱下自己的披风递给了木头道士。 “哼!”木头道士傲娇地一撇头,不打算理会邱真的好意。 “你最好拿着,”顾墨友好心提醒,“他们和一个女鬼有协议的,要帮女鬼出去,女鬼就保证他们在这里的安全。那女鬼现在找你去了,所以才不在。不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虽然那是个鬼,可也是个女的。” 木头道士一听,闪电般地扯过邱真的披风裹在了身上,然后气乎乎地瞪着郭捕头,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 郭捕头则自在地哼起了小曲,总算赢了木头道士一回,他心里爽。 “道长,”邱真问道:“你这么长的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嘛,”木头道士难得有了几分正经,“你们也知道这个地方全都是些哪啥了?我得先去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四处查看查看。” “亏你也知道干点正事。”郭捕头道:“那有什么结果没有?” 木头道士不理郭捕头,把脸偏向邱真,“现在这里有个很厉害的妖王,把所有的妖怪,鬼魅都给收服了。只要和他打好关系,一切都好办。我就是想来先找到你们,再去找妖王请他帮忙,做起事来就事半功倍了。” “你能和妖王攀关系?别逗了。”郭捕头才不相信。 “这个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要你管!”木头道士还是没有看郭捕头一眼。 王捕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道长,你可以打消这个念头了。” “为什么?” “一来,”邱真解释:“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指指顾墨友,“找到这小哥已是超出我们的预期,是意外的大收获了。这二来嘛,”说到这里不由顿了顿。“二来嘛。” “二来啥?”木头道士不耐烦地叫着:“你到是说呀!” “额,”邱真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那个跟我们达成协议的女鬼,就是从你说的那位妖王的婚礼上逃跑的新娘子。” “啥?!”木头道士愣住了,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你们拐带人家的媳妇?!” “嘘嘘嘘……”郭捕头一把捂住了木头道士的嘴,“你小声点行不行!不怕把其他的怪物招来啊!再说,谁拐带别人的媳妇了,是那位姑娘自己逃婚!自己逃婚!” “对啊。”王捕头也道:“道长你当时不在,是那姑娘自己逃婚的。她要我们带她出去,那种情况下,我们不答应不是找死吗。” “唔唔唔……”木头道士指指郭捕头的手。 “郭兄,郭兄。”王捕头会意,上前拉开了郭捕头。 “呼。”木头道士长长地喘了口气,“现在怎么办?你们说现在怎么办?我的计划全被你们打乱了。” “那你重新做个计划啊。”顾墨友说得到是一派的轻松。 木头道士又盯着顾墨友身上的衣服好久,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小哥,你还小。这俗话,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可是不共戴天的。这里又是人家的地盘,你叫我怎么再想办法?唉!死定了,死定了!” “怎么个死定了?”顾墨友好奇地问。 “也不会怎么样。”木头道士歪着脑袋,掰着手指头数着,“也就抓到后,扒个皮,抽个筋,扔进油锅里滚三滚。” 郭、王、邱三人听得不由同时打了个哆嗦。 “不会吧,当时也没其他的人看到我们啊。”王捕头搓了搓胳膊,觉得空气变得有点冷。 “白姑娘说过这里很安全的。”邱真脸抽搐了两下,“再说,她说过会保护我们的。” 木头道士慢条斯理地梳理起自己那蓬乱草和般的头发,“你们当人家妖王傻呀,一直都发现不了你们的存在?你们又不是有宝衣的顾小哥,在这里呆个十年八年都不是问题。再说就算那姑娘说过会保护你们,你们就能确定她的法力会在妖王之上?” 这两个问题,三人还真没细细地想过,一时都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下去了。 “臭道士,你这是打算不履行承诺了?”女子轻脆的声音飘在空中,一道淡淡的烟雾缠上了木头道士的脖子,“那我现在就让你死!”显形之时,白蕾雪白的双手扼上了木头道士的脖子。“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哎呀呀。好怕怕哟。”木头道士的声音却响在了另一处,一只手抓着裹在身上的邱真的披风,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还好我闪得快,要不这小命就保不住了。” 白蕾低头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掐住的是一根木头。“臭道士,不错嘛。有几分功力。”扔掉木头,白蕾冷笑,“可你真要不守承诺,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看见白蕾出现,顾墨友不声不响地闪到了一根柱子的后面。 “是啊道长,”邱真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多亏了白姑娘照顾,才免遭那些怪物的侵扰,不管是不是跟协议有关,白姑娘都帮过我们,我们不能转眼就忘恩吧。”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得算数。”郭捕头也道:“答应的事就是答应了。你个混球,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说着还拍了拍捆在自己腰间的木头道士的破衣服。 “多个朋友多个帮手,”王捕头笑着打圆场,对白蕾和木头道士说:“现在不能得罪的已经得罪了,道长也只得另做打算。白姑娘既然觉得道长是个有本事的,不如二位联手,把握不是更大嘛。” “联手?”白蕾斜眼瞟着木头道士,“也不是不行。”如果这道士站在自己这边,从这里出去的把握是挺大的。 “也只能这样办了。”木头道士颇为无奈,丢了新娘的妖王估计也不会听自己的解释。 见两人不在对立,王捕头又道:“既然现在大家都坐同一条船,那么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出去,如何?” 郭捕头和邱真同时把眼光看向了木头道士,白蕾亦然。 “你们盯着我干嘛?”被几人齐刷刷的目光看得十分之不自在,木头道士揉揉鼻子,“计划被你们弄得七零八落的,我也一时也没得主意。我得好好想想。”说着又抓起了头发,“你们别看我啊,你们千万别看我啊,你们看着我,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嗤。”白蕾翻了个白眼,飘到一边,闭目养神去了。 第五章 邱真、郭捕头和五捕头三人知道他性情古怪,还真的怕如果一直这样看着他,他就真想不出好办法了,连忙都移开眼睛,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静待消息。白蕾和木头道士都在,他们也不怕那些怪物找上门,离开沉影潭的心虽急切,到也还等得起。 “这可怎么办了?”木头道士心里一时还真想不到别的办法。原先只是四个人,进来出去,都容易,只要在这里的时候不被妖物鬼怪所害就行。没想到,硬生生跳出来一个女鬼,这可就不好办了。妖物鬼怪是被龙血划下结界锁在这里的,这结界上百年来还没听说谁能破的。再说,要是真把结界给破了,这沉影潭边的众多鬼怪妖精不全都被放出去了吗?这又得有多少生灵受害啊?这罪责他木头道士可担不起。可要是不带白蕾出去也不行,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得讲信用。而且,白蕾逃婚必然惹怒妖王,一旦被抓回去只怕凶多吉少,她虽是女鬼,也是天地间一生灵,见死不救不是修道之人所为。“头疼啊!”木头道士仰天哀嚎。 “头疼啊!” “头疼啊!”木头道士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摇着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绕了不知道第几个来回后,他一把抱住柱子,“柱兄,你说我该怎么办?”说完,头一伸,“咚”地就撞在了这根柱子上,整个屋子随之一震,“哗啦!”几块瓦片掉了下来,摔到地面,成了碎块。 白蕾看着木头道士愣了三秒,突然感到自己的头也有点疼了,刚才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然觉得这臭道士有几分真本事。什么联手出去,是不是决定做的太快了? 郭、王,邱三人也被木头道士撞柱子的行为吓了一跳,但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一人,不好说什么,只要他不拿刀抹脖子,就由着他去吧。 “柱兄!”木头道士大叫着,又要往上撞,突然感觉有个东西扯了扯裹在身上的披风,他疑惑地往下看,就见顾墨友鼓鼓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你?”刚想开口问,又想到了白蕾的存在,忙闭了口,用眼神询问:你想干嘛? 顾墨友眼中带着友好的笑意,朝他勾勾手指头,示意木头道士跟自己走。 “咳咳。”木头道士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刻意把嗓子压低几分好显得一本正经,“那个,我出去在附近转转看有什么办法?你们可别跟来啊!跟来我可想不出来办法。” 白蕾嘲讽地撇撇嘴,懒得理他。 其余三人则点头表示随便他。 木头道士整理了一下披风前襟的系带,抖了抖,一甩衣袖,背着手走了出去。 顾墨友带着木头道士默默前进,再次来到了棵长着血红色“菌子”的参天大树前,“你看看这棵树。” “这个?”木头道士搓着下巴,围着树走了三圈。“你确定?” “嗯。”顾墨友很肯定地点点头,“这里面百年来蕴育出来的东西,是唯一可以带女鬼出去又不会破坏结界的工具。” “是啊。没想到这里居然会产生出这件东西。”木头道士感叹,“天地造化可谓神奇。不过小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件东西的?” “送我这件衣服的人告诉我的。”顾墨友回答的到也痛快,“她叫林三姑。” “难怪,难怪!”木头道士一挑眉毛,“我说你一个十岁小童怎么可以在这个地方生活的如此逍遥自在,原来是她。” 退后两步,木头道士手抬起,口中喃喃,准备念咒。 顾墨友却在他还没有念出咒语前,抢上一步,挡在了他和大树之间。 “你这是做什么?”木头道士不解,“你带我来不就是为了取这件东西,好从这里带白蕾出去吗?” “和那个女鬼有协议是你们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操那份心?”顾墨友口气平稳,但话说得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可木头道士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乐呵呵地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说来听听。” “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会去一个地方。但那个地方应该很危险,我一个人应付不来,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顾墨友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啧啧,”木头道士嘬着牙,“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是个会打埋伏的主啊?” “你答应不答应?” “我,”木头道士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没什么问题,陪你走一趟就是了。不过,你为什么不找里面那个两个公差跟你去了?他们身手矫健,头脑灵活,堪称一流人才,尤其是那个郭大个,那简直是县衙里的精英,捕快界的栋梁,上能弯弓射雕,下能探海捉蛟。怎么样?叫上他吧?”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地比着。 “就你一个,不许告诉别人。”顾墨友否定了木头道士的提议。 “唉!真是遗憾。”准备“吓死”郭捕头的计划在脑子里如被戳的泡泡般瞬间破灭了。“那麻烦小哥让让。”挥挥手木头道士又开始掐诀念咒。 顾墨友移动脚步,离开大树,来到木头道士身边。但听得他嘴里嘀嘀咕咕地念着,双眼微闭,右手伸在空中画出一个字。 前面的大先是逐渐虚化,接着整个树干慢慢消散,最后整体不见了,只留下中心的位置闪着一道长长的金色光芒。 “敕!”木头道士下了最后的口令,那道长长的金色光芒立即飞了起来,静静地滑落在他平摊的手掌心。 顾墨友把脑袋凑近,好奇地仔细打量着这个林三姑告诉给自己的宝贝。 那是个一尺左右的像树枝一样的东西,通体白白的,可散发出来的却是耀眼的金光。 “给,小哥拿着。”木头道士很大方地把东西扔给了顾墨友。 “嗯?”顾墨友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想留着吗?” “天地间的宝物是有灵性的,它只会跟着自己选定的主人。现在它愿意跟谁还不知道了。我也就是先借来用一用而已。等到它选好了主人,自会留在主人身边,强求不得的。我又何必操那份心。”木头道士把双手塞进衣袖道:“我们回去吧,那几位也应该等得着急了。” 除开白蕾,郭捕头、王捕头和邱真确实等得有点着急。毕竟木头道士有动不动就消失不见的“前科”。 “你到哪里去了?”一见木头道士,郭捕头连忙问,“有办法了吗?” 木头道士取过顾墨友手的物件,“有了。全靠它了。” 那耀眼的金光看得所有人一怔。 “这是什么?”白蕾半眯起美目,“这里竟会有这种灵气通天的宝物?这么久以来,我居然没发现。” “发现了你也拿不到啊。”木头道士一脸的骄傲,“非得我这种修道之人才与之有缘,方可……” 还没说完,白蕾神色一凛,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快走,这宝物出世,必定惊动妖王。”说话间弹指向窗口,两只乌鸦“噗噗”掉在地上。“这两只耳报神动作还真快。” “哎呀!这东西可不能被妖王夺去。”木头道士一推郭捕头他们,“快快快!走走走!” 一行人由白蕾带领急匆匆朝着沉影潭的出口奔去。 快到边界,都能远远看到那块大木牌时,一片死寂的空中忽然响起了隐隐的雷声。 “到底还是追来了,”白蕾冷冷道:“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几人听言,全力跑了起来。还好,赶在雷声变大之前,到达了木牌所在。 木头道士把那根发着金光的树枝往白蕾怀里一塞,随之用力一推,白蕾便浑身缠绕着点点金光飞到了木牌的那一边。 “居然这么容易就出来了!”白蕾惊喜不已,跑到木牌边上,摸摸木牌,又拽起路边的几根野草闻闻,“真的,真的出来了。和里面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的人也来到了木牌这边。“这姑娘在这沉影潭关了多久啊?怎么出来会这副模样。”郭捕头颇为纳闷。这又跳又叫的兴奋的不得了,跟在里面的冷峻完全两样,瞬间变成了一个得了糖吃的小孩子。 木头道士走到白蕾身边,一把扯过“金树枝”,“出来就行了,这东西还是还我的好。” 兴奋劲也过了,“还你就还你。”毕竟达成了心愿,对木头道士的无礼之举白蕾也不追究,“几位,咱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从今后,咱们各走各的路,互不相扰。就此别过。”话音未落已化作轻烟一道向远方飘去。 几人背后一道闪电直直地劈了过来,但被无形的墙壁硬生生地折断,牢牢的挡在了“禁”字木牌的另一边。 木头道士回过头,见一位相貌英俊,但满脸杀气的年青人正恨恨地瞪着自己和其他人。 “哎呀!新郎追来了!”抱着脑袋,木头道士就是一路小跑,瞬间又不见了踪影。 邱真三人也回过头看到了那年青人。虽说隔着龙血的结界,他们还是心中一颤,快步奔向了那辆仍停在原地的马车。 “快醒醒,”郭捕头粗鲁地把正在月朗星稀下打瞌睡的马车夫摇醒,“醒醒!” 邱真把顾墨友抱上车,“两位,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啊———!”马车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刚两天,你们还真出来了,要是再有个一天不出来,我就得去衙门报信了。” “不是说好七天的吗?”郭捕头跳上马车,坐在了马车夫的旁边。“走!” 马车夫启动疆绳指挥马儿调了头,又挥起鞭子,“驾!”。 吃得饱饱的马儿立刻奋力地向前跑开。 “您老人家什么身份,就算有那疯道士在,我也不敢太大意啊。” “算你小子有良心,”郭捕头很是受用。“我们在里面这两天,这外面有什么事没有啊?” “没有。”马车夫道:“除了我媳妇每天来给我送吃的,随便问一下捕头您的情况外,这里一只鸟都没有多的飞过。怎么样,这次在里面的收获如何?” “收获颇丰啊,”郭捕关得意地说:“顾家母子失踪案应该可以破了。” “真的?”马车夫拱拱手,“恭喜捕头。” “客气,客气。”郭捕头笑得很开心,这悬在心头半年多的案子可算能揭开庐山真面目了。 “顾小哥,”马车内邱真想再问问关于林三姑的一些事情,可才开口就见顾墨友闭着眼睡着了,呼吸均匀,睡得很香。 “算了,”王捕头笑道:“这大半年的呆在那种地方,多半没怎么睡好,现在安全了,就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不止邱兄有问题,我和郭兄也还有一大堆的问题等着这小哥回答了。回去后,只怕还有的折腾。” 邱真点点头,“来日方长,我也是心太急了一点,既然找到了这孩子,还怕他跑了不成。” “邱兄是想问有关仙姑的事吗?”王捕头问。 “是啊,”邱真道:“我心里有点疑问,还想再问问顾小哥。” “说起来,你家仙姑这没音信也很久了吧?秦家出了几次大事,都没见她有只言片语回来。这是不是?”王捕头顿了顿,试探着说:“仙姑自己出什么事了?” 邱真咬咬嘴唇,再三思量后道:“不瞒你说,我家大少爷也是这么怀疑的。但仙姑到底是仙姑,出了多大的事?唉,不好猜啊。” 王捕头又沉默了一小会儿,再次开了口,“恕我直言,你家仙姑这情况恐怕是凶多吉少。” 邱真一怔,“捕头言过了吧。” “但愿吧。”王捕头也不再多说,准备靠着车厢休息。 “捕头,”邱真却又想到了另一桩事情,继续打扰着王捕头,“先前郭捕头说顾小哥和他母亲的案子离奇的很,究竟是怎么个离奇法?” “这个问题你问他没用,得问我!”一个声音忽然响在邱、王二人的耳边。 二人不自觉地抬头。就见木头道士的大脸不知什么时候占满了整个车窗,他正殷勤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得问我。” 王捕头确定自己上车时车里车外都是没人的,但木头道士这神出鬼没的风格他已经习惯,拱拱手道:“道长请进来说话。” 木头道士身手矫健地从车窗钻了进来,“问我嘛,问我嘛。” “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邱真到还奇怪了,这不是一溜烟地跑得不见踪迹了么? “其实了我是想跑了不再回来的。”木头道士大咧咧地靠着车厢坐着,“但是嘛那个郭大个还拿着我的衣服了,怎么着也得把衣服拿回来再说。” 看看木头道士身上那件自己的披风,邱真探头向外跟郭捕头说明情况讨了衣服交还给了木头道士。 “还是你好啊。”木头道士喜滋滋地接过衣服直接重在原先邱真的披风穿了上去。“你放心,你这件披风送得值,我会回报你的。” 一件披风,邱真也不打紧,“一件衣服道长看得上拿去便是,何用回报如此严重。” “不不不,”木头道士难得严肃地摆摆手,“修道之人即接了施主的馈赠,必当回报,否则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天道因果如此,施主不必客气。” 料他这个出家修道之人也没几多财产,顶多替自己念几卷经文,做做法事不收钱什么的,邱真没太认真,但人家这么严肃,也不好敷衍,只得拱手道谢:“那有劳道长了。” “你刚才所说的事,郭大个也讲不太明白,”木头道士接着先前的话题说了下去,“郭大个说这小哥和他母亲的事情很离奇,是因为他们查这案子的时候查到了一个地方,而这地方很是凶险,折过他们两个捕头的性命,所以一开始他才不愿意你跟着来插手这事,是怕你一个外行出事。公门中人丢了性命还算是为公事,也能搏得点好名声和抚恤银子,你一外人死在这上头算个啥事?” 邱真看向王捕头,后者笑着点点头,“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找了道长,我也不建议带你来。郭兄他们那次确实损了几名捕头,都还是经验丰富的老练之人,实属可惜。”说着心下一片黯然,既然同吃公门饭,看别人的遭遇也就如同看自己的。 “既然是亲身经历,道长如何言郭捕头会说不明白?”邱真不解。 “那是因为他是有事是不能跟你说的,”王捕头道:“有些是官家秘事,必须保密,因为一旦知道的人多难免造成恐慌,于百姓生活不利,于朝廷安稳也不利。再者,我听郭兄说过,很多事情他们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事?” “原来是这样?那现在?”是不是还是不能说啊? 王捕头看邱真的神情想必是非常想要知道全部情况的,自己多年来也是受秦家的照顾,交情不浅,这次秦家不仅多少扯在了这个事情里,还关系到了林三姑的生死,这个忙是必定得帮了。便也探身向外与郭捕头耳语了几句,话毕回到车内,道:“顾家小哥和他母亲既然都已找到,事情往外宣扬时只要稍做遮掩便可。我与邱兄就把郭捕头他们的凶险之事讲一讲,只望邱兄听后,不可乱传。” “这个我懂,”邱真又偏头看向木头道士。 “他给你讲知其然,我给你讲所以然。”木头道士说。 “事情是这样子的。”王捕头开口。 第六章 且说那日,倚云斋老板顾清风和冯氏心急火燎地跑到衙门报案,说顾墨友失了踪。小孩子失踪?县太爷还是挺重视的,立刻就派了郭捕头和肖捕头去冯氏家。 可两位捕头在冯氏住处除开院墙上几个模糊不清的脚印外毫无收获,只能判断是有人翻墙进来绑走了顾墨友,人数不止一人还都是功夫不弱之人。 县城会点功夫的人两位捕头都明着暗着查过,但他们与冯氏母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又都是在县城住了几代人的老居民,没有理由对顾墨友下手。两位捕头只能往着拐卖小孩的方向摸着找找线索。谁知两人还一点线索都没有的时候,冯氏又不见踪影了。这下,案子变得更加复杂了。 县太爷只得往其他县府发了画像,两位捕头也继续追查其他线索。只是他们开始了分头行事,肖捕头还是往贩卖人口的方向查,郭捕头则向着与冯氏乃至其丈夫就是顾清风堂弟有过节的人的方向去查。 但冯氏丈夫多年来体弱多病,一年300多天,有200多天都在床上养病,门更是少出。家里也鲜有来客,能来的不是亲朋就是故友,而且多半都是揣着银子去接济的,除非脑子发抽了冯氏和她丈夫才会得罪送钱给自己的人。丈夫去世后,冯氏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倚云斋就是家里,没有其他多余的往来人员,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顾墨友一个小孩子,学堂上也是老老实实的,先生喜欢,同窗都与其交好。实在是找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不过,郭捕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查到了一条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线索。 与冯氏家同一条街上住有一姓皮的人家,皮老爷子膝下有两子,大儿子皮大老实木讷,继承了老爷子的小手艺,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可这小儿子皮二却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活生生生成了个泼皮无赖,从小小偷小摸也就算了,十几岁时竟然染上了赌博恶习,常常输了钱就找家里要,不给就砸东西。可怜皮老爷子一辈子也就是个小手艺人,本就不多的积蓄,全都填了皮二这窟窿,一家人的生活都靠皮大的微薄收入支撑。没想到,皮二见父亲和哥哥再也榨不出钱来,竟偷了家里的房契去赌场大赌,结果当然是输得个精光,弄得赌场的人闹到家里要收房子,皮老爷子气得差点没当场身亡。所幸皮大虽老实在外面工作久了也有几分头脑,并没被赌场的人给唬住,知道县太爷一向清正且正在整顿县内风气,就强拉了赌场的人到衙门,说是要告他们教唆弟弟赌博和偷盗房契之罪。县太爷听了双方证词,又找周围的邻居打听了一番,弄明白了房契确为皮二所偷,便把房契归还给了皮老爷子,还打了皮二和赌场的人一顿板子,不许他们再到皮家闹事。并在争得老爷子同意的情况下,当场给皮大皮二分了家,皮二所欠赌债都归他一人,不得攀扯皮老爷子和皮大。也算是给皮老爷子保住了一个平安的晚年。 奈何,这皮二岂能是个省油的灯,父亲在世时还知道稍稍收敛点。没几年皮老爷子驾鹤之后,七七未过他就跑到哥哥家闹事,跳嚷叫骂,撒泼打滚,样样俱来,弄得皮大头大如斗,心神皆疲。不得不问他究竟想如何?皮二说:“父亲一向偏心,把大部分家产和这房子都归了你,我还差点因为你吃了牢饭,你就是对不起我。我也不要别的,你给些银子和这房子就行。” 银子好说,房子怎么可能给他。皮大媳妇又想拉着皮二上衙门,但被皮大给阻止了。皮二真要进牢房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再着到底是亲兄弟,怎么着皮大也是念亲情的。就给了皮二几两银子,道:“房子是万万不能给你的。” 皮二心安理得地拿了银子,但是敢不给房子?他怎么能轻饶得过。等到到手的银子一花光,他便又卷土重来,而且变本加厉,先是上门吵闹,接下来泼粪,后面竟发展到半夜要点火烧房子!说是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要。 皮大真是被弄得怕了,想想皮二也是姓皮的,这房子给了他也没什么,自己有手有脚有一技在身,混饭吃还是行的。就带着媳妇和孩子离了祖屋,去了县城另一头生活。 皮二得了房子心满意足了一阵子,逢人就吹嘘自己有了大房子,还找媒婆要给自己找个媳妇。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他什么德行媒婆怎会不知,哪里敢给他保媒?这不是明摆着害人家大姑娘嘛。谁知这家伙因为自己找不媳妇居然开始骚扰别人家的小媳妇大姑娘了。整条街的都被他盯上了,冯氏也不例外。被他调戏过几次,其中一次冯氏更是当众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莫不是这皮二因为此怀恨在心,对冯氏母子下了手? 可是皮二调戏过的姑娘媳妇并非冯氏一人,把他打的最惨的也不是冯氏。况且,冯氏虽是孤儿寡母,后面却有顾清风照顾,真对冯氏下了手,顾清风也不会不闻不问。皮二没事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地去得罪顾清风。 但有线索就得查,于是郭捕头找了皮二好几次,果然次次皮二都说与自己无关,自己不敢得罪顾清风之类的。可郭捕头察言观色,直觉觉得这事上皮二并不妥当,无奈又找不到证据。与同样查案无果的肖捕头商量后,他们查起了皮二的周边。这一查还真有了重大的突破。 既然嗜赌,皮二就一定还会是赌场的常客,不过县太爷那顿板子也确实把他打乖了不少,赌起来知道底线了,只要口袋见了底,打死他,他也不会再赌下去。这种人赌场的人对他当然十分的熟悉。郭捕头他们在赌场扫了一遍便得知了一个消息。冯氏母子失踪之后的不久,皮二忽的手头阔绰起来,在赌场一天之内,把个五百多两银子输了个干干净净。 五百多两银子?皮二一泼皮破落户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其中必有猫腻。郭、肖二位捕头连接几天紧盯皮二,看他有何异常。他既然第一次能弄到那么多银子,就一定会想法去弄第二次。 果不出两人所料,皮二在赌场干看着别人赌好几天,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有一天大清早避开所有认识的人,悄悄地出了城。 郭捕头跟踪到了城外翠竹坡,皮二却离奇地消失在了树林里,不过两个时辰后郭捕头就找到了他,准确的说是找到了他的尸体。 皮二眼睛瞪得老大,把生命最后一刻那不敢置信的疑惑深深凝固在了其中,脖子被刀割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流了一地,浸透了他自身的衣服,染红了身下一片小草。 郭捕头仔细地检查了皮二的尸体,全身只有脖子上一处伤口,系致命伤,伤口深大,皮肉翻卷,且位置精确,应是生前被一击毙命,可见不仅凶器十分锋利,下手之人也是个杀人的老手。“专职杀手?”郭捕头更加疑惑了,皮二这人虽属无赖,但平常与之厮混的也多半都是小地皮,天天嘴里叫得凶狠,但要动真格杀人,个个都会成缩头乌龟,溜得比耗子都快,谁也没有这个胆子。“这小子究竟干了什么事?竟然会遇到专职杀手?” 本来只想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探探皮二巨款的来源,没想到居然出了凶杀案。郭捕头只得跑到道路边抓了一个路人进城带信给肖捕头,自己又在四周搜查了一番,可所获不多。 肖捕头带着其他的捕头和仵作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听了郭捕头的介绍后,留下仵作全面检查尸体,又派了两个捕头帮着。肖、郭两位则带着其余的几名捕头打算分头扫一遍翠竹坡。 说来这翠竹坡离城到并不算远,不过五、六里的路程,但此处地质坚硬,碎石颇多,实没有能开垦出农田的土地,因此这里并没有居住的有人家,是任其发展的一处荒坡。但人烟稀少之处却被一些真正的出家人所喜欢,不知何时翠竹坡下搭起了几间小茅蓬,一些清修的出家人住了下来。渐渐地出家人越聚越多,多年之后竟形成了一个小小寺院,名唤“空翠寺”。这空翠寺因为有真修行人也曾兴旺过一阵子,但百年前天下大乱之时就荒废掉了,如今房屋栏舍早已不在,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以凭悼往日风光。 两位捕头搜来搜去,就来到了这空翠寺遗址。 一到此地,两人便觉不对,原本的残破遗址上竟立起了两间整齐的殿宇,走近一看,佛像肃穆,又是一间寺庙。 “这里什么时候修的这庙啊?”肖、郭两对视。 “二位施主,”身后一苍老的声音响起,“二位施主有礼。” 两人转过身,就见一老一少两个僧人立在大殿门边,与他们打招呼的正是那老和尚。 “你们这庙何时修的啊?怎么城里的人都没提起过?”那些初一、十五必进庙烧香求这求那的各家婆婆、媳妇们怎么都没说过这里也有庙啊? 老和尚见肖捕头身着公服,知是官府中人,很客气地说:“官家有礼。如官家所见我们这里也就两间房舍,还算不得真正的庙宇。不过是好心的檀越怜我年老,捐来遮风避雨而已。我身边也只有徒弟一人,两人清修饱腹即可,不需多费银钱。这两间屋舍已是过分了,自然不敢再扩屋修路,引各位施主前来。檀越们布施善心可往他方寺院,天下释门悉属同源,与在我这里是一样的。因此,没人听过实属正常。” 这老和尚一脸慈祥,谈吐有礼,举手间到还能看出几分出家人的清雅修为。但那年青的和尚却长得一脸横肉,气质粗鄙,实难想像这二人会是师徒。而且,这年青的和尚一看肖捕头是公门中人,目光便躲躲闪闪,不敢正面与两们捕头对视,很是可疑。 “能让人出资修这么漂亮的大殿,看得出老法师为得道高僧。不知来我县多久?” “哪里哪里。”老和尚道:“我乃佛门不肖之徒,空读得几卷经文,识得文字却难解精髓。实在是愚钝之极。不过慕前辈们的高洁,两年前来此驻修。能得这两间房舍,亦是借了前辈们的光彩,于自己份上,哪有半点功德。” 这么说来这里两年了。“这里虽然是前朝修行之地,也空置了多年。况且这翠竹坡荒山野岭的,野兽时常出没。这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发生啊?”郭捕头打着哈哈,试探着问。 “佛门乃人间清净地,自有护法神庇佑。人没有,鬼也不敢来。哪里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发生?”这次老和尚还没开口,那年青和尚到是抢先说了话,但这口气一听就不是善岔。 “那可不一定,”肖捕头冷冷道:“离这儿不远就刚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既然绕着说不给面子,就直接切题好了。 “什么!”老和尚结结实实地大吃了一惊,“果真出人命案了?” “要不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肖捕头道:“二位可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或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二位看我师傅这反应也应当知道了吧,”还是那年青的和尚,“倘若我们真发现了什么异常还能如此惊讶么?” 呵呵,也就是说啥也打听不到了?肖捕头可没那么容易就放弃,“老师傅年纪大了,不爱出门,耳背一点也是有的。他没听到,可不能代表小师傅你也听不到吧?” 谁知那年青和尚轻松一笑,“官爷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师傅一生修持,德行深厚,蒙佛力加持,身体一向康健,耳聪目明可赛过了我们这些小年青。他都听不到,看不到的东西。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这人还真不好对付啊。 “三果,不得无礼。”老和尚轻声呵斥,“二位官爷是来办正事的,我们虽帮不上忙,也不可有所怠慢。” “是。”那三果低头装模作样地应着。 “能来到此地便是与佛有缘。”老和尚合掌对肖、郭说道:“不妨在佛前敬上心香一柱,我佛慈悲,定会为二位指点迷津。” 既然进了庙,烧个香也是常理。二位捕头到也觉得没什么。遂跟着老和尚进了大殿。 老和尚取过一柱香,轻轻点燃,交到郭捕头手里,握了握,“施主,请拿好。” 感觉手掌心被塞进了个小东西,“喔喔。”郭捕头反应也很快,“有劳法师。”忙作诚心诚意状上了一柱香。 待肖捕头上完香后,便道,“兄弟,看来这里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我们还是走吧,趁着这天色还早,到其他地方找找,别耽搁了。” 虽然那三果和尚实在可疑,但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还是先记下来,后面派人细细查证为好。于是,肖捕头也同意离开,“那我们就不打扰法师师徒了,如果二位有什么发现,还请到县城给我们通个消息。” “我们自当尽力,”老法师念了声佛号,“官家慢走。” 等到离两间房舍稍稍远些,郭捕头一把拉住了肖捕头,“兄弟,等等。”说着从袖口拿出一个折叠整齐的小纸条。 “这是?”肖捕头稍显疑惑,“哪里来的” “老和尚塞的。”郭捕头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画着一间大屋,大屋里端坐着一尊佛,佛下的莲花座上用红笔点了个叉。旁边有一排工整有力的字,此地乃贼窝,望有能之人除之。 两捕头皆一惊,商量几句,就快迅行动起来。除开一个捕快帮仵作运尸体,其余的全集合起来,回头又杀到了空翠寺。 七人在两间屋内没有找到人,却听得大殿后面有人声,“尔等波旬魔徒,披我佛门袈裟,却行伤天害命之事,坏我释教清誉。我岂能容你们肆意妄为……,啊————!”一声惨叫传来。 “不好!”两位捕头连忙带人赶过去。就见老法师身子斜靠在一座残破歪倒的石塔旁,一柄匕首当胸没入,伸手一探,气息已绝。一个人影正向远方跑去。 “追!”郭捕头一摆手,急速追了过去。 人影速度极快,看得出是功夫了得之人。但那背影,郭捕头还是认了出来,此人正是三果。 第七章 显然三果也知道郭捕头追了上来,他直奔着树林窜了进去。 树林内杂草老早,灌木成堆,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三果一进去,脚便没沾地,一直踩着树干向前“飞”着。 他娘的!郭捕头心中骂了一句,敢情是个轻功高手。自己勉强还能在树林里跑跑,后面跟着的两个捕快真是跑一步就被草啊藤啊的挂一下,虽还没到寸步难行的地步,也差不多了。这还怎么追?他娘的! 眼看着三果的身影越来越远,郭捕头都快急死了,却又无可奈何。而这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蒙面之人挡在了前面,三果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了树丛里。 “让开!”心中正恼火的郭捕头口气很冲,“别挡大爷的道!” 来人也不答话,朝着郭捕头直扑而来。 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郭捕头忽感觉脑袋一晕,双眼一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有了知觉,有人在推自己。“捕头!捕头!”耳边响着两个捕快忧心忡忡的呼喊声。 “额……”郭捕头用力睁开心,“别叫了,扶我起来。那人了?” “原先的那个早跑没影了。”一个捕快道:“袭击你的那个,我们到是追了两步,可没追上。” 意料之中的事,郭捕头也没有责怪两位捕快。“回空翠寺去看看。” 空翠寺内肖捕头独自一人看守着老法师的遗体,其他捕快则屋里屋外进行着全面搜查。见追人的郭捕头回来,忙问,“情况怎么样?” “那厮狡猾得很,而且还有帮手。”郭捕头用大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头还是疼得很,“我不小心着了道,恐怕得从长计较了。” 肖捕头拍拍郭捕头的肩膀,“突发情况,也怪不得兄弟你。” “唉。”郭捕头蹲下身,看着老法师紧闭的双目,不由叹气,“兄弟你说,这人间就已经很混浊了,难道连这阴间的索命无常也是只看时辰,不分善恶了么?”那皮二被杀只能算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可老法师这般人为何也会遭如此的毒手,落得个横死荒郊了? 肖捕头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比郭捕头要看得开,“现在看来,老法师两年来在此地隐忍,就是为了等到可以收拾这群恶贼的人。如今,他即托付给我们,也算是了了心愿,死得其所了。想必一定会登极乐见佛祖。我们不可懈怠,应该打起精神,将恶人一网打尽,才不付他所托啊。” 想想肖捕头说的也对,郭捕头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站起身,“我们该怎么打算?” “两位捕头快来!”忽听得屋子里头有人高声招呼。 两人连忙寻着声音而去,来到了大殿内。 “如捕头猜测的那样,这佛祖的莲花座下真的猫腻。”捕快道。说着抓住一瓣莲瓣向外一拉,莲瓣就倒了下来,紧接着,莲花座下的石块缓缓移动,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果然老法师的图才是重点。”肖捕头道,“兄弟们在其他地方都一无所获。藏得还真是隐秘。” “下去看看,”郭捕头一抬下巴。 “嗯。”肖捕头从佛前取过一盏油灯,作探路照明之用,光虽弱,总比没有强。 郭捕头随手点了三个捕快跟随,又吩咐其他人守好洞口,已防万一。 洞内是一道人工修筑的窄窄楼梯,仅能容一人通过。于是肖捕头在前,郭捕头随后,三名捕快压尾,依次而入。 楼梯的尽头则是一条黑且窄的通道,一伸手就能碰到墙壁。 油灯在黑暗中摇曳,只能照出模糊的一小块。五人只好缓慢地摸索着前行。好在这通道没有其他的岔口,只要随着一个方向往前走就行。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宽阔起来,好多个大火把燃烧的红红火火,把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墙上,像两个扭曲的怪物。 “嘘,”一见有人,肖捕头连忙伸手一拦,挡住后面的人不让再前进,自己也一口气吹熄了手中的油灯,一行人静悄悄地隐匿在了通道的黑暗中。 “蠢货!蠢货!”其中一个黑影指着另一个黑影叫嚣着,“你个蠢货!杀那老和尚做什么有官府的人查来了又怎么样?遮掩过去便是。这下到好,引起官府的人的注意了!我看你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你还是不把那皮二杀了么?”另一个黑影的声音很熟悉,是三果,“你杀得,老子杀不得?” “呵呵呵,”那黑影冷笑道:“皮二这人始终是不可靠的,杀他是迟早的事。本来他还可以多活几天,谁让那笨蛋被捕快盯上了。不过,我可没留下任何的痕迹,你那里唬弄过去就可以了,保证捕快们什么都查不到。” “你说的轻巧,捕快还不是你给引来的。”三果也不示弱,“招得那老和尚心思活络,干些蠢事。老子才不得不动手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你不好好装样子,被老和尚发现了背后的勾当,还好意思赖在我头上?” “哼!”三果好像更气了,“那种天天吃清菜白粥的日子你啥不去过?凭什么老子不能暗中快活快活,我是去监视老和尚的,又不是真去当他徒弟的!” “反正你坏了主人的事,我会如实上报的。”那黑影语带寒气。 “啊呸!”三果才不怕,“说得好像只有你长了嘴似的。告诉你,今天老子不杀老和尚才叫坏了大事!你真当那老秃驴老老实实当傀儡招牌什么都没干么!要是主人追查起来,你这疏忽之罪一样跑不了!” “此话何解?” “上次那姓林的女人闯进这里,带走了阵眼的事,我就觉得有蹊跷。头几天上,一个游方的和尚来住了一晚,没过多久那女人就找上门来了?咱们行事如此隐秘,两年来丝毫未露过行踪,更别说传到江湖上了。那女人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总不会是主人告诉她的吧?” “所以,你怀疑是老和尚干的?” “否则你怎么解释,两年来,老秃驴就见了一次外人后,就来了能对付咱们的煞星?他不见外人的日子,都是平平静静的?他虽然不知道咱们具体在干些什么,但知道咱们人多,手段也不好,要对付咱们非得那女人级别的才行。再说,那女人是谁,老秃驴可是知道的。” “这样联系起来,确实有点可疑。”那黑影口气稍稍缓和,“可终究没什么证据不是吗?” 三果嘲讽道:“哎呀,看不出啊?你啥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咱们做事一向不都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吗?讲证据,你啥不去当捕快啊。” 黑影淡淡地说,“老和尚的命虽然不值钱,但好歹是主人下了功夫才请到,就这么折了,多少有点可惜。” “可惜个鸟,就一折腾人的货。”三果忿忿,“整天就知道给老子说要怀慈悲心,要熄灭贪、嗔、痴,勤修戒、定、慧。我呸!老子逍遥快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个活法还要他来教?他到是样样都做到了,也没见他马上成佛做祖的。哼!不就偶尔玩个女人,拦道抢几两银子零花么,他还真拿起师傅的架子要用戒律惩罚我?老子就拔刀子让他涨了涨见识,才总算消停了。今天那两个人来了,明明打发走就该了事,偏偏要让人进殿烧香,还说什么佛祖会指点迷津。当老子听不出来?一准是告诉那两个公差,他会帮他们,私下约个见面什么的。你说,我能让他们再见面吗?” “老和尚真如此说了?” “我亲耳听到的,还会有假?老子混道上这么多年,要是这点谨慎都没有,早他妈折在那群吃皇粮的手上了。” “你没折是因为心黑手狠,不留活口。”黑影的语气有几分轻蔑。 “说老子心黑手狠,你好像就心地慈悲似的?”三果回敬了一样的不屑。“那以后你别叫黑刀了,改叫菩萨吧。” 被叫做黑刀的人也不与三果多做口舌之争,“反正这事得禀报主人,也不知道那帮捕快能查到些什么?” “还能查到什么?顶多知道皮二死了呗。皮二那家伙那么多仇家,够他们查的了。不会和那寡妇的儿子扯上关系的。” “那就好。皮二这蠢货,卖消息的五百两一天就赌光了,不引人怀疑才怪。我还没动手,他到又来要钱了。” “老秃驴那边还没说话,怀疑是大,但抓不到老子,也查不下去。” “查不查到你无所谓,只要不查到这里就行。” “哼!” 两人静默了几秒,就得听又有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充满着恐惧,“快!快!快————跑!”接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快————跑!” “叫个鸟啊!”三果不耐烦地说,“出啥事了?” “出,出大事了!”第三个声音气息不均,且有哭腔,“那些东西出来了!” “啥东西出来了?”三果的黑影扯住了一个显得弱小的影子,“有老子在这里你怕什么?这世上还有老子收拾不了的?” “大法师死了!”那弱小的影子开始语无伦次,“大法师的头,大法师的手,大法师的脚…………” “啊——!”吃痛大叫的却是三果,弱小影子低下头咬在了他的手上。“你他娘的!”他用力一甩,那影子便不见了,只听得“咚”“噗”的声音,有个东西撞上了什么,掉在地上。 “他娘的。咬的还真疼。”三果甩着手。 “听他的话,大法师出事了,可能真出大事了。我们去看看。”黑刀冷静地说。 “去就去。” 然而,他俩并未动身,两道黑影仍旧被火光照映在原地。可是他们的周围却“刷刷刷”地窜出来四个黑色的影子,小小的、矮矮的,有手有脚,有些像小孩子。 “他娘的,这些是个什么东西?!”三果叫着。 “是个什么东西?嘻嘻,嘻嘻。”那几个小黑影一同说起话来,还真是稚嫩的童音。 “你们要干什么?!”三果的声音一下变得惊慌,“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先前那凶狠的气势荡然无存。 此刻,在肖捕头等人的眼里,就只看到三果的黑影被那几个小孩子的影子抬了起来,紧接随着一声,凄厉无比,渗入骨骼的惨叫,三果的黑影一瞬间被分成了好几片,散落各方…… “怪物!”黑刀的声音也变了,“别过来!”他抽出一柄匕首在空中挥舞着。“别过来!” 那些小孩子影子上一秒“哗”地分开,下一秒又凑在了一起,“嘻嘻,别过来,嘻嘻。”接着叠加在一起,合成一个人,一闪身融进到了黑刀的黑影中。 “出来!”黑刀的影子发了疯般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出来!出来!”到最后,他举起了匕首朝着自己身上乱扎。“出来!你们这群怪物!”渐渐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极细微的一声“出来”后,黑刀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发出声音了…… 第八章 眼前的突发情况看得肖捕头一干人冷汗直冒。“捕、捕、捕头,”其中一个捕快说话都不利索了,“咱、咱、咱,咱们怎么办?” 肖捕头也感到腿肚子在抽筋,“我,我想想。”吃公差饭这么多年,凶险的事没少碰,穷凶极恶的悍匪也不是没遇到过,手下也有过人命,按理说大风大浪都见惯了,在怎么样的情况也不该有害怕到想跑的冲动。但这次,这次太诡异了!“你们呆在这里,我过去看看。”可好不容易查到了这里,真的不想放弃。 “我也去。”郭捕头一把按住了肖捕头的肩膀,“你去查看,我帮你盯着那些小鬼。” “嗯。”肖捕头点点头,心中稍许踏实了一些。 两人又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看到那四个小孩子后,才小心翼翼地来到火光中。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天然的洞穴,后来被人工加工之后形成了一个小房间,但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最靠里的地方有一张小石桌和几个小石凳,看不出这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三果的那些尸体碎块散落在地,东一块西一块的,头颅滚在角落,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充满红血丝,嘴也没有合上,就那样毫无生气的张着,看上去极其诡异,让人寒毛直竖。想想不久前这人还嚣张跋扈,且冷血至极,如今这么个死法,真不知道该说啥好? “我是恨不得这家伙死,但他、他死成这样,我啥没有半分高兴,还觉得背后直冒凉气了?”郭捕头扫了一眼这一地的尸块说道。 “谁说不是。”肖捕头仔细看了看,掉出来的肠子让他直反胃。“我去看看另一个家伙。” 那个黑刀的尸体没有像三果一样,到四分五裂如此凄惨的地步,好歹落了个囫囵全尸,整个身体被鲜血染得通红,手里握着的匕首深深地插在胸膛之上,眼睛同样也没闭上。 肖捕头心中暗暗叹气,他们死前说到了寡妇和她儿子,应该就是冯氏和顾墨友了。这恶人吧死了就死了,可这刚有点头绪,线索就又断了。该如何是好啊?那些杀人的小孩要不要查一查?但是那些小孩看上去比这俩人还要凶残百倍,这、这要怎么下手追查下去了? 一晃眼,看到墙角还躺着一个。 肖捕头招手让郭捕头过来,两人翻过那人的身体,探探鼻孔,还有气,只是晕了过去。“看来,也只能把这个人带回去了。” “他既然从那头跑过来,没准那头还有人,咱们不去看看吗?”郭捕头指着房间另一边的通道说道。 “兄弟啊,我也想去看。可是那几个小孩太渗人了。说实话,我觉得这趟咱们保命更要紧一些。” 想想眼前这情况还真只能这样。“回头我去把木头道士找来,咱们再来。”郭捕头提议。 “成。”肖捕头应允。 “捕头。” “捕头。” 几个压得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 “捕头。” 肖捕头抬头,见那三个捕快个个面带惊恐,都伸出手指指着上面,“捕头,上面,上面。” 上面?肖捕头带着疑惑抬起了头。“我的妈呀!”这一看,彻底吓得不轻,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郭捕头跟着抬起了头,“天啊!”他的脚也是一软,倒退好多步,一下撞在了石桌上。“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就见从屋顶慢慢地垂下来四个人形的“纸片”,对,就是纸片,那么扁,那么薄,不是纸片是什么?每张“纸片”上都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那些眼睛此刻正盯着他们,眼神还满满地写着好奇两个字。 “嘻嘻,是什么东西?嘻嘻。”那些“纸片”还开口说话了。 “我的妈呀!”郭捕头不由也叫起了娘,敢情他们认为的杀人小孩还真就是四张“黑影”?!难怪他们可以一起钻入那个黑刀的身体里去! “嘻嘻,是什么东西?嘻嘻。”那些“纸片”重复着前面的话语,一起向着郭捕头靠近。 看他们朝着郭捕头去了,肖捕头的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德清的死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纸片”与郭捕头的距离并没多远,而且他们的迅速又很快,纵然郭捕头转身就跑,恐怕也是来不及。情急之下,郭捕头一把抓起离自己最近的黑刀的尸体,挡在身前,心中默念,别抓我,别抓我。 那些“纸片”看来似乎并不怎么聪明,又或者听声寻觅物体就是一种本能,他们真的抓住了黑刀的尸体,而放过了后面的郭捕头。 虽说受了极大的惊吓,但郭捕头也得到了一点经验,他捂住嘴,又向肖捕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双手双脚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爬到肖捕头身边,用眼神示意,走吧。 可是?肖捕头看着地上那个昏迷的人,比划道,这个怎么办? 郭捕头一皱眉,虽说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这里唯一的活口?但却是一个极重要的证人。一咬牙,点点头,带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抬起那人,蹑手蹑脚地朝着来时的通道进发,走两步回头看一下“纸片”们的情况。 那些“纸片”并没有把黑刀的尸体像德清那样撕成好几块,而是好像产生了兴趣了一般,摸摸头、摸摸脚、拉拉手臂,他们好像很疑惑,这个家伙为什么没声音,也不会动了? 离通道越来越近了,两位捕头的脑门上都是汗,到不是那人有多重,而是怕呀,怕那些“纸片”随时会飞过来。 可是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那些“纸片”很快就对黑刀的尸体不感兴趣了,又“刷刷刷”地回到屋顶,四处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你们干什么!放我下来!”谁承想,这个节骨眼,那昏过去的人居然醒了,还挣扎着让两位捕头放他下来。 “你别动!”通道口的三名捕快见状,冲了上来,想要帮着两位捕头制服那人快点离开。 然而那人已挣开了两位捕头的手,不辨方向地乱跑了几步,迎面就遇上了从屋顶飘了下来了四张“纸片”。 “糟了!”肖、郭两位捕头暗叫不好。才想要拉那人回来,那人已被“纸片”缠上。“纸片”们合成一体,纽成了一根“麻花”,“嘻嘻,放我下来,嘻嘻。”绕上了那人的脖子,把人提在了空中。“呜呜……”那人用双手抓扯着脖子,脚胡乱地又蹬又踢…… 这人眼看着也是救不了了。 “捕头快跑!”三个捕快一推肖、郭二人。 如今也只能跑了。两人顾不得谦让,一前一后冲进了通道。谁知没跑几步,后面又传来了两声惨叫。 “别回头!”紧跟在后的一个捕快带着哭腔叫道:“是兄弟被缠上了!” 唉!两人心中一痛,但也不敢稍有停顿,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莲花座下的入口。 “快关上!”郭捕头把后面唯一的一位捕快拉出来后用力大叫。 待莲花座恢复成了原样,洞口复平。三人才筋疲力尽的摊坐在地。 “情况怎么样?”等待在上面的其他捕快问。 “一言难尽。”肖捕头摆摆手。 “真他妈邪乎。”郭捕头也是感慨。 听了王捕头的叙述,邱真的嘴不由张得大大,“这也太骇人了!” “谁说不是,”王捕头苦笑,“谁能想到冯氏母子的失踪案居然能扯出这么多事非来,而且那些杀人的诡异黑影真是超出我们这些人的能力范围了。” “咳咳,”木头道士清咳两声,“说完了吗?该我了吧。” “道长请。”邱真道,这木头道士说他能说所以然,应该就是解释那些黑影的来历吧。 “我跟你们说,”木头道士一脸的惋惜,“你们别看那些黑影如此凶残,厉害,其实他们是很可怜的。” “可怜?”邱真一阵茫然,光听王捕头的描述,自己对那些黑影的手段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木头道士居然说他们可怜?难不成还要让他们杀个痛快才好? “唉!你以为他们愿意变成那样吗?”木头道士接着惋惜,“他们其实还真的就是些小孩子。活着的时候了,也跟顾小哥差不多大吧。” 顾墨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用充满疑惑又带着几分好奇的眼神看着木头道士,希冀着他讲下去。 “小孩子?” “是啊。郭大个回来后找了我,说翠竹坡那里出了妖怪,让我去收妖。我就按照他说的地点去看了看。结果,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我也没摸得太清楚,但那些黑影是几个被用来做祭品的小孩子的魂魄。他们被人活生生杀死,魂魄被抽离躯体又不放离开并且还想要把其炼化,这种手段真是令人发指。我修行这么多年,还没有见如此狠毒的法术。”木头道士轻轻摸了摸顾墨友的头:“可能在炼化的过程中出现了差错,让这些魂魄跑了出来。他们死得极其的痛苦,所以意识中只留下了无限的怨恨,而这些怨气谁碰见谁倒霉。我没有想到有效的收服他们的手段,又不忍心把他们打散,只能封了那个地下山洞的所有出口,不让他们出来害人,后面再另寻高人。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 你这所以然也太简略了吧,几句就打发完了,亏我还一直期待能有更惊险的叙述了。邱真在心里小声地嘀咕。但木头道士的话也让他吃惊不小,“这世上真有对小孩子下这般狠手的人?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想到自己那边的小孩失踪案,王捕头心中也叹气,“终归是有目的,只是咱们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看来,仙姑也是知道了那些人的凶狠,才会救你出来吧。”邱真也摸了一下顾墨友的头。“把以有的情况联系起来,大胆猜测一下,那个叫皮二的出卖了顾小哥的消息给那群恶人,使得小哥被人绑走。而那位老法师最先通知的人应该就是仙姑。随后仙姑就救走了顾小哥。郭捕头他们去的时候,碰巧遇上了恶人们出了差错,导致那些……嗯,反正恶人是被反噬了。但他们上面还有主人,就是不知这主人又会是谁?” “差不多吧,综合一下已知的线索,应该就是这样。”王捕头道。 “那顾小哥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了?”冯氏是怎么失踪的?又是怎么疯的? “这恐怕得等冯氏自己给我们答案了。”王捕头无奈,冯氏那情况也难说,“好在这孩子已经找到,等她见到自己的儿子,也许精神会好起来吧。” “我娘到底怎么了?”顾墨友已没有在沉影潭边的激动,面对母亲的事冷静了不少。“她出什么事了?” 冯氏母子见面是迟早之事,冯氏的情况顾墨友早晚都会知道,既然现在已不在沉影潭那地方,王捕头也不打算再瞒下去。而且顾墨友给他的感觉不像其他的十岁小孩,或许是曾经历过生死的关系,这小孩看起来有时比大人的承受能力还要强。“你母亲在到青峪镇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她出现在镇上的时候神志已不清醒,人疯疯颠颠的。后来,卷进了一杀人案里,被我们带回了县衙。不过,你放心,杀人的事已查明了,跟她没什么关系。你跟我们回去就能见到她。” 顾墨友紧皱起眉头,咬着牙,一言不发,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有些累,要在县里休息几天,然后才能跟你们去青峪镇。” “啊?”王捕头愣了一下,这小孩还真是不同寻常。这在沉影潭的时候还恨不得插翅飞到娘亲身边,怎么出来才一会儿就还要休息几天了?这心思转换的太快了点吧。“好好。”不过人既然找到了,也不怕他跑,休息就休息吧。 马车到县城外,城门还未开启,累了一宿的几个人将就着在车上睡了个囫囵觉。待到一大早进了城,郭捕头自然是回去衙门向县太爷禀报。邱真则和王捕头还有木头道士送顾墨友去了顾清风处。 “小友!”顾清风一见顾墨友很是激动,“你总算是回来了,老天保佑,你们母子都还安好!”一面吩咐人带顾墨友下去洗漱,一面留邱真等人,“几位既然来了,就不必客气,回去青峪之前就在寒舍小住如何?” 邱真和王捕头商量了一下,留了下来。一则住在一起方便郭捕头联络,二则可以看住顾墨友,带他去青峪见冯氏前不能再有差池。但奇怪的是,木头道士这次居然没跑,还大咧咧要了最好的客房住了。 第九章 接下来,一天无事。 顾墨友一整天没有出过门,一直窝在卧房内睡大觉。洗漱干净后,这孩子还真是一个眉清目秀,俊得可爱的小后生。只是神情中透着几分罕见的沉重,像是有心事。 想来,在沉影潭这半年,顾墨友应该没怎么安心地睡过觉。邱真和王捕头也就没打算去打扰他,想让他好好的休息几天。 可谁也没想到,待白昼一过,月牙儿上柳梢后。 冷夜清风中,顾墨友轻轻地拉开了房门。 而在他的门外早就站着一个人。“嘿嘿,小哥去哪儿啊?”是木头道士。 顾墨友不答话,径直地走过院落,来到后门,一路上还小心地避开了巡夜的人。 出了后门,才开口,“你干嘛明知故问,除了翠竹坡还会去哪里。”接着伸手朝木头道士,“把东西给我。” 从怀里取出沉影潭边带出来的树枝递了过去,“你有办法收拾那里的残局了?”木头道士问。 “这是我答应了林家姑姑的事,怎么着也得试一试。”顾墨友接过“树枝”道。 “好吧。”木头道士背起手昂起头,颇为骄傲地说:“我就舍命陪你走一遭。” “放心吧,你死不了的。”顾墨友撇撇嘴。若无万全之策,林三姑怎么会自己一个小孩子去处理翠竹坡之事。 坐上木头道士偷偷藏好的马车,两人没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翠竹坡下空翠寺的遗址。一片寒月清光之下,地上摆出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图案,是那些建筑物们的影子。两个大黑方块便是后来建的两间大房子了。 “唉,你说。”木头道士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想法,“你说,那些坏人要是不修这个庙,不就不会引起郭大个他们的注意了吗?还找来个真正修行的高僧住这里,这为什么呀?想不通,想不通。” 顾墨友道:“这个我到可以回答你,因为林家姑姑给我说过这个问题。不过,你也是个修行人,怎么就想不到了?” 被一小孩如此说,木头道士的脸有点挂不住。“你说,你说,我到想听听是什么样大道理。” “也不算什么大道理,”顾墨友故作老成口吻,“也许是你只顾着修行,与人接触的少,对人心人性了解不多吧。” “我,我,你,你,”木头道士指指自己,又指指顾墨友,“算了,不与小孩一般见识。” “姑姑说,”顾墨友接着道:“凡人皆爱富贵,康乐,且要子孙多多。坏人也不例外。他们一面作恶事,又一心想要得善果,他们祸害别人,却希望着自己平平安安,虽然矛盾,但也是真实的人性。比如做那事的那位主人,他明知残害小孩子是违背天道的事,不会有好下场的,但他又想要个好的结果。所以,他修庙,他请老法师来,就是想要用这些善举,抵过他的恶行。总归一句,贪婪。” “这怎么可能?”木头道士怪叫一声,“他们当老天爷是傻子么!有这么好骗,我又何必修得那么辛苦。”想想自己为求大道,一生守戒,不敢擅越半步,不贪财,不恋名,更是视女色如猛虎,避之唯恐不急。“如真能善举抵恶行,我早就成神仙了。哼!” “阎浮提众生刚强难化嘛。道理人人都懂,做神仙比做凡人好,可真要他们去修行,就难了。钱财、权力、美人,样样抛不下。贪心难渡。” “是啊,是啊。”木头道士不由感叹,世人确实难修行。咦?不对,“等等,小哥。我说,你才多大啊,怎么这腔调跟个修行了一生的小老头似的?” 顾墨友斜着眼看着木头道士,“知道我的悟性比你高就好,不用羡慕我。” “呵呵呵,”木头道士在心里默念着《太上老君常说清静经》,脸上堆起一个怪异的笑容,“不羡慕,不羡慕。”自己可是真修行有道行的,怎么可以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冷静!冷静! 顾墨友虽然是从这里逃出来的,但他进去时已昏迷,出来时也不太清醒,所以,对于这里的入口还真不知道。只得由木头道士领着,进了那莲花座下的通道。 通道亦如郭捕头他们来的时候,没多少变化。木头道士和顾墨友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小灯笼,一前一后走着。“我说,小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里的那些可怜孩子的魂魄了?” 顾墨友人小却也大方,对木头道士这个问题并不吝啬,“姑姑说,这个东西原本是神龙的一支角,后来在龙角的地方长出了一棵树,龙角不知怎么就被封在树干里,树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以浸入地下的龙血为食,树枝和树叶又常年吸收着潭边的阴气,龙角也渐渐地带上了木质,两者合二为一,龙角即是树,树即是龙角。这个东西对鬼很有吸引力,能够不伤害他们,并且借助龙血的灵气同时也能把他们封在里面。” “喔~。”听到这里木头道士也明白了,“这样便可以慢慢开启他们以失的灵智,最后超度他们重入轮回了。”林三姑想的真是周到。 “对。”顾墨友点点头。“姑姑也曾经为了怎么能帮那些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子而伤透了脑筋,直到她为了在沉影潭找吃的,找到了那棵树,她才想到法子。但树上的菌子里有龙血的精气,吃了能很久都不饿,我们要在那里生存就不能收树,只好先让树继续长着。” 木头道士摸着下巴走着,“小哥你懂得挺多的嘛。”看来林三姑没少教这小子东西。 “姑姑算得上我半个师傅。”顾墨友道:“姑姑说她能护我一时却未必能护我一世,所以要我多学,出了沉影潭就不用再怕那些坏人了。” 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屋子处。没有当初那些火把的照明,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整间屋子显得很是阴暗,还带上了一股湿乎乎的潮气。在两人脚边有着几堆散乱的白骨,是人的骨头。 “唉!”木头道士放下灯笼对人骨稽首,“无量天尊。” 顾墨友猜到这里的白骨里有两个是那两位没能逃出去的捕头,也恭恭敬敬对着白骨作了个揖。 “当日是贫道学艺不精,未能带各位离开,甚以为憾事。”木头道士认真地对着白骨说:“如今得顾小哥之助力,今夜贫道就送各位归家,择一宝地,入土为安,不在做这无依孤魂。” 刚说完,身边陡然刮起几个旋风,经久不散,寂静的空间里好似有人低语,“有劳了。” 木头道士对顾墨友道:“小哥,这龙角枝的用法,我也不懂,收那四个小孩魂魄之事就全仗小哥你了。这屋子的另一边也有屋子,他们四处游荡,现在指不定在何处。麻烦小哥去四处寻寻。我来收拾这些白骨。” “好。”在沉影潭边呆久了,顾墨友对阴魂一类并不多害怕。再加上他穿着林三姑送的衣服,就更加胆大了。“道长忙你的。”说完拿着龙角树枝,提着灯笼朝屋子另一头走去。 不多大会功夫,木头道士就收拾好了屋子里的几堆白骨,除开那两位捕头的,黑刀、德清和那个不知名的人的,他都是拿在空翠寺的空地上,就地掩埋,然后再念上一遍经文超度。虽说这些人在人世间时为非为歹,但他们到底已死,修道人心怀苍生,愿他们来生能摈弃恶念做个好人。 刚念毕经文,一转身就见顾墨友一脸无解地站在自己身后,“顾小哥,怎么了?”木头道士问,“收到那些小孩的魂魄了吗?” 顾墨友摇摇头,“我哪里都找遍了,都找不到那四个小孩的魂魄。” “这怎么可能?”木头道士心下无端地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拉起顾墨友往回走,“我们再回去看看。” 已被收拾干净的屋子另一头也是一条通道,比起进来的那一条要宽许多,通道的两旁边各有四间屋子,与先前的那间相比要小一些,摆着许多生活用的东西,看起来是住人用的。 木头道士挨个找了一遍,里面除开几具白骨外,没有感应到那四个小孩子的魂魄。“唉!”想来,这些人临死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吧?人啊!真是不要违背良知比较好。 “这些都是帮忙残害小孩子的打手吧?”顾墨友问。 明白顾墨友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同情心,说不定对他们的死还觉得痛快,木头道士道:“他们也是受人指使,虽是作恶,却也不是主犯。你既有修行的慧根,也应当心胸宽大一些,不要对这些白骨计较什么了。” “哼!”顾墨友回应一声冷哼,“天道循环,自食其果。我真的想知道那个主犯会是什么下场?” 木头道士摸摸顾墨友的头,“你放心,下场不会好的。”这小孩子到底还是小孩子,当初的经历已深植在心,就算天赋再高,这仇恨怕也是难消除,但愿日后随着修行日久,他能真正悟得大道真谛,不会被恨意所牵,让恨意变成了成道之路上的阻碍,因为恨也好、爱也罢,为人一生当明白这些皆是扰乱自己清明神志的麻烦妄想,不可为这些情绪左右而困求无出。 又往前走,通道向左拐了过去,尽头又有一间大屋子,正中央有一个很大的丹炉,早已没了炉火,落满灰尘,被蜘蛛网封了个严严实实。 看到丹炉,顾墨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退到了木头道士的身后。 “莫怕,莫怕。”木头道士拍拍顾墨友的肩膀,“这些只是前尘往事。你只要学好林家姑姑教你的东西,将来无须再担心这些东西。” “我找过这里,没有。”顾墨友怕木头道士认为自己因为害怕便偷懒没有全部找遍,忙解释了一句。“可这里让我很不舒服。”又环顾四周,墙边竖立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其中一个就曾经用在自己的身上。 “唉。”多少能理解顾墨友的心理,木头道士自己在屋子里四处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四个小孩子的魂魄。“奇怪了。”自己明明封了这里,他们出不去的,这是躲哪里去了? 刑具的旁边有一扇小门,门后的屋子里也有一具白骨,覆盖着镶金丝的道袍,当初木头道士来查看之时,便知这位应该就是恶人口中的大法师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修道之人,还是混迹江湖学了些术法之人。倘若为自己同道,做下这种事,也只能让人不耻,可叹道门里出了败类。若是江湖术士,只可惜因这一人而坏了道家的名声。 木头道士没让顾墨友再进门去,想来他应该是见过这大法师的,虽说这具白骨没什么好怕的,但就刚才的反应来看,他心中芥蒂颇深又很复杂,超过了自己的预判,还是不要再让他重复一次为好。 屋子的一侧还有一个通道,里面没有死人,但有另一个出口。 木头道士和顾墨友来到了出口处。还是没有四个小孩子魂魄的踪迹。 出口被一扇锁着的铁门拦着,木头道士凝神运气盯着那铁门良久,脸色逐渐地变得很难看。“我的封印被人给破了。” 顾墨友有些疑惑地问,“你是说,有人来过?” “对。”木头道士慎重点头,“来的还是位高人,他不但破了我的封印,还造了一个虚假的封印幻像套在破掉封印之上,以此来迷惑后来的人。” “既然破了封印,又何必做这个假象?” “他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有人来过这里。”木头道士觉得事情一下变得无比复杂,远远没有自己以往想的那样简单。这来的是什么人了?或许德清、黑刀他们背后的主人没打算放弃这里?大法师已经死了,这是又另找了帮手吗? “你说来的是高人,那么四个小孩的魂魄就应该是他带走了?” “应该是。”又或者是被打得魂飞魄散。后面这个可能木头道士没有说出口。“这人会是谁了?”还要隐藏来过的痕迹,其目的又是什么? “除开我们还知道这里的就那个主谋了吧?”顾墨友道。 “应该是吧。”木头道士也很难想出第二个人选。 “现在怎么办?”顾墨友看着木头道士,等他拿主意。 还能怎么办?木头道士无奈,“把骨头收拾了吧。”主谋是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回去看看还能从其他方面查出点线索不? 埋完其他人的骨头,木头道士背着两位殉职捕快的遗骨,带着顾墨友回转了县城。 次日一早,两人没事人一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墨友一改先前要休息好几日的懒散之态,强烈表示要随王捕头去青峪镇看母亲,还催着快点出发。 木头道士到是一如既往地耍赖皮要跟着去。 两人的态度让邱真和一干捕头疑惑不已,但也问不出个什么,只得决定立刻带顾墨友和顾清风回青峪镇,顺便也拉上个尾巴——木头道士。 第一章 邱真这边已告一段落,暂不说他们一行人准备回青峪的事。秦府近来也是风云暗涌,表面看上去平静,实则危险的气息已逐渐增浓。 那日瑞泠从香趣小筑出来后,果然如小香猜测的一样,在府内四处散播与林玉竹的交情,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不认识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是同父同母,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了。好在陶蓁蓁和杨心儿都了解内情,因此并不在意,只当是风言风语听听罢了。就连沈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听了周嬷嬷的禀报,撇嘴回了个冷笑而已。剩下的仆人们大多不动声色,静观风向。看起来,这瑞泠的第一步棋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但是瑞泠的一番话还是给了林玉竹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自己被瑞泠吓到那件事,一直以来就觉得怪怪的,总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当初听杨心儿那意思,秦昂是不想有人查下去,自己也不好多事。如今照瑞泠所述的情况来看,确实相当的诡异,不太像是人为。难道真是触及了鬼神的领域?可是瑞泠猜测是沈夫人施行邪术,林玉竹并不认同。姑姑虽说在秦家多年,但与沈夫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情,私底下几乎无有往来,教授沈夫人法术之事更是不可能有的。瑞泠说沈夫人偷学?呵呵,姑姑这一门的法术书籍也曾啃过几本,完全没有领悟出什么来。看得出,若没专人指点,根本学不到正途之上。若是依样画葫芦的乱来,只怕没害到别人,反到先能把自己的小命给整丢了。所以应该不会是沈夫人。 可是,不是沈夫人、不是已过逝的秦昂、不是秦家的其他人,也不是瑞泠自己,那会是谁了?难不成,秦府里还埋着另一股不为人知的暗流?可这暗流为什么要针对自己?不管是入秦府前还是入秦府后,除开与沈夫人的摩擦,扪心自问,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一人,更何况还到了想要吓死自己的地步?看来,韵兰小妹妹叫自己离开秦府也并非是无缘无故的。可惜韵兰小妹妹已经走了,不然可以等到她再出现的时候好好问一问。 对了,想到秦韵兰,林玉竹脑中又冒出瑞泠的另一句话。 “韵兰小姐不也是平白无故的突然就傻了,听说傻之前可是在二太太房里吃过好东西的。” 是沈夫人害了秦韵兰吗?不会啊,如果真是沈夫人害的,韵兰小妹妹的鬼魂怎么会那么护着她?或者这其中另有隐情?或者跟那股暗流有关?不妨在这个问题上用功看看。 林玉竹这里拿定了主意,瑞泠那边也没歇着,虽然第一步棋看起来并没有成功,但她又怎么会是个轻易就放弃的人。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在心里头计划得千好万好,老天爷动个小指头就能给你废了。 这一直以来,杨心儿与沈夫人这对婆媳的关系不咸不淡,偶尔还会来点小摩擦的事秦府上下人人皆知。瑞泠也不知道是怎么样想的,林玉竹那里没得手,居然把主意打在了这里。她借口大家都是孕妇,时常去杨心儿处讨教。说是自己年青又是头一胎,什么都不懂,请杨心儿给点经验。 呵呵,杨心儿也年青也是头一胎啊,能比她有多少经验可教授,这醉翁之意连厨房做粗活的傻丫头都瞒不过。因此,杨心儿非常烦她。但秦冒这做公爹却说,“都是血脉至亲,宜多多走动,”还警告杨心儿,“做小辈的不可冒犯长辈。” 这话说得,要不是顾忌是公爹,杨心儿真想当场给秦冒来个白眼。连阿圆都在背地里抱怨,“正经的名分都没有了,哪里来的长辈?” 这日,杨心儿派在院子外头盯梢的小丫头看着真切后,一溜烟地跑了进来报告,“二少奶奶,瑞泠姑娘又来了,正朝咱们这院子走了。” 本来还算愉快的心情,一瞬间消失无踪,杨心儿心中的暴躁感顿时上升了好几尺,“她是狗皮膏药吗?这贴上还揭不下来啦?” 阿圆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对杨心儿道:“少奶奶,要不咱们去林姑娘那里躲躲?你也有些日子没出屋走动了。” “那好吧。”杨心儿扶着肚子起身,对报信的小丫头道:“你再去盯着,若她走得快,我还没出门,就先把她拦住。” “哎!”小丫头清脆地应了一声,又一溜小跑出去了。 杨心儿这才带着阿圆匆匆来了香趣小筑,可谁知道才坐下端起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那“狗皮膏药”就又跟了过来。 一进屋,瑞泠笑得十分的甜美,“二少奶奶,林姑娘,喝茶怎么也不叫上我呀?” 杨心儿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愣是给愣住了,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人啊?走哪里跟哪里?有完没完? 林玉竹到没怎么样,既然允诺了让瑞泠常来,她什么时候出现,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伸手接过杨心儿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说道:“瑞泠姑娘请坐。” 杨心儿拧着眉头,偏头给了林玉竹一个眼神,你还要请她坐? 林玉竹一面微笑着让小趣搬过来凳子,一面回了眼神给杨心儿,人都来了还能怎么样?难道赶她出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瑞泠扶着小丫头,缓缓落坐,“请二位不要嫌我烦,我也是在这府里呆着太闷了,又没个知心亲近的人可以说说话,才大着胆子来找二位的。终归我们还有点共同话题可以说,是不?” “哪里的话,”杨心儿笑得很假,“我们可差着辈分了,您老人家要训话,我不敢违背,还请赐教。” 瑞泠的脸红了一下,又白了一下,“二少奶奶说笑了,赐教两字,我怎么当得起,训话更不敢。只是我也是个快做母亲的人,万事都得小心,才想向你讨教讨教。” “我也是头一胎,哪里有什么经验,”杨心儿看来是真气着了,纯粹不想让瑞泠下台,“说起来这家里最有生养的经验就是我婆婆了,咱们都是至亲,不用见外,你多去婆婆那走走才是正经事。总在我这里打转,耽误了学经验可就麻烦了。” 瑞泠这下被挤兑的没法往下说了,只得拿眼光瞟林玉竹,想让她解解围。 瑞泠这台阶林玉竹本来真没想要给,但到底自己是香趣小筑的主人,客人真弄得两下闹翻了,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只得找了个话题茬开,“蓁蓁姐这段时候都在做什么呀?每次见她都是匆匆忙忙的,神情好像也有挺累似的。” “这个我知道,”一听这个话题,杨心儿又来了兴头,不满地蔑了瑞泠一眼,侧身对林玉竹道:“你还记得上次你去送礼的借水镇吗?” “嗯。” “他们那里有一个很灵验的寺庙,每三年会举行一场法会,难得的很。也很是热闹。附近几个镇子的大户人家都会去祈求好运,祝祷家宅平安。我们家自然也不例外。嫂子这段时间就在为这个事情忙了。家里今年出了这么多事,恐怕是想趁这个机会请寺里的高僧多做几场法事,化解化解。” “这要做法事,什么时候做不得啊?为什么非要赶这个当口了?”瑞泠又插了进来。 杨心儿还是没拿正脸看她,“你懂什么,三年才举行一次的法会,出来主持的人岂是你平常能看到的。” “是什么厉害的得道高僧吗?”林玉竹的好奇心也起来了。 “是圆慈法师,”杨心儿一脸的神秘,“据说这位法师不仅德行高深,而且法力也是不可测。发生在她身上的奇异事情不只一件。而她一向深居简出与外界来往甚少,只因与净意寺的主持清水法师交情深厚,才每三年被请来借水镇主持一场法会。” “竟有如此高人,那一定得去见见了。”瑞泠高兴地一拍手,“请他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祈个福,一定比别的地方强。” “呵呵,如今家里出这么多事,你就只顾着自己的肚子。要说请法师祈福,你怎么也排在最后吧。”杨心儿不屑,本来是想说没瑞泠的分,但想想自己也是有孕的人,母亲为孩子着想总没什么大错,话到后面才拐了个弯。 瑞泠低下头,“是我说错话了。自然应该以整个秦家为先。” “既然是高人,凡事都讲缘份,到时候还是看缘份如何吧。”这样的人,林玉竹也想见见。想问问姑姑的事,也想问问那个云适意。最想的则是想请教韵兰托付的那些话何解?或许这位圆慈法师能给自己这个处在一片浓雾中的迷茫之人指个正确的方向。 “说到大少奶奶,”瑞泠顿了顿,一副不知道该说不该地为难表情,“这几天我听了一个有关她的闲话。” “嫂子能有什么闲话,又是哪位犯了错被罚了的丫头、小厮乱嚼舌根了?”杨心儿才不信了。嫂子治家有方,管理在行,也就手段严厉一点,引人抱怨在所难免。 “其实这闲话正经也不是落在大少奶奶本身,而是,有人说到了她那张脸。” “嫂子的脸怎么了?”杨心儿漫不经心地问着,品味着瑞泠说句话的意思,看这人到底想说出朵什么样的花来? “这话,我原本也是不该说,可那些闲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事关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关系,我斗胆就提这么一下。” 林玉竹才想说,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杨心儿居然比她还快了一步,“你不该说的都说了,还是说完吧。要是不说完,总憋着对胎儿不好。”不好两个字还拖着长长的。 大概是这情形遇到的多了,这次瑞泠脸色没多大变化,看得出心情平常得很,“他们说,现在这位大少奶奶与以前那位大少奶奶长得很像,有九成像了。” “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林玉竹不觉愣住了。“以前那位大少奶奶?” “就是啊,以前……”瑞泠见林玉竹如此,心中不由窃喜,连忙道:“以前的……” 可是才说出口,就被杨心儿掐断了,“你是想说前嫂子吧。这也没什么啊,这是家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我还当你捡了个什么宝贝消息,原来就是这个呀。这种闲话,不过是那些无知的婆子、丫头们闲嗑牙、嚼舌根用的,你怎么也跟着学?” 喔,林玉竹也反应了过来,“是说的洗云阁那位曲姓少奶奶吗?” “自然是云苓姐姐。”杨心儿道:“虽然我没有见过,但也知道的。云苓姐姐长得十分美丽,和大哥是青梅竹马打小的情意,两人的感情不是别人可以比的。但云苓姐姐不幸早逝,还是一尸两命,据说大哥得消息时差点没疯了。整整三年沉在酒里,几乎没有醒的时候。好在上天眷顾,遇上了现在的嫂子。嫂子确实与云苓姐姐有九分相似,大哥也是因为这个才娶的嫂子,但嫂子对这个事十分坦然,从无忌讳。所以,大家对嫂子都很佩服,也从不提起这事,除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着用眼角冷冷地瞥了瑞泠一眼。 “原来是都知道啊,”瑞泠眨着眼,显得很无辜,“我进府里晚,确实不知道。乍然听人这一说,心下有点着急。就…………,是我多嘴了。” “你是多嘴了。”门边一个声音传来,清脆悦耳但带着一丝冷气。陶蓁蓁带着几个丫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蓁蓁姐。” “嫂子。” 林玉竹和杨心儿连忙起身相迎。 “大少奶奶。”瑞泠也起了身,但神情一下就怯怯了,显然她对陶蓁蓁怀着几分畏惧。 “心儿你别动。”陶蓁蓁说着,又拉着林玉竹的手进了屋,“瑞泠姑娘好兴致啊,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我不过……”瑞泠想说两句,可刚才的事多半被陶蓁蓁听到了,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左右不过是仆人们闲话,也没什么。但你是有孕之人,当以腹中胎儿为念,清静养心为要。母心清,则胎儿宁。闲话、杂事听多了看多了,你自己心绪起伏,心念不宁,也会影响孩子的成长。以后还请瑞泠姑娘多多静养,以安胎为头等大事,不要操心闲杂事。”陶蓁蓁的口气到没有听出多少生气的成份,只是感觉很是严肃。 “是。”瑞泠的音量明显变小。 “跟你的人也是糊涂,竟然让这种话传到你那里。”陶蓁蓁看着瑞泠身边的丫头,回首对身边的锦葵道:“凡跟瑞泠姑娘的人罚一个月月钱,贴身伺候的双倍。” “知道了,大少奶奶。”锦葵便转身出去去传话了。 瑞泠脸色顿时一白,但又不敢再多嘴,她身边的丫头脸色更白。 陶蓁蓁又道:“我这会儿有一堆杂事要找玉竹妹子聊聊,不敢劳累瑞泠姑娘心神,你还是回自己屋歇着吧,看你今天也走了不少路,想来该累了。” 瑞泠勉强笑笑,“也的确是累了,那我就不打扰几位。”说完,扶着自己的丫头向外走去。 待她走远,估计出了院门,杨心儿忽得一拍手,笑道:“到底是嫂子厉害,这下耳根总算是能清静了。” “这就叫扼其咽喉,打蛇七寸。”林玉竹笑了。 “你们俩打趣我啊?”陶蓁蓁也是难得的轻松一下。 “不过,嫂子是真的为那些闲话生气吗?不像你的作风啊。” 第二章 陶蓁蓁抿嘴乐道:“你都说我十分坦然,从无忌讳了,她这些遮遮掩掩、隐晦不明的闲话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自从她这次回府以来,上蹿下跳、东家说长、西家道短,没事也想要搅起三分浪,心思显然不安分。若是以往父亲还在,她这些小伎俩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我才懒得管。但眼下家里正值多事之秋,是容不得那些歪心思搞事情的。我已忍了多时,今天警告一下,但愿她能消停消停。” 只怕是难消停。林玉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蓁蓁姐此来可是有事?” “是有一事要与妹妹商量。” “何事?” 陶蓁蓁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有关萧家的事。” “萧家?”哪个萧家?林玉竹心中一片问号。 杨心儿一拉林玉竹的袖子,低声说道:“还有哪个萧家?就我跟提过的那家。” 秦伯伯打算议亲的那家!林玉竹反应了过来,“那他家有何事?” “是这样子的。” 早些时候,秦少均让人请了还在忙事的陶蓁蓁回屋。 陶蓁蓁一进门,秦少均就道:“你且坐下,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陶蓁蓁依言坐了下来,“相公有何事?” 秦少均面色凝重,缓缓开口,“前日二叔在外面碰见了萧家的管家,一时兴头请他喝了酒。谁知那多喝了几杯的萧家管家给二叔透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陶蓁蓁有种不好的预感。 “父亲过世后,萧家老爷嫌我们家没了能办大事的人,将来的发展必定不好,若结了亲,恐怕日后会连累他家,就打算推了与父亲的约定,不娶林家妹子了。听说还暗中找了媒人,在另寻别家小姐。” 唉!果然不是好事。“人情薄如纸,萧家老爷有这种想法也没什么稀奇。只是连累了玉竹妹子。没想到父亲这次居然会看走了眼。相公有何打算?” “萧家既然不愿意,咱们若是强求,也只是没趣,受苦的还是林家妹子。再说,咱们家将来纵然穷了,凭我之力,多养个人多备份嫁妆还不是难事,没必要非舔着脸赖上去。我打算修书过去,抢在他家之前解除约定。今后林家妹子不劳他萧家操心。” “相公此意甚好。”陶蓁蓁很赞同秦少均的想法。“不过,这事怎么着也关系着玉竹妹子的终身,得问问她才好。” 于是才有陶蓁蓁来香趣小筑这趟。 听了原委,杨心儿冷笑,“这萧家也脱不了俗嘛,势利眼三个字诠释得真到位。” 萧家对林玉竹来说只是一个名词,还是个非常陌生的词,“谢谢大哥哥替我考虑的这样周全,就按大哥哥的意思做吧。” “你能理解就好。”陶蓁蓁笑笑。 “其实这事也没那么严重的吧,只是伯父和萧家老爷口头上的约定。没订婚书,更没下聘礼,知道的人根本不多。大哥这样大张旗鼓地写信退婚,是不是有点过头,反而弄得人人皆知了?”杨心儿问道。打一开始就不想让林玉竹嫁去什么萧家,这样正好。 “心儿你不知道,”陶蓁蓁解释道:“虽说只是两位长辈的口头约定,但可是当着好几位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的面订下的。萧家若另娶,别人明着不说什么,但心里都会认定被退了婚必有个原故,而多半是玉竹妹子身上出了问题,萧家才会嫌弃。人心可怕,到时候不知道会编出些什么样不堪的事来说玉竹妹子。我家好好的一位姑娘,凭什么被人嫌贫爱富解了婚约还要被人背后说三道四。更何况,当初父亲也说过要看妹子自己的意思,倘若她不愿意,这婚事也还两说了。萧家若是派人过来商量,协议解约,一起对外发声,这事也好说。可他偏偏私下行事,找媒人另寻高枝,自然让人恼火。” “原来是这样,是我粗心了。”杨心儿点头。 “你一向只在家里,外面的险恶不知道也正常。” 什么萧家不萧家,林玉竹到不在乎,还是借水镇的事还有趣些。“刚才听心儿姐姐说,借水镇有个什么法会,蓁蓁姐打算去走一趟?” “是。圆慈法师三年才来一次,机会难得,我得去找她看看家里的这些事。想问问以后还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以及怎么化解。”陶蓁蓁看看杨心儿又看看林玉竹,“这也是要跟你们说的另一件事。还有,这次我打算让所有女眷都去。” “所有女眷?”杨心儿有点吃惊,“嫂子是说所有女眷?” “是。”陶蓁蓁道:“我知道你的月份大了,行动很是不便,但家里的事和最近镇上的事让我很担心,仙姑又一直没有消息回来。圆慈法师这里是个契机,心儿你忍忍,随我走一趟吧。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的。” 别看杨心儿比别人乐观不少,但也是个知道事情轻重的人。陶蓁蓁一直以来为秦家操持,虽说是以秦少均为重,但对其他人也是尽心尽力的,从未有过自私的念头。现在家里这情景真是挺为难的。 “嫂子吩咐,我一定去。” “嗯。”陶蓁蓁欣慰地点点头,又对林玉竹道:“妹妹也走一趟。辛苦妹妹去镇上探听消息,结果还去了那个阴气重的地方,请圆慈法师替你除除秽气。” “好。”林玉竹本来也想要去的。 “那,那,”杨心儿忽然想到一人,“嫂子,那个瑞泠也去吗?”没听错的话,嫂子适才说的是所有女眷吧。 陶蓁蓁看杨心儿有点不甘的样子,微笑道:“当然去。你不想想,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带上她,二叔会放过我们吗?你不怕和少城一起被他天天叫去训话?” 想想秦冒那张说着“都是骨肉至亲,宜多多亲近”的脸,杨心儿噘嘴不情愿地说:“那好吧,带她就带她。但是我可不跟她坐同一辆车啊。” “怎么会了?我又不傻。”陶蓁蓁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为了照顾好瑞泠姑娘,我打算让她和婶婶同车。并且,我已经去婶婶那里请示过了,婶婶也同意了。” “嫂子啊嫂子,”杨心儿感慨,“我真庆幸我不是你的敌人。” “别贫嘴了,还有几天时间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准时出发。”解决了这两件事,陶蓁蓁心里轻松了不少。便不久坐,急匆匆地回转,去秦少均那里告知结果了。 这一头杨心儿和林玉竹也很高兴,各自开始准备外出要用之物。 日子一到,秦府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因为是女眷出行,管家秦少原少不得要随行保护,不过因为有沈夫人同去,秦少城也跟了来。 借水镇上秦家别院顿时热闹了起来,老金夫妻忙得脚不沾地,车队到了之后,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才勉强算是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 别院比不得秦宅,只能几人同住一院,林玉竹和杨心儿还有陶蓁蓁挤在了一起,三人到没什么不自在,反而觉得热闹有趣。但瑞泠不知怎的又一次被安排在了沈夫人处,让她心有戚戚,私下试着让金嫂重新换个地方,却被以地方实在太小,还请瑞泠姑娘见谅,您看,两位少奶奶还和林姑娘三人一处了,二太太这里算是宽敞了的话给堵了回来。她心里明白,这不是沈夫人有意为之就必是陶蓁蓁故意交待,只好忍了这口气,每日小心的在沈夫人跟前伺候,心底的怨恨日渐增长。 听得圆慈法师已到借水镇,这日一大早,陶蓁蓁便带了杨心儿和林玉竹前往净意寺。 秦家本远在青峪镇,全家虽不笃信佛乘,但因为仙姑的原因,对寺院道观出手也很大方,在这净意寺没少施银子,是位慷慨的大檀越。因此,见是秦家三位女眷到来,知客连忙将众人请进内堂,立即去禀明了住持清水法师。 “阿弥陀佛,”清水法师笑意盈盈,合掌施礼,“老衲见过三位施主。” “住持安好。”三人还了礼。 “三位施主一大早便来到本寺,想必是有要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陶蓁蓁道:“我是听说圆慈法师已下榻贵寺,想趁着法会还没开始,见见她老人家。” “原来是找圆师兄的,这是小事。三位施主请随我来。”清水法师说话间便要带路。 陶蓁蓁对杨心儿道:“心儿,玉竹是第一次来这净意寺你且陪她四处逛逛,我去见圆慈法师。” “我们不一起去吗?”杨心儿有点纳闷,这一大早的就被拉着来这里,结果就嫂子一人去啊? “有些事我想先问问法师,你怀着孕,鬼呀、神呀的听多了不太好。” 一想到段静的事,杨心儿立刻觉得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嫂子你先问。记得请法师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就行。”说完拉着林玉竹领着丫环向外便走。“妹妹,这净意寺风景可好了。” 陶蓁蓁抿嘴轻轻失笑,但笑容很快又消失了,“还请住持带路。” “施主请。” 清水法师带着陶蓁蓁一路穿庭过院,来到了一间门口种着一株玉兰的禅房前,抬手敲敲门,“圆师兄在吗?” “清师兄请客人进来吧。”屋内回应。 “施主,请,”清水法师合掌,“老衲不便打扰,就此告退。” “住持请便。”陶蓁蓁待清水法师离开,吩咐跟随的丫环留在门外,自己上前轻轻推开了房门。“圆法师?” 房内一老尼衣着朴素,面带慈祥,嘴角噙笑,“秦家大少奶奶,好久不见。” “法师安好。”陶蓁蓁曲膝行礼,“又要劳烦法师了。” “佛祖慈悲,四十九年讲经说法,只为众生皆能脱得苦海。我辈既担了这份家业,尽心为大家种点福田,也是份内之事,不足挂齿。” 高人面前自不须绕弯子,陶蓁蓁便直接道:“秦家所发生的事情想必法师也有所耳闻,我这当家少奶奶能撑到现在以觉非常疲累,今日还望法师指点一、二。这鬼到底该怎么除?” 圆慈法师并没有立刻回答,静静地看了陶蓁蓁许久,开口,“蓁蓁,你师傅也是位得道明心之人,你从小是在她的教导之下读经典长大的,如今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陶蓁蓁低头默默坐下,也是沉默许久后又缓缓言道:“可是圆法师,我的心没法平静,日夜不安,如同被架在点了火的干柴堆上烤着。” “难怪啊。”圆慈法师道:“你这样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自然觉得乱糟糟,没个抓拿。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把事情来龙去脉捋捋清楚。到底是人,还是鬼凭你的智慧也应该看出几分了。” “可是,我静不了心。”陶蓁蓁无奈。 “唉!”圆慈法师轻轻摇头,“蓁蓁啊,你要知道。忧虑、恐怖皆因贪爱而起,因执著而坚固。你自己要在这个圈子里头打转转,别人又有能何办法?” 陶蓁蓁心中一惊,似乎感悟到了什么,但很快自己又压了下去,因为有些东西是她内心最害怕,也最不敢面对的,她情愿把它永远的埋葬。“法师?” “蓁蓁,你从来都没想过。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吗?”圆慈法师眼神明亮,似乎早已看透世俗凡情。 陶蓁蓁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圆慈法师的提点所指是什么,但她也很自信,自信自己能处理好一切,“是。圆法师的话,蓁蓁自会思量。但今日前来,是因为另有事想求圆法师帮忙。” “但说无妨。” “第一件,想请法师帮忙,把心儿留在这借水镇,远离青峪秦宅。” “为什么?” “心儿腹中的孩子是秦家的血脉,也是很多人盯着对象。青峪镇这段时间总有奇怪的事情发生,秦宅内更是事非聚集之地。不管这些是人为还是鬼作崇,我怕他们会对心儿下手。这里的别院远离青峪,也远离那个传说,我能放心不少。” “嗯。你这样安排确实不错。既然是救人命之事,撒撒小慌也无妨。”圆慈法师这是应允了。 “第二件,”想到瑞泠,陶蓁蓁不免顿了顿,在心里好好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二叔近来收了一人,也怀了身孕,她这身份实在特殊。我想请法师探探,五十年前秦府小妾之事,会不会再次重演?” “这秦二老爷也真……”圆慈法师嘲讽地一笑,“这事我可未必能帮得了你,你还是静观其变,随其发展吧。终究是个什么结局,我也难料啊。” “为什么?”陶蓁蓁有点着急。难不成,秦家的惨事还没终结? “祸福无门,为人自招。自己要往这罗网中闯,别人又怎么能拦得了?你们那位瑞泠姑娘能不能安全,就要看她把心思用在哪里了?” “那我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秦家已经够乱了,能少个乱根,对谁都好。 “若她能离开,那是再好不过了。于她于别人都是件好事。可是,我只怕你难如愿。” “总能想到办法的。谢谢法师。” “第三件,我和相公都很担心仙姑,想请法师代为查找。” 想到林三姑,圆慈法师不由叹惜,“我尽力。” “如此,我便没别的事了。我这就去找心儿来,请圆法师给她好好说说,劝她留下。” 圆慈法师点头。 陶蓁蓁起身出门去寻杨心儿。 第三章 陶蓁蓁前脚刚走,一个人影就闪在了屋内,“师兄,你这没头没脑地答应这么多事,不嫌烦啊?”云适意现了身。 “你这秦家不共戴天的仇人没事来这里做什么?不怕被人看见啊?” “师兄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似的。完全不尊重人家一贯的可爱作风。”云适意十分不满地噘起了嘴。 圆慈法师不屑道:“你的可爱作风就是一伸手就摘了人家的脑袋,把秦家大老爷变成了一具无首之尸。” “师兄,”云适意觉得自己很无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没办法啊,不能不守信用。” “可你给蓁蓁夫君的心头插上了一把刀,仇恨这东西不消,会累及身边人的。” “他那仇恨的源头也未必在我这儿吧,只怕他心底早就有种子了。就是借着我这事发个芽而已。你只砍树枝,不除根也解不了仇啊。” “你这是想推卸责任?”圆慈法师不紧不慢地问。 “好嘛,好嘛。”云适意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找个时间专程去秦家大少爷面前死一次总行了吧。让他亲手把这杀父之仇给报了!” “你能如此,也是功德一件。”圆慈法师颇感欣慰。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凡人这么执著生呀、死的。谁生出来都会死啊,只不过早点和晚点嘛。还要报什么仇?你说要是给他一碗孟婆汤让他重新投个胎,他还会记得这一世的父亲是谁吗?……”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眼刀劈了过来,立刻识相地闭了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如果人人都像你说的那样,不执著这尘世,又何来阎浮提众生刚强难化又何来佛祖说法四十九年?又何须我们这些人留在世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千年不死的小妖怪,可以看尽人间沧桑,自可用心如镜,万物皆影,去留随意,无需长忆?”圆慈法师有时也会感觉脑壳痛,真的。这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没能多长几分慈悲心? “哼!”云适意嘴翘得更高了,师兄又说人家是千年不死的小妖怪了! 自从怀孕以后,杨心儿就什么初一、十五进庙烧香的机会都没有了,老老实实地呆了好几个月。现在来了净意寺,就像从笼中放出的来的鸟儿一般,兴奋得很。拉着林玉竹在寺内四处游走,开心地指着这儿、指着那儿,说个不停。 林玉竹一路被她拖着,过了天王殿,看了钟楼、鼓楼,大雄宝殿拜了佛,观音殿里烧了香,药师殿内求康健,罗汉堂里数罗汉,塔林里还绕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净意寺最后面的一个殿幽冥殿时,实在是累了。只得道:“心儿姐姐,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我实在走不动了。”谁会想到一个孕妇精力能如此旺盛。 “我是太久没出来了,有一点小兴奋。”其实,杨心儿的腿也酸,但架不住精神气爽快。“这幽冥殿,是供奉幽冥教主也就是地藏王菩萨的,里面除了菩萨外,全都是各个善男信女家里已往生的家人的牌位。大伯的虽然没有在这里,但嫂子派人给韵兰小妹妹供了一个牌位。盼望每日里出家人的念佛诵经能超度她早登极乐。好妹妹,你再稍稍忍耐一下,咱们进去给韵兰小妹妹上柱香再休息,可好?” “好。”这个自然得答应的。 两人诚心诚意地上了香,又各自默默念叨了一番话,然后出了殿。 “既然韵兰小妹妹的牌位供在这里,为什么二太太今天没来了?”林玉竹问。 “我不太清楚,”杨心儿道:“嫂子只叫了你和我,娘那里怎么安排的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想让娘盯着瑞泠吧。说起来,她来了还真是个麻烦,可不让她来吧,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 “来就来了呗,也就多个人而已。”林玉竹不相信没了秦冒做依靠,在这借水镇上,瑞泠还能四处去煽风点火。 “是啊,她好歹怀的是秦家的骨肉,来求个平安也是理所应当。” 林玉竹回首望了望“幽冥殿”三个字,心下一动,“这韵兰小妹妹无辜遭此横祸,实在让人惋惜。不过,我有点好奇,韵兰小妹妹和二哥哥的年纪怎么差那么多?” “这个还真是老天爷的意思。”杨心儿道:“我听家里的几个老妈妈提过。当初娘生了相公后,也想要再生的,可一直都没有消息,直到多年后,突然就怀上韵兰了。听说娘当时高兴坏了,但大夫说胎像不太稳定,需要安心静养少人打扰。娘就一人搬这借水镇来了,一住大半年。结果没想到还是早产了,好在韵兰小妹妹到也健康。可娘还是怕又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又多住了一年,待到韵兰小妹妹过了周岁,才回到青峪镇的。” “喔。”看来沈夫人是宝贝这个女儿的,那么瑞泠的话就不可信了。但是,沈夫人为什么不在青峪镇另设一处休养,非大老远的跑这借水镇来养胎?难道是因为段静的事么?否则,本来胎像就不稳,为何还要舟车劳顿地跑这么远?“二太太怀韵兰小妹妹的时候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吧?”杨心儿想了想,“韵兰小妹妹出生的时候,我还没嫁过来了。许多事我也不知道。最清楚的,应该就是娘身边的周妈妈了。她可是看着韵兰小妹妹出生的。” 正说着,陶蓁蓁找了过来,“你们到跑得远,害我好找。怎么样?逛得还满意吗?” “嫂子和圆慈法师说完了?”杨心儿问,“法师可有说些什么吗?” 看她问得有些躲闪,陶蓁蓁笑了,“你是想问段静的事,圆法师有什么说法吧?” “嫂子,你居然敢提那个人的名字?”杨心儿转动脑袋,四周扫了一遍,确定除了跟随三人的贴身丫环外没有别人,“你不怕传出去啊?” “这又不是家里,再说在圆法师跟前也打哑谜吗?”陶蓁蓁道:“你不用担心,圆法师有些话想亲自对你说。” “我?”杨心儿有点不信,“我和圆法师不熟啊。” “高人自有她的道理,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好。嗯,玉竹你陪我一道。”杨心儿拉紧林玉手的手。 待坐到了圆慈法师的对面,杨心儿依然紧紧拽着林玉竹的手,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眼前看上去很慈祥的老法师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说? “二少奶奶不用担心。没什么特别的事。”看杨心儿紧张得快冒汗的样子,圆慈法师露出如暖暖冬日阳光般的笑容,让人感觉十分舒服。“方才,大少奶奶在我这里说了许多,无非是关心那几十年前的旧案。但这鬼神之事,实难预测。我修为浅薄,无力给各位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提点小小的建议。” “法师请直言。”杨心儿用手摸着肚子,心都快提到嗓子点儿了。莫不真的是那不安的女鬼要冲自己和孩子来? “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结合以往和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来看,秦宅乃至青峪镇都不是一个安胎的好地方。二少奶奶若是信我,就留在这借水镇,待到事情平静之后再回去。” “留在借水镇?”杨心儿有些踌躇,“这样就可以保平安了?” “心儿,”陶蓁蓁道:“圆法师说的没错。你现在这身子呆在府里确实过于危险。这借水镇上向来太平,比青峪安全多了。” 这主意的确好。林玉竹也这么认为。现在的秦府里的事情太多。 “可,”杨心儿问道:“家里还有一个有身孕的,也留下来吗?”能在这借水镇上好好玩玩,自然是好的,但一想到那一位也要留下的话。那和在青峪也没多大区别。 “这个?”陶蓁蓁一时还真把这一点给疏忽了,“这样吧。我先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如果她也想留下,我给她另找一处宅子安置,不和你住一起。再交待老金夫妇,不让她来打扰你。如何?” “那好。我留下。”没了自己那公爹的支持,仆人拦瑞泠也是有胆子的。 陶蓁蓁也转手拉着林玉竹,道:“麻烦妹妹一同留下。我太忙,婶婶身子不好。家里实难腾出人手照顾心儿。只能有劳妹妹你了。” 一听林玉竹也要留下,杨心儿心头一片欢喜,“妹妹就留下吧。陪我说说话。” “好。”林玉竹点头。 借水镇净意寺的法会主要是为祈求国泰民安,因此以布施、放生、超度为主,不怎么开设经堂讲经说法,只会在每次法会的最后一天,设一场小小的《弥陀经》讲解,自然是圆慈法师为讲师。 法会每三年举行七天,事多繁杂,为了不出纰漏,每次都会划出好几个区域,由不同的人负责。这负责人也并非全是寺里的出家人,每次出资多的大檀越家也是需要来管理的,一则为帮忙,二则也为监督。此次,借水镇高家与清水法师领了超度的区域,青峪的秦家则独自选了布施的任务,放生一事由寺中其他僧众主持。圆慈法师最受累,三处皆得照看,还得与官府的人一起开坛祈福,祝祷国家安泰。 法会一开,借水镇顿时涌来许许多多别的地方的人。 第一天,祈福国运之时,寺院前特意清出来的广场上可谓人山人海。毕竟三年一次,人人都想沾沾福气。 秦家这次在布施方面比以往更加精心,并未如往年那样搭棚施粥加点散碎银子了事。 而是分了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建了一露天饭馆,不管有钱没钱,只要饿了就可以免费吃饭。第二个部分摆摊施衣,来者不拒,人手一套新衣。第三个部分则是请来众多杏林高手,为百姓诊病,不收诊费,还赠送药材。 此次不但陶蓁蓁和秦少城日日盯着,生怕出点事情。秦家的仆人也全都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竟没人偷拿一分半点,以入私囊的。府内怪事多,镇上妖风起,难得的求佛、菩萨保佑的机会怎么能错过?钱虽好,命更重要。两三日下来,竟赢得了比别处更多的称赞。 第四日头上,一直在别院闷着的瑞泠好不容易求得沈夫人的同意,出得门来看看热闹。但也只限在自家布施的这一块地方,别处不许乱走。 说起来,上次陶蓁蓁处罚了瑞泠身边的一众仆人后,有好几天这瑞泠的日子都不好过。谁被扣了银子心里都会不舒服,仆人们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可是记了下来,况且瑞泠这身份还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人,将来也难说,因此做起事怠慢了不少,脸色有时还不怎么好看。来这借水镇又被塞在了沈夫人处,真是有苦难言。 不过好在瑞泠也不傻,原来在秦家里呆的那一年里,有些事情也是经过的。于是一狠心,拿了许多秦冒给的东西让哥哥瑞清去换了银子,不仅把自己身边的人还连同着沈夫人身边的人都重重打赏了一遍,这才算过了这个坎。 “她出门了?”沈夫人斜靠在榻上,闭目问道。 “是。”周嬷嬷替沈夫人捶着腿,“太太怎么想起放她出去了?大少奶奶特意把她放在咱们跟前不就是为了看紧点吗?” “她一年纪青青的小姑娘,老在我这老太婆前面杵着干嘛?她想去凑凑热闹就让她去好了。多走走,对孩子和她都好。蓁蓁她们的重点在圆慈法师那里,只要不让她去庙里就行了。这将来她生下孩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陪着沈夫人嫁到秦家这么多年,那些恐怖的传说周嬷嬷自然是知道的。“太太还真相信那些传说啊?” “那可不是传说。”沈夫人坐起身,“想当初,婆婆还在的时候,就常常对我和大嫂耳提面命,秦家男子千万不能纳妾。我们这做妻子的哪怕落得个妒妇之名也不能让夫君纳妾进门!” “真有那么严重?” “婆婆临终时曾把大哥、大嫂、我和相公叫到床前,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是她亲身经历的。我还记得那个故事,真是让人从骨头里发冷……”沈夫人说不下去了。 “这说么,那件事太太那样处理也不全是心里不平衡了?”周嬷嬷问。 沈夫人重新躺回榻上,“那件事的时候,我到底还年青些,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但也有这个原因在。我每每想到万一那个女人进了门,婆婆说的事情就会重演。我真的害怕。” “可如今这又来了一个,太太想拿这个怎么办了?”周嬷嬷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沈夫人眼角滑落一颗泪珠,“韵兰没了。我的心也空了一半,我现在什么也想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派个人悄悄跟着瑞泠,别让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已经派了。太太就等消息吧。” 瑞泠在布施的区域东走走、西看看。好多事情都觉得新鲜。时不时地还会伸手递件衣服,送包药什么的。 “瑞泠姑娘,”她身边跟着的丫环小茉儿伸手拦住,“这里人多气杂,熏着姑娘就不好了。还是让其他的人去做吧。我们看看就回去。”虽说心里还是有些烦眼前这个不是正经主人却要自己伺候的人,但好呆拿了人家的银子,尽心还是应该的。 “这有什么,我以前也是个下人,做做这些也没什么。”瑞泠好像并不怎么在乎这种问题。不过也对,秦府里谁不认识她了?一味的否定过去,只能落人口实,徒增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而已。 “可您现在毕竟不同了,您不考虑自己的身体也得考虑一下未来小少爷啊。二太太可千叮咛万嘱咐地交待过要照顾好您的。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不要让我们挨骂吧。”如果瑞泠一味的直扭,自己是没办法,小茉儿很聪明的把沈夫人搬了出来。 瑞泠明白小茉儿的意思,不管真好心也好,假好心也罢,明面上沈夫人发了话,底下的人是不敢不遵从的。“休息一下也好。” 小茉儿总算松了一口气,扶着瑞泠往后面人少的地方走去,“姑娘现在可是个金贵身子,怎么能混在前面了了?虽说只是和府里的人呆一起,但外面来领东西的人太多,那味儿真是杂得不得了,真要熏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 瑞泠也不反驳,只是微笑,“那有那么严重?” 第四章 秦家这场布施真是引来了不少的人,基本就没个空的去处。这不瑞泠才找了个稍稍得闲的所在,还没站稳,忽地就窜出个人来,没头没脑地冲了过来,要不是小茉儿眼急手快地拉着瑞泠躲开,十成十得会被撞到在地。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就差没被吓掉魂的小茉儿瞪起眼,“眼睛长了哪里了?没见前面有人吗?撞坏了我家姑娘,你赔得起吗?” 来人是个中年妇人,粗布衣衫,头包帕巾,看起来极其普通,只在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韵味,想来年青时应该长得不差。妇人显然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只是低着头,怯生生望了瑞泠几眼,张了张口,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瑞泠心里冷笑,看来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贫婆子。脸上却挂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我没怎么着,你不用怕。”说完扶着小茉儿就要离开。 “请问!”眼看瑞泠就要离开,那中年妇人总算出了声,“您是秦家的哪一位?” 听到这个问题,瑞泠心中无端地升起一股火,脸色瞬间有点不好看。 小茉儿机灵地扫了一眼瑞泠的脸,对着妇人厉声道:“怎么着?你撞了人还有理了?打听那么清楚,是还想讹上一笔吗?!” “我,我不是那意思。”妇人声音很小。 “那是几个意思?”小茉儿得理便不打算饶人,“看你这样子长得到不像个坏人,心啥这么歹毒了?没见我家姑娘有孕在身吗?撞坏了可是两条人命!好在老天爷保佑没出大事,我家姑娘心好也不计较,你不感谢也到罢了,还缠着问这问那的,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怨我们弄脏了你的衣服不成?要不要赔给你啊?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衣服,在我们秦府,扔地上都没人要!” 那妇人越发地窘迫起来,一个劲地摇头,“我,我哪里敢。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装得挺可怜的,敢情我们还欺负了你不成?!” “我只是想请你们带个口信给二太太!”妇人闭着眼睛,鼓起勇气大叫了一声。 “带什么?!”骂得起劲的小茉儿一时没反应过来,“带什么带!口信?你算……”咦?不过也马上感觉到了不对,“二太太?……二太太?”她看向了瑞泠。“姑娘?” 瑞泠心头也是一惊,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又一次扬起嘴角笑着,“这位婶婶认识我家二太太?” “有,有过一面之缘。”妇人怯怯道。 “那你找二太太有何事?”瑞泠又问。“你到是说说看。我碰巧是二太太房里的人,如果不是什么大事,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我,我”妇人犹豫半天,“我听说秦家小姐不幸过逝,我的女儿也在前段日子出了意外,不在了。虽然我与二太太身份差别太大,但还是想见见她,同样是失去女儿的母亲,也许能说上几句话。二则,我囊里实在羞涩,不怕姑娘笑话,我想借借秦家的光在这次法会上给我女儿超度一下。” 听了这话,瑞泠又一次打量了妇人一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这遭遇也是可怜,口气不自觉又缓了好几分,“既是这样,还请婶婶说出姓名来,我也好禀报二太太。” 妇人又想了想,“我一贫苦之人,名字在贵人面前说出来恐怕不吉利。还请姑娘就说把遇见贫妇之事说给二太太就行。若她愿意见我,请到东街最尽头的门上画了一朵祥云的那个小院子就可以找到我了,” 好奇怪的人。明明是指明找人却不肯说自己是谁?但看妇人神色颇为坚定,强求只怕也是不行,瑞泠只得道:“那我就替婶婶回二太太一声,至于二太太想不想见你,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有劳姑娘了。我这里先谢过。”妇人扶了扶身子,道了礼。 “不必客气。”瑞泠对小茉儿说:“既然现在有了这位婶婶的托付,我们就先回去吧。”一手扶着小茉儿对妇人道了声:“告辞。” “姑娘慢走。”妇人对着两人的身影又弯腰鞠了一躬。 然而,瑞泠回到别院后并没有直接去见沈夫人,借口乏得很躲进了自己的屋子就没再出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见瑞泠窝在屋子里不见人,小茉儿有些心慌,莫不是真的在外面染了风寒?若真是病了可怎么得了?自己在二老爷和二太太那里都没法交待。“身上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大夫。” “回来。”瑞泠没让小茉儿出门口,又塞了一锭银子在其手中,“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在二太太这里呆得有些久了。” 小茉儿恍然大悟,“姑娘是心里堵了?” “也不是。”瑞泠笑笑,“我也许久没见哥哥了,有些想他。麻烦你跑一趟腿,请他来看看我。” “这?”小茉儿有些为难,“是私下见面吗?” “我哪里敢呀。当然要先报过二太太。这银子不过让你来打点老嬷嬷们的,让她们能快点传话。你也知道她们的,就算是二太太发了话,不给点好处也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借口多得能拖到明年。我只想早点见见哥哥。” “我明白。姑娘放心好了。瑞大哥一准明天就能来见你。”小茉儿拿了银子出了门。 瑞泠半眯起眼,想着先前的那个妇人,“还是见过哥哥再作打算吧。” 第二天一大早,瑞清便拎了些东西过来了。先去沈夫人那里请了安,回一些布施的情况,代秦少城问了好。过后才来了瑞泠处。 “妹子这些日子可还好?真是辛苦你了。我在外面弄了些补品,你一定要小茉儿炖给你吃。”说完把一个大纸包放在了桌上。 瑞泠示意小茉儿收拾了,又道:“你拿些到厨房去,瞅着她们炖,别让人偷拿了去。” “是。”小茉儿捧了纸包下去。 待小茉儿出门远去,瑞清才又开口,“妹子这么急叫我来,是出了什么事么?”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总觉得应该通知哥哥一声。”瑞泠道:“昨天,我去外面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怪人。” “怪人?” “是一个贫婆子,看那穿着打扮真是再平常不过了。但她却要求见二太太。” “喔?”瑞清也来了兴趣。“一个贫婆子要见二太太?这可能吗?”要知道,沈夫人娘家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也是当地的一代豪富,富可敌国不敢说,比起秦家一点也不差。更何况因为沈太爷爱才惜才,曾支助过不少的贫穷学子求学赶考,与沈夫人同乡的所出仕之官,十人中起码有五人都是受过沈家恩惠的。因此沈家在朝廷中人脉颇广。这样一位出身巨富之家的太太怎么会和一个贫婆子有交集? “奇怪吧?”瑞泠道:“还有更奇怪的了。我问她姓什么叫什么,她却不肯说。只说曾与二太太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也和二太太一样痛失女儿,所以想见个面,相互诉诉苦。” “啊?”瑞清到还真是吃了一惊,“与二太太相互诉苦?”这人当自己是谁啊?还不肯说名字。 “所以,我只得请哥哥来一趟了。”瑞泠歪着嘴角噙着笑,“她说了,她住在东街最底的那间院子,院门上画了一朵祥云。” “知道了。”瑞清点头应着,“回头我一定好好查查。”这么有趣的一个人肯定是不能放过的。“不过,妹子。你真的想就这样下去吗?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一转头,心中又升起一股不甘。 “我为什么要离开?” 瑞清眼前浮现出前几天儿时同伴送他的妹妹出嫁的情景,“妹子,其实你不用这样。秦家虽说是有钱人,但二老爷也太……。你应该找个合心意的年青小伙子。何必拿自己的大好年华陪一个、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 瑞泠奇怪地看着哥哥,“哥哥今天是怎么了?你明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到秦家来的啊?如果不是为了主人,你真以为我会看上二老爷?” “是,主人是对咱们有恩,”瑞清劝道:“但、但你也没必要做如此牺牲。主人要对付秦家,我们可以想其他的方法帮他。你本来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现在却……” “哥,”瑞泠脸色一变,仇恨充满了眼睛,“难道你不恨秦家吗?你七岁就在秦家做工,十几年来老老实实没犯一点的错。结果一只鹦鹉死了,你都不敢向秦老爷求饶。为什么?因为你知道,在秦老爷的眼里,你的命还比不上一只鹦鹉。是,我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后,他们是没杀我们,但他们赶我们出府,还通告其他的大户说我们背主藏奸,用邪术害人,根本就是想断了我们的生路。那个时候要不是主人拉我们一把,你说我们会是个什么情况” 瑞清唉了口气,“可是,我希望你能和别的女孩儿一样,有个般配的丈夫,生几个小娃娃,而不是把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当作算计别人的工具。” “路是我自己选的,不管将来如何,我决不怨人。只要能帮主人完成大事,我心甘情愿。”瑞泠的态度很是坚决。 看她如此,瑞清苦笑道:“我是你哥,从小就我们俩相依为命。你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瞒过我了?但愿你对主人的这番心意,他会好好珍惜,将来事成之后能不付你给你一个交待。否则,我这做哥哥也不会放过他。” 被说破心事的瑞泠面上微微泛红,“哥,你在说什么?我可配不上主人。” 瑞清站起身,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你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说完转身出门,“好了,该干正事去了。” 看着哥哥出了门,瑞泠轻轻皱眉,心下一片黯然。不过,只是一小会儿,她便收拾好了心情,“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起身独自一人来到了沈夫人屋子前头。 “周妈妈,”瑞泠在屋门口往里张望,“周妈妈。” 周嬷嬷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是瑞泠姑娘啊?叫我有事吗?” “二太太在吗?”瑞泠笑得很是温柔,“我这些日子不知怎的忘性大得很,昨个儿有人托我给二太太带个信,结果我居然就给忘了,这才刚想起来。” 周嬷嬷扶着瑞泠进了屋,“怀了身孕人都是这样子的。太太在屋里,姑娘进去就是了。” 沈夫人身体歪在榻上,脸色泛白,神情看上去很是疲惫。“瑞泠来啦,”见瑞泠进来,抬抬手,“坐。” 瑞泠谢过沈夫人,小心翼翼地坐在门口的一张小圆凳上。“前几日还看太太精气神挺好的,怎么今天脸色会如此不好?” 沈夫人唉口气,“唉!人老了就是这样,稍微累点儿体力就跟不上。别看坐车来的时候我跟个没事人一样,谁想这一歇下来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精神也跟着一天不如一天。今天更是疲得一动也不想动。你要是再晚点来,我就又得回床上躺着去了。你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 “是这样的。”瑞泠开口道:“昨天蒙太太恩典让我出去走走。快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位太太的故人。” “我的故人?”沈夫人拧起眉,“是谁啊?” 瑞泠道:“说也奇怪,我也问过她的姓名,可她只说是与太太有一面之缘的人。其他的就都不肯说了。交待我回来给太太您带个话,说是,她也是一位刚失去女儿的母亲,听说了韵兰小姐之事,想与太太说上几句话,彼此能有个安慰。二来,她也想借秦家参与的这次法会替她女儿超度一番。” “她也才失去女儿?”沈夫人一定是又想起了秦韵兰,脸色比刚才还白上了三分,“这人是谁啊?周妈妈,你替我想想,我们认识的夫人、太太里有谁是也才失去孩子的?” 周嬷嬷凝神想了一会儿,“没有啊,熟识的几位太太都没有这些伤心事。” “那会是谁啊?”沈夫人左手揉揉额头,“她长什么模样啊?” “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富贵人家的。”瑞泠接着道:“衣衫都是寻常市井人家的着装,头上也没什么首饰。一双细长凤眼,鼻梁挺高,嘴唇不厚也不薄,可能也是失去了孩子的原因,神情也不太好,但…………” “但什么?” “我总觉得吧,她现在看起来是普通,但以前也应该算是个美人。那双眼睛,仔细瞧去还是、还是……”瑞泠摇摇头,“我这肚子里头没什么墨水,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吧,给人的感觉很是特别。” “是吗?”沈夫人道:“她能给留下你这样的深刻印象?既然我也见过,也应该印象深刻才对啊。可我就怎么也想不起来呢?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太太要是想见她,可以去找她。她住在,”这次换瑞泠揉起了额角,“她住在,住在哪里来着?太太,你看我这记性。她说了一长串,我当时是记住了,可现在怎么就想不起来了了。这可怎么办啊?” 周嬷嬷笑着打了个圆场,“女人了有身孕啊,这精华了全都去了肚子里的小娃娃那里,自己的身体反倒是很容易出各种状况。忘性大也是正常的。太太也是过来人,有什么可怎么办的。” “是啊,”沈夫人也道:“这女人怀孕是人生中的大事。你现在应当以安心养胎为主,别的事都放着吧。不就是一个故人想见我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事。等你想起来了,再来告诉我也一样。就算一直想不起来,也没什么。” “谢太太体谅。”瑞泠起身扶了扶。“太太放心,我身边的小茉儿当时也在,等我回去问问她,一定给太太个准信。” “再说吧,”沈夫人对周嬷嬷说,“听瑞泠这么说,也是一个可怜人。等到知道了地方,你拿点银子和东西代我去慰问一下。你看我这精神也是难见人了。” “是。”周嬷嬷应了。 瑞泠知道自己不便久待,就道:“打扰太太久了,让太太又多费了神。我就不打扰太太休息了。” “也好。”沈夫人道:“你去吧。” 第五章 瑞泠出了屋子,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屋子。把先前与沈夫人的对话,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破绽。“难道真的只是个有一面之缘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 正思索之间,小茉儿回来了。“姑娘,补品我亲眼瞅着炖上了。我怕时间太长姑娘等得不耐烦,就先回来回姑娘一声。” “嗯。”瑞泠心不在焉地应着,“对了,刚才我去回太太话,听着她吩咐周妈妈说是有什么事要找你。” 小茉儿眼珠转了转,“要奴婢现在就去找周妈妈吗?” 瑞泠道:“太太说不是什么要紧事,让周妈妈自己捡个空去办就成。你也知道周妈妈是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要做的事情多得是。这会子她正忙着了。你急吼吼的当个正事去找她反而耽搁她做事就不好了。我不过嘱咐你一声,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事,这几日时时瞅着点周妈妈,要是见她得空了想找你,就自己机灵点先开口,给她留个好印象。” “姑娘说的是。”小茉儿道:“只要周妈妈心里对咱们印象好了,二太太这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你明白就好。”瑞泠笑笑。 这一日接下来基本无事,午间实在困得很,瑞泠睡了一个午觉。下午发了一回愣,就等着瑞清的消息。 小茉儿则时不时去周嬷嬷那边瞅瞅,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忙,所以没敢去打扰,周嬷嬷也没找过小茉儿,更没有出过门。 “还真是没什么意思的一天。”瑞泠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这怀了身孕还真的容易犯困。 到了天擦黑,掌灯时分,一个小丫环找到小茉儿递了包封得很严实的东西,说是瑞清让人送过来的。 小茉儿拿回屋里放在瑞泠跟前,“这瑞大哥可真是姑娘亲哥哥,在府里的时候就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来,到这里了还是一样。早上才送了补品,这晚上又送东西来了。” 瑞泠一面打开包裹,一面道:“爹爹娘亲死得早,我和哥哥从小相依为命,情分本就厚重。而现在这情况,哥哥他多疼疼我也是正常。” “是。姑娘和瑞大哥的感情自然不是别家兄妹可以比的。”瑞清为了妹妹好也会时不时地私下打点打点瑞泠身边的人,小茉儿等人对瑞清的印象真的很不错。 包裹里头是一套精致的小孩儿衣裤,上面还放着一张纸。 “这是给小少爷准备的吧。”小茉儿道:“瑞大哥可真有心。不过他怎么还放个账篇子?难不成送自家侄子一套衣服,他还要记个账?”这有点小气了吧。 “这不是什么账篇子,”瑞泠抿嘴乐道:“哥哥是告诉我,他这衣服是他托人所缝的,原本还想找那人多做两套,结果去找人的时候却没找到。人家没在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哥哥说待得那人回来,一定多做几套,叫我不要为这些小事操心。” “原来是这个事啊。我就说瑞大哥不是个小气的人。更何况是对自己的侄儿了。” “我饿了,你去端晚饭上来吧。”瑞泠道。 “唉。”小茉儿立刻转身去了厨房。 然而,烛光下瑞泠的脸色很快就凝重了。“哥哥居然没找到人?”这是巧合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七日的法会终结在一场《弥陀经》讲解之上,净意寺的小讲堂内,中间地而上一个个蒲团摆得整整齐齐,两侧则分别挂了两排竹帘放了座椅。这些座椅是留给出家人之外的普通民众的位子。可开讲之后蒲团上虽然坐满了僧众,两侧竹帘内却是空空荡荡,只有林玉竹带了小香、小趣占了三个位子,其中小趣还频频打着哈欠,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佛说阿弥陀经》乃是佛祖不问自说之经。”讲台上,圆慈法师正襟危坐,神态庄严,“首佛字,即释迦牟尼佛。从兜率降生王宫,为悉达太子。出家苦行六年,成等正觉者。若释其义,则佛字是梵语。此翻觉者,谓觉了性相之者。说者,以宣演得名,畅悦为义。四无碍辩为体。畅则畅出世之本怀,悦则悦众生之获益。阿弥陀是梵语,此云无量。以功德、智慧、身相、光明一切皆悉无量故。经者,释有多种不出常法贯摄四义。常者,三世不易。一切诸佛现如今如是说故云常。法者,十界同轨。四圣六凡由之解脱故云法。贯者,贯穿所应知义。若无文字,无以贯穿义理,焕然可观故云贯。摄者,摄持一切众生。若无语言,不能开晓众生出生死海故云摄。千叶良规,百灵常轨,诠真利物,目为经也。又此经。唐译为称赞净土佛摄受经。今为此名者,以佛名人所乐闻。又一切功德。言佛便周故。…………” 下坐众僧听得津津有味,个个都是虚心受教。 林玉竹是第一次听讲经,觉得新鲜有趣。偶尔一句半句还似有所悟,那一点灵光如醍醐灌在头顶,扫掉不少烦恼,心下如一片凉风拂过,清爽已极。 “觅心了不可得。一切业障,谁为要本。即心无所不具。一切功德,何弗总持。当总持而不立纤尘。有是即空之有。无根本而出生万法。空是即有之空。即有则不空。即空则不有。不空不有。惟是一心。不越一心。是名净土。”圆慈法师讲毕,合掌念佛行礼。 众僧也起身合掌念佛行礼。 小讲堂内顿时一片“南无阿弥陀佛”。 昏昏欲睡的小趣被这一片佛号声给惊了一跳,揉着眼睛问,“讲完了吗?啊~~~~!”接着就是一个没有形象的大大的哈欠。 “讲完了。”虽然也没多大兴趣还听不懂,小香到比小趣好得多,起码一直保持清醒。 “姑娘,我们还要去找圆法师吗?”小香问林玉竹。撇下二少奶奶一人跑来这净意寺,多半是想问问仙姑的事吧? 林玉竹摇摇头,“暂时还是不去了。反正我也要在这借水镇住下,以后有时间再来拜访。”一业是想去问问的,但忽然又觉得还是不去问为好。心情如此反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于是,林玉竹三人行过礼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师兄,”变化成小和尚随侍在圆慈法师身侧的云适意小声道,“看样子那小丫头不打算来找你了。” “嗯。”圆慈法师轻轻应了声。不来也好,要不又得撒谎犯口业了。起身离席,回到了自己的禅房之中。 “我说师兄,”一到房间,四下无人,云适意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你看看讲这经有什么用?除了寺里的人和那个小呆瓜都没个多余的。他们出钱到时挺大方,怎么这白听不要钱的时候反到不肯来了?” “富贵学道难,这也正常。”圆慈法师平静地说:“他们所求的是人间的好处。何况他们正处在人生得意时,你这里突然要人家无欲无求,舍身求登西方极乐,自然没人愿意听。” “是这样啊。”云适意转转眼珠,神秘兮兮地说:“那么我有一法,保证下次开讲经时必会座无虚席。师兄可愿听否?” “你能有什么好法子?”圆慈法师笑道:“说来听听也无妨。” “你下次别讲《弥陀经》了,讲个《财神经》,我保证他们统统都会来!” 果然!圆慈法师脸不由自主地抽了抽,笑容一僵,深吸一口气,“你还是说说,想好了怎么去秦家大少爷面前死了吗?” “呵呵,”云适意傲骄地一昂头,“山人自有妙计,师兄无需挂怀。” 心中无奈,一声长唉,圆慈法师道:“但愿如此。” 话说,借水镇上有一位蔡婆婆。丈夫早亡,膝下亦无儿女,好在手上有两座空宅院,其中一套长年出租,赚得几个租钱,到也能维持生活。 这日一大早,蔡婆婆家忽然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公子找老婆子有何事?” 蔡婆婆看来人面生得很,应该不是镇上的人。一身书生打扮,想必是个读书人。可现在并不是大考之年,应该不会是赶考的人,多半是位出外游学的学子。难不成是觉得的借水镇风景好想多住些日子? 来人身后跟着的一书童模样的人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我家公子觉得这借水镇环境不错,想在这里静心读书,听说婆婆家有好房子出租,特来问问。” 还真是来租房子的。“老婆子是有房子出租不错,可兰苑已经租出去了,人家给了一年的租金,这还没到期,总不能赶人出门吧。” “婆婆误会了,”那书生忙笑道:“我岂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我要租的不是兰苑是另一处院子,柳园。” “柳园?”蔡婆婆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公子啊,不是老婆子不肯租给你,而实在是这柳园年久失修,整个院子都破破烂烂的,实难住人啊。这镇上还另有几家人出租房子的,公子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婆婆先别忙。”那书生回头对书童使了个眼色。 书童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婆婆行个方便嘛。这院子我们看过,虽说草是长得深了一些,但屋舍依然坚固,略微收拾收拾,住人完全没有问题。” “是啊,”书生道:“我要寻一处清静地读书,这柳园正适合,可以挡了那些外人的骚扰。” 蔡婆婆看了一眼桌上那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心底没有半点动摇。“公子还是另寻别处吧,柳园老婆子是不能租给你的。” “婆婆当真不肯租给在下?”书生问。 “不租。”蔡婆婆很坚决。 “那就怪不得晚生了。”书生嘴角挂上了一丝怪笑,“还请婆婆与晚生到衙门走上一遭。” 一听上衙门,蔡婆婆有点慌,熟话说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她一妇道人家最怕的就是这些事。“公子这是何意,老婆子犯了何法非要进衙门?” 书生冷笑,“据我查访得知,这柳园并非一直空着不租,三年前出过凶杀案之后也曾长租给别人。但不知为何突然就空置了下来,那家租住之人也不知所踪。而此后,婆婆就再也不肯出租柳园。以我之见,这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还牵扯上别的人命案子,这些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与婆婆有没有关系了?别人抱着‘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心态可以视而不见,本人却容不得这朗朗乾坤下有冤难申。所以,得请婆婆上衙门说个清楚!” 一听人命案几个字,蔡婆婆脸“刷”地就白了,腿也一软,跌坐在了凳子上。“公子这话分明污蔑好人。” “污不污蔑上了衙门自有分晓。”书生冷冷道。 见蔡婆婆已满脸惧色,那书童连忙出来打圆场,“公子且慢,有话好好说嘛。婆婆年事已高,万一出个好呆,到是咱们的不是了。” “哼!”书生回之不满。 书童又对蔡婆婆道:“婆婆也别直扭。虽说,我家公子所说之事,无凭无据,但真要上了衙门对婆婆也没好处。传扬出去,只怕没有的也会说成有的。我们俩是外乡人,一走了之便是,婆婆可是在镇上长住的,难不成想这下半辈子都在别人的猜忌中渡过?” 人言可畏,活了大半辈子的蔡婆婆自然是明白的,“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书童把桌子上的两锭银子朝蔡婆婆推了推,“租房子。” 蔡婆婆没有看银子,心里挣扎许久,缓缓开口,“公子,那柳园实住不得人啊。” “为何?”又是重金,又是威胁的,蔡婆婆还是这句话。书生到是有了三分好奇。 “公子是读圣贤书的人,也不知道我这老婆子说了,你信还是不信?那柳园闹鬼!”否则放着好好的房子,怎么会不出租赚钱? “喔~~~~”书生声音拖着老长,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说来话长,正如公子所言,三年前那园子确实租给了一家人家。而闹鬼就是在他们一家走了之后。可他们一家确确实实是我亲眼看着走了的。谁知至那之后,园子里就接连着发生怪事,有一次还差点把一个放牛的小娃娃给吓疯。所以,我再也不敢把那园子出租。” “这么说,也没多严重嘛。”书童道:“小孩子被吓原因多的是,我和我家公子可没那么胆小。” 蔡婆婆低头不语。 书生道:“即便如此,这柳园我也是一定要租的。婆婆无需多言。这房子你租还是不租?” 听他口气这样笃定,蔡婆婆也知道这柳园今天是非租不可了。但还是把桌上的银子推回给二人,“既然公子铁定了要租,我也租给你就是了。公子只管去住就行,这银子我就不收了。那园子多年没人收拾,乱糟糟的,只怕还得两位自己动手。今日天色已晚,容老婆子找找钥匙,二位请明日再来。” 一听能租到柳园,书生立刻满脸喜色,口气瞬间和缓,“婆婆请便,我明日定来。这银子婆婆该收还是得收着。”说完,作了一揖带着书童离去。 蔡婆婆没去理会桌子上的银子,转身进了里屋拿出些香烛纸钱放进小竹篮,跨在胳膊上,锁了屋门,四下里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就踮着小步朝柳园而去。 推开柳园“吱吱呀呀”的门,蔡婆婆踩着一条熟悉的小路直接来到了院子后面,那里有一棵大柳树,枝繁叶茂,翠色浓郁,倒垂挂丝,微风轻拂下很有一番意味。 蔡婆婆放下竹篮,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点上蜡烛和香,在地上插好,就着蜡火,燃开了一张张的纸钱。 “春雪啊!我知道你心中苦,死得冤。但你生前婆婆对你不薄,虽说不是亲生女儿,但对你也是照顾得周周到到,没有一丁点的亏待。这几年你要出怨气,婆婆就让这园子荒着,你弄出的事也帮你瞒着,逢年过节从未忘记给你烧纸。可这都三年了,你有多少气也该出完了吧。今天有人是非要租这屋子不可。婆婆也是没办法,只能答应他。你就看在婆婆面子上的消停一阵子好不好啊?那人住不长的。等他走了,你再闹。他在这里时,你可别动他。婆婆孤老婆子一个,就算没个牵挂,也不想吃官司的。春雪啊!好不好啊?” 化作黑焦的纸钱飞了起来,仿佛一只只展开翅膀的黑色蝴蝶在柳树的枝条间穿梭,画面美丽又诡异。 柳树的顶端,一个女子一身血红衣裙,盯着下面的顺着原路离开的蔡婆婆,眼神 ------题外话------ 圆慈法师所讲之经出自《阿弥陀经疏钞演义》 《阿弥陀经疏钞》为莲池大师所著 《阿弥陀经疏钞演义》为古德法师所著 第六章 次日一早,书生带着书童又来到了蔡婆婆家。 “婆婆可准备好了?”书生直截了当地问。 “走吧。”蔡婆婆把昨天的那两锭银子塞回到书童手里,“这柳园你们先去住着。等到要走的时候再来给我这租钱吧。” 书童拿不定主意看向书生。“公子,这…………” “既然婆婆如此坚持,你暂且收回。待我们离开之时,加倍还给婆婆便是。”书生道。 主人发了话,书童也不好把银子再次塞回蔡婆婆手里,只得揣进了自个儿怀里。。 蔡婆婆带着两人一路来到柳园,打开门。 把钥匙交给书童。“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自己看看,这样子能住人不?要依我说,公子还是另寻它处的好。” “无妨,无妨。”书生信步走进院子里,“虽是一片颓废,可也别有一番滋味。晚间若得明月一轮,正是清静读书的好地方。” 屋子里挂着蜘蛛网,院子里乱草成堆就是读书的好地方?蔡婆婆实在搞不懂。“公子确定?”一直不明白这书生为何要租这柳园,莫非真是为了图个读书清静? “正是好地方,是好地方!”书生拍掌一笑,“婆婆不必多虑。” “要真是好地方就好啰。”蔡婆婆小声嘀咕了一句。主中暗自念叨:春雪啊!你这几日就别出来了吧。这书生若真是只想找个地方读书,与你也无扰。“那公子自便吧,老婆子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说完,在门口打了转就往回走了。 书童打量着蔡婆婆走远了,立刻换上一副贼兮兮的表情,“晚上若得明月一轮,看书清静不清静不知道,看美人到是妙的很。” 书生斜眼撇了一下书童,“那日所见的地方,你还记得是哪里吗?” “早刻在我的脑子里了,公子放心。”书童回答得很是狗腿。 书生半眯眼睛,笑容得意,“还不带路。” “是。”把柳园的门关上,从里面栓牢,书童道:“公子跟我来。”凭着记忆,摸索着朝院子深处而去。 说来奇怪,这柳园从外面看起来是杂草丛生,荒凉不已,但那些房屋里面,有一间看上去却与别间完全不同。 书童上前推了推那房间的门,门竟然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屋子不大,打扫的很干净。 桌椅、床铺虽半新不旧,却皆是不染纤尘,靠窗的一张梳妆台上,妆匣半开,里面钗环错落,胭脂已去大半,只是不见使用之人,徒留窗外大柳树随风身影摇曳,枝条时不时轻拂着窗台。 “没猜错的话,那日所见的就是这间屋子了。”书童环视一圈,“公子可还满意?” “还敢说长年无人居住,荒废已久?那老婆子果然骗我们。”书生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发簪在鼻下一嗅,“好香!” “那蔡婆婆也不见得是骗我们。”书童道:“如果这里真住的是她认识的人,我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租给我们两个大男人的。大不了,把住这里的人拉上一起上衙门。我和公子也只能落得一个轻薄浪荡的名声。她们虽抛头露面,却能搏得几分众人的同情。” “你是说,”书生眼神一亮,“这屋子现在所住的人,那老婆子并不知道?是自己偷着住在这里的?” “正是。” “那就更好了。”书生扬起一个神秘的笑容。 书童带着三分坏笑凑上前,“没错,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知道了。只是…………” “只是什么?”书生道:“难道还有别的纰漏?” “不是。”书童抹了一下嘴,“公子也知道我的性情。不知道这公子吃了肉,能不能也让我喝点汤了?” “呵呵呵,”书生一脸的了然,“那日一见,我是打算多住些日子的。现在更是可以留得久些了。头几日,你且先忍耐忍耐。后面嘛…………,大不了最后,我让你单独在这里待几天。”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书童大喜过望,连连给书生作揖。 窗外突然一阵旋风扫过,扬起柳树枝用力地打在窗台上,碰翻了妆匣。胭脂、钗环一时洒落一地…… “讨厌的风。”书童咒骂一句,俯身拾起地上的物品,一一放回原处。心中一个念头闪过,感觉有些不好。但转念想到那日所见的美人脸,心情立刻又舒畅起来。 时光流逝,日头逐渐西斜,眼看着白昼即将过去。屋内依然是主仆二人,没有多出半个人影来。 书童有些沉不住气,“公子?这人莫不是跑了?”也有可能,见两个陌生男人进来,躲起来是正常。 书生坐在桌边,一派成竹在胸得闲散,“莫急,对待此事得有耐心。” “耐心我自然是有啊,”书童道:“可以往那一次也没这次等这么长时间连个面都没见到的吧?谁不是一见公子风采便心动了,再一听公子家世,纵是害羞也心下暗许。只须送上几句甜言蜜语,就可手到擒来。” 书生淡淡一笑,“以往的那些可有这次的五成美貌?极品嘛,我等得起。” “那到也是。”书童也跟着笑了,“说起来,公子虽然爱这些花花草草,可总归只对已婚媳妇下手,那些未曾出阁的,即便有机会也不动心,算得上是好人了。” 书生掸掸长衫,“好人我可不敢当,不过比起我那同窗正宁兄,我还自认是有些底线的。” 一听到这名字,书童轻蔑地一撇嘴:“那位徐公子就喜欢糟蹋黄花大闺女。有点身份的弄不上手,就对贫穷人家的下手,说出来,连我都不耻。听说,出过好几次事了。还好他家有几个钱,都给摆平了。” “也有没摆平的。” “公子是说那一次?我听说徐公子可倒大霉了。” “是啊,那次闹得挺大的。知道的人太多,又正逢乡试,被有心人一状告到了主考官大人那里,立刻就被除了名。仕途从此无望。” “唉?”书童到是奇怪了,“都吃了这么大个亏了,怎么我见徐公子没有半点收敛了?反而变本加厉,听说连自己小老婆的姐妹也弄上手了。” 书生敲敲书童的脑袋,“你懂什么。这仕途既然无望了,就得及时行乐了嘛。” “公子,”书童又把问题拉回到眼前,“你看这屋子里,明显这人走得很急,连这梳妆匣都没收拾。会不会是蔡婆婆代我们进来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她躲到别处去了?要是她非要等我们走了才回来,这可就麻烦了呀。”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麻烦了。书生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 “你把屋子检查一下。”停下来,他对书童说。 不太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但书童还是照办了。 “衣物、鞋袜可都还在?”书生问了一句。 “都在,都整齐地叠放在箱子里了,还有一整锭银子和一点散碎的银子在箱子底压着。” 那就不怕了。 书生道:“我们先出去,你去找间离这里较远但能看得见听得见这里动静的屋子好好打扫一下,耳朵竖着随时听听这边的动静。” “好的,公子。” 两人随即离开,找别间屋子去了。 天色转暮,华灯初上之时,书童擦着头上的汗珠,把抹布一扔,“去他的,总算是弄干净了。” 这间原来灰尘有几尺厚的屋子,可算是能见人了。 屋内书生还是很惬意地找了个地方坐着,只是此刻手中多了一杯冒着香气的清茶。“盯好了,眼睛可不要眨。”他对门外的书童道。 “唉。”书童答应一声,把身子缩在廊柱后面,一双眼睛紧紧瞅着原先的那间屋子。 没过多久,就见一道娇小的身影躲躲闪闪地出现在了原先那屋子的门前。小心翼翼、东看看西看看,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最终确定没人之后,才推门,快速地一闪而入。 “公子。”书童兴奋地跑到书生跟前,压低噪子,“公子,来了,来了!” 书生眼神一亮,“当真?” 书童死命点了几下头,“进屋去了。” 书生放下茶杯,“你去窗边守着。” “哎。”书童急急忙忙地又转身跑了出去。 书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跨出屋门,来到先前的屋子前。伸手敲了敲房门。“请问有人在吗?” 屋内没有点灯,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书生嘴角挂起一丝嘲弄的笑容,又敲敲门,“请问有人在吗?我是今日租得这园子的人,白天进来时,无意闯进过这里。实非有意唐突,还请容在下当面致谦。” 屋内依然寂静一片。 书生挑挑眉,道:“那恕在下莽撞了。”边说着,一伸手就推开了门。 室内幽幽暗暗,没有灯火,月光随着窗户懒懒地洒下一小片清冷。垂帘的后面,露着一双绣鞋的鞋尖。 书生恭敬地对着垂帘一揖到底,“还请主人家现身。” “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大男人闯进女子房间,意欲何为?”话虽说的义正言辞,但整个语调怯生生,柔柔弱弱,毫无底气可言。 听了这声音,书生的心里原有几分忐忑一扫而光,心底那勾魂的念头无限在放大。既然已是夜深人静了,不如………… 上前窜到帘后,抓住女子的手腕,用力几下,便拖到了床上。一手捂住女子的嘴,一手开始撕扯女子的衣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女子懵了,待反应过来,已被压在床上。 而且看来女子如她声音一般怯弱胆小,几下里挣扎不过,就任人摆布,很快就让书生得了手………… 事后,女子缩在床角哭哭啼啼,“你这恶贼,污我清白,我还有什么面目留在世间,少不得一死罢了。” 才刚到手的美人,还没尽兴,怎么能让她就此死掉。书生换上一脸的懊恼,“小娘子还请息怒,听我说几句心里话。前几日我与书童路过这里,见你带一小儿在后门玩耍,当时便为小娘子倾倒,一心一意只想与你永结秦晋之好。今晚也是一时情难自禁,犯下此等过错。不过我心已属你,定不会负你。” 女子抬起美丽的小脸蛋,借着月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书生。虽说行为不检,但也眉目清秀,加上是读书之人,到比贩夫走卒多了一丝文雅,不那么粗鄙。听他之言,若是真心,也算是个好去处。便抽泣着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书生表现得很是诚肯。“你若愿意,明日我就可带你回家禀告父母。” “可我。”女子皱起了眉头,“可我还有个孩子。当初他也是和你一样,花言巧语,说什么娶我过门,哪曾想,”低下头眼波转动,眸子渐渐地变了了颜色,“他家大老婆太过厉害。知道我怀了身孕,怕和她抢财产。硬生生地把奴家赶了出来。我实在没了去处,才躲在这里。好在得了些清闲日子。没想到,你又闯了来。” 书生沉浸在得手的得意之中,并没听出来女子声音的变化,还大咧咧地说道:“你放心,家里我说了算,我会对你好的。” “是吗?” 书生一笑,说了无数次的谎言再次脱口而出,“倘若我所言若虚,必不得好死。” 听了这话,女子“嘻嘻”地笑了起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如你所愿,让你不得好死。” 书生还在诧异,但见女子抬起头来。 “啊——!”不由吓得跌落床下。哪里还有什么美丽的小娘子,眼前的分明是个脸色死白,眼睛暴突,舌头伸出老长的吊死鬼! “公子怎么了?”蹲在墙角,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的书童也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出什么事了?”但他还是没敢立刻跳起来查看,谁知是不是主人的新花样? “救我!”书生顾不得衣衫不整,几步跑到梳妆台边,登上桌子,从窗户跳了出去。 那女鬼坐在床边,双手幽幽地梳着长发,似乎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书童扶起书生。 “鬼!鬼!”书生先前的风流倜傥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一脸惊恐,全身抖个不停。 “鬼?”书童大吃一惊。“在,在,哪里?”不管真的假的,在这么个地方,又是这么个时辰,听到这么一说,不害怕才是假的。 “屋、屋里。”书生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别、别管了,快、快离开。”现在就算是让他在街边吃风受冻的蹲上一宿他都愿意,只要能离开这柳园。 书童其实也没那个进屋一探究竟的胆子,但主人的这话给了他跑路离开的由头,“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还收拾什么!快走才是真的。”书生可没有多留片刻的勇气。 “银子总得带上吧。” “明天白天再回来拿!”书生敲了一下书童的脑袋。这家伙是没见过那女鬼的样子,自然不知道有多么恐怖。 书童不敢再多言,扶着书生借着月光往记忆中大门的方向走去。然而,两人走来走去,身边永远飘着大柳树那细细的枝条,整颗树好像附在他们背上一般,如影随形,时刻不离…… 这般情景骇得二人已不是害怕两字可以形容,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跌坐地上,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如同落入陷井中的猎物,周遭笼罩着深深的绝望,不知自己哪个时候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七章 树顶的红衣女子恢复了美丽的模样,绕有兴趣的盯着树底的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在想让他们怎么死吗?”细碎的花瓣打着旋,幻化出了一道俏丽的身影,云适意瞟了一眼那两个在她眼里已经是尸体的人,问道。 “怎么又是你?”红衣女子有点不耐烦,这个人到底想干嘛? “那个嘛,”云适意笑得有那么一点点奸炸,“白天听蔡婆婆话里的意思,你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吧?我了,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杀人的手法很是单一。所以,想看看你是怎么干的,取取经。”直接取人头的方法,长期被师兄念叨过于凶残暴力。 “什么?”红衣女子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你这想法好特别。” 云适意也换上了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你都是杀了好多个人的女鬼了,应该没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吧?怎么听了我的话还这么惊讶,有失你身为红衣厉鬼的水准喔。” “啥?”红衣女子真懵圈了,还真被云适意给绕了进去,轻咳两声,“咳咳,不好意思,我生前只是一农户之女,大字不认几个,没见过什么见面,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没关系。”云适意大咧咧地安慰道:“先天不足,后天补嘛。你当鬼这么久,肯定也学到了不少好东西了。学富五车,指日可待。” “这到是,”红衣女子颇为赞同,“你知道鬼有五通吧。” “知道,知道,”云适意如同一个好学的学生,掰起了手指,“他心通,宿命通,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不过,你们没有漏尽通。而且这五通的能力也并不圆满,大小得看每个人的修行如何。” “我为鬼的日子虽然浅,但是也曾好好修习过这五通之力的。所以,每每看那些读过书的人,便能看到他们此生读的每一本书,写过每一篇文章,还真是学得了不少东西。” 云适意的心思很快又飘到了另一个地方,“你只杀书生吗?那你是特定型的杀手啰?” 红衣女子摇摇头,“我只杀该杀的,没什么特定不特定的。” “喔~~!”云适意又想了想,“我明白了,你有心结。方便说说吗?”口气听着挺温暖,但那股想听八卦气息四处弥漫,遮都遮不住。 “不方便!”红衣女子拒绝的很是干脆。 “不说拉倒!”云适意不满地在心中“哼!”了一声,眼光随意一撇,却发现一件不得了大事。“那个,那个,你看看下面。”说着,手往大柳树下面指了指。 红衣女子顺着云适意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瞪大了眼睛,大喝一声,“闹闹,你在干什么!” 只见树下那两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人旁边多出一个小小个子的小人儿。 此刻这小人儿正用一双手把自己的舌头拉得老长老长,攥在前端的右手还把舌头尖放在了书生已呈死灰色的脸上,上下滑动,流出的口水给书生糊了个满头满脸。 那书生在小人儿这般逗弄下,眼见着出气入气皆细若游丝,这一条命已生生去了半条。 “你儿子啊?挺可爱的。”云适意到是看得满心的欢喜,这小孩子的手法真有趣,是个有前途的。 红衣女子气乎乎地瞪了云适意一眼,对自己儿子叫道:“闹闹,你给我住手。” 小人儿抬起头用没有眼珠黑洞洞的眼眶看了娘亲一眼,放下了自己的舌头,可是一伸手又把脑袋整个摘了下来,塞进了书生的怀里。 “咕噜。”书生的喉咙处轻轻响了一下,双眼一翻,身体软软瘫倒在地,两腿一伸,另外的半条命也没了。 “哎呀!死了!死了!”云适意兴奋地拍着手,“真的死了耶!”这方法好! 红衣女子又一次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可是死人了?你怎么这么兴奋?” 云适意回之亦不解,“你不是本来也要把他们杀了的吗?现在死掉了不正好合了你的心意?难不成,”忽然恍然大悟,挑了挑眉,道:“你还真看上这个书生的美色了?”又向下瞧了瞧,“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还没秦家那三个好看了。 深深吸了口气,红衣女子不想和云适意纠结这个问题,“都怪你!要不是你耽误了我的时间,也不会让闹闹有机会下手,他还是个孩子!” “啊~~~~~!”云适意睁大了美丽的眼睛,看着红衣女子,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的鼻尖,“又不是我,”又不是我让你儿子杀人的,“哼!算了!”果然每个熊孩子背后必有一个熊家长。孩子?有正常的孩子没事把自己脑袋拧了塞别人怀里的吗? 见主人已去,同样怕得不得了的书童只恨自己为什么心脏如此之好,既没晕更没死。不过,好在红衣女子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双手染血,飘在了他身边,十分“仁慈”地结束了他的生命,让他不用在担惊受怕。 “这两具尸体我帮你们处理吧。”云适意也飞了下来,很好心地建议。师兄说要请人家帮忙办事就得先给别人一些好处,这样叫有礼貌。 “随便你。”红衣女子也没拒绝。回手一把拧住了脑袋已安回脖子的儿子的耳朵,“闹闹,你跟我来。”拖着回了屋。 用手指点着下巴,云适意考虑着把这两具尸体放哪里合适。眼珠随着清冷的月光,在柳园里慢悠悠地转着。 转着、转着,一丛和杂草并生的娇艳花朵映入眼帘,“嗯,这地方不错。”拿定主意,云适意晃晃手指把尸体招了过来,往那花丛下一塞了事。还很得意地说了句,“常言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花虽不是牡丹,但你们能给它当个花肥也是你们福气!” 回到屋内,那个叫闹闹的小人儿已经不见了。只有红衣女子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沐浴着月光对镜理妆。 “你儿子了?”云适意很想向那个小家伙讨教、讨教。 “你不用找他,我不会让你见他的。”红衣女子精心地扑着粉,描着眉。 无所谓了,我本来也不是专门来找小家伙的。“这人都死了,你不用对着镜子在脸上画来画去了。我又不会被鬼脸给吓到。” “你专程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帮我埋尸体的吧?”红衣女子并没停手,“意欲何为啊?” “那当然,”云适意道:“自然是有事找你。” “何事?” “要请你帮忙送个东西。”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红衣女子转过身瞪着云适意。 不过,话刚落就后悔了。红衣女子明显感觉到自己那轻盈飘渺的身体忽然一动也不能动了。自从成为鬼魂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一个手指头也没有动过。 “为什么?”云适意走近红衣女子身边,伸出食指调皮地勾起对方的下巴,“你有本事不听我的吗?乔春雪姑娘。”眼中一片笑意盈盈,却闪动着一股邪气。 乔春雪只觉一股寒气侵入身体,瞬间从头冰到脚。“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蔡婆婆只叫过自己春雪,没说过姓啊。 “你以为在这借水镇只有蔡婆婆知道你的存在吗?”云适意收了手指头。 “你什么意思?”乔春雪心中立刻警觉起来,回想着自己还在哪里出过纰漏,眼前这人又是不是受谁之托来找麻烦的? 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云适意轻轻笑道:“你不用弄得跟个刺猬似的,全身刺都竖起来。这个世界有像院子里刚埋的书生那样的坏人,也有好人。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放走过另一个书生啊?” “是他?”乔春雪记忆中一个身影逐渐清晰,“他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呀。他只是在净意寺花了十两银子替某母子两个立了牌位,请庙里的和尚给她们念经祈福。” 心中顿时一片戚然,乔春雪眼眶微微发热,不由道:“如果当初遇见的是他该多好。” “那你想不想再会会当初遇见的那个人了?”云适意一挑眉,总算说到正题了。 “什么?!”乔春雪胸中腾起一股气血,直冲脑门,“他,他!”眼里迸出仇恨的火花,“他真的会出现?!三年了,三年了…………” “那你想找他报仇吗?”云适意又问。 “我恨不能,一口一口活生生咬掉他身上的肉!” “那好,”云适意收了法术,还了乔春雪的自由身,“你按我说的去做,保证你满意。” “好。”乔春雪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答应了,“只要我能报仇,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一言为定!”云适意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搞定! 虽然被吓也有些日子了,但徐明只要一想到那晚的情形还是心有戚戚,感觉自己活在这世界上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说不定下一刻那秦家小夫人的鬼魂就会阴笑着出现在自己的背后,对着自己的脖子吹冷风。 “唉!”无数次地叹气之后,徐明顶着一张一天比一天苍白的脸,不知自己该如何从这情况里摆脱。“唉!”还不如直接把他杀了算了,好呆落得个痛快,这钝刀子割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见他这样,其姑姑和姑父也没少劝慰。说法和刘老四没多大差别,皆言,这事与他无关,想来只是让他代个口信而已。 可徐明听在耳朵里,心里则是怎么也无法相信的。他早给自己画了个圈子,自己不出来,别人怎么拉都是无用的。 这日,有人找到了徐明姑姑家,邀徐明一同出游。 “明弟叫我好找,来来来,听说借水镇这几日热闹的很,且跟我瞧瞧去。”来人名唤徐正宁,是徐明同宗的一远房堂兄。 儿时也是一起玩着长大的,后来因为家境迥异,便不怎么来往。再后来徐明听闻徐正宁考场出了事,本想去安慰安慰,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没想到这会子到是人家找上门来安慰自己了。 “兄长一向可安好?”徐明施礼问好。 徐正宁已从徐明姑姑那里知道了他来青峪镇所发生的异事,随即打趣,“我好得很。到是你,好像不怎么好啊。你这万年不出门的人,一出门就不得了了。” 徐明一阵窘迫,“兄长何必打趣我。我不比兄长素来潇洒,已在心里落了阴影,正不知如何解脱了。” “什么阴影不阴影的,”徐正宁道:“你给我说说,那女鬼漂亮不?” “兄长!”徐明有些急了。 见他真急眼了,徐正宁只好道:“好好,你不说就算了。借水镇你总得陪我去吧。” 出去走走也是好的,离这青峪镇远些,应该比较安全。不过,“兄长怎的想起去借水镇了?” 这位仁兄一向以正宗儒家传人自居,对佛、道两家皆嗤之以鼻,称其为世之蠹。每每见到和尚、道士总要臭骂几句。借水镇上开法会,他应该没兴趣才是啊。 徐正宁神秘一笑,“你我既是本家,又是从小玩伴,这个原因我也不瞒你。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来找你的路上听得这秦家大少奶奶堪称嫦娥转世,仿佛双成再生。我实在好奇,想要见上一面。如今,她便在借水镇。” 原来是这样。徐明一皱眉头,“我说兄长,你有点异想天开了吧。秦家虽说是商户之家,但也是大富之门。他家的少奶奶,岂是那么容易见得到的了?再说,你已是有家室之人,却觊觎人家有夫之妇的美貌,这也太不好了。”亏你还以孔夫子门人为傲,倘若圣人还在,只怕这板子得挨不少。 徐正宁却不以为意,“食色性也。看看又有没关系。你放心,秦家这种人家我才不会去招惹了。纯粹就是想饱饱眼福而已。” “当真?”到底从小一起长大的,徐正宁的那性情徐明还是多少了解一些,“兄长可要谨慎啊。”不过,听说圆慈法师也在借水镇,去拜访一趟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明弟,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我真收心养性了。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现在连口也不动,动动眼珠,也无伤大雅嘛。” 徐明沉思良久,左思右想,权衡利弊之后,“好吧,我随你走一趟。不过你得答应陪我去找圆慈法师。”只要自己看住了,不信兄长还能在秦家那边闹出事。 “去见老尼姑?”轮到徐正宁犹豫了。“明弟,你那事没那么严重吧?” “什么没那么严重!”这说到这事,徐明瞬间就不淡定了,后背又开始毛毛的,仿佛钱空小夫人正趴在上面,“你,你没经历过,你当然不知道那滋味!” “好好好,我去,我去。”见在多说几句,徐明就能一蹦三尺高,徐正宁连忙安抚道:“大不了去了寺庙,我眼观心,心观口,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好了。” 这话还能听得,徐明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那捡个好日子,我们出发。” “捡什么,明天就是好日子。”徐正宁定了出发的时间。 次日,两人一个怀着游山玩水看美女,一个想着驱邪避凶拜法师的心情一道出发前往借水镇了。 第八章 然而,两人还是迟了一步,待他们到达借水镇时,法会已结束,秦家的布施当然也收了摊,陶蓁蓁是不会再出来的了。 徐正宁顿时唉声叹气,后悔自己没能早一点到达,以致与美人失之交臂。徐明则心中暗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总算不去秦家那里找麻烦了。 不过既然都来了,虽与预期不同,徐正宁到也没打算立刻离开,毕竟借水镇风景也不错,四处看看也是乐趣。 徐明往净意寺求见圆慈法师结果也不理想,一来想要见法师的人太多,二来法师也不是人人都见,徐明无奈只得留了姓名,以期能有缘见上一见。这一时半会两人都是不会离开这镇子了。 “明弟无需愁眉苦脸,这佛家讲究一个缘字,有缘自可得到指点,无缘也是老天的意思。你这样整天挂在心上不是自寻烦恼吗?”徐正宁拽着徐明来了镇上最大的饭馆,叫了几个特色菜,要了一壶小酒喝着。 咦?这远房兄长是真的转性了?还学佛家讲缘份了,不叫人家世之蠹虫啦“兄长不是我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又不是你见鬼,当然轻松了。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徐正宁喝完自己杯中的酒,斟满,又给徐明倒上一整杯,“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怕鬼嘛。可是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是好好的活着,也没个头痛脑热、断手断脚的。全都是你自己看不开,自己吓自己。依我看嘛,你把那事一忘了之最好。你要是老这样想着念着,今天担心明天怕的,你这下半辈子怎么过啊?你还没娶媳妇吧?还没孩子吧?叔叔、婶婶那头你不打算给个交待啊?” 废话!大道理谁不懂,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徐明很想给这位堂兄一个白眼,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是把事情看得太重了,在心里思来想去总是放不下。“我知道了,我会学着放下的。” “这就对了嘛。你看哥哥我,没见到美人也没气馁,人生风景不只一处,这里没有找下一处好了。” 徐明一口气干了杯中之物,道:“兄长豁达,小弟自是不及。” 见徐明心境有所回转,徐正宁有些得意,道:“虽然夫子言:敬鬼神而远之。但在我看来这鬼也没什么可怕的。要是下次有机会,我陪你一起见见。” “兄长喝多了,别说糊话。”这见鬼又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再拉上一个。 也许是几杯酒下了肚,脑子真开始模糊,徐正宁一听这话竟然生了气,拍着桌子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我吗?当我跟你一样,见个女鬼就吓得不得了,日夜悬心,差点没把胆子都吓破了?我跟你说,如果换成是我。我才不怕了。我还想看看那女鬼长得漂不漂亮,要是不漂亮,我就揪着头发打她一顿!” 这明显是有了几分醉意,徐明也不与他多做计较,“时间也不早了,赶路也累了。我们还是早些休息休息吧。小二,结账!” 说完也不顾徐正宁吃完没有,结了账,拖着他一路回了客栈。 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满腹的心事都化为乌有,一夜无梦,饱饱地睡了一宿。 一觉醒来,店小二来报,说是有一个小沙弥在外头等着徐明。 多半是净意寺那边有了消息,徐明心头大喜,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一件衣服,蹬上鞋子就跑到了屋外。 “施主有礼。”小和尚道:“圆慈法师有请施主去寺里一趟。” “真的?!”徐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日才留个名,今天就被法师点了名,这运气也太好了。“小师傅等等,我去稍稍收拾一下就来。”别的没什么,这脸都没洗实在有些邋遢。 “无妨,施主请便。我等着便是。但有一点,法师说只见施主一人。其他无关人员则不便相见,还请见谅。” “好好好。”徐明答应着,回了客房,手忙脚乱地洗了把脸,又整了整衣服,带了随身的东西。给徐正宁交待几句,就再次出门跟小和尚走了。 徐明这一走,就一天都没回来。 眼前着日头有偏西趋势,闷在客栈一天的徐正宁实在等不下去了,问着路来了净意寺,结果一打听,徐明被圆慈法师留了下来,说是还要留上好几天,以便做驱邪的法事。 无奈摊摊手,看来这借水镇只能自己一个人去逛了。徐正宁心中难免感觉有些无聊。于是,也不管太阳已下了山坡,四周暮色一片,他非但不往客栈走,反而放慢脚步四处闲逛起来。可没想到天色越来越暗,本来就对镇子不熟悉的他一时间竟迷了路。四周的温度逐渐变凉,寒浸浸的让人从骨子里开始发冷。 “这该往哪里走了?”无不无聊已经不重要了,一个人在夜里走着多少有点渗得慌,徐正宁这时才想起客栈那昏黄的灯光有多么的温暖。 “叮叮咚咚…………”忽得一阵乐声传了过来。悠悠漫漫如期如诉,哀哀怨怨似有一股欲说还休的情愫。 徐正宁听了入了神,驻足停留在一道院墙之下。 “唉!”随着一个女子的叹息之声,乐声戛然而止。接着有“悉悉索索”的衣裙拖地的声音,看来是有人在走动。“吱呀呀……”开门响起,那人进了屋。 没有了乐声,周遭的黑暗很快让徐正宁清醒了过来。随着院墙绕了一圈,总算找到了大门,“木宅”两字高悬在上。 拍动门环,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老丈有礼,”徐正宁道:“我错过了宿头,又迷了路,听得这里有声音,便来碰碰运气。还望老丈可怜,容我借宿一晚。” “我就是一看门的,哪里能可怜得了你。你暂且等等,我去回过主人再说。” “好好,有劳老丈了。”徐正宁连声答应。这半夜三更的,什么都比在这黑暗中吹冷风强。 门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待到离去的脚步声再次转回,大木门也跟着开了一条缝,一盏火苗乱晃的灯笼伸了出来,在徐正宁脸上照来照去。 徐正宁立刻端正神情,献上一个很有礼貌的笑容。 灯笼后面是一张与声音一样苍老的脸,定睛把徐正宁上下打量一翻,“看上去还像个正经人。进来吧。”说着把门又拉开一些,侧身让出过道。 “多谢。”徐正宁进了门。 老人头发杂乱,胡须很长,提着灯笼,颤颤巍巍地走在前面,“你也不用谢我,是我家主母心好,怕你一孤身客人留在这外面不安全,才容你进来住一晚的。你可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明天一大早就走吧。” “是是。”徐正宁此刻只想能睡个觉,别的没什么奢求。 老人将他带至客房,替他备好洗漱所用的东西,“要不是看你还是个正经人的样子,我也不想放你进来。我家主人外出未归,家里只有女眷。你莫须多留,道谢也不必了。天一亮,我就送你离开。你快些睡吧。” 徐正宁还是谢过了老人家,才匆匆洗漱了一下,倒头睡去。 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老人也说到做到,鸡叫第一遍时,就来叫门,叮嘱徐正宁早起。 徐正宁依着老人的话,起床收拾好,又道了谢,打听了回客栈的路,便出门朝客栈而去。 但那一道寂静深夜里的乐声则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回到客栈,徐明自然是不在的,但他居然请了一个小沙弥来传话也是徐正宁惊讶了一下。 “徐施主让我转告施主,他得圆慈法师点化,心下已畅然许多,并且对这世间有了一点别样的感悟,所以打算在净意寺长留一段时间,不能分身陪施主游览借水镇的大好风光实为一件憾事,还望施主谅解。若施主已尽兴不想多留,则不必顾虑他,自己做主便可。” 看来徐明那小子算是找到兴头了,不过自己也不差。意外的意外,也值得去探究一番。“还请小师傅告诉明弟,不用牵挂于我。只要他能解开心结,我是无比欣慰。我自会做打算的。” “是。”话已带到,小沙弥也不便久留,合掌做了揖,就告辞而去。 徐明不在更好,徐正宁心中反而高兴,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人会盯着,回转家乡也就没人去当耳报神了。 白天时光大好,徐正宁带了银子,在镇上悠闲地逛了逛。给自己换了一身新衣服,精心挑选了一堆胭脂水粉,又买了许多的礼品。还专门花钱雇了一个仆人。 一切准备好了,就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昨夜借宿过的木宅。 再次扣门,开门的依然是那位老人。 “是你?”一见徐正宁,老人就是眉头一皱。“你又来做什么?” “昨夜叨扰了一夜,很是不好意思。我备了一点薄礼来府上道谢。还望老丈通禀一声。”徐正宁连忙堆上笑,解释道。 望了一眼徐正宁背后的仆人和提着的一堆东西,老人道:“那你先等着。”随即又关上了门。 “这家人?”新雇来的仆人抬头看着门匾,“是新搬来的那家吧?” “什么新搬来的?”徐正宁问。 “老爷有所不知,这家人也就比你早到这镇子半年。也不太和周围的邻居来往。不过有事找他们的话,还是会帮忙的。据说,这家的老爷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能下阴间探事的。这镇上的人对他仍都有点畏惧,街上的小混混都不敢惹他家,但凡见了他家的人都是规规矩矩大气都不带多出一口的。” “有这么厉害?”徐正宁心中好奇心大起。 “我还听说啊……” 仆人正要说什么。老人已转回,打断了仆人的话。 “吱呀呀”地打开了门。老人说:“进来吧。” 徐正宁整理了一下衣衫,随着老人进了宅子。 昨天天太黑又加上困钝疲惫,徐正宁并没有留心四周的环境。今天白日进了来,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宅子。 这宅子看上去半新不旧,梁柱、台阶都有不少岁月的痕迹,但主人似乎只是稍做掩饰而已并没有完全想要抹去旧痕的意思。比如石阶已缺了角,却并不做修补,可梁上彩画到是新绘不久的,柱子也重新漆过了,偏又没有拔去屋顶瓦片上的杂草任其随意生长。这家主人的心思还真是奇特。除开这些,这宅子并没有多少特别,与镇上其他的宅子差别不大。 老人带着主仆二人来到堂屋,堂屋内陈设没有富贵人家的辉煌样子,极其简单。正中间只挂着一幅山水图,两侧没有对联。 而此刻,这山水图下面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见徐正宁进来,温和地说:“客人请坐。” “晚辈徐正宁见过老夫人。”徐正宁躬身一揖,“昨夜多亏贵府收留,免我露宿街头。今日稍备薄礼,还望笑纳。” 老太太点点头,请徐正宁坐了,命先前的老人收了礼,带徐的仆人下去吃茶。 “不过举手之劳,公子太客气了。” 堂屋挂山水图却没有对联,很奇怪啊。结合进门前仆人的话,徐正宁不免多看了两眼。 老太太虽低着头品茶,头顶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将徐正宁的一切收入了眼底,“公子无需奇怪。这只是我家老头子的怪癖。他说这画中的地方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方,因此挂在这里可以天天看着,但又感慨找不出形容这地方的话来,更不想拿现成的俗语糊弄就干脆不挂对联了。” “晚辈唐突了。”徐正宁被戳破了心事,有些尴尬。 “无妨。我家老头子生性孤僻,不大与人来往,又自以为是得。还自诩不是俗人,因此常做些出格的事来,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到是叫贵人看笑话了。” “不敢,不敢。”徐正宁道:“听闻老先生乃世外高人,行事自然不是我等世俗中人可以理解的。” “什么高人。”老太太笑道:“还不是糟老头子一个,也就是我当年眼瞎才会看上他。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做点正经事,整天捣鼓那些个歪门邪道,还招惹些不好惹的。这不被撵到这小镇子来了吧?你看看这屋子像什么话?若不是怕辜负公子诚心,我都不好意思见客。” “老夫人哪里话?”徐正宁没成想这老太太如此客气,“老先生性情高洁,不容于俗世,必是那些人心怀嫉妒故意陷害,也是那些人没有福气。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老夫人不必太过操心。” “唉。”老太太道:“多谢公子吉言,但愿真如你所言吧。我们两个老的其实也没什么,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该吃的、该穿的,也都用过了,没多少遗憾。我只是担心我那小孙女,小小年纪,守在我们身边。老头子整天忙东忙西,就是不知道替这唯一的血脉筹谋筹谋,好歹也得考虑考虑她的终生大事吧。他到好,一甩手,啥都不过问。我是一妇道人家,又是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只能眼看着她一天天的年华流逝,不知怎么办才好?” 听闻老太太有一孙女,徐正宁眼睛一亮,“莫非就是半夜弹曲子的哪位?老夫人莫嫌晚辈鲁莽,昨夜方是有了这乐声的指引,晚辈才得来贵府借宿,因此推测这里住了一位姑娘。今日大胆备了一些胭脂水粉,如果可以,还请送于小姐,以表谢意。” “喔~”老太太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起了徐正宁,“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缘份啊?” 不知老太太的心意,徐正宁暗暗捏了一把汗,自己刚才的话也是有些大意了,一个弄不好被认定为轻浮浪子就糟了。 “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公子在这里吃顿便饭吧。”老太太的神情高深莫测,不知道心下打的什么主意,但看样子似乎并未生气。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公子客气,这是应该的。”老太太起身,吩咐侍立一旁的小童,“你先带这位公子到处逛逛,我去安排一下。” 小童领命,带着徐正宁离开了堂屋。 第九章 徐正宁随着小童在宅子内四处转着,从小童口中得知,这家主人姓木名有字化之,因为自幼喜好方术,不肯读书,便被以诗书传家为重的父亲赶出了家门,早早地流落于江湖,行走四方。老太太娘家姓许,除了操心小孙女的婚事外,基本就是位菩萨。小姐木柳儿年方十五,从小随着两位老人四处飘泊,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待来到一处月洞门时,来了一人急匆匆地把小童叫了去,留下徐正宁一人杵在那里,不知该往何处? 莫不是刚才那番话惹了老夫人不高兴,因此故意给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碰?徐正宁猜测着。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自己是返回堂屋就此告辞好了?还是在这里等着好了?如果不是这样,又该何去何从?两下里,竟没有主意。 “姑娘,我们该回去了。刚才有人来报,说老太爷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在了月洞门的另一侧。 徐正宁心思一动,看看四周,不见半个人影。便探身上前,靠近月洞门,把脸贴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移出半边脑袋往里看去。 门后有一小池塘,池中零星地散着几株枯败的荷叶,池边有一小巧精致的凉亭,亭里一坐一站两个人。坐着的是一位少女,十五、六上下,面容清秀,虽不是绝色,但那份鲜嫩和清纯一下子就把徐正宁心底的馋虫给勾了起来,顿时无心再去管旁边立的那个长什么样了。 “姑娘。”站着的应该是个小丫环,“据说这次老爷子得了个宝贝,咱们去看看吧。” 坐着的当是木柳儿无疑,“你怎么那么心急啊,爷爷的宝贝多了去了,这次不见得有什么可稀罕的。” “好姑娘,你就可怜可怜画儿的肚皮吧,它都‘咕咕’叫了。”小丫环拉起木柳儿的手摇晃着。 被她逗得轻轻一笑,木柳儿用青葱般的手指点了一下丫环的额头,“你早上没吃饭吗?这么快就饿了?” 小丫环画儿道:“也不是。今天不是来客人吗?听厨房的婶婶们说老太太吩咐她们做了好多特别好吃的。” “原来不是饿了,是馋了。”了然地点点头,木柳儿无奈起身,“那走吧。饿坏了你可就没人陪我说话了。” “多谢姑娘。”小丫环愉快地扶了一扶,动作很是敷衍,“姑娘,我们快走吧。”一把拉起木柳儿就朝着池塘另一边的门快步走了过去。 斯人已去,空留景致也怅然,徐正宁顿感好生没落。可心底那馋虫到是一下跳了八尺高,提醒着自己该有所打算了。 压住馋虫,平复一下心情,徐正宁开始盘算着应该怎么下一步该怎么走?听刚才小丫环的话,并非是老太太有意刁难,而是发生什么突发的情况。那么看来还是机会的,并且机会说不定还很大。首先自己的样貌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身家说出来也不差,已娶妻这一点是有些麻烦,但这里没人认识自己,只要现在不说也是能蒙混过去的,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也不怕他们反悔。更何况一个一直漂泊江湖的九流人家,能攀上正经的富贵读书人家的门庭本就是给他们长了脸了。眼下要过之关有二,一是老太太,二是老太爷。老太太的情况虽不明朗,但结合听到的和看到的,只要自己努把力,十成里面应该能有八成的把握。老太爷还没见过,情况未知。看来,还得先按下心思,好好表现表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况且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也没多大趣味。 “徐公子还在啊?”背后有人叫徐正宁。 回过身,一个青年男仆端着满脸讨好的笑立在后面,“老太爷突然回来了,家里一时忙碌,竟把公子一人晾在这里,真是怠慢了,还请公子看在我家主人份上不要与我等下人计较。” “没事,”徐正宁大度地说:“老太爷回来了,当然是喜事一件,合府庆祝也是应该。是我自己来得不巧。” “酒席已备好,老太太吩咐请公子过去。”男仆比了个请的手势。 “劳烦带路。” 徐正宁跟着男仆再次回到堂屋,不过男仆没有将他带到正厅,而是来到了左侧的厢房。 房内正中一张八仙桌,桌上酒菜林立,碗碟齐备,老爷子面南坐北占了主位,老太太居右,左侧虚悬应该是待徐正宁入席。 “公子快请坐。”见徐正宁进来,老太太一脸笑容,十分慈祥。“让公子久等,实在是怠慢了。” “晚辈打扰了。”徐正宁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忐忑,对两位老人作揖施礼,撩袍坐下,小心地瞟了眼老爷子。 正好老爷子也斜眼看着他。 咯噔!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好犀利的眼神!简直是直抵人心深处,让你那最隐秘的心思都无处可藏。徐正宁急忙转过脸,不敢再与老爷子对视。 “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太不高兴了,拿筷子头敲打老爷子手指的骨节处,“徐公子是我的贵客,不是求你办事的人,你这是什么眼神?看把人家吓的,脸都白了。你是信不过我的眼光是不是?是不是?!”越说声调越高,弄得徐正宁的耳朵都痛了。 “好好好。”老爷子收起手指揉着,“你厉害,你厉害。你的眼光,我怎么敢说半个不字?” “知道就好。”转过脸,老太太对着徐正宁又是一脸慈祥,“公子莫怪。老头子这是习惯了,我回头就叫他改。” 徐正宁哪里敢啊?刚才那眼神,分明就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再加上仆人所说的情况,这老爷子必定不简单,不是可以得罪的人。当着老太太的面固然好,要是没了老太太在,一个不小心说不好背后被他下手弄死都是有可能。更何况自己还一心想着人家的小孙女了。于是连忙摆手,“不不不,”又打着圆场,“木翁是能驱邪镇恶之高人,目光锐利是必然。能得木翁指点是晚辈的荣幸。就是不知木翁有何指教?还请明示。” “你不就是人模狗样的人一个嘛,我能指教什么?”老爷子还挺有幽默感。 老太太又不高兴了,“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人家小后生恭恭敬敬的。你阴阳怪气个啥?给我端正一下你的态度!”回头给徐正宁道:“别理他,这次一去半月,不知带回了个啥东西。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这个人也碰不得,那个人也不让碰,整个人都弄得神经兮兮的。他平常说话不是这样子的。” “不敢,不敢。”徐正宁陪笑道:“木翁所寻到的东西必是世间所罕见的宝物。” “也没啥稀罕的。”老爷子才开口,桌子下面就挨了老太太一脚,随即咽了下原本的话,改口道,“咳咳。来日方长,有机会一定请公子鉴赏鉴赏。” “那晚辈翘首以待。” “你啰嗦个什么劲?都不知道问一下正经的问题。”老太太扯扯老爷子的袖子。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徐正宁的碗里。“公子不必客气,全当这里是自己家。来!吃菜!” 老爷子则亲自给徐正宁倒了杯酒,“后生,家住哪里啊?” 徐正宁受宠若惊地接下老爷子的酒,“晚辈家住常川县。” “喔。”老爷子道:“那离这里挺远的啊?是因为什么事来这里啊?听看门的老仆说你住在客栈。想来在这镇上应是没什么亲戚朋友的。” “是。”徐正宁道:“晚辈来此是有原故。只因为一远房堂弟,近日碰上了不怎么好的事情,心情忧郁,难以排遣。家母怕他作出病来,命我带他四处走走,以遣心怀。我听闻得镇上举办法会。主持者圆慈法师乃得道高人,想着佛法宏大,最能开解心志。便来了此地。” “我就说徐公子是心地柔软的好人吧?”老太太很是得意地撇了眼老爷子,“不知道令堂弟现在可大好了?” “多谢老夫人挂记。现在他人在净意寺,说是得了法师指点,心开不少,又于佛经中得了趣味,一心追求人生更高的境界去了。” “那家中可有妻室?公子这种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人,一定早就娶妻生子了吧?”老爷子回给老太太一个眼神。 重点来了!嘻嘻,果不出所料,这老太太是看上自己了。想想池边亭子里那带着清露的柔弱小花,徐正宁心神不由一阵荡漾,“让木翁见笑了,家母早年替晚辈算过命,言不能早娶,直到今年年初才刚刚解封。因此,还是孤身一人。”这谎言以前说过无数次,溜得很。 “真的?”老太太喜形于色,嘴都快笑得合不上了,“太好了。” 老爷子却没多大反应,面色无悲无喜,有些漠然。 那又怎样?看得出来,这家里还是老太太的话更算数,只要搞定了她,这婚事就十拿九稳了。到时候,做了老头子的孙女婿,还会怕他加害自己吗?若让小孙女做了寡妇,老太太还不得找老头子拼命?徐正宁想通一切,便不在着急。装傻不知他们为何如此发问,只低头喝酒吃菜。 看徐正宁不言语,也不知道是真心没听懂了?还是害羞?老太太有点着急,但毕竟是女方,不可太过直接。只得又捅捅老爷子胳膊。“老头子说句话啊?让人家客人闷头吃东西算怎么回事?” 徐正宁心头得意,看来静待鱼儿咬钩即可。 老爷子被老太太捅得有些急了,瞪了她一眼,“还是三天之后再说吧。”接着扔下一个炸雷,“三天后他若还能活着,再说别的。” 说得老太太一脸的惊愕,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徐正宁更是被吓得不轻,实实在在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木家老爷子这话是说自己活不过三天?! 老太太愉快的表情也瞬间飞得无影无踪,眉头随即紧皱,“老头子,你这话可当真?” “我什么时候说过慌话?”老爷子很是不满。起身一甩袖,“我吃饱了。你们自便!”说完转头就走了出去。 刚才还说来日方长,请自己看宝贝了。怎么一转头就预言自己活不过三天?这木老爷子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啊徐正宁反应过来,仔细一想到也没那么慌了。见老太太神情不妙,有些不忍,说来,这位老人家对自己一直挺好的。“老夫人?”开口想劝慰几句,被老太太一抬手给挡住了。 老太太对徐正宁道,“敢问一句,公子方才所说之言可都属实?” “千真万确!”徐正宁信誓旦旦。 “那好。公子也是曾闻听过我家老头子的本事。我在此对公子多嘴一句,他的话从来没有出过错。因此,公子的性命恐怕真的堪忧啊。” “那可如何是好?”听老太太如此一说,徐正宁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公子无须害怕。”老太太一副下了极大决心的样子。“既然老头子这样说,我这老婆子也就顾不得脸面了。公子也知我家有一待字闺中的小孙女,我唯一牵挂的也只有她了。如果公子不嫌弃,我愿意把孙女许配给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徐正宁自然是求之不得,但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老夫人抬爱,晚辈岂敢不受。但方才木翁预言我活不过三日,倘若是真,岂不是耽误小姐终身。还望老夫人仔细思量。我生死事小,小姐终身事大,如果连累了小姐,就算到了九泉之下,晚辈也难以心安。” 这番话好像又让老太太感动了,她眼中竟浮起了泪花,“好个懂事的孩子。我真是没看错人啊!”拿手绢拭了拭泪珠,道:“我即叫你无需害怕,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大可放心允了这门婚事。” “这?”徐正宁还是装模作样地犹豫着,“老夫人还请三思。” “不必了。”老夫人斩钉截铁地说:“你只要应允了这门婚事,我保你不死!” “多谢老夫人,那,”徐正宁还是迟疑片刻才道:“晚辈允了便是。”事情来的还真是突然,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难道是这老两口为了孙女的婚事联手演的戏?要不然,自己风华正茂怎的就飞来个魂归地府的劫数?想想也不太可靠。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娶回那朵娇花,就心满意足了。 “这就对了。”老太太笑道:“你去客栈收拾收拾,搬到家里来。我就算把老头子的耳朵拧下来,也要让他把公子你的劫数给破了!” “多谢老夫人!”徐正宁跪地拜首。 第十章 得了娇妻,徐正宁心下欢喜得很,又有了老太太的保证,木老爷子那命悬一线的预言他便没有在放在心上。踩着轻快的步子,带着仆人一路回了客栈去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又想到虽说这是老太太发了话,但自己这一去到底是做客,而且明面上还要靠着老爷子救命,两手空空有些不妥。就对仆人道:“你可知道木家两位老人家的喜好?” 仆人多半从木府下人处也得知了情况,笑得很有点意思,“公子是打算给二老专门送礼物?可惜我不知道,而且木老太爷是真有点麻烦难搞的人。” “那如何是好?”徐正宁有些担心。 仆人搓了搓下巴,“公子如果同意,我就比着别家老人过寿的模子办礼品如何?” “成。”徐正宁捶了一下手掌,“就这么办?”要想钓到大鱼,多下些了本钱也是必须的。 仆人领命去了。 估计仆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徐正宁索性不在收拾东西,叫小二沏了壶茶,自己坐在窗边一边品着茶一边悠闲地看起了外面的风景。 客栈虽然是临街而建,后院却颇为清静,隔墙一条小溪涓涓流淌,溪水清澈见底,水草丰盛,顺水而行,其间时不时地会跳出一、两条小小的鱼儿。一棵三人合围也抱不过来的香樟树擎枝如伞盖,荫庇了半条小土路,风中清香弥漫,提神醒脑。 店小二“吱呀呀”打开后院小门泼出一盆水。一个人在他回身的时候叫住了他。 虽说隔了些距离,但那一个人的身影一出现,徐正宁心中便是一紧。连忙站起身,万分仔细地观察着楼下两人的动静。 那人似乎问了小二哥一些问题,小二哥怎么做答并不清楚,但伸手指了指徐正宁所住房间的窗口。这让徐正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侧身躲在墙后,不让别人发现自己。 过了一会儿,再朝外望去,那人已离开,小二哥则关了门,吹着小曲回前面做事去了。 没想到,事隔三年居然又见到了这个人。不过当初自己和她只是碰见过一次,她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谁。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了?她到底是来打听自己的?还是只是一个巧合?莫非!木老爷子所说的那个生死劫数,就应在她身上?徐正宁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思考得很入神,连仆人推门进来也没有察觉。 仆人已备办好所有礼品。一一请徐正宁过了目。又道:“原来公子在这镇上还有熟人啊?怎么也不早说一声。我买东西的时候也可以多讲讲价,少花点银子。” “熟人?没有啊。”徐正宁心中正烦恼着,没太深想仆人的话。“是不是木家的风声传了出来,有人想来攀关系了?” “蔡婆婆可不是个喜欢攀关系的人。”仆人笑着摇头:“她一土埋半截的人了,既求不着木家与木家也没什么来往。” “你说谁”那三个字炸在徐正宁的头顶,隐隐有着化为****的趋势。 “蔡婆婆啊。”仆人道:“就是靠出租兰苑和柳园为生的蔡婆婆嘛。” “柳园?”纵然心中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徐正宁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出来,“原来是她。我早几年来镇上玩的时候想找她租房子,可她不愿意租给我。这次恐怕是房子空了想赚我几两房钱吧。” “公子多早晚找蔡婆婆租的房子?又打算租哪个?” “一年前,”徐正宁想了想,“柳园。” “难怪蔡婆婆没租给公子。”仆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公子有所不知,这柳园从三年前起,蔡婆婆就不租给任何人了。一年前你找她租,她自然不会租给你的。” “为何?”徐正宁问道:“我看那柳园很是不错,挺招人喜欢,她就算多要几两银子,也有人会给的。放着好好的银子不赚,空着岂不是浪费了。” 一听这话,仆人顿时神秘兮兮起来,凑近徐正宁耳边小声道:“谁说蔡婆婆放着银子不想赚?可她想赚也赚不了啊?那院子自从出过凶案后,从三年前起就开始闹鬼!公子你说这要真租出去了,不是害人嘛!蔡婆婆还是挺讲良心的。” “闹鬼?!”徐正宁疑惑重重地转过脸看着放大在眼前的仆人的脸,“真的?怎么个闹法?”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去过柳园。”仆人讪讪笑着,“反正大家都这么说,出过凶案的地方,这也很正常不是?公子如果想要知道,问这家店小二啊?他见过的!” “啊?”还真有人见过啊?“那你去把小二哥叫来。” 仆人看来是很想听故事的,很快就把店小二给拉了过来。 小二哥一听要自己讲在柳园的经历,也立刻有了精神头,手里攥着徐正宁的打赏,讲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唾沫横飞。与说书先生相比,就差一块惊堂木。 听完小二哥的述诉,徐正宁的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还以为是那个人在作崇了,原来不是。 据小二哥言:他一次晚间吃醉了酒,误入了柳园,浑浑噩噩地睡了大半夜,后来被一阵极冷的风给吹醒了。睁眼一看,认得仿佛是“柳园”。但当时酒劲还没过去,所以也不怎么害怕。往后一躺想要重入梦乡,谁脑袋一放下去就嗑着了一样东西。“哎呀!”那东西还发出了声音。 脑中闪过闹鬼的传闻,酒劲立马飞到九霄云外。抱头叫道:“我上有老下有小,平时除了爱喝点酒,没干过什么坏事,还望鬼爷爷放过我!” “你说什么?”头顶飘着一个温柔的女声。 是个女鬼!“鬼娘娘饶了我吧!” “小二哥,你在说什么?” “鬼娘娘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那个女声只是一味地重复着小二哥的话。 咦?这声音好耳熟。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一看,我去!“怎、怎么是你?” 月光下,一双笑盈盈的漂亮眼睛像天上弯弯的月亮,两个小酒窝甜甜旋在嘴角两侧,“小二哥哥,又带好吃的给我吗?”白净的双手摊开放在了小二哥的身前。 擦擦满头的冷汗,小二哥大大地松了口气,抚摸了一下面前少女的头,“蓉蓉乖,今天哥哥啥都没带。明天给你送好吃的去,好吗?” 少女名叫蓉蓉是每年都来镇上演戏的戏班班主的女儿,小时候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如今十七岁了,一直都傻傻的。班主也是操心坏了,但也没办法,怕女儿被别人欺负只能带在身边看着。不知道这大半夜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蓉蓉,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爹爹知道吗?快,哥哥送你回去。”班主这个时候一定是急坏了,恐怕现在正满镇子的找女儿。 “不。”蓉蓉退后两步,“他还没来给我讲故事,我不走。” “他?”是有人把蓉蓉诱拐到这里来的?男的?女的?“他是谁啊?” “跟你一样的好一位的大哥哥。” 跟自己一样好?半夜三更把你拐到闹鬼的地方来的还跟自己一样好?好个屁!这哪家不要脸的混账小子,连个脑子不好使的女娃娃都不放过?“他真的会来吗?” “嗯。”蓉蓉点了一下头,十分肯定。 “好!”小二哥挽起袖子,在地上寻了一根趁手的树枝当棍子。管你哪家的,来了就别怪哥不放过你,不教训到你满脸开花、血流长河,本人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他娘的!真喜欢人家姑娘不会上门提亲啊?非半夜里拐人出来,摆明就是想占人家姑娘便宜又不想负责任!依这丫头的脑子,只怕被人搞大了肚子都弄不清孩子他爹是谁?这他妈的太缺德了!老子今晚痛揍你一顿就当是替你爹妈教你做人了!一想到自己那个也是小时候一场大病却没能活过来的小妹妹,小二哥心中的无名火就烧得老高老高。 “蓉蓉姑娘说的没错,兄台真的是个好人!”突然又是一个声音响在身后。 “妈呀!”小二哥被这凭空出现的话,差点又吓得趴地上。“谁?” “大哥哥。”蓉蓉看见来人,笑得更加的灿烂。 一个颀长身姿,面庞白皙清秀的白衣男子站在了小二哥面前。“兄台好。” 这就是那个给蓉蓉讲故事的人?看长相到不像个坏人,但坏人是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刻在额头的。凭他半夜把蓉蓉叫来这里就不是好人。“你想干嘛?”一把把蓉蓉拦在身后,小二哥拿树枝指着白衣男子,“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心思怎么那龌龊。拐带小姑娘的事也干得出来?我给你说,你今天乖乖走了就罢了,要是不走,我先打你一顿,再拖你去衙门告你个诱骗良家妇女!”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兄台可真是个忠厚的人。” 嗯?小二哥有点糊涂了,这人的反应怎么跟想像中的不一样? “兄台放心,我不会对蓉蓉姑娘怎么样的,我只是想帮帮她。” “帮她?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需要你一个大男人帮的?”还半夜三更的帮她?鬼才信你安的是好心! “是,在下的行事确实容易引人误会,但实属无赖。”白衣男子低头轻唉,“只因为白天在下不方便出来,所以才不得以与蓉蓉姑娘约在了晚上。” “你一个大活人白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又不是鬼?”小二哥才不信了。 “咳咳,”白衣男子轻咳两声,有点不好意思,“在下虽不是鬼魅,但也并非人类。” 啊?小二哥揉揉眼睛重新仔仔细细地把男子从头打量到脚,分明是个人嘛?“那你说说你是个什么?”还不信了,这人能说个花来。 “在下,”男子犹豫半晌,“在下实乃狐仙。” “啥!!”小二哥不敢置信,张着嘴好久才蹦出一句,“狐狸精?男的!” “男狐狸精?”仆人打断小二哥的话,捅捅他胳膊,“你没骗我吧?话本里狐狸精不都是美女吗?”要不是怕死,自己还真想有个狐狸精来找自己了。 “没骗你。就是一男狐狸精。” “他说你就信啊?”仆人还是不怎么相信。“万一你放过的真是一好色之徒,岂不害了蓉蓉姑娘吗?”镇上的人对戏班都还是熟悉的。 小二哥很是不满地瞪了仆人一眼,“我有那么笨吗?当然是他让我相信了。”客栈里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人自己见得多了,自问还是有几分识人的本事。 “怕是那狐狸露些真的法术给小二哥看吧。”徐正宁想想便知道了。 “正是,还是公子聪明。”小二哥道。 “那后来了?” “他真就是只狐狸精?” 仆人和徐正宁同时发问。 小二哥答道:“回公子,真是只狐狸精,我不骗你。如果我的话有半点虚的,就让我天打五雷轰。”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说是真有女鬼。”仆人翻起了小二哥以前的旧账,“你到底哪次是真的啊?” “我那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还不是为了保护那个男狐狸和蓉蓉嘛。说那里闹鬼就没人会去打扰他们,也没人会知道他们的事了。” “那你现在又说?”仆人糊涂了。“还有,你就这么放心让蓉蓉和一个男狐狸精呆在一起?你那么相信狐狸精的人品?” “不瞒你们说,”小二哥忽然笑得很开心,“这几天我真的挺高兴的。能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是因为那狐仙不但治好了蓉蓉的病,还收了蓉蓉做徒弟带回了他修行的地方,打算引导她修行成仙。” “真的,假的?”仆人好生惊讶。 “真的。”小二哥道:“你要不信就去问问班主去。他都在解散戏班了,等他这里一处理好,狐仙也会来接他的。这父女俩苦了大半辈子,总算是有个好去处了。” “何止是好去处。”班主解散戏班的事仆人也有所耳闻,原以为是老了不想在东奔西跑,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能碰上个神仙别人几辈子也修不到吧。”虽然也替班主父女俩高兴,但心头却难免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 确定了那所谓的闹鬼是狐狸精治病,徐正宁也就完全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又给了小二哥一些打赏,让仆人送出门去。 “你说,那狐狸精治病为什么非得晚上?为什么又非得跑去柳园?后面又发生过些什么事?真的不是那个被杀女鬼吗?你给我说说,给我说说……”仆人一边送小二哥出门,还一边不厌其烦地问着自己好奇的各种问题。 待他们走远,徐正宁从行李中找出一截细而结实的绳子揣在怀中。一片平和地出了客栈,打听得蔡婆婆的住处,找了过去。 第十一章 谁知到了蔡婆婆家,扣门许久却不见有人来开门。得不已,徐正宁只好向邻居打听蔡婆婆的去向。 “多半是去柳园了。”隔壁的大婶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前几天有人来租柳园,蔡婆婆说不租,那两个后生居然不答应,强行租了去。害得蔡婆婆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早些时候我看她脸色不太好,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是唠叨什么鬼呀,死人什么的。应该还是放心不下柳园的事,过去看情况了。这位后生,你找她什么事啊?” 徐正宁一笑,“不是我找蔡婆婆,是蔡婆婆找我。我的下人跟我说,今天在街上遇见了她老人家,问起了我的情况。我就想着来看看她老人家,问候一声。只是不知道这么不巧。也不知这柳园到底在哪里?” “真是个有礼貌的后生啊。”大婶不由打量了一下徐正宁,“要不我带你过去吧,‘柳园’离这儿也没多远。” “不,不,不用了。”徐正宁眼珠转了转,“多谢大婶好意。既然无缘那就算了。再说,今天来得匆忙也没备得礼物,待我回头准备准备,改日再来拜访她老人家。只是还得劳烦大婶给她老人家捎个口信,就说我来过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带到。”隔壁大婶热情地回答。 告别了隔壁大婶,转过身的徐正宁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自己今天可从来没见过蔡婆婆啊。至于柳园?虽说事隔三年,到那里的路怎么走,还是记得的。 避开一路上的行人,到达柳园时,徐正宁确定没有人看到过自己。轻扬扬嘴角,绕到后门,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这钥匙三年没用却不见半分锈迹,看来是被人经常拿在手中抚摸把玩。说起来,徐正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着这钥匙,这唯一能证明自己与柳园有关的证据。或许是为了那一点血脉作个纪念吧。 柳园内衰草齐人高,挡住了徐正宁的视线,同时也遮掩了他的身影。 大柳树下,蔡婆婆果然又烧着纸钱,“春雪啊,那两个人你拿他们怎么样了啊?我收到口信说是他们受到惊吓连夜跑了,还让我把银子退回客栈,让客栈的人帮他们收着。是不是真的呀?如果是真的,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卖了我个人情。” 乔春雪?!借着杂草的掩护来到了蔡婆婆身后,“这老婆子在说什么呀?”这里闹鬼不是因为那狐狸精吗?徐正宁从怀里取出绳子缠在了手上。 “蔡婆婆,”徐正宁从草里走了出来。 听见身后有声音,蔡婆婆吓了一跳,踌躇着转过身,见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公子便放下了心。“这位公子好生面熟。” “你不认得我?”徐正宁双手背在身后。“你不认得我,又为何要向人打听我了?”死老婆子,本来你要是真不记得了算你命大,但是自己现在可不敢冒那个你以后会不会想起来风险。死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管是推给鬼,还是推那两个强租柳园的人都可以,反正横竖不关自己一点事。 “你是?”蔡婆婆努力想着,“这位公子不瞒你说,你确实面熟的很,今天在街上碰到便有强烈的感觉,所以才会向店小二打听,又问了问公子的仆人。但是老婆子到底年纪大了,只能确定认识公子,具体如何却未捋清楚,本来还想回家好好想想的。以免冒冒失失去找公子反到唐突了。” 徐正宁轻叹一声,缓缓走到蔡婆婆面前,“三年前,那个晚上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三年前?一道电光火石霹开了记忆的迷雾,“是你?!”蔡婆婆不由叫道:“闹闹的亲爹!”继而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徐正宁。“你这个衣冠禽兽!杀人凶手!” “杀人凶手?你果然还是记得我!”徐正宁上前一步把绳子套上了蔡婆婆的脖子,用力勒着,“那你就下去和她作伴吧!” “救命!”蔡婆婆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双手向脖子处乱抓着……。但终究一老迈妇人,很快便停止了挣扎,软软地滑倒地面,魂消魄散了。 “这是你自找的。”徐正宁怕蔡婆婆没有断气,双手又紧了紧才慢慢收回绳子,探探鼻息。方放心一笑,“早死早超生,你一个孤老婆子太过孤独,我这是提早替你结束这寂寞的人生,也算帮你一把了。下了地府可别说我坏话。”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蔡婆婆的脸上用力地划了起来,直到整张脸血肉模糊难辨模样才停手。接着又拉起尸体的右手,取下了手腕上绞丝白玉镯揣入怀中,“刷”地挥下一刀,尸体右手小拇指立刻被切断,鲜血淋淋地躺在了徐正宁的手中。 欣赏了一小会儿自己的杰作,站起身用一块白布包好被截的小拇指放在袖子里,徐正宁心中涌上一股清爽的感觉,真是全身舒畅,心情大好,随即带着微笑离开了。可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上正罩着一张恶鬼面具,不见半分人气。 等到徐正宁关好后门,柳园内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除了地上多了一具尸体。 打着旋的花瓣又一次凝聚在一起,云适意冷着脸站在尸体旁边。看了一眼大柳树,“你这选丈夫的眼光可真好。” 大柳树枝条陡然发狂,漫天乱舞,四处胡乱抽打着东西,一时间,院内植物折枝断叶不计其数。 不理会大柳树的狂乱,云适意动动手指,地上“蔡婆婆”的尸体立刻消失不见,一个扎的很是精巧的小草人落在了云适意的手中。小草人身上缠着一缕花白头发,那是从真正的蔡婆婆头上取下来的。 看看小草人,又看看徐正宁离去的方向,云适意整个人散发出深深的寒气,“这人的狠毒还真是超乎我的想像之外。本来嘛,因为寿命未到,所以只想让你受受王法的制裁。现在看来,非死不可!” 听了云适意的话,大柳树不在乱动,垂下枝条,愉快地轻轻摆动,显然心情变好了。 且说,徐正宁回了客栈本想收拾完东西和仆人一起回木家。但这一天事情耽搁下来,等一切准备完毕,天色已晚。加上杀了“蔡婆婆”后心情又有点不同,就没急着过去。而是让仆人去木家捎了个信,说明天一定搬过去。 是夜,不知是不是白天的事让大脑太过兴奋,徐正宁就寝许久却依然没有睡意。翻身坐起,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眼前不时地闪现出蔡婆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拿出手镯和小手指摆在桌上,让它们沐浴在月华之中,即而其上染着起一层朦胧的光。看着它们,徐正宁抿起嘴,心中非但不害怕,还有一种得意以极,能操纵别人生死的成就感。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在这种事情上产生了满足的情绪的?徐正宁缓缓笑着,是的,是三年前!三年前那个不同寻常的夜晚,那个改变了好几个人命运的夜晚。如果不是那晚的事,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有这种愉快的体验。不同于那些年青、美貌的躯体带来的感觉,这种事情很危险,但是更刺激!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殒损在自己掌心的时候,还有真有一种自己是神的错觉。但,人不是万物之灵吗?能操纵人命的,当然就是神了!哈哈哈……,在那些被自己选中的人的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就是神!能决定他们生死的神! 至于那个女人,现在自己已不恨她了。毕竟是她的死让自己开启了人生的另一面,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一面。说起来,或许还应该感谢她。闭上眼,思绪飞回到三年前,徐正宁开始慢慢回味。 五年前的徐正宁意气风发,正值乡试之际,信心满满,一心想要夺得头名解元。然而,树大招风,过于优秀总是会招人嫉妒的。不知是哪个心怀怨恨的小人,竟在考试的关键时刻,把自己与乔家佃户之女乔春雪之事捅到了主考大人那里。主考大人修学儒家正统,清正廉明,对学子们的德行要求甚高,极其痛恨那些不遵守圣贤教诲的人。因此,得知这事之后,处罚极重,不但取消了当年自已的考试资格,还上书朝廷,明言自已德行亏损,无有担当,尚不能自修其身又怎能治国安邦?竟建议朝廷永不录用。朝廷一向对主考大人的话很重视,奏折一上去就得了批准。因此,那年的乡试还没考完,自己就彻底与仕途绝缘,且官场无望了。 不过好在自家家底丰厚,好田好地还有几块,虽不能当官,但吃穿终是不愁。郁闷过一阵子后,到也没觉得有多惨。该吃吃、该喝喝,不用案牍劳形,还可以自在的游山玩水、吟风弄月,又何尝不是另一番的逍遥。 至于乔家的事在自己看来不过是文人的一点小风流,根本算不上什么。当初去乔家避雨,一见那清纯貌美的乔春雪,便心神荡漾,茶饭不思,一心只想与之欢好。凭着自已多年的经验,几番功夫下来,轻嫩如清晨带露含羞花朵的乔春雪自然倾心一片,在得到一定娶她过门的承诺后,便冒然地以身相许了。本来,家里也不差这一口饭,一乘轿子抬进后门就行了。但当时自家正与大户之家议亲,人家大家闺秀没过门之前弄个妾不妾、丫环不丫环的在房里对人家小姐很不尊重,所以父母坚决不许乔春雪进门,只说多给几两银子打发了事。而当时新鲜劲以过,自己对乔春雪也没那在意,乔春雪催得急了,还烦得很。就打算把乔春雪晾一晾再说。 谁知,这乔春雪竟然有了身孕。那一根筋的乔老头也不懂得私下找自己商量,冒冒失失地就跑到了大门口吵闹,引得行人皆驻足侧目,还被那等嫉妒小人听了去,四处散播。不仅闹得被主考大人取消资格,还刮到了议亲的大户人家的耳朵里,对方立刻派人来终止了这门亲事。父母气不过,叫人把乔老头打了一顿。原只为出出气,怎料那乔老头年纪老迈不经打,当时就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抬回家里虽经医治却也无力回天,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也不知道那乔春雪是怎么想的,几个月后又抱着一小婴儿上了门,直言要自己认下这孩子,说是给这孩子一条活路,要么给一笔银子以作抚养孩子之用。这怎么可能了!这事一直让自己父亲母亲深感为耻,视乔家为天降灾星,怎么会认下这孩子?银子扔了也不会给你半分。认你在大门前坐一整夜也不许你进门。那夜风雨冷,孩子啼哭渐渐势弱,半夜后,乔春雪悻悻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时间晃过一年多,来到三年前。 那是自己第一次来到这借水镇,身边只带了一小童照料生活起居。在街上闲逛时,无意间看见一老妇带一幼儿在门口玩耍。那幼儿眉目间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看上去很是亲切,心中也暖暖的。想到自己成亲多年还无有出,不由心下感慨,一时看得忘了神。 “闹闹,咱们要进去啰。娘亲给人送订做的绣帕就快要回来了。来,咱们回‘柳园’。”蔡婆婆抱起闹闹走向了柳园。 柳园门口,乔春雪正倚门眺望盼儿归。 “闹闹,去给娘抱。”蔡婆婆把闹闹递到乔春雪怀里,“一天没见,当娘的想儿子了吧?” “谢谢婆婆,婆婆快里面坐。”乔春雪抱着儿子,把蔡婆婆让进了院子。 可她们谁也没有察觉在那街道转角处,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男人正睁着一双吃惊不已的眼睛看着柳园门前的一切。乔!春!雪!她竟然在这里!!! 柳园内,两人一路说笑进了屋子。乔春雪把闹闹放到床上,轻轻拍着背哄他睡觉。蔡婆婆熟门熟路地自己倒了杯茶喝着。 “春雪啊,闹闹今天很乖的。没给我惹什么麻烦。” “劳烦婆婆了。”乔春雪面上闪出一片难色,很不好意思地说:“这月的房租,我只能先付一半给您。” “不急,不急。”蔡婆婆笑着:“你先留着自己用吧。我一个孤老婆子,用不了几个钱,手头不急。” “那怎么好意思。”乔春雪道:“这园子原就您低价租给我们的。这再要不付房租,我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唉,谁叫我和你娘是老姐妹了。”蔡婆婆拍拍已睡熟的闹闹的头,“别说低价租了,就算白让你们住我也是愿意的。原本我是想让你和你娘和我一起住,可你们非说自已在孝期,不想给我添麻烦。这不,你娘这下又没了,你又拿这个搪塞我。孝期又怎么样嘛?你要是搬过去跟我一起住,我能天天看着闹闹多好啊。” 乔春雪低头思索,蔡婆婆无儿无女,把闹闹简直就当了亲孙子,若能让他时时陪在蔡婆婆身边确实能让她老人家开心不少。况且自己手上也没多少钱,总是霸着这园子住着也不好。不如把这园子空出来租出去,也可以让蔡婆婆多些收入,自己也能轻松一些。“婆婆既这么说,那我就搬去和您同住。只是得多劳累您帮我照看闹闹。” “好啊,好啊。”蔡婆婆高兴地说,这孩子总算松口了。“就是嘛,你一个妇道人家的单独住这里,我还真不放心。既然说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两天搬吧?” “好。”乔春雪点点头。 第十二章 两人又开心地聊了一会儿,随后一起动手做饭。 然而,柳园外有一个人的心思如潮水般汹涌,怎么也不能有片刻停止。 “她怎么会在这里?”徐正宁半眯起的眼睛中闪着复杂的光芒,“这个可恶的女人!”想到自己那断送的前程、吹掉的婚事和身体气出病的父母,他就不能平静!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以前或许是事太多,竟然把对她的感受忽略掉了,现在再次看到,才知道自己的心底埋藏着恨的种子。如今这种子遇到这适合的天气,迅速生长成了一棵无法拔除的大树。 眼中的复杂渐渐转化,抛却了所有,只留下了一股嗜血的寒意。不过,那个小孩子是自己的吗?如果是,那么抱回去,或许能让父母高兴一下。虽说是这个女人所出,但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徐家有后才是大事。徐正宁死死地盯着柳园的门又想了很久,最后一甩袖转身离开了。 乔春雪和蔡婆婆说得热闹,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蔡婆婆索性留下帮着做了晚饭,一起吃了,又收拾好碗筷,哄着闹闹睡了觉,才回了自己家。离开柳园时,天色已暮,蓝黑的幕布铺满天空,显得阴冷阴冷的,蔡婆婆不由打了个寒颤。 准备好了东西,待到天黑透了,徐正宁转回了柳园,扣响门环。 房间内,乔春雪看着儿子的小脸蛋,心中一片满足。前事已远,但有儿子在未来就能有个奔头。听得门环响,还当是蔡婆婆又转了回来。急急起身打开了大门。 随即便如石像般愣在了原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那张刻骨铭心的脸!“是你?” 徐正宁看上去到是很轻松,还对乔春雪笑笑。“不请我进去吗?” 巨大的冲激让乔春雪完全不知所措,只是愣着,四周的空气也凝结了,她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东西。 看乔春雪没有反应,徐正宁到是多少能理解她为何会这样。不在理她,自己抬脚跨过了院子大门门槛,径直进了开着门的屋子。 一片混乱的大脑随着一滴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开始有了一丝清醒。“闹闹!”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儿子。乔春雪快步跑回了房间。 屋里头,徐正宁坐在床边看着闹闹。 见儿子没事,乔春雪松了口,但身体有些虚脱,只得靠在墙上,口齿不清地问,“你,你怎么…………?” “这孩子是我的吗?”徐正宁问得很直接。 “当然。”乔春雪一昂头,“除了你……,你以为我还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几岁了?”徐正宁又问。 “呵呵……”乔春雪笑得好生凄惨,“你居然问这个问题?当初我抱着他上你家门的时候是什么时间?你不记得了?呵呵…………”想到了那惨死的老父亲,心中五味繁杂,痛恨、羞愧、后悔,全然交织在了一起,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可是,她还不能死,她还有闹闹。就像当初眼着看父亲药石无效,在自己眼前咽了气,就想冲进徐家要个公道。但母亲拼死拦住,“就你这身子,你是打算去一尸两命吗?我死丈夫还不够,你还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孤独一个人吗?”这话戳在心窝里,瞬间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抱住母亲痛哭一场。闹闹出生后,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自己有过厌弃的念头,想把孩子送人。又是母亲说:“就算是那个男人的孩子,也是自己身上的肉。总归错也不是孩子的。当娘的怎么能抛弃亲生的孩子?若你真不想要,抱去那家问问?看他家是否真是铁石心肠?”徐府门前半夜起了风雨,孩子又饿又冷。望着那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门,自己又一次如同身在冰窟,心本就破碎的无法拼凑完整,这下更是寒彻透骨。孩子越来越微弱的哭声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儿子,娘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母女俩无权无势,名节又损,原来的地方肯定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好在母亲昔日姐妹蔡婆婆伸出了援手,接三人来到这借水镇,还对外隐瞒事情原委,称自己是死了丈夫的寡妇,这才得过了点清静日子。 可今天!这人,这人怎么又出现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想干什么?!”为了闹闹自己必须坚强。 确定了闹闹是自己的亲骨肉,徐正宁心中升起一丝喜悦,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看着孩子脸蛋的眼中也透出一股温柔。 撇见那股温柔,乔春雪心底一颤,好熟悉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两人相好时的日子。曾经就是这片温柔让自己沉醉其中,失去理智,不辨世事,长酣不愿醒。待到清醒时,付出的已是血的代价。 “你到底来这里想做什么?”摇摇头,甩掉那种感觉,打起精神乔春雪又问了一次。如今的自己已不在是那个单纯好骗,心里、眼里只有情郎的农家小丫头了。 “既是我徐家的血脉自当归还我徐家。”徐正宁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很是理直气壮。 “你徐家血脉?”乔春雪仿佛听见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呵呵呵,这话居然能打你徐公子嘴里说出来?你不觉得有问题,我可不敢高攀。”上前几步,打掉了徐正宁想要摸摸闹闹脸蛋的手,“不要拿你的手,碰我的儿子!” 一团恼火之气在胸中炸开,但徐正宁忍住了。现在重要的是要回儿子。站起身走了几步,压压脾气,“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你什么意思?”乔春雪侧身坐在床边,不理徐正宁。 “你开条件,我要带儿子回徐家。” “没有条件。这是不可能的事。”乔春雪一口回绝掉了。 徐正宁也不着急,拿出难得的耐心又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单身带着一孩子,生活恐怕没那么方便吧?有没有想过再嫁啊?再说,”环视一周,“这房子也不怎么样?而且我看你这生活只怕就快维持不下去了吧?” “那又怎么样?我会想办法的。” “放着现成的好地方不让孩子去,你想办法?你能想什么办法?”徐正宁十分鄙夷地看着乔春雪,“你就算拼尽全力,难道就能给我儿子大少爷的生活吗?能给他请最好的先生吗?供他读书考功名吗?只怕是再稍微大点,就得替你跑腿卖东西,一辈子也就是个市井小民罢了。你这做母亲难道就不盼着自己的儿子将来有大出息,为官做宰的也可光宗耀祖啊?” 承受着徐正宁看不起的目光,听着这番嫌弃的言语,乔春雪不怒反笑了。 “你笑什么?” 乔春雪拢拢头发,回之,“你到是富贵人家的读书公子,可现在又怎么样了?能考功名吗?能为官做宰吗?还不是仗着有几分祖宗的家业才可以维持你这少爷的生活,原来你的有出息就是这样子的?” 怒火又一进步在胸中升级,徐正宁冷笑道:“不管你怎么说,我的儿子不能过这种碌碌无为的市井小民的日子。” “市井小民又怎么样?只要过得清清白白,问心无愧就好。”乔春雪道:“再说,光宗耀祖?请问光得谁家的宗,耀得的是哪姓的祖?那晚风雨夜,是哪一家把这孩子拒之门外?是哪一姓口口称这孩子和他们家没有半点关系?叫他要死还要死远点的?” “你不必拿前尘往事来做推脱之词,”徐正宁也说道:“你明知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气头上,说几句不好听的气话是正常的。如今考虑孩子的将来才是重点。” “我的儿子,我自已会照顾好的,不劳你徐家操心。夜已深了,你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不方便,还是请快点离开吧。”乔春雪不想与徐正宁多费唇舌,下了逐客令。 徐正宁眼光却只盯在闹闹的身上,脚步没有移动,看来不出个结果并不打算离开。 那头正宽衣准备就寝的蔡婆婆被炸在窗户边的一个大雷吓了一大跳,随即便心慌意外起来,睡意全无,浑身只觉得烦燥不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到底走不走?”等了半晌,乔春雪见徐正宁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不走。”徐正宁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就不明白了。孩子跟我回徐家有什么不好?徐家有了后,我爹娘自然高兴,一高兴对你也就不那么记恨了。说不定还能时不时允许你去看看孩子。孩子的生活和将来都有保障。你这当娘的就真这么自私,只顾自己舍不得,完全不考虑孩子的前程么?” “你住口!”乔春雪心中的火也燃烧了起来,“你这套话还是骗鬼去吧!你真当我还是以前那个天真不知人世险恶的蠢人?你们徐家是什么人家,我爹用一条命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了!我才不会上当了!听你这意思,你现在还没有所出,才盯上我的儿子。可是以后的事谁能保证?万一,你多取几个老婆,生下了别的孩子,我儿子的命运又会如何?只怕会和那个风雨夜没什么区别吧?再说,”看徐正宁的眼光也充满了鄙视,“你们徐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钱财是比人多,可人品却不怎么样。我对闹闹要求不高,只要他清白做人,真诚待人,将来娶妻生子能做个负责的好丈夫即可。像徐公子这种品行,还是不学的好!” “像我又怎么样!”一贯骄傲自负的徐正宁彻底火了,“我学问差吗?长相差吗?纵然我风流多情,也是你们这些女人自己愿意的,难道我有拿刀子逼着你吗?再说,都是因为你!我的前途尽毁!不能在为徐家争光夺彩!如今我带儿子回徐家,就是为了弥补你的过错!你不但不感激,还说这么一番屁话,真是不知好歹!” “过错!”乔春雪气愤叫道:“我有什么过错!我唯一的错就自己眼瞎,喜欢上了你!搭上我爹的一条命!还不够吗?还要弥补什么过错!” 徐正宁仰天深深吸足气,“你闹吧,叫吧,没关系。一直以来,我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根细细的绳子攥在手中。 “哗啦啦!!!”窗外一片各种撞击声,大雨倾盆不期而至。 “下雨啦?”蔡婆婆瞟了眼外面,“啥这么烦了?啧!”忽得想起乔春雪,“春雪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是去看看吧。”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声音总在耳边提醒柳园、柳园。 顾不得外面天黑又下着瓢泼大雨。撑起了油布伞,蔡婆婆踩着地面的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往柳园。 “你,你想干什么?”乔春雪眼中的徐正宁此刻面目狰狞,如同嗜人血肉的鬼魅。 “我说过了!我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徐正宁靠近乔春雪,迅速把细绳套在她的脖子上,双手用力一勒,“你这个贱女人!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你那么在乎你爹那个糟老头子,我就送你下去见他好了!” “呜呜……”乔春雪伸手向徐正宁方向乱抓着,“呜呜……”眼中充斥着不敢相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徐正宁会这么凶残!会真的想要了自己的命!纵然是爹爹死了,在心底深处她还存着一丁点希望,毕竟是徐家下人下的手,也许徐正宁并不知情,是下人们为了邀功下手过重了,徐正宁的本意并非如此……呼吸越来越困难了,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原来从头至尾哪怕是曾经那么亲密过,自己也从来也不了解这个男人! “哇!”旁边幼儿的啼哭惊动了两人,闹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眼看着娘亲大哭。并且爬着往前,扑向娘亲身上。 “让开!”见儿子去抱乔春雪,徐正宁有些慌张,“乖!让开!” 闹闹怎么会听得懂徐正宁的意思,从小母子相依为命,他熟悉的只有乔春雪和蔡婆婆,他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母亲和蔡婆婆。如今母亲身上以往那股让他安心的温暖感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去不复返的气息,小孩子的本能让他很怕、很怕………… “娘,娘。”闹闹的发音含糊不清,小手已拽住了乔春雪的衣角。 “闹,”乔春雪意识开始模糊,根本发不出声音。 “让开!”眼里充血的徐正宁心中暴燥不已,这些该死的为什么总在他要做大事的时候跳出来妨碍自己!太可恶!太讨厌了!“让!开!”提起闹闹的衣领,大力一甩就扔了出去! 第十三章 “咚!”重重的撞击声取代闹闹的哭闹。 也让徐正宁的理智得了一丝丝的恢复,勒细绳的手一下子松开了。转过身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闹闹。 “咳咳……”乔春雪能够得以呼吸,大大地吸了两口气,立刻抱起地上儿子的身体检查。“闹闹!” 然而,为时以晚,闹闹的后脑磕在墙上,外皮划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闹闹!闹闹!”乔春雪才呼唤了两声,幼小的孩子就停止了呼吸。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送上了黄泉路。 “闹闹!闹闹!”乔春雪撕心裂肺地叫着,却怎么也唤不回儿子重新睁眼看看自己。“闹闹!”心也疼得麻木了,恨意却高涨,如狂涛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你还杀了闹闹!”一把抓徐正宁,狠狠地一口咬在徐正宁的手上。“你杀了闹闹!你把儿子还给我!” 手上的疼痛拉回了徐正宁的神志,闹闹没了?推开乔春雪,他蹲在闹闹身边,颤抖不已地伸手探探儿子的鼻息。冰冷一片!自己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不,“我没有!”没有杀闹闹!“都是你!是你的错!”徐正宁看乔春雪的眼睛通红通红。“你得给我儿子偿命!”取出袖中的第二件工具—————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握得死死得,“你得给我儿子偿命!”拉着乔春雪,用尽全力就是一刀。 巨大的痛楚立刻蔓延开来,但乔春雪没有喊叫。她的心如死灰,生存在这世界已没有了任何意义,不如陪着闹闹一道去了,阴曹地府娘俩也可以作个伴,不能让闹闹一人孤苦无依。 “偿命!偿命!偿命!”发了疯般挥着刀,也不知道在乔春雪身上捅了多少刀,直到筋疲力尽快虚脱时,徐正宁才停了手。 地上殷红一片,乔春雪整个身体都被鲜血浸染,没一处是干净的。只有那双眼睛,就算没了生气,还是直直盯在徐正宁身上,怎么也没法闭上。 喘着气缓了缓,徐正宁也回盯着乔春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哼!”他没有伸手去合上,反而一脚踹上了还带着温度的尸体,骂道:“贱人!” 一个东西从乔春雪的袖子里滑落了出来。徐正宁捡起来一看,是把钥匙。 “春雪!春雪!”杂乱的雨声中断断续续传来了蔡婆婆的声音,“还没睡吗?” 看看自己身上,同样染满鲜血,徐正宁心下一横,握紧匕首躲在了门后面。 “春雪?”浑身湿透了的蔡婆婆把伞放在廊檐下,一进屋就吓傻了。“春、春、春…………”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春、春雪啊!这、这、这…………”全身抖如筛糠,“这是怎么了啊!”双手虽不太听使唤,但还是攀上了乔春雪的肩头,“春雪?”轻轻叫着,盼着还能有奇迹发生。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蔡婆婆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门背后的徐正宁放轻了脚步,小心地来到蔡婆婆的后面,举起了匕首…………,忽的一道闪电劈在屋外,屋子里短暂的一亮…… 地上刷出的人影让蔡婆婆吓得不轻,不由回头,“啊——!”徐正宁那满身满脸挂着的鲜血直接让她晕了过去………… 晕了?徐正宁有了一点犹豫,窗外的风雨落得更加的急,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他心里越加的烦燥,一转头,他不再理会蔡婆婆,只身冲进了风雨里。 回忆到此结束,想想那时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何况还不小心弄死了亲生的儿子,自己的心底虽然狂暴但也极其不稳定。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自己来个大转变。所以才会留下那老婆子一条命。 不过从那次之后,每每自己心情烦燥之时就会想起那晚的情景,找到一个和乔春雪差不多的人重演一遍,就通身舒畅,心情愉悦了。呵呵……,几次下来发现用细绳最是干净,不想被那些人睁眼瞪着就划掉他们的脸,取下那些尸体上的东西总能让他有种即使在这些人死后也能掌控他们的感觉,不仅消灭活的,那未知的世界里说不定自己也能插手了!哈哈哈……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徐正宁没有发现,那淡淡银光中的手镯和小手指渐渐地在起着变化。 二者慢慢地溶化在了桌面上,留下了两滩带着浓浓腥味的血水。 “这是怎么回事?”回过神的徐正宁万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那两堆东西。小手指能流出血水他能理解,这手镯可是白玉的啊,怎么也会…… 这事好生奇怪?从来不信邪的徐正宁感觉后背有些毛毛的。他猛然转过身朝背后看去,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嘻嘻,”桌子上那两堆东西发出了声音,“往哪里看啊?” 寻声再次回过头,只见血水之中有两个小小的东西在动,说话的就是她们。 徐正宁的脸上一阵抽搐,胃里泛起酸水,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你居然还感觉我们恶心?”那两个小小的东西察颜观色的本领不低,“我们变成这样子,全是拜你所赐!你居然还有脸嫌弃我们!!!”声音越来越尖,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一根根尖刺,直直地向射进徐正宁的耳朵。 双耳吃痛不已,徐正宁觉得就快被穿破了。用手捂住耳朵,瞪着两个小小的东西,“你们是什么东西?”就算是什么不干净的邪物,自己又岂会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呵呵,你们有邪气是吗?那自己取人性命还有煞气了! “我们是谁?呵呵呵……”手镯血水里的小东西,捂着嘴一阵猛笑,偏头看看手指血水里的小东西,“他问我们是谁?我们该怎么回答啊?” 手指血水里的小东西仿佛很悲伤,“你怎么可以这样,”声音也变得苍老,“你白天才把我杀了,晚上就不认得我是谁?你这样,到了阎王殿还真不好对质啊。” 白天杀的?白天就杀了那个老太婆啊。“你是那个老太婆?”徐正宁完全不敢相信。障眼法!一定是有人在捣鬼!“谁!”他四处看着、找着,“谁在捣鬼!站出来!” “哎呀呀!”手镯血水里的小东西拍着手道:“他知道我们是鬼耶!进步了,进步了。” 手指血水里的小东西也欣慰地点点头,“你知道我是谁就好。” 四周没有人回答徐正宁,而这两个小东西的话则是让他头皮又是一麻。“你真是那个老太婆?”背负多条人命的他没来由的感到了前所无有的恐惧,以前黑夜里被冷风浸骨的渗人感在现在这事的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那只是对夜晚不知睡在何处的心理上的不舒服,而这个,直接让他感到了自己的生命线忽明忽暗,没准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 “他怕了。呵呵呵。”手镯血水里的小东西再次笑得非常开心,“他也知道面临死亡的时候,每个人其实都是不想死的,管你是谁,都怕死!呵呵呵!” “对啊。也不枉我们出来一趟。”手指血水里的小东西口气听着像个循循善诱的私塾老先生。“人能对新事物有个新的认知总归是好事。” 徐正宁听着她们的对话,越发的恐惧,如果不是鬼,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太婆能说出这番话来吗? “他好像又在发呆了。”手镯血水里的小东西又说道。 “唉!”手指血水里的小东西长叹一声,“可能是我们太小了,他看不明白吧。” “那我们恢复原来的样子吧。”手镯血水里的小东西建议道。 “也好。”手指血水里的小东西同意了。 两堆血水渐渐地被各自的小东西吸收了去,小东西就开始慢慢地变大…… 徐正宁这才看清楚,那是两个有鼻子有眼的人,两个女人,一老一少,有着两张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脸————乔春雪和蔡婆婆! “你们!”徐正宁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只觉得地面在脚下划开了一道缝,直通地狱的深处…… 乔春雪和蔡婆婆不断地长大,很快地就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样子。 “他好像很害怕啊。”乔春雪轻盈地走下桌子,微笑着看着徐正宁。 “人怕鬼太正常了。”蔡婆婆语重心长对乔春雪道,“你在那柳园也吓过不少人的。” “我也不想啊,”乔春雪很是委屈,“可惜我就是个鬼,实话实说而已,谁知道他们会怕成那样。” “你,你们?想干什么?”说实话,徐正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是这么一句话。 “他居然问我们想干什么?”乔春雪娇媚地笑了起来,“婆婆,他居然问我们想干什么?你说了?” 蔡婆婆到是一脸的和蔼,仿佛对这个杀死自己的人并不生气,今晚找他只是来唠唠家常似的,“后生别怕啊,我们没啥恶意。就是想来看看你。” 噗!徐正宁一口老血更在喉头,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十分之难受。这老婆子还不如不开口说话,她这口气比乔春雪阴险险地笑着还恐怖。 “哼!”乔春雪不屑道:“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还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恨不能来个当街悬尸来彰显你的功绩。怎么对着个鬼就吓着了,你不知道人死后就会变成鬼的吗?” 可,谁他娘的知道鬼会来找自己啊!徐正宁很想回嘴,但硬生生忍住了。都是阴阳两界了,还是不要多打交道的好。 蔡婆婆拍拍乔春雪安慰道:“不要这样。我们要摆事实讲道理,以理服人。” 这下徐正宁彻底不想听到蔡婆婆说话了。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是不会随人的意志转移而转移的。蔡婆婆又开口了,“后生啊,你看我这脸被你划得血哩呼啦的,右手的小手指也被你切了拿走了,这尸体不全,去了阎王殿他们不收我啊。阎王老爷说了,让我先把身体凑齐才能去找他。我这也是没法子才来找你的。” 乔春雪双手环胸,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并没有打算插嘴的意思。 徐正宁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这这这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蔡婆婆靠近徐正宁,拉起他的右手,“就是缺什么就补什么而已。”话还没说完,张开口,一口咬在了右手的小手指上。“咔擦”一声,徐正宁整个小手指到齐手掌处,活生生地被咬断了………… “啊——!”锥心彻骨的痛从右手漫延开,徐正宁顿时站立不稳,“噔噔噔”地后退好多步,待到背靠上了床架才勉强稳住身体。“你、你”冷汗在全身每个部位都冒了出来,额头上的更是大如豆,一颗颗滑在脸颊,打湿了眉毛和睫毛,让他眼前的画面有些发花。 蔡婆婆吐出口中的小手指,拿在手里满意地看了又看,“不错,不错,咬得颇为整齐,骨头处也断得好。”放在自己右手小手指处比了比,“长了那么一点。嗯?”又是一口,长掉那一截被她咬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了几口,吞进了肚子。 徐正宁看在眼里,胃中立马翻江倒海,恶心的不行。 还没等他恶心完,乔春雪又靠了上来,“这样就不行啊?啧啧啧,”很是可惜地摇摇头,“你还欠婆婆一张脸了。” 蔡婆婆把长度合适的小手指安在了自己的右手缺失处,比划着看了看,“这样就完美了。”听了乔春雪的话,又慈爱地笑了,“不急,不急。阎王老爷也说了,只能失去哪样找后生要哪样,不能贪心多要的。所以,后生你不要怕啊,我保证不多要!老婆子我力气小,也就在你脸上划个两三刀,意思意思就行了。到是你捅春雪太多刀了,她得费点力气才能全部捅回来。” 嘶!徐正宁倒抽了一口冷气,恨不得自己就此感官全无,就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了。 乔春雪很礼貌地推辞,“婆婆年长,自然是婆婆先请。我年青,多等等不怕的。” “我已经拿回手指了,这回该轮到你了。”蔡婆婆也不着急。 “还是婆婆先吧。” “春雪不要客气。” ………… 两女鬼很和气地相互谦让着………… 眼见自己死到临头,谁又真的肯束手待毙? 徐正宁见乔春雪和蔡婆婆两人只顾着谦让,没有再把眼光放在自己的身上,立刻感到这是逃命的唯一机会。顾不得疼痛,全力撑起身体,迅速移动到门边,拉开门,跑了出去。 乔春雪和蔡婆婆停止了谦让,看向门口,神情都显呆滞。 “看什么看啊。”窗外,银月轻纱的半空中,云适意坐在一节开满海棠花的枝条上,手里拿着双花饼掰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塞,“追!”一边嚼着,一边有些口齿不清地说。 乔春雪和蔡婆婆瞬间眼中又有了神,朝着徐正宁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十四章 徐正宁忍着疼,从客栈跑出直奔木府。他想来想去,现在能够救得了自己的只能是木府的当家人木老爷子了。 拼着老命挣扎着来到木府门前,朱漆大门紧闭,灯笼昏黄依旧。“开门!开门!”顾不得礼节,徐正宁抬起左手用力地砸起了门。“开门!开门!”他不时回头看看,深恐那两个女鬼追了上来。 可老天的意思从来难测。街角那冰蓝的光影中,缓缓地拉长出来了两个人形。“哎呀!跑来这里了呀。” 声音很轻,但这寂静的夜里还是飘进了徐正宁的耳朵,他听得出来,那是乔春雪在说话。 “是个人都会想尽办法活着,哪能有例外了?”蔡婆婆到底年岁长,世事看得透彻。“如今,在这镇上能真正救得了他的也只有这家了吧。他不来这里,能去哪里了?” 一直悬着的心这下收得更紧了,拍门的手也更加用力,“开门!开门!” “不用了。”一个声音在徐正宁的身边响起。 “啊?”徐正宁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在地上,紧绷的神经又被扯了一把,就快断了。 “瞧你这样?”木老爷子拿手捋着胡子,很不满意地说:“这点小事就吓成这样,也好意思。” “老爷子救我!老爷子救我!”一把抱住木老头的腿,徐正宁叫得很是凄惨,“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女鬼想要吃了我!”蔡婆婆咬掉了自己的手指,自己算是被鬼吃了吧。 木老爷子伸手揪住徐正宁的后衣领子,一把把他拎了起来,“你给我起来!不就两个鬼嘛!你怕个什么?就这点胆子还想娶我孙女?” “不,不是,”徐正宁想要辩解,乔春雪和蔡婆婆已到跟前,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贼子!”乔春雪柳眉倒竖,“任你跑到何处,也要把你食肉寝皮,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蔡婆婆到还温和地笑着,“不就脸上划几刀嘛,不痛的。你看,你划我的时候,我也没叫痛啊不是?” “你们胡说。”徐正宁怕她们说出实情木老爷子就不帮自己了,连忙大声吼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我们血口喷人?”乔春雪道:“怎么这大活人也开始说鬼话了?是想趁着这天还黑着骗我们两个鬼吗?” “后生啊?”蔡婆婆语重心长地摇摇头,“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怕疼了?” “老爷子,你别信她们的话,我真不认识她们。”徐正宁带着三分哭腔对木老爷子说。 “不认识?那为什么会连孩子都有了?”木老爷子放开徐正宁,从背后拎出一个小东西,“这是你儿子吧?” “闹闹!”乔春雪大声叫着,本来就惨白的脸更加惨白了,“老爷子,你既然是通阴阳的人,自然就应该知道因果,你又何必为了一个贼人,插手别人的因果,给自己造一番恶业了?” 徐正宁背靠着门,脸上转换过好几种神情,心中大呼糟糕,这下还能有什么借口让这木老头帮自己了?还真是小看了这姓木的。 “是不是啊?”木老爷子没有理会乔春雪,一脸的高深莫测,嘴角带着三分无限深意的笑,看着徐正宁,“是不是啊?” 前面两个索命女鬼根本不可能给活路,身边这个也是通达阴阳的能人异士,骗他也骗不过,看来今夜自己是凶多吉少。罢了!既然命真的到头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全都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搏个名头?纵然不能流芳百世,也可以遗臭万年!徐正宁一咬牙,道:“是。他是儿子,还是我亲手杀的。” “嗯。”木老爷子反应很是平静。 “老爷子?”这出乎了徐正宁意料之外,难道自己还有活命的希望? “你也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人啊?”木老爷子口气不是很情愿,“你明白你以前做过什么事了,对吧?那么,你会怎么对我孙女了?” 还真的有希望了!徐正宁怎么会放过这救命的稻草,“我本就心许小姐,一心期盼共结连理,只愿此一世能携白首,不负余生。不过看来命必丧于今晚,一切愿望皆成空谈了。”性命攸关之时这话绝对出自肺腑。 “老爷子你相信他的话?”蔡婆婆问。照这样下去,这仇恐怕是报不了了。 “唉!”木老爷子长叹一声,对乔春雪和蔡婆婆道:“两位苦主,小老儿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你们三人和解如何?我保证全力超度你们,让你们来生托在富贵人家,一生平安,衣食无忧。” “不行!”乔春雪毫不犹豫地说:“我今生之恨,怎么能凭你三两句话就轻轻放过!” “和解?”蔡婆婆也是苦笑,“我到是想放下仇恨,可胸中这口恶气实难消除。老爷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此人心思歹毒,翻脸无情。他的话绝不可信。今日你若救了他,只会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两位好意,小老儿心领了。不过,我的事也不劳两位操心。”木老爷子道:“我的提议两位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绝对不行!”乔春雪很坚决。 蔡婆婆无言,只是摇了摇头。 木老爷子把闹闹轻轻放下,“这孩子可在我的手里。” “呵呵呵,”乔春雪一串冷笑,“没想到,你这样一个高人,也做出拿小孩子威胁的行径,真是枉费那一身的法术!” 木老爷子也不恼,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求一个和解的机会。” 闹闹在别人的手上,乔春雪表面虽还是强硬,可看上去心底还是慌了,因为她不由偷偷瞟向了蔡婆婆。 看着立在木老爷子身后呆呆的闹闹,蔡婆婆心里转了几道弯,对乔春雪说道:“春雪啊,你我联手可是这位高人的对手?” 乔春雪摇摇头,牙齿咬得紧紧的,“姓徐的运气真好。”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得为以后考虑。就依了这老爷子的建议吧。” “婆婆!”乔春雪焦急地叫了一声,既而就见蔡婆婆给了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下领会。“好吧。” 木老爷子见她们答应了,神情轻松不少,微笑道:“两位放心,你们今生之苦必不会白受,我会尽自己所能给你们最大的补偿。” “把儿子还我。”乔春雪并不理会,只想要回儿子。 “那有劳老爷子了。”蔡婆婆的话虽好听,但语气却冰冷冰冷的,也没见领了多少情。 说到底还是自己要保住的人犯的罪,给别人所带来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伤害,被人这样回答,木老爷子也是无奈。但也不敢随便发脾气,还得好言好语宽慰,“谢谢两位的大量,给了小老儿一个薄面。”回手在闹闹眉心点了点,“去找娘亲吧。” 闹闹瞬间恢复了机灵劲,几步蹦到乔春雪身边,拽着衣角叫着,“娘。” 乔春雪摸摸儿子的头,“乖,站在这里别动啊。” 蔡婆婆轻轻一偏头,“上。” 木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蔡婆婆和乔春雪就晃身来到了他和徐正宁的身边…… “你们乃一丘之貉!表面上的话说的到是漂亮,背后只会下杀手,根本不能信!”蔡婆婆一双手弯曲如钩,指甲长长,锋利无比,直奔木老爷子的面部,“你和他一起死好了!” 乔春雪则一把扼住了徐正宁的咽喉,“本想让你挨个百把十刀的,现在算便宜你了!” 徐正宁顿感无法呼吸,面上逐渐变色,“唔唔……”“唔唔……”双手向空中乱抓,原来被人掐住了命脉是如此难受。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木老爷子轻身一闪便躲过了蔡婆婆的进攻,随即面带愠色,“哼!小老儿好言相劝半日,你们非但不听,还要出手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小老儿我了!”说着一伸手,一个小小的葫芦出现在手掌心。“收!” 葫芦口窜出两道五彩光芒,分头缠上蔡婆婆和乔春雪。 “啊!” “啊!” 两人各自惨叫一声,都被五彩光芒缚住,硬生生地拖进了葫芦里。 徐正宁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木老爷子,“老爷子?” 木老爷子盖好葫芦口,收在自己的袖子里。“哼!”狠狠地瞪了徐正宁一眼,“要不是老婆子非要你这个孙女婿,我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是。”徐正宁怯怯地答了一声。 木老爷子一招手,那头又成了呆呆状态的闹闹走了过来,靠在了他的身边。 “我给你说,”木老爷子凑近徐正宁阴险地笑着:“你现在家里的那个我不管你怎么处理,但我孙女必须是正妻,而且你要一辈子好好地待她。要不然,葫芦里的这两个,我随时会放出来。” 才从鬼门关捡回了命的徐正宁,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木老爷子会来这么一招。只能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我知道了。” 木老爷子没在看他,回身踹了一脚门,“老货!开门!” 老仆人迅速地拉开了两扇门。“老爷!” 木老爷子拉着闹闹,跨过门槛,见徐正宁发愣没有跟上,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进来。” 徐正宁默默地跟在后面走进了木宅。 堂屋内,灯火通明,老太太踮脚翘首一脸焦急地盼着,见他们进了屋,连忙拉着徐正宁上上下下打量。“血!”看到那断的右手小拇指,老太太高声尖叫,“来人!快!快!快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木老爷子悠闲地坐上太师椅,“叫个下人包扎一下就行了。死不了的。” 老太太回头狠狠瞪了木老爷子一眼,“孩子伤这么重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就会说些放屁的话。” “哼!”木老爷子回了一个冷笑。 “老夫人冤枉老爷子了。”徐正宁敢忙出来打圆场,自己的性命以后都捏在木老爷子的手里,不能得罪。“刚才若非老爷子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已命归黄泉。这点小伤,实不值得一提。” “他敢不救,”老太太斜眼瞟瞟木老爷子道:“看我怎么收拾他。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这么恶,在我家外头还敢要你的性命?” “这?”徐正宁可不敢实话实说,这老太太要翻了脸,自己就完了。 “两个鬼。”木老爷子替他解了围,“也不知道怎么看上他这身皮相了,打算弄回去洗扒洗扒,蒸着煮着吃了。鬼要吃人还要什么逻辑?” “那到也是,”老太太道:“跟你混在江湖这么久,鬼也见过不少,凡要吃人的确实没什么理由。孩子可怜了。” 仆人已替徐正宁包好了伤口,大概用的是木家的秘方,那药膏一抹在伤口上,就立刻不痛了,只有丝丝清凉。“让老夫人操心了,晚辈心里实在难安。” “难安?你真的难安?”木老爷子半眯起眼睛,眼光中透着一丝狡黠,“只怕是口上这么说,心里不这样想吧。” “不,”徐正宁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两位老人跟前,“晚辈句句肺腑,绝无半点假话!若有虚言,愿遭……” “好了。”徐正宁誓言还没发完就被木老爷子给打断了。“说那么多都没用,眼下我这里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你可愿意?” “老爷子尽管吩咐。” “青峪镇秦家你可知道?” 徐正宁点点头,“他家乃富商巨贾,周边各县多有商铺,名声自然不小。” 木老爷子笑道:“他家的名声可不都是指的这个出的吧?” “当然还有那个传说。”徐正宁只好说。 “不止那个传说,他家最近也是怪事多多,还凶信连连,恐怕现在这名头更加响亮了。”木老爷子命人拿来了一个上了封条的大匣子,“我与他家颇有些交情,对这些事不能放任不管。但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所以,只能麻烦你跑一趟,帮我把这东西送到他家去。” “孩子,”老太太也开口道:“这事关系重大,交给旁人我们不放心。想来想去,也只能让你受累走一遭了。” 徐正宁道:“两位老人家把如此重要之事托于我,是对我的信任。晚辈定尽全力办好此事,不付所托。” “今日太晚,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出发吧。”木老爷子道。 老太太便替徐正宁安排了住处,吩咐下人们好生伺候。 第一章 这一夜在徐正宁的忐忑之中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日光明媚,温温柔柔地洒在大地之上,预示了这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 早饭刚过,木老爷子就把昨晚的事重新提了出来。还叮嘱道:“这一路你要万分小心,且不可让别人打开这匣子,如若有半分闪失,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托人办事还没个好话。”老太太可见不得木老爷子欺负徐正宁,“有本事你自己去送。” 木老爷子看了老太太一眼没说话,回过头同样给了徐正宁一个眼神,可不那么友好。 徐正宁连忙道:“我一定照老爷子交待的办。老夫人莫要担心,老爷子越是严厉,越是说明这件事情重要,能托付之人也须是信得过的。这是我的荣幸。” “你看看,”老太太对木老爷子道:“你看看人家孩子多善解人意。你再看看你……” 木老爷子也不理会,对徐正宁说了一句:“走吧。” “哎。”徐正宁上了马,一扬鞭。“驾。”朝着离镇的方向急驰而去。 “呵呵,”徐正宁的身影一消失,老太太就笑了起来,“怎么样啊?自己把自己收在葫芦的里的感觉怎么样?”声音和面容渐渐变化,云适意那张娇俏的面庞现了出来。她身后那木宅也瞬间虚化,如水雾般消散无踪。 木老爷子身形面容到没变,只是再次开口发出却是乔春雪的声音,“你弄这么复杂干嘛啊?对付这种人,一刀杀了不是更痛快?”弄得自己每每看到徐正宁心里就极度的不舒服。 “那多无趣啊。”云适意道:“再说,我还真等着他帮我办事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了?”乔春雪真不明白云适意在想什么,费老大一番功夫让自己配合她演这出戏,还不惜给自己弄到定魂丹,好让自己可以在白天出现。“你绕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让他给你送个匣子?” 云适意抿嘴一笑,“那匣子可重要了。” “装的是什么?那么重要。”乔春雪不由问道。 “秘密!”云适意调皮地眨眨眼。 “不说算了。”乔春雪也不勉强,能把那个人彻彻底底地收拾掉,她就很满足了。 “你这个仇人,可是我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他的下场绝对让你满意。”云适意笑着。 “可你这样也太费功夫了吧?”乔春雪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云适意不用其他的办法让徐正宁帮她送东西?一个法力那么高强的人,动动小手指不就让徐正宁乖乖听话了吗? “都说了要有趣嘛,”云适意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乔春雪,“闹闹那么有创意,怎么你这个当妈到一点创新精神都没有了?” “愿闻其详。”乔春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主要是因为有趣。其次了,你知道徐正宁这个人极其的自私,而且心狠,还很有戒心,要取得他的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嘛,我只能引他自己找来,这样他才不会怀疑。接下来,就算他相信了这个木家是真的,可要这样一个心里只有自己的人心甘情愿去办事,不使点手段是不行的。所以,我才让他去杀了‘蔡婆婆’,不抓他一点把柄,他是不会听话的。” “那你为什么那么护着他了?”云适意扮木家老太太扮得乔春雪都快以为她真的看上徐正宁了,要不就瞬间变得没脑子了。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样可以增加可信度嘛。要不是我这个傻不拉叽的老太婆非要这个孙女婿,他那有那么容易上当吗?你了,是拿着把柄随时可以威胁着他的性命。我了,是下个大大的香喷喷的诱饵钓着,前面一片金光闪闪,有他心底最爱的美色。双管齐下,不怕他不上钩,而且他就算在聪明也品不出这背后有其他的阴谋了。怎么样,我这情节设计的还可以吧?” “啧啧啧,”听完云适意的话,乔春雪感叹,“你不去写戏文真是屈才了。”像这样的高人在人间要办个事,也要如此“努力”吗?看来,自己这个当鬼的做起事来是有点简单粗暴了。 “咳咳,”云适意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挺想写戏文的。”可惜,师兄总说,人世间的事,世人已经弄得够复杂了,叫自己不要再写些更复杂的东西去教坏小孩子。 “可惜,我不能跟着去看他的结局是什么了。”乔春雪颇为遗憾。 “放心,他的下场好不了。那可是我亲自替他安排的命运终章。”转过头看着还是木老爷子模样的乔春雪,云适意换上了一脸的严肃,“徐正宁我已经帮你料理了,你也应该带着闹闹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了吧?你总不能一直带着他,让他看你一次又一次地杀人吧?” 乔春雪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样子,从身后拉出闹闹,神情凝重道:“我背负数条人命,自知罪孽深重,阴司处罚在所难免。可闹闹幼小不懂事,全是被我所连累,他下了地府会怎么样?”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从你第一次杀人开始,你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吧。”云适意话语平静,“你在阳世的所作所为,阴司的生死簿一桩一笔绝不会少,前因后果也是了了分明。放心,不会不问原由,就只判你杀人的。只不过,各人因果各人担,你该承担的那部分一定跑不了。至于闹闹,从你给我所讲述来看,除了吓死那个好色强奸犯书生外,别的事从未参与,阎君判罚应该不会太重。实在不行,”伸手化出一串念珠,带在闹闹的手腕上,“我就带闹闹去找我师兄,让她收闹闹做徒弟,努力修行,积累功德,消除业障吧。” 乔春雪思虑再三,最后把闹闹交在云适意手里。“就送给圆慈法师做徒弟吧。佛法广大宏深,乃是得超脱的利器。我和闹闹本已不是这阳世间之人,世间之法与我们无用。但求佛祖慈悲,收下闹闹,给他指引一条光明之路。” 云适意接过闹闹,笑意融融,意味深长地说:“你真是个聪明人。放心,它日必有超出你预期的回报。你一定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乔春雪又看向云适意,“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我明白。蔡婆婆那里我会去处理的。就说那书生和书童碰见鬼吓跑了。给的定金让婆婆自己留着用好了。” “只怕婆婆不会肯的,她会把钱捐出去。”乔春雪道:“还是要谢谢你。我最怕的就是婆婆知道真相。” “可我看,蔡婆婆怕是早就猜到了吧。虽然,你把那些人的尸体都弄在了别的地方。但他们都是去过柳园的。别人不清楚,蔡婆婆还能不清楚?要不然,她干嘛要去大柳树下给你烧纸,请你放过那个书生?也是想你少背点人命吧。” 乔春雪沉默了一会儿,“我终究是辜负了她老人家的苦心。” “该上路了。”不知何时,乔春雪的身后多出两个人,一个一袭黑衣,一个通身全白。两人皆面无表情,身边都隐隐地旋着一股阴冷之气。 乔春雪转过身,跟着黑衣白衫二人,刚迈开步,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娘。”是闹闹的奶声奶气。 闹闹!乔春雪心中涌上浓浓的不舍之情,想要回头见儿子最后一面。 “既然已决定入阴司,就不要回头。”黑衣人开口道。 “就算回头,也是枉然。”白衣人也道。 也对,只要闹闹有了好的去处,自己对这世间就再无牵挂。“走吧。”乔春雪压压心底的不舍,跟着两人走了。 “娘?”见娘没有回头看自己,闹闹有些伤心,但更多的是不明白为什么?“姨姨?”他看向云适意,想得到一个解释。 “姨姨带你去拜师父,以后你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等你学好了本事,就可以去见娘了。”云适意刮了一下闹闹的小鼻子。 “喔。”闹闹还是不明白,但姨姨说可以见到娘,他就去。 那一头,徐正宁带着匣子快马加鞭,赶了几日路,第三天上午到了青峪镇,打听到秦家的地址,送上了拜贴。 “借水镇木府?”秦少均看着拜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自己家与这木家有什么交情?“少原?”叫过已从借水镇回来的秦少原,“你可对这木家有什么印象?” “不曾听说,更无来往。”秦少原摇头。 “来人说了些什么?”秦少均问来禀报的小厮。 “那人说他是受人所托来送东西的,这东西对咱们秦府至关重要。” “至关重要的东西?”秦少均和秦少城相互看了一眼。“带他进来吧。” “是。”小厮回头去带人。 “少原,你猜猜会是个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秦少均多少带着点调侃的意思。自己家还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 秦少原也是一头雾水,“这姓木的人家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次我去借水镇也没有人在咱们面前提起。想来不是什么大户之家。这寻常人家与咱们家能有什么来往?还至关重要?真是想不通。” “人家这不是已经到我们家门口了嘛,等他来了就知道了。” 不多时,小厮领着徐正宁来到了厅堂。 “这是我家大少爷。”小厮替徐正宁介绍。 “这位公子请坐。”秦少均抬手让座,“在下秦少均,不知公子来我秦府所为何事?” 徐正宁连忙作揖道谢,“在下徐正宁,受借水镇木家老爷子所托,来贵府送一件东西。”说着把背上背着的大匣子取了下来,双手奉上,“木翁所托便是此物。” 秦少原接过匣子,递到秦少均面前。 见匣子上面封条完好,秦少均随口问了一句,“这匣子里的东西,徐公子可曾见过?” 徐正宁摇摇头,“木翁交于在下之时便是如此,且千叮万嘱在没送达之前不能让别人看到匣子中的东西,所以秦大少爷的问题,在下实无法回答。” “喔。”秦少均点了点头,对秦少原说,“打开。” 秦少原依言让小厮捧着匣子,自己撕掉封条,慢慢向上掀起。 匣盖一掀开,秦少均的脸“刷”地白成了一张纸,死死地盯着匣子里的东西,神情紧绷,牙齿相互“格格”地交错,整个人开始颤抖。 秦少原则是脸色瞬间大变,对外大叫了一声,“来人!把这人给我绑了!!” 捧匣子的小厮双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面色如死灰,捧着匣子的双手抖如筛糠。 “怎么了?”徐正宁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群仆人死死按住,三下五除二地捆成了棕子。“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大叫着,“我好心来送东西,你们秦家就这么对待客人吗?!” “客人?!”秦少原脸上寒霜一片,“我家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客人!你可知道那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徐正宁打死也不相信木老爷子会送什么怪东西来秦家。自己是他未来的孙女婿,背后又有老太太坐镇,木老爷子怎么也不会害自己的。 秦少均从小厮手里接过匣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来到徐正宁的面前,双眼迸出寒光,把匣子转了方向给徐正宁看。 “啊——!”一见那东西,徐正宁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头顶顿时炸了一个晴天霹雳,“这、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那东西虽然被洗的很干净,摆放得也很规整,但,那确确实实是一颗————人头!!! “这是家父的头颅。”秦少均的声音很飘渺,飘渺得像是从幽冥地狱来的,阴阴的,湿湿的,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血腥,看着徐正宁的眼神就像两道冰柱,“你是从哪里得到的?你和那女妖又是什么关系?” 秦家大老爷的人头?!这怎么可能?!懵了,徐正宁真的懵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家父与你何仇何怨?你要如此对待他老人家!”秦少均的状态已开始失控,眼前的徐正宁显然被他自动划到了杀人女妖那一边。“先是让他尸骨不全,现在又送人头来羞辱!说!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我、我…………”徐正宁只觉得无比冤屈,但人头确实是自己亲手送上的,根本是百口莫辩。 “父亲!父亲!”秦少均捧着匣子,失声痛哭,“是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忽得一阵气血上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大少爷!”秦少原叫着,敢快扶秦少均下坠的身体,一边对仆人们大叫,“快去找大夫!”一边狠狠地说:“把这个姓徐的先痛打一顿!关进柴房,给我看牢了!谁让他跑了,我要谁的命!” “是!”众仆人领命,立刻分头办事。 秦昂人头的重现又一次在秦府的上空刮起了*****也即将随之而至。 第二章 天上的太阳懒懒地照着大地,清风透过窗户送来了阵阵花的香气。少年时的秦少均在书房内用着功,一心奔着大考,想要拿个功名以完成父亲的心愿。 “少均,”秦昂微笑着捋着胡须,站在秦少均的身后,“虽说考期临近,用功是应该的,但也要劳逸结合方可大成,一味死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父亲,”秦少均放下书站起身,“孩儿只想更有把握一些。” 秦昂道:“咱们家世代为商,我盼望着你能搏得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的心是急切些。但是这富贵穷通也要看天意。能有固然好,没有也没什么。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好。” “是。” “对了,”秦昂又笑了,笑中还有几分颇让人玩味的意思,语气却故作漫不经心,“曲家那边我已经亲自去过了。” 秦少均不由自主地扬了一下眉毛,想扬嘴角,又努力压了下来,“是。” “你不问我去干嘛吗?”秦昂实在想看看这个少年老成的儿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曲先生乃孩儿的授业恩师,如今学生要去应试,先生自然多有叮嘱。请父亲去商量一下也是常事。” 然而,儿子比秦昂想象中要镇定得多,这转移目标的本领比自己还高那么一丢丢。“呵呵,”好在自己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哪里就能让他这么容易就糊弄了过去。“你的学业曲先生可是一向都不担心的。他唯一挂心的只有自己掌上明珠的终身大事。” “咳咳。”秦少均轻微地咳了两声,面上微微一红,但没有开口说话。 秦昂端着茶喝着,想听听儿子会说些什么。然而等了半晌,等来的还是一片沉默。只得又开口,“你怎么不说话?” “父亲要孩儿说什么?”秦少均反问。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曲家小丫头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曲先生找我过去就是商量着给她寻一户好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小子该有点着急了吧? “不知父亲打算把师妹说给哪一家?”秦少均还是很平静。 哎?秦昂糊涂了,这小子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哪家都行啊,与我们往来的随便挑一家,只要人靠谱点,我想曲先生都会满意的。” “其实父亲不必另寻他处,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秦少均道。 来了,来了!秦昂心底笑得开心,这小子总算绷不住了,这是打算毛遂自荐了吧。哈哈。“你说的是谁啊?”快说,快说。 秦少均不紧不慢地说:“少城。” “啊?”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秦昂小小地愣了一下。轻轻一叹,“你呀!如果我真说给少城了,就算过了杨家那关。少城要是敢同意,回头,你就会把他整个半死吧?” 秦少均抿嘴轻笑着。“父亲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何绕来绕去的打趣孩儿了?” 不就为了看你欣喜若狂的表情么,“好了,”秦昂道:“我就直说好了,我已经和曲先生敲定了你和曲家小丫头的婚事。在你立业前,先把家给我成了吧。” “是。父亲。”秦少均应得很干脆。 ………………………… 缓缓睁开眼,陶蓁蓁的一脸担忧就映入了眼帘,“我没事。”抬起手摸摸妻子的头发,秦少均用力撑起身体坐起,“那人怎么样了?” 陶蓁蓁明显是哭过了,眼睛还有点肿肿的,但丝毫不损她的美貌,反而更凭添了一丝柔弱,让人心生怜惜。“姓徐的被打了一顿,关在柴房,每日吃喝不缺,但绝对跑不了。相公,你认为他与父亲的死有多大关系?” “当时,乍见父亲头颅,我心血上涌,一时也没多想。现在细想想,就算那人与女妖是一伙的,也不会是主谋,从他反应来看,不知情的可能性更大。”徐正宁说他没有见过匣子里的东西,这一点,秦少均还是相信的。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一条线索。”陶蓁蓁道:“只是该怎么利用这条线索了?” “只要把人抓在手里,总会有办法的。” 陶蓁蓁仔细观察了一下,见秦少均面色还好,便又道:“相公,还有一事众人不敢做主,还得等你拿主意。” 秦少均心中又是一痛,“父亲的头颅在哪里?” “在祠堂里供着了。”陶蓁蓁说话的声音很轻,“本来大家都担心你昏迷的时间,头颅会有所变化。但不知道那女妖用了什么法术,这几天下来,头颅没有丝毫改变,和你打开匣子时看到的一样,栩栩如生,仿佛父亲就只是闭着眼睛睡着了。” 想想洗云阁里父亲那腐烂的躯体,秦少均一声冷笑,“看来,我还得好好感谢那女妖。给我们这些后辈留了一个千年不坏的念想。” 本来秦少均是不打算安葬秦昂的,可洗云阁又非什么仙宫洞府,尸体总有腐坏的时候,不得以,秦冒又提出安葬之事。秦少均就算在不愿意也抗不过大自然的力量,但还是不同意就这么葬入祖坟,一心想要给秦昂一个完整的身体。所以,勉强同意在洗云阁里拣了块风光不错的地方将无首的躯体浅埋,对外依旧宣称没有安葬秦昂,洗云阁的棺材里则放的是秦昂的衣冠。 “相公,你打算怎么办了?”陶蓁蓁问。如今这头颅到是回来了,可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然供在了祠堂里,那就先这么供着吧。”秦少均长舒一口气,“你这几天辛苦了,去好好休息休息。把少原叫过来。” 秦昂的事,秦少均必定会亲自处理,绝不会假手他人。这一点陶蓁蓁十分清楚,也万分理解。“你要怎么做都好,就是要多多少少顾念一下自己的身体。这府里还要靠你撑着。” “我会的。”秦少均安慰地拍拍妻子的手背,“等处理了这件大事,把父亲安葬之后想来这家也会太平不少了。” “我会帮你的。”陶蓁蓁对丈夫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去了圆慈法师那里一趟还是很有收获的。有的事,我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就算是不折手段,也要让瑞泠离开秦家。 “难为你了,眼前这件事更为棘手,其他的事先放放。你就当得了空,放松放松,补补精神,在家里什么都不想的休息一段时间吧。” “嗯。”陶蓁蓁点点头。“那我去叫秦管家过来。” 遂起身离开。 秦少均背倚枕头,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了起来,该怎么好好利用徐正宁这个线索钓出他背后的那条大鱼了? 身体大安后的秦少均第一件事是去祠堂祭拜了秦昂的头颅,随后便是审查了各地铺子的账目,又把一些要考虑季节变化的生意做了安排,给借水镇的沈夫人等人报了平安,叮嘱秦少城好好照顾女眷,还送了不少日常所需的东西过去。一直忙忙碌碌地干着别的事情,似乎忘了柴房里还关着徐正宁这么一号人物了。 柴房里的徐正宁已不在是往日那个风流倜傥的模样,胡子拉碴,头发乱作一团,还黏在一起很难梳理顺遂了。衣服到是干净,身体也没有变瘦,那是因为秦府的人天天按时送吃喝,每隔几天还给他一套换洗衣服。除了送头颅的第一天挨了一顿打以外,后面没有人再碰到他一个指头,算是一个运气不错的阶下之囚。 然而,徐正宁却没有什么好的预感。日日夜夜,心思都惶惶不安,他不知道秦少均打算拿他怎么办?自己可是把人家亲爹的人头给放人家面前了啊,是个人都不会放自己吧?脾气稍微急燥的人当场把自己弄个尸首分家都是可能的。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感谢秦少均的这份理智。另一方面,那日的震惊加上后面挨了揍,他情急之下把知道的关于借水镇木府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冷静几天后却想到了一个让他后怕不已的问题。木家那老头子的葫芦里还关着乔春雪和蔡婆婆两个打算把自己生吞活剥的女鬼。要是这送人头的事本来就是那老头子的阴谋,那么他随时把那两个女鬼放出来要自己的命也不是没有可能。以木家老头子的能力,对自己来说这世界上还有安全的地方吗?以后又该怎么办了? 这日王捕头的到来总算让秦少均“想起”了徐正宁这么一个人了。 “劳累捕头大老远的跑一趟。辛苦了。捕头请坐,看茶。” “大少爷客气。”王捕头心思明显有点着急,刚落坐就紧接着说道:“一听到说是与大老爷案情有关,我就立马赶了过来。还请大少爷把带人上来,我想问问。”按理自己应该马上带那个人回衙门,但这事对秦家来说太重大了,也不知这位大少爷能痛快地交人不?少不得,自己要多费些点口舌了。 猜着王捕头怕自己不交人,秦少均笑笑,“既然禀告了衙门请了捕头来,人自然是会交给你的。虽然你我都心急想要把这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但这案子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破得了的,所以还请捕头不要着急,吃杯茶,我们好好聊聊。” 秦少均这明显是话里有话,王捕头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道:“在下是个粗人,大少爷有话还请直说。” “捕头对家父之死,有何看法?” 这还能有什么看法?当初这案子基本都被归为了妖怪作崇,人力不能为之的灵异事件了。县太爷也只是叹惜秦昂之死,从来没催过捕快们破案。“这?”王捕头一时语塞。 “捕头不必顾虑,但说无妨。” “好吧。”王捕头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大老爷的死府里的众人皆是亲眼所见,比起我这外人知道应该更清楚才是。那情况也只能是妖物行凶,我等凡人即便尽心尽力,只怕也是徒劳。” “我没有别的意思。”秦少均道:“捕头也知道家父的案子十分离奇,几乎无从下手查起。现在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一个可以动得了的凡人,我想知道人交给你后,捕头有何打算?” “这个?”王捕头又迟疑了。是啊,这人带回了衙门除了审问一翻,根据那人提供的线索去查找一下,还能做什么了?就算真找到了那女妖,自家这些捕头又该怎么办?对了!木头道士!反正他和顾墨友也是要来这青峪镇的,不用白不用。“当然是找能对付女妖的能人异士。” 秦少均眉毛轻轻一颤,心头小小的吃了一惊,但他没有让王捕头看出来。“这能人异士捕头可有方向?” “托大少爷的福,前次因为查案去了一趟邻县,机缘巧合之下还真结识了一位高人。更巧的是,这位高人现在正在县衙。” “那真是太好了。”秦少均笑得很欣慰,如果没猜错,这位高人应该是邱真说的那个木头道士了。“敢问可是木头道长?” “是。”可惜当初不知道邻县这位木头道士,要不然秦昂一出事,便请了来,说不定这案还真就给破了。 “我听邱真说起过这人。”秦少均看了一眼秦少原,“听说的确是能力超群。” “是的。”秦少原接过话,“此人非常人,若能得他相助,对咱们是大有助益的。” “可这独木不成林,只手难擎天。那女妖的本事捕头没有见过,我们可是经历过的。这高人本领在大也是孤身一人,想要抓住女妖,恐怕难度也不小吧。” “大少爷这话有些过了。”秦少原说道:“依邱真所言,这位道长虽然行事乖张但法力确实高强,且心思端正,是位道行人品都难得的世外之人。这样的人对付女妖,头痛的应该是女妖才对。” “是吗?”秦少均似乎对木头道士的能力不太信任。 “大少爷,”王捕头更加糊涂了,“你这到底是何意啊?”通知了自己来,不是为了讨论木头道士能力强不强吧?且不说木头道士的能力高深莫测,就算能力一般,不也得找人家吗?难不成这秦大少爷打算亲自上阵抓女妖?可能吗?到时不被女妖反抓了去才怪。 “是有点离题了。”秦少均轻咳了两声,“先不说木头道长的事了。想来捕头也明白,这女妖对我和整个秦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这一点,王捕头是能理解的。谁家没有父母亲眷了? “那么这条好不容易出现的线索,我们就绝对不会让它白白地过去了。是一定要把那女妖找出来的!” “是。” 秦少均的神情一瞬间起了变化,凌厉非常,口气也很强硬,“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在这里对捕头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捕头心头一颤,这案子本就不简单,现在他有种这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的预感。 第三章 秦少均对秦少原微微一抬下巴。 秦少原命小厮端过了一个托盘,放在了王捕头跟前。 王捕头不明就理,“大少爷?” 小厮揭开托盘上的帕子,一整盘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大叠银票出现在了王捕头的面前。 这下事情大发了!王捕头没被银子晃花眼,反到是心里叫了一声苦。“大少爷这是何意?”还用问吗?肯定不会是普通的意思。 秦少均没有回答王捕头的话,接着说:“捕头也说过这女妖之事不是普通的案子,县令大人上报朝廷也是用了怪力乱神四个字的,所以,这个案子是可以不用按着普通凶案来办理的。对吧?” “是。”这话,王捕头同意。“不怕大少爷笑话。若是不找木头道长帮忙,就我和我的兄弟们而言,是拿这个案子没办法的。”虽然不能破案感觉对秦家有愧意,但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也就是说,只要能抓到凶手,办这个案子可以另辟蹊径,不用遵守官家的规定?” “是。非常之案当然可以用非常手段。” “那好。”秦少均道:“身为这案子的苦主,我们秦家愿意在案子上出把力气,助捕头一程。不知捕头可答应?” 听这话,这秦大少爷似乎早有打算啊,叫自己来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大少爷愿意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王捕头到也不恼。这个让人头痛不已的案子只要能解决就好,管他是谁办的了?再说,人家是案子苦主,这做事之前还给自己打个招呼,又没有擅自专行,对自家一行衙门的兄弟也是尊重的。“有什么好主意,只管说便是。” 秦少均沉默了一下,“来送人头的人,我稍稍问过他几句。从他的神情来判断,他对送来的是什么东西根本是一无所知,到像是个被别人利用了的人。如果是这样,他对这件事情了解就很少,要从他身上得到有价值的线索,是不太可能的。” “这有点麻烦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也就是不会知道女妖重要的事了,这怎么根据他的话找女妖啊?更糟的是,万一他是个连女妖的边的都沾不到的怎么办?纵然把他脑子刨开,也找不到女妖的踪迹啊。 “是挺麻烦的。”说话的是秦少原,“不瞒捕头,大少爷昏迷的时间,我审问过那姓徐的,得到答案可不容乐观。” 审问过那人了?这是肯定的,王捕头一点也不惊讶,他关心地是审问的结果,“还请侄少爷详细说说。” “那姓徐的说,他是受借水镇一户姓木的人家的主人,木老爷子所托来送这匣子的。那木老爷子,姓木名有字化之,说是与我秦家很有渊源,原话为‘不止那个传说,他家最近也是怪事多多,还凶信连连,’‘我与他家颇有些交情,对这些事不能放任不管。但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所以,只能麻烦你跑一趟,帮我把这东西送到他家去。’,他因为就快成为木家的孙女婿了,长辈有事托咐,不敢推辞,就带着匣子来了秦家。” “木有,木化之?”王捕头反复念叨了几遍,这姓名怎么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借水镇那边,我写信让人查过。”秦少原接着道:“那镇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户人家。姓徐的在镇上雇的仆人也找到了,据仆人说,从来没跟着姓徐的去过什么木家。也没听过镇上有什么姓木的异士高人。到是听姓徐的提过柳园。” “那柳园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传闻中时时可以见美貌女鬼的地方也不多。 “我和大少爷怀疑,这事和柳园脱不了干系。又下力气去查了柳园,可一番查探下来,似乎与柳园又没有牵连。所以,我们也糊涂了。” “啊?”王捕头也糊涂了。这绕了一大圈,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嘛。“也对,借水镇那柳园闹鬼的传闻始于三年前,与秦老爷的死时间相差过大,应该没有联系。” “想来想去,我们只能暂时相信姓徐的话,认定那木家是存在的。”秦少均开了口。“女妖必定与木家关系甚深。” “可是那这木家既然已经消失,又怎么往下查了?”王捕头问。这大少爷都查到这个份上了,还叫自己来干嘛了? “但是家父的人头可是真的啊。”秦少均的眼神无比坚定,“我们要做的是,让这消失的木家重新出来。” “啊?”这下王捕头彻底懵了,“这、这怎么让它出来?” “这一点,还要落在这姓徐的身上。”这次说话的是秦少原,“有些事,说起来,还真是老天爷帮忙了。” “这话怎么说?” “前天晚上,木家的人在秦府里出现了。”秦少原给了王捕头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什么?!”纵然王捕头是身经无数风浪的公门捕头,一听这事也吓得不轻。“这木家还真的出来了?”派了一个人来送死,证明这人不重要啊,反正也查不到木家的踪迹,把这人扔这里就行了,又何必跳出来让人发现了? “是有点奇怪,”秦少原又道:“按理说,把姓徐的抛出来,只要不再过问他的生死,我们就算知道了木家的存在也查不到半分证据,更别提找到他们了。当然,如果有了木头道长的帮忙,这话又另说。” “呵呵,”王捕头尴尬地笑笑,“侄少爷抬举了。”转头想想,木头道士那里不知道还得买多少只烧鸡才肯帮忙了。“不知,那木家的人是怎么出现在秦府的?”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 “当日大少爷晕过去之后,我叫人把姓徐的打了一顿,关在了柴房。命人严加看管,发现稍有懈怠者便重重惩罚。也许是我过于严厉了,让他们十分畏惧,看管姓徐的人几乎时时恨不能把他绑身上,走哪里带哪里。” “不过,也因为这样,才躲过了木家的人,没有让他们把姓徐的带走。”秦少均给了秦少原一个赞赏的眼神,“对此,少原不必苛责自己。” “是。”秦少原应道。“事情是这样子的。” 话说,至从秦少原发了关于徐正宁的命令以来,看守柴房就成了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差事。爱嘛,是因为秦家向来大方,对于徐正宁这么重要的事更加的不含糊,明言看守之人可以拿丰厚的赏金。这恨嘛,则是稍微有点想偷个空都会被严厉处罚。所以,秦家的仆人们既想拿赏金,又怕接这差事。可是事情总归是得有人来做的,既然没有自告奋勇的,那么就循例安排便是。 这一天晚上,本来轮到一个中年的男仆,但他却不怎么情愿,再三地推托,眼看着管事的头头就快要冒火了。旁边一个看上去就很机灵的小青年趁机道:“既然大哥哥不愿意去看管那姓徐的,我替他便是了。管事大人顺水做个人情,大家都好。” 管事的看了一眼小青年,“小六,你这在别处也熬了几夜了,怎么还有精神往这里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叫作小六的小青年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管事大人你也知道,我和府里的一个小丫头好了很长时间了,家里老娘心急催着成亲。这没银子怎么成亲嘛?我又不会别的,好在这里赏金多。您老行行好,让我接了这夜里看守的差事,存个娶媳妇的钱。等成亲的事成了,我给你弄几坛秋露白可好?” 一听秋露白,管事心中开始痒痒了,但表面上不好表露出来,“可你白天在别处还有差事,就你这小身板,这白天夜里的连轴转吃得消吗?这姓徐的可是重要人物,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今天下午我没事,已饱饱地睡了半日,至于后面的白天嘛,还不是凭您老人家安排。” 中年男仆也道:“对嘛,小孩子家家想娶媳妇也是好事,您就给他这个机会赚点赏金。俗话不是说的好嘛,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您这可是做的积阴德的事,会有好报的。” 看看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想想自己手里也确实没有多余的人选,管事的便道:“那好,今晚就小六你来。至于后面嘛,等你看过了今晚在说吧。”先看看这小子办这事的能力如何再做打算,如果真是个办得妥帖的人,今后全交给他也不谓是件好事。总比每天夜里为找谁来看人好。 “哎!”小六很高兴地答应了一声。在他机灵的脑瓜里早就想好了这夜里怎么看守这姓徐的了。 赶着时间回了一趟家里,取了一早就准备的一个包袱,小六揣着得意满满的小心思来到了关徐正宁的柴房。 “来,徐公子,”小六取出一壶小酒给徐正宁倒了一杯。“喝一杯。” 已多日没有人给过徐正宁好脸色,饭食能保证干净已属很不错了,哪里还能给酒。“你?给我酒喝?”徐正宁有点不敢相信,闻起来这酒虽不是什么好酒,但对许久没有沾酒的他来说,已能与醍醐甘露相提并论了。 “你我无冤无仇,这长夜漫漫的,不喝点酒打发一下,难不成我们两个大男人干瞪眼对看着?” “呵呵,”你前面的那几位还真就是这么干的,不过都是以一种恨我耽误了他们睡觉的眼神瞪着我而已。徐正宁心里想道。“那,谢谢了。”接过酒,先深深地闻一下,随尔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并没有往嘴里送。 “怕我在酒里放东西?”小六笑着说,“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我有必要那么做吗?”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干了。 也是,要杀早把自己杀了,用不着让一个下人来对付自己。徐正宁把酒送到嘴边,也一口气干下了肚,“真香!” “再来点,”小六继续给徐正宁满上,又把下酒的小菜往前推推,“吃菜,吃菜。” 徐正宁胡乱夹了几口菜到嘴里,接着又是一整杯酒下了肚,“小哥,多来几杯。” “好咧。”小六笑着给徐正宁一杯又一杯地倒着酒,“徐公子多喝点。” “好好。”然而,没过几杯,徐正宁便觉得头晕晕,睡意一股一股地向上涌着。“小哥,你这酒好容易上头。”难道是自己多日没有沾酒了,所以,酒量变差了么? “哪里,哪里。”小六还笑着,又给徐正宁满了一杯。 徐正宁才举起杯,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一软,倒在了一边,手中的杯子继而滑落,酒水洒了一地。 伸出手指探探徐正宁的鼻息,“睡得挺熟。”小六得意地一抿嘴,“那跑江湖的药贩子还真没说慌,这蒙汗药的力量还挺大的。好了,徐公子,你就乖乖地睡上一整晚吧。”脱下徐正宁的衣服,翻过其身体拖到床下面,用力往里一推。接着拿出一堆假胡子,迅速地粘在自己的脸上,又套上刚脱下的徐正宁的衣服,往床上一躺。“啊~~~!”伸一个长长的懒腰,假徐正宁要睡觉了。 上半夜,小六不敢睡太熟,闭着眼睛却提着精神,竖着耳朵听着四周的动静。一片的寂静,除开风声,连夜虫的鸣叫都没有。一直坚持着,可到了下半夜,纵是小六再怎么想继续提着精神,也敌不过浓浓的睡意,渐渐地就进入到梦乡里去了。 正睡得香时,身体突然被人用力的晃了几晃,“醒醒,醒醒。” 还是不想睁开眼,无奈那人很执著,见他不回应,就一直推着他的身体,“醒醒,醒醒。” 没办法,小六只得勉强撑开眼皮,谁啊?甩甩头,揉揉眼,让自己能看清一直推自己醒来的是谁? “徐公子。”来人面无表情,但那张脸小六再熟悉不过,正是管事的头头。“徐公子,醒醒。” “管。”刚要开口,小六连忙捂住了嘴,自己现在是扮成了徐正宁的模样。而且,看样子管事的也没认出自己来。且看看他说些什么。翻身坐起来,就看着管事的。“什么事?”刻意压压了嗓音。 “徐公子,木家老太太让我问候你。” 木家?!小六心头一颤,还真有个木家啊?不是半点影子都没有查到吗?“喔。”先装模作样地应一下。 第四章 “徐公子,”管事继续说,“老太太让我告诉你,这事都是木老爷子自己安排的,她一点也不知情,望公子不要多作计较。木老爷子已被她修理过了,她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这什么情况,这木家还分挺徐派和倒徐派?“真的?”莫不是什么陷阱?先问问清楚。“谢过老太太的好意,只是不知道打算怎么把我弄出去?” 管事神秘一笑,“公子无须问太多,闭上眼睛跟我走就是了。”说着还拿出一条布带,打算替小六蒙上,“我木家秘技,自有办法。” 小六退了两步,躲开了布带,自己哪里敢跟他走?还是盘算一下怎么抓住管事的比较好。于是放大了嗓门大声喝道:“你不说个道理,我便不去!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把我拐带了怎么是好?我要看木家老太太的信物!!!”隔壁值守的人到是可以睡了一会儿,但不会睡着太熟,这音量应该可以了,再说,这巡夜的班次时不时也会过来这里。 “公子怎么能不信我?”管事没有察觉小六的意图,脸上还显出了戚戚之色,似乎很有些伤心,“老太太知道的晚,一心着急把公子救出,匆匆派了我来,哪有信物?” “既无信物!我便不跟你去!!!”小六又高声大叫。 可是,还是一切平静,外面半点声响都没有。难不成这管事的进来之前动了什么手脚,把那些人都收拾了?小六心里有点毛毛的,要是被发现自己是假扮的徐正宁,这管事会下什么样的手啊? “公子怎么能不信我?”管事盯着小六,“不管公子信我与否,今天晚上,我势必是要带公子出去的。时间紧迫,还请公子听我安排,不要耽误了逃离的最佳时机。” “我不走!”小六干脆耍起了赖。“我就不走!” “不走?”管事的眼中向射出一道精光,“那恕在下得罪了!”说着,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小六的衣领,口中喃喃而语,念叨有词。 小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可怎么办是好?怎么也没想到,这管事居然还会妖术?! “唔!”进行中的管事突然停了下来,法术随之停止,“你胸口有什么东西?”他的脸色变得腊黄,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你怎么了?”小六眼中的管事还在继续变化着。 只见管事不但脸色越来越黄,黄得快和黄表纸差不多了,眼圈和整张脸也逐渐下陷,感觉一步一步地被抽掉血肉,到最后,只留下了一张薄薄的脸皮附在头骨之上………… 啊~~!小六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但他想坐也坐不了,管事的那只已薄皮之下尽现枯骨的手还牢牢地抓着他的衣领。 “你?”这是管事最后吐出的一个字。 在他说话的同时,小六感觉胸口上有个东西一热,就见管事的的手瞬间起火,继而燃遍全身,不到片刻就化作了一堆灰烬,散落在了小六眼前。 “啊~~~!”小六精疲力竭地坐回床边,抚着心脏一个劲狂跳的胸口,想给自己定定神,却摸到了一个不大的东西。拉出来一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是一道用红布包裹的符。当时决定来这里看管徐正宁,又害怕徐正宁的背后真有那些邪气的东西,就找了侄少爷新请回来的高人古先生,送了些礼物,请他给想个防备的法子。古先生就给了自己这道符。没想到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贵府这小仆人还真是机灵。”听了秦少原的述说,王捕头笑道。 “算他有几分机灵。”秦少原到没多加赞赏,只是淡淡地说:“还好没把事情给办砸了。否则这私下换人的事,也得要算算账的。” “这就说明是天意嘛。”王捕头心底对机灵的小六颇有好感,“你看,碰巧这小子换了班,还碰巧找高人拿了符,才没有让木家的妖人得逞。天下能这么巧的事,不是老天爷的安排是什么?那后来了?那管事的真是个叛徒?木家又派人过来没有?” 秦少均摇摇头,“小六叫醒了隔壁值夜的人通报给了我们,我们立即请古先生查证。古先生得出的结论是,管事没有问题,是木家的人拿他的样貌作了个幌子而已。而那夜木家的人本来准备的很充分的,施了个什么法术,不管小六怎么大叫,屋外的人都听不到半分的声音。如果不是那道灵符,木家真的就能不声不响,无人知晓地把小六抓走了。” “这木家还真是厉害!”王捕头不由感叹,“不知道这位古先生又是何方高人?”原来秦家也有高人在,这么看来,让他们插上一脚只会有利而无害。 秦少均神情微微一黯,“捕头也知道,我家仙姑久无音信。家中又出了这么些事情,离奇又怪异,已不是你我寻常之人能左右的了。不得已,我让少原去寻访异士能人。前不久,少原带回了古先生。古先生法力高超,我便请他长住秦府,已便给全府上下增加一些安全之感。” “现在看来,大少爷这步棋真是走对了。”王捕头道。 “也算是秦家多年布施下来修积的一点福份吧,老天爷总算是对我们还有一丝眷顾之意。”秦少均淡然道。 “那大少爷现在打算怎么办了?” “我们怕后面木家再有动作,便把看管姓徐的事全拜托给了古先生。”秦少均道:“可自从古先生接手以来,这木家的人就再也没有现过身,风平浪静的至到了现在。我和少原问过古先生,古先生说,当法术被破之后施法之人必知其原故的。所以,木家那边应该是知道了我们这里有能破他们法术的高人。如果把姓徐的一直放在秦家,除非木家能够确保下次所用的法术一定会超过古先生,否则只怕很长的时间内他们都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木家来个十年、八年的都暗兵不动,那可就是一场好等了。”到时候只怕这秦大少爷又得伤心加气愤的大病一场。 “对方不想动,我们就得想办法让他动。”秦少原接过了秦少均的话,“在秦家没机会下手,出了秦家机会就大了。” 原来如此。王捕头听出了味来了,“两位是打算打着押解犯人的名义,把木家的人引出来?” “是的。”秦少原解释,“虽说,他们还是会忌惮古先生的存在,但毕竟是出了秦府,野外行事多有变数,对他们来说机会非常的大。中途若能调开古先生,成功劫人几乎可以说是百分之百。我们想这么大的诱惑,木家就算知道是陷阱,也不会轻易就放弃的。” “这主意是不错。”王捕头表示赞同,“可他们就不会到了县衙,等古先生和你们返回秦府后,再来县衙劫人么?” “这点我们自然想过,”秦少原道:“原本,我们是想放出风声,就说古先生会一直呆在县衙,等待案子结束之后才离开。甚至,我们都想过要放出几日内姓徐的会被斩刑的消息。不过,听了捕头的话,我想这些都用不上了。” “喔?为什么?” “因为捕头你提到了木头道长。”秦少原胸有成竹地说:“在秦府一个古先生他们都不能得手,到了县衙再加上一个木头道长,他们就更没机会。所以,木家要动手,就必然会在去县衙路上。” “啊!对对!”王捕头也转过了弯来,“我们先好好准备一下,把木头道长的身份宣扬出去。待时机成熟,就可以好好的演一场戏了。” 秦少均微笑道:“这次虽说是县衙公事,但也是秦家的私事。这些银子麻烦王捕头带了回去分给各们差爷,略表一下我秦家的心意。” “这不太好吧。”王捕头推辞道:“缉拿凶犯本就是我们捕快的职责。况且,秦老爷子的案子,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大忙,终归还要靠古先生和木头道长。我们就打打边鼓而已,白得这许多好处,实在有愧。” 秦少均道:“捕头不必推辞。这木家的人诡计多端,且心狠手辣,这一去,路上委实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倘若真出现个三灾五难的,我们不表示表示,心里才会过意不去。” 想想秦昂的惨死,想想那个小六遇到的怪异事情,王捕头犹豫了。自己到好说,可兄弟们有许多都是拖家带口的,万一这木家的人发了狠,古先生和木头道长一时照顾不到,出个人命也是极有可能的。到时对家属来说,这银子虽说俗了,却也是最有效的安慰了。“那好吧。这些银子我带回去,私下分给弟兄们。只有一点,还请大少爷和侄少爷不要把这事说出去。若传到了县太爷的耳朵里,终是不好的。” “这是自然,难不成我们还想落个贿赂上差名声么?”秦少均笑笑。 “多谢了。”王捕头包好银子背在了背上,又揣好银票。“那木头道长性情怪异,得事先打好招呼,兄弟们那里也须做做工作。我这就回去做准备。” “我和大少爷回头会拟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派人送给捕头。”秦少原道。 “那样再好不过了。”王捕头一抱拳,“告辞了。” “捕头慢走。”秦少均起身送王捕头到了大门口,才回转身和秦少原去了书房,商议详细的计划。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在秦府屋顶向上再向上再再向上的地方,一丛海棠花枝中坐着一个颜比花娇的小姑娘。 “不错,不错。这秦家的人到还真有几分脑子,这样也让我轻松不少啊。”云适意对秦少均他们处心积虑要抓自己以正国法的计划很是赞赏。 本来嘛,那个长了张和秦家管事的一模一样的脸的小草人,云适意也是打算要让秦家的人发现的。可没想到,小六的机灵让她的小草人被发现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还没让人起半点疑心。真是让她无比欣慰。 “来吧,来吧。”云适意都有点等不及了。 “秦少均大少爷,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我死的。呵呵呵。”云适意笑得很开心,“对了,对了,我该怎么死了?被刀砍死?被逼上吊?跳崖挂尸?撞柱自尽?火烧、水淹、服毒?”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这要死得美美的,还真不容易啊!” 王捕头回到衙门后,先是禀明了县太爷秦家要参与这案子。县太爷也没太过为难他,只说这是件诡异非常的案子,用些不同寻常的手段也是可以的,若能在秦家的帮助下把案子破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得了上司的允许,王捕头心里的石头也就彻底放了下来,做起事也顺手了许多,转头就去把银子散发给了当差的弟兄们。 然后,来找木头道士。 “道长可在?”王捕头敲了敲一户人家的门。当时木头道士和顾墨友听了冯氏的消息,就吵闹着一定要跟着郭、肖两位捕头从邻县来了本县。可是谁承想,冯氏这事居然在自己去邻县的时候起了重大的变化,事情变得复杂不说,冯氏本人还又一次不知所踪,让一干人等皆空喜欢一场。郭、肖两位捕头因为公事繁忙,不能在这里久呆,又说不动木头道士和顾墨友一同回邻县,只得把这两人托给了王捕头照料。 王捕头想着木头道士和顾墨友的一切费用虽都有顾清风支持,但客栈这种地方一来不是长久居住的好地方,二来来来往往的人又多又杂,难以保证安全。就替他们在城里找了一个清静且离自己居所很近的小院子住着。 “来了,来了。”开门的正是木头道士本人。“捕头大人啊。” “道长这几日过得可好?”王捕头拱拱手。 “好,好。”木头道士外形还是那一副邋遢的样子,只有那双眼睛清亮精神。 “捕头好几天没过来了。”侧身把王捕头让进院内,木头道士揉揉自己的肚皮,“我也连着几天都没吃饱了。” “咳咳,”一听就是这几天没烧鸡吃而已,顾清风哪里会少得了他和顾墨友的吃食,“道长运气来了,若能帮在下一个大忙,以后这烧鸡随时随地随便吃。”小小的烧鸡,难不倒秦家吧。 “啊?”木头道士顿时两眼放光,“有这等好事?快快快,进屋说,进屋说。”一把热情地搂住王捕头的肩头,把他往屋推。 第五章 “顾小哥。”进屋见到顾墨友,王捕头打了招呼。 “捕头这次来,是有我娘亲的消息了吗?”顾墨友问。 王捕头略微尴尬,“令堂的行踪暂时还没有查到。这次是因为别的事情,来找道长帮忙的。” 顾墨友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也没显得有多失望,只道了声,“喔。”接着又问道:“是什么样的事情?” 王捕头便把秦家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件事怪的很,其中的危险也不知道有几何?我和兄弟们虽说也经历过不少事情,但像这样的还真是头一遭。少不得要来麻烦道长出手相助。” “好说,好说。我们几时动身啊?”木头道士难得的居然没提条件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没承想木头道士能答应的这么的痛快,王捕头反到是微微的愣了愣,继而心下欢喜,“那就有劳道长了。只是还得等秦府的消息,所以还不急。待消息一到,我立刻来找道长。” “那我随时恭候。”木头道士笑笑,“这么有趣的事,怎么也得走一趟。” “能得道长相助,真是我和兄弟们的福气。”这话可不是阿谀奉承,是王捕头真心实意的赞叹,至少活命的机会大了很多。“那我这会就先回去了。两位如果有需要也请不要客气,知会我一声便可。” 待送王捕头出了门,顾墨友以一种高深莫测地眼光盯着木头道士,“你为什么要跑去凑热闹?” “什么叫凑热闹?”木头道士回给顾墨友一个不满的眼神,“修道之人,心系苍生。这秦家的事非人力所能及,我去帮上一把,也是自家的本分。” “真的?”那为什么不先讨价还价来个十坛佳酿,一百只烧鸡之类的?“你不是说虽然要帮别人的忙,但是为了不让别人欠你因果,每次必要吃喝做为对价交换的吗?刚才你可什么都没有要啊?” “因为秦家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啊,我帮回去也是应该的。” 顾墨友越听越糊涂了,本以为这臭道士心里打着别的小九九不告诉自己,没想到说得却是这个。“你和秦家人面都没见过,怎么秦家就帮你忙了?” “唉!”木头道士也不知是为没能要好吃好喝的而遗憾还是为别的,轻叹一声,无奈道:“在沉影潭那里事情变化太快,真是让我一时措手不及。能够把白蕾带出来,全凭你找到的那根龙角木,否则那次我恐怕就要失信于人前了。不对,也不是你找到的,是林三姑找到的。而这林三姑与秦家渊源你也该有所耳闻吧?” “可是那是姑姑的功劳。”顾墨友却不这么认为,“就算姑姑与秦家渊源很深,也不能把这分人情算秦家头上吧?” 这小孩子还真认死理,木头道士道:“那我问你,如果换成是林三姑,秦家这事,她会不会管了?” 顾墨友到底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一听这话也明白了。“姑姑会管到底。” “这就对了嘛,”木头道士道:“我们去帮秦家的忙,就是在帮林三姑。” “那我也要去。”顾墨友说。娘亲莫名其妙出现在的地方是青峪镇,再次离奇失踪的地方还是青峪镇,自己一定要去看看。再说,姑姑托自己照看的人也在秦家,去看看她的情况也是必要的。 “行。”木头道士也不反对,有龙角木和那件衣服在,这小子安全的很。 没过几日,秦少原便派人给王捕头捎来了一封信。接信后,王捕头立刻点了一批捕快,汇合了木头道士和顾墨友一起出发来了青峪镇。 到了秦家,大家先相互介绍认识。随后秦少均、秦少原、王捕头、木头道士和古先生又避开众人,在议事厅商议了一番,敲定了一些具体的事宜。最后,秦少均安排大家住上一晚,以养好精神,对付明日未知的情况。 大人商量事情,顾墨友一孩童自然是不能参加的,他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向送他来客房的小厮打听林玉竹的情况。本来他是想见见林玉竹,把林三姑交给自己的镯子还给她的,没想到这么不巧,林玉竹去了借水镇。 “林姑娘啊。”小斯见顾墨友问林玉竹到也没多奇怪。邱真回来的时候把邻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给秦少均禀报过了。这顾姓小哥和林三姑的关系,他们这些下人也有所耳闻。这会子见他问林玉竹的事,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认为再正常不过。“林姑娘脾气挺好的,对她身边的小香小趣特别好。人嘛,肯定是不能和大少奶奶比,但长得也是清清秀秀的。在府里和二少奶奶的关系最好,不熟悉的人一准会认定她们是俩姐妹。本来,有点不招二太太待见,但自从韵兰小姐后死,两人之间就有了缓和。到了瑞泠的出现,和二太太基本也就没什么了。” 也亏了顾墨友是个小孩子,小厮对他没太防备,说话没多少顾忌。 顾墨友对其他人没多大兴趣,只要知道秦府的人对林玉竹好不好就行了,“这次去借水镇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为什么现在都不回来?” “也没什么,”小厮道:“借水镇三年一次难得的法会,大少奶奶带了所有女眷去祈福。二少奶奶到底肚子那么大了,这么接二连三地折腾肯定吃不消,索性就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散散心嘛。这不,二少爷也在那里。你认识的那个邱真也赶过去了。” 看来,没有什么可疑的事发生。顾墨友又问,“你家那位韵兰小姐就是牵扯到方小金的死又拉上了我娘的人?”秦家的人他没有多大兴趣,但这件事他是一定要问问的。 “是啊。”小厮应该没想到一个十岁小孩子会问这件事,一时语塞,不知道应该怎么讲比较好。“额,我们也知道这事与你母亲没关系的。”替顾墨友铺好床就道:“床铺已经整理好了,顾小哥请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方小金的案子问王捕头就可以了,顾墨友也没再为难小厮,点点头,放他离开了。 木头道士在秦少均那里商量完事情,来顾墨友这里打了一头,见没什么事就回了自己的客房。毕竟明天的事是大事,自己的心思大半都得放那里,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的。 顾墨友也不便去打扰他,在房中把林三姑当初所教的东西默默地复习了一遍,心中好像又有了一层对事物新的理解,但还不太稳,日后还得勤修加以巩固。不知不觉中,日头已偏了西,还是带他进来的小厮送来了晚饭。 吃过晚饭,顾墨友又拿出学堂的功课温习,先生说过回到学堂后是要考查的。直到月牙挂在夜空许久,才收好书本,洗漱完毕,上床休息。 没多一会儿,一个清晰的身影出现了,“小友。”林三姑微笑着看着顾墨友。“好久不见。” “姑姑!”顾墨友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即心头大喜,“您回来啦!”可马上鼻头又开始泛酸,“你一走就是这么长的时间,也没一点的音讯,我都快以为你真遇什么不测了。” “乖!”林三姑摸摸顾墨友的头,“我没事。只是情况比我想的要复杂,我觉得还是暗中调查比较好。” “可是秦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还觉得不现身比较好?”秦昂和秦韵兰相继惨死,这都不算大事吗?姑姑为何还一直隐身?难不成,比起要调查的事,这些都算不得大事,那、那背后的事得复杂到什么程度啊?那岂不是很危险?“姑姑?”顾墨友更加担心林三姑的安全了。“您还是出来吧,我们这里多了个木头道士,本领不差,你和他联手办事就容易多了,危险的活让他先上。” “噗嗤!”林三姑差点就笑出了声。别看顾墨友经历了许多,不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但这关心的话真的让自己心暖了不少。“不了,我有自己的打算。让别人插进来反而不好办了。” “喔。”顾墨友噘着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 “来,我有正事跟你说。”林三姑微笑道。 “姑姑请说。”一听林三姑有正事找自己办,顾墨友又来精神。 “我问你,明天是押那个徐正宁去县城衙门吗?” “是的。不过这是有别的目的,姑姑可知道。” “我就是为了这事才来找你的。秦家是想钓木府的人出来,对吧?” “嗯。”顾墨友点点头,“这木家与那杀害秦昂大老爷的女妖关系甚密,最终也是为了把那女妖找到。” “那木家可不是好对付的。”林三姑道:“你们在计划着对付人家,人家可也没闲着。” “难不成,这里走漏风声了木家已经知道整个计划了?”顾墨友有点着急地问。 “那到不是,不过我有些事情要交待给你。你要牢牢地记住。” “嗯。”顾墨友万分认真地点点头。 “明天,不管他们让不让你去,你都一定要跟着去。接下来,你们很可能会遇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就是面前会同时出现三条路,你要记住,这三条路一条都不能走…………”林三姑说了一大段的话。 顾墨友一边听,一边用心记着,等林三姑说完后,问,“就这样吗?这样就可以把那个女妖找出来了?” “她一定会出来的,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很可能就抓不到她了。这些话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你可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姑姑。”顾墨友很肯定地点点头,“明天你会在吗?”小朋友总还是希望背后有个靠山,这样更心里会觉得更安全一些。 “你看不见我,但我一定会在。”林三姑又摸摸顾墨友的头,“你放心大胆地去做,不会有事的。” “嗯。”顾墨友的信心大增。 “记得一定要穿上那件衣服,还要带上龙角木。”林三姑又叮嘱道,“有这两样才能保证你安然无事。” “嗯。”顾墨友道:“我带,姑姑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林三姑欣慰地笑笑,“真听话。你母亲的消息你暂时不要去查,你不动这条线,她会更安全。抓她的人只是为了保证一个万一,但明白她的威胁并不大,所以,一时半会的不会对她下毒手。待到救她的时机成熟,我会再来找你的。” “好。”虽然心中不舍得娘亲受苦,但姑姑的话顾墨友是绝对听的。因为姑姑不但救了自己,也从来没有骗过自己,更何况姑姑做的判断都是正确的,从未出过错。不相信她还要相信谁了? 见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林三姑道:“那我就先走了,今晚给你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告诉别人,更不要说见过我。” “姑姑,姑姑,”顾墨友叫着,他还不想姑姑离开,还想听姑姑再说说话,哪怕是家长里短的闲事,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姑姑在身边总会给自己带来无限的安全感,他不想这感觉这么快就消失…… 林三姑略带歉意地摇了一下头,身形淡淡地隐入了空气之中………… “姑姑!姑姑!”顾墨友越叫越大声,越叫越大声…………直到把自己叫醒了………… “姑姑。”翻身坐起,自己还在秦家的客房里。 室内清清冷冷除了自己别无他人,窗外花木影疏,随风轻轻摇曳,月亮隐在了青黑的云朵后面,只留下一圈淡淡的银边,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姑姑。”原来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姑姑。您说的,我都记住了,记得牢牢的。”推开窗,顾墨友对着夜空小声但坚定地说。 “唉!”飘在半空的云适意轻声叹气,“多好的小孩子啊。”忽然对化身骗一个单纯的小孩子多出许多的愧疚。 “骗一个小孩子,我是不是做的有那么一点点过分啊?”难得的,云适意开始检讨起自己的行为来。虽然关于冯氏的事情,她没有说慌。但总归是拿小孩子来给别人做了套,欠了顾小哥的人情。“可是已经骗了,怎么办了?”对了!转转眼珠,她有了一个好的主意,“那,”一弹响指,“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后,送你一个好东西吧!”虽说做那样东西实在是麻烦的很,但谁让自己骗顾小哥在先了,再麻烦也得做出来!“就这样吧。” 决定后,云适意转身飞离,她还得去为“劫囚车”做准备了。 第六章 次日一早,木头道士一打开门,就见顾墨友穿戴得整整齐齐,一脸严肃地站在他面前。“我也要去。”他还没开口,顾墨友就说话了。 “成。没问题。”木头道士不反对,反正他心里明白顾墨友不会有危险。让这小孩子去长长经验也是好事。 两人与众人一起用过早饭,来到秦府的大门口。 一辆押人的囚车内,徐正宁被锁得牢牢实实,脸色苍白,神情看上去好像是镇定如常,但很难掩饰心中的恐慌和忧虑。他心中明白一定是有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但具体会发生些什么却一无所知,对于无法掌控的未来,人人都是略带恐慌和忧虑的,何况他这个未来里还牵着一桩血腥离奇的人命案子和一个古怪非常的木老头,够他愁很久很久了。 不过徐正宁愁归徐正宁愁,众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一眼。一个用来“钓鱼”的诱饵,不用太过在意他的感受。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都上了马,连秦少均也没有坐马车,而是强打起精神自己骑马。 “上路!”王捕头高喝一声,大队人马立刻浩浩荡荡向着县城出发。 由于这次押解犯人是有其他目的的,所以大队伍走的并不快。 顾墨友和木头道士同乘在一匹马上。坐在后面,一路上一颠一颠,小小身体整个被木头道士挡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他只得在心里估算那同时出现三条路的时间。 青峪镇虽在山谷之内出镇之路需绕山而出,但因为以前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来往商旅众多,所以这路并不难走,到县城也就一天的路程,早上早早出发的话,傍晚时分便可赶在关闭城门前进城。 “姑姑说,到行路三分之一处就会出时出现三条路,也就是木家人动手搞事开始了。”顾墨友抬头看看太阳,时间快到了。 忽然,前面的人纷纷勒缰驻马。木头道士也跟着一拉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道长,”才停下,就过来了一个小捕快,“快来,前面有情况!” 木头道士带着顾墨友来到最前面一看,顿时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顾墨友跳下马,窜到大人们的前面,“真的来了!”不由轻声地嘀咕。正如昨夜林三姑所言,三条一模一样的路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道长,该走哪条?”王捕头扶好惊掉的下巴,凑近木头道士,“这路我怎么说也是常走的啊,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这,这是那个东西来了吧?”虽然听过邻县肖捕头和郭捕头的诡异经历,但自己亲身体会还是头一遭,这感觉真不好! “嗯。应该是来了。”木头道士说。 “那该怎么办啊?”王捕头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放得低低的,“道长。”就快和蚊子差不多了。 木头道士瞟了王捕头一眼,“你不用这样,反正人家已经先动手了,你声音大小对人家又没差。” “对啊,也是。”王捕头恢复了正常音量,“那道长……” “没办法。”木头道士回答的很干脆。 “啊~~~?”这回答让王捕头的下巴又掉了。 “那边不是还有一位高人嘛,先听听人家怎么说。”木头道士拍拍王捕头的肩膀,“去,问问秦家大少爷。” 高人这是在表示谦虚吗?王捕头搞不懂了。但还是听话的来到了秦少均这边。“大少爷,面前这情况可有对策?” “古先生?”秦少均把脸转向了一个长相普通,但气质明显与众不同的人。 古先生生笑笑,“无路可走。” “啊?”那边那个说没办法,这边这个说无路可走?王捕头切切实实地懵了。 “让大家先休息吧。我找道长说几句。”古先生还是笑着,走到木头道士身边,两人开始了对那三条路指指点点。 “这木家还真是厉害啊。”王捕头让一众衙门的兄弟原地休息,看着古先生和木头道士的背影说:“这两位高人都在,居然还给难住了。” “女妖的同伙岂有等闲的?”秦少均更加坚信木家和杀死父亲的女妖云适意是一伙的了。 “大少爷,你也歇歇吧。”秦少原递给秦少均一个水囊。 秦少均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心中下了个无比坚定的决定,这次一定要把女妖抓到! 那一边,古先生和木头道士商量了一小会儿,一时还是拿不出破解的法子。 “怎么样了?”两人还在凝眉苦思之际,一个小孩子的声音飘了过来,“办法有了吗?这路能走吗?” 顾墨友也是没想到,这木家的法术能这么厉害,连木头道士一时都找不到破解之道。难怪姑姑会托梦给自己。 “不是不能走。而是能走的路都是死路。”木头道士道:“别看眼前这是三条路,实则三条每一条的背后又分别有三条,再后面又每一条又分三条,依次分下去,这路越来越多,多得你数不清,到最后,只会陷入无数路中路的怪圈之中,困在里面,无法出离。” “是啊,布这阵的人很是厉害,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古先生感慨道。 “这么说,这里面没有一条路是对的?”顾墨友问。姑姑好厉害,不但一早就知道了,还有破解的办法。不由看着那个林三姑说的破解点出了神。 顾墨友看着那三条路,木头道士看着顾墨友,“把龙角木给我。”忽然,一伸手朝顾墨友道。 “龙角木?”一听这三个字,古先生眼中绽放出一道光彩,“是那个道长在沉影潭得的宝贝?” “是啊,先生也知道那地方啊。”木头道士有点吃惊古先生也知道龙角木的存在。 “呵呵,”古先生捋起了胡须,笑道:“略知一二。” 顾墨友没有把龙角木拿给木头道士,破解的方法他有。但古先生眼中的那道光让他很不舒服。别看这位古先生面上总是温和地笑着,可在顾墨友看来,这笑容的背后似乎还藏着另外一张脸,一张难以让人看清的脸。 “用不着龙角木。”顾墨友回给木头道士一句,“有别的方法。” “喔?说说看。”木头道士并不惊讶,很平常地问道。“什么方法?” 古先生则是一惊,眼中又掠过一道光。这道光让顾墨友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努力忽视掉那道目光带来的感觉,顾墨友回想着林三姑的话,“跟我来吧。”就要朝着那三条路最右边的那条路旁边的树林中走了过去。 “等等。”古先生眼急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小哥?”很是疑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破解之法的?”这小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么难的阵法的破解之道?是这木头道士?还是背后另有高人?又或者这小孩子的聪明远在自己猜想之上? “做梦梦的。”顾墨友实话实说。 “做梦?”古先生有点难以置信,“做梦?” “就是做梦啊。”姑姑在梦里说的,当然是做梦了。 做梦啊?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古先生心头的疑虑打消了下去,但这靠谱吗?“做梦啊?”口气中难免充满了不信任。“这…………”看向木头道士,“道长,这…………” 木头道士一脸的无所谓,“这世界上神奇的事多了去了,老天爷的意思咱们凡人也难测度,反正也没别的办法,就让他去试试又何妨?要不,就我们三人先进去试探试探,以免连累到其他人。” “好。”略加思索,古先生也点头同意。去秦少均那里交待了几句,回到木头道士和顾墨友身边,“小哥,请带路。” 顾墨友对古先生也不再做理会,朝着自己先前的目标迈步走了过去。当跨过了第一棵仅一人高的小树,他的身影瞬间就在木头道士和古先生的眼前消失了。 两人不由一惊,赶快跟了上去。 也是过了第一棵的小树,顾墨友就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两人心头又是一动,相视对望一眼,提醒对方小心行事。 顾墨友到是没有回头看他们,沿着一条小土路一直向前,直到来到了一间简陋的小木屋的门口,才驻了脚。“幻象的破解之道就在这里面。”说着推开门,跨过了门槛。 木头道士跟着进了屋。 古先生也没多犹豫,踏到了室内。 三人眼前除开一个雕工精美的大香案,别无其他的陈设。看来,顾墨友的梦做对了。 香案之上三个香炉内分别燃着三柱香味很特别的香,每一个香炉的后面都有一个跟普通茶碗差不多大的青瓷碗。 顾墨友走到香案前,注视着那三个青瓷碗,说道:“这就是幻象的秘密所在。” 木头道士和古先生跟着顾墨友也来到香案前,观察起那三个青瓷碗。 但见,那些青瓷碗里都满满地装着一碗水,那些水非常有规律地从左至右打着一个旋,一直旋、一直旋,细细的水纹转着平缓而稳定的圈圈,仿佛它们从出生起就那样,至到天地的尽头依然不会改变………… “那三条路,就是这三碗水幻化出来的。”顾墨友又说。 “那么说,只要破坏掉这三碗水,也就破掉了幻象了。”木头道士和古先生都伸出手去一人端了一个青瓷碗在手中。 “理论上,是的。”顾墨友没有伸手,只是看着他们。 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青瓷碗,用力向着地上一砸,“看你还怎么做怪。”木头道士说道。 然而,事情却没有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发展。本以为,一个瓷碗,用大力砸地上,还能怎么样了,不就是碎掉或者破掉,碗中的水洒一地么。正常的都应该这样啊。可那青瓷碗掉在了地上,并没有立刻应声而碎,先是七歪八倒地晃了几下,又原地滚了一个圈,然后稳稳地立在了地上,碗中的水还是一直打着旋,转着它的圈圈,半分都没有溅出碗外。 “啧啧。”木头道士抓抓自己那乱草般的头发,道:“还真是麻烦。” 古先生蹲下身,摸了摸地面,又拾起地上的青瓷碗起身递给木头道士,“是青砖铺的地。” “嗯。”木头道士没好气地接过没摔碎的青瓷碗,拿到眼睛跟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着圈看了好久,“一点裂都没有。” 古先生一翻手腕把自己手中的那个青瓷碗倒扣了过来,“我试试。”他说。 “没用的。”木头道士说。自己那么暴力都不成事,你这么温柔有用才怪。 “试试嘛。”希望虽然不大,但试试总没坏处。古先生笑笑。 不过,也如木头道士所言,确实没有效,那水还是跟个入定的老僧般,一点动静都没有,自顾自地在碗中打着稳稳的圈圈。 木头道士给了古先生一个,看吧,我猜就是这样的眼神。“还是上家伙什试试吧。”说着从袖中扯出一张金黄色的符纸,上面用红红的朱砂画着一道霹雳图案,“雷劈总有用了吧。”扬起一个坏坏的笑,“我就不信,劈不了你。” “道长大手笔啊。”古先生看着那道符纸,笑道。 “不用那么麻烦。”顾墨友清脆的童音阻止了木头道士要雷劈青瓷碗的动作。“喝下去就好了。” “啊~?” “啊~?” 木头道士和古先生同时“啊”了出声。这也太、太、太………… “我说小子,”木头道士也忍不住了,“你那个梦靠谱吗?!”这小子是真的梦中受什么高人指点了还是被什么妖怪耍了,怎么这破解之法听起如此儿戏? “小哥,”古先生也道:“这水真能喝?你可要三思啊?这破解之法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顾墨友并不回答他们的问话,他对林三姑的话深信不疑,把手中的青瓷碗捧到嘴边,“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喂!”木头道士还没来得及阻止,顾墨友就把青瓷碗中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你小子还真喝啊!”昨晚梦中那高人到底是谁啊?能让这小子如此信任?隐约地木头道士想到了一个人。也只能是她了吧。如果真是她的话…… 就在木头道士想事的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没有了水的青瓷碗,“呯!”地一声散了,化作了点点如荧火虫般的青色细小光点,飘在空中,既而越来越小,逐渐地消失了。紧接着三个人就感觉身边的空气如水波般晃了几晃,原本一间完完整整的屋子,即时少了三分之一,就好像画纸上的颜色被抹掉一般。 任木头道士和古先生都是学法术出身,也都经历过不少的事情,但对眼前的情景仍是惊奇不已。 “这、这、这…………”古先生已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了。 “还不快喝。”顾墨友催促两人。呵呵,姑姑的话怎么会有错了! 第七章 木头道士和古先生顺着顾墨友的意思都把青瓷碗中的水喝得干干净净,随后两人手中的碗也皆如顾墨友的碗那样,散作成青色细小光点,隐匿在了空中,整个屋子也随即不见。押解的大队人马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之内。 “幻象没了。”顾墨友道。声音少了孩童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着。“可以继续赶路了。” 木头道士和古先生相互看了一眼,带着顾墨友回到了那一群正啧啧称奇的人之中。 王捕头拱手叹道:“到底是有两位高人在,否则今天我们怕是要困死在这里了。” “哪里。” “哪里。”木头道士和古先生都摆摆手,破这幻象的又不是自己,“这是另有高人伸出援手,实不是我二人的功劳,捕头且不要谬赞。” “喔~?”王捕头更加惊讶了,“另有高人?是谁啊?” 对于这个问题,木头道士和古先生还就真的没有答案。因为,他们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实在难说出哪里不对。只得暂且随着情况走下去,后面随机应变罢了。 另一边,云适意舒服地躺在海棠花枝上,闭眼享受着懒懒太阳光的照耀,“啊~!”打了个哈欠,准备去会一会儿周公。动脑筋也是件很累人的事。 “云姑娘!云姑娘!”一个咋咋呼呼破锣嗓子般的声音忽然从天外飞来,惊走了云适意的半日偷闲,逼得她不得不直起身端端正正地坐好。 “云姑娘!”那声音的主人来到跟前,伏身拜倒。 “怎么样了?旺旺。”云适意又打了个哈欠。 “云姑娘,人家说了多少次了,”一听这话,来人很是不满,“不要叫人家小名,人家有大名,叫义助!义助!” “知道了,知道了。”云适意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正事。”生前因为是只护主忠犬,能替主人伸冤,感动了当时的大官,给取了一个“义助”的名字,也算是受了小小的封,死后才能灵气不散,加之勤奋修行成了个有道行的小精灵。不过说来说去还不是只可爱的小狗狗嘛。也亏得当时那官老爷心好,如果一时兴起给取个“招财”“来福”什么的,看你还要不要? “和姑娘算的一样,那三个人都把水喝了。”义助眼睛睁得圆圆的,像两个圆溜溜的琉璃珠。“咱们马上行动吗?” “嗯?”云适意略加思索,道:“不急,让他们先自由地走一走。我们把‘地狱变相图’铺远点。”说着递给义助一个卷好的画卷。 “为什么?姑娘不急着收拾那个姓徐的了?” “在那三杯水里,我是加了反着念的‘清心咒’,就是想让那两个人心思糊涂,看不出后面我布的局。不过,他们也是修行的人,心志与一般人不同。我得多等等,等反念的‘清心咒’起作用。” “嗯嗯。原来如此。”义助算是明白了,“这么看来,那两个人还挺厉害的哟?” “也不是那么厉害,”对于我来说,云适意在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又道:“我师兄说了要替秦家大少爷解心结。要解那个心结,我就得死一次。你也知道,我又不能真的死,所以,只能出迷幻术,用幻像让他看到我死了这招。可那两个人就算破不了我的局,也总会看出点不对劲的,这是修行之人的本能。这万一他们回头给秦家大少爷说些什么,让好不容易消除的心结又重新结上,我不就白死了嘛!因此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看出什么来,得把他们糊弄瘸了。对了,那个男狐狸精给的隐灵草也准备两把,以备不时之需。” “姑娘英明,姑娘睿智。”这是义助从心底发出的赞叹。其实那男狐狸精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黎安,不过,只要云姑娘不叫自己旺旺,怎么叫其他人,自己才不管了。 “再说了,”云适意接着对义助说:“‘地狱变相图’本来其奥秘就在境随心转四个字上。你想什么,它就给你变幻出来什么,只不过一切幻像的最终尽头就不一定你说了算而已。” “这‘地狱变相图’早年间听人说过,”义助又瞪大了他的琉璃珠般的眼睛,捧着手中的画卷说:“说是一位证得正觉明心的高僧所绘,为得是警惕世人,不可作恶,当奉善行,日日自省。以期能以善驱恶,得清净太平世界。” “唐朝开元年间,画圣吴道子曾在长安城赵景公寺中绘成‘地狱变相图’,对当时前去瞻仰的长安老百生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具说观此画者,都开始反思自己所做的罪孽。真无法师德行高筑,心怀慈悲,时时愍怜尘寰。才仿效画圣的做法,画了这幅可以拿在手里的‘地狱变相图’。以期能让世人如长安老百姓般反思自己的所做所为。”唉!我是做不到了。云适意不免又想起师兄圆慈法师唉声叹气地说自己没慈悲心的样子。 “那为什么我手中的‘地狱变相图’是这样子的?”义助“哗啦啦”抖开图,只见上面笔墨全无,就是一张洁白如雪的白纸。 “呵呵。”云适意笑笑,“都说是境随心现了,你不想,它当然就不现了。再说了,我还没念咒了。” “一幅画也有咒语吗?”义助好生奇怪。“这什么都看不见了,怎么警惕世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云适意很有耐心地给义助讲解,“本来,真无法师只想作画警惕世人,可是没想到招惹到了不知哪里来的一个大大的妖怪,说是要毁了这画。法师没办法只得和那个妖怪斗法,妖怪不是法师的对手,最后被法师困住了。但真无法师毕竟是真无法师,德行超然,宅心仁厚,并不因为妖怪来捣乱而怪罪他,反而趁这个时候为其说法受戒,令其心开悟,得了大解脱之道。妖怪感真无法师之恩,自愿留在画中,为画护法,保其千载不变、万年长存。并且在这画上做了法,让画成了一幅能收鬼怪的法器。” “喔~~~。”义助恍然大悟,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手中的白纸好几遍,“难怪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姑娘,拿这个对付徐正宁,他有点不够格吧?他就凡人一个吔。” “你可不要小看人家。”云适意敲了一下义助的头,“人家手上人命好几条,杀人对他来说都快成乐趣了。你能比得了吗?” 义助下意识地吐了一口口水,“比不了。”想想自己这正经修行的若是敢残害生灵,头顶只怕会时时电闪雷鸣把自己劈个外焦里嫩。 算算时间,跟义助费了这半天的口舌,秦家那队押解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走吧,去铺‘地狱变相图’。” “好咧。”义助欢快地叫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在云适意身后出发了。 选定一个合适的地方,两人现了身。 “拿来。”云适意伸手从义助手里接过“地狱变相图”,抛在空中,双手接印,口中念起咒语,“六识妄想,七识执念,八识阿赖耶识现。万象森然,各取心缘,十善归天道,十恶堕无间!” 咒语刚落,原本的一张白纸顿时化成光彩千条,四处散开,不一会儿便隐没在了空气之中。 “好戏开场了。”轻轻一扬眉毛,云适意无不得意地笑着。“结局如何就看你们自己的心思了。” 一大队人马很顺利地走了长长的一段路,许多人都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几个小捕快和年青的仆人还相互说说笑笑,轻快的笑声时不时的从队伍中传出来。 “这木家就真的这点手段?”王捕头到是办事办老练了的,感觉自然比小捕快不同,“我这心怎么一点底也没有啊?” 秦少均也道:“是有点让人不放心。”难不成那木家就此罢手了?可那个幻化成管事模样的东西不是这么说的呀。 秦少原则是皱起了眉头,重重的心事全完写在脸上,“大少爷,我觉得事情不止是让人不放心,是越来越复杂了。” “怎么说?”秦少均问。 “先前那个坎过去后,古先生和木头道长都沉默的很,走了这么长的路,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古先生到还勉强算正常,可依我们所知的木头道长可就完全不正常了。” 秦少均心又沉了几分,“那也没办法,我们能依靠的只有他们两人。只要他们不出事,想来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秦少原点头表示赞同,在这鬼神的事上,自己也是无能为力,还是得依靠专业人士。 而那边的两位专业人士,此刻感觉却不太好,这段路平静的让两人心里有点发悚。 古先生先忍不住了,“道长,这安静的有点让人受不了啊。” “嗯。”木头道士也是同样的感觉,回过头想问问坐在身后的顾墨友,梦中高人还有没有别的指示?却见小孩子闭着眼睡得正香,身体随着马的走动,晃来晃去、东倒西歪。 “该来的总会来的。”木头道士只能道:“打起精神吧。” 正说话间,一只蝴蝶翩翩飞来,绕着顾墨友转了一圈,径直飞到了囚车边,栖在了木头框上。 包括古先生和木头道士在内,众人都没在意。这山路上,林深树茂的,野花野草到处都有,出现一只蝴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囚车内的徐正宁自从上路以来,心中就忐忑不安,那晚被小六灌了酒,什么都不知道,本来在秦府呆久了还多少产生出一点安全感,毕竟他知道,秦家的人不会要他的性命。可突然的,官府的人就来了,这要是被押回了衙门就前途未卜了。这县太爷也不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会不会为了给秦家人一个交待把秦家大老爷的死全扣在自己的身上了?要真那样,一死就难免了。另外还有一个人也让他悬心不已,木家老头有什么打算啊?这些日子没在秦家动手,会不会到了衙门才动手整死自己?毕竟衙门杀人总得有个罪名,有了这罪名,老头子就可以给老太太一个有说服力的交待了。 “徐公子。”一个细小的声音出现在徐正宁的耳边,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徐公子,别动,保持现在的样子,听我说就好。” 心头惊恐才要四处转头的徐正宁只得一动也不动,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你是谁啊?” “我是老太太派来救你的。上次派来的人被他们收拾掉了,老太太不得不更加谨慎,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又行动。但这次绝对不会失败,所以,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前一刻还忧心忡忡的徐正宁,立即心花怒放,“老太太真的派人来救我了?”还是第二次了,看来木家老太太真是自己的福星和靠山。 “是的。请公子不要太喜形于色,保持原样,不要让别人看出破绽来。”这轻轻的声音听在徐正宁的耳朵里格外的悦耳。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徐正宁微微低头,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脸,“替我谢过老太太。” “公子无须客气,老太太交待说,前面有一个绝妙的阵法,公子可以随意使用。” “此话怎讲?” “老太太说,…………,公子明白了吗?”那只蝴蝶翅膀一扇一扇,七彩花纹在淡淡的阳光照耀下甚是好看,“这样待公子出了阵后,我们就来接公子回去。” “我明白了。”徐正宁说道。蝴蝶的话他已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话已带到,我先回去给老太太复命了。”蝴蝶扇动起翅膀又一次腾空而起,翩翩而来又翩翩而去,只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美丽的身影。 哈哈哈!徐正宁望着蝴蝶远去,在心中大笑了三声。老天爷待自己还是不薄啊!纵然自己在这人世间已不能荣登仕途,封妻荫子无望,谁能想到闲散多年后竟能遇到木老太太。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经过那两个女鬼后,发现了这个世上,原来还另有一方天地。只要跟定了这木家,自己也算得是得了超脱,将来面对这世间之人,富贵的也好,贫穷的也罢,只会是另一番姿态了。这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滋味还真是不错! 第八章 对了,那蝴蝶怎么说来着?随自己心意操控。哈哈哈。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徐正宁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构思起一幅幅的画面。 大队伍又向前走了一小段,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咦?”秦府的一个小厮颇为奇怪地小声嘀咕,“这有点不对呀,怎么与我平常走的路不太一样了?” 他旁边的小捕快耳朵挺尖,听到了他的话,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说不大好,就是感觉不一样,这树林看着不像以前的。” “不像什么?树林不都差不多?”小捕快道:“难不成你还给每棵树的位置标了记不成?” “哎呀!”小厮跺脚道:“也不是说标记了。我是常走这条路的,就是感觉不一样了,不像我以往看的景象。” “是吗?”小捕快心头也起了疑惑,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那原本晴朗的天空聚集起一堆乌云,遮天蔽日,整个世界顿时暗淡了下来。 “怎么回事?”一时间众人不由都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天。“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啊————!”突然一个捕快大声惊呼,“不好啦!不好啦!犯人不见啦!” 大家皆大吃一惊,纷纷看向囚车的方向,但见不仅犯人没了,连车子都没有踪影! 这不过短短一眨眼的工夫,连人带车全没了,岂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一群人心中全慌了。“这,这是什么怪事啊!” “这犯人的背后到底是谁啊?” “这是什么人干的?” “怕不是人干的吧!” 甚至有人喊了一嗓子,“一定是那杀人的女妖来了!” ……………… “住嘴!住嘴!统统住嘴!”王捕头拿出当头头的款,大声喝斥,把几个想要拔腿跑路的小捕快给震在了原地,“越是这个时候大家越要聚在一起,人多力量才大,才能集思广益,落单的有谁能保证自己就真的跑得了?!” 本来心思恍恍都有逃跑打算的人听了他这话,全都停下了自己的腿。想想也是,人多目标虽大,但死的不一定是自己,单独的要是被盯上了,就必死无疑了。 王捕头深深地皱着眉头策马又来到秦少均处,“大少爷?这可怎么办?”这鱼饵都没有了,还怎么钓鱼? 秦少均的心情也是不好,难道自己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妖与同伙赢了自己一次又一次,自己却拿她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吗?突然间他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包围,如同被水淹没,淹没到快要窒息。 秦少原见秦少均脸色骤变,心道不好,连接下了马,扶秦少均去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拿过水袋,取出备用的药丸递给他。 见状王捕头也不好再打扰秦少均,一勒缰绳转过方向打算找木头道士他们去。 然而,他才调过马头,一个声音就响在队伍的前方,且十分的响亮。 “各位!恭贺各位来到这‘地狱变相’之局!” 一行人齐刷刷地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 是徐正宁! 他已换了一身衣服,靛青色的衣衫让他显得格外的沉着稳重,打理干净的脸上眉如远山,目似点漆,眼光炯炯有神,整个人一下子容光焕发,较之先前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然而,就算是普通的小厮、捕快也能感觉出这人虽说神采奕奕,但其周身上下缠绕着的却是一股浓浓的邪气,让人极度的不舒服。 “你想干嘛!”问话的是王捕头。这人眼见得已经是逃跑成功了,不走远些,再次出现以众人面前到底是想干什么?看他这样子,只怕是来者不善。 徐正宁没有回答王捕头的话,把目光调向秦少均,“秦大少爷可真是孝顺啊,拖着这羸弱身体也要亲自来抓杀父仇人,真是让人敬佩。” 服下药的秦少均感觉好了一些,回给徐正宁了一个苍白的笑,“那徐公子能帮我达成心愿吗?” “哈哈哈!”徐正宁发出一长串笑声,“现在尔等之命皆在我手,你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你这话也说得太大了吧。”秦少原道,“就算你真有杀人的本事,我们这么多人,你能杀得了几个?” 徐正宁蔑视笑之,“侄少爷怕是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吧?敬贺各位来到这‘地狱变相’之局。实话告诉你们,这个局正是木家那位老太太专为各位设的,她把操控这‘地狱变相’的方法悉数教给了在下,说句让不怕让各位坐立不安的话,在下现在就是这掌局之人。在这局中,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杀谁就杀谁!”说完他朝那个看出不对劲的秦府小厮凶狠地瞪了一眼,立刻从树林中飞来一条藤蔓缠上小厮的脖子,把小厮高高吊起。 小厮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就这样悬尸半空,成了威吓众人的榜样。 大麻烦来了!木头道士和古先生再次看向对方,怎么办?随后同时有了决定,两人都趁着徐正宁逞口舌之利之际,悄悄下了马,古先生赶到了秦少均身边,木头道士则守在王捕头一侧,至于顾墨友,小孩子穿着林三姑的那件衣服,现在的徐正宁应该看不见他,就让他好好睡一觉好了。 徐正宁没有见过木头道士和古先生,对他俩无感,何况现在的他对谁都不在意,“时间充裕的很,各位好好玩吧。”话一落,他再一次从众人眼中消失无踪。 然而,他的这番话这番动作岂止是让人坐立不安,根本就是往水池里投了一个大石头,一时间搅动起人心底的恐惧,本来就脆弱的队伍立即就四分五裂。任凭王捕头再高声喝叱都无济于事,除开与王捕头交情不错的那几个捕快和秦少均、秦少原的一些亲信仆人,其他的都作了鸟兽散,各自逃命去了。 “大少爷,回府我一定好好收拾他们!”秦少原气愤地说。 “没事,随他们去吧。”秦少均摆摆手,“本来,女妖和姓徐的要找的源头就是我们,他们离我们远点,说不定还能保得一条性命。为了父亲之事已经拖累了许多人了,能逃得了一个是一个吧。”又向王捕头抱歉地说:“没想到这木家是如此的厉害,都是我太任性了,连累捕头遭难。” “哪里,哪里,”王捕头连忙宽慰秦少均,“衙门口的人吃得就是这碗饭,谈不上连累不连累,大少爷不要太往心里去。” 点点人数,加上木头道士和古先生总共还有十二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捕头又望向木头道士和古先生,“二位可有办法?” 木头道士难得的眉头皱得紧紧的,想起龙角木,结果抬头一望,心头又是暗叫一声,糟糕! 人群大乱之际,驮着顾墨友的那匹马大概受了惊吓,此刻早跑得马尾巴都看不到了。“该死!”一阵晕眩袭来,木头道士忽然觉得脑袋有千斤重,根本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古先生的感觉也是一样,“道长,咱们怕是一早着了人家的道了。” 这点木头道士同意,可是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一时想不出来。好在基本功还是有的,他拿出一叠符,除开古先生,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聊胜于无吧,各位小心。” 古先生也同样给了每个人一张符。“从现在起咱们几个就得生死与共了,但愿各位坚持本心,不要被坏人利用。我相信,老天是会善待好人的。” 古先生这话听上去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可到了木头道士耳朵却有一丝丝的刺耳,他内心隐约有一个声音略带嘲讽地说:说这话的人有,可怎么也不会是你啊。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想办法保命出去才是大事。 想想在沉影潭边,那些妖物虽也害人,但却不是这等手法,多半是引人沉沦享乐,让他们无力拔出自愿留了下来,然后再让其灵魂出壳,之后肉身才会死掉。所以才可以放心让郭捕头他们自行其事,因为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人的。何况自己在进去之前,已将他们的灵魂封在躯体里了,妖物对他们感兴趣的程度会降低一些。只要不出太大意外,护郭捕头等人周全绝不是难事,虽然自己想过偷个懒去与妖王搞关系。可现在这个,明面上就杀人了,还真是少见的凶残,接下来的路只怕艰难。 “我们还走吗?”一个捕快问王捕头。 “不走了,”回答的是古先生,“既然已在局中,找不出破解的方法走哪里都一样,不如好好休息休息,节省些体力以应对随时会来的麻烦。” 于是大家都各自寻了个感觉舒服的地方坐下。 木头道士有些担心顾墨友,但这边也走不开,生平头一次,他感觉到了什么叫作心烦意乱。然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心情烦躁就会失去透过表象看到本质的能力,自己已被困在这局的表象里了,不能让事态再糟糕下去。盘腿坐好,木头道士开始默念《清静经》,希望能冲开自己心头的迷障,还归清静本源。 这一天从早上出发到现在,经过这么多事,人人都觉得累了,一经坐下,个个身体都有一股深深的倦意上涌,虽然努力抵抗过,但没有丝毫作用,加上不知哪里飘来的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强力地催人入眠,很快的,除开念经的木头道士,包括古先生在内的十一人都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于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几遍下来,木头道士感觉体内,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开始较劲,你来我往,各不相让,最后竟让自己气血翻涌,“哇!”地吐出了一口燥血,头脑才稍觉清凉。缓缓睁开眼,面前立有一人。 “你到还有点功夫。”徐正宁还是一身靛青色的衣衫,看木头道士的眼神有了三分欣赏,“别说我是个不懂得惜才之人。我与那些古板的老学究可不同,只求能力不问品行。怎么样?有兴趣到我这边来吗?” 拿袖口擦擦嘴角的血,木头道士笑了,“你不问品行可以,但也不能就此断定我没有吧。我这人,认死理,怕天打雷劈。就不踏兄台那边的高位了。” “哼!”徐正宁冷笑,“我是见你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才问一问。好心想要留你一条命。” “不必了,我也就是个凡夫俗子。” “随你吧。”徐正宁也不勉强,轻轻挥挥衣袖,那些熟睡中的人一一醒了过来。看到他,全是一脸惊谔。 “你又想干什么?”王捕头问。 “徐公子如果想要人命,把我的拿去便可,还请放了这些无辜的人。”秦少均道。 “呵呵,”徐正宁冷笑中带着一丝嘲讽,“在我眼中可没有无辜的人。不过,秦大少爷这话听着还是挺悦耳,但是晚了。” 世事难料,现在是别人势强,秦少均也只能苦笑,“那徐公子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好戏自然得慢慢看才有趣味,如果让你们死得那么痛快,我只怕会辜负了木老太太待我之心。秦大少爷向来孝顺,应该能理解吧。” “理解你个头!”一个捕快忍不住了,这么个喜欢折磨人的玩意儿,还振振有词整得文皱皱的,真让人恶心。 “粗鄙!”徐正宁恶狠狠地看了那捕快一眼,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木头道士想要追上去,但刚跨出一步,就觉得周遭的景象开始变化,就像被水冲洗的画纸一般,连同的着徐正宁的身影,一切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等到再次清晰,徐正宁已不见,众人也不是身在树林边的道路上,而是,被一个又一个的坟堆围在了中间。 “妈呀!”几个年纪稍青的小厮不自觉地叫出了声,从地上一跳而起。这也太渗人了! 第九章 “轰隆,”一声,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其中的一个坟就发生了变化,从顶部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露出黑幽幽的一个洞口,仿佛随时会吃人的怪兽的嘴。 一时间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裂开的坟堆之上,个顶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黑幽幽的洞口也没有辜负大家所望,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一个满身血污的人挣扎着从里面爬了出来。 “救命。”那人的声音细微的几乎听不见,他努力抬起的头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一股又一股的鲜血无情地流着,糊满了整张脸,既恶心又吓人。 “救命。”那人双手扒着地,一点一点向前移动,从身上的衣服能看出他是一个捕快。 见是自己带的兄弟,王捕头想要上前,却被木头道士拦了下来,“我去。”他说。 木头道士来到那人身边,“你怎么了?” 那人停在了木头道士脚边没有再动,头垂向地面,只有身子微微起伏证明了他还有那么一口气。 “你?”木头道士伸出手,想要翻过他的身体,好检查伤口。 然而,手才碰到那捕快的衣角,那捕快整个人就如被妖怪吸食了精气一般迅速风干,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具带着薄薄皮肤的骷髅。 纵然经过的风浪不少,木头道士还是吓了一跳。后面的人更不用说,个个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 但木头道士到底是木头道士,立刻拿出好几张符纸,贴在了骷髅的头、手、脚三处以防还有别的变化。 “啊————!” “啊————!” “啊————!” 可木头道士这边才处理好,背后就连接传来了好几声惨叫。 回过头,只见古先生左手拽着一个仆人的胳膊,右手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拼命抽打着仆人身体后面的某个物体。 还有两个捕快则不知被什么东西已拖出老远,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坟堆中间。 头顶的天色也一下子暗了下来,和黑夜没有区别。 木头道士不敢怠慢,跑到古先生身边帮忙拉住那仆人的另外一只胳膊,用力往回拽,可没有看到仆人身后有什么东西? “快撒符!”古先生一边抽打一边大叫。 木头道士只好又拿出几张符,朝着古先生抽打的地方撒了过去。 “嘶嘶嘶!”黑暗中冒起几股白烟,一声怪叫差点刺穿木头道士的耳膜,接着一团与黑暗溶为一体的黑影快速后移,隐没在了远处的黑暗中。 仆人泪水流了满脸,右小腿上一片血肉模糊,几道深深的爪印基本都可见骨,其疼痛可想而知。 古先生长长地松了口气,“多谢道长帮忙。” “无需客气,那是个什么东西?”木头道士问。 “我也不知道,就看见一团黑色的雾气,”古先生擦擦额头上的汗,“我拿镇妖尺打它,感觉里面有东西,可是看不见。拖走两位公爷的也是同样的东西。” 秦少原上来扶过仆人,撕下衣角要给其绑伤口,古先生挡住了他的手,“伤人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有毒没毒?秦管家还是让我来吧。” “没事,”秦少原道:“这个时候还能留下的都是忠心的,我还能讲究什么。在说,先生才是要保住身体的。” 看到还有其他人看向自己,古先生也不好坚持,只得拿出一个瓷瓶,“那让我先上点药。” 那仆人早以痛得昏死了过去,任人帮他包好伤口,扶在地上躺着。 木头道士皱起眉,他的头又开始晕和疼了,努力压了压,他对剩下的人说:“谁有火折子?” 王捕头从怀中掏出火折子递给了他。 木头道士盘腿做下,拿出九张符纸,一个一个地叠了起来,不一会儿出来了九个小三角。打燃火折子,分别点燃九个小三角的一角,并且点燃一个向空中扔一个,点燃一个向空中扔一个,待九个小三角都点燃,众人的周边已燃起一圈小小的火球,火球的光芒相互连接起来,一个淡淡的光圈就此形成。 “道长好法术啊。”古先生见状不由赞叹。 “过奖了。”木头道士心头一点也不轻松,木家太强了,比他想象的强太多了。“也就一个小小的防御阵,但愿能守的住。” 先前给出的符都没有一点作用,这小小的防御阵也不知道能抵挡几时? 过去许久,一切平平静静,没有再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但剩下的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都睁大着眼睛看着四周。 然而,又过去了很久很久,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来道长这防御阵起作用了。”古先生道。 木头道士没有说话,心下只想着能有作用就好。 其他人一听古先生这么说,不由都轻轻地松了口气。 “既然道长的法术有效,大家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这次,我来守着。”古先生接着说:“道长从早上到现在,一刻眼也没有闭过,也休息片刻吧。” “也好。”木头道士还是觉得头脑时时发晕,很难把事情往深里想,只怕还得把《清静经》念下去。“有劳先生。” 别的人见木头道士也要休息,就都放心大胆的闭上了眼,可是人坐在一圈坟堆中间又怎么能真正的睡得着,但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秦少均学着木头道士盘起腿,闭上眼,但心头的滋味却复杂难言。 眼前一幅幅的画面飞来飞去,有父亲的、有小妹妹韵兰的、有二叔和婶婶的、有少城的甚至还有玉竹妹子…………这些人都是他的责任,都让他挂心,忧心……他曾经想要给每一个人安排一个完美的未来让他们的生活能够无忧无虑。可是天不从人愿,为什么父亲和小妹妹韵兰会遭遇那样的惨事,为什么?为什么?想着这个问题,胸口又开始疼了。是的又疼了,在那剧烈的疼痛中,有一份是特别的,是属于另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画面再次闪来闪去,最终定格在了一张美丽的脸上,那张有着让他梦萦魂牵的眼睛的脸上。云苓!是的,是云苓!他从来不会弄错。 “少均,”那张脸开口说话了,一袭火红嫁衣的曲云苓抿着小嘴笑着:“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保重身体吗?这下好了吧,状元梦泡汤了吧?” 同样一身婚服的秦少均拉着曲云苓的小手坐在桌边,“这就是天意吧,谁能想到偏偏到了考期的时候生病了。不过,当不当状元对我来说本来也不重要。” “可是对我爹来说重要啊?你这一错过考期,他就如丧考妣,那哭那叫一个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不清楚的人还真以为我家办丧事了。” 秦少均忍不住笑道:“夫子还是如此认真执著,一派天真啊。” “都是你惹的祸,你还笑!”曲云芩轻轻揪住秦少均的鼻子,捏了捏。 秦少均也不反抗,任她高兴就好,“所以,我才马上地把你娶了回来啊?省得夫子又悬心你嫁不出去,岂不是更加烦恼。” “你说什么?”曲云苓睁大美目,一双玉手都上来,一边一只地揪住秦少均的耳朵,“你说什么?” 哈哈哈………… 秦少均在心底笑得很开心。 一丝丝的甜蜜冲淡了胸口的痛楚,秦少均感觉稍稍好一些。 画面又转动了,一副棺材孤怜怜地摆在空荡荡的屋子中间。 秦少均走上前,“云苓!”只见棺材里躺着的正是曲云苓。她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手摆在身侧。 颤抖着伸出手,秦少均探向曲云苓的鼻子,没有呼吸。“云苓!”刚刚好受一点的心脏如同被人拿刀剜了一般,一时无法站立,只能靠着棺材缓缓滑下,瘫坐在地上。 “少均。”硬梆梆的声音响在头顶,一小片的阴影覆盖了秦少均的上半身。 抬起头,秦少均的眼中映出的是曲云苓僵硬的脸,和毫无神采、灰暗一片的眸子。 “云苓?”又一次颤抖地伸手,“云苓,你?”触手一片冰冷,滑到鼻下,依旧没有半分气息。“你?!”微微缩了一下手,但很快又抚上了曲云苓的脸颊。“不管你是人是鬼,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呵呵呵,”又一串诡异的笑音出现在棺材另一侧,“还真是夫妻情深啊。”“云适意”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看着秦少均。“不过,可惜,太可惜了。” 心中感觉不妙,秦少均站起身绕到棺材那边,挡在了“云适意”前面,“你想干什么?” “云适意”也不在意,反而顺了秦少均的意思退后几步,“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你不可以对云苓不利。”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绝不允许再一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不可以?”“云适意”换上了一副嘲笑的口吻,“有我不可以做的事吗?只要我高兴,你能阻止的了吗?”说完转过身一走了之。 见她离开,秦少均松了口,回头想要安慰一下曲云苓,却见曲云苓从脚开始,一点点地白骨化,“云苓!!”就在他的面前,变成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脑子里一片“嗡嗡”,心已疼得麻木,秦少均如没头苍蝇一般在原地打着转,“你出来!你这个妖怪!出来!”他扯着嗓子大喊。一定是那个女妖搞得鬼,她把云苓变没了,变没了! “呵呵,”“云适意”的笑声充斥在秦少均头顶的整个上空,“呵呵,哈哈哈!” “你把云苓变回来!变回来!”秦少均的嗓子已嘶哑。 “哼!”回应他的只有轻蔑和肆无忌惮的笑声,“哈哈哈!呵呵呵!” “回来!回来!”秦少均追逐着那笑声,跟着跑了起来。这一次,他决不能放这个女妖离开,云苓能不能回归本来面目就全在她身上!“回来!” “云适意”没跑出多远,就被秦少均给追上了,“你把她变回来!”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云适意”脸时长时短,变得十分的扭曲,声音也变了音。 但秦少均是不会弄错的,自己抓住的就是“云适意”。“快变回来!变回来!”他嘶吼着,心底涌上无边的暴躁,“你变不变!变不变!”他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云适意”的脖子,也许这女妖死了,她的法术就没用了! 木头道士那九个小火球连起来的光圈已被秦少均撞掉了一个,光圈瞬间就消失了。 而此时的众人却没人关心这个,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秦少均身上。 秦少均发了疯般地扼着一个仆人的脖子,口中叫嚣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你这个妖怪,你去死!你死了,她就回来了!她就回来了!” 那仆人被掐得直翻白眼,离没命只差那么一口气了。“大,”他根本无力说出任何一个字。 “大少爷!”秦少原和木头道士反应很快,两人一人一只抓住了秦少均的胳膊,想要把他的手从仆人的脖子上掰开。 然而谁能想到,平时一副文静书生模样的秦少均这个时候的力气大得出奇,掐仆人脖子的手如生了根一般,任是木头道士也没有掰动分毫。 眼看那仆人已神志模糊,就要陷入晕迷,“你们让开!”古先生大叫了一声,冲了上来,秦少原和木头道士连忙闪在两边,但见古先生拿起一个东西就打在了秦少均的后脖劲上,秦少均顿时没了知觉,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秦少原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被人迷了心神。”古先生道。 “这可怎么办?”秦少原这下真的慌了神,不是他冷血,若说这些仆人们怎么样了,他到还不大关心,可要是秦少均出了事,让他可怎么跟陶蓁蓁交待,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秦昂了。 “从这里出去就会好的。”木头道士道。这个所谓的“地狱变相”局,主要是那个徐正宁在操控着,当然是随操控者的心思变化,离开了这个局,那徐正宁又能有什么能耐。 “可这怎么出去呀?”秦少原问。 “呵呵,”没等古先生和木头道士回答,徐正宁又一次现了身,“这个问题,他们是没办法回答你的,秦管家。” 与前几次不同,这一次,徐正宁并非一人独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人。 天啊!一见那同来之人,秦少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你!!!”那张脸他是怎么也不会忘的!那人,不,徐正宁身边的那个,正是幻化成奇花,一出手摘了秦昂人头的女妖“云适意”! “是我。”“云适意”甜甜地笑着,“别来无恙,秦管家。” 第十章 “啊!” “啊!” 秦少原身后,那几个秦家醒着的仆人挤在一处,抱成一团,瑟瑟地发着抖,没人敢多看“云适意”一眼。 秦少原的腿也有点软,但他还是勉强站住了,秦少均已被打晕,自己不能倒下。 徐正宁很满意面前的效果,对“云适意”道:“到底是云姑娘,厉害。” “徐公子过誉了。”“云适意”轻声细语的,声音很是好听,“还是你心思细腻,设想周全,到是读书的人,比我强得多。我只会直来直去,甚无趣味。” “哪里,哪里。云姑娘艺高人胆大,自然不能如我这无缚手之力的书生一般只能动动歪心思。” “云适意”斜眼看了看徐正宁,“徐公子这话,是说小女子就是个卖苦力的吗?” “不敢,不敢。”徐正宁连忙拱手赔礼,“在下失言。” “玩笑,玩笑。”“云适意”道:“公子不必在意。” 隐在上空中的义助轻轻一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姑娘,这样好吗?”当着苦主的面相互吹捧? “你以为我愿意啊!”云适意拿眼睛瞪了义助一眼,“你有点耐心好不好,正义马上就要到了。”哼!臭义助。要不为了真把自己弄死一次,自己怎么可能让自己那美丽光辉的形象和徐正宁那个家伙站一起。 不行!那个秦少均还晕着了,不让他看到自己死掉,就前功尽弃了。“把秦少均弄醒。”云适意对义助说。 “喔。”义助答应一声,鼓起腮梆子,朝着秦少均,“呼!”吹了口气。 地上的秦少均眼皮动了几动,悠悠转醒。 “哎哟,醒了呀。”地面上的“云适意”语带嘲讽,“秦大少爷这份孝心和痴心,真可谓感天动地了。” “是你!!!”秦少均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狠狠地瞪着“云适意”,“刚才是我的幻觉?还是现在是我的幻觉?” “云适意”一笑,“这世界本来就是个虚幻的世界,真真假假,你又何必太当真。” “我父亲的人头,总是真的吧!”秦少均很难得地咬牙切齿,胸中忿恨翻涌,恨不能喷发出来把眼前的杀父仇人淹死。 “云适意”还是一派的恶人作风,一晃脑袋,“哎呀,这事是真的吗?这事是假的吗?你爹真的死了吗?说不定你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他就出现你面前了?你到是醒着还又在做梦啊?哈哈。” “你!”愤怒已经冲破了胸口,秦少均很想冲上去和“云适意”同归于尽。 “你们想怎么样?”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古先生和木头道士一同问出了声。 “云适意”的出现让他们俩的头更加的晕。姓徐的每一次出现后面就不会有好事,那么这次两个人一起出现,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徐正宁道:“本来依着我的意思,还想要和你们多玩一玩。但云姑娘慈悲,觉得已杀了秦家大老爷对你们就不能太过分了。所以,说服我提早让你们解脱。” 别的人到还尚可,但王捕头实在听不惯把要人命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一时没忍住,“你们要杀人杀就是了,反正现在我们也不是对手,何必这么咬文嚼字,还想要名留青史啊?” “哼!”徐正宁对于王捕头这种粗人回之冷哼,“现在还嘴硬,马上就让你们见见这局中最恐怖的地方!” 这话让所有人的心脏一紧,胆小一些的,当时就瘫坐在地上了。 徐正宁很是得意自己这话的效果。“怕了吧?”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动手。”“云适意”语气淡淡的,“你不是还急着去见木家老太太吗?” “是。”徐正宁应了声。转过身,开始念念有词。 古先生和木头道士头晕得越来越厉害,木头道士纵然在心里一直默念《清静经》,作用也不大,他看人都有点发花了。 “啊————!” “啊——————!” “啊——————!” 一声声凄惨、尖利、刺耳、直入心肺且此起彼伏的哀嚎响在了所有人的周围,黑暗中,一幅幅画面时隐时现。 如果定睛细看,就能发现,画面上尽是一个个青面獠牙的鬼差手持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正在对许许多多衣着褴褛甚至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施以刑法:或鞭挞到皮开见骨,刀戳、石压折磨不停,或把他们推入刀山剑树让其穿肠破肚,扔进大火、冰窟任由火烧、冰冻,又或者驱赶到猛兽群中任兽口咬食…………所有画面里都充斥着鲜血淋漓,耳边时时听得到惨叫不断………… 画面的右上角还写着字,或曰“拔舌地狱”、或曰“铁树地狱”、或曰“铜柱地狱”、或曰“刀山地狱”、或曰“血池地狱”等等,看得人心惊胆颤、冷汗淋淋………… “哈哈哈!”徐正宁仰天大笑,“前面只不过是开胃小菜,这一个个地狱图相才是这局中的精髓!一入里面,你们将永无出头之日!” 永无出头之日!徐正宁的这句话如炸雷般响在所有人的头顶,久久徘徊不散。所有人,包括古先生和木头道士心底都是一片空前的绝望。在世间就算身死,还留有灵魂的自由,可要是被拉入了地狱相中,身死只是轻微,灵魂要受无尽的苦痛才是最可怕的。眼前这两个人的心思果然是无比歹毒。 “我自持修行数年,还真没想到今天遇到的对手会如此恐怖。”木头道士苦兮兮地惨笑,“也罢,修道之人怎么可以畏死贪生,就算是入了这地狱相,也不能叫苦。”他现在最欣慰的是顾墨友被马驮着跑得不见踪影了,小家伙的身上有龙角木,断不会被这局相所俘。 “到有几分志气。”徐正宁感慨,“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归顺了我这边,如何?” “不必了,”木头道士很坚决,“随你处置。” “那各位就不要怪我了。”徐正宁轻笑,“入———画。”他中气十足地吐出两个字。 那一幅幅时隐时现地画面一下子停了下来,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王捕头退后和剩下的捕快挨在一起,秦少原也走了秦少均身边坐下,面对必死的也是无力反抗的状况,能被拉进同一个地狱画中相互作个伴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徐正宁嘴角弯起,噙着一个舒心畅快的笑容,打算着看一出真正的好戏。 很快就有两幅画中的四个鬼差走到了画边上,朝着外面伸出了手。 “捕头,对不住了。”秦少均愧疚道。 “哪里。今天能死在一起,也算缘份。”王捕头嘴上还打着哈哈,可是心中却是凄楚黯然,还好拿了秦家的银子发了各兄弟的家里了。 众人皆默然,轻轻闭上了眼,等待即将到来的厄运。 然而,意外的事发生了! 鬼差是从画里伸出了手,只不过,他们伸手的方向并不是秦少均、王捕头他们,更不是古先生和木头道士,而是徐正宁和“云适意”!!! 怎么会这样?!一干人瞬间睁大了眼睛,惊诧到忘了思考。 只听得耳边徐正宁咆哮着:“你们干什么!抓错了!抓他们!抓他们!……放手!放手!” “云适意”原本娇滴滴的声音也转为了惊骇,“你们不要抓我!放手!放手!” 等他们回过神来之时,就只看见,那四个鬼差根本不听徐正宁和“云适意”的,更不惧他俩的挣扎,俩鬼差一组把两个人人弄进了各自的画中。 很快的,画外的众人就看见徐正宁和“云适意”加入了那受刑的各种男女之中,分不清谁是谁了,连惨叫也混作一堆,谁也不知道哪一声是他们发出的。 “这、这、这,”这次王捕头也语无伦次了,指着那些依然恐怖非常的地狱图画,说:“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秦少均和秦少原则是呆若木鸡,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古先生和木头道士面面相觑,也不明白怎么突然这局就把掌局的人给吞了?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佛号,地狱图画的后面闪起白光,白光中一人走了出来,“各位不必害怕。” 众人皆以一副傻兮兮的样子看向来人。 就见那是一位老者,身着僧袍却头戴道冠,白白的头发白白的眉毛白白的及胸长须,一袭仙风着实的与众不同。 “各位,”老者的笑容温暖,如淡淡的阳光驱散了黑夜的阴寒,让仅剩的这些人感觉又一次活了过来,“小老儿这厢有礼了。”说着双掌合什,朝众人一揖,“先前把各位吓得不清,还望海涵。”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秦少原,他连忙道:“老丈不必多礼,敢问老丈贵姓?为何会在这、这里?” “小老儿无名无姓,”老者捋着胡须,态度很温和,“各位随意就好。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这‘地狱变相图’本来就是由我守护的。” “啪!”王捕头用双手拍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对老者道:“老爷子,您这就不对了嘛,既然这整个什么都是您掌控的,为什么还要看着那个姓徐的欺负我们这么久啊?”差点就被活活吓死了。 “呵呵,”老者微笑,“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地狱果报,自作自受。如果进来的人里面没有人作地狱因,则不会现这地狱果相。也就不过是一幅普通的画而已。” 木头道士仿佛明白了,“这么说,这‘地狱变相’本来就是徐正宁自己给自己招来的?他前面对我们的折磨只是把自己的地狱果报招出来的引子?” 老者挑挑眉毛,“道爷修行多年,果然功力深厚,一点就透。天道好轮回,这碌碌尘寰之中不能了的事,自然有别的地方可以了。” 老者的话,有听的懂的,有听不懂的,但所有人从心底都似有所悟,一个个陷入了沉思。 看他们这样,老者也不着急,任他们去思去想,能悟就更好了。 过了许久,秦少均踌躇着开了口,“敢问老丈,那与徐正宁一起的女妖可真的被拉入了地狱,受尽折磨了?”他不在乎徐正宁,他只在乎“云适意”这个杀父仇人的结局。 “是的。”老者的回答干脆又肯定。 心头的千斤大石一下子落了地,那长时间无法出的恶气,也化成了轻烟消散而去。虽说不是自己亲手手刃仇人,但能看到她落在地狱之中,时时刻刻酷刑加身,也算是对得起父亲,报了这杀父之仇了。“多谢老丈。” “无须客气。”老者道:“既然大事已了,我就送各位出去吧。” “唉!”王捕头叹气,“这事情到是了了,这恶人也遭了恶报,我这些受难的兄弟也算没白死了。” “哈哈哈!”老者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这‘地狱变相图’中,只有自己感招出来的才是真实之境。其余的不过是区区幻影,黄粱一梦尔。” 古先生和木头道士眼前一亮,“老人家这话当真?!” “小老儿从不打妄语!”老者又一次合掌高声,“就此别过,各位珍重!”他话音刚落,就见四周的画面开始抖动,地狱画面和黑暗搅和在一起,花成一片,再也看不清是什么了。 “老爷子这话什么意思?”王捕头怎么有些听不太明白。 “意思是说,”木头道士抿嘴一笑,“除了徐正宁和那个女妖怪是真真正正被关在了地狱之中,其他的嘛,只不过我们大家做了一个梦而已。” 古先生也开心地接道:“梦醒后,一切如常。” “哪不,哪不就是说……”王捕头说还没完,周围已恢复了平静,还是那条大家都熟悉的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灌木小草们错落林间,偶尔还有一声清脆的鸟鸣,一切如旧。 而那些本以为已经死亡的捕快们、仆人们都靠坐在路边休息、打盹,也有两个、三个聚在一起攀谈闲扯的,看上去就是一幅恬淡的休闲图画。 王捕头不知怎的,鼻头有些发酸,心中默默反复念着:活着真好。 “救命啊!救命啊!”然而,头顶有一个声音却叫得很是凄惨。 难道老爷子的话有差?王捕头抬头寻声看去,“呵呵,”一下又开心地笑了。 就见那第一个被徐正宁用树藤吊死以作惩罚榜样的秦家小厮,正蹲在一棵大树上,双手抱着树枝,闭眼大叫,“救命啊!谁把我弄上来的!我怕高啊!救命啊!” 第十一章 众人笑着把那小厮从树上弄了下来。 除了最后见到无名老者的九人外,其他的人似乎对于那些恐怖的事情都没什么记忆。 不过,“捕头!捕头!”一个小捕快急匆匆来到王捕头身边,“不好了,徐正宁死了!” 王捕头一惊,敢快跑向了囚车。秦少均和秦少原也跟了过去。古先生和木头道士则没有动。 木头道士在人堆里找到了顾墨友,他还是在马背上呼呼地睡着。 “呵呵。”木头道士松了口气,也没叫醒小孩子,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又开始念经,清醒脑袋了。 “怎么死的?”王捕头踏上囚车,用手拔了拔徐正宁偏在一边的脑袋,又探探鼻息。确实是死掉了。 “不知道啊!”小捕快显然很害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醒来,就发现他死了。” “这不怪你。”王捕头皱着眉头,他是知道原因在哪里的。 “多半是知道去了衙门逃不脱掉脑袋,自尽了吧。”秦少原不紧不慢地说。 “对对,”一听这台阶好,小捕快连忙跟着附和,“一定是这样。这也不是头一次犯人自知逃不过畏罪自杀了。” 秦少均也道:“我家这事本就离奇,不能用常理推测。这姓徐的既然涉足到了这古怪的事情之中,有什么样的结局都是可能的。捕头不用过多担心。” “唉。回去还是如实禀报吧。”王捕头道。想来县太爷也不会太多为难自己。 那一头,义助憋着半天的笑,脸都通红了,还是没敢笑出来。 “笑啊,想笑就笑呗。”云适意咬着牙,很“大度”地说。哼!自己想了那么多让自己死得美美的方法都没用上,结果却是被拉进了“地狱”之中,弄得面目全非。气死她了!哼! “小丫头又在生什么气啊?”那收画的老者笑眯眯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疏喻老爷子,”义助道:“云姑娘嫌自己死得太难看了。”云姑娘适才已给自己介绍过这老者就是那个守画的大大的妖怪了。 疏喻老人拿手指一点云适意额头,“我当什么大事了,皮相而已,小丫头看这么重干嘛?” “可是,适意就是不喜欢自己被弄成那样子。”云适意还噘起了嘴。这会子那个抓“自己”的小鬼在干吗?拿烧滚了铜汁烫“自己”的脸吗?想想都好痛。 “你呀!”疏喻老人摇摇头,“修行了这么多年,动不动就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难怪你师父要让你师兄留下来看着你,没有你师兄,我看你随时能闹翻天。” “我哪里有!”云适意觉得自己好委屈,“适意很守规矩的。” “守规矩?”疏喻老人摸摸胡须,“你根本就是全凭自己喜好做事,还好没做什么大奸大恶的。” “以神通做事有什么不对吗?” 疏喻老人笑道:“你呀,果然还没有开窍。佛法是以教育为主。佛祖示现人间的也是人身,经过修行方证正果呀。其他如观音菩萨化身再来的宝志公禅师、阿弥陀佛化身再来的永明延寿大师、弥勒菩萨化身再来的布袋和尚,他们在这世间身份没有暴露之前谁人不是示现以普通人的身份努力修行的,而他们一生也是对众生施以教化不是吗?有人一出生就宣布自己是某某菩萨吗?有人天天展示自己法术神奇吗?而且,不到他们离开之后,有谁知道他们是菩萨化身?还记得不动尊者的故事吗?” “不动尊者,久住世间,应末世供,福田第一。”云适意一字一句地背着。 “嗯。”疏喻老人满意地点点头,“不动尊者宾头卢颇罗堕在僧团里喜欢显一点神通,佛祖释迦牟尼知道了后,狠狠地教训了他,并且惩罚他不许他灭度,让他常住世间给后人种福田。你要知道世人皆是肉眼,不能分辨谁是魔,谁是佛,谁是妖怪,谁是真仙。而魔和妖怪,也是有神通的,他们就最爱用这一招来迷惑凡人,引他们入歧途。所以这显神通是很容易招摇惑众的。” “知道了。”云适意很难得的乖乖受教,“所以,孔夫子才告诫弟子‘敬鬼神而远之’吗?” “也有这个意思吧。”疏喻道:“如果一不想白日飞身,二不想脱离六道,那么老老实实遵行人伦纲常做个凡人也是好的。” “谢谢老爷爷教诲,”云适意调皮地眨眨眼,“不过适意还是不能开窍。” “为什么?”疏喻老人大惑不解,难不成自己讲得还不够透彻? “因为适意属混沌的,开窍就死了!”云适意说完速度溜之大吉。 “云姑娘,等等我。”义助见云适意跑得飞快,只得胡乱给疏喻老者行了礼,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这丫头!”疏喻老人对云适意逃跑的方向摸着胡须大笑,“还是交给你师兄去头痛吧。” 云适意一溜烟地跑回到了借水镇圆慈法师处。 “怎么跑这么急?后面有鬼追你?”圆慈法师瞅瞅云适意的身后,果然有个小尾巴,义助。 “没事,没事,鬼算什么!就是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所以运动运动。”云适意抖抖腿抖抖胳膊道。 她这话圆慈法师虽然一个字也不相信,但也没戳破,“事情都办好了?” “那当然,”云适意神气活现地答道:“我出马还有办不好的吗?现在那秦家大少爷不仅看到我已经死了,还看到我被压在不知道哪一层地狱里受尽折磨,他这口气一定消了。” “那就好。”圆慈法师欣慰地点头,“这样,蓁蓁未来的日子也许就不会太艰难了。” “那个,”云适意又转转眼珠,试探着问,“秦家女眷这边怎么样了?” “还算平安。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她们来了?” “因为,我怕师兄走不开啊。” “你又要做什么事?”圆慈法师脑中警铃大作,这丫头又干了什么?听这意思还要自己跟着去收拾什么烂摊子? “那个,”云适意无意识地对着手指头,想了又想,“我去秦家做事的时候,利用了一个小孩子的纯真感情。心里有些过不去,想送他一件宝贝做为补偿。” 这补偿恐怖不那么简单吧。“你打算做什么?” 云适意靠近圆慈法师,讨好地笑着:“师兄听过沉影潭吗?” “没听过。”果然没好事。 “师兄!”云适意拉起圆慈法师的袖子,使劲晃着,“师兄!帮帮忙吧!” 圆慈法师扯回自己的衣袖,“那地方又有什么难的?你还怕啊?明明你一个人就可以了,干嘛非拉上我?师兄年纪大了,老骨头一把,你别折腾我了行不行?” 云适意很委屈地回道:“我是一片好心为那里的那些妖啊、鬼啊的着想。师兄不是常说,佛弟子应当慈悲为怀吗?” “那又怎么样了?难道那些妖啊、鬼啊的还能打得过你?你去那里到底想干什么?再说了,你身上带着师父的舍利子要悄悄进去,又悄悄出来,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那个,”云适意又支吾了一下,“好吧,我实说吧。那个小孩子身上有龙角木,可是能力却不是很强。我想去把沉影潭那里把当年神龙散落的精魄全部收集起来,注入到龙角木里,再将龙角木重新铸炼,替他打造一件神兵利器。” “这是一件好事,”圆慈法师点头,“那小孩子心性如何?这东西可不能落在心术不正的人的手里。” “林三姑亲自教导的徒弟,肯定没错。” “嗯。既然是她选的人,应该是个好苗子。” “可是,师兄也能想到,如果我要去收集神龙精魄,势必会惊动那些妖妖鬼鬼的。” “这到是真的。”圆慈法师略略沉思道:“沉影潭的妖怪就算自己用不上神龙精魄,也不会让别人把它带走。” “所以啊。”云适意笑容得有点贼,“我到没什么,可是我怕他们来打扰我太多了,我一时忍不住会出手把他们全杀了。师兄你一向慈悲为怀,一定不忍看我犯杀戒,更不忍看到他们被我杀吧?” 圆慈法师斜着眼看着云适意,“你就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我去,对吧?” 云适意歪着脑袋回给圆慈法师一个很甜很甜的笑,“那师兄去不去了?” “唉!”圆慈法师轻叹一声,很慈祥地说:“你把《弥陀经》抄一百遍,我就去。记得拿手抄!义助,你来盯着,不准她偷懒!”说完,闭上眼睛,掐着念珠,静心念佛去了。 义助又一次很辛苦地忍着笑,叫了声,“云姑娘。” 看着闭目不再理会自己的圆慈法师,云适意气鼓鼓地道:“抄就抄!” 本来,林玉竹想找圆慈法师打听一下姑姑林三姑的下落。可自己与法师不熟悉,不想冒冒然地就去,想了几日才刚打算去问问,又被杨心儿拉着去了几个地方看风景,就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原来的打算。等到闲了,去净意寺一打听,说是法师出门云游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没有办法,只得悻悻而回。 不过,青峪镇那边到传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杀死秦昂的女妖已被仙人收拾了,被打下了地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消息相对秦家这段时间的惨事来说勉强也算是个好消息,林玉竹的心里觉得好过了不少。 得了这个消息沈夫人便吩咐了老金夫妇简单地准备了几样菜,汇了杨心儿、林玉竹还叫了湍泠,说是虽不能庆祝,但大家聚一聚冲冲晦气也是好的。 入席前,沈夫人带着三人还有别院的仆人们,先对着青峪镇方向摆了香案给秦昂上了香,禀告他仇人已死,大仇已报,愿他放下世间仇恨,能早登极乐,又祈他时时顾念秦家,拂照后人。 “听说,那女妖还差人把大老爷的头也给送回来了?”大家各自坐定,瑞泠颇为小心地发了问。 “嗯。”沈夫人感慨道:“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能寻回大伯头颅也免了去了秦家一件憾事。如今,大伯尸身完整,少均已着手准备正式下葬了。” “那真是老天保佑了。”瑞泠举起杯,“我斗胆以茶水敬太太一杯。” 沈夫人举杯道:“大家同饮一杯吧。但都是女眷,各自随意就好。” 沈夫人这么说,又有两位是孕妇,于是都没有一杯饮下,只是沾沾唇而已。 “既然二少爷也赶回府里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还是瑞泠开了口。 杨心儿看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嫂子不是说嘛,送我们来这里就是养胎的。自然得等孩子出生之后才回去了。”要不是你突然大着个肚子闯进秦家来,蓁蓁姐何必如此焦心。 “可那女妖不是已经被收拾了吗?”瑞泠又问。 “女妖又不是……”杨心儿话一出口,马上就打住了。 “女妖又不是女鬼,”到是沈夫人替杨心儿把话说完了,“你且暂时忍耐一段时间吧。这件事上我也不怕顾忌了。瑞泠你好好想想那个传闻,当娘的怎么也应该为自己孩子的小命考虑一下吧。” “是,是我糊涂了。毕竟仙姑没在府里。”瑞泠低下头,边说边偷瞟了一眼林玉竹,但林玉竹没有半点反应,只默默夹了一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在碗里。 一时间大家都不在说话,各怀心思地吃着东西,少时吃完,各自散去,回了自己的屋子。 “家里好不容易有了件值得高兴一下的事,怎么从那个人的嘴里一说出来就变了味了?”杨心儿心情看上去不怎么好。 “她说归她说,姐姐不要往心里去就行了。”林玉竹扶着洗漱已毕的杨心儿躺在床上,“姐姐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肚子里的宝宝。” 一听这话,杨心儿刚沾上枕头的脑袋又立刻弹了起来,“我自然不会与她计较,你可也别多想啊。她提起仙姑,多半是另有目的的。你不要上当。” “我知道。”林玉竹把杨心儿又按回了枕头上,“姐姐放心睡吧。”接着,让阿圆她们放下了帐子,便离开了。 “姑娘,”小香似乎在吃饭的功夫刚听到了什么,脸色有点焦急,但因为前面有杨心儿在一直不好开口,现在见没了其他人,才急急道:“姑娘,”她还是说的很小声也很小心,“姑娘你们吃饭那阵子,我偷了个空去屋子外面透透气,结果不小心听到了小丫环小茉儿和一个老妈子在说话。” 小趣关好了房门,也走了过来,轻声地说:“姑娘,小茉儿就是瑞泠姑娘的贴身丫头。” “嗯。”林玉竹应了一声,等她俩的下文。 “那老妈子说,明天瑞清要进来看妹妹。小茉儿就答道,说是到底是亲兄妹啊!这妹妹怀孕了,亲哥哥上心得紧,来这别院的日子,瑞清隔不了几天就会提着东西来看妹妹一次,都来了好几次了。本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后面小茉儿又说,每次瑞清来必带补品,而这每次的补品瑞泠姑娘又是让她亲自去厨房瞅着炖的。也就是说,每次虽然时间不是很长,但瑞清和瑞泠都会单独说上几句话。” “一次、两次到也罢了,次次都这样,是有点不正常。”林玉竹换了衣服,斜靠在了枕头上。 “他们本就亲兄妹,比旁人亲密些本就是常事,可有什么话是每次都不能让人听的了?”小趣也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小趣也学聪明了。”林玉竹看着小趣笑笑。 小香接着道:“等那老妈子走了,我找小茉儿套了套话,别的都没套出什么,只是知道瑞清在别院第一次来看妹妹,是在瑞泠姑娘去了秦家施舍的地方之后。小茉儿说那天她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贫婆子,吵着要见二太太,还请瑞泠姑娘给传个话。小茉儿根本没把那贫婆子当回事,笑人家是痴心妄想,她把这事当了个笑话讲给我听。我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看看瑞清后面干了些什么就知道了。”林玉竹吩咐道:“小香你去把这件事再打听清楚些。另外,想办法弄清楚瑞清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第一章 小香领命去了几日,兴冲冲地来复命,“姑娘,真的不太寻常了。” “怎么说?”林玉竹问。 “也是运气好,小茉儿因为一直瞅着炖瑞泠姑娘的补品,没给厨房里的几个厨娘偷留下一点好处,惹得那几位很不高兴,那天小茉儿又去了就被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几句。小茉儿也不是吃素,立马回了嘴,两下里差点打起来,补品也弄洒了。我连忙上去两边说好话。厨娘们平日里我都给过她们好处,又有大少奶奶吩咐好好照顾姑娘,也就作罢了,谁知小茉儿到不饶人了,我怕她又得罪人就硬拉了出来,好容易才把她的劝住,又答应替她去厨房重新炖盅补品好交差。她一时心里感激就把那天的事全说了。” “嗯。”林玉竹示意小香继续。 “她说那天那个妇人想来还有些神神秘秘的,说是与二太太有过一面之缘,自己也新丧了女儿,所以想与二太太见个面聊聊,同是死了女儿的彼此也能相互安慰一下。还有就是想请秦家替自己女儿也做场法事超度一下。” “这么说来,像是个打秋风的。”小趣插了嘴。 “听着是像,”小香道:“可是也奇怪,瑞泠姑娘问那妇人姓什么叫什么的时候,她却又不肯说,只是一再请瑞泠姑娘把话带到。还有就是,说要是二太太要是找她,可以到东街最尽头的门上画了一朵祥云的那个小院子去。” “那你一定是去了吧?”林玉竹问。 “那是当然,不去看看,我不放心。”小香皱皱鼻子有点小傲娇,“我立刻就去找了看后门的赵妈妈,说是姑娘有事让我出去一趟,但有个地方我找不到,得问问她。谁知她一听我说的地方,脱口就来了一句,‘你怎么也去那个地方?前几天瑞清那小子也要去,那个地方有金子?’” “然后了?”林玉竹微笑,事情果然不那么简单。 “我还是去了东街,可是那院子没人了。我向邻居打听,说是这里原本是住了一个妇人,是个寡妇。不是本地人,是一年多前搬过来的,平常不怎么与人来往,就知道姓盛。这几日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前面也有过一个年青的后生来打听过。” “瑞清真的去打听这个妇人啊?”小趣小小的吃了一惊。“瑞泠姑娘让他去的?” “明摆着是。”小香对小趣点点头,又对林玉竹道:“姑娘,这两人是把主意打到二太太头上了吗?” “还不好说。”林玉竹心里也吃不准,瑞清和瑞泠只是想拿个沈夫人的把柄自保了,还是有别的更大的想法?但明显的,这两人确实在查与沈夫人有关的事。 “那咱们要做些什么?”小趣问。 “做什么?”小香道:“又不关我们的事。只要那个瑞泠姑娘不找咱们姑娘麻烦,管他的了。” 林玉竹却沉默了很久,又微微皱了皱眉,“咱们是做不了什么,但还是应该去告诉二太太一声,让她有个防备。” “姑娘!”小香着急道:“你去给二太太说了,有用吗?说不定还会被打成挑拨离间。就算二太太信了,要是一时忍不住找了瑞泠姑娘当面对质,瑞泠姑娘一定来个不承认,咱们又没有过硬证据。能拿那个瑞泠姑娘怎么样?将来要是回到青峪祖宅,瑞泠姑娘吹吹枕头风,二老爷还不恨死咱们!” “怕什么?”小趣道:“姑娘迟早要出阁的,又不是赖在秦家一辈子,将来一走,二老爷也不能怎么样。” “你这话说得到挺好。可是这终究是得罪人的事,换成是二少奶奶、大少奶奶也到罢了。可二太太平常有什么好处给我们,以前不找姑娘麻烦就不错了。咱们犯不着为了她得罪别人吧。” 小趣嘟嘴缓缓地说:“那也是。” 可是,韵兰拜托过我啊。林玉竹心里想。又思忖了一下,“小香说的也对,我再想想。”思前想后许久,最后,让小香抽个空,请了周嬷嬷过来。 周嬷嬷见到林玉竹,甚觉糊涂,“姑娘唤我来有何事?” “妈妈请坐,”林玉竹请周嬷嬷坐下,小香又倒了一杯茶过来,放在了周嬷嬷跟前。 周嬷嬷有些犹豫,但还是坐了下来,“姑娘到底有何事?”这平白的林姑娘找自己做什么?平日里,自己和香趣小筑的人没什么特别交往啊。 “是这样子的,昨天,小香跟我说,瑞泠姑娘的小丫头小茉儿要找一个什么地方?她们因为是头一次来这借水镇不是很熟悉,所以想问问以前来过的小香知不知道?”林玉竹偏头对小香道,“对吧?” “是的,姑娘。”小香接过了林玉竹的话,“我因为她要照顾瑞泠姑娘,就说替她跑一趟就好了,可她非说不用,说是瑞清大哥自己会去的。我又问她是什么事,她说是二太太的事,我一时没明白,就没敢告诉她。” “小香因为害怕,直到今天才敢跟我说这事。我说她糊涂,万一人家是有急事怎么办?我怕真是二太太的急事,想必一定惹二太太不高兴了,但她伺候我这么久,从没犯过什么错误,我不忍心她受罚。所以,请妈妈过来,先支会你一声,请你帮个忙,在二太太跟前多说几句好话,饶过这丫头这一次吧。” 周嬷嬷一脸的不明白,笑道:“姑娘哪里话,能帮忙的我是一定帮的。但至从到了这别院,因为身体的缘故,太太那里别说急事,连平常的事都少了许多。这会子哪里会有什么事要小茉儿支会瑞清去做的?” “是吗?”林玉竹故作迷惑不解,转向小香道:“你可是听茬了,小茉儿是说是二太太的事吗?” “我耳朵又不聋,怎么会听错。”小香显得有些委屈。 “小茉儿向你打听的是什么地方?”周嬷嬷问。 “东街最尽头的,一个门上画了一朵祥云的院子。” 一听这地方,周嬷嬷微微一怔,但瞬间就恢复原状,谁也没有察觉到,“原来是这事啊,瑞泠姑娘到是给太太提过一次,不过太太没打算理会。林姑娘不用焦心,没事的。” “喔,原是二太太不理会的事啊,吓死我了。”小香装模作样地拍拍胸口,一副很怕很怕的样子。 “小丫头也不用害怕了。”周嬷嬷道:“今天厨房里做了新样式的点心,我让她们多送几盒过来,给你压压惊吧。” “谢谢妈妈!”道谢最快的却是一听到点心就两眼放光的小趣。 “有劳妈妈了,到是耽搁了你做事。”林玉竹道。 “哪里,哪里,”周嬷嬷起身告辞,“既然没事,我先下去了。” “妈妈慢走。”小香把周嬷嬷送了出去。 “姑娘,”待周嬷嬷出了大门,小趣好奇地小声问,“你为什么不直说了?” 林玉竹转身看着小趣,笑着捏捏她的脸蛋,“因为直说的话,你就没有点心吃了。” “姑娘!”小趣赶快用手护住自己的脸,“你又拿我取笑。哼!” 送完人的小香转了回来,“姑娘,我们的意思,周妈妈明白了没有?她不会直接去问小茉儿吗?小茉儿一定会否认的。” “怕什么。”林玉竹到是一点也不担心,“周妈妈跟着二太太多少年了,这点事还会听不明白?再说,就算她去问小茉儿也没什么可怕的,谁说小茉儿说的就一定是真的?难不成为了这点子事,还真拉你们两个当面对质不成?至于小茉儿那里,你还对付不了么?”周妈妈要是真没听明白,就不会送点心了。 “嗯。”小香的心也放了下来。 周嬷嬷那头林玉竹料得不错,她心里明镜似的。 “太太,”回到沈夫人身边,就把这事说了,“刚才林姑娘找我过去了一趟。” “什么事啊?”自从秦韵兰死了之后,沈夫人对林玉竹那份略带敌意的介怀早已不存在,反而因为瑞泠的原故,有了一、二分亲近之感。“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能帮把手的,就帮帮。我现在看见她比看见某个人舒心的多。” 周嬷嬷理解地笑笑,“哪里用得着太太吩咐,能照顾的我哪会不照顾。不过,这次到是林姑娘有心了。” “嗯?”沈夫人道:“怎么说?” “林姑娘和小香合着说了一个谎,明摆就是要告诉我,瑞泠姑娘让她哥哥瑞清去打听过东街那家子了。” “喔?”沈夫人略略扬眉,“动作不慢啊。” “太太打算怎么做?”周嬷嬷问。 “随她去折腾吧,你叫人看着点就行了。”沈夫人虽然很不喜欢瑞泠,但看起来也不想对她做什么大的动作,只要做的不出格,不影响秦家的声誉,似乎一切都随她去了。“到是这玉竹丫头是真有心了。她这份心,我会记着的。” 东街那妇人之事,随着瑞清的寻人未果,妇人也没再出现,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日子又平平静静如流水般过去了好些,杨心儿怀孕已快七个月,肚子越来越大,沈夫人这做婆婆的明言不让她在乱跑,安心呆在别院养胎。不敢违了自己婆婆的意思,杨心儿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除了在院子里散散步哪里也不去。但她到底是个爱热闹的人,一直这样闷着,真的感觉很无聊,所以天天拉着林玉竹说话,弄得林玉竹也没了自己的半点空闲,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照顾她,对别的事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琢磨了。 瑞泠的月份没杨心儿大,身子到还轻松一些,沈夫人可能是更加担心自己的亲孙子,对她也不怎么管,陶蓁蓁又远在青峪镇,头顶那压力又少一层,因此,她到是轻闲得很,还出过几次门,仔细看看了借水镇的风光,又去净意寺祈了福,烧了香。 这一日一大早又禀明了沈夫人,说是要去净意寺祈福。去之前让小茉儿来找小香。 小茉儿原本打算悄悄地拉小香出去说话,可偏巧杨心儿来了兴致要给小娃娃做衣裳,知道小香脑子活、眼光好,正让小香帮着选花样、裁布料了,这一时半会的怎么也走不开。不得已,小茉儿硬着头皮跟着小趣进了屋。 “二少奶奶,林姑娘。” “小茉儿啊?有什么事吗?”林玉竹微笑着问。 杨心儿到未作理会,只顾着和阿圆看小香选的布料好不好。 “我们姑娘让我找小香姐姐问句话。”小茉儿恭恭敬敬地回答。 “瑞泠姑娘有什么事?需要的话,我让小香跟着你过去。”林玉竹看了眼杨心儿,后者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高兴。 “她不是要出门吗?嫌人不够,想多找个跑腿的呀?”杨心儿开了口,不过一听就是气不怎么顺的样子。 “不是的,不是的。”小茉儿连忙道:“我们姑娘是让我问问小香姐姐,韵兰小姐的牌位是否是供在净意寺里?” 林玉竹和杨心儿同时微微一怔,“瑞泠姑娘这是何意?” “净意寺她是第一次去啊?不会找庙里的和尚打听吗?一大早巴巴地打发你来,就为这个?”杨心儿道。 小茉儿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一个传话的,怎么知道主人在想些什么? “虽说是去过,到底不是很熟,可能不太好意思吧。再说,打听韵兰的牌位多半是想上个香祭奠一下,也是一番心意。”林玉竹替小茉儿解了围,“这样,既然是不熟悉,说给你们怕也是不好找。小香,你就跟着瑞泠姑娘去一趟。” “妹妹!”杨心儿有些气,你干嘛这么帮她? 林玉竹给小香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瑞泠姑娘还等着了。” “是的,姑娘。”小香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小茉儿出了门。 “妹妹!”杨心儿道:“你就让她自己去找吧,帮她干什么?” 林玉竹自是不好说因为前面那个妇人的事,自己对瑞泠总会多留意一些。“小事而已,姐姐何必劳神。蓁蓁姐不在,让小香去盯着一点,也没坏处。” “也是。”杨心儿一笑,“这些日子你总跟我呆在这里,也闷了,你既然对她感兴趣,就随你高兴吧。” 第二章 小香跟着去了大半日,日头偏西,红玉摇摇欲坠之时方才回到了林玉竹处。 “姑娘。”看上去,小香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样?”林玉竹手中做着自己的事,没有抬头,问道,“她打听韵兰到底所为何事?”好端端的瑞泠突然问起秦韵兰这位已不在尘世的人,其中没有一点原故,自己是不信的。 小趣发现了小香的脸色,“小香你这是怎么了?被打了,还是被骂了啊?”这瑞泠还真甩脸色给小香看了不成? 听了小趣的话,林玉竹方抬起头看着小香,也发现了异常,“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啊?瑞泠姑娘为难你了?”不至于啊,那么一个懂得察言观色,做事颇有心机的人怎么会给小香难堪。就算她想,现在也不是时候,翅膀都还没长出来了,断不会选这么个不合适的时段耍什么威风。 “不是。”小香道:“她怎么会为难我。只是听了些事,看了些事,感觉不太好。” “什么事?”林玉竹隐约感觉这事很不妙,小香向来心思细腻,能察觉一些藏在表面背后的隐情,做事挺有主见,这胆子不算特别大吧,也不小。自从跟了自己以来,还没见过她的脸白成这样子的。 “姑娘猜得没错,她问韵兰小姐,就是为了去祭拜的。”小香道。 “她还真去祭拜韵兰小姐啊,为什么?”小趣想不通,“她与韵兰小姐生前没什么来往的。而且,她进了秦家也有些日子吧,提都没怎么提过韵兰小姐的名字,怎么就一下想要去祭拜了呀?心中有鬼啊?” 小香看着小趣,“小趣,你说对了,她就是心中有鬼。” “啊?”小趣听得一愣,自己说了什么就对了? “快说。”林玉竹催促小香,越听这里面越是有文章。 “去了庙里,我们便直接去了供韵兰小姐牌位的地方。瑞泠姑娘请和尚放了祭品,自己燃了一柱香,接着就打发我们这些跟随的人和知客的和尚出来了。说是想一个人和韵兰姑娘说说话,不想有人打扰。和尚自是不明白,还称赞她心地仁慈。可我们这些秦家的仆人谁不知道她的底细,她能有什么话和韵兰小姐说的?这鬼话能骗得过我们谁?所以,被关在那‘幽冥殿’外的时候,我们几个就聚在一起‘拷问’小茉儿,这瑞泠姑娘葫芦里到是卖是什么药?” “好奇怪呀。”小趣不由说了一句。 是挺奇怪。林玉竹没开口,等着小香往下说。 “小茉儿说,她也不是很清楚,今天一大早就突然听瑞泠姑娘说要来祭拜韵兰小姐,她也好生奇怪。问了问,也没得到什么答案,只好听命来找我了。” “小茉儿也不知道啊?”难得小趣的眉头也皱得紧紧的,“这瑞泠姑娘的心思好难猜呀。” “你就不要猜了,你谁的心思也猜不到。”小香给了小趣一个无奈的眼神。 “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吗?”林玉竹不太相信,怎么就一下子反常了? “我也不相信瑞泠姑娘怎么就突然想起韵兰小姐的好了。所以又问小茉儿这些日子,有什么与以前不太一样的地方,或者事情发生。小茉儿说,也没什么别的,就最近瑞泠姑娘老做恶梦,还常常从梦中惊醒,好几晚都要小茉儿同床陪着还要通宵点着灯才敢睡觉。而且每每早起,精神也不太好,总说头晕晕的。” 做恶梦?这怀了孕的人,心绪起伏比常人大,要是做恶梦也不奇怪。“她这恶梦,跟韵兰有关”做了恶梦就去拜鬼,这明眼人稍加思索也不难明白里面的关系。 “我当时一时也没想这么多,可有人笑着提一句,说:难道是韵兰小姐每天晚上去吓瑞泠姑娘不成?大家不由都往这方面想了。不过,就算是真的,也不关其他人的事,所以都没再往下说。但小茉儿吧,应该是听进去了。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单独拉了我到一边,问我,有没有什么保平安的符呀什么的?” “咦?又不是她做恶梦,她要这东西干嘛呀?”小趣很纳闷。 “我也是这么问她的。”小香道:“我还笑她,胆子怎么那么小?瑞泠姑娘做恶梦到底和韵兰小姐有没有关系都还不一定了,不过就别人的一句猜测的话,就开始自己吓自己。再说了,就算真是和韵兰小姐有关,这韵兰小姐也没找你呀,这不是找的你家姑娘嘛。你一个小丫头与韵兰小姐不管是活着的时候还是去了之后都无冤无仇的,害怕个什么劲啊?” “嗯。”林玉竹也是这么想,纵然真是韵兰的鬼魂找来了,也断不会找到小茉儿头上的。根据自己的经历,韵兰是一个明辨是非,也不怎么记仇的好孩子。 “可是小茉儿却给我说。那人没说那句话之前吧,她到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听了那人的话,她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越想越后怕。我问她是什么事,能让她后怕成这样?”讲到这里,小香顿了一顿,咬了咬嘴唇,接着道:“她说,瑞泠姑娘害怕得不敢自己单独一人睡要她同床陪着睡的那几个晚上,每每到夜深的时候,她就会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吹醒,头会小痛一会儿,她每次起身拉开床幔,又什么都没看到。再次躺下后,还是会感到有一股小小的、轻轻的风,在头顶和额头那一块缓缓地吹着,不紧不慢的、不大不小的,就像有一个人拿着扇子在你的头上给你扇风一样。可那风吧,虽说很小,但却异常的凉,比半夜里站屋子外头还凉。她那个时候困得很,也没多想什么,就是在心里嘀咕,这窗户都关得好好的,床幔也都放下来压着了,这是哪里来的风啊?嘀咕着嘀咕着就又睡过去了。早上起来吧,一切又都是正常的。所以,她从没有多想什么。” “头顶吹凉风?”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林玉竹暗忖,还是头一次听说。 “然后,她又说。不只刚才那人那句话。先前她陪着瑞泠姑娘来庙里的时候,有一次碰到了一件事。一个镇子下面不知哪个村子的老婆婆带着自己的儿子来找庙里的和尚,说儿子这段时间,头突然痛得厉害的紧,已经到了快无法吃饭睡觉的地步了,她把镇上的大夫都看遍了,吃了好多副药也不管事,最后有个大夫就提醒她,这莫不是碰到什么了,而不是身体上真正有病?老婆婆一想有道理,就带着儿子来了庙里。小茉儿平常都在呆在府里,难得见到这样的怪事,一时好奇得不得了,就偷了个空,跟在老婆婆后面去看热闹。” “这事好有意思。”小趣的兴趣也被吊得高高的,怕小香口渴,迅速倒了杯茶给她,“喝杯茶,慢慢说。” 小香也确实说得有些口干,接过杯子,喝了好几口。“接待老婆婆和儿子的和尚就问了,说是‘这头痛有多久了啊?’老婆婆说真正痛起来,有半个月吧,这前面有两个月左右,时不时地小痛一下子,庄稼人身体结实,忍忍也就过去了。和尚又问‘这之前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老婆婆想了很久,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前面那两个月吧,她儿子有时会抱怨说,说家里的门坏了,夜里总漏风,半夜里会把他吹醒还吹得他头痛。还说这风就绕着他头吹,一定是门坏了。可是,她家老头子把门仔细检查了好几遍,也没发现哪里坏了,还关的很严实啊。就没当会事。只以为是儿子白天干活太累了,又或者是染了点风寒之类的。” 和小茉儿的情形有点像,难怪小茉儿会联想到自己身上去。林玉竹想。“后来了?” “那和尚到是平静的很,还是温和地问老婆婆,‘令郎,两月之前可曾半夜里走过夜路?又或者去过坟地?’老婆婆说,自家田地和自家的院子没多远,干完活用不着走夜路,到是路上会经过一片坟地。但这片坟地很早以前就有了,自己儿子也是从小到大都经过那里的,从来没出过什么事啊?和尚笑笑说‘那坟地最近可曾新埋过人啊?’老婆婆经他这么一问,好像也想到了什么,说,对对,是新埋过人。和尚又问‘埋的可是凶死之人?’那老婆婆眼睛一下就睁大了,半晌才回了和尚的话,埋的是个村里头一个人的亲戚,说是出外做点小生意,回来的路上被强盗抢了银子还害了性命!和尚说‘那就是了,应该是这个被谋财害命的人找上你儿子了。’老婆婆一听就不干了,拍在腿大叫,说是你这天杀的找我儿子干什么!他又不是害你的人!谁害你,你去找谁呀!又哭天抹泪地拉着和尚求着,说大师傅啊,你可得救救我儿子!他就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从来没干过伤天害理事!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啊!你可得救救他!” “和尚救得了吗?”小趣听得好紧张。 “当然救得了,你没听小香的话吗?和尚这态度听上去,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林玉竹道。 “姑娘说得是。”小香道:“小茉儿说那和尚安慰老婆婆说‘老人家莫慌,还有救,还有救。’说着就领着老婆婆和她儿子去后面找谁去了。小茉儿本来也想跟着去看是怎么个救法?可瑞泠姑娘当时已进完香派人来找她了,她不敢怠慢,连忙回到了瑞泠姑娘身边伺候。下面的事也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小茉儿听了那仆人的话,又想起了这件事,就觉得那些晚上在她头上吹风的是韵兰了?”林玉竹道,“所以她才那么害怕。”可小香,啊!对了,这丫头和小趣一样怕鬼。“你也信了?” 小香尴尬地笑笑,“不由我不信啊。我和小茉儿还在外头说着话了,就听见殿里头传出‘哗啦啦’一堆东西倒地的声音,瑞泠姑娘还叫了几声,‘我错了!’‘请饶过我!’什么的。我们几个人敢快推门进去,就看见供品洒了一地,放供品的盘子、碟子全掉地上,有的还摔了个稀烂,插在香炉里的香全折断了。瑞泠姑娘头发散了好几缕,脸色白得跟糊窗户的纸一样,看见我们进来,一把就抓住我,说‘你是林姑娘的人,你快来说几句好话,韵兰小姐一定听!’我被她弄得,差点就吓死了!” “真的,假的呀?”听小香越说越玄乎,小趣也跟着有点心颤颤了。“韵兰小姐找上瑞泠姑娘了?为什么呀?” “不可能!”林玉竹斩钉截铁地说,“韵兰不可能找上瑞泠姑娘。”韵兰说过她走了,不会再回来的,还拜托自己照顾沈夫人和心儿姐姐,怎么会吓瑞泠?如果韵兰如此厉害,又何必托自己替她照顾人了!再说,瑞泠肚子里怀的可是韵兰的弟弟或妹妹,韵兰心地善良是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的。 “可是姑娘,”听林玉竹说的如此肯定,小香说话变得吞吞吐吐,“这,这都是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小茉儿直到到了别院门口还问我要平安符了。应该、应该不是装的。” 唉!这小香真是不能听个“鬼”字,一沾上这个字,聪明劲瞬间就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得得无影无踪了。“我没说小茉儿是装的,也没说你听到的、看到的是假的。只是人们总认为鬼来到人的面前必有心来害人的。可是,”林玉竹的眼前闪过《青阙密录》的影子,“有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这鬼之所以能来到人的面前啊,是因为鬼的背后也有人。” 这什么意思?小香和小趣面面相觑,一个字也没听懂。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小趣问,“那这鬼到底是在瑞泠姑娘前面?还是后面啊?” “没事。”林玉竹对二人道:“再说,就算真有鬼,除了这瑞泠姑娘以外,没有人知道这鬼是谁吧?之所以说是韵兰的鬼魂,基本是靠瑞泠姑娘的行事来判断的。小茉儿也没有见过那个鬼的真面目吧?” “她见过什么呀。”小香现在也没那么怕了,“除了那道吹她脑门的冷风,她连个鬼影子都没见过。可是姑娘,瑞泠姑娘做的这些,还不能说明是韵兰小姐干的吗?这家里,韵兰小姐恨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事看上去确实处处指向韵兰。但是,林玉竹冷冷一笑,“这事还是有些蹊跷的。就以往你们知道的、相处过的瑞泠姑娘来看,你们觉得她的话可靠吗?” “不可靠。”小趣毫不犹豫地说。 小香也回过味了,“对啊,瑞泠姑娘的心眼太多了,做事总是让人摸不透心思的。这样白眉赤眼的做的人人都知道,好像,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是这一时半会也看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暂时不管它,静观其变吧。”林玉竹道。 第三章 正如小香所说,瑞泠这事做的人人都知道了。回来的当天夜里,瑞泠就发起烧来,满口说着胡话,叫着秦韵兰的名字,请她放过自己,不要害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而跟着去了庙里的人也顺着这个当口把发生在秦韵兰牌位前的事绘生绘色地传了开来。 众多的仆人们只喜欢听个稀奇、看个热闹,谁也不会如林玉竹一般去剖析事件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只要能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即可。因此不出三天,韵兰小姐鬼魂的“身影”就飘满了整个别院,任何一个犄角旮旯都能听见有人窃窃私语,热烈地讨论着,说法各种各样、精彩纷呈。 “你说,这韵兰小姐真找上瑞泠姑娘了?”这不,两个婆子又凑在一起悄悄地闲嗑牙。 “找她也正常啊,韵兰小姐不护着二太太护谁?谁让瑞泠姑娘一头撞这府里来,那传说可不是闹着玩的,多恐怖啊!真会给二太太添堵。你说要万一那个段姓的真给引来了,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对对对。”第一个婆子表示赞同,“那么这看来,韵兰小姐吓吓她也好。” “咳咳。”阿圆轻咳了两声。 两婆子立刻识相地闭了嘴,退到墙边,垂手而立。 林玉竹扶着杨心儿慢慢地走过。 待她二人走远,两婆子才心虚地对视一眼,转身干活去了。 “韵兰真的去吓她了?”听了那两婆子的话,虽说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但心里头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高兴的,杨心儿问:“所以她才跑去净意寺给韵兰烧香?” “她是去祭奠了韵兰小姐。小茉儿也说瑞泠姑娘是常做恶梦。”林玉竹回答。 “这是她自找的。”杨心儿不以为然,“到底还是韵兰有办法。”虽然秦韵兰现在也是个鬼,可非但不让人害怕,反而所做之事让人的心暖暖的。 “听说瑞泠姑娘病得挺严重,我想去看看她。”林玉竹轻声细语,音调平静,“二太太自从来了这别院身体也不太好。我想这些日子多去看看瑞泠姑娘。” 杨心儿道:“你是怕瑞泠真出了什么事,父亲怪罪我们吧。其实不用,父亲要念叨就随他念叨去,顶多来个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他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也不全是为这个。”林玉竹对杨心儿微笑,“姐姐也知道我向来好奇心重,再则以前受了二太太的托付却没能照顾好韵兰小姐,心中很是愧疚。如果真能在瑞泠姑娘处见到韵兰小姐,我很想给她赔个不是。” “你呀,想太多了吧。”杨心儿伸手点点林玉竹的额头,“韵兰又不是冲你来的,你又何必耿耿于怀了?” 林玉竹道:“可是一想到韵兰小姐,我心里这个坎终是过不去。” 正说话间,就见周嬷嬷快步而来。 “妈妈哪里去?”阿圆和小香一同迎了上去。 “太太让我找林姑娘去商量事情。”周妈妈对小香道,又说,“二少奶奶也在啊?” “妈妈有话直说。”杨心儿对周嬷嬷的印象还不错。周嬷嬷虽是自己婆婆的贴身心腹,却很少拿架子,待人温和,处事也还算公平,至少自己嫁到秦家以来,从未为难过自己。“不知道娘找林家妹妹什么事?” “想来二少奶奶也有所耳闻了,就是瑞泠姑娘最近所遇的事。”既然已经闹得全别院的人都知道了,周嬷嬷也就没必要隐瞒,直说了,“眼下大少奶奶不在,二少奶奶你身子又不便。二少爷虽说在吧,可他是个男人插手女眷的事也不太方便。所以,太太只能劳烦林姑娘过去商量商量了。” 想想也是,自己婆婆在怎么不想管瑞泠,这面子也要做得过去才行,现下她身体不好,多半是有什么要跑腿的事需要林玉竹去办。 “那你就随妈妈过去吧,我让阿圆陪我回去就行了。”杨心儿对林玉竹说。 “好的。”林玉竹答应了一声,便跟着周嬷嬷去了沈夫人的院子。 瑞泠屋子的门口站着好几个老金夫妇新安排的丫鬟,皆垂手低头,随时侯命。 “瑞泠姑娘的病很严重啊?”林玉竹偏头朝瑞泠屋子看着,“大夫怎么说?” “大夫到是说没什么危险,只要按时吃药就行了。”周嬷嬷答道:“可瑞泠姑娘受惊吓过度,不能安眠,心神难宁。所以,太太让多派些人来她这里,增加些人气,让她能时时看到有人在,就会安心一点。” 进了沈夫人的屋子,沈夫人神情疲惫地斜靠在榻上,眼底淤青略显,嘴唇血色少见,微微泛着白。见林玉竹进来,才勉强坐直身子,“林姑娘请坐。” 一个小丫头搬过凳子放在林玉竹的脚边,林玉竹谢过沈夫人坐了下来。 “太太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前面虽听周嬷嬷说过沈夫人到了别院身体一直就不大好,所以才不怎么管事,也免了别人拜见请安。只是没想到,沈夫人这情况竟这么糟。看来秦韵兰的死对她打击真的太大了。 “也没别的。”沈夫人苦笑道:“这里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别的鬼魂也到罢了,偏偏个个笃定了是韵兰作祟。我这做娘的如果不做点什么,终是难逃别人口实。可我这身子骨又实在不争气,只能找姑娘来帮忙了。” “太太只管吩咐。” “我想这韵兰的牌位是供奉在净意寺的,当初主持清水法师也是言之凿凿把韵兰超度走了的,谁料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所以,请林姑娘跑一趟,去寺里问问清水法师到底是不是韵兰心有不甘,留恋尘世?再问问他,我们应该怎么办?” “是。”林玉竹道:“我这就去准备,马上出发。”说完就要起身。 “等等。”沈夫人又开口叫住了林玉竹,凝眉微皱良久,才道:“我也是实在找不到人说点心里话了。我想问问林姑娘,这事你也在心里琢磨过吧,你给我说句实话,你真的认为这事是韵兰做的?” “我。”林玉竹犹豫着没有开口,毕竟以前沈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善,现在虽然改变了很多,但要全心全意相信沈夫人,自己还是不能做到,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保留些比较好。 “唉。”沈夫人闭眼轻叹一声,“当着你的面,我这做娘也不怕别人说我偏心眼,我就认为这不是我家韵兰干的。韵兰一生命苦,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自问不是个好母亲,但这事上,我坚信不是韵兰,她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再次睁开眼,神情十分坚定 我也不信是韵兰干的,林玉竹这点上到是和沈夫人观点一致。但她没有说出口,“孰是孰非总会有水落石的时候。我相信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不管是谁只要做了,就必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 “嗯。”林玉竹这模棱两可的话,沈夫人听了居然没生气。 看来,沈夫人对秦韵兰的真的很有信心。“周妈妈陪着林姑娘走一趟吧。给韵兰立牌位的事,林姑娘并不清楚,很多细节,她都不知道,你跟着去,帮着问清楚些。” “是。”周嬷嬷道。 “那我就和妈妈先去了。”林玉竹起身和沈夫人告辞,“太太安心静养,事情会弄清楚的。” 既而出来回屋子换了身衣裳,就和周嬷嬷来了别院门外,登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平缓地行驶在去往净意寺的道路上,车内林玉竹和周嬷嬷说着话。 “太太怎生变得如此憔悴?我和心儿姐姐都疏忽了。” “林姑娘不必往心里去,这是太太不让说的。其实太太最初来别院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只是稍稍觉得比以前累,加上心里头装着韵兰小姐的死,不怎么顺气罢了。至于姑娘今天所见的情况,也不过就是这两日而已。” “太太是忧心瑞泠姑娘真出了事,不好向二老爷交待吗?” 周嬷嬷扯到嘴角,笑得有些无奈,“林姑娘到底年青,这事情还没怎么往深处想吧?” “妈妈是另有所指吗?”难道自己想得还不够仔细?林玉竹很想听听。 “这话论理原不该我说,但大少奶奶不在,太太确实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就说给姑娘听听吧,终究这将来要是真闹得厉害了,姑娘心里也好有个底。太太姑娘看不看重还在其次,但二少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请姑娘看重一些。” “愿闻其详。” “熟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嬷嬷和善地看着林玉竹,“其实姑娘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吧?要不,前些天也不会变着方儿的提醒二太太了。我这里先谢过姑娘了。可瑞泠姑娘遇鬼的这个事吧,姑娘想想为什么一定要是韵兰小姐的鬼魂才行了?她也时常往外跑的,听说这镇上那座闹鬼出名的柳园,她也是去瞧过的,那么怎么就不是柳园的鬼?又或者真是传说中的那位找来了?” “是瑞泠姑娘做的梦,梦中见到的是韵兰小姐。”这事自己也怀疑,林玉竹道。 “我不敢枉言瑞泠姑娘做的梦有问题。但是这个鬼如果有韵兰小姐这个身份,里面的说法可就多了。” “怎么说?”林玉竹心一动,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韵兰小姐是谁啊?”周嬷嬷扬起一个了然于胸的笑,“是二太太的女儿,是二少爷的妹妹,是二少奶奶肚子里孩子的姑姑。你说韵兰小姐一个生前和瑞泠姑娘无冤无仇的,为什么现在会来找她了?找她又要干什么了?” “找瑞泠姑娘干什么?”是啊,韵兰的鬼魂找瑞泠干什么?只是吓吓她吗?以瑞泠的身份就算生下了孩子也威胁不了沈夫人的地位。至于那个传说,从沈夫人的行为来看,她虽说担心,但也没想过要拿瑞泠怎么样,顶多就是顺其自然。毕竟依传说来看惨死的是小妾,和正室大夫人没半点关系。对于这样一个既威胁不了沈夫人地位也威胁不了沈夫人性命的人,韵兰为什么要找瑞泠了?又或者韵兰是认为瑞泠走了,就招不来段静了?可瑞泠怀着孩子了,别说秦二老爷就是沈夫人也不会放她走的呀?这这这……林玉竹越想越觉得糊涂,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搅在一块了,怎么也捋不清一个有用的头来。 见林玉竹迷惑苦恼满脸,周嬷嬷问道:“姑娘怎么了?” “我只是想不出韵兰小姐找瑞泠姑娘的原因?难道只是为了给二太太出气这么简单吗?这于实际上好处并不大。”何况现在闹得全别院的人都知道了,不用多久也会传到秦府去,秦二老爷知道是迟早的事,对沈夫人来说,反而不利。 “姑娘只看事情里韵兰小姐这一面,当然越看越糊涂了。你也想想另一面嘛。”周嬷嬷提醒着,“比如,你反着想一想,也许就通了。” 反着想?怎么反着想?“嗯。”林玉竹又开动起自己的脑筋。不从韵兰这面想,韵兰的对面是谁了?瑞泠?从瑞泠这方面想。对。‘韵兰小姐来吓我了,然后,我去祭拜她。她还要找我,然后,我就病了。我病了,对谁最不好了?’啊!孩子!对,瑞泠病了对肚子里的孩子影响最大。孩子。“孩子?” 周嬷嬷微笑点头,“说句不该说的,这孩子要是真有个什么事对太太来说确实也算是件好事。但这孩子怎么个有事法就很有讲头了。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想得到吧。” “嗯。”当然是神不知鬼不觉最好了。哪里能嚷嚷得人人都知道。 “所以啊,瑞泠姑娘有事了,就一定得是韵兰小姐做的。要不然,等到追根究底的时候,怎么能指出这韵兰小姐背后之人是太太了。” “啊?”林玉竹不明白了,“二太太?怎么可能了?这韵兰已是不在世之人了,二太太怎么背后指使啊?” “如果是有备而来,总会有说法的。” 林玉竹一惊,“妈妈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瑞泠的背后? “还有了。”周嬷嬷接着道:“这风稍稍吹偏一点,就可能是一个为孙子一个为儿子联了手了。” “什么?心儿姐姐也有可能?”林玉竹还真没想着这么深,“可,就算瑞泠姑娘生了儿子,也威胁不了任何人啊。明白人稍加思索就能知道,二太太和心儿姐姐根本无需做什么,既然无需做,她们又怎么会动手?” “事实虽是如此,可只要风吹得够大,人们就能听得进去,头脑发热的时候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就算待到事情过去后,发现了哪里不对,可大错已成,再想挽回,也没什么意思了。” “妈妈说的这些都只是猜测吧?也许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 “不是当然最好了。”周嬷嬷道:“今天这话,姑娘暂且放在心里吧。有个准备总是好的。” “谢谢妈妈提醒。” 第四章 从净意寺回来,林玉竹在脑子里把周嬷嬷的来回想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如果周嬷嬷的猜测是真的,那么瑞泠的背后就另有他人为其出谋划策,这人是谁了?目的又是什么?是瑞清吗?是他们兄妹俩联手吗?冲着秦家的财产来的?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可就凭他们两人真的能搬倒二太太和心儿姐姐吗?还是只想卖个可怜,在最大的范围内捞好处?眼前情况还不太明朗,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 净意寺那里也没什么新线索。清水法师一再保证,虽然秦韵兰埋在青峪镇但的确是被超度走了,府里作祟的肯定不是秦韵兰。并且言道,鬼怪最擅于变化,迷惑人心,所以以表象来判断所见是谁,是会有偏差的。还拿出一串常年供在佛前的念珠交于林玉竹,请她带给瑞泠,说是挂在门口,对鬼怪能有作用。回别院后,林玉竹送到了沈夫人那里。沈夫人立刻就让人给瑞泠拿了过去,听说瑞泠欢天喜地收下了。 “如果那念珠真的有用,这闹鬼一事,也该就这样清静下去了吧。”林玉竹好心地想。“也许这真的就只是哪个孤魂野鬼造出来的一场误会,而不是什么阴谋诡计。” 然而三天后,林玉竹的美好愿望还是落了空。 一大早,小香洗脸水也不倒就神情慌张地跑进屋,“姑娘,姑娘,不好了!” “怎么了?”小趣正帮林玉竹梳着头,“小香姐姐,你怎么洗脸水也不倒啊?” “还洗脸水了,”小香顾不得小趣,“姑娘,快去看看吧,瑞泠姑娘去二太太那里闹了!” “什么?!”林玉竹大吃一惊,顾不得别的,让小趣随便挽了两下,就急忙出了门,“怎么回事?” “听那院子的小丫头说,她脸也不洗,头发也不梳,一早就闯到娘跟前去了,痛哭流涕说有人要害她性命。”回林玉竹的是也出屋子的大着肚子的杨心儿,显然她听到了消息。 “姐姐,你?”林玉竹上前一步,扶着杨心儿,“姐姐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吧。” “有什么关系,去看看热闹嘛。”杨心儿到是淡定的很,跟去看戏班子唱戏似的。 林玉竹无奈,只得和杨心儿一道来了沈夫人的院子。 刚踏时院门就看到,瑞泠和跟她的几个丫头跪在地下,沈夫人则裹着厚衣服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神情严肃。 瑞泠凄凄惨惨地拿绢子摸着泪水,“太太!太太!这早也吓,晚也吓的,我的命已去了半条。原本卑贱之人命是不值钱,想着没了也就没了吧。可肚子里的这个还没见过天日了,想想自己这当娘真没什么本事,唯一能做的就让他活下去了,哪怕睁眼看一天这世界也是好的。所以,才大着胆子来救您。求求您,救救我吧!” 她这一番话说得好生可怜,加上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不由心生几分怜悯。这不,前几天还说该吓吓她的两个婆子就在门外悄悄说了:“好可怜啊。” “是啊,这女人怀孕就是辛苦。” 那一头,沈夫人也开了口,有气无力地问:“这又是怎么了?谁又吓你了?韵兰吗?” 瑞泠低着头,啜泣半天才道:“太太都去问过清水法师了,法师德高望重,他都发了话,自然不是韵兰小姐。” 听了她这暗藏刀子的回答。林玉竹心头微微一颤,不由想起了周嬷嬷的话,看来自己真的是太年青了,考虑问题疏漏太大,也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可沈夫人又怎么会是省油的灯,继续问:“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不是。”瑞泠的声音充满了委屈。“是鬼魂吓我。” “是别的鬼吓你啊。”沈夫人一副明白了怎么回事的样子,“清水法师不是送了一串念珠让你挂在门口的吗?怎的还有这些脏东西?” 瑞泠又是哭了半晌才道:“我知道这是太太怜惜我。可是没挂着念珠前吧,还只是晚上出来,这挂上了吧,白天晚上的都出来了。以前我还能勉强支撑,现在真是受不住了。也不知这珠子到底是驱鬼的还是招鬼的?呜呜呜……” 这摆明是说不是沈夫人在整她就是沈夫人联合清水法师整她嘛。 真厉害啊!“这?”林玉竹都想不出该怎么应对了。 沈夫人只是淡淡地笑笑,“这样子的啊。周妈妈。” “在。”周嬷嬷道。 “看来,这念珠和瑞泠姑娘的八字不合,你去把念珠拿来挂我屋门口,你看我这鬼样子也是需要驱驱邪气的。另外,请大夫来给瑞泠姑娘看病。让金嫂把别院最好的婆子丫头调一堆来,像前几日那样,日夜给瑞泠姑娘站岗。让她能时时安心,好好保胎。这人气一重,想那鬼怪也就不敢出来了。” “哇!”林玉竹微张嘴,差点叫出声。 “怎么样,见识到了我婆婆的厉害了吧?”杨心儿道:“看你一路上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不是说了不用担心了嘛。我这婆婆啊厉害着了,也就是你刚进府那段日子才有失水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林玉竹能理解杨心儿为什么不喜欢还怕沈夫人了,这样一个有手段的人给自己找麻烦,任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在秦家也就伯父也能真正压得住娘了吧。蓁蓁姐与娘相较,也只是平分秋色。”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林玉竹感慨,这人与人相处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了解清楚的。这么看来二太太也并非一位爱权贪婪之人,可为何在自己初到秦府时,她会在韵兰之事上表现得那么奇怪了?正如心儿姐姐所言,真真大失水准。 那边,瑞泠应该是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事了,只是一个劲地啜泣,“呜呜呜”个没完。 “瑞泠姑娘,”周嬷嬷说话了,“请回屋吧。你身子重,跪久了不好。”然后弯下身,伸手去扶瑞泠,又对小茉儿道:“还不快扶姑娘回屋。” 小茉儿赶忙和周嬷嬷一道扶起瑞泠,搀着回了屋里。 “散了吧。”沈夫人挥挥手,起身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我们也走吧。”杨心儿还有点意犹未尽,“真该早点来。” “看来,这瑞泠姑娘福薄啊,念珠那么好的东西,用在她身上,硬是没用。”还是那个两个婆子在墙角边悄悄聊着。 “谁说不是。”另一个也说道:“这老话说,富贵天注定,真是半点都不假。不是自己的,硬攀上去,也享不了那个福。” “是啊。”两人的看法再次达成一致。 林玉竹摇摇头不由失笑,正要扶着杨心儿往回走,后面传来了周嬷嬷的声音,“二少奶奶,林姑娘请留步。” “妈妈有事?” 周嬷嬷手中捧着念珠,道:“太太有话要跟两位说。” “好。”林玉竹和杨心儿点点头,随着周嬷嬷进了沈夫人的屋子。 沈夫人比前些日子林玉竹见时有精神一些,但看着还是很憔悴。见两人进来,轻声道:“坐吧。” 两人依言坐了下来。 “娘,有什么事?”杨心儿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挺麻烦的。”沈夫人道:“昨天晚上,我接到了少均的信,说是我家老爷听到别院出了事,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算算今天就应该到了。” “父亲今天到啊?”杨心儿忽然想到什么,又问,“瑞泠姑娘知道吗?” “知道的。”周嬷嬷替沈夫人答道:“一收到信,为了安瑞泠姑娘的心,太太就让我去告诉她了。” “既然她知道父亲要来,那早上还来这么一出,就是演给别人看的了。哼。”杨心儿冷笑。 这别人嘛,屋子里的人心里都明白指的是谁了。还好处理得快,这要是秦冒来了,一进院子就看到这一幕,在这秦二老爷的眼中谋害妾室这条罪恐怕沈夫人就有名了,再不济也落个善妒的名头。 “太太打算怎么办?”林玉竹问。 “也没什么,”沈夫人说:“这老爷来了,咱们总得让他看看家里的人都过得怎么样。我这样子,讲话都没什么气力,恐怕给他讲不明白。所以,麻烦林姑娘先别回屋子,等见过了老爷再回去,免得他担心。这做爷爷的人了,自然关心孙子,心儿也留一留吧。” “是。” “是。”林玉竹和杨心儿应道。 果然,沈夫人话落不多时,院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几个小丫头齐齐叫着:“二老爷!” 秦冒面带愠色快步走进屋子,“夫人!”然而,他刚说了一句,抬头就看见林玉竹和杨心儿,顿时停了后面的话,“咳咳。”脸上也换上了一派温和。“林姑娘也在啊。” “二伯伯。”见秦冒进屋林玉竹早已站起身,双手松松握拳交叠于小腹上方,目光微垂屈膝一礼。 “父亲。”杨心儿也是一礼。 “好,好。”秦冒道:“坐,坐。” “今早,瑞泠姑娘不舒服,闹得动静大了些,这两孩子担心得很,就过来看看。”沈夫人轻描淡写地说着。 “好在瑞泠姑娘没事了,要不,我们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林玉竹插了进来,“没照顾好瑞泠姑娘让二伯伯忧心,是我们不对。” “让父亲操心了。”杨心儿也道。“有身孕的人是该精心照顾的。” “咳咳。”这时的秦冒即便有心责问也不好开口。林玉竹如此一说,他更是难以发难了。只好道:“让林姑娘跟着担心,是瑞泠不懂事,回头我会好好说说她。”再则,杨心儿肚子里也怀着自己的孙子,那能明显显的就偏心另一个了,“媳妇怀着孩子也辛苦了,不用管这等小事,静心养胎才是首要之重。” “是,父亲。”杨心儿轻声应了。 周嬷嬷仿佛能掐会算一般,踩着时间点就进来了,“太太,念珠我已亲手挂屋门口了。您看看可还妥当?” “你办事,我放心。”沈夫人道。 “什么念珠?”秦冒问。 “前几日为了保瑞泠姑娘平安,我特意请林姑娘去了一趟净意寺求个法子。住持清水法师就送了一串念珠,让挂在瑞泠姑娘的房门口。谁知道,偏偏八字不合,用不得。我就让周妈妈拿来挂我屋门口,想着把邪气驱驱,身体就能好点,也方便照顾人。”沈夫人依然淡淡地说。 “夫人好心,”秦冒看看沈夫人那一脸的憔悴还带着几分病容,不但心中那原本的怒气已消,反而觉得有些对不住发妻了,“但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我还能撑得住,”沈夫人说:“到是瑞泠姑娘好像又受了惊吓,此时恐怕还是惊魂未定,老爷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毕竟她怀是的秦家的血脉。” “也好。”秦冒点头,“那我就去看看她。”说着就转身出了门。 林玉竹和杨心儿见事情已了,也告了退,从沈夫人处离开了。 秦冒去了瑞泠那里,自然是好言安慰。 瑞泠也知道,秦冒从沈夫人处来,沈夫人必然已把事情全都说了。而且,有林玉竹和杨心儿在,就算全都是偏向沈夫的好话,秦冒也是听了进去不会怀疑的。自己如果私下再告状,不但于事无补,还反而会让秦冒嫌自己轻佻多事。因此,她只一味说沈夫人好话,只字不提念珠的事。最后还请秦冒去沈夫人屋里歇息。 “不去了,夫人身体也不好,需要清静休养。”秦冒离开了瑞泠就直接去了秦少城所住之处。 “一个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你不可惜吗?”一个尖尖细细,有三分妖娆的声音出现在瑞泠的袖子里。 因为秦冒来,瑞泠将丫鬟们全都打发以门外去了,连小茉儿也不例外,这时的屋内只有她一人,倚着枕头,斜靠在床栏。 “没什么好可惜的。”伸出左手,在手腕上有一串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的手链,精巧别致,血红色的珠子颗颗夺目,红得灿烂也红得妖艳。“毕竟我们的重要目标并不在太太身上。”瑞泠轻轻放下手腕,搭在膝上。 “顺道捎一程,把她踩下去,不是更好吗?”其中的一颗红珠子又出声了。 “太太不是好对付的。再说,主人还要留着她给另一个人当大礼了。” “你们这些活人做事真没意思。”那声音感慨。 “所以需要你帮忙啊。”瑞泠道:“我们说点有意思的吧。那件事,你答应帮我吗?” “你确定要做吗?”那声音问,“这可不是你主人的意思,没有列在他的计划里。你不怕他责怪你吗?” “不怕,”瑞泠语气坚定,“我也有我的意愿。你只要说帮不帮就行了。” “好吧。我帮你。”那声音应允了。 第五章 “说起来,我们相处也有些日子了,还不知道姑娘姓什么叫什么了?”瑞泠问。 那声音说:“我喜欢夕阳西下时,那满天的血红之色,光耀美丽,夺心摄魄。你唤我赤夕就好。” “既然老爷到了,赤夕姑娘打算怎么做了?” “照你主人的安排走吧。不过,先缓两天。” “为何?” 赤夕轻叹,“那老和尚的念珠真有些用的,一开始没准备,我都只能呆在这里不出来。所以,我得去好好准备准备,争取一次成功。”说完,一道红色的轻雾从手链中袅袅飘出,穿过窗棂,去了外面。 “好。”瑞泠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也休息两天。” 正如赤夕所言,借水镇秦家别院过了两天清清静静的日子。 这两天,瑞泠都借口不舒服在一直呆在屋内,晚上也让小茉儿陪着自己。到了第三天的晚上,瑞泠刚刚打算就寝,才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就听得屋顶上飘起一阵阵笑声。 “嘻嘻嘻…………” “嘻嘻嘻…………” 是个女人的声音。 “谁?”小茉儿拿着衣服的手一抖,衣服瞬间掉在了地上。“谁啊?”可在瑞泠跟前,又不能马上拔腿就跑,只能抖抖索索地又问了一声。 瑞泠的脸色也一下变得难看起来,紧紧抓住小茉儿的胳膊,“你是谁?” “嘻嘻嘻…………” “嘻嘻嘻…………” 那笑声越来越大,守在屋外的丫鬟们也听到了,在外面试探着叫着:“瑞泠姑娘?” “快进来!”瑞泠大叫。 两、三个大胆的丫鬟快步跑了进来,“瑞泠姑娘,出什么事了?” “嘻嘻嘻…………” “嘻嘻嘻…………” 那笑声又响起了。 “谁?”丫鬟们抬起向屋顶张望,什么也没看见。可那声音却实实在在地响在耳边。没来由的,一股恐怖的感觉绕上心间。“谁?”几个丫鬟不知不觉地靠在了一起。 “姑、姑娘。”小茉儿和瑞泠也越挨越紧。 “别、别怕。咱们人多。”不知怎么的,反到是瑞泠安慰起小茉儿来了。“来人啊!”瑞泠又朝外面喊了一嗓子。 “澎!”然而,还没等门外的其他人反应过来,房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这下屋里的人更慌了,屋外的人也慌了。 “乒乒乓乓……” “咚咚咚…………”显然外面的人在又拍又打,想把门弄开,可那两扇门如巨石一般,纹丝未动。 ““嘻嘻嘻…………”一道赤红的身影慢慢在空气中显了形,赤夕脸庞妖艳,一双如丝媚眼缓缓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 看见个人就这么从空气中突然冒出来,别说她本就长得妖里妖气的,就算慈祥如观音菩萨,也难免不让人害怕。“咚!”有一个丫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手指头勾起耳边的一缕发丝,赤夕弯起嘴角,如玫瑰花般好看的嘴唇轻轻开启,“这么一下子就晕了呀?” 不晕才怪了!屋里每一人都这么想。 “你,你想干什么?”小茉儿似乎想起自己的职责,颤抖着站到了瑞泠的前面,问道。这女子长这么好看,应该不是啥坏人吧。她在心底没什么把握的给自己说。 赤夕没有回答小茉儿,而是把目光调向了她身后的瑞泠。“怀孕了呀?很好。” 一听她这话,小茉儿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这意思,莫不是那家的那个找来了?要不,怎么会说怀孕很好的话?那个传说中,被杀死的不就是怀孕了秦家小妾么!“你不会是钱家的小夫人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赤夕浅浅笑着。 “你放过我家姑娘吧!她,她不是秦家的小妾!”小茉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啊~~~!”赤夕好似对什么事恍然大悟般,“对啊。我是不是该让秦家二老爷来干这件事?” “不许害我家老爷!”瑞泠叫道。 “不许?”赤夕噙着一个极为古怪的笑,一步一步走近瑞泠。 “姑娘。”看来这人,不,这鬼分明就是段氏小夫人了。小茉儿一面护着瑞泠往后退,一面伸手在袖中摸出一个红布包。本来,她是想找小香帮忙去林玉竹那里要个符什么的,可小香说林姑娘也没有。后来小香感觉很过意不去,打听到一个土法子,说是收集七个不同寺庙的香灰就可以辟邪,就帮着自己去收集香灰,结果借水镇都跑遍了,连小村子的土地庙也没放过,好不容易凑齐了七个不地方的香灰。本来自己也就是有比没有好的想法带在身上,现在也只有拿出来用用了。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你在过来,我、我就不客气了。”小茉儿拿着红布包在赤夕面前晃着。 “噗嗤。”赤夕轻蔑地笑出了声,这小丫头还有点意思,可惜了。“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我,我,我,”小茉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得扯开红布包的口子,闭着眼胡乱朝赤夕一扬。 “你?”赤夕本来就没将小茉儿放在眼里,所以对她没有防备,冷不丁的还就真被扔了一脸香灰。“啊!”一股刺骨钻心的痛立刻腐蚀着自己的脸颊。 “啊——!”小茉儿那边也是一声尖叫。她没想到,原本那张媚气横生、妖艳非常的脸会被小小的香灰烧得千疮百孔,除了眼睛外,整张脸上都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黑洞。“鬼啊!”她不由失声大叫。 赤夕的眼珠瞬间泛上深深的血红,一个字也没多说,抓住小茉儿的脖子向自己一拉,凑近她的鼻子开始吸取她的精气。 小茉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感觉到生命一点一点地从自己躯体里抽离,这钝刀子割肉的酷刑由如生龟脱壳般痛苦无比。 待到脸庞恢复如常,赤夕才扔下小茉儿僵硬的尸体。“真舒服!”她摸摸自己的脸蛋,绽开妖美的笑容,“小姑娘的精气就是好。”说完又把眼光转向了瑞泠。 瑞泠跌坐在床角,只是呆呆地看赤夕,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他的丫鬟全都抱着头缩在墙角,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 “咚!”门总算被撞开了。几个健硕的仆妇冲了进来,不过,一时间也愣住了。 “该死!”赤夕叫了一句。恨恨地瞪了瑞泠一眼,一闪身消失无踪。 “瑞泠姑娘!” “瑞泠姑娘!”仆妇们叫嚷着,上前想看看瑞泠怎么样了? 可瑞泠只是双手紧紧地抱住床柱不撒手,任谁呼唤都没有反应。 “瑞泠?”沈夫人扶着周嬷嬷走了过来,“你?” 听到沈夫人的声音,瑞泠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放开床柱,一把抱住沈夫人的腿,“太太救我!太太救我!” “好,好。”沈夫人连忙让周嬷嬷扶起瑞泠,轻声安慰,“我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是钱家那个小夫人!是钱家那个小夫人!”瑞泠死死拽着沈夫人的衣袖,“太太!太太!是钱家那个小夫人!” 沈夫人心头大骇,“你说什么?!” “是,是……。”头一晕,双眼一翻,瑞泠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太太,怎么办?”周嬷嬷吓得全身冒出一屋冷汗“如果真是那个人来了,咱们该怎么办啊?”那可是鬼呀,普通人怎么对付得了。 沈夫人一面吩咐人把瑞泠扶上床,一面让人把小茉儿的尸体抬出去。“周妈妈,立刻派人去净意寺请高僧来!去把镇上最好的大夫也请来!通知别院所有人的今晚不要睡觉,睁大眼睛提起精神,小心提防。告诉老爷和二少爷,加强外院的巡逻。把身体强壮的婆子组织起来去各房里守着。” “是。”周嬷嬷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一时的人声嘈杂并没有那么快传到林玉竹和杨心儿处,两人都各自准备休息。 守院门的小丫头们到是听到一些风声,连忙分别报告给了两人。 瑞泠出事,杨心儿也不在意,根本没有当回事,还是让阿圆帮她宽衣,她眼皮都快打架了。有自己婆婆在,她才不操心了。 “阿圆,”杨心儿摆弄着挂在自己胸口的月白色荷包,“你猜这瑞泠姑娘是不是又见到韵兰的鬼魂了啊?” “不清楚。依我看,你呀,就别东想西想了。瑞泠姑娘的事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有太太在了。你安心生下小少爷就行了。”阿圆把衣服搭上衣架的横杆,“你又不缺吃少穿的,再说这家里怎么着也有你和二少爷一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那到是。”杨心儿伸了个懒腰,打着大大的哈欠,“管它了,有娘和嫂子在,我就只管吃吃喝喝就好了。”说完坐上床,就要躺下。 “嘻嘻嘻…………” “嘻嘻嘻…………” 伴随着这笑声,赤夕那一袭红衣出现在了屋中。 “这里也有个怀孕的呀?甚好。”嫣然笑意中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这人的出场方式虽说如此不同寻常,让人心里很难不发怵,但阿圆还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杨心儿身前,“你是谁?” “又是一个愚蠢的活人丫头!”赤夕鄙夷地一撇嘴,“滚开!”右手一扫,阿圆就被一道强风扔到了墙角,还没被等爬起来,就见赤夕逼近了杨心儿。 “把你和你肚子里的小娃娃都给我吧。”赤夕勾了勾手指头。 杨心儿本就怕鬼,见赤夕如此漂亮却如此诡异可怕,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望着她,神情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就不要怪我了。”赤夕朝着杨心儿伸出了手。 杨心儿还是没有动,但胸口那月白色的荷包却不安分起来,一道银白的光圈,旋转几圈后,朝着赤夕一闪而来。 “雕虫小技。”赤夕虽微微吃惊,但也满不在乎。轻轻一拔,那银白光圈就被打了粉碎,消散在空中。“哼!”又接着向前伸手,但没想到,那消散的银白光圈突然化作了无数细小的尖刺,密密麻麻地又射了过来。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是自己太轻敌了吗?以为秦家就那串念珠厉害。只要自己吸了两日山间荒野坟堆的阴气破了念珠的力量即可,没想到,这女人这里居然还有别的法宝。集中精神,驱动阴气,赤夕把尖刺挡在了自己的身体之外。 正在这时,忽然外面冲进来了一个人。 “姐姐!”是林玉竹。 听得房内出了状况,房门外守夜的小丫头早就跑去通知林玉竹了。 “你是谁?”见赤夕被尖刺困住,杨心儿看上去似乎没有受到伤害,林玉竹的心中暂时松了口气。 本来以为要办之事易如反掌,却没承想,这小小的秦家别院内埋着这么多意外,一次又一次被阻拦,赤夕心头无名火已窜得老高。听到林玉竹的问话,火苗更是燃得旺盛,控制住尖刺,反手一道阴风袭向了林玉竹。 然而,赤夕做梦也没想到,她的阴风不但没有伤害林玉竹半分,还招惹出了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赤夕发出的那道阴风连林玉竹的边都没沾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反而是林玉竹手腕上那只镯子瞬间光芒大涨,照射四方,空气中还隐隐响起了雷声。 紧接着就连林玉竹本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所有人就看见手镯所有光芒汇在一起,伴着一声可以震碎门窗的“轰隆”巨响化成一道耀眼的闪电,以雷霆万均之势劈在了红衣女人的身上! “啊————!”赤夕惨叫声凄厉刺耳,身体从腰部被斩成两半,下半身立刻化作了一滩脓血水,上半身匍匐在地面,苟延残喘着。妖艳的脸庞发乌发黑,五官错位,扭曲变形,头发焦黄,浑身散发着腐尸的臭味………… “啊————!”这声惨叫是回过神来的杨心儿发出的,赤夕这副样子严重刺激了她的神经,“鬼!”才说出这个字,腹部就开始剧痛,“啊!”一时支持不住,倒在了床上。 “姐姐!”林玉竹顾不上赤夕,奔到杨心儿身边,“怎么了?” “我。我,”杨心儿满头大汗,说话断断续续,“我,想,我、我、我要生、了、了。” “什么?”林玉竹楞了几秒,回过头对着一群呆若木鸡的人大叫道:“快去叫稳婆!!!” 第六章 这个夜晚在一片闹哄哄、乱糟糟中就这样过去了。 杨心儿顺利产下一子,虽是早产,但小孩子还算健康,响亮的啼哭声让林玉竹悬着心总算放了下来。 瑞泠那头死了小茉儿,自身还好,只是还在昏迷中。 净意寺主持清水带着一群僧人连夜赶了过来,在别院诵了一夜的经。镇上的大夫则半夜被从温暖被窝里拉了出来,一个个地架到了院子里也是忙活了一宿。 秦冒、秦少原、沈夫人都是没有合过眼,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整晚。待确定瑞泠、杨心儿和其他的仆人都没事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后又得知秦家添了新丁,齐齐喜欢非常,一同感谢上苍保佑。 稳婆把小娃娃包好放在杨心儿身边,这夜又惊又吓的,杨心儿看了看儿子,实在撑不住,和孩子一起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玉竹一直守着,见杨心儿睡着了,打赏了稳婆。才又想赤夕来,回头在地上找了一遍,什么也没有,连那滩脓血水都不见了。 “姑娘,累了一夜了。回屋休息休息吧。”小香一面四处瞟着一面说。 “你有留意那个怪物吗?”林玉竹问小香。 小香本来就不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姑娘,你别为难我好吗?也就是二少奶奶生孩子一时情急我才敢进这屋。要不,你只能在门外见到我。我哪里还敢注意那个东西啊。” “真没用。”林玉竹小声嘀咕了一下。 “林姑娘,”阿圆轻声对林玉竹说:“那东西跑了。” “你看见了?” “嗯。姑娘你叫小丫头们去找稳婆后,她们不是都跑出去了嘛。姑娘你一心都在我家少奶奶身上,没有管她。那个女的连着那滩脓血水就化成一股轻烟飘出了门外。难道姑娘没注意,小丫头们拉着稳婆回来后,都不怕了,一个个都前后脚的进来了么?” 看不见那女怪物,当然就不怎么怕了。“会跑到哪里去了?” 瑞泠紧闭着眼,整个人依旧陷在昏迷,但她手上那串红色珠链里,却有一个重伤的女子,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那家伙不是口口声声容易对付没危险吗?结果就是我都快变成焦尸了!哼!骗我送死?等着吧,我会让你好看的!哼!”一伸手指对着外面弹了一下。 昏睡中的瑞泠被什么重重地摇晃了一下,意识了有几分清醒,动动眼皮,慢慢睁开了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耳边有人道:“瑞泠姑娘醒啦?”竟然是周嬷嬷。 “妈妈。”瑞泠想要撑起身体坐起来和周嬷嬷说话,却发现四肢没什么力气。 “姑娘莫乱动。昨晚让姑娘受惊了,太太心里过意不去,本想亲自等姑娘醒来的,可是偏偏二老爷说,二少奶奶那边也出事了,这两下里都不能没人看着。所以,太太招集金嫂和其他的管事媳妇们商量事情去了。吩咐我一定要等姑娘醒过来。”周嬷嬷赶快扶着她坐起,给她背后垫了个枕头靠着。指着身边的一个小丫头道:“小茉儿没了,这是太太新派给姑娘的丫鬟。” 那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听周嬷嬷一说,就连忙给瑞泠行礼,“奴婢得喜,见过姑娘。” “得喜?” “是的,姑娘。”得喜道:“我进府的那一天,正赶上大老爷做成了一笔大买卖,赚了好多银子,心里很是高兴,说我是个能带来好运的,就取了这个名字。” “这些日子委屈姑娘了。”周嬷嬷说道:“日日心神不宁的,昨晚还折损了小茉儿。实在是……,二老爷说姑娘这里晦气重了些,太太就想到得喜了。愿她能给姑娘带来好运。” “让太太操心,我真是过意不去。”瑞泠对得喜道:“你就留下吧。” 周嬷嬷便吩咐得喜去请了大夫过来,看看瑞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大夫把过脉后,说是一切平安,瑞泠的身体无恙,开了副安胎药让按时喝着就行。 遣人送走大夫,周嬷嬷便向瑞泠告辞,“既然姑娘这里已无碍,我也就不多打扰姑娘休息了,太太那里也还有事等我了。我就先去过了。” “妈妈请便。”瑞泠端着一脸真诚的笑容送走了周嬷嬷。 让得喜扶着自己再次躺下,瑞泠道:“我这几日被弄得挺怕吵的,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睡会儿,你别让人进来。然后去把药熬了,在外面等着,等我睡醒了再叫你。” “是。”得喜听了吩咐,转身出门办事。 等到屋内静悄悄一片了,瑞泠才开口说话:“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赤夕声音很小,气息也很弱,“出意外了,没办成。” “什么?你也会失手?!”瑞泠不敢相信。 “你们只是给我说要对付是怀孕的二少奶奶,可没说过,跟她住在一起的林三姑的侄女有那么厉害!” 林玉竹?瑞泠好生意外,“她有什么厉害的?想当初她还被附身的我吓个半死了,那个时候也没见她有什么本事。” “哼哼哼!”赤夕发出一连串的冷哼,“又不是你被差点劈的魂飞魄散,自然说的轻松。” “真有这严重?”瑞泠亦是一惊。 “我都这个样子,有必要骗你吗?骗你有糖吗?”赤夕道:“现在我没办法帮你做任何事情,你有事自己解决吧。” “没关系。”明白赤夕伤得很重,瑞泠当然不敢勉强她再做事。“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有。可是就怕你办不到。” “你说。” “我需要到坟多的地方吸取阴气,以便慢慢恢复。你要帮我,就带我去坟场吧,乱葬场最好。” “额。”瑞泠瞬间语塞,呵呵,这些地方到不难找,可她怎么去啊? 见瑞泠沉默良久,赤夕冷笑,“就知道你靠不住。” “这种地方,你叫我怎么去了?” “唉,我也不想为难你,但现在的我伤得实在太重,没能力化身出门跑那么远,你不带我出去,我就在这里躺着吧。” “主人要我们办的事如今成了这样,杨心儿肚子里的孩子不但没死,还好好的生了下来。不知道主人知道后会怎么样?”瑞泠轻轻拧着眉。交待要做事出了如此纰漏,她很担心背后那人生气。 “你害怕受罚?”这一点,赤夕到不在乎,没有人能真正指挥得了自己。要是被惹得冒火,调过头来反噬某些人,她也不是做不到。“这是意外,也属天意,他怪你也没用。说不定还是老天爷的一番好意了。” “姑娘这话何意?” “老实说,你也知道你主人的心思不是什么救死扶伤、普度众生的善意吧。老话说的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比你们早死几年,沦落在这鬼道里,见过了这人间之外的另一番光景,看到的东西见得比你们多太多了。这一次没有成功,难免不是老天阻止,不让你们造成严重的后果,也给了你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呵呵,”这回轮到瑞泠冷笑了,“赤夕姑娘这话说的,观音劝世文吗?什么时候你也有了一副菩萨心肠了?别忘了,去下手要杨心儿肚子里孩子命的人可是你。” “我的事,你不用明白。但我知道我现在帮你们所做的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必有果报。但我也是没办法。我早作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瑞泠想了想,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只认我看到的事实。这个世上,弱者只有被人欺凌的份。我不想被人欺凌,当然就要靠着主人这棵大树。主人做事用什么手段有什么关系,只要能成功,我自然会有好日子过。” 信与不信,皆由各人,说破嘴皮都没用。何况还只是联手合作而已,又不是至亲家人。赤夕也懒得再多费唇舌。 瑞泠又想到一事,道:“我虽然不能出去,但送你出去还是可以的。” “是吗?”赤夕有点不信。“怎么个送法?” “出了这事,哥哥必定会进来看我。到时候,我借口珠串坏了,让他带出去修理,让他给你找地方,可行?” “行。你让他找个坟多的把珠串浅浅埋起来就行了。” “好。”瑞泠应了。 下午,心内焦急的瑞清就得了允许,进院子来看妹妹。 兄妹两人自然商量了一番,瑞清把赤夕带出了别院。 杨心儿诞下了秦家第一个孙子,沈夫人等人自然是高兴非常。但高兴过后,有人还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琢磨着这突发的情况并不那么正常。 这日,沈夫人便拖着林玉竹去了净意寺,一面是拜佛祈求合家平安,一面是闲话家长。 “那天的事多亏了林姑娘了,要是心儿有个什么意外,我这做婆婆的真是难辞其咎。”沈夫人和林玉竹烧完了香,在寺内各处缓缓地散着步,“听说那东西是个红衣女鬼?” 林玉竹客气道:“太太言重了,照顾心儿姐姐本来就是蓁蓁姐的托付,是我分内之事,只恐是做的不够,哪里还能论什么功劳。至于那个东西,确实是个穿红衣的女人模样,但是不是鬼我就不知道了。”据小香打听来的消息,瑞泠曾叫着是钱家小夫人来了,难道二太太不相信? “瑞泠一直说是钱家小夫人来寻仇了。我怕闹得太大会弄得人心惶惶,就不让听到了的下人们再提,只和老爷说了。心儿本来就对那个小夫人心存恐惧,我当然更不敢透到你们那边。怕影响她做月子。” “太太怀疑瑞泠姑娘的话?” “也谈不上怀疑,只是感觉有些地方颇为费解罢了。” “太太不妨说来听听,我虽然愚笨,但说不定也能帮上一点小忙。”对于那天发生在瑞泠屋里的事,林玉竹还是很好奇的。前面到是让小香去打听了一番,但还是想再听听沈夫人的说法,每个人站的立场不同,看事物的角度也会不一样,没准能有新的发现。 “前面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下人们说,先是隐约从瑞泠的屋里传出一阵阵诡异地笑声。继而便听见瑞泠问‘你是谁?’她们便问瑞泠发生了什么事?瑞泠没说,只是大叫了一声‘快进来。’那几个笨丫头跑进去后,就看见从空气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个人来。她们当场就吓呆了,脑袋跟着就没什么反应,直到小茉儿不知怎么惹到了那女鬼,被女鬼杀了之后,她们才想起来跑到墙脚抱成一团躲着。” “可这又有什么用了?目标不是还更大了吗?她们没有往屋外跑?” “守在外面的人跟我说,那几个丫头一进去,门就‘呯’的一声关上了,她们怎么弄也弄不开。” “原来如此。” “我只好问瑞泠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夫人道,“瑞泠说,那个女鬼是突然从空气中出现的,一出现就指着她,说她怀孕了挺好。小茉儿便问那女鬼是不是钱家小夫人?那女鬼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然后要抻手抓她。小茉儿想保护她,不知道朝那女鬼撒了包什么?那女鬼受了伤,恼羞成怒就把小茉儿杀了。后面,大门被撞了开来,众人都往里面跑,女鬼就走了。没想到,去了心儿那里。” “女鬼说瑞泠怀孕了挺好??”林玉竹记得阿圆也说过,那红衣女人对杨心儿说过,你怀孕了之类的话。“这么看来,这女鬼是冲着秦家的孕妇来的?” “是啊。”沈夫人也同意这点,“所以,瑞泠说是钱家的小夫人来了。” “瑞泠姑娘这么说也没错,除开钱家小夫人,谁又会对秦家的孕妇感兴趣?” “话是没错。但一来与传说不相符的地方太多。二来,那怎么也弄不开的门,怎么又一下子就开了,那女鬼连小茉儿都杀了,屋外的那些婆子、丫鬟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为什么突然就跑了?还准确地跑到了你们那里?要不是林姑娘身怀宝物,心儿就危险了。”沈夫人感慨。 “太太您都说了她是鬼,这人鬼殊途,鬼的想法自然和我们人是不一样的。您虽然有这诸多怀疑之处,说不定在那女鬼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呵呵,身怀宝物?林玉竹忽然感觉背后旋起了“嗖嗖”的冷风,怪不得金嫂这几天,天天来自己屋子一次,每次又都欲言又止的。小香和小趣的朋友也一下多了不少,动不动就有人找。自己一心想着那红衣女怪物的事,还真没反应过来。 “林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但愿大家以后都平平安安吧。”沈夫人心头的疑惑还是没有解开,只是这件事还真是无从下手,只得暂时先搁着。“心儿这一生产,事情越发的多了,还有劳林姑娘替我好生看着。瑞泠这一受惊吓啊,她这边我是离不得了。” “我自当尽力。”林玉竹听得出来,本来就不放心瑞泠的沈夫人这下是更不放心了。 第七章 在一圈被荒烟蔓草淹没的坟堆里躺了数日的赤夕吸足了阴气,渐渐地恢复了完整的身体。这日调整了精神,算算日子,瑞清也应该来带自己离开了。 “不知道秦家那头怎么样了?”自己虽然出现了了杨心儿那里,但瑞泠处小茉儿也被杀了,应该不会被怀疑,就算某一、两人心里犯个嘀咕什么的,瑞泠应该也能处理好。 沈夫人的怀疑,瑞泠心里也是清楚的。于是,这几日,传到秦冒耳中的说法是这样子的:那钱家小夫人虽说暂时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 瑞泠也一直是一副时时提心吊胆的模样,眉头从未舒展过,吃东西也越来越少,见人就唉声叹气,说二少奶奶福泽深厚还要遭此惊吓,自己这福份没多少的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了?也许当初没进秦家就好了。 “哎哟哟!”那两个喜欢凑在一起对事情“品鉴”一番的婆子不知什么时候又凑在了一起,“还知道自己没福份啊?” “就是。说什么当初没进秦家就好了。这也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着要进来的。现在知道后悔了,晚啦!” “你说,钱家的那位是不是真盯上她了?” 一个婆子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个,咱们就不要多说了吧。虽然现在是白天,可也保不住那东西听得见啊。咱们做下人的少掺和比较好。” 经她一提醒,另一个婆子也觉得后背开始毛毛的,仿佛有小虫子爬一般,“这恩恩怨怨的,与我们无关。请不要来找我们啊。”说着双手合什,朝空中胡乱地拜了两拜。 她们这种对瑞泠不友好,却同样惧怕钱家小夫人鬼魂的心态,在秦家别院的下人中比比皆是,就连老金夫妇也不例外。 这天,金嫂照例又来到了林玉竹的屋里欲言又止了。 可林玉竹又能有什么办法了?姑姑也没给自己多少防身的东西。姑姑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真的遇上那个钱家小夫人的。“金嫂有事?”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假笑着。 “林姑娘。这个?”金嫂虽是管事媳妇,脸皮到也薄得很,这开口平白向客居的小姐讨东西的话,她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很多遍,还是没能说出口。 小香自然是明白金嫂来意的,被其他人缠了几天,她心里已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金嫂,”小香对金嫂道:“这事不用麻烦姑娘,跟我来。”神秘兮兮地把金嫂拉到屋角去了,附在其耳朵上跟蚊子似的嗡嗡了半天,也不知道说的是些什么? “真的能行?”金嫂犹犹豫豫地问,似乎不怎么相信。 “说了,金嫂你可不要害怕。小茉儿就用过,据瑞泠姑娘说,当时那女鬼确实受了伤。” 可是小茉儿马上就被杀了,金嫂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虽然那啥,”小香也尴尬地假笑两下,“可真有用不是吗?总比什么都没强吧。再说,小茉儿那是吓呆了没跑,这腿要跑快点,不一定就会被抓住,咔擦吧?” “这?”金嫂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看来也没别的办法了。”去净意寺要东西到是可以,可也没见那串佛珠起什么作用,林姑娘这里可是实打实的有效果的。用用小香的法子也没什么,总能抵挡一下不是。听说,小茉儿洒的是脸,才惹恼了那女鬼,咱们换个地方洒,洒腿上、手上,总不能马上追人、抓人了吧。“那就谢谢你了,小香。回头,我让厨房多送点好吃的过来。” “金嫂你可得抓紧,今天已经有好几个人知道这法子了。这会子可能都传遍别院了。”吃人嘴软,小香立刻好心地提醒。 “知道,知道。我现在就去。我先走了啊。”金嫂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你给金嫂说什么了?”林玉竹很是好奇。 “一准又是让人去找香灰了。”小趣说。 “什么香灰?” “前面小香打听来的一个驱邪的法子。说是收集七个不同寺庙的香灰合在一起就能够驱邪避凶。” “我给小茉儿就弄了一个这样的,”说起小茉儿,小香心里很不好受,“听说效果还行。可是…………” “我们到底是凡人,突然间遇上这些事,有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可能的。你已经尽心帮忙了,不必过多烦恼。”林玉竹道。 “可是,”小香心底并没有好过多少,“如果我不替小茉儿找这个法子,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如果小茉儿直接昏过去,是不是就保住命了?这几天,这个问题,自己想过很多次,但都没有答案。 “那你还给金嫂她们说?”林玉竹问。 “我,”小香低下头,“我只是觉得,万一能真的帮到人了?不会人人都如小茉儿一般吧?而且,姑娘这里总不能天天来人要东西吧?”虽然给金嫂和其他人的话说的很好听,但其实心里还是忐忑的。 “你不给他们说这个法子,估计人人夜里都难以入眠吧。”林玉竹对小香道:“既然已经说了就不要再想了。小茉儿的事,谁也不想发生,但真遇上了,还是那句话,什么情况都会发生。也许会死,也许不会死,谁又能知道了?说不定,没有你给小茉儿的香灰,死得就不止小茉儿一个人了?瑞泠姑娘也许也会死,其他的丫鬟也许也会死。自己无法把握的事情,就不要强行让自己一定要有个答案。因为,你想破脑袋也不会有的。凭自己的本心,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是。”小香应道。 “小茉儿的后事,你去多多照看点吧。”不让小香做点什么,估计这丫头心头总会有个结的。“银子你自己看着办。用了多少,回头告诉我一声就行了。”自己虽然不是富人,但凭姑姑多年拿回家来的积蓄,支付小茉儿的丧葬费用还是没问题的。 “谢谢姑娘。”小香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这几日来讨东西的人里面有人说,好像又有人重新把韵兰小姐给提了出来,还传到了二老爷耳朵里。二老爷在瑞泠姑娘这事上,要有别的动作了。” “别的动作?能有什么别的动作?”林玉竹想不出来。 而沈夫人的房里,秦冒正在讲着他的这个别的动作。 “夫人,我想带瑞泠离开。” 沈夫人眉头微微一颤,“老爷这话,什么意思?” 秦冒前几天那份被林玉竹和杨心儿化解的愠怒又回到了他的心头,挂在了他的脸上,“韵兰的事,夫人是真没听说,还是根本不打算说了?” 沈夫人眼光扫过秦冒的脸,还是心平气和地问,“韵兰的什么事啊?” 对面毕竟是结发之妻,秦冒还是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尽量平和地开口说:“先前在府里只是听说这里出了鬼怪之事,瑞泠天天做恶梦什么。我不明白夫人为什么不写信给我说,想着可能是因为生瑞泠的气所以对她就不太上心,这才匆匆赶了过来。结果,住了这些天才知道原来让瑞泠做恶梦的居然是韵兰的鬼魂。” “老爷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沈夫人还是一副不明就理的口吻,“是怪我没告诉你这件事?还是怪韵兰的鬼魂吓了瑞泠姑娘?” “你说了!”沈夫人的态度让秦冒压下去的火苗窜了上来。 谁知,沈夫人接下来的话却是:“我没告诉你,你想怎么样?别说不一定是韵兰的鬼魂吓瑞泠姑娘,就算是韵兰的鬼魂吓了,你又想怎么样?” “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出了如此严重的事情,你还想偏袒韵兰吗?” “那老爷打算怎么做了?把韵兰抓出来打一顿吗?!”沈夫人嘴边换上了深深地冷意。 “我?”秦冒一时语塞。“可韵兰这样吓瑞泠总是不对的呀。” “韵兰不对什么了?”沈夫人的口气越来越冷,声音却越来越大,“她杀人吗?想要瑞泠的命了吗?弄得她嫂子早产了吗?!” “你,你说这些干什么?”秦冒也听出来了沈夫人话中的不对劲,气势一下弱了不少。 “什么意思?哼哼!”沈夫人道:“老爷你可是忘了,杀了小茉儿,还想要把手伸到你亲孙子身上的是谁!是钱家小夫人——段静!你的瑞泠姑娘有掉一根头发吗?我孙儿可是才七个多月就早产了!要不是林姑娘身上有仙姑的宝贝,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这,这不是意外嘛。”秦冒的气势已完全被压了下去。 “意外?这意外是谁招来的?我前面提醒过老爷,青峪镇上有人遇鬼的事,老爷是不是都没当一回事啊?你和瑞泠一有了孩子,这镇上那女鬼就出来吓人,有这么巧的事吗?”沈夫人的口气以趋向咄咄逼人,“大伯被杀了,韵兰被杀了。你到好,让瑞泠怀孕了。你这当爹的如此不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回事,还不许她回来出口恶气吗?!” “你,你怎么又提这事?”秦冒的脸皮有些挂不住,“好好好,瑞泠既然是个大祸害,我把她带走总行了吧!” “好。”沈夫人怪笑着:“最好马上走!走快点!” “我今天就带瑞泠走!”秦冒也急了,顾不得先前的心中的盘算,只想着瑞泠是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呆了。 “请便!恕不远送!”沈夫人挥挥手,一副送客的架势。 “哼!”秦冒气得一甩袖,大步出了屋子。 待他一走,周嬷嬷便笑了,“太太这戏,演得十足。” “唉。”沈夫人瞬间恢复了原本的平静,仿佛刚才吵架的是另一个人一样,“原先蓁蓁跟我说要联手把瑞泠从府里‘请’出去,我顾念着到底是秦家的骨血,还侥幸地想着不给名分或许没事,可没想到,这钱家的手也伸得太长了。” “小少爷不是平平安安的出生了嘛。” “可这日子还长着了,不看到他平平安安地长大,我这心就会一直悬着。” “所以,太太才同意大少奶奶的计划?” “别怪我心狠,亲孙子和庶子比起来,当然是亲孙子更重要。”沈夫人问,“你通知蓁蓁了吗?” “老爷的路线和选好的地点早有人通知大少奶奶了,咱们是什么都不用知道的。太太只管让老爷在与大少奶奶约定好的日子里出门就行了。”周嬷嬷微笑。 “还好他也有要带走瑞泠的意思,到省了我不少麻烦。你去哨探着点,要是那个人想改变主意,你就给我加把火,马上把他们送出门。”沈夫人道:“不过,瑞泠毕竟是孕妇,让蓁蓁那边下手轻点。” “是。”周嬷嬷领命出了门。 第八章 瑞泠的意识飘飘乎乎,上一秒还想着要睁开眼睛,下一秒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浑浑噩噩的,时而记得些事,时而不记得,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在一片灰色中走着…… “既然你不要我,那我就走了。”直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才想起了自己是瑞泠。 “你是谁?谁在跟我说话?” 没有回答,灰色的空间还是灰色的空间,没一点变化,也没多出一个人来,依旧空空的一片。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该在这里。”瑞泠问着自己,“我该在哪里?” “妹妹!”又一个声音响起,好生熟悉。 好生熟悉!“妹妹!”那声音又叫了一次。 “哥哥!”瑞泠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哥?”嗓子好干,浑身好不舒服,特别是腹部,与平常感觉很不一样,空空的,好像什么东西没了。 “你总算醒了。”瑞清满脸的憔悴,眼睛中布满着大大小小的红血丝,很明显是几天没有合过眼了。“你总算醒了。”声音也干涩,还夹杂着一丝哭腔。 “哥,你这是怎么了?”瑞泠看哥哥如此,很不安。 “没事,你醒了就好。”瑞清揉揉鼻子把涌上来的酸楚给堵了回去,打起精神,摆上一张笑脸,“你昏迷了这么久,应该饿了,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瑞泠一时还真想不出想要吃点什么,“哥,随便吧。” “泠姑娘。”一个女人的声音加入了兄妹之间,“可还好?主人让我来看看你。” 瑞泠的眼前瞬时发亮,“主人?妈妈也在?”脸上微微地有些发烫,不知道红没红? “你受伤了,主人自然是担心你的。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来人是个五十左右的妇人。 瑞清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麻烦先替我照看泠儿,我去做点吃点。” “清哥只管去,这里有我就行了。”妇人道。 瑞泠没管哥哥离开,一心只想多问妇人几句话:“妈妈怎生来的此?”这话有明知故问之嫌,可她就是还想问,也还想听到答案。 那妇人也是打小姑娘过来的,对瑞泠的心思到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只得一笑,“自然是主人担心你,才让我过来的。你对他可重要了。” “主人也知道我在这里?”瑞泠的脸更烫了,但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不太在意。“计划不是出茬子了吗?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主人。”秦冒带自己离开这事太突然,连哥哥都没来得及通知,主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主人自有别处能知道消息。”妇人道:“要不是主人来得及时,你以为,你还可以和清哥这么自在地见面么?” “既然妈妈在这里,那么我就不是在秦冒的手里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当然。” “妈妈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泠姑娘这是什么也记不得了么?” “我?”瑞泠用力回想着:“我只记得……” 那天,秦冒去了沈夫人屋里没一会儿就怒气冲冲地跑到瑞泠的屋子里,大声地吩咐丫头们替瑞泠收拾东西。“快点!快点!”还催得十分的急。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瑞泠很是奇怪,不是说替自己想法子吗?还以为是去沈夫人那里说好话去了,怎么这一回来,会是这副模样? “这屋里呆不得了,我们得走。”秦冒大声嚷嚷着。 “老爷是哪里话?怎么就呆不得了?”自己隐约提了提秦韵兰鬼魂的事,不过是想转移一下视线,不让秦冒在赤夕的事上多下功夫,难道适得其反了? “这里就是住不得了。我原想找那老婆子理论理论,让她知道自己有错处,以后好好待你。没想到,她竟直言,韵兰找你是为了出口恶气!且还十分地支持!你说,她怎么能如此不辩事非?我都开始怀疑,这韵兰的鬼魂之所以能出来,是不是有她的一份功劳了!” “太太不是这样的人,老爷不要胡乱猜测。”瑞泠劝道,这秦冒怎么是这么个脾气?看来这次自己判断错误,真又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秦冒看着瑞泠柔美的小脸,火气不觉消了一些,“还是你懂事。” “那老爷,”瑞泠本想说,我们是不是不走了?可没想到秦冒是铁了心要离开,叮嘱了丫头们手脚麻利些,自己便出门去准备车马了。 见这情形,瑞泠知道拗不过秦冒,只得收拾好东西随他出了别院,踏上不知去向何处的路。 马车车轮“咯吱、咯吱”地转动着,一圈又一圈,单调而机械,计算着前行的路程也消耗着自己的寿命。 车内瑞泠百无聊赖,时不时抚摸一下左手手腕,那里空空的。秦冒走得太急,哥哥瑞清还没有从乱坟堆里把赤夕带回来。“拜托赤夕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办啊?”如今这一离开沈夫人他们,办了这个事情的由头又该推到谁的头上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瑞泠措不及防,头一下子撞上了车厢。才想掀帘子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就听得外面有个声音大声叫着,“把钱交出来!” 秦冒似乎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开始动手了。因为仆人们鬼哭狼嚎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瑞泠心知不妙,想要下车,可还没等她行动,马车又一次动了起来。不比前面,这次马车跑得很快,车厢晃动剧烈,瑞泠在车内被摇得东倒西歪,这边撞了头,那边撞了手,不到片刻全身都撞了个遍。别处到还好,可她的肚子不小心被重磕了一下,马上就痛了起来。“停下!”顾不得外面驾车的是谁,瑞泠这时只想从车里出去。 外面的人到是真住了手,让马车停了下来,可那是个急刹车,别说瑞泠根本无法稳稳停住,车子本身也不能安稳,一个侧翻,连车带人摔在了路边。 瑞泠只觉得腹部又重重地撞上了什么,紧接着剧痛传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泠姑娘受苦了。”听了瑞泠的叙述,妇人唉道:“都是那帮贼子的错!拦住秦二老爷想要把你抢走,亏得主人派了人来,才把你给抢了回来。只可惜。”话到此处却顿住了。 “可惜什么?”瑞泠追问。 “唉!你早晚都要知道的,我就不瞒你了,你可要挺住啊!”妇人语气很是惋惜,“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不过万幸,大夫说,你身体无大碍,将养好了还是照常能生养的。” “没了?”瑞泠乍听妇人之言,呆住了。 妇人见她这样,恐怕是一时不能消化这不幸的消息,轻轻叫了声,“泠姑娘?” “烦请妈妈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一时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悲和喜,瑞泠只觉听人说话就烦燥。 “也好。”妇人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瑞泠,“这是清哥取回来的,说是让你带着,能保你平安。” 是赤夕栖身的那串红珠手链。 “多谢妈妈,还烦请妈妈支会我哥一声,我想清静清静,请他暂时不要来看我。”瑞泠取了过来,套上手腕。 “好的。”妇人放轻脚步,安静地走出了门。 真的没了?瑞泠的手抚上腹部,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生命,但现在空空如也,灵魂和肉体都不存在了。“我的,”张张口,很艰难地吐出后面两个字,“孩,子。”孩子?一直以来自己都认为好陌生并且毫不在意的两个字,可如今为什么听在耳朵里,心头上会感觉有那么一丝丝的痛楚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你也不想要他。”是赤夕。 “是啊。”瑞泠麻木地回答,但不知为何,眼中还是有两滴清泪流了出来。“我从来没想到要把他生下来,所以才找你帮忙把他弄掉。” “我还曾替你想过要找什么借口瞒过你主人了。现在到是假他人之手,什么都省了。” “是啊,挺好的。”瑞泠机械地说,她已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说的话。 唉!你以为弄死自己的亲骨肉真的就是简简单单的事么?不管你有多讨厌他身上的另一半血脉,他都是怀在你肚子里的,是和你共同呼吸的身体的一部分,这关系的密切超过了别的所有人。如今这失去了感觉,还是你自己去体会吧。赤夕看着瑞泠,唉!就算没有这次意外,是自己冷血地帮了她的忙,这女人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吧。 秦冒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衣帽歪斜地带着同样模样的一批仆人回到别院,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带着周嬷嬷急慌慌赶到厅堂的沈夫人装作十分吃惊地样子,“老爷这是遇贼了不成?”一面吩咐丫环去打水、拿巾帕,让秦冒好洗脸。 秦冒大大喘了两口气,拿手一抹脸,“夫人暂且别管这些,赶快派人报官才是。” “老爷莫急,”一个小厮后脚跟着,在门外回话,“二少爷已亲自去了,让小的来通报一声,请老爷、太太宽心。” 秦冒这才就着丫环手里的盆,开始洗起脸来,又让沈夫人亲自伺候换了衣服。 “夫人,一言难尽啊。”梳理已罢,端着茶喝了一口,秦冒开口就是一片愁云。“瑞泠丢了!” “啊?!”沈夫人一个趔趄,还好周嬷嬷扶得快,好险没摔倒,“这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快说!急死人了!” 周嬷嬷扶沈夫人坐定,“太太莫慌,让老爷润润嗓子慢慢说。” 沈夫人可没那个等下去的闲功夫,对门外叫道:“把跟老爷去的人叫进来,给我说个清楚!” 一个看上去提心吊胆的男仆,带着没清洗的满脸血污,被推进门来。一进门就“噗通”跪下,“太太饶命!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贼人强悍又人数众多!我们赤手空拳的打不过啊!” “我是让你说事情,又不是要打你,你怕什么?快说是怎么回事?!”沈夫人一拍桌子。 那男仆更怕了,只得道:“早上,老爷带着我们出门,说是要带瑞泠姑娘离开。要去哪里老爷也不说。结果走到半路,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贼人,忽的就窜将出来,黑衣黑裤,黑纱蒙面,拿刀比划着要买路钱。老爷说走的匆忙没带多少,那些贼人就不依,看到了马车,就认定绑了人可以逼老爷拿大钱赎人。上去就把赶车的小厮打晕了,抢了车就跑。老爷哪里肯,自然让我们去拦。谁承想,我们追了没几步,后面又上了一伙黑衣人,见先前那伙人抢了车,也冲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嫌我们夹在中间挡了他们的道,见人就打就杀,好几个仆人丢了性命,老爷也被他们给打翻在地。我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得护着老爷往回跑。那两路黑衣人后面怎么样了,就不知道了。瑞、瑞泠姑娘就这么被、被抢走了。”说完缩着脖子等沈夫人发话。 “还死人了?”沈夫人的脸色白了好几度,是真的惊到了。 秦冒头顶着一团惨雾,“是啊。那血溅得到处到是,我看着都害怕。不知道瑞泠会怕成什么样子?这伙人端的是心狠手辣。” “孩子!”沈夫人叫道:“那孩子?周妈妈,周妈妈,”转头看向周嬷嬷,完全不知所措。 “太太,太太,别急,别急。”周嬷嬷也慌了神。 沈夫人站起身如没头苍蝇般地转了好几个圈,最后把眼光定在了秦冒身上,“你个死老头子!”拿起坐椅上的椅垫就扔了过去,“好好的日子不过,东找一番事,西找一番事,走什么走啊!平白无故的要带瑞泠离开!现在好了,现在好了,孩子没了!”接着就见茶杯、陈设器具等接二连三地飞向了秦冒。 “你、你、你,发什么疯啊!”秦冒躲过一个茶杯,“管我什么事啊!” “就管你的事!”沈夫人扔的不过瘾,撸起袖子,上前就要开打,“都是你惹的事!” 还好周嬷嬷眼急手快,一把抱住了沈夫人的腰,否则秦冒脸上的淤青又得多几块。“太太,冷静!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扶太太回屋去!” 周嬷嬷一声吼,才让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傻了的一群丫环、婆子和男仆们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别的,一拥而上,拉沈夫人的拉沈夫人,护秦冒的护秦冒,好歹把两人隔得远远的了。 秦冒被请回了秦少城处,沈夫人被劝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九章 周嬷嬷让人熬了一碗安神的汤药,伺候着沈夫人喝了,才开口问:“太太,您这是真心的还是装的呀?”服侍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失控的沈夫人,就算那件事上头,这太太还是冷静的呀。 “一半一半吧。”沈夫人半躺在床上,“我是真的担心瑞泠肚子里的孩子。虽说没孙子亲,可毕竟也是个小生命不是?倘若瑞泠生了下来,也得叫我一声母亲的。你给蓁蓁发消息,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人在她手里没有?” “唉。”见沈夫人恢复了该有的样子,周嬷嬷便放了心。“这事是得问问,蹊跷的很。” 没过几日,官府和陶蓁蓁同时传来了消息。 官府告知,案发处只有秦家仆人的几具尸首,不见贼人踪迹,且贼人颇为狡猾,他们寻找多日还没有头绪。但他们不会放弃,必接着追查。 陶蓁蓁的消息,周嬷嬷悄悄转给了沈夫人。 “太太,大事不妙。”周嬷嬷神情凝重,“大少奶奶回信说,她派的人被另一伙人给打了,那伙人才是抢走瑞泠姑娘的人。她现在也正派人四处寻找瑞泠姑娘的下落了。目前还没找到。” “这伙是什么人?如此猖狂。”沈夫人的心沉甸甸的,“这下可怎么办?瑞泠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这要是落到了真正歹人的手里,这后果……”真不敢想象 “太太且莫太着急,大少奶奶已经派人追查下去了。”周嬷嬷又踌躇了一下,“这世事难料,如果劫走瑞泠姑娘的真不是好人,太太,你可要有个心里准备啊。”历来这女子进了贼窝,能有个好下场的真是少之又少。 沈夫人皱着眉,沉思良久,“不管怎么样,先探到瑞泠下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就算瑞泠因此真有了什么事,不大了养一辈子。但愿上天保佑她和孩子都能够平平安安。”接着又吩咐,“周妈妈,我们不能只等着官府和蓁蓁。你写信给我哥哥们,让他们给我派点有手段的人过来。” “是。”周嬷嬷问道:“要不要给几位刑部的官老爷也写写信?” “不用我们写,你只要把情况说清楚,哥哥们自然知道该找谁。” “明白了。我这就去。”这事情等不得,周嬷嬷急步走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了?”沈夫人想着,自己明明和蓁蓁商量的挺好。扮做山贼劫了瑞泠,带到离秦家远的点地方,好好看管起来。等到她生下孩子,再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做个正式夫妻。这怎么就硬生生的半路杀出来一群不知底细的人?不知道这瑞泠的命是真不好了还是怎么的?可那钱家小夫人是真出来的呀!真要把她留下了,只怕也是后患无穷。难道这世上真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瑞泠这一被劫,不仅借水镇别院众人不安,青峪镇秦府也一样不得安宁。 陶蓁蓁好不容易得到沈夫人的同意,联手要把瑞泠“请”得远远的,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哪里会料到居然会出这么大个岔子。现在,她心里着急的很,但当着秦少均和其他人的面又不能表现出来,真的是很苦恼。 这日清晨一起床,双眼下居然隐隐泛起了淡淡的青色,整个人的气色顿时差了许多。 “大少奶奶,”锦葵替陶蓁蓁梳着头,心疼地说:“那个人丢了就丢了吧。圆慈法师不是也说过,她离秦家越远越好。对她好,对秦家也好。说不定,这正是老天爷眷顾咱们才横插这一杠子的。你这天天忧心她过得好不好做什么?” 陶蓁蓁拿粉轻轻掩盖着眼底的青色,道:“你这话糊涂。圆慈法师是有德行之人,断不会说出让瑞泠远离秦家就是让她被贼人劫去的意思。你也是个姑娘,想想要是自己落在了贼人手里是个什么下场?何况瑞泠肚子里还有秦家的血脉。只怕这个时候不只我心焦,婶婶更心焦吧。” 想想也对,不管瑞泠是个什么样的人,身为一个女孩子,落在了一伙贼人手里都不是什么好事,怪可怜的。“少奶奶教训的是。”锦葵道:“想想这事也奇怪,二老爷要去的那个地方,咱们是知道的。少奶奶你不是早多少天就派人去侦查过那条路线了吗?那一带从来都是平平安安的,这十多年来别说劫道的一群土匪了,就是单个打劫的,敲个闷棍的都没有过。这伙人怎么就从平空里掉下了来,也不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经锦葵这么一说,陶蓁蓁也想不通了。 她可不是一个做事马虎之人,执行计划必做多方打探和准备。劫瑞泠之事,她筹划这么久,事事处处,每个细节都想过,如果早知道那条路不妥,必不会冒冒然出手,一定会等到一个稳妥地方才动手实施计划。 “这么说,那帮人就不是那一带惯有的匪类。穿着那么整齐,也不像是零时拼凑起来的。” “还有了,”锦葵手里拿着梳子晃着,“咱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说,那帮人身手了得,杀人不眨眼,且刀刀致命。不像是为求财而打家劫舍的山贼,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们真这么说?”陶蓁蓁心头泛起微波,嗅出了一点不太寻常的味道。 “是啊。”锦葵道:“传回来的纸条上是这么写的。不过见少奶奶你一直忧心忡忡的,我就想着晚点等你精神头好点再跟你说。” “是不对劲。”陶蓁蓁没有计较锦葵的拖延,专心思考起这事的不太寻常之处,“倘若真是为了抢劫钱财的山贼,为什么不连二叔一起绑了?为什么没抢二叔带的东西?” 锦葵也帮着想着,“是了,如果说他们就是为了抢女人而来,可跟着瑞泠的还有好几个丫环了,都没被带走。就抢个孕妇算怎么回事?” “只能说,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瑞泠来的。”陶蓁蓁眼中的光亮了几分。 “难道除开我们和二太太,还有别人想要对付瑞泠?”锦葵想不出来,“这瑞泠先前就是咱们秦家里的小丫环,来来去去也就在这府里头打转,能得罪的不过是府里的下人。可这府里谁还能有这般本事?” 陶蓁蓁到比锦葵想的远,道:“你给咱们的人说,分成两路,一路继续追查瑞泠的下落。另一路去打探一下,瑞泠和瑞清两人被赶出府后的情况,遇到过哪些人?发生过什么事?都要查清楚,不准有遗漏。” “唉。”锦葵应道。 仔细想想,瑞泠重回秦家后做事就有些怪怪的。以前只当是她盯着了名分才如此处心积虑地各处挑事,现在想来也许是另有所图?还有,她之所以能回来,是因为有了二叔的孩子。可她和二叔是怎么走到一处的?是老天爷授意自自然然地碰上的?还是两人中间有谁牵了这根线?倘若是老天爷的授意还好,如果是有人牵了线,这里头可就不简单了。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小丫环叫道:“大少爷。” 陶蓁蓁连忙示意锦葵闭嘴不要再说下去。 锦葵也不在言语,专心地为陶蓁蓁梳起头。 秦少均走进屋,见陶蓁蓁还在梳妆,便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你今日且把手头所有的事放一放,另有一件事,需要娘子帮忙。” “相公但说无妨。”陶蓁蓁瞟了眼秦少均,是个有几分心事的样子。 “瑞泠的事虽然发生在借水镇那边,但我和少原也在多方打探消息。昨天少原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说,镇子那山里头好像来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是上山打柴的樵夫发现的,说给少原听,怀疑是不是和抢瑞泠的人有关?” “哪有这么巧的事?”锦葵忍不住插嘴。一说瞌睡就来个枕头? “我也知道人没这么好找,但不去了解一下又觉得不妥。所以,我一会就会和少原出发,过去看看。” “相公要我做什么事?”陶蓁蓁问,如果不是什么非常特别的,应该不会让自己放下所有的事。 秦少均吸了口气,心沉沉的,“你也知道,弟媳生产尚算顺利,可到底是早产了” 陶蓁蓁明白了,“相公是说那段家小夫人的事?”自己这几天被瑞泠这事扰得心焦,到把这事给忘了。也可能是因为心儿母子平安的原故,没往深里想。就想着把瑞泠弄开了,就该清静了。 “既然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必忌讳。段家那小夫人出现在借水镇,这事太可怕了。明显就是为着两个孩子去的。” “可现在瑞泠已经不在别院,心儿也平安生产了呀。”传说里可没有说到这些。 “这神神鬼鬼的,难说的很。少城来信说,二叔现在也是怕得不得了,甚至都说什么那帮抢了瑞泠的人就是段静变出来的,说这是鬼来报复了。” “啊?”陶蓁蓁到没想到秦冒会来这样一出,“二叔这是想太多了吧?这光天化日的,哪里来的鬼?还拦路抢劫?直接弄死,不是更省事?再说,仙姑当初也说过这冤仇是化解了的呀。” “这是仙姑为了秦家哄外人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然,瑞泠一进门,你和婶婶都在愁什么?当然,二叔的话也就是些惊吓过了头的胡话,信不得。” “是啊,那么大的仇,谁会肯轻易罢休。可咱们家也平静了这么多年,可见仙姑法力高强。”陶蓁蓁梳妆完毕,挨着秦少均坐下,轻轻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这正是让人忧心的地方。有仙姑在时,这段小夫人就销声匿迹,如今这段氏又出来了,仙姑她……”杨心儿的遇袭,让秦少均对林三姑那不好猜测又多了一份证明。“这仙姑不在,谁知道那鬼魂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先是怪胎骸骨失踪,现下这段静又去扰了心儿,自己怎么这么笨,就没想到这事情的严重了?“相公打算怎么办?”陶蓁蓁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这事我托了古先生和木头道长。木头道长和那位小兄弟现已经赶去借水镇了。古先生说要去看看那个山洞。我和少原要进山寻人,分不开身。你且陪他去走一趟。” “让我们和一个大男人一起去,这不太好吧?”锦葵道。 “顾不得了。”秦少均拧着眉,“本来我也是不想让你去的。但是,古先生这个人来的时间不长,咱们对他了解不深。不找个人看着他,我不太放心。” 其实,秦少均也并不是因为时间长短的关系才对古先生有所顾虑,而是那次“地狱变相图”事件后,木头道士曾有意无意地说过一些话,让他对古先生起了一丝戒心。并且,以木头道士和古先生的行事作风来看,他更相信木头道士。因此,他才让木头道士去了借水镇,而把古先生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嗯。我去。”陶蓁蓁道。 “娘子,古先生说过什么,你听个明白就好。但他做过什么,你可要看仔细了。”秦少均盯着陶蓁蓁的眼睛,万分认真地叮嘱。 陶蓁蓁回望着秦少均,“我明白了。我会多多向古先生学习的。”相公所虑及是,古先生是个会法术的人,可自己和相公都不懂这些,只有记住了他做些什么,才可以等木头道长回来好请教。这事需个极细心的人去做,还不能让古先生看出端倪来。 “好。”秦少均起身,“少原还在门外等我,我先去那边了。家里的事又多了,娘子做事要小心为上。” 这话陶蓁蓁自然是明白的,微笑着送走了自己夫君。回身坐下,仔细思虑一番后,才起身去与古先生汇合。 第十章 秦府门外,刘老四一见秦少均,连忙拱手,“大少爷,那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会呆到什么时候,咱们得抓紧啊,跑了可就不好找了。” “有劳老四了。咱们这就走。”秦少均很是感谢,“多亏你帮忙,为我家这点事如此留心。” “哪里,哪里,乡里乡亲的。本来就应该帮忙,何况上次,大少爷和王捕头托我媳妇照顾的人又没照顾好,那姓冯的妇人也不知怎么回事,人一下就不见了。我心里愧疚得很,总想着怎么能弥补弥补。” 知道冯氏与方小金和秦韵兰的死没关系后,官府也不好继续扣押冯氏,当时王捕头还没去邻县确认,本想在县城找个人临时照顾冯氏的,可那冯氏却不肯呆在县城,不得已只好把她送回青峪镇,又找到刘老四媳妇,请她照顾冯氏。而这冯氏大概也是在青峪镇呆得有了感情,回到了这里见到刘老四媳妇便安安静静,不在闹腾。秦少均见冯氏可怜又因为自家的原故无辜被关,便也给了刘老四一些银子,以作冯氏日常开销。可是,没想到,前不久的某天这冯氏人忽然就失踪了,刘老四和媳妇找了好几天也没人影,急了好一阵子,感觉负了秦家和王捕头所托难安得很。不过好在秦家和王捕头都没有追究。因此,听说了瑞泠的事后,两口子就格外的上心。 秦少均一行人跟着刘老四进了秦府后面的翠语峰。 这翠语峰的景色比青阙峰虽少差一点,但也别具另一番风格,整个山峰层层叠叠都是拂云随风的绿竹,时时可见竹枝招风轻轻摇曳,听得细叶和曲密密低语。特别是到了月满时,清辉错落在竿竿修竹间,竹蒙银光,影姿婆娑,如能扫得一方净土,品一盏清茶,持一卷好书,真可谓月涤心垢,志封高节,清逸出尘,隐士之风也。 “本来啊,我也不敢说跟大少爷家有关系,”一路上,刘老四都在絮絮叨叨,“可我见他们那些人都是生面孔,又跑到这离您家最近的翠语山上躲着,就觉得这事情不太好。想来想去,还是得跟您说一声,这万一要是真是针对您家来的,您也好有个防备不是。”现在,只要是跟这秦家沾半点边的,有那么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觉得是天大的事。 “多谢了。”秦少均道:“我们秦府的安危真是让乡亲操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爬了很长的一段上山主路,刘老四指着一旁斜出的一条细长小道说:“从这条路上去,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咱们现在可不要再说话了,免得被那些人发现了。” “有理。”秦少原对身后的仆人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仆人们连忙闭了嘴,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可还没踏上那条小路,刘老四却驻了脚步,立在了原地。 “老,”秦少原才想问他怎么回事,就见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别说话。 刘老四竖起耳朵听了半晌。 “唉?真有人啊?”刘老四念叨了一句,便向着路旁的翠竹林里走了过去。 秦少均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番,没了刘老四带路,他们只得停在原处。 不一会儿,就见到刘老四背着一个人出来了。“快来,快来!”一边走,还一边叫着,“麻烦来搭把手。” 两个仆人连忙跑上前帮着刘老四扶着人,来到秦少均的面前。 刘老四把背上的人放了下来,是个头上流着血,双眼紧闭的老婆婆。 “老人家,”见状,秦少均和秦少原都上前询问,“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老婆婆被仆人喂了下一口水,咳嗽两声,随即吐出一口和着血的痰。“救命。”两个字微弱地徘徊在嘴唇间,鼻孔里出气多入气少。 “快去找大夫。”秦少原推了一个仆人一把。 那仆人反应过来,飞跑着下山去了。 “老人家,你说句话啊,你这是啥了?”刘老四粗声粗气地问,看这老婆婆的情况似乎很不妙啊,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唉。老四,”秦少原制止了刘老四的问话,“先让老人家休息休息,等大夫来了再说。” 随着第二口水顺着唇边流到嘴里,老婆婆睁开了眼,扫一遍离自己最近的人后,“我,我怕是不行了。烦,烦请……” “老人家,你别说话,我们已经请大夫去了。”秦少原怕老婆婆多说话损耗了气力,劝阻道。 老婆婆微微摇了两下头,拿出一支镶宝石累丝点翠凤簪,颤巍巍地抖着手递到众人面前,“烦请哪位告知我家里,我死在这里。有、有人,不让我说,孩子的事。这簪子的主人说,说,不论她活、着,还是死了,只要有这个,就有人能帮我。可、可我当时贪…………” “婆婆家在哪里?”秦少原问。 “家,家……”老婆婆的眼神开始涣散,后面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一道清光掠过眼眸后,合上了眼皮,魂魄消弥无迹,离了躯体,脱了这人间世界。 “老人家!婆婆!”秦少原摇晃着老婆婆的身体,却再不见半点反应,心下叫声不妙,伸手探到鼻子底下,“大少爷,这、这老婆婆归西了。” 从见到那簪子的第一眼,秦少均便愣住了,他根本听不见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从老婆婆手中拔出簪子用力地攥在手里,“这事跟这簪子的主人有关吗?”他像在问老婆婆又像是在问自己。 “大少爷,这怎么办呀?”秦少原问。 “看来这伙人真不是啥好人,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刘老四也不管秦少均回答没回答,自顾自地顺着那条小路跑了过去。 “老四!”秦少原叫了一声,可刘老四的身影已溶进了翠竹丛中,看不见了。只得又转过头让秦少均拿主意。“大少爷!” “大少爷!”先前去找大夫的仆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身后跟着一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还背着药箱的大夫。“大、大夫来了!” “病人在哪里?”大夫越过仆人问道。 围着老婆婆的人让开了一条路,把大夫拉到老婆婆跟前。 大夫把了一下脉,又翻了翻老婆婆的眼皮,“这,还是来晚一步了啊。” “唉!”秦少原叹道:“让先生空跑一趟了。不过,还烦先生看看,这老人家的死因为何?听这老人家的话,她不像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没准真是被刘老四发现的那帮人带来的也说不定。” “是吗?”大夫一听便皱了眉,把老婆婆的尸体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好几遍,“侄少爷所料不错,这老人家的死恐怕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怎么说?” “这老人家头上的伤口到可以说是跌倒磕的,可这身体上有多处淤血、淤青,新旧交替重叠,明显受伤时间远非今日,且很像是被棍棒或拳脚殴打所致。而这下手的人,手段凶狠,没半点留情的。”大夫也是感叹,“也不知是什么人为了什么事,会对一个老婆婆下此毒手。” “你去通知里正,让他派人去县衙。”秦少均的思绪已从飘渺处回转了过来,对一个仆人说了一句。又道:“这老人家也是可怜,我们先把她抬回镇上吧。少原,你安排一下这位老人家的后事。” “好的。”秦少原指挥几个仆人用随身带的木棍扎了个简单的架子,把老婆婆的尸体搬了上去。 正忙活间,刘老四脸色苍白,脚步踉跄着走回来了。“大少爷,不好了!那伙人全都不见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秦少原反应比秦少均快,看刘老四这脸色,想必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刘老四喘了几口气,一拍大腿,道:“我也说不清楚,请你们自己去看看吧!好吓人啊!”说完扶着路边的竹竿居然发起抖来。 看来这状况可大了,不知里面情况如何,秦少原也不敢冒然让秦少均进去。挥手叫过两个仆人,“你们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走啊?”两仆人问。 “你们一直往里走,第一个岔路口,往左拐,前面一片竹子林里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几间屋子。就那里面。”刘老四背对着众人伸手指了指。 两仆人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心情忐忑地走了过去。 这边的人也心情忐忑地等着。 没过一会儿,那两人不负所望的一路小跑着回了来,不过跑得是三步并着两步,跌跌撞撞,不小心摔了跤还手脚并用的快速向前奔着。“妈呀!”嘴里就只有这两个字。 “这是怎么了?”秦少原一把抓住跑在前面的那个问。 “死、死、死人了!!”那仆人大张口了好几次,总算把话说完整了。 “什么?!”不仅秦少原,在场所有人都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去看看!”秦少均留了几个人看守老婆婆的尸体,带着其他的人急步奔向了刘老四所说的那几间屋子。 那空地上小小的两间屋舍,被一丛细叶滴翠的青竹环绕,几处幽草闲生在屋角,本该是一方清静雅致之所。可没想到,一到门口,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唔唔。”没有防备的众人皆掩了口鼻,退后了好几步。 “这事情真的不妙,大少爷。”秦少原用手扇扇面前的空气,“你先别进去,我去看看。” “不用了。”秦少均手里攥着簪子,凡和那个人有一丁点关系的事他都不会后退,一定要第一时间知晓全貌。不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抬脚就进了屋子。 “大少爷!”秦少原来不及拦阻,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的气味不止是更加刺鼻,根本就是令人作呕,仿佛无形中生出一支怪手来到了你的胃里,在里面随意翻转搅动,让你不想吐都不行。而这可怕气味的来源则是屋内斜躺在地的——三具尸体。 难怪刘老四和前面那两个仆人会吓成那样。一见地上的尸体,秦少原也是冷汗冒了一身,“这、这、这?”一向伶牙俐齿的他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让大夫进来。”秦少均同样震惊良久,方才缓过神开了口。 围在门口的仆人如得大赦一般,迅速闪身,把被堵在最后的大夫给让进了屋里。 大夫不愧是行医多年,见惯生死的人。既没掩鼻,也没停步,反而是抢上前仔细地检查起了地上的尸体。 地上那三具尸体是两女一男,各自身下皆是一滩红得惊吓人心的鲜血。两女中一个和外面刚去逝的老婆婆一样,也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另一个则是一位长相穿着都很普通的中年妇人。 至于那具男尸,是位长须老者。大夫翻看了一翻后,很是惋惜,“没想到这县城的名医卢大夫一生救人无数,却在这里遭此横祸,真是让人痛心啊!” “大夫认识这位老人家?”秦少原不自觉地问道,这事还真巧了啊? “唉!”大夫一声长叹,“卢大夫不仅医术精湛,且宅心仁厚,乐于助人。小可不才,行医遇棘手难题之时,也得过卢大夫的指点。” “喔。那真是可惜。”秦少原也觉得这卢大夫死得不值。“这世间又少了一位悬壶济世的高人啊!” “谁说不是。”大夫说着说着,悲从中来,鼻头泛酸,话语竟有些更咽。 这三人死因不用大夫解释,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脖子上一道皮肉翻卷着的血淋淋的大口子,胸口和腹部也各有一道,不是刀伤也是别的利器所导致。 “这是谁啊?狠成这样!这一刀还不够?”秦少原跺着脚很是忿恨。 “他们应该是觉得一刀不保险,一定要保证让这三人殒命,不留活口。”秦少均道。 “为何啊?”大夫不解,“为何如此残忍,非要取他们性命不可?” “一定是有内情的。但是我们现在不可能知道了。”秦少均对大夫道:“麻烦先生先在这里守着,出了这么大的命案,我们必须通知县衙,让他们马上派人过来。” “对。”大夫道:“这事拖不得。从卢大夫他们的伤口上看,应该遇害不久,杀人凶手或许跑得不远,咱们动作越快越能抓到凶手。” “少原,你立刻派人骑快马去县城。对了,要留住老四,王捕头他们来了,少不得要让他描影画像的。” “唉!”秦少原出了屋。 又想起了什么,秦少均也出了屋子,道:“那老婆婆的尸体也不要抬下山了,抬来这里屋外放着吧。照这迹象看,她应该就是从这屋子里逃出去的。还有,你们回府里调一批熟悉这山情况的人来,在捕头们来之前,咱们先搜一遍山。” “是。”门外的秦府仆人领了命,各自快速地行动起来。 第十一章 搜山自然是没有结果的,刘老四所说的那群人在这翠语峰上如泥牛如了大海,一丝一毫的踪迹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早上,天空刚挂上了绚烂夺目、美丽非常的朝霞。王捕头便披着耀眼的光芒,带着两个小捕快和仵作,快马加鞭,连夜急驰而来。 这翠语峰大好的景色本该是让人心旷神怡才对,可这个时候却是腥风起,血雨落,让所有人的心头都绪上了几多忧愁和不安。 草草和秦少均、秦少城打过招呼,王捕头便带着仵作进了屋内。三具尸体还在原位,已僵硬多时。不过好在现在已快近年底,冬月间尸体变化不大,要四五天,全身才慢慢变了黄紫色,半个月后,会先从脸上、口、鼻、两胁、胸前变动腐化。这才死两日的尸体,还是好验的。 仵作请了大夫帮忙,检查了头、发长、顶心、发际、额和眉眼等处,接下来是鼻、口,向下只喉、胸、心、腹…………一直向下,到了脚趾头。 王捕头看了一番,出门和秦少均、秦少城攀谈,两个小捕快则是寻了秦家的下人了解情况。 连着前面死掉的老婆婆一起的四具尸体,仵作皆一一验毕,向王捕头作了初检报告。 事毕,尸体自然不能还放任留置在这里,王捕头少不得要向秦少均借几个人帮忙运送回衙门,又拉了刘老四,准备一道返回县城。那大夫既然认识死者中的男死者当然也得去衙门走一走。“既然大少爷已安排人搜过山了,我便不在多事。想来,已过了这许久,那些凶残贼人定走了老远。断不会给我们抓捕的机会。不过,还要烦请大少爷对这事多做留心,要是有了什么线索,还请及时通知在下。” “这是自然。”秦少均昨夜虽回了秦宅安歇,但心事重重又怎么能安稳熟睡,一夜辗转,只是迷糊了那么一会儿,今早这面上疲倦难掩。 “我知道秦家在借水镇那边又出大事,惹人烦忧。但大少爷可是秦家的顶梁柱,这身体还是多多保重为好。”王捕头宽慰道。 “有劳捕头操心了。”秦少均抱拳谢过。 各人心事只有自己了解,旁人再多的劝慰也难替人真正解忧,徒做表面功夫也无意义。王捕头便不再多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了。 “大少爷,”秦少原目送着王捕头一行人下了山,忽然想起一事,“那发簪?”昨日,还有一口气的老婆婆临死前拿出了一根很漂亮的发簪,似乎在大少爷手里? 回给他的只是一道冷得不能再冷的眼光,秦少均一言未发,也下山去了。 秦少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这天气真冷啊。”紧了紧衣襟,跟上了秦少均的脚步。既然大少爷不想说,那就少问为妙,本来就是冬天了,还是不要招惹能让人冻僵的眼神比较好,他还等着过大年、放鞭炮了。 昨天出了那等大事,见秦少均回到家里也一直是心不在焉的,跟着古先生去埋葬段静和怪胎骸骨山洞的陶蓁蓁便没好打扰他。 今天王捕头来了,想来事情暂时也了了,陶蓁蓁就说道:“相公,古先生那里我留心观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听他说,这段小夫人的尸骨虽然还在,但被仙姑困住的魂魄却真的是不见了。” “这么说,借水镇上那位真的就是她了?” “看来,应该是。”陶蓁蓁接着道:“可古先生又说了另一件事,我想我们应该注意一下。” “什么事?” “古先生说,这山洞的布置非常玄妙,虽说看上去还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山洞,可里面有好几处法阵,把段小夫人母子困在了里面,但是这法阵又被仙姑做了修改,不会对他们有过多的伤害,以免加重他们的仇恨之心和戾气。并且对进去的普通人是半分伤害都没有的。” “仙姑的确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好人。”秦少均不免又对林三姑的下落多了几分担心。“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在哪里?平安与否?”看来,以前父亲和自己对仙姑处理段静一事的诸多猜测皆是多余。在这事上,终是成了小人之心。如果坚定的相信了仙姑之言,那么现在秦家的麻烦是不是会避免掉许多? “有一点古先生颇为奇怪。段小夫人母子二人在洞里呆了也有五十多年了,如果有能力出来她早就该冲破法阵出来了,她和怪胎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可见法阵到现在效力都是很强的。否则,怪胎的骸骨被人取走,身为母亲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才对。可是古先生现在却感觉不到法阵的威力,他说应该是消失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估计应该就是在怪胎的骸骨被取走之后。可这法阵段小夫人自己是破不了,那么又是谁破的了?” “喔?古先生是这么说的?”秦少均问。 “是的。”陶蓁蓁肯定地说,“古先生就是这么说的。还有,古先生又说,因为尸骨还在,鬼魂就不会离的太远。借水镇和我们这里的距离已超过了这个界限,这段小夫人一介鬼魂是如何过去的,他想不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有人用了某种介质把段小夫人带了过去。” 秦少均看着陶蓁蓁,吃了一惊,“你是说,这是人为?!” 陶蓁蓁没有答话,但看表情已属默认。 秦少均用手指扣着桌面,深深吸上一口气,忽尔冷笑,“也就是说,有人存了心,要对我们秦家的子嗣下手。这还在肚子里的孩子都能挡人道了,这人的心思真是好深远啊。” “如今心儿妹妹平安生产,又有玉竹妹妹在,加上木头道长也过去支援,想来应该问题不大。只是这劫走瑞泠姑娘的,不知道和那个带段小夫人去借水镇的人是不是一伙的?”锦葵提醒的对,那伙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瑞泠去的。这样一来,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是孩子,说不定瑞泠还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必定相关,弟媳若无玉竹妹子的宝物,早就遭了毒手。瑞泠侥幸逃过,没两天出个门就被劫,天下那里有这么巧的事?” “可是现在这帮人已不知去向了。” “天大之大,这寻人如大海捞针。我已托了王捕头,再让少原从旁协助着。想来过段时间就会有消息的。” “也只能这样了。”陶蓁蓁点头。自己那头,可得加紧查,瑞泠这事的蹊跷处还不止这一点,结合古先生的话,这背后之人对秦家应该非常了解,处处行事都指在要害,如果不近快挖出来,后果必定很可怕。 “辛苦娘子了,这两天,你也累着了。我今夜去书房安歇,你好好睡一觉吧。”秦少均心里揣着事,需要很长很长的自己独处的时间,他要好好想想。 陶蓁蓁惦记着派出去查瑞泠、瑞清的人的回话,也是要避着秦少均的,“相公也不要太过劳累。”还要写信给沈夫人,这一下她不仅要担心鬼魂,还要仔细身边的人才行了 “好。”秦少均微笑着应了。 各怀心事的两人就此回了各自的住处。 夜色迷离,烛火摇摇,书房内秦少均老神在在的定坐着,清俊的脸庞被跳动着的昏黄烛光映得时明时暗,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阴晴不定。 转动着手上的凤簪,那熟悉的脸庞又浮现在脑海,一双天真无邪的美目给如同枯井般的心底添上了少许温暖。 起身推开窗,青云之端那面“瑶台镜”明光晃晃,大地一片清冷之气,伸手至窗外,触之凉如水,还带着丝丝寒气,“呵呵,”这点冷早以不算什么,因为从某个时候起,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冬天了。 第一次见到这凤簪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得他都快记不清了。 虽然金榜题名是人生大乐事,但对秦少均来说,和曲云芩洞房花烛才是他毕生心之所向。如今这愿望就快要实现,弄得他好几天都没睡好觉,总是担心这个没准备好,那个是否欠妥当?云芩是不是喜欢这个?云芩讨不讨厌那个? 于是这每每早晨起来,眼底都会挂上一圈淡淡的青黑。 不过,整个秦宅从上到下,从主人到仆人可没一个人同情这位大少爷,见了他,都会捂着嘴偷笑。反而是他自己时常不好意思。 “大少爷,”一个小厮看了一眼秦少均,又把头低了下去,身体微微抖了抖,“老爷有请。” 明知道这厮一准又在偷笑,秦少均还不好发作,只得应付道:“知道了。” 书房内秦昂转过身,看到一个因为走得太快,脸变得红红的秦少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走这么快干嘛?”但心里却笑开了花,叫你小子装深沉,这婚期越近就越崩不住了吧?哈哈! 定了定心神,秦少均恢复了平静,“父亲找孩儿有什么事?” 既然是有事要说,秦昂也不过多打趣儿子,拿出一个锦盒,招招手道:“你来看看。” 秦少均走近,就见在那锦盒里躺着一对凤簪,累丝的凤身、凤头和翅膀,点翠凤尾,凤脚踏一朵牡丹花,花蕊镶红宝石。凤嘴含珍珠一颗,上面挂细珍珠坠红宝石流苏一串。“好漂亮的发簪!” “好看吧!”秦昂抚着胡须,颇为得意,“这可是我请名家高手专门为你的婚事做的。具那匠人说,可花他的心思了。我只给他说,用金不拘多少,最主要工好、工巧。一定要让咱们未来的大少奶奶一眼就喜欢上!” “云苓一定会喜欢的!”秦少均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着。 “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喜欢啊?”秦昂端过茶盏,悠闲地坐上椅子,看似很随意地问。 “因为!”秦少均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因为是爹的心意。云芩向来孝顺,爹赠的东西,她当然会喜欢。” 难道不是某未来大少奶奶从小到大就喜欢得不得了的吗?秦昂也没说破,“这还没未过门了,就这么护妻了。看来,我这孤家寡人的日子是注定啰。” “父亲,何出此言?孩儿和云芩都会孝敬您老人家的。” “哎呀,你们孝不孝敬我到不在意。”秦昂笑得很有意思,“最主要,抓紧时间把孙子生给我,我就不寂寞了。”这话可不是打趣,这是他真心实意的心愿。 “父亲!” “知道啦!我这就派人送到曲家去。就说,这是你花费无数心血给咱们未来大少奶奶准备的礼物,让她成亲那天,一定要戴上!”秦昂还是笑着。 唉!秦少均心中一片无奈,“就照父亲的意思办吧。”反正自己同意还是不同意,父亲都会我行我素的做的。 成亲那天,云苓自然是戴在了头上,并且以后经常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戴了。每次自己问起这对发簪,她总是说:因为太过喜欢,怕有闪失,就给锁了起来。自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没想到,居然能在那位老婆婆的手里发现其中的一支。 一支?秦少均心中一动。把簪子放在袖子里,推门走出了书房。 转过几多曲折回廊,步上一条石子铺就小路,一路清静,秦少均只身来到了洗云阁。 前面因为要停秦昂棺椁的原因,洗云阁经过一番打扫已不是以往那副四处蒙尘的景象,虽不如全盛时的气派,月下看去也有了几分清雅。 推开“吱吱呀呀”的后门,一处碧水清清、弯弯曲曲的小溪静静流淌着,波光细细如鱼鳞。溪上横过窄窄一木桥,两边花木绿草因为季节的变动,已没有了昔日的风采变得枯黄凋零,却依然拖水倚岸肆意欢实。右岸边青石板路顺溪势而就延伸到了前厅,左岸一道台阶重叠而上,通向了一座雕花楼阁,楼角一小小假山石背靠台阶倒映溪水。 多半是因为停了灵柩的的原因,在秦昂下葬之后,一到夜晚这里便不敢有人来,因此溪边的八角石立灯并没有点亮,院内没有半点的照明器物,能引路的只有月光。 秦少均正要踏上台阶,走去雕花楼阁,忽然见黑乎乎的楼阁里闪出一道亮光。 一个白衣女子手上提着一只发着惨淡绿色光芒的灯笼,忽明忽暗地在楼阁中走着,片刻身影已转上了二楼。 “谁?”秦少均不由出声。 一片静默,没有回答,只有二楼那女子身影的瞬间消失。 迅速冲到二楼,看到还是一片漆黑。 拧着眉头,秦少均揣着疑问用火折点燃了蜡烛。 烛火驱散了黑暗,室内的情况触目皆可看清。哪里有什么提绿灯笼的白衣女子?只是靠窗的梳妆台上,一只锦盒摆放其上。 “这个?”秦少均的眉头拧着更紧了。 走上前,轻轻打开,另一支凤簪就躺在里面。 “怎么会?” 云苓过逝后,自己就把她所有东西收拾起来,藏在了洗云阁的暗室里。这暗室除了自己和父亲连二叔和少城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是仆人们了。如今父亲已不在,知道暗室的只有自己。这盒子是谁拿出来的?还有,自己记得很清楚,当初收拾东西的时候,这个盒子是用锁锁住的,自己因为没钥匙并没有打开,钥匙应当在云苓那里。那么又是谁打开的这个盒子了? 是刚才那个白衣女子吗?她又是谁? 第十二章 那被王捕头请去了县衙的大夫过了几日回到了镇上,据他带回来的消息,县衙已查清那几位死者的身份。 除开卢大夫是县城名医,两位年纪大的老婆婆都是稳婆,专门替人接生。一位和卢大夫一样居住县城,夫家姓左,一直以来都被人称为左婆婆。一位是借水镇上的好手,夫家姓莫,和左婆婆一样早被人忘了娘家的姓氏,大家都呼一声莫婆婆。至于那位中年妇人则姓何,据说这位夫家和娘家同姓,何何难分,说是夫家姓还娘家姓也没啥区别。只是一位居家的妇人,和丈夫、儿子、儿媳一起居住在邻县辖下的一个小镇,多日前突然失踪,家人万分着急,四处寻找。没想到,这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却是如此的噩耗,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几个人看上去相互之间似乎没有多大关系,彼此之间也并不认识,却被同一伙人绑架还死在了一起。这里面不可能没有原因,不过这个原因让秦少均思考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但他是不会放弃的。 又该从哪里入手了?卢大夫一生救人无数,有个把人与他不睦甚至结仇也是有可能的,但他医过的人太多,一时要挨个查去并不现实,两位做稳婆的老婆婆亦是如此。既然那位中年妇人背景单纯,要在她身上找一找不同寻常的地方应该比较容易。事关云苓自己要亲自去走一趟吗?可转过头,秦少均的眼前又闪出了那只诡异的绿灯笼和那个提灯笼的神秘女子,这景象对他来说不仅非常深刻,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不知为何他并不想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思忖良久,他决定留下来等着那只绿灯笼再次出现。 而且转头想想上次派邱真去邻县的事,说不定这次自己私自派人行动不过又是枉费功夫。如此大案,王捕头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罢手,必是要全面侦查。况且,他们本就是办案的好手,查起事来比自己家的仆人们专业且有手段的多,不如把自己的想法通报给他或许更好。于是,秦少均写了封信让人给王捕头捎了过去。自己则耐心地等着每个夜晚的来临。 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任他天天去洗云阁等候,那只灯笼和提灯笼的人都没有出现。渐渐地,秦少均的心境随着一日复一日的过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烦燥逐渐升级。就像是那原本的光滑的藤蔓上长出了无数的小刺,刺虽小感觉也小,并不刺痛,但它就是在那里,让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不舒服。 这日,一个小厮失手摔了一个只茶杯,要在以往,秦少均笑笑就过去了,这次却心中火大起,骂了一那小厮一通不说,还让秦少原扣了小厮月钱。 秦少原很是疑惑地看了看秦少均,也没多说什么,下令扣了钱。不过他还是看出了一些不对劲,破天荒地因为这事安慰了小厮一番,给他说大少爷因为家里的事情心情烦躁才会这样,还私下拿了几两银子给那小厮,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背地里乱说,以免影响到府里的其他仆人。 回头梳理了这几天秦少均的行为,想到了一些问题可能出现的原因,接着便去求见陶蓁蓁。 秦少原虽是秦府的管家,但平常与陶蓁蓁的接触并不多,一听他说有要事,陶蓁蓁估摸着这事可能不太寻常。 “秦管家有什么事?“ 秦少原面色带着微微的愁容,“大少奶奶近来可曾留意到大少爷有什么不对劲吗?“ 听他这话,应该是意有所指。不过,一直悬心另一头的陶蓁蓁听得如同坠入了迷雾,“我听不明白,相公近来与以往并没有哪里不同啊?只是翠语峰上那几桩命案牵扯了啥们家,他为这事头痛罢了。这近一年来家里事多,他操心太过,如此不知保养休息也是无奈之事。“ 秦少原摇摇头,“不对,大少爷虽然操心的事多,但脾气从来没变过。纵然是那恶人送老爷人头回来,他也是懂得克制,绝不会胡乱拿人使劲子撒气的。“ “出了什么事?“ “对一般人来说了就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但对于大少爷来说了,就有点不同寻常。“ “到底是什么事?“ “今早,有一个小厮打碎了一只茶杯。然后,“秦少原加重了说话的语气:“大少爷把他骂了一顿,还让我扣了他一个月的月钱。“ “什么?“陶蓁蓁好生奇怪,“你说少均骂了小厮?“ “是。全是粗话。“ 疑惑瞬间拧上眉梢,陶蓁蓁道:“秦管家有何高见?“ “我觉得,这与平时的大少爷不太一样,这背后必有原故。“ 这一点熟悉秦少均的人都明白。 “我想知道的是秦管家对这个缘故有何见解?“ 秦少原沉吟一半晌,“我思前想后,这些事变化都是从府后面的翠语峰上那个案件出现之后才有的。当时与府里联系最深的有一样东西。而且,这东西现在就在大少爷的手里。“ “什么东西?“陶蓁蓁没有听秦少均说过什么,对后面山上那案子只知道凶手手段凶残,死了好几个人,由王捕头他们全力查着,虽说或许真的与自家府里有关系,但现在状况还不明朗,到底有多深的关系也还很难说。 “是一只发簪。“ “发簪?“ “发簪。“秦少原肯定地说:“我觉得和这根发簪一定有关系。这簪子是大少爷从那案子的其中一个死者手里得来的,可他并没有交给王捕头,甚至提都没提起,我到是问过一句,但大少爷他,“又想了那个冷得不能再冷的眼神,不觉微微一颤,“他就瞪了我一眼,不准我问啊。话说回来,这簪子什么的到底是女子用的东西,我自然不好追问得太过仔细。所以,只得请大少奶奶出马了。“ “我知道了。“陶蓁蓁道,“有劳秦管家,家里的事还望你多多留心。“ 秦少原明白不用再讲,陶蓁蓁既然听了就会自己的办法,“那我先告退了。“ 待秦少原离去,陶蓁蓁想了想,并没有打算直接去问秦少均这个问题,而是对锦葵说:“你去问问伺候大少爷的小厮。“ 然而,回来的锦葵却没有带来陶蓁蓁想要的消息,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陶蓁蓁想来想去,只得打发锦葵又去找了伺候秦少均的小厮,让他盯一下大少爷这天都去了哪里回来报告给自己。 还好这次没有空手而归,那小厮带回了一个消息,大少爷每当深夜都会一个人去洗云阁呆着,直至天亮方回,且去的时候都是趁没人发现的时候,看上去似乎不想让人发现。 赏了那小厮,嘱咐他不要出去乱说,对外一律说不清楚就行了。那小厮自是高兴,立刻表示外面绝不会有点半点风声透出,就捧了银子屁颠屁颠地走了。 于是这天晚上,陶蓁蓁也没有睡,带着锦葵傍晚时分便来了洗云阁里那座雕花楼阁里静静等候。 落日的余辉金光灿灿,把洗云阁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配上山中升起的薄薄雾气,光影朦朦胧胧,渐入虚化,仿佛已成海市蜃楼,随时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这白昼与黑夜交接的时候又总是隐藏着天地间太多的秘密,会给人带一来一种不安,一种对于即将要发生却又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的不安。 这不是嘛,锦葵就不知不觉地紧张了起来。 “大少奶奶,就咱们两人这样等啊?要不再多叫几个人来吧?“气温也在逐渐下降,这丫头心底慌慌的。 “不用了,你也听那小厮说了,相公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陶蓁蓁看出了锦葵的心事,“如果你害怕就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那我还是陪着你。“锦葵深深吸上一口气,努力定定心神,然后在心中默念:没什么好害怕的,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红色的大圆盘又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敌不过黑夜的决心,无可奈何地落了下去。天地间顿时一片黑暗,空气更冷了,这是鬼魅期待的时刻,属于它们的世界来临了。 锦葵全身都开始发冷了,下意识不断地搓着胳膊,“大少奶奶,怎么这么冷啊?这里好像和咱们院子里的温度不一样啊?“ 是不一样。陶蓁蓁也感觉出来了。虽说现在的气候是逐渐趋近冬天,但自己和锦葵所穿的衣服已足够御寒,可这洗云阁真的是太冷了,比别的地方都要冷,就好像和外面的世界并不融合,是完全独立出来的一个空间。 秦少均还没来。 陶蓁蓁道:“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嗯。“锦葵依言和陶蓁蓁一起躲进了衣柜里。 `又过了好久,夜已深。 睡意悄悄地涌了上来,锦葵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瞅了眼陶蓁蓁,后者依旧双眼明亮,从衣柜门打开的一条小缝中往外聚精会神地瞧着。 “大少奶奶,“锦葵很小声地叫了一声,“大少爷可能今晚不来了。“都这个时辰了,她有些心疼陶蓁蓁。 “嘘,“陶蓁蓁也很小声地回了一句:“来了。“ 大少爷真来了?锦葵微微一愣,赶紧也凑了过去,用一只眼睛向外瞧着。 一袭白纱随夜风轻轻飘动,脸上同样白纱蒙面,看不出长相,那双眼睛却是美丽非常,不知为何锦葵感觉很熟悉,却一时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女子手上提着一只灯笼,一只发着幽幽绿光的灯笼,灯笼随着她进屋把整个房间也映照成了一片惨淡的绿色,凭添出说不出的诡异。 锦葵心中一下子害怕起来,但又不敢出声,只得捂紧自己的嘴看向陶蓁蓁。 陶蓁蓁脸色到是没什么变化,看上去并不害怕,有的只是狐疑。 这女子是谁?锦葵也有疑问。 两人正瞧着,一串踏着楼梯的清晰脚步声响了起来,仔细听去,能听出来人的那份急切,仿佛一件寻找多年的珍宝就在眼前,得快快赶去以免与之失之交臂。 “你终于出现了!“秦少均的身影伴着脚步声急速地闪进了屋内。 蒙面的女子并不吃惊,背对着秦少均挂好灯笼,轻声道:“你又来了?“ “我不是又来了,我是天天夜里都来这里。“秦少均说。 “大老爷已经下葬,凶手也受到了惩罚,所有的事都了了。这院子也就不怎么受人待见了,大少爷天天夜里跑来所为何事?“ “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秦家的内宅,姑娘又是何人?不怕落个私闯民宅之罪吗?“ 白衣女子在屋里慢慢转着,时不时摸摸之这里又摸摸那里,继而感慨:“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没变,和原来一样。“ “是和我发妻在时一样。“ “你还记得她?“白衣女子又问。 这个问题秦少均不想回答,拿出那对凤簪问道:“姑娘可认识这对凤簪?“ 白衣女子没有回身,看也不看,只是问:“你问它们做什么?“ “它们一只出现在一个死人手里,一只出现在姑娘来过的地方。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人命关天,自然是要问问的。“ “人命关天?“白衣女子轻轻地说:“也许吧,在你们这些阳世的人的眼里死个人是件大事,但在我这里,不过如此。“ “姑娘好无情啊!“秦少均叹道:“难道你就没有点同情心吗?“能打开锦盒,这人和云苓到底是什么关系? “呵呵,“白衣女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声轻脆悦耳,仿佛银铃叮叮当当,“你没看到我提的是只绿灯笼吗?“ “绿灯笼又如何?“这灯笼颜色虽实属罕见,秦少均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但他不认为这能说明什么。 “鬼火荧荧,魂魄不宁。做人做鬼牵挂太多,都是自讨苦吃。“白衣女子叹气:“这燃着鬼火的绿灯笼,是给那些重回旧地的鬼魂照路用的。“ “鬼火?鬼魂?姑娘是?“ “你都说我没有心,那我自然就不是人了。“白衣女子转过身,揭下了面纱。 “云苓!!“秦少均震惊不已,失声大叫,“你、你……“白衣女子那张脸和陶蓁蓁几乎一模一样,不是曲云苓又是谁?! “少均,“曲云苓面带忧愁,“我回来了,你怕吗?“ 如此短暂的时间,秦少均哪里能从震惊里缓解,但他依然凭着心底深处的本意回了两个字,“不怕。“ 曲云苓眼中带上了疑惑,但没说什么。转身又一次提上绿灯笼,轻移两步,便消失了。屋子里刹时变成了一片黑暗,空余下了无限的孤独…… 第一章 少时,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很久的秦少均踩来着来时的楼梯慢慢地下了楼,估计就此离开了洗云阁。 衣柜里一样沉默地两个人却是一动也没有动。陶蓁蓁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对外界没有了反应。而锦葵则是完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更怕一句不小心说错了,反而让令她更伤心,只能不开口。 “走吧,”在锦葵觉得就快变成一根木桩时,陶蓁蓁说话了。 “大少奶奶,”听见她说话了,锦葵才敢问:“这下怎么办啊?”不仅仅因为对方是个鬼魂,而是是那个人回来了。说实话,刚才听到那女子说自己是鬼的时候,自己腿都吓软了,要不是大少奶奶撑着,恐怕就从衣柜里跌了出去。但随后,听到大少爷那声‘云苓’自己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心头不觉升起一股伤心,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少奶奶。 “不知道。“陶蓁蓁的声音有些沙哑,喉头涩涩的,像被什么撕扯过,还有一点点的痛,“我们回去吧。“秦少均那句‘不怕’,明明没有什么错,为什么却像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了自己的心上。 两人一路默默而行,回到了院子。 “大少奶奶,“服侍陶蓁蓁躺在床上,放下幔帐之时,锦葵忍不住了:“那毕竟是个鬼,人和鬼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老天爷定的。“ “你说什么?“一道小小的亮光闪过陶蓁蓁心头。 “大少奶奶,人鬼殊途。“锦葵又说了一遍。 小小的亮光变大了,“这话,你听谁说的?“ “古先生和木头道长都说过。木头道长还时常感叹这世间之人都太过贪心,事情既然已注定,又何必要强求了?强求都不会有好结果的,经常会害人害已。“ “害人害已?“一瞬间陶蓁蓁想到了秦少均的安危,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锦葵,明天你去找秦管家和古先生来一趟。“ “找个什么借口好了?“今晚躲着偷听这事不能让大少爷知道的。 “就说我忧心瑞泠姑娘的安危,找古先生来测上一测。“陶蓁蓁轻松地回答。 “知道了。“锦葵很开心地应道,这才是自己的大少奶奶嘛! 第二天,在偏厅等着陶蓁蓁的古先生有些不明就里,问秦少原道:“侄少爷,我与大少奶奶平常少有来往,今天她怎么想到找我了?到是什么事啊?“女眷之事,自己不好插手吧。 秦少原到也猜到了一两分,但还是拿不准,只得照锦葵的话说:“这瑞泠姑娘不是到现在还没下落嘛,大少奶奶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早点找到她。这茫茫人海的,自然得仰仗先生的能力,好早日能有个结果。“ “喔。“古先生表示明白:“这家族子嗣,确实令人忧心。我自当尽全力。“但木头道长不是去了借水镇了吗?看来这大少奶奶是个急性子的人。 “有劳先生了。“秦少原先行谢过。 “应该的,应该的。“古先生很客气地回应。 “秦管家说的不错,我确实为这事忧心。“陶蓁蓁带着锦葵不知何时到了门口,“能得先生应该允,我不胜欢喜,想来这事不久就能解决。“ 两人一见陶蓁蓁,齐齐行礼,“见过大少奶奶。“ “二位不必客气。“陶蓁蓁请两人坐下。“刚才听得先生说会尽全力,恕我好奇,先生打算怎么做?能有几分把握?“ “这个?“古先生道:“敢问一下,这位瑞泠姑娘可有血缘之亲?“ “有是有,不过现在连他也不见踪影了。“秦少原道。 古先生想了想,“无妨,我自有办法。待我得了消息,再来说与大少奶奶。“ “听先生的意思,是有十足的把握?“陶蓁蓁问。 “在下虽说不能与仙姑相比,但这事也还难不倒我。“古先生微笑。 “那我就放心了。“陶蓁蓁说着给了锦葵使了一个眼神。 锦葵会意,走到门外观察了一下,门外没什么人。转身对陶蓁蓁点了点头。 “除开这件事,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两位。“陶蓁蓁才接着道。“秦管家还记前几天你给我说过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大少奶奶可知道缘故了?“一听这话,秦少原也有些着急,“大少爷,他,没什么大事吧?“ “他遇到鬼了。“陶蓁蓁很平静地说:“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鬼魂。“ “什么!“秦少原大吃一惊,一下子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鬼魂?“ “是鬼魂。”陶蓁蓁道:“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他既然不说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也怎么敢大张旗鼓地闹得人人都知道。所以,才叫了只叫了你和古先生两人过来。” “无妨,“古先生到不怎么惊讶,“普通的鬼魂我还是有办法的,只要遇到的时间不长,悄悄地把鬼魂除掉,再给大少爷多吃点补气的补品即可。“ 陶蓁蓁轻叹一声:“哪里有那么容易?这鬼魂还不能除掉。“ “不能除掉?“古先生奇怪了,“大少奶奶何出这此言?这鬼魂是什么特别的人吗?“对于秦少均来说还有谁特别了?“难不成是大老爷的魂魄?“不会啊?大仇已报又做了超度,秦昂回来找儿子做什么? 陶蓁蓁摇摇头,“不是。倘若真是父亲,我到不那些着急了。“ “不是老爷?对大少爷来说又很特别?“这肯定不会是秦韵兰了,秦少原心头掠过一个身影:“难不成?“是那位已过世的大少奶奶? “是的,曲姐姐回来了。“陶蓁蓁印证秦少原的想法,随之皱起了眉头。 “什么?“秦少原又是一惊:“曲少夫人回来找大少爷了?大少奶奶,你、你真的看到了?“ 陶蓁蓁很肯定,“是的。“ “我和大少奶奶都看见了,错不了的,大少爷亲口说的,那个鬼魂就是前任的大少奶奶。”锦葵作了补充。“秦管家、古先生,你们可得替我家少奶奶拿个主意啊!” 秦少原以手扶额,看上去头痛得不轻,“怎么会这样?这家里怎么一个接一个地全出的是这种事?“ 古先生听得一头的雾水,对里面的事情不甚明了,只是听出了这鬼魂似乎不同寻常,“这前任的大少奶奶有何特别?可是横死?“ “不不不,“秦少原连忙摆摆手,“先生误会了。曲少夫人是生病离世的。只不过,她离世之时,大少爷出门在外,等回到家里已是天人永隔。大少爷对这事一直引以为憾,心中对曲少夫人有很深的愧疚。“又看了陶蓁蓁一眼,有些犹豫地说:“实难放下。” “原来如此。“古先生也听明白了,道:“这么说,这位前任少奶奶与大少爷的感情恐怕很深很深吧?“ 这个问题陶蓁蓁到不觉得有什么,轻声回答:“是的,比和我要深。所以先生,这事重不得也轻不得,必得处理得恰到好处才行。“ “这却难啊。“古先生感慨,凡遇这种事,人人都想要处理的完美,可这世界又怎么能事事都如人意?“这鬼魂的心性已与我们阳世之人大有不同,稍有不如她们之意,便生出事非。有些还不讲信用,即便是与他们讲好条件,也可能会随时翻脸。大少奶奶,我只能说尽力,却不敢给你下任何的保证。“ “也罢。“陶蓁蓁道:“我也知道这世事难料。先生尽力即可。我不强求。“曲姐姐的回来就不是人力能为,自己非要逼别人去做做不到的事,也是不可能。 “谢大少奶奶体谅。“ 秦少原道:“先生,这事你可真得好好想想,拿出个最好的法子。“ “是。“古先生心中有数:“不过,知己知彼方能有所作为,对这位前任大少奶奶我现在一无所知,也拿不出什么好方法。我想先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烦请大少奶奶先把整个事情细细的讲给我听听。“ “好。“陶蓁蓁略略回忆了一下,把昨晚所见所闻说了一遍,若有遗漏之处便由锦葵做补充。 听完她们的叙述,古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只是这一次,还不能说明什么。暂时还看不出这位前任大少奶奶的意图,到底是善意来提醒还是有别的目的并不清楚。我建议大少奶奶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沉住气,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陶蓁蓁本来也是这个意思,“我也是这么想的,才打着别的事情的由头找两位来商量。“要不然请古先生直接去曲姐姐的坟上招魂上来问个清楚不是更好。但这样一来,一则,去了坟上必然会让相公知道,一定会惹他不高兴。二则曲姐姐死得可怜,自己对她多少是同情的。只要相公不出事,曲姐姐的平安也还是要保的。 “大少奶奶考虑得很周到。“秦少原道:“既然这样,从今晚起就由我和古先生去洗云阁蹲守吧。“ “更深露重,熬夜对身体不好,更何况那洗云阁又比别的地方还要冷。大少奶奶就不要去了吧。“锦葵怕陶蓁蓁的心里不好受,附和着秦少原的提议。 “不,我还是想去看看。“陶蓁蓁道,她很想知道曲姐姐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多事之秋的时候回来? 锦葵无奈地看向秦少原和古先生,想让他们劝一劝。 “也好,这事大少奶奶也避不得。“古先生却并不反对。他也猜得到,这件事情,一个不小心处理不好,就会惹得秦家大少爷不痛快。如果把大少奶奶拉上,怎么得也有人给挡一挡。 “既然已决定好了,趁着现在天色早大少爷不去洗云阁。我和古先生先去看看,给自己找一个好的藏身之所比较好。免得临时出状况,措手不及。“秦少原拉着古先生给陶蓁蓁告了辞。 陶蓁蓁看着他们离去,心头稍稍放了一点心。但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对锦葵道:“相公还在书房吗?“ “是的。“ “那我们也过去。“陶蓁蓁起身带着锦葵来到书房。 书房内,秦少均正看着账本,见陶蓁蓁进来,笑着道:“听说你一大早就找了古先生和少原去商量瑞泠的事,怎么样?古先生有办法么?“ 陶蓁蓁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也微笑着回答:“古先生说不难。我想过不几天就会有好消息。“ 秦少均点头,“这样甚好。不过,你不是说过木头道长去了借水镇,婶婶她们也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不用太过担心的么?“ “双管齐下,总会快点。你也知道,我这人天生操心的命,在没有确定的消息前,不做点什么心头总是不安的。何况瑞泠还怀着孩子。“ “嗯。“秦少均便不再说什么。 “相公,“陶蓁蓁眼尖,看见了那一对凤簪正躺在书桌的一角,心下想起昨晚秦少均与曲云苓的对话,问道:“相公何时对这些女子的东西感兴趣了?“ “什么?“秦少均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呀!“陶蓁蓁纤纤玉指轻轻一指桌角,“好漂亮的一对凤簪。“ 回头扫过凤簪,秦少均心中掠过几分不自在,不过他还是拿起凤簪递给了陶蓁蓁,道:“是云苓的东西。“直到现在,自己依然没能从昨晚云苓鬼魂带来的震惊中走出来。多少年了,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见到云苓的一天。虽然云苓是那样的身份,但自己不害怕,真的不害怕,甚至心底还翻涌着一股股的欢喜。 “是姐姐的东西啊。“陶蓁蓁接过凤簪,反复仔细看着:“真是好看。相公怎么想起拿出来的?是想姐姐了吗?“ “大少奶奶。“没想到陶蓁蓁会问得如此直接,锦葵手心里捏上了一把冷汗,弯腰轻轻地扯了扯陶蓁蓁的袖子。 秦少均深深吸了口气,回了两个字:“是的。“ 大少爷!锦葵心里又是一惊。 “你也知道,云苓去的时候也是怀着孩子的。瑞泠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她的事,让我想起了云苓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秦少均语气中带上三分忧愁。 本来只想试探试探,没想到惹起了秦少均的伤心事,陶蓁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相公。“但她还是接着问道:“相公,我们去看看云苓姐姐可好?去她坟前跟她说说话,总比在这里睹物思人要好。“ “不用了,“秦少均很快收回了情绪,“家里的事太多,我还不能花心思在她身上。“ “云苓姐姐又非外人,你去看看她也没什么不可。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娘子好意我心领了,她也帮不了我,去了也是愁,还不如在家里愁。“ 明白秦少均是不会说曲云苓的任何事了,陶蓁蓁也没打算追问下去。本来,她来这里一趟也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听到有关昨晚事情的实话,虽说也想到了希望不大,但秦少均的反应还是让一股淡淡的失望无法避免地绕在了她的心上。“这几日,我身体微恙,不能伺候相公,还望相公好好休息,不要太过操劳。“ “你去吧,我会的。你也不可太过操心,有什么事,让少原去做就好了。“秦少均也体贴地说。 “好。“陶蓁蓁应了,转身又带着锦葵离开。 这日再无它事,只是静候夜晚的来临。 第二章 黑幕如期而至,陶蓁蓁和锦葵也没有重新选择其他的地方,依旧躲进了雕花楼阁二楼的那个衣柜里。这次有了准备,锦葵给自己和陶蓁蓁多加了些衣服,这洗云阁的夜依然比秦府里别的地方都要冷。 从书房见了秦少均出来,陶蓁蓁整个下午都没说过话。她心里说不上伤心,也不能说不伤心,就是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让你无法忽略,却也没有办法疏解,膈应的很。 跟了陶蓁蓁这些年,对于她的心思锦葵还是能看出来的,“大少奶奶,有古先生他们在,会没事的。” “嗯。”陶蓁蓁回答的心不在焉,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曲姐姐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有收获?古先生说过,鬼魂心思是很难猜的。 今晚,秦少均也比昨夜来得早。陶蓁蓁她们在衣柜里没呆一会儿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大少爷来早了,”锦葵用蚊子般地声音在陶蓁蓁耳边说:“秦管家和古先生藏哪里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来了没有啊?”要是来得晚,被大少爷发现就不好了。 陶蓁蓁没有回答她的问话,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衣柜外面会发生些什么上。 秦少均一步一步地踏着楼梯,心情复杂,他心里非常非常希望能见到曲云苓,很害怕见不着。一面总觉得着有很多的话要说,可真正见面了就只想盯着曲云苓,守着曲云苓,只觉时间不够用,开口说话都是浪费。然而,他一想到现实,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前的他对任何事都有一番规划,总有各种的预想和打算,但关于曲云苓,他已经不敢也不想去思考未来会怎么样了?他觉得要面对这件事比起以前所面对的所有事,哪怕是父亲的死,都要累都要费神。或许,能见一见就是最好的,眼下就先就这样吧。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黑暗,秦少均点亮蜡烛,如青松一般伫立在窗口,翘首而望,期盼着那一盏绿幽幽的灯笼能飘然而来,并且提灯笼的人这一次能多停留一些时间。 时间无声无息地如流水而逝,直至深夜,那绿色的幽光才晃晃悠悠,轻轻跳跃着出现在洗云阁的院子里。 看到那一抹荧荧的绿,秦少均心里一阵激动,连忙吹灭了蜡烛,双手扶着窗口,睁大眼睛确认了确认,嘴角随着绿光的越来越近不自觉地轻轻上扬。 不一会儿,绿光飘进了雕花楼阁,跳动在了楼梯上。 秦少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心里默数着上楼梯的脚步步数。最后一级楼梯了,最后一级了…………,“云苓,”转过身,轻轻叫道。 然而,映入他眼中的却是身材矮矮小小,脸蛋圆圆,眉眼十分之讨喜,“大少爷。”一个小女孩。 “你是谁?”秦少均问道,为什么会是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小女童。 “见过大少爷,”女童到是十分有礼貌,屈膝行了一礼,“大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可是你派去服侍大少奶奶的,这才几年,大少爷就不认得我了?” 派去服侍云苓的?秦少均在脑子中搜遍了影像,也没有半点线索,他想不起云苓身边的丫鬟有这么一个人物?再说,为了不伤心,封洗云阁的时候云苓身边的人基本都被打发去了别院,他还吩咐老金和金嫂要好好照顾来着,不记得当时还留下这么一个小人儿啊。 “你到底是谁?” “呵呵,”小女孩小手掩嘴笑得很是可爱,“望月思君这四个字大少爷可还记得?” 望月思君!秦少均一震,“你是?” “当然,”看秦少均想起来了,小女孩理所当然地道:“是我了,除开了我们还会有谁能够在那个世界追随大少奶奶。” 秦少均知道是她是谁了。望月思君四个字是自己当初写在送给云苓死后伺候她的两个纸人背后的,男童纸人背后写得是望月,女童纸人背后写得是思君。想来眼前这个女童就是那个思君小纸人了。也对,除了他们,现在还会有谁能跟在云苓身边了。 “怎么是你来了?”秦少均问。 “大少爷不怕我吗?”小女孩调皮地反问,“多少人一旦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都吓得脸色煞白,跑起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了。” “不怕,”秦少均笑得轻微,“怎么是你来?云苓了?”难道云苓和自己的心思不一样,不想见自己? 思君把手里的绿灯笼晃来晃去,整个房间的惨绿顿时东飘西荡,像个顽皮的小幽灵。“大少奶奶前几日会回来这里,只是一时忍不住,就只是想回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还望大少爷不要误会。” “误会?”秦少均很是不解,“误会什么?” “大少奶奶并不想打扰到你现在的生活。”思君接着道:“大少奶奶说你和她已不是一个世界之人,应当各自安好,不应该起非分的妄念。那几日,她忍不住思念回来已是不对,错误当然不能再继续下去。” “所以,她就不打算再回来了?”秦少均的心随着思君的话一直往下坠着,前方没有尽头,只有黑暗和冰冷。 “如果,大少爷没看到她,她当然还是可以悄悄来看看的。”思君眨着眼,口吻好无辜。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秦少均语气有点冷也带着一点伤心。 “大少奶奶也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是天意。谁也不能怪,谁也没有错。大少爷还是顺着天意吧。这样对谁都好。”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秦少均突然不想听任何人说话,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 “大少奶奶虽说不能再来见您,但她知道你是在这世界唯一可以托付的人。她有一件事,一直悬心,不得不请您帮忙。”见秦少均脸色变差,思君看上去也似乎有点难过,想来心里也不好受吧。 云苓有事托付自己?“什么事?你说。” “大少奶奶有一位亲姨母还在世,但多年前突然就失去了音信。她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四处找过但没什么结果,本来想接着找下去,但谁承想天意弄人,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一直很想知道这位姨母过得好不好?但现在的她已无能为力,所以只能请大少爷帮忙了。” “姓什么叫什么?” “大少奶奶的姨母自然姓盛了。早年嫁过人,后来丈夫过逝,做了寡妇,也没能生得一儿半女,很是可怜,因此大少奶奶才一直忧心她的生活。” “这位姨母夫家姓什么,哪里人氏?” 思君用稚嫩的声音叹了口气,“如果她还呆在夫家,大少奶奶又哪里会忧心她日子过好不好?当初她丈夫一去逝,她丈夫家的族人见她一个寡妇又无儿女可依靠,便发了难,借口她克夫,把她赶出了家门,吞了她丈夫留下的所有财产。只可惜她是远嫁,待曲老爷子知道这事,已是半年后,因此曲老爷子顾不得与她夫家理论,只求能寻到人。曾经也找到过,接到曲家呆了一段日子,她便也不用夫家的姓了,用回了娘家的姓氏,只称自己是盛氏。不过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天,这位姨母突然不辞而别,又一次不知了去向。”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找到的。你让云苓放心。” “大少爷办事,大少奶奶自然是放心的,”思君道:“在那边大少奶奶也打听过,得到消息说,姨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借水镇。” “好。我明天就派人去借水镇找人。”秦少均道。 “谢过大少爷,”思君礼貌地谢过,又道:“还有一事,大少奶奶让我一定要给您说一声,她说那只凤簪既然已在您手里,留给您做个纪念就好,至于背后有什么故事,您不需要听,也不需要知道。毕竟平静的生活才是人一生最大的福气。她希望您一直拥有这样的福气。” “好。”秦少均心下黯然,“还有别的吗?” “没了。”思君扶了扶,“大少奶奶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大少爷,保重。”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耳边传来了秦少均急急的一声,“慢着!” 思君双眼充满疑问,“大少爷?” 秦少均略略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道:“你回去告诉云苓,父亲的事情已经了了,这里我会再次封闭,不会再让任何人进来,包括我自己。她如果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她不会再见到任何人,也不会再有人打扰她了。” 思君那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大少爷?您,”你这又是何苦了?她很想问。 “你就这么说。”秦少均说完,没管思君,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思念是什么滋味他十分清楚,他不要云苓受这种折磨,只要她能有一丝的快乐,自己怎么难受都行。而且知道云苓会来这里,即便不能相见,到底也是与自己同在一个地方,对他来说这是好不容易有的一点点的幸福,而这一点点的幸福,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坚决不放! “是。”对着秦少均离去的背影,思君恭敬地深施一礼,回头盯着衣柜看了一眼,脸上挂起一个让人捉摸不定的笑容,提着绿灯笼一转身消失在了空气里。 人语绝,绿光消,一切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衣柜门无声地打了开,锦葵和陶蓁蓁走了出来。 “大少奶奶?”锦葵叫着还在出神,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陶蓁蓁,“这可怎么办?”听大少这意思,还是盼着曲少奶奶回来的。 “嗯?”被锦葵叫回了神的陶蓁蓁似乎对秦少均的态度不怎么在意,笑容中只有无所谓,“这样也挺好的。” “还好?”锦葵不明白了,哪里好了?秦管家和古先生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也不出来说句话,给大少奶奶想个解决的办法。 “是还好啊,曲姐姐不是说了嘛。天意不可违,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一旦她的心意已决,相公也不会有别的动作了。”想来这两人不会再见面了。 “可是大少爷明显还是很想念曲少奶奶的。”大少奶奶都不担心吗? “这是自然的,他们俩个的感情那么深,相公如果不想念曲姐姐才不正常,也不就变成了一个无情之人吗?如果,相公对曲姐姐都无情了,对我又会怎么样了?所以,看他这样,我反而有了一丝安慰。”陶蓁蓁的心境现在也是很复杂的,但她反复想过,“这世界上的事都有两面,就看你怎么看了?曲姐姐说天意不可强求,人心又岂是能强求的?要是总盯着坏着一面钻牛角尖,只会是自寻烦恼。只要曲姐姐这次回来是没什么恶意的,我就放心了。”得知了这一点总归让自己可以轻松好多。 “大少奶奶你可真看得开。”锦葵道。换成自己可没这想得开了,心里头起码得堵上一块大石头。 “事情都有个轻重缓急,如今这家发生了多少事情,桩桩件件哪个不比我吃醋捻酸来得重要?只要相公的安危无虞,我便得考虑别的事情去了。”陶蓁蓁道:“瑞泠的事还真不妨让古先生算上一算。” 唉!锦葵心里头不由叹气,就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如她自己所说,是个操心的命,没一刻能得闲的。“那我明天通知古先生。” “好。”陶蓁蓁又道:“曲姐姐托相公的事,我也想帮帮忙。” “这事我们要私下查吗?”锦葵问。 “不,我明天问问相公,再决定。” 问大少爷的意思?“那我们来偷听的事大少爷不就知道了?”锦葵心头觉得不妙,“大少奶奶你要怎么说?” “我打算直接告诉相公我们知道他见曲姐姐的事。”陶蓁蓁道。既然曲姐姐并无恶意,自己能帮忙的就帮帮,再说,自己不想相公做什么事把自己排除在外,那让她很不舒服,不管事情是好还是坏,自己都希望和相公一起面对。 “你不怕大少爷生气啊?”这事大少爷谁都没说就是不想有人知道,突然一下发现知道的人还不少,还不得气死。锦葵心里顿时打起了小鼓,自己会不会被殃及池鱼啊? “怕啊。所以,我打算照实说。” “照实说大少爷就不生气了?”怎么可能了? “气嘛还是会生的,不过有个高个子的顶上了,生我的气就没那么多了吧。”陶蓁蓁狡黠地一笑。 “高个子?谁啊?”谁能承受得了大少爷生气还能平安无事? “秦管家呀,本来就是他最早开始担心,才让我来查查的呀。” “秦管家?”锦葵睁大眼睛,“大少奶奶你要出卖秦管家?” “什么叫出卖?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陶蓁蓁瞪了锦葵一眼。 秦管家到还真是能承受得了大少爷怒气的人。不过,锦葵怎么感觉这秦管家有那么一丁点的可怜了? 第三章 秦少原一大早起来,连着“啊切,”“啊切,”的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了极不舒服的眼睛,他心中长长的叹着气。昨天晚上,他其实也躲在雕花楼阁那二楼的房间里,只不过他听说陶蓁蓁和锦葵用了衣柜自己便不好占用,好心的把衣柜再一次留给了两位女眷。自己嘛,想来想去只得借用了一个很多人都会借用的地方——床底。 虽然这地方也没什么不好,但堂堂一七尺男儿钻了床底这要是传了出去总归不那么好听。因此,看着陶蓁蓁和锦葵躲了衣柜又看了两人出了衣柜离开房间,他才从床底爬出来。实在是不想和两人打照面。至于古先生,他也不知道躲在哪里了。 既然去了洗云阁,秦少均和思君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在了耳朵里的。本来也想今天去安慰一下陶蓁蓁,但自己一外人,要插嘴人家夫妻之事,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要是被多心的小人听了去,传出了流言蜚语就不好了。可这事还是得和陶蓁蓁商量的,为了找一个不落人口实的理由,秦少原辗转在床想了一夜,硬生生把自己熬得跟个乌眼鸡似的。没想到,这刚一起床还来了两个喷嚏,“难不成,有谁在抱怨我?” 才洗漱完毕,一个小厮就在门外说话,“秦管家,大少爷有请。” “知道了。”秦少原急急收拾妥当,赶到议事的地方,见秦少均。“大少爷找我什么事?” “少原,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秦少均问。 大少爷怎么会问这个问题?秦少原那极其敏感的直觉立刻发现了不对劲,这背后飘着的似乎是一股不怎么好的风啊。“当然,在房间睡觉了。”秦少原说。 “是吗?”秦少均的口气明显不信任。 “不是在房间睡觉,那我又该在哪里了?大少爷您知道?”秦少原也不是“吃素”的,先探探,万一不是昨晚洗云阁的事了。 “洗云阁那里向来是赏月的好地方,昨夜月朗风清,意境正好,你就没去观赏观赏?” 嗯?洗云阁?秦少原在心中大叫一声不妙,真是最不想来什么就偏偏要来什么。这是谁走漏的风声啊?心头把知道这事的人细细地过了一遍,他也没能想出是谁说出去的。但眼前这问话还需得应对,“大少爷为什么这么问?” “你去还是没去?”秦少均的脸冷冷的。 “去了。”看来是瞒不过了,还不如索性承认,看看大少爷究竟意图何如? “那你知道多少?” “大概、可能、也许,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从表面上来看,自己知道的事情是不少,但你心中到底做什么打算,可是一点也不清楚。 “该知道的?”秦少均斜眼看着秦少原,扯动嘴角笑着,“什么是你该知道的啊?”看来这家伙知道的不少,自己真是太过疏忽,怎么没想到会有人发现云苓的事了? 不过,秦少原可没有感到他的笑容中透着友好两个字,“事关大少爷您的安危,属下自然不敢懈怠。这人鬼殊途,还是少见为妙。”呵呵,我可是在尽自己的职责。 秦少均挑挑眉,“这是你该管的事吗?”人心底的伤痛,本来就最忌讳别人打着各种的旗号去碰触的。更何况是那道最深的伤口,那道自己从来没想到要它愈合,宁愿日复一日地看着它流血的伤口。 “本来是不该我管,但这近一年来,府里出了太多的事,特别是老爷的死。他老人家去了,您可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您若是要塌了,别人又怎么会好过了?二老爷和二太太该怎么办?二少爷是个无心金银财帛的清高之人,二少奶奶又才生了孩子。小少爷才见到这世上这眼还没睁开几天。还有啊,林姑娘还没出阁,这女孩子就怕不能寻一个好婆家……”说着说着,秦少原竟然以袖掩面,似有泣泣之声。 “住嘴!”秦少均心头那一股裹着伤心的气愤,被他这一段话击的东摇西晃,竟渐渐的分散不见了。这家伙,明明是自己找他来兴师问罪,结果说着说着,竟成了自己是个不顾家族,没担当的人了。 “还有了,”秦少原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杀害老爷的仇人虽是受了应有惩罚,可韵兰小姐的尸骨还在,她死得不明不白,还等着沉冤昭雪…………” “够了!”秦少均越听越烦,怎么竟然成了自己的错了,“别说了!” “自古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纵然当忠臣是没个好下场的,我也无怨无悔。,就算是今天在这里粉身碎骨了,也能博得个青史留名…………”秦少原越说越觉得自己也挺伟大的。 哟呵!这还赶上千古名臣了不成?这家伙当这是在朝廷商议国家大事了?“你有完没完?” “大少爷如此猜忌不信任,真是让人寒心…………”秦少原还真哭得眼泪鼻涕纵横,端的是一副好伤心的模样。 秦少均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云苓的事,是你起的头?” “呜呜…………呜呜…………”秦少原还是一个劲的哭,大有不哭倒长城不罢休的架势。 “只要把事情说清楚,我就不追究了。我还有事要你去办。”秦少均缓了缓语气。实在听不下去这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下哀嚎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仆人侧目啊?算了,找盛姨母的事还得这家伙去办。那些本来要落在他屁股上的板子就先记着好了。 “真的?”秦少原的耳朵竖的高高的,确保自己没听错。 “真的。” “大少爷想知道什么?”秦少原掏出手帕擦着眼泪和鼻涕,“我知道的一定都说。” “云苓的事,是你起的头?”秦少均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我只是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什么叫自己起的头?我是担心你好吗。不过,一听这话,秦少原也猜出来把这风透给秦少均的人是谁了,大少奶奶,不待这么坑人的。 “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嗯,”秦少原略略思忖,道:“大少爷可还记得那支老婆婆临死前给你的凤簪?” 原来真是从凤簪起的因由,和蓁蓁说的差不多。“然后了?” 既然大少奶奶都说了,秦少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有大少奶奶搅在里面,多少可以熄熄大少爷的火气,冲着那张脸,大少爷也不会把大少奶奶怎么样的,“这凤簪是女子所用的物品,又到了大少爷你的手里,我自是不好冒然打探。所以,只得去拜托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肯定是担心你的,家里发生的事情多,她怕又出了什么大事,你不肯与众人商量,想要独自一人承担。你是好心不拖累他人,但她身为妻子,怎么能不为丈夫分忧,当然就得打听清楚咯。” “嗯。”怎么打听来的,蓁蓁已经说了,秦少均也不会再多做追究。“所以了?” 秦少原顿了顿,下面要怎么说,他得好好组织一下语言,前任的大少奶奶真的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呵呵,”干笑两声,“这个嘛,我们听了大少奶奶探得的消息,昨晚就去了洗云阁。” “你们?”秦少均皱起了眉头,蓁蓁是不是忘了什么人没说了? “我和古先生啊。”原来大少奶奶没提古先啊。不过没关系,独乐乐不如众众乐乐,古先生你也出来分担分担好了。 “古先生?” “遇到这种人力不能为的事,当然得通知古先生一声。” “知道了。”秦少均深深吸了口气,压压又冒头的小火苗,“还有别的人吗?” “没了,我保证。”秦少原说的很是诚恳,就差指天发誓了。 “继续。”秦少均才缓和了一些的语气又冷了三分。 “也没什么了,”秦少原道:“就是那个提着绿灯笼的思君小丫头。”说实话,当时听到那小丫头的真实身份的时候,自己真的是很想跑,还好一抬头就撞上了床底,想起爬出去不但麻烦,还有点没面子,才压制住了逃跑的冲动。“属下真是佩服大少爷的冷静啊。”呵呵,居然一点也不怕。 “那她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自然,自然。” 秦少均闭上眼,心里如滚水般翻腾不已,无法平静。 秦少原静静站着,等着他开口,心头也是七上八下。 “呼……,”秦少均长长地舒了口气,“既然你都听到了,说说你的看法吧。”事实已成,自己发在大的火都没用,还不如听听少原的看法。云苓的事情上,自己是局中人,困在心意里,说不定就有什么就没看到,蓁蓁关心自己,没准也有疏漏。少原心思细,又是局外人,不会被情所困,看得必定比自己全面。听听他的说法还是有必要的。 一听这话,秦少原一直吊着的心总算能彻底地放下来了,“听那思君小丫头的话,曲少奶奶未了的心事就是她的姨母,大少爷允许的话,我回头就派人去借水镇。” “去是要去的,但我要你能同时查一下那位姨母的婆家和娘家。” “为什么?”秦少均这个吩咐秦少原到是没想到。难道,大少爷不信任曲少奶奶的话吗? “云苓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位姨母,想必发生的事情,是她不想说的。你去查查,我想知道,在这位姨母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能让云苓离世多年,还如此不安心。”为什么,云苓在世的时候从不跟自己提这位姨母了?明明是亲戚,照顾是应该的,何况,就一妇人,也费不了多大的事。如今,阴阳远离了,云苓反到来托付自己,是不是这位姨母又出事了?会跟她的夫家有关吗? “到是我粗心了。能让曲少奶奶魂魄来托付,想必这位姨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查查事情的根源,是必然的。 “你知道就好。” “大少爷可还有别的事要我去办吗?”秦少原问。 “虽然这事古先生也知道了,但我不希望他插手进来。” “是。”秦少原能理解。大少爷是要保护曲少奶奶,怕古先生出手伤到她。 “别的到没什么了。要不,你真请古先生测测瑞泠现在在哪里吧。”蓁蓁有这个意思,自己觉得也可行。 “好。”秦少原应道,但他还有别的话要说,“大少爷没别的事了,我到想到一点,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无妨。”本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看自己是不是有没什么地方没注意到。 “我记得思君那个小丫头提到了凤簪。” “嗯。”那小丫头确实提到了。说云苓把那凤簪留给了自己做纪念。 “大少爷不奇怪吗?这只凤簪可是那位老婆婆临死的时候拿在手里的,曲少奶奶为什么说得如此轻飘飘的?真的是因为她现在身处它方,就一点也不在乎一条人命?” “云苓不是这样的人。” “曲少奶奶提到了凤簪就说明这件东西是件极为重要的,可她为什么又说得这么轻飘飘的,是为了什么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秦少均也感觉到了思君那话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太寻常。“接着说。” “大少爷方才不是说了,那位姨母让曲少奶奶很担心,她生前却一直都没对你说过。这一点,在我看来和凤簪这事颇为相似。” “你是说?” “这凤簪的背后恐怕不那么简单。我觉得这事,大少爷也应该查一查。”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了?”秦少均喃喃自语。昨夜思君那话是怎么说来着?“……那只凤簪既然已在您手里,留给您做个纪念就好,至于背后有什么故事,您不需要听,也不需要知道。毕竟平静的生活才是人一生最大的福气。她希望您一直拥有这样的福气。”不需要听也不需要知道?也就是说,云苓不想让自己知道。为什么?是什么样的事情,云苓不想让自己知道?心下被勾起了一个巨大的疑问,恨不能马上能得解惑。 “那位老婆婆的身份是什么来着?”秦少均问秦少原。 “有两位老婆婆,一位姓莫,是借水镇有名的稳婆。可不是拿簪子给你的那位。”见秦少均采纳了自己的建议,秦少原很高兴,“不过这位也巧了,竟是借水镇的人,我马上派人去走一趟。” “不,我自己带人过去。”秦少均坚定地说。 第四章 洗云阁再次封闭,又一次任由荒草蔓延、野藤攀附,用不了多久一定又会恢复成原来的那副荒凉模样,辛辛苦苦打扫一翻的仆人心中多多少少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但主人发了话,也不能多做质疑,只是在心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疑问:为什么了? 秦少均交待了陶蓁蓁一番后带着秦少原离开了青峪镇去往借水镇,但并没有提凤簪的事,只说是去找曲云苓的姨母。陶蓁蓁自然没有多作怀疑,只是觉得只要找了盛姨母接回家里好好奉养,曲姐姐的事就得以解决,以后应该就不会有跟她有关的麻烦出现。 秦少均说过不想古先生插手到与曲云苓有关的事情中来,便不会带他去借水镇。何况那边还有木头道士。因此古先生留在了秦府。但秦少原顾虑到秦少城身边得力的人不多,瑞泠的事和闹鬼的事又都不是那容易查的事,身边应该有更加得力的人帮忙才行,和秦少均商讨之后,把邱实带上了。 古先生既然留了下来,又说找个人不是难事,陶蓁蓁自然是要他助自己一臂之力的。秦少均前脚出门,后脚陶蓁蓁就招了古先生去议事厅,商量找瑞泠的事。 测卜之后,一向处事平静如水的古先生难得的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一言不发。 看他如此神情,陶蓁蓁和锦葵心中都感觉不妙,“古先生,结果很糟吗?”锦葵到底是沉不气了,开口问道。 “嗯。” “有多糟?”陶蓁蓁也很想知道结果如何。 “人命有损啊。”古先生长叹一声,“可怜。” “瑞泠死了?”锦葵不敢置信,这,这可能吗? “不,”古先生摆摆手,“不是瑞泠姑娘,损得的是小人命。如果我推测不错,恐怕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意外了。” 孩子没了?陶蓁蓁心中一下子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那她人在哪里?” 一听这个问题,古先生的眉头不但不皱了,反而还轻轻笑了两下,“离这里不远。” “嗯?”锦葵没听明白,“不远是何意啊?先生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离秦府不远。”古先生道。 “什么?”陶蓁蓁这下真的是吃惊了,“你的意思是说,瑞泠失踪的这段时间就秦府附近?” “是。”古先生回答的语气很肯定,“就在附近。” “这怎么可能?”锦葵有点懵了,大少奶奶和二太太见天的派人四处寻找,结果这人就在自己宅子的旁边?这贼人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 古先生没再回答,只是望着她们。眼中无喜也无怒,静待陶蓁蓁的决定。 “麻烦先生带路,”没一会儿陶蓁蓁就拿定了主意,“锦葵,叫上人,我们跟先生去走一趟。” “是。”锦葵应道。 “夫人好决断,干净利落。”古先生不仅赞叹。 “有劳先生了。” “应该的。” 于是古先生带路,陶蓁蓁领着锦葵,带着十几个家仆,一行人出了秦府,在镇行了一段路,上了绿照峰。 这绿照峰的景色虽不如青阙优美,但整座山遍横苍松翠柏,四季不凋,终年长青,阳光透下,斑斑树影中也透着一股傲然的青色,不失岁寒三友之风,又存孤标傲世之节。然而可惜,当年为了修路,把山峰的一边硬生生的劈裂,犹如折其一臂。但“壮士“纵然断臂,心性依然,气势并无折损半分,反而凭添出一分壮烈。 陶蓁蓁等人跟着古先生,沿着绿照峰的那条山道,顺路而上,一直来了半山腰。 眼着再走下去就出了镇子,锦葵心中不免又疑惑起来,“先生,再走就出镇了。出了镇子好几个方向好几条路了。” 古先生笑笑,“说了不远,自然在镇上。”说着,拔开山壁上的一丛一人多高的杂草,“这不就是路?” “咦?这里?”锦葵走近。如果不是古先生说它是条路,谁能看得出来了?这草长得是没外面的那么高,但也齐脚脖子了不是?“路?” “跟着我吧,锦葵姑娘。”古先生信心满满,毫不犹豫,一伸脚就踏了上去。 果然,这世界上人走多就是路,待这一行人踏过后,那齐脚脖子的草,都齐齐的倒了下去,有三分像个路的样子了。 扶着两边的松柏,众人前行了许久,脚下的草丛渐渐的稀少,渐渐的不见,最后换作了碎石。 碎石铺就的小路也很长,但它的尽头有着让众人兴奋不已的东西——一座青瓦白墙的小小宅院。 “大少奶奶。”锦葵指着那院子,叫道:“这里真的有、有房子!” 不用她说,陶蓁蓁当然也看到了。“没想到,这绿照峰上居然有人这修了这么大的几间房子。” “如果不是樵夫刘老四的疑心,谁又能想到那翠语峰上,不但有房子,还有尸体了?”古先生淡淡地说。 “刘老四怎么没发现这里了?”问这话的是锦葵。 “刘老四说过他并不常来绿照峰,而且这里太过隐蔽,他没发现也正常。”陶蓁蓁道,“要不是古先生数术高超,这里应该没人能发现。” “也是在下运气好。”古先生很谦虚。 “你们进去看看。”锦葵随手指了跟着的两个仆人,说。 那两人应了一声,“是。”小心地走进了院子。 平静、平静还是平静,除开耳边微微的风,整个世界平静如水。然而,大自然的平静并没有能感染到人类,等在外面的众人个个心里敲着小鼓,着急的盼着两仆人能快点带回消息,屋里会有什么了?也是尸体吗? 没多久两人身影闪出了院子。 才来到陶蓁蓁跟前,锦葵就急急地发问:“怎么样?” 两人齐齐摇头,“回大少奶奶,院子里除了一些用具,一个人影也没有,是个空宅子。” “空的?”陶蓁蓁略惊诧。 “大少奶奶不信,进去一看便知。”两仆人又道。 “好。”陶蓁蓁抬脚便走向了院子。 推开院门,一块无字无画的小小照壁挡住人的视线,照壁后面一横两竖呈“门”字型的三丛小青瓦房,地面少见杂物,打扫的很干净。走进屋内,陈设简单,就是青峪镇上普通人家的布置,但一样干干净净,且东西摆放整齐。 “看来,这里确实是有人住的。”锦葵对陶蓁蓁说。 “嗯。”陶蓁蓁点头。 最先进来探查的那两个仆人跟在后面,说道:“这里是看上去有人住的样子,可我们前前后后连后面院墙外都找过了,真没人。” “再找找,别是见我们人多,躲起来了。”锦葵一挥手,把所带的人留下两个保护陶蓁蓁,其他的都派了出去。 陶蓁蓁也不在意,由着她去指挥,知道锦葵办事还算谨慎,不会乱来。 “这里环境到是很不错。”古先生在院子里转一圈,又来屋里瞧了瞧,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出来游山玩水的闲情之人。 “先生,你也帮帮忙。”锦葵一扯古先生的衣袖,“别光顾着看风景。” 古先生突然被锦葵一拉,趔趄了两下,“小姑娘急了。”看来这锦葵姑娘对找瑞泠姑娘这事还真是挺急的,要不然也不会冒冒然拉起自己这男人的衣服来,“别急,别急。”摸着胡子笑了笑,“锦葵姑娘,要注意一下男女大防哟。” 本来以为,按这江湖术士的指点就能找到瑞泠,结果人影都没看到半个,锦葵就算不急也有点毛燥,一个不注意,居然还被他给抢白说注意男女大防?“我?”大少奶奶就在旁边了,顶多是个行事粗糙,自己心里哪能有什么不好心思,“你说的到好听?人了?!”不觉声音很高很高。 “锦葵。”陶蓁蓁轻喝了一声,这丫头急燥什么,“不可以对先生无礼。” “也是我不好。”古先生还是轻笑,“明知锦葵姑娘心里着急,还打趣她。” “哼!”锦葵鼻子里气乎乎的。 “先生莫怪,这丫头久跟着我,是我疏于管教,纵得她脾气大了。” “小姑娘莫急,”古先生笑着翻开手掌,“我刚才在院子里也不只是看风景,还是有收获的。这东西,你可见过?” 锦葵带着疑惑走近古先生,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啊!”她一下子就张大了嘴。 看她这模样,古先生就明白她一定是认识这东西是谁的了,“拿去。”向空中轻轻一抛,扔给了锦葵。 “别乱扔啊!”锦葵小声抱怨着,赶快双手并在一起接住那东西,递给陶蓁蓁看,“大少奶奶,快看!” 陶蓁蓁定睛看向那东西,那是由一串由珠子串成的手链,颗颗小圆珠,血红血红,红得灿烂红得妖艳。 “这珠串有些眼熟。” “大少奶奶,你忘了,这是瑞泠姑娘的东西。“锦葵道。“先前我还当它是二老爷赏的,在你面前说来着。后来,听已经不在了小茉儿说,这是瑞泠姑娘的哥哥瑞清送的,说是这珠子颜色好,送给瑞泠姑娘添添喜气。瑞泠姑娘很喜欢,天天带着,从不离身了。” “啊~~。”陶蓁蓁在脑中搜索半晌,“对,是她的。”锦葵故意跑到自己跟前说二老爷赏了瑞泠好东西,还被自己教训了一下,叫她不要说这种闲事。不过一件首饰而已,这些东西二叔爱送多少就送多少,又何必放在眼里。但到底还是被这丫头拉着去看了一眼,不过,这珠子的颜色确实挺特别的,叫人过目难忘。也难怪这丫头会说嘴。“这东西竟然会在这里?” “这么说,瑞泠确实在这里了。”锦葵对这点很肯定了,但另一个不好预感又冒了出来。“但这东西她从不离身的,怎么会掉在院子里?难道,她出事了?” “敢问先生,你发现这珠串的地方在哪里?”陶蓁蓁问。 “请随我来。”古先生转身出屋。 陶蓁蓁随其后,来到了古先生所说的拾到珠串的地方,仔细在勘查了一下周围,一块块青砖之上干干净净,除去少许灰尘别无它物。“没有血迹。”瑞泠受伤的情况可以减小一点了,但她重视的随身之物掉落,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想着,在外面搜寻的人回来了,个个交出的答案都是摇头,人人皆一无所获。 “古先生要不你再测一测。”锦葵把那红色珠串在古先生的眼前晃晃,“这有瑞泠用过的东西,应该可以测出来的吧?” 古先生却拿手把那珠串拨开,脸上刷上了一层重重的严肃,道:“说到这珠串,我正有一事要告诉大少奶奶。” “何事?先生但说无妨。”陶蓁蓁道。 古先生看了看那些仆人,又略低头想了,抬手道:“大少奶奶,能否借一步说话?” 料这手串的事不太寻常,陶蓁蓁也不多犹豫,“好。”只带了锦葵和古先生站到院子的一个僻静角落,并让仆人退到了照壁外面。“先生可以说了。” 古先生还是谨慎地看了一眼锦葵,没开口。 陶蓁蓁知其意,道:“无妨,先生只管说。” 既然陶蓁蓁如此说,古先生也不便再隐瞒,说道:“这珠串内现在虽是空空如也,但不久前这里面可是有东西的。” “何物?”必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古先生轻吸了口气,吐出两个字,“鬼魂。” “什么!”锦葵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瞬间又意识到自己声音过高,连忙捂住了嘴。 “什么?”陶蓁蓁也吃惊不小,“先生能说的详细点么?” “具体是谁?我真不清楚,只是探得这上面有一些魂魄的残留气息。不过,”古先生又停了下来,有些犹豫。 “先生竟管说,我能受得住。”曲姐姐的魂魄都回来了,还有什么是自己承受不了的了? “这不是受不受得住,而是以后要多多小心的事。”古先生道:“我思忖良久,有一大胆猜测,这珠串的魂魄很可能就是那山洞中失踪的女鬼。” “钱家小夫人?”陶蓁蓁更加惊讶了,“先生为何有此猜测?” 古先生道:“借水镇那边不是说钱家小夫人出现过,杀了个丫环还差点伤了二少奶奶么?当日从山洞中回来,我就奇怪,这小夫人的鬼魂是如何去到了借水镇那么远的地方的?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躲在这珠串里被瑞泠姑娘带了过去。” “先生有何凭据?”陶蓁蓁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了下去,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事实好可怕。 “具体的证据,我手中现在还没有。但有一点,可以稍稍佐证我的看法。”古先生接着又是一个问题,“大少奶奶可还记得借水镇那边的消息说段小夫人最先出现在哪里的么?” 陶蓁蓁还没回答,锦葵就惊道:“瑞泠姑娘的房间!” “对,”古先生点头,“瑞泠姑娘的房间,如果说段小夫人就在这珠串里,而这珠串又带在瑞泠姑娘的手腕上,那么…………” 接下来的话,古先生也不用说的太明白了,是人都能想到:那么段静儿的鬼魂最早出现在瑞泠的房间不是很正常么? “是谁干的?瑞泠知道这珠串里有谁吗?”陶蓁蓁不知道是在问古先生还是在问自己。 “我不知道。”古先生道:“但大少奶奶,倘若我猜测为实,这做事的人心思歹毒,你得多加提防。而且,能把珠串送到瑞泠姑娘的手里,这人离秦家并不远啊,说不定…………” 说不定就在秦府内!陶蓁蓁当然能想到这点,“多谢先生。” “大少奶奶不必客气。唉!这珠串上鬼魂的气息抹掉了瑞泠姑娘的气息,在下无能,无法下继续卜瑞泠姑娘的具体下落。请容我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许能得个大概的方向。” “先生过谦,是我秦家给先生添麻烦了。”陶蓁蓁对锦葵道:“派几个人日夜监视这里,若见有人回来,不可打草惊蛇,要暗中仔细观察。” “是。” 这时节的天气本来就冷,这山中又比平地更冷一层,陶蓁蓁突然觉得,身上的衣服不怎么御寒了,皮肤和骨头里不知何时渗进了丝丝的寒气,真的是好冷! 第五章 再说说借水镇那一边,经过几天的奔波,秦少均和秦少原来到了别院。 拜见了秦冒和沈夫人,又细问了一遍前面发生的事情和瑞泠被抢的始末。 秦冒经过这一次惊吓,身体差了许多,回到别院没几天就生了起病来,又因为忧心瑞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病情一直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秦少均和秦少原来时他正卧病床榻,见侄儿到来,心中激动,拉着秦少均的手,垂泪不止,“少均啊,你可得一定得把瑞泠给找回来啊!” 沈夫人也是忧心忡忡,“大侄子,少城人虽勤勉但能力实在不如你,既然你来了,就帮帮忙吧。” “木头道长有何说法?”秦少均问。“怎么不见他和顾小哥了?” “木头道长?就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位世外高人?”沈夫人问。 “正是。”秦少均道。 “唉,他确实来过,身边还跟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沈夫人道。 “对,”秦少均道:“正是他们。” “道长来了之后,先是让我们把心儿生产那夜的情况重新说了一遍,”沈夫人说,“又问了问林姑娘具体那女鬼是怎么跑掉的,然后去拜访了净意寺的清水法师。回来问我们要了一件瑞泠用的东西还要了个跟你二叔出门遇袭的仆人,说是让他带路去瑞泠被劫的地方看看。结果这一去就没了踪影。我派老金在借水镇上四处打听,也没半点消息。” “这到奇怪了?这两个人去哪里了?”秦少均看了秦少原一眼,眼光中带着疑问。 “我怎么会知道。”秦少原能回之的也只能是无奈,木头道士性情乖张,做事从不寻常理,谁又能猜得到他的心思? 但二老爷都这样了,安慰的话总还是要说几句的,“无妨,木头道长虽然做法与常人不太一样,但他是言而有信之人,既然答应了我们,就一定会帮我们找瑞泠姑娘的。道长他法力高深,必不会让我们失望。二老爷不必过于忧虑,当放开心胸,好好保重身体才是首要。” 秦少原一直都是秦昂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很得秦昂赏识,能力与秦少均不相上下,他的话对秦冒还是很起作用的,秦冒的心中一下轻松了不少,止住了泪水,“真如少原你所说,我就放心了。” 秦冒在病中,秦少均和秦少原也不便多打扰,跟沈夫人告了叨扰,就退了出来。 “看来,我们来了这里还得把瑞泠的事捎带着查一下了。”秦少均说。 “有二少爷和衙门的差爷们帮忙也累不到什么。只是这木头道长到底跑哪里去了?”秦少原想不出他们能去哪里? “没事的,”秦少原好像一点也不怎么担心,“连杀老爷的女妖怪的事都能得以解决,瑞泠姑娘的事,必会有个结果,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大少爷不必过于担心。” 秦少均笑笑,“我到不怎么担心,左右瑞泠不过是个女婢罢了,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总还是秦家的血脉,希望她不会有什么大事吧。”要不是因为瑞泠怀了孕,自己说不定真还不找人了,趁这个机会让瑞泠离开二叔和秦家。蓁蓁说过,圆慈法师的提点就是让瑞泠远离秦家。 “虽然木头道长这边没个结果,但大少奶奶不是在府里找古先生帮忙了么,想来,这个时候已有消息,没准大少奶奶的信就在路上了。” “是吗?”秦少均对古先生的能力还是有一点怀疑,毕竟不是从小到大一直倚重的仙姑,而且徐正宁那件事,古先生似乎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等等不就知道了,反正就算我们去查,一时半会未必会有确切的结果不是?还不是在这里耗时间。” 想想秦少原的话颇有几分道理,况且自己这次来还有别的事,不可多分心,秦少均也就不再去想瑞泠的事了。 但没想到,秦少原的话应验的还真快,翌日,陶蓁蓁的信就到了。不过,看得出来,这事应该有点不寻常,因为陶蓁蓁并没有派小厮骑马送信而是用了鸽子。 “大少奶奶这是算着我们到别院的时间放的鸽子?信上怎么说?”秦少原见收到信的秦少均脸色似乎不悦,问道,“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也不知道算得上大事不?”秦少均道:“但终究还是出事了,古先生测出来,瑞泠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什么?”秦少原道:“这、这…………”这让他怎么说了?说是坏事,好像对秦家来说还有点利。说是好事,也不对,毕竟是秦家的血脉没了。还真不好评价。“那瑞泠姑娘有事吗?” “古先生说大人无恙。” “古先生说?大少奶奶没见到瑞泠姑娘人吗?怎么都是古先生说?” “古先生测出了瑞泠被藏匿之处,蓁蓁带人过去,只看到几间空屋子,一个人也没有。但她们找到了瑞泠的一件随身物品,可以证明瑞泠确实在那个地方呆过。”秦少均心中对找瑞泠的事又淡了几分。 “大少爷,那还要找瑞泠姑娘吗?”秦少原猜度着秦少均的心思,小心地发问。 “能找到当然要找,她现在没了孩子,在这家里基本已不能翻起什么大浪。”圆慈法师的话应该指的就是瑞泠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孩子没了,想来找回来也没什么大碍,“寻回来好生养着便是,我秦家也不差那一个吃饭的人,何必给别人落个造谣的把柄,说我们家刻薄待人。再说,我也答应了二叔。” “大少爷所虑的的是。”秦少原道:“大少奶奶信上还提到其他的事情么?若无其他事,我建议寻瑞泠姑娘的事全权让大少奶奶处理,我们这头得抓紧时间把曲少奶奶的托付办了。这借水镇虽不大,但找个人还是要点时间的。况且,我们又不能明着找。” 明白秦少原话里的意思,秦少均道:“事情我是打算让蓁蓁一个人去办,但她这信中还是有两点让人很在意的。” “喔?难道瑞泠姑娘这事还另有别情?”秦少原问。 “对。”秦少均微微颔首,“这两点,少原你还真得听听。” “大少爷请讲。” “蓁蓁信上还说,古先生从瑞泠的随身之物上感觉到了鬼魂的残留之气,说明那东西里曾经有过鬼魂。古先生大胆猜测,这东西里面的鬼魂就是钱家那位段姓小夫人。” “什么?!”秦少原惊得一个大张口,“传说中的那位?!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秦少均道:“少原你好好想想,弟妹生产那晚出现在这别院的段小夫人鬼魂最先出现在哪里?” 秦少原心头略一思量,“对啊。是瑞泠姑娘的房间。是啊,是啊,既然在她的随身之物里面,自然最先出现她面前了。”说着,还轻拍两下自己的额头。 “蓁蓁说,锦葵打听过,这东西是瑞清送给瑞泠的。” “瑞清?!”秦少原一皱眉,“他怎么这么坏,竟然敢谋害主人?!” “未必是他吧。”秦少均看了一眼秦少原,眼中略有波动,但只在瞬间,让人无从察觉,“如果是他,他难到就不怕第一个死的是自己的妹妹么?” 秦少原却似有不同的想法,道:“大少爷这话说来固然有理,但细想也有别的可能。万一这瑞清自己学了什么法术可以操纵鬼魂,又或者他们的背后有什么人会法术,把这东西给了他们还教了他们怎么控制鬼魂也是有可能的。死的只是瑞泠姑娘身边的小丫头,她自己并没有受伤不是吗?” “少原,你这话的意思是?”秦少均问,“小茉儿的死只是个苦肉计?”拿人命做苦肉计,这手笔不小啊。 “这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证据。大少爷听听即可。瑞清在府里做事多年,看他的样子,不是个会法术的。所以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瑞泠和瑞清都被蒙在鼓里,被背后的有心人利用了。不过,不管是哪种情况,倘若他们的背后真有这么个人,而这个人既然能接触到瑞清,就证明这个人离我们不远,说不定就在我们的身边。大少爷,得小心了。” 秦少均满意地笑笑,“少原到底是少原,你一听就说瑞清谋害主人的时候,我还想不能为何你如此草率就下了决断。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还是那个心思过人的少原。” 秦少原有点尴尬地讪笑,“我是猛然一听这东西是瑞清送的,有点吓到了,一时没转过弯来。” “是啊,不管那人是瑞清还是不是瑞清,谁会想到安排这事的人竟然离我们这么近?” 秦少原忽然眉头又是一皱,开口说道:“大少爷,你说瑞泠姑娘被人劫走,会不会跟这个鬼魂的事有关系了?现在想想,我突然觉得那场打劫有点蹊跷。” “嗯。如果没有瑞泠随身之物里有段小夫人,那么还真是一场寻常的打劫,有了这事嘛,是有点不寻常了。“秦少均也道:“何况打劫富商家眷多半是为了求财,而瑞泠被劫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找我们要钱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难倒他们抢人真是只为了消灭证据?“秦少原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还有一点没跟你说了。“秦少均道:“少原,你猜猜,古先生所找到藏匿瑞泠的地方在哪里?“ “哪里?“ “绿照峰的半山腰。“ “什么!“秦少原又一声大叫,“绿照峰?他们竟然就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是啊。“秦少均的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丝冷笑,“没想到,人家就在青峪镇上。我家少城还带着人在这借水镇傻乎乎跑得头都大了。“ “这…………“秦少原擦了一下额头,“大少爷,我觉得咱们的对手挺厉害。“ “嗯。“秦少均轻轻应了一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少原看上去有些紧张,也许是因为秦家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狡猾的对手。 秦少均收回冷笑,恢复平常颜色,“你不是建议让蓁蓁全权处理吗?我打算就这么办。” “交给大少奶奶?“秦少原有点懵,“对手很狡猾的,大少爷你让大少奶奶一个人去对付,你不担心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相信蓁蓁能应对得很好。“秦少均对陶蓁蓁一副充满信心的样子。“我现在重要的事就是找到那位盛姨母。“ 既然秦少均都如此决定了,秦少原当然也没有异议。说实话大少奶奶的能力,他也是相信的。 可是天底下的事从来都不是天从人愿,顺遂心意的。在借水镇打听了好几天,年纪相仿又同姓的单身妇人到是找到了一位,就住在东街最尽头的门上画了一朵祥云的那个小院子。但秦少均一路找了去,得到却是这样的答案,“那妇人前面好长一段时间就已不知去向了。“至于,具体不见是何时?是自己离开?还是与人一起离开?没人能说个清楚。 这下真是难办了。 秦少均不由深深地叹气!“少原,派去查盛姨母夫家的人有回话吗?“ “盛姨母的夫家离这里很远,以前确实曾欺负过盛姨母。但他们拿了家产,便没对盛姨母做过别的事。况且,这么多年了,盛姨母并没有回去找到他们的麻烦,他们犯不着再对盛姨母做什么不利的事。“ “那当年的事了?“ “当年的事和思君那小丫头说的差不多,并没有别的疑点。“ “唉!这下又该从何找起了?“盛姨母的事让秦少均真的不知如何下手了。 见秦少均这样,秦少原也想多出的主意给他分分忧,但盛姨母这事真是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前思后想,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或许这事能带来一点转机也说不一定。“大少爷,你还记得翠语峰上的那几位死者吗?“ “记得。“秦少均心头略带疑惑,“少原,你提这事做甚?“ “在翠语峰那里大少爷得到大少奶奶的凤簪,而这凤簪我们推测背后的事必不那么简单。“ “是的。“ “大少爷,你又忘了?据那大夫回来说,那四位死者其中的一位就是这借水镇上的稳婆。“ 秦少均眼前一亮,是了,姓莫的婆婆。“对啊。盛姨母是搬来这里不久,与镇上的人并不熟,所以没人注意她,也对她不了解。我们才会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收集不到。“ 秦少原接着道:“而这位稳婆就不同了,在这镇上几十年,接生过许许多多婴儿,她熟悉这镇子,这镇子上的人也熟悉她,一定能打听出来不少的东西。“ “是啊,在位稳婆身上一定会有收获的。“秦少均看着秦少原笑了。 第六章 借水镇这位姓莫的稳婆在镇上住了数十年,亲手接生过不少的孩子,镇上的人没有不认识她的,都称她为莫婆婆。因此正如秦少原所言,不会像他们找盛姨母那样费劲还没个结果,这位莫婆婆只是稍稍一打听,就有一大堆的消息。但消息太多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因为基本都是些没什么用处的。 莫婆婆为人和善,是借水镇土生土长的人,继承了她母亲稳婆这一行,接生技术算得上高超。女人生孩子是人生的一大关口,基本就半只脚踏在了鬼门关上,但只要请到了莫婆婆,生孩子的媳妇心里都觉得有了保证。据说,多年前镇上有个大户口人家的夫人怀了身孕,请了县城的名医来调理,结果还是难产,最后还是莫婆婆出马才保得了母子平安。事后那位名医对莫婆婆是赞不绝口,莫婆婆这技术可见一斑。 莫婆婆早年丧夫,有一个儿子,是个小货郎,时常走东窜西的不在家。媳妇和莫婆婆一起住,照顾莫婆婆的生活。这媳妇性格是粗俗了一点,但与莫婆婆处得还可以,基本没见她与莫婆婆吵过架,也没听莫婆婆说过她除了做事马虎以外的别的什么不好。莫婆婆失踪的日子,这媳妇天天出门寻找,真的是愁坏了。后来,邻居帮着她去衙门报了案,她还是担心的很。 莫婆婆的儿子回家的时候,莫婆婆的尸体已在翠语峰上被发现,衙门的捕头来通知小两口去认尸,两人都哭成了泪人回来的。莫婆婆家境不富裕,也就一般还能过得去的家庭,但两人还是花大价钱买了口好棺材给莫婆婆,可见还是孝顺的。只是不知这杀人害命是什么样的恶人,居然对一个弱弱的老妇人也下得了毒手? 秦少均和秦少原打听到了莫婆婆家的地址,带了一些礼物和碎银子,一个仆人也没带的去了莫婆婆家。 想来,莫婆婆尸体怎么被发现的事早已在这镇上传开了。秦少均和秦少原也就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得知是他们两人发现了自己母亲的尸体,莫婆婆的儿子当即跪倒叩首,以谢两人的恩德,言道:若无两位的发现,母亲的遗体还不知道要埋没在那山中多久,只会沦为腐肉枯骨,任野兽啃食。更甚者一直都找不到,没办法入土为安。 两人连接扶了起来,连道:不敢,不敢。又拿出礼物和银子,表了自己的一番心意。莫婆婆儿子自然是不能肯收的。两下里又推来让去了几番,最终还是以莫婆婆儿子收下才结束。 秦少原这才开口问了一些关于莫婆婆的事情,“兄台,可知令堂为何为去到我们青峪镇那么远的地方?可是在哪里有亲戚故交?“ 莫婆婆儿子苦笑,道:“没有啊。若有,我还不上门找人问个清楚?“ “那令堂生前可有什么仇人?“秦少原又道:“说句实话,我见令堂那样子,只觉得不是深仇大恨,怎么会下如此毒手?“ 一提到母亲的死状,莫婆婆的儿子又抹起了眼泪,“我娘一生就最讲究就是和气,与人说话最怕就是拌嘴。哪里有什么仇人?也不知是哪里的恶人,夺了我娘的命?恨不能生撕了那贼人的肉!“ “兄台节哀。“秦少均见莫婆婆儿子这样,不由想到了父亲之死,心中一片戚戚然,“料那恶人总有受报的一日。那与令堂一起被发现的那几位,兄台可认识?“ 莫婆婆儿子摇了摇头,“从未见过,也不知道为何娘会与他们死在一处?“ 从打听来的情况,莫婆婆是没什么仇人,就算有也不会到要杀人的地步。秦少原转了个方向问,“令堂生前与何人最为交好了?或许她能知道一些隐情也说不定。“ “唉!“莫婆婆儿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娘与镇上的蔡婆婆很是投缘,蔡婆婆那两处宅子,有好几次都是我娘给介绍的客人租下的。但捕头们第一时间也去问过了,蔡婆婆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出来。“ “无妨,我们去看看就成。这事怎么也发生在我们那里,来一趟不去看看,总觉得欠着点什么。“秦少原说。 “客人随意吧。“莫婆婆的儿子只当他们是好奇心重,对这事颇感兴趣。再说,人家才送来了银子和东西,自己行个方便也是应当的。就把蔡婆婆的地址给了二人。 二人辞了莫婆婆家,转身便找到了蔡婆婆。 上次去柳园给乔春雪烧过纸后,蔡婆婆后面又去看过几次,虽然园内景物还是原样,可蔡婆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有一日梦中见春雪来辞别,道那书生已被她吓走。因为觉得再见自己有损颜面,那书生是悄悄离开的,他所留下的银子收起来即可。但自己肉眼凡胎的心下还是有些吃不准,怕是日有所思才有这梦的。因此还是打算把柳园一直空着,银子也留着没敢动。今天又想去柳园看看,谁知一开门就看到两个长相俊秀的年青后生。“你们?“蔡婆婆拿不准这两人要干嘛?“我这里没宅子可租了。“ “婆婆莫急,我们不租房子。“秦少原换上一张笑脸,“我们只是想找婆婆打听一点事情。“ “二位公子要打听何事?“蔡婆婆把秦少均和秦少原让进屋里,“这年关快到了,外头冷,请屋里说话。“ 两人谢过蔡婆婆,跟着她进了屋。 蔡婆婆上了两盏粗茶,“老婆子家贫,两位公子不要嫌弃。“ 两人连称:不敢。端在手里,就着吃了两口,茶香尚可,井水甚甜。 蔡婆婆坐回自己的位子,“两位公子贵姓?想要打听什么事情?“只要不是租柳园,其他的在自己这里都好说。 秦少原放下茶盏,把自己和秦少均的身份介绍了一遍,道:“得知婆婆与莫婆婆是好友,故特来拜访。“ 一听是莫婆婆的事,蔡婆婆心中立马又难受了,沉默良久,才长长地唉气,“先前她家媳妇说她不见了,我心里头就预感不妙,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湿润,泛起了点点泪光。 “婆婆莫太过伤心,“秦少均道:“只要抓得凶手,莫婆婆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我也想能快点抓到那恶人,“蔡婆婆擦擦眼角,“可捕头们也都来问过了,我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二位公子这趟恐怕也是白跑了。“ “没事,没事。“秦少原脸上依旧堆着笑:“我们就当听婆婆讲讲家长故事,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那两位公子想问什么?“ “什么都行,“秦少均也微微笑着:“婆婆不妨给我们讲莫婆婆的生平事迹。“ “小镇普通小老百姓,又是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生平事迹?“蔡婆婆道。 “话不能这么说,莫婆婆一双妙手,接生无数婴儿,给多少人家添了新丁。怎么能说是平凡人了?“秦少原道。 “唉!她是继承了她娘的手艺,才做的这一行。“蔡婆婆眼前浮现出莫婆婆的身影,“虽说卑微,到也是有些意义。这女人啊,老的也好,年少的也罢,这一生没几个能顺心随意的。“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很多人,“她丈夫早早的就去了,留下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带着孩子。好在儿子长大了还算孝顺,娶的媳妇也不错。我还想着再等几年,她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该在家想想清福。谁知道她竟然就这么走了。唉,死就死吧,人总归都是要死的,可能老死也好啊。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么个结果…………“这春雪年纪青青的被杀了,这莫婆婆一把老骨头了,怎么也被人杀了?唉! “我们来之前去过莫婆婆家了,据她家大哥讲莫婆婆并没有什么仇人的。怎么这种凶事,会找上莫婆婆了?“秦少原又一次试探着问莫婆婆有没有仇家。 “她一个老婆子,出了给人接生,基本不出屋门。最远也不过多年前去过一次县城,哪里来的什么仇人?“蔡婆婆拭拭鼻子,“就算得罪到要杀人了,就凭她那身板,还不当场就给杀了?哪里还用谋划算计什么?“ “莫婆婆说过要去青峪镇吗?“秦少均问。 “没有啊。“蔡婆婆道:“天这么冷,又近年关,她不在家呆着还往哪里去?她还跟我说,她心里头也就两件大事,一是让人给她儿子捎信多备点年货回来。二是催着儿子媳妇给她生个孙子。青峪镇那么远的地方,又没亲戚朋友的,她跑那里去做什么?“ 这问来问去,都没什么进展。可一个过于平凡的稳婆为什么会死的那么离奇了? “莫婆婆真的在青峪镇一个人都不认识?“秦少均不厌其烦又问一次,难道死在翠语峰上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可云苓的凤簪………… “真不……“才要说不认识,蔡婆婆脑中一下闪过一件事,又仔细回想了一会儿,道:“要说认识,还真认识一个青峪镇的人。“ “谁?!“秦少均和秦少原眼睛皆是一亮。 “可这人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的。“ “婆婆请说出那人是谁?我们自会判断,不会冤枉好人的。“两人连忙下着保证。 “我也不怕你们冤枉她,你们也冤枉不了的。就是你们秦家的二太太。“ “婶婶?“秦少均有点懵。这两个天差地远的人怎么会认识? “正是。“蔡婆婆接着道:“二位可还记得,镇上人说的莫婆婆多年前得了一名县城名医的夸赞吗?“ 这个当然记得,“这事与二太太有关?“秦少原也有点懵。 “当初你们家二太太不是在借水镇养胎吗?请的就是这位县城的名医给调养身体,临盆时找稳婆还能找谁?自然是莫婆婆了嘛。二太太得了小姐,心里高兴的很,给了厚厚的酬金不说,还赏了好多东西。前几个月听得她接生的这位小姐没了,莫婆婆还伤心了好一阵子了。“ “是了,当年小妹妹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原来是莫婆婆接的生啊。“秦少均恍然大悟,又顺口问了一句,“敢问婆婆还记得那位县城名医姓字名谁吗?“ “好像姓卢吧。“蔡婆婆捎捎头,“对,就是姓卢。就是这位卢大夫夸莫婆婆技术好,还请她去了县城一趟,说是去和县城的稳婆们什么相互讨教什么的。“ “卢大夫?!“秦少均和秦少原又是一震。这算是老天爷发善心,买一送二的消息? “对啊。“看他们俩这惊讶不已的样子,蔡婆婆有些搞不懂了,“县城卢大夫,据说很有名。莫婆婆说,在县城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他的。“ “婆婆可知道这卢大夫现在在哪里?“秦少原又试探着抛出一个问题。 “不就在县城吗?还能在哪里?“蔡婆婆道。 看来,王捕头并没有把其他死者的事给莫婆婆的家人朋友说。秦少均和秦少原对视了一下。 既然王捕头没说,他们也就不说了。 两人又陪着蔡婆婆聊了半天,再没打听出来别的有价值的线索。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回了别院。 翠语峰上那四个死者,其中的两人总算是有了关联的点。但这个点看上去又和他们的死似乎没有半点关系。 “也未必是没有关系。“ 一声话突然响起,吓得房内明亮的烛火一抖,映着秦少均不展的眉头轻轻一歪。 “大少爷,你想想。“秦少原一脸写着‘我想到了’四个字,“韵兰小姐死得就很离奇,这给她接的稳婆和大夫也死这么离奇,其中就真的没有关联吗?说句不中听话,天底下哪有死得这么巧合的?“ 秦少均揉揉眉头,让之舒展开来,“少原,你别告诉我,你认为是婶婶杀了韵兰又杀了莫婆婆和卢大夫?“ “不不不,“秦少原连忙否认,“我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别看二太太对韵兰小姐平时不怎么关心,其实她心里是疼韵兰小姐的。要不,以前也不会针对林姑娘诸多挑剔了。她那么对林姑娘不就是觉得一个外人都能有那么好的前程,而自己女儿却是那样。韵兰小姐这辈子只能这么着了,不能嫁得好人家了。心里不平衡么。“ “你到看得清楚。“秦少均道。“婶婶当娘的这点心思,我们能理解,只是不该迁怒林家妹子。“ “是是,二太太这点,是做的太小家子气了些。“秦少原道。 “那你刚才的话是何意?“ “我只是觉得这并非巧合,其中一定是有关联的,只是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秦少原分析道:“不过,我又想到四个死者中不是还有一个也是稳婆吗?和莫婆婆是一样的职业。两个稳婆的关联,不就是替人接生?我们不妨也去查查那位县城稳婆的接生纪录。“ 第七章 经秦少原这么一说,秦少均也觉得有理,再说本来也是要把翠语峰那四位都查查的,便道:“那我们就去县城走一走。也可以接着查查卢大夫和那位县城的左稳婆之间有什么共同点没有。“ 可没想到这老天爷又不随人愿了,竟掐着时间随手扔下了一件事,硬生生地扯住了两人赶往县城的脚步。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别院的门就被人敲得“咣咣“直响,仆人开门一看,惊了一跳老高,顾不得得罪不得罪,急急冲到院内通知各位秦家主人,“木头道长带着瑞泠姑娘回来了!!!“ 回来的不仅是木头道士和瑞泠,还有顾墨友、瑞清和那个被派去带路的男仆。顾墨友和那男仆一直跟在木道士身边到也没什么奇怪,只是这瑞清的出现让人们感觉稍稍有些突然,毕竟他并没有跟瑞泠一起被劫,而是后来失踪的。现在看来,多半是自己离开去找妹妹了。 秦冒、沈夫人、秦少均、秦少城包括杨心儿和林玉竹都匆匆迎了出来。一番感谢木头道士的话后,瑞泠被女眷们带进了内宅。留下心中疑问重重的秦少均和秦少城还有秦少原,秦冒则是见瑞泠回来了,加上身体不好就不太想多费神,反正有侄儿和儿子盯着了,叮嘱了几句也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顾墨友一小孩子,插手别人家事太深也不太好,而且奔走多日也是疲惫,被木头道士遣去休息了。 于是这一大早的乱哄哄一阵子后,议事厅内就只有秦少均、秦少城、秦少原和木头道士还有瑞清和那个男仆了。 虽然去县城探查的行程就此被打断,秦少均也并没多生气,瑞泠这头的事也挺不简单,这背后必定是有些东西的。 “敢问道长是怎么遇到瑞清的?“秦少均问道。 知道必会有一连串的问题等着自己,木头道士心里早有准备,道:“瑞泠姑娘这一回来,想来各位心中一定是诸多疑问。各位不必急,待我慢慢道来,等我说完了。瑞清兄再补充他的那部分。“ 瑞清点点头,“大少爷、二少爷,你们不问我也会说清楚的,这背后的事情不简单啊。我兄妹二人的性命现在都不怎么稳当,还得请二位少爷保命。我必说个清楚,不会有所隐瞒。“ “有这么严重?“瑞清的话完全出乎秦少均的意料,“瑞清你只要心里向着秦家,老老实实把这背后的事情说清楚,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那我就开始了。“木头道士道。 话说,那日木头道士要了一个男仆带着自己和顾墨友去秦冒被打、仆人被杀、瑞泠被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点线索。 三人来到了那条道路,黄土路面上血迹已模糊不清,但用心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一些地方泥土的颜色较深。 道路两旁的树木除松柏外均干秃枝枯,地面落叶衰草堆积,景色一片萧瑟。 带路男仆的心情没比这景色好多少,“道长。就是这里了。我们看看就回吧。“那些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又从哪里冒出来啊? “你在害怕?“顾墨友问。 “能不怕吗?“男仆也不硬充面子,“小哥是跟着道长走南闯北的人,见多识广的,自是不在意。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拿刀真砍人啊!哪哪哪,“随手指着几个地方,“平时与我一同干活的几个就这倒在哪里,一下子就没气了。现在想起来我腿肚子都打颤啊。“ 木头道士看了看男仆指的那几个地方,走过去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你知道这几个人的名字吗?“ “知道,知道。“男仆忙点头。 “报上来。“木头道士说。 虽然不明所以,男仆还是按木头道士的要求把那几个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木头道士手中攥着泥土,闭起眼,口里喃喃念叨。不一会儿,几道旋风平地而起,聚在他的周围,久久不散。 男仆只感觉空气乍然阴冷,寒气像是随着衣服的空隙往人的骨头里钻一般。连忙裹紧棉衣,说道:“这天真是冷啊。道长、小哥,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一个下人到没什么,把你们冻坏了,可就不好了。“ “你离他远点就没那么冷了。“顾墨友拉起男仆的衣角,把他从木头道士身边扯得远了一些。 “嗯?“男仆好生奇怪,睁大了眼睛看看木头道士又看看顾墨友,张了张嘴,还是没敢问是怎么回事。不过,确实没刚才那么寒气逼人了。 木头道士又念叨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桥归桥,路归路,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因果自有公道,不要心有不甘,谁欠了你们,总有一天会还给你们的。强留不属于你们的地方,只会多做业障,并无益处。“ “呜呜……“那几道旋风中隐隐传出哭泣之声,“呜呜…………“恋恋不舍地又旋了几转,各自散去了。 “那几个鬼魂怎么说?“顾墨友问木头道士。 “鬼、鬼魂??“男仆脚下一软,好险没有一跤跌了下去。“在哪里?在哪里?“转动脑袋四处张望着。 “你不用怕,他们已经走了。“木头道士对男仆道。 “他们是不是不知道瑞泠姑娘的下落?“顾墨友观察了一下木头道士的神情,猜度地问。 “他们是新鬼,被杀的时候吓得糊里糊涂的,哪里还会有心思关心别的事。不过,其中的一个给我说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还指出了最后抢到了瑞泠姑娘的那帮人所行的方向。我们暂且顺着那方向找找看吧。“ “也好。“总比一点线索没有的好。秦家的仆人们吓得连个方向都没能给县城的捕头们提供了。木头道士这里算不错了。不过,“听你这意思,这抢人的还不只一帮人?难道是几股不同的土匪?你怎么不找二太太拿一件瑞泠姑娘用过的东西,好准确地查瑞泠姑娘的下落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木头道士心中叹气,“有件事因为怕秦家的人害怕我还没有告诉他们。“ “什么事?“顾墨友嘴里问着木头道士,眼睛却瞟向了那男仆。 男仆缩了缩脖子,吞了几口口水,以一副打算壮烈牺牲的口吻说道:“道长只管说,我不怕。“ 木头道士也瞟了一眼男仆,道:“她们拿来的瑞泠姑娘的东西都染上了一股鬼气,用不得的。要用就得先把这鬼气除去,那样会耽误时间,我想先来这里看看,有线索直接找下去,比较快。“ “怎么会被鬼气所染?“顾墨友人小鬼大的搓起了下巴,“能被鬼气所染,说明这鬼跟在她身边的日子不短啊?她是怎么招惹上的?这鬼跟他们说的那晚杀丫环的段小夫人是一同一个吗?“ 又是鬼?这大冷天的,男仆竟然感觉到自己头皮一麻一麻的,然后就开始冒汗,冒冷汗。 “这点还不清楚。“木头道士手指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先从这方向去查查瑞泠姑娘的下落吧。看看今天能不能有好运气。“ “我预感,我们的运气会不错的。“顾墨友笑着道。 三人便朝着木头道士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条路?”男仆边走边看着,“不就是往山里走的吗?二少爷派人在这一带打听过,没什么进展。“ “没搜山吗?“木头道士问。 “时间紧,人不够,就在山下面打听了一下。再说,那山里头,全都是坟。听老人说,百年前打仗的时候这里就是个乱葬岗,没名没姓的都埋这里头,有些都来不及埋,就随便一扔了事。虽然后来天下太平了,那里也没什么人敢去。听说,“男仆一下子变得神秘兮兮的,“一走进山里就会有阵阵阴风吹来,大白天的就能见到鬼影晃来晃去。可吓人了。“说着,还拿手比划着,“连山脚下住的少的可怜的几户人家都不进山的。“ “本地的官员也不管管?“木头道士问。 “那里又没住的有人,又没有什么必经之路。不过就是座荒废的山而已,管它做什么。白费力气。“ “这么说来,这里到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顾墨友看了一眼木头道士,“进山看看?“ “嗯。“木头道士点头同意。 不会吧!男仆瞬间傻眼了,“二位,二位不是真的想去山里吧?“ “你跟着道士身边还怕什么鬼啊。“顾墨友道。 “不是,不是。“男仆辩解着:“我不是怕,我是,我是。这二少爷不是都找过了吗?咱们重新找不就浪费时间了。“ “你说过,没搜山。“顾墨友给了男仆一个友好的笑容,“我们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不是吗?“ “是、是啊。“男仆心头埋怨起派他的人来:那个该死的,你自己怎么不来带路了? 又走了一小段,两边多出了一块块田地,然而并不归整,东一块西一块的,有些长了着东西,有些则空着。隔地田地远远可看到山的轮廓。 顺着田梗一直走下去,山脚处有几处炊烟袅袅飘着,想来就是那不多的几户人家了。 离人家最近的几块田地到还整齐,且都种着越冬的小麦。 木头道士选了离路最近的一户人家,走上前隔着篱笆,朝里面喊道:“有人在家吗?“ “谁啊?“从屋内传了出来年老的人声,不一会儿门栓拔动,那扇粗糙的木门打了开来,一个驻着拐杖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到了篱笆边,上下把三人打量了一翻,问道:“几位客人从哪里来?到我家有何事?“ 见是一位老人家,三人皆恭恭敬敬弯腰一揖,“老人家有扰了。“ “客气了,客气了。“老婆婆连忙道。 木头道士道:“我们是路过的路人,因为贪看这一路的风景,在此处迷了路。这眼看着天色以晚,一时周围也没个客栈可以歇脚。远远得见这里有几户人家,不得已只能上门叨扰。还望老人家发个善心,容我们一宿。免去我们夜宿荒郊之苦。“ 老婆婆看木头道士一身道士打扮,顾墨友又是个小孩子,便打了树枝扎的篱笆门:“客人请进。“ 三人进了院内,并没有进屋。木头道士问道:“不知老人家家里几口人?如有女眷,我们在这院子里歇息一夜就行。“ 本是好意为了避嫌,不想这话反到唤出了老婆婆一脸的伤心的表情,“客人说笑了,我们这样的穷人家又住在这里,媳妇哪里是那么好娶的。家里就我和儿子两人,这几天他在山脚套了点野物,一早拿到镇上去换钱了,看天色,应该也快回来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打扰了。“三人这才跟着老婆婆进了屋子。 山中人家生活简朴,屋内一应全是实用的生活用具,不见陈设,到是让三人觉得轻松自在。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竟一点也不陌生的和老婆婆东家长李家短地聊了起来。 说得正热闹时,老婆婆的儿子回来了。见有一屋子的客人,也很高兴,拿出从镇上买的酒,让老娘做了几个菜,和木头道士还有男仆喝了起来了。 “大哥久在这山下住着,就一点也不害怕?“男仆多喝两杯,有点上头,直接就把憋了一下午的疑问问了出来。人嘛,不管是谁都是有好奇心的。 老婆婆儿子听了也没恼,但酒也是喝多了,说话有点大舌头,“怕什么。我们又没住山里头。“ “山里头真的如传的那么危险吗?“顺着男仆的开头,木头道士很自然的把话题引到自己关心的方向。 “嘿嘿嘿,“老婆婆儿子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盯着木头道士眼神朦胧地看了一会儿,嘿嘿笑了,“你一个道士,也怕鬼啊?“ “不是怕,是好奇。就想知道是不是如传的那样恐怖?因为我想进山里头看看。“ “道长要进山?“哄着顾墨友吃饭的老婆婆好不惊讶。“不可,不可。“ 或许是想抱孙子心切,老婆婆看到顾墨友特别开心,从进屋起就一直搂着他,饭菜也是单独给他做了一份。还说:“小孩子家家,不要跟他们学。跟婆婆一边吃。“ “为何?“嘴里包着菜的顾墨友的问话有些含糊,“我也想去看看了。“ “你更不能去了!“老婆婆摸着顾墨友的头:“那里头不是好玩的!“ “还请老人家说个清楚。“木头道士道。 “哎呀,还能有什么?那里闹鬼!真闹鬼!“老婆婆着急地说道:“不哄你们!真闹鬼!“ 木头道士把脸转向老婆婆的儿子,“大哥?“ “真闹,真闹!“老婆婆的儿子也道:“我娘说的没错。真不是吓你们的。我就见过,怪渗人了。“ “大哥见过?“男仆一个激灵,感觉后背一麻,连忙转头四处看着,“在、在哪里见、见的?“ “当然不是在家里了,“老婆婆儿子有点嫌弃地看了一眼男仆,“要在家里,我早背着我娘跑得远远了的。就算去镇上租贵房子也不住这里。“ “大哥是什么时候看的?不会是常年都见吧?“木头道士抿了一口酒,笑着问。 “这种秽物,哪里敢常年见。就最近那么两次,我还次次得去庙里去去晦气了。“老婆婆儿子也喝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额,就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我娘应该跟你们说过,山里面我虽然不敢去,但山脚下我是去的。时不时去下个套子,捡那么几只眼神不好的野物去换钱。结果有那么一次,我去看套子套到东西没有时候,就看到套子虽然是空的但上面有血,像是夹过什么东西?我担心是别人捡了去,就顺着血迹追了过去。想着能要回来最好,再不济也得与那人平分了这钱。谁知道,血迹的尽头什么也没有。我正在奇怪了,就感觉旁边有人盯着我,我顺着转过头去一看。天啊!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木头道士和男仆一同摇了摇头。 “鬼!“老婆婆儿子的酒好像回忆起来的这一幕给吓醒了,脸上瞬间写满惊恐,“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她就那样死死的盯着我,嘴角的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哎呀!吓死我了!我掉头就跑,她还在后面追我!我只能拼命跑、拼命跑,跑到感觉快吐血了才停下来,回头看到她没追上来,才把心放到肚子里的。“ “那第二次了?“木头道士问。听起来,这更像是生活在山里的野人嘛? “第二次,第二次,“老婆婆儿子拿手比划了一下,“更、更渗人!“脸还又白了几分。 “我不敢在看到女鬼的地方下套了,但家里需要银子,下套子的钱多少都能补贴点。所以,我又去下套了,但我换了个地方下。没想到,刚把套子弄好,就听到四周的林子里有声音,树枝呀什么的还动来动去。我怕是那天的女鬼又寻来了,就想跑。谁知道,这转身吧,就看到一双眼睛!“又重重地比划了一下,还特别强调了一次,“就一双眼睛!没手,没脚,没身子,就一双眼睛在那里看着我!“说着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怕你们笑话,我当场就昏了。“ “哎!“老婆婆补充道:“他后来都有点不敢出门了。我只好拉着他去了镇上的庙里求了平安符,又请法师念经超度了那两个鬼,他才感觉好点。前天才小心翼翼地去下了套子。还好,什么都没看到。今天又是壮着胆子去捡东西,也什么都没看到。他才真的放心下来的。“ 第八章 “我一道士,进去看看也没什么。“木头道士笑着:“没准还能帮着清理清理。让婆婆和大哥在这里住着更安心。“ 老婆婆和她儿子听木头道士这话也有道理,便不再多加阻拦。单论私心而言,如这道士能平息了这山中的百年之患,对自己是大有好处的。 “我一人去便好。“木头道士看了一眼满眼急切的顾墨友和脸色非常不好的男仆。 “好,好。“第一个眉头开眼笑的是老婆婆,“小孩子家家进去不得,留在这里陪我几天。“边说还边摸摸顾墨友的小脸蛋。 “好吧。“顾墨友见木头道士的眼神很坚决,噘着嘴答应了。 男仆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开心笑着,“道长可千万小心啊。我和小哥一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于是第二天,待天色明亮,日光高照的时候,木头道士只身一人出发进了这屋后的山里。 山中常年无有人的踪迹,因此并没有什么路可以走。还好老婆婆想得周到,让儿子给木头道士准备了一把柴刀,作劈荆斩棘之用。 木头道士这才能在这山里缓慢前行。 “呲------“就算了有柴刀也难免衣服被刮破,木头道士那身新道袍的袖子上又多了一个口子。 唉!不由失笑。想想因为要见女眷所以接受了秦少均的新衣服还特意修了面,结果没想到到了这山中还是一样要被打回原形。反正左右就自己一个人,木头道士索性脱了外袍,只穿一身短打,到方便多了。 又挥舞着柴刀劈砍了一会儿,日头已近正午,腹内感觉有些饥饿,身上也感觉疲乏。木头道士放下柴刀背靠着一棵树,拿出了老婆婆给备的干粮。环顾四周,全是一个又一个又一个连接着甚至重叠着的坟堆。“还真是个乱葬岗,“小小感叹了一下,一口咬上了干粮,“味道真好。“老婆婆的手艺不错,分量也实在。 吃完干粮,拿袖子擦了擦嘴,看着那些坟堆,木头道士恭敬地一拜,“叨扰诸位了,诸位长居这里,必定对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还请给在下指个路。“说完半闭起眼睛,凝神入定。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木头道士睁开眼睛,神情严肃,“怎么会这样?“居然见不到半个魂魄,整座山清静的很。这可不是百年乱葬岗该有的情况。“这里被人清理过了?“而且清理的这么干净,还没有留下一丁点后患,应该是超度了魂魄。但这山上如此多的坟头,还有那些没有能入土的,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如此大的手笔,不仅要有高人,还要有足够的财力才能办得到。会是什么人超度了这山中的魂魄?又为什么了?如果只是想做好事的话,为什么不告知山下的住户了?况且,这里都清理干净,山脚的那位大哥看到的又是什么? 既然没办法找人指路,木头道士干脆坐下休息休息,待恢复一些体力又继续前进。不想这在山里一转就是多日,且无有收获。 这日,木头道士又没什么收获,就盘算是下山去与顾墨友和男仆汇合,还是另想其他的办法再找找。正想着,脚边的半枯半黄的草丛内一阵窜动,一个东西急冲而出,朝前方奔驰而去。晃眼间似乎看到两只长耳朵,多半是只野兔。接着木头道士背后不远处就传出了人声,“一定是跑那里去了。快追!“ 有人?木头道士迅速顺树而上,躲在了枝丫之后。 刚躲好,树下面就来了两个人。 “跑哪里去了?“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拿着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四处乱拔,掀翻了那层厚厚的枯叶,“跑哪里去了?“ “妹妹,“一个男子紧随其后,“妹妹,跑了就算了,别找了。咱们还得下山回秦家。“ 回秦家?三个字响在木头道士脑中,这两个人到底是谁?莫非自己的运气真这么好?出个门就能遇上秦家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人? “我不回去!“女子突然大叫,接着又仰起头朝天,“啊!啊!“地叫着。 耳朵猛着被刺了这一下,好生疼,木头道士捂着揉了揉。这女子怎么了?看这神情似乎不怎么稳定。 “好,好,不回,不回。“男子上前抚摸着女子的背,“你别伤心了。“ “啊--------!“那女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妹妹!妹妹!“男子显然也控制不住女子。 捂住耳朵也不管用,木头道士实在受不了了。照这架势如果不阻止,这女子没准能叫到天荒地老去。“别叫了!“一个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但那女子又岂会听木头道士的话,眼中根本没有刚跳下的这个人,依然如故,“啊-----------!“ 不得已,木头道士掏出一张符,在女子头顶绕了一个圈,嘴中叫了声,“睡吧。“ 女子立刻应声而倒。 本在出神,一脸懵的男子连忙伸手接住女子的身体,缓缓靠树放好。“这位,这位道长高姓大名?小可在此谢过了。“看着这个从上面跳下来的人,男子一时不知所措。 “贫道稽首了。“木头道士把柴刀扛在肩膀上,单手给男子一揖。 那柴刀磨得明晃晃的,刀口看上去十分的锋利。男子不动声色地移到了女子身前,“道长有礼。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山中?“ 木头道士微笑着看着男子戒备的神情,笑兮兮地说:“贫道接了一个大买卖,不得不来一趟。“ “大买卖。“男子的脸色变得很是古怪,“这里全是乱葬岗,道长莫不是来驱鬼的?“ “唉~~,“木头道士一摆手:“这些鬼在这里都呆了百年了,有什么好驱的。当然是在这鬼影憧憧的山里头找人比较有意思。“ “找人?“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木头道士,“这里怎么会有人?“ “你不就是人。“木头道士指着男子笑得开心。 男子一下变得很紧张,“你到底是什么人?“说着,低下身体捡起了脚边的一根粗树枝。 唉!这人一点都不好玩,还没说两句了就要一副要揍人的架式。为了脑袋不挨上一棍子,木头道士只好垂下拿柴刀的手臂,把刀扔在地上,“兄台贵姓啊?“ 男子见柴刀落了地,神情略松了松,但依旧戒备,手中的树枝也攥得紧紧的,“道长还是先报你的大名吧。“ “你叫我木头道士就行。“木头道士努力扯动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既和蔼又亲切。 “木头道士?“男子脸上明显一惊,“你,你真是木头道长?“ “是啊,是啊。如假包换。“尽管感觉脸已经快僵了,木头道士也不敢放下嘴角,不能让和蔼亲切没了。 男子如变脸般瞬间换上了见到亲人的如释重负的表情,把粗树枝一扔,“太好了,太好了!我可有依靠了!“说着,说着,居然眼含泪花,似乎片刻就会如雨而下。 “兄台有话好说,不用如此激动。“木头道士敢忙道:“你有何困难直说,我定会帮忙。“他可不想面对一个大男人的哭哭啼啼。 “既是木头道长找来,必定是受秦家所托了。“男子还是很激动,抓住木头道士的胳膊叫着:“道长,我是瑞清,这个,“又伸手指向还在晕睡中的女子,“这就是我妹妹瑞泠。“ 啊?呵呵,还真是他们两兄妹!木头道士感觉三清祖师在天空齐齐地向着自己微笑。 “啊!“瑞清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马上就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急急道:“道长快走,不走的话,怕是一会有人追来!“ “怎么回事?“瑞清这紧张的模样倒让木头道士一头雾水,“是那帮匪人吗?“ “离开这里再说。“瑞清蹲下身把妹妹瑞泠背在背上。 “好,跟我来。“木头道士拿起柴刀顺着自己开上来的路,领着瑞清往山下走去。 三人一路顺利地回到了老婆婆家,见木头道士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两个人,一屋子的人都很惊讶。 待看清了回来的人是瑞清后,男仆更是惊讶的合不上嘴了,双手合什朝着四面八方拜着,“谢谢佛祖,谢谢观音菩萨,谢谢玉皇大帝,谢谢太上老君………………“把凡是叫得上名的神仙菩萨统统的拜谢了一遍方才罢休。 顾墨友虽也很惊讶,但没有男仆这么夸张,他跟在瑞清和老婆婆后面,看着他们把瑞泠安顿好,“你真的是我们要找的瑞清啊?“ 木头道士的事早在秦府传遍了,同样也传到了借水镇别院,顾墨友这个小朋友瑞清自然也是听过的。“这位是顾小哥吧?为了我兄妹二人,真是辛苦你和道长了。“ “没什么,能帮上姑姑的忙我很高兴。“顾墨友的脸上不太热情。 瑞清也是个机灵的,连忙笑道:“当然是托了仙姑她老人家的福。“ 顾墨友又歪着头上下把瑞清看了一遍,“你是怎么找你妹妹的?“ 讲到此处,木头道士也把头一偏,看着瑞清道:“我也很想知道了,兄台是怎么找到令妹的?我在山里转了多日,并没有特别的发现,你们又是怎么就突然出的了?离开老婆婆家后,你也不肯说明又不肯马上回府,又是为何?“ 瑞清笑笑,不慌不忙地道:“这些天辛苦道长了。说起来,我能找到妹妹也全属侥幸,只是后来的发现实在是惊人。“ “你方才就说过这件事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法,你快说呀。“秦少城听着好生着急,催促道。 “二少爷莫急,“瑞清道:“得知妹妹被人劫走后,我真的很着急,也顾不得别的就自己出了府去寻找。我一个人哪里有什么头绪,基本就是乱走。也是走了那山里,我是没听过有关那山的说法,只是想去那几户人家打听一下有没有大队的人马从那里经过。后来因为太饿了又没带钱,实在不好意思去人家家里蹭吃喝,就想进山去打几只兔子或者抓几只鸟什么的充充饥。谁知道那山里头竟然有人,见了我二话不说就把我给打晕了,待我醒来,就看到几个蒙面的人。那几个人问我是什么身份?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当时害怕的紧,就全说了实话。其中一个一听我是找妹妹的,就说,‘原来你就是她哥哥啊,也好,你去劝劝她吧。让她别寻死觅活的。’然后,就叫来了一个老妈妈把我带到妹妹那里。我才明白,他们就是劫走我妹妹的人。“ “你可知道他们抓瑞泠姑娘的意图是什么?“秦少均问。 瑞清点头,“一开始我是不知道的。还很奇怪,当时妹妹已经流产,能威胁咱们秦府的最重要的筹码已经没了。他们却没对妹妹下毒手,还好吃好喝的把她待着,而且还让我照顾她。不瞒大少爷,有一度我还真萌生了那样的日子也不错,反正孩子也没了,不回秦家也好的想法。“ 秦少均理解地说:“你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天下哪里有让你白捡了去的好处,“瑞清轻笑几声,笑容苦涩,“何况这还是群杀人不眨眼的贼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当然是有目的,我那天真的想法只会沦为他们的笑柄。“又顿了顿,收拾一下心情,接着道:“那位带我去见妹妹的老妈妈即负责照顾妹妹也负责监视我们。但她对妹妹多少有些同情,所以偶尔会跟我们说几句实话。当我把我的想法说给她听后,她嘲讽我道‘你还真是心大,如真有此意,只怕哪天死了也只是个糊涂鬼。到了阎王处也不知道该告谁去。’我当时一听,就吓了一身冷汗。立刻想问个明白,可她又不肯说了。但我心里已起了疑,必是要弄个清楚的。因为是在山里,生活并不太方便,那帮人看上去也不是常住山里的人,时常的会听他们抱怨无聊,会瞒着他们的头头出去打野味。后来我就求他们带上我,说是想出去弄点山鸡什么的给妹妹补补身子。他们或许仗着持有妹妹在手,知道我不会跑,也就同意了。还算运气好,每次跟他们出去都有所收获,我便把打到的东西都分一半给那妈妈,渐渐地她便对我和妹妹更好了。“ “你们出来?“木头道士疑惑道:“我在山中转悠那么久都没发现有什么房屋之类的?你们到底住在哪里?“ 一提到这个问题,瑞清话中到是出现了一丝佩服的口气,“道长有所不知,那帮贼人到是很本事,他们并非把房子建在山外面明显之处,而是凿开山壁,深挖扩大,把房子修在了山的里面。而那入口从外面看去,只是一处树木众多的悬崖,可走到悬崖尽头,打开机关就是通道。“ “山里面!“不仅是木头道士,其他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难怪怎么都找不到人了。 “是的,如果不是跟着他们出门去山里寻野味,我也想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是如此的隐蔽。“瑞清感叹。“我打好了与那妈妈的关系,她在贼人面前说了我们的诸多好话。那群贼人对我们的监管便有所放松,后面甚至允许我带着妹妹单独出来在山里走走。结果不巧,有两次走得太远,碰到了山脚的那位大哥,把他给吓到了。“ “原来是你们。“木头道士笑道,“那住在老婆婆家时,你为何不说了?“ 瑞清颇为尴尬,“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再说我也怕他们知道的太多给他们带来麻烦。因为那妈妈给我说,那帮贼人之所以会抓妹妹去就因为那串手串,那串我送她的手串。“说着懊悔地一拍头,“那手串大有问题。“ “什么问题?“总算听到了正题,秦少城又急问道。 陶蓁蓁的信里也写过瑞泠那串红色手串的事,但秦少均没有开口,还是静待着瑞清会说些什么? “那妈妈说,那手串是贼人们一早就安排好的,他们在里面放了一个女鬼,通过我的手送到了妹妹处,又跟着妹妹来到了别院。目的就是弄死妹妹和二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 第九章 瑞清这话一出,除了秦少均面色变化不大外,其他人又一次大吃一惊,且是皆有惊骇的感觉。 “我的天,”秦少原一副一失惯常的冷静,不比那次发现怪胎尸骸失踪好多少的表情,“竟然有这样的事!” 秦少城已惊到完全说出不话了。 就连木头道士也是吃惊不小,但他还是镇定的,“你是从哪里来得来的那手串?” “你所说的不寻常,应该不止这一件吧,”秦少均打断了木头道士的问话,他对已经知道了的东西不感兴趣,“还有什么?” “还有,”瑞清抬眼看了一下秦少均,“其实那帮贼人之所以留着我和妹妹的性命,就是打算把我们送回秦家来的。” “送你们回来?为什么?”贼人的这个打算连秦少均也看不懂了。 瑞清无助地搓着手,“我也不知道。所以一碰到道长我就顾不得别的,拉着他就要回来。怕得就是那帮贼人又在我或者妹妹身上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是妹妹小产后精神一直不稳定,我想在回来前看能不能找大夫给看好。老爷怕是不会喜欢一个半疯的女人吧?” “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没了,那妈妈虽然同情我们,但除开与我们有关的一点,其他的都不肯说。”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那手串?”木头道士又问道。 “道长不必再问瑞清了,就算他说了,也只会是一条无用的线索。”秦少均道。 “为何?”木头道士还想顺着这条线查查看了,这秦家的事越看阴谋味越重,也不知道自己不能不能处理好,还了林三姑的这个人情。 “大少爷不打算追究这送手串的人?”秦少原似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也挺疑惑地问。 秦少均看了一眼秦少原,对木头道士说道:“道长想想,瑞清跟着你离开那山里已多日,那群贼人哪有不发现之理?但就情况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追你们?道长不觉奇怪吗?” 细品品这话有理,这背后确实有点不对,“大少爷有何高见?” “一则,他们本来就是要放瑞清和瑞泠姑娘回来的。你们这一走,说不定正合了他们的意思,省了他们送人回来引我们的怀疑。二则嘛,只怕瑞清要说些什么他们都很清楚,我们想要找的证据,此刻已不在这人间了。” “大少爷是说,送瑞清手串的人已经…………”木头道士皱起了眉。 “凶多吉少。你们这都离开多少天了,人家难道就乖乖地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这么说这条线索也断了?”秦少原唉气,“大少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瑞清你在外受苦了,且下去休息。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多有顾虑,安心过日子便是。”秦少均叫来人带瑞清下去,交待要好好待他。 “兄长,”秦少城道;“那帮贼人怎么办?” 秦少均拍拍他的肩膀,“有衙门的捕头们在,我们多操的哪门子的心。瑞泠姑娘这一回来,二叔的病也该好些了,你就不用再管这些事了。你才做了父亲,还是多去陪陪弟媳和侄儿吧。” 又对木头道士道:“连日来辛苦道长了,现在人已找到,不敢在多麻烦道长。道长和顾小哥就在这里住着多多休息。别看现在是冬天,借水镇的风光还是不错的,道长可以四处走走,一遣情怀。” “不愁吃喝还能四处玩,那最好了。”木头道士一展刚才的愁眉,笑得开心。看来这秦家大少爷心中什么事都有个数的,自己还真不用担心东担心西的了。 秦少均劝散了众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头靠上椅背,从袖中拿出那支凤簪细细把玩。片刻后又把凤簪握在手心,贴在胸口,闭上眼睛,神游去了远方…… “咚咚,”两声听上去有些犹豫的敲门声打断了秦少均的游思。 “进来吧。”嘴角挂着一抹了然的微笑,“少原,进来吧。”比自己想的还要晚一点,看来这家伙想得事情有点多。 “大少爷,你知道是我?”秦少原问道。 “方才前面的事,你心中应该有诸多想不通的地方吧?不找我问问,你今晚只怕是难以入眠。” “我这点心思还真是瞒不过大少爷的眼睛,”秦少原也不觉尴尬,反倒轻松得很,“那就有劳大少爷给我解解惑。” “别的到没什么,你一定最奇怪我为什么那么轻松的就放过了瑞清。” “瑞清找回了瑞泠姑娘,不赏就罢了大少爷何来放过一说?” “你真这么想?”秦少均歪着头,颇玩味地问。 “难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你对瑞清的那番说辞如何看?” 秦少原当然也是聪明的,“大少爷是对瑞清的话有所怀疑?” “你怎么看?” “表面看去,除了他被抓那段有些太过巧合,但也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其他的,恕我愚笨,还看出什么不对劲的?” “说辞半真半假当然没多大的破绽。但有几点,他既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只得很巧妙的借装害怕以混过去。” 回想关刚才的瑞清的话,秦少原还是不太明白,“大少爷别让我猜了。” 秦少均看着秦少原一笑,“你平常多聪明的人,怎么这次如此眼拙?居然被人家的几句话就给迷惑了?你是不是很他们同情他们兄妹,所以警惕心大大的下降了?”刚才听到手串的时候装的到挺像那么回事。 “大少爷,我是笨,你别调侃我了。我怎么会同情他们,只不过,瑞泠姑娘的孩子到底是二老爷的骨血,这一没了,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秦少均收起笑容,正色道:“我问你,如果你是贼人头目你会因为一个派去监视人的下人的几句好话,就放他们兄妹自己出来,连一个看守的人也不派吗?就不怕他们跑了吗?即便瑞泠的神志不清,瑞清不会跑。可他们居然都能走到山脚了,那山脚下可是住的有人家的,不怕他们找人送信给我们?“ “是有点不对。” “而且,瑞清说过,他们遇到过住在山脚下的人,那他又为什么不托那人给我们送个信了?” “瑞清不是说,那个时候因为瑞泠姑娘的孩子没了,他觉得在秦家的依靠没了,又加上贼人对他们挺好的,就想着呆在那里也不错吗?” “一个正常的人会觉得住在杀人不眨眼的贼人处比我们秦府更安全吗?更何况自己妹妹的孩子不就是因为这帮贼人才没了的?他不但不生气到还感谢起仇人来了?” “这?这一点,瑞清的说法似乎说得过去,但大少爷你的分析好像又更有道理。” “他遇到木头道长之后,不肯回府,我也就当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贼人在发现他们两兄妹不见之后居然半点动作都没有,不但没有派人来抓他们,连个查找跟踪的人都不派?少原,换成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不会。”秦少原回答。 “那么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不寻常。大少爷你怎么看?” “所以我才提瑞清找了一个台阶,让他们留在了府里。” 秦少原思索着,很快就明白了秦少均的意思,“大少爷这是放个饵在身边,想把大鱼引出来?” “我是有这盘算,与其让他们在外面作风弄雨的不安生,不如放在眼皮子底子,反倒一目了然。” “大少爷考虑的是。”秦少原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了?需要派人监视那两兄妹吗?” “他们两人扮演的角色有几成份量我还不清楚,刻意派人监视难免惹他们起疑。反正他们已经回来了,短时间看也不打算离开,我们不必做过多的事,一切照常即可。瑞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想来也没多大风浪可以翻,多半是为探听府什么事而来。你让下人们口风紧些,问题应该不大。” “是。”秦少原应成了秦少均的吩咐,又道:“可要是一直把他们这样放着,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要是封得太紧了,这两兄妹的一点作用起不到,幕后的人久久不出来怎么办?” “这个我也想到了。”秦少均对胸有成竹地道:“你我暂且休息几天,然后按原计划去县城找稳婆查翠语峰那件案子。” “原来大少爷是这样想的。也好,一举两得。”秦少原笑了。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其乐融融,各自安好。瑞泠如瑞清所言,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孩子的原故,精神总是恍恍惚惚,你跟她讲话,她前几句还听得好好的,后几句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只是直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让人看着顿觉好生可怜。 沈夫人还是把得喜派来伺候她,周嬷嬷也尽心地照看着。 杨心儿也没了前面的抱怨。自己生产不久不能出门,还是托林玉竹来看过瑞泠过几回,也送了好多的补品,还感叹,“这身体病了还能补,这心病可就难救了。尽点力吧。” 秦冒自然是日日来打一头,但都是愁眉苦脸地回去。 清闲了几天后,秦少均把去县城的事提上了日程。 仍旧是只带了秦少原一个,两人起身到了县城。找到了王捕头打听到左婆婆的住址,备了些礼物,登门拜访。 左婆婆一儿一女,嫁在同城的女儿听了母亲的凶信,也带着丈夫赶回了娘家。虽说过去多日,一家人还是处在悲痛之中。 在得知秦少均和秦少原的身份和来意后,和莫婆婆的儿子一样,左婆婆的儿子和女儿也对两人深表感谢。但他们对母亲为何被杀,同样满头雾水,只是咒骂贼人凶恶,不能提供半点有用的线索。 秦少均只好拿出左婆婆临死的时候交给自己的凤簪,问道:“两位可见过这件东西?” 左婆婆的儿子把凤簪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 “这不是我娘的首饰,我家虽说不是贫苦人家,但这样贵重的首饰也还是用不起的。”左婆婆的儿子说。接着递给了左婆婆的女儿,“姐姐,你可见过这个?” 左婆婆的女儿从弟弟手里接过凤簪,细细端详,拧眉略若有所思,“好像有点印象,可一时想不起具体的情况。但应该是见过的。” 秦少均心中大喜,和秦少原对视了一眼,连忙道:“还烦请大姐仔细想想,这对我们非常重要。” “唉。”左婆婆的女儿应着。 又想了很久,可脑中还是模模糊糊,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与这东西有关的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正在踌躇间,忽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咳咳,这东西老头子我见过。” “爹?” “爹?”左婆婆的儿子和女儿一同起身,迎到门边,齐齐搀扶进来一位老者。 老人头发胡须花白,身体看上去还算强健,但或许因为老伴遭此恶运的缘故,神情很是憔悴,步履略显蹒跚,好在有儿女两旁扶着倒也走得稳当。 “听说来了两位贵客,与拙妻的事有关。卧病之人也不敢怠慢,必得来见一见才行。” 秦少均和秦少原立刻起身,“老丈言重了,晚辈不敢当。” “捕头老爷说两位发现拙妻时,拙妻尚有意识,不知道拙妻临终之时,可有什么交待?”左家老翁坐定便开口问。 “晚辈惭愧,没能早点发现婆婆,只来得及拿到她给的这根簪子。她只说了一句:有人不让她说孩子的事。”秦少均本对她这句话没多在意,只当是临终之人神思涣散,想说的事多,这句话与凤簪并不需要扣在一起的。但今天这话由自己一说出口,心中莫明又生出另一种感觉来。 “唉!”左翁拍着大腿长叹,“都怪我啊!都怪我!” “爹,你这是怎么了?”左婆婆的儿子和女儿吓了一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簪子真的和娘的死的关?” “你们两个记住。人啊!一辈子吃多少穿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千万不可贪心多可要。否则到头来一定会害了自己带连累身边的最亲近的人。呜呜…………”说着说着,左翁胡须颤抖几下,抑制不住悲伤,竟顾不得客人在场,失声痛哭了起来。 看见这个场面,秦少均心中就算在焦急也不能催着左翁讲话,只得规劝,“婆婆已然仙游,老丈还要保重身体才行。待寻得了凶徒,正了国法,老丈还得告知泉下婆婆,让婆婆瞑目才是。” 等伤心劲过去了,左翁拿白布手帕擦擦眼泪、鼻涕,哑着嗓子道:“让客人见笑了。实在是这事与老头子我有关系,是我的一时贪心害了拙妻,害得一双儿女没了母亲。老头子实在心中有愧。” 说到失去妻子,秦少均一时也心中感触,不由说道:“不瞒老丈,这凤簪本是先妻之物,对我来说很是重要。所以,肯请老丈把有关的事情讲出来,以解开我的疑惑。要不然,我必定终生抱憾。” 左翁用混浊的眼睛看了秦少均良久,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好,我全都告诉你们。” 第十章 左翁长吁一口气,“那是,大概八、九年前。有一天,有一个妇人来到我们家找到拙妻…………” “这位大姐,找老身有什么事?”左婆婆热情地问道。 来人是位中年妇人,长相通常,衣着普通,但神情却带有三分的高傲。“听说婆婆是这县城里的妙手,我有一件特来烦请婆婆帮忙。”话听上去十分客气,但音调里分明含着不容拒绝四个字。 虽说自己也是个平头小百姓,但多年来在县城里凭着技术好,怎么着产妇家里头都会尊重几分,左婆婆也不是个喜欢随随便便就听人使唤的人。“这县城虽然不大,但生孩子的时时总会有那么几家,都早早的来老身这里打过招呼了。老身这手头的活计一时比较忙。到底何事,还请大姐现在就说个明白,容老身考虑考虑。” 妇人轻蔑地一笑,“他们出多少钱?” 左婆婆也一笑,“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老身能在县城立足,除开手艺也得凭个信用二字。多年的招牌不能轻易砸了啊。不只接你家的活,以后还得接别的家不是吗?你说是吧,大姐。” 妇人看了左婆婆一眼,眼中闪过佩服的光芒,“看来,我的眼光不错。婆婆是个重信守诺的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妇人态度的转变弄得左婆婆一怔,“大姐,你?” “婆婆,实话跟你说吧,我的托你的事很重要,也有些棘手。我希望能在一个月之内处理好现在请了你的那几家。” “大姐,我不是说过了吗?”左婆婆颇为无奈,这位大姐怎么喜欢强人所难了。 “酬金五百两。这是一百两订金。”妇人说着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还望婆婆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一个月后,我会来接婆婆。请婆婆做好准备。”说完,也不给左婆婆再次说话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 “喂!大姐!”左婆婆抓起银票,追到门口。 左翁听到左婆婆的叫声,走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这,这,”左婆婆把银票拿到左翁面前,“你看看这个。” 左翁不明就理地接过银票,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这么多钱?” 左婆婆一脸为难,“就是啊。这么多钱,这事只怕不好办啊?” “人家找你干嘛?接生?”给这么多钱?这接生的怕不是个神仙啊? “不清楚,那位大姐放下这银票就走了。还说,这只是订金。” “订金就一百两?那她说酬金给多少?” “五百两。”左婆婆伸出手比了一下。 “五百两!”左翁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啊?这到底让你干什么?” 左婆婆心中忐忑不安,“老头子,你看我去还是不去啊?我这心里不安的很,要不等那位大姐再来的时候,咱们把这钱退给她,活咱们也不接了。” “你傻啊?五百两啊。有了这钱,将来儿子娶媳妇的钱,女儿的嫁妆就都不愁了。你不是总担心儿子娶不到好媳妇,女儿嫁妆少了在婆家抬不起头吗?这钱送到家门口,你又推出去干嘛?” “可这钱太多了。平白无故的谁会给你这么多钱?这要做的事,恐怕很不简单啊。咱们这小老百姓的就图个平平安安。这万一要是个什么大事,该怎么办?” “她到底让你做什么?” “她没说,只说让我处理好手上的事,把时间空出来等她。一个月后她来接我。她要是说了,我不当场就能做决定了嘛。这不说才让人提心吊胆。” 左翁手里攥着银票,来回走了两步,把银票放在桌上,又马上拿了起来,“这样吧,老婆子。这钱一时半会也是送不回去的,你就先把答应的那几家,到时间接生的就先接生,时间不够的就推了。等那位大姐来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事情不严重,咱们就接下来。如果真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就不接。” “唉。”左婆婆看看,也只能这么办了。有老伴跟着去,心里头多少会踏实点。 “那这一个月后,那妇人真来的?”秦少均问。 “唉,来了。准时来的。”左翁道。 “那她可让老丈跟着去了?” “开始她当然是不肯的。不过,我也很坚持,不让我去,我就不让拙妻去。她没办法,最后还是让我跟去了。” “那她到底找婆婆做什么事情?”秦少原来了兴趣。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跟孕妇有关了。” “接生?” “不止,是照顾孕妇。”左翁对秦少原说。 “照顾孕妇?”秦少原纳闷,“时间很长吗?出这么多钱,必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夫人?” 左翁摇摇头,“普通人家。看那院子跟我家差不多少。只是那孕妇长得挺耐看,人秀气。” “那孕妇是什么人?”秦少均又问。 “来接人的大姐说是她妹妹。可我不怎么相信。毕竟如果真是她妹子,她怎么能让我们做那种事出来?所以,我让拙妻偷偷问了孕妇一下。孕妇说她姓盛,那大姐说她姓何,两个却都从不提夫家。我虽然一时无法准确判断,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亲姐妹。” “何?”秦少均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这何姓大姐让老丈和婆婆做什么事啊?” “这就是我做的孽啊!”左翁又拍着大腿悔恨不已,“都是我贪心才答应了这种事情。” “什么事啊?爹。”一旁的儿子和女儿相继发问。想来那五百两都用在自己身上了。 “那姓何的女人表面上孕妇很好,整天的好吃好喝待,时时的嘘寒问暖,还弄了人参等东西炖给孕妇吃。可私下里却让我们答应她,等到孕妇生产后,立刻把孩子交给她,并对孕妇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一听到左翁这话,不约而同的大叫了一声。“这,这是要偷孩子么?” “正是。”左翁羞愧地说,“拙妻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唯一就此一次污点,都是因为我贪心所致啊。” “爹?你和娘真的,真的做了?”左家儿子和女儿虽然已经猜到结局,但还是不敢置信地问,“真的,真的做了这种事?” “唉。”看得出来对这件事左翁十分的悔恨,但错还是铸成了,“我真的很贪心。当时,你娘听到是这样的事,是不肯答应的,当时就想不干了要回来。”看看身边的儿子和女儿,眼中又泛起了泪水,“但我却想到了令一方面,既然是如此不可告之事,那么何不多要一些了?想来,狮子大开口,对方也只能是应下了。所以,我跟那姓何的女人说,事情可以做,但要把价钱加到一千两。” “老丈?”左翁此言,连秦少均也没想到。不由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了过去。 “二位公子现在心里是不是对老头子十分鄙视?”左翁一笑,坦言道。多年来,这事他已想得很清楚了,被人看不起,也是正常。要是怕这个,他也不会说出来了。 “老丈请接着讲。”收回目光,秦少均说,“事情已经过去,晚辈只想知道当看看始末。老丈的对错,轮不到晚辈来评判。”现在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再说,左婆婆已经为此没了命。 “姓何的女人当然不肯轻易就答应,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我们以八百两成交。我当时给拙妻说,就算我们不答应,姓何的一定会另外找人来做,重新来的是什么样的人可没有保证,说不定会对孕妇下黑手,干脆在生产时抢了孩子再娘一把弄死,以此威胁姓何的要更多的钱也不是不可能。由我们来做,起码可以保证孕妇活着。拙妻信了我的话,她也是担心孕妇和孩子,就答应了。” “后来,那孕妇生产顺利吗?”秦少原突然插了句嘴。 “顺利,很顺利。” “生的儿子还是女儿?”秦少原又问,像个好奇宝宝。 “是个千金。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大概是想起了当时那个婴儿,左翁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哭声响亮,是个健康的孩子。” “后来了?”众人都等着。 左翁的笑容消失了,“自然是应了那姓何的女人的要求,把孩子给了她,跟孕妇说孩子没了。” “那,再后来了?” “才当娘的那个当然很伤心。姓何的女人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一番,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好喝的待着。我们事情办完了,也没被为难,被送了回来,八百两银子到家时就兑了现。只是一再要求一定要保密,不可传出去,否则会对我们一家不利。那孩子去了哪里?姓何的女人和孕妇又去了哪里?我们就不知道了。” 房间里一阵沉默,各人陷入各自的思绪………… “唉,不对呀。”“好奇”宝宝秦少原忽然想起了什么,叫着,“老丈,这里面不有凤簪什么事啊?您不是说见过这凤簪吗?可这一圈下来,凤簪的影子都没出现?” 秦少原的话提醒了屋里的其他人,纷纷把眼光调到了左翁身上,个个眸子里画满了问号。 “听着像是和这簪子没什么关系,是吗?这关系可大着了。”左翁看了一眼秦少原,“年轻人不要急。我且问你,就前面的这件事来看,你觉得这背后是个什么样的隐情了?” “我吗?”秦少原没想到左翁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一时还真没想过,但他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多半是那位孕妇怀孕这事是件不怎么名誉的的事吧?所以才从不提夫家,要偷偷生产。老丈你先前说不觉得姓何的妇人与孕妇是亲姐妹,我到觉得可能错了。” “怎么错了?” “是,姓何的女人要求你们给孕妇说孩子死了是不正常,但如果真是件不名誉的事,也就说得通了。她们对你们都从不提夫家,可见这夫家提不得,即提不得,这孩子的存在只怕会影响孕妇以后的生活。当娘的自然是舍不得孩子,这个时候只有至亲之人才会做了这狠心人,替孕妇把孩子处理了,让她以后的日子能好过。” “你这话也有道理,我当初也曾这么想过。因为这样想的话,还感觉是做了一件好事,心里怎么都好过不少。人嘛,总是会给自己做的事情找一个好的借口,以减轻心里的负担。” “那后来,老丈不这么想了吗?” “你想想,如果真是亲姐妹,又拿得出八百两银子的人。孩子生了,自己编个借口养着就成,或者悄悄给亲戚收养或找人收养都不是难事,把我们唬过去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让我们两个陌生人知道她家这事?” “或许是孕妇因为知道何姓妇人的打算,所以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了?” “听着是有些道理,但姓何的女人可以说明啊,编个故事博同情还用不了八百两了。银子太多没地方花吗?” “这,哎呀,这怎么看着正常,想想又不正常,不正常嘛,又想想觉得也解释得通。我有点糊涂了。”秦少原挠挠头。“到底哪里不对劲?” “我也糊涂过,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左翁前面的问话并非为了为难秦少原,“你没亲身经历,只凭我三言两语的,当然是这个反应。” “还请老丈指教。” “有一点很奇怪。就是她们什么都不说。除开私下告诉了我拙妻自己姓什么,那孕妇就什么都不说了,她不说孩子的来历,我们哪里好问。那姓何的女人也不说,不说她这妹子为何会了有身孕?为何偷偷独自待产?而且,那孕妇偶尔还会忧郁一下,那姓何的女人整天的精神焕发,一点也没有担心孩子会对妹子未来造成不好影响的样子。反到是很盼望孩子来到这世上,就好像孩子一到她的手,她就功成名就了一般。” “功成名就?”秦少原“稀罕”地一挑眉。 “对,就是这感觉。功成名就。”左翁点头道:“就算生的是个女孩,她抱着也是眉开眼笑,高兴地合不拢嘴了。没看出来有半分要将血脉亲人送人的愁苦。” “这是奇怪了。不过,依老丈所言,何姓妇人也只是普通人家,却能拿出来八百两,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对啊,这点也挺奇怪的。” “后来,后来,老丈是怎么想明白的?” 左翁看着秦少原,轻笑着,但笑容中夹杂着苦涩和懊恼,“因为后来有了这凤簪的出现,凤簪的主人带着先前的孕妇找孩子来了。” “啊?”秦少均心中一阵激动,差点就站了起来,云苓? 秦少原也是一愣,“老丈快说,快说。”反应过来,就不顾礼貌,一阵催促。 “约么着两年后,这凤簪的主人就找上门来。” “对对,”左家女儿也想起来了,是那个时候。“那位夫人可美了,身边还带着脸色白白的没什么血色的女人。” “那位脸色白白的没什么血色的女人就是当初的那位孕妇。”左翁看了眼女儿,对她的说法似乎有些不满。 “知道了。爹。是位大姐。”左家女儿连忙改了口。 当初的孕妇和云苓一起?对了,那孕妇姓盛。莫不是?秦少均脑子里转动着,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还待左翁的下面的话来证实。 第十一章 “凤簪的主人,也就是尊夫人对我们老两口说:‘听说婆婆曾为在我姨母生产时施以援手,替她接生下了一个千金,不知是否属实?’我们当时就是一愣,看了看和她同来的大姐,心里头也明白了几分,必是和孩子有关,但还是有很多的疑惑。于是问道:‘当时另一位大姐怎么没来?’果不然,尊夫人并没有回答我的这个疑问,只是接着说道:‘我此次来只是想问问,二位可知道当初那个孩子的下落?’” 果然和云苓同来的的人就是盛姨母。秦少均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老丈可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左翁眉头一皱,“公子,怎么你也这样问?我说了这么多,你还看不出,我和拙妻根本不可能知道孩子的下落么?要是知道,尊夫人也不会把那凤簪留给拙妻了。” “老丈勿怪,我家大少爷并无他意,只是想完成少夫人遗愿罢了。还请继续讲下去。”秦少原连忙出来打了个圆场。 左翁神情了然,摆了摆手,“公子误会了。老头子自己犯的错,哪里有资格去怪别人。只不过我和拙妻确实不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罢了。不过看那姓何的妇人的表现,对孩子也并不是嫌弃,反倒是说当个宝贝更适当,因此我们想孩子必定会有个好去处。心头也好过了不少。” 看样子这左翁对盛家姨母所生的孩子所知并不太多,“既然老丈和婆婆不知道孩子的下落,那么先妻又说了些什么了?”秦少均又开口问道,云苓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倘若她一直查不到那孩子的线索,必定会告诉自己,让自己帮忙的。可她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提起过这事,看来,她是知道孩子的去处的。 “说到这里,到是奇怪了。”左翁道:“尊夫人是一副势必要找到孩子的架式,可孩子的母亲却没什么积极的态度,总是犹犹豫豫的。见尊夫人问话,时不时的仿佛有话要说,可总也说不出口似的。直到听到问孩子的下落时,才不得不开了口:‘苓儿,这事不必追究了。’” 这话说得,“难道孩子的母亲知道孩子的下落?”秦少原忍不住问了一句。 “公子这话也是老头子当时的感觉,吃了不小的一惊。” “先妻什么反应?” “尊夫人当然也很吃惊了,转过头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孩子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姨母,微张着口,半晌才说了一句很不连贯的话:‘你、你知道,表妹的去,处?’孩子母亲低着头,很小声地说:‘我劝过你不要冲动的。’接着就又不言语了。” 看来,这位盛姨母还真是让云苓很头痛了。 “这孩子的下落最后说出来没有啊?”秦少原还真有点着急了。 “没有,但尊夫人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也没再追问我们老两口,随后拔下了头上的这只凤簪给我们,说让我拙妻留着,将来若知道了些什么,可凭这根簪子去青峪镇找她。又或者她查清了事情的真相,会派个拿一模一样的凤簪的人来请我们去作证人。当时,我们应承了尊夫人的请求。没想到这一别多年,尽然是物是人非。” “那婆婆为何出现在青峪镇,身上又为何带着凤簪?” “唉!”左翁轻轻闭了闭眼睛,“不知道。只是有人请拙妻去远地方接生,拙妻要在外面住上一段时间。这事常有,我也不怎么在意,没想到………………”说到这里,声音又更咽了。 凤簪的事到此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线索了。秦少均只得把下面查找的方向转移一下,当年那姓何的妇人是个关键人物。 又与左翁闲扯了一通,也确没有别的发现,天色也不早了,二人便起身告辞。左家极力留二人用饭,但秦少均心头挂着继续往下追查,坚决推脱了。 刚踏出左家大门口,就问秦少原,“你可还记得翠语峰上四个死者中年纪稍轻一点的那个中年妇人姓什么?” “当然记得,姓何。”秦少原狡黠地一笑,“大少爷也想到了?” “太过巧合的事总要查一查才能放心。再说,我们本来最开始也是想要先去查一下这何姓妇人的。倘若她与凤簪之事无有关系,同姓真属巧合,作罢便是。”先前已通知了王捕头,不知道他那里查得怎么样了? 这事秦少原也是想到了,“前面已给王捕头去过信,请他先去查这姓何的妇人。想来以他的办事能力已有了结果。不如我们先找他问问看如何?” “嗯。”秦少均点头同意。不知道凤簪背后的隐情时还只是一心牵挂着查这凤簪的事,现在知道了,自然是想看看这巧合是不是老天的巧合?还是其中必有关联?“但凤簪的事暂时不要向王捕头说起。” “是。”秦少原应了一声,心里对自家大少爷这决定多少有些想法,不让王捕头知道会增加查案的难度。但事关先大少奶奶和她的娘家人,他也是能理解的。“左家老丈的话当然也是不能说的。” “你心里明白就好。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还要我教你吗?” 二人回转到王捕头处,把去左家的事说了一遍,只是抹去了有关凤簪的事。 “我就知道两位必是白跑一趟。”听了二人的叙述,王捕头的一副不出所料的口吻:“不过,我也明白,不去走一趟,你们是不会死心的。”这秦家的两位公子,好奇心也太重了一点。虽然死人是你们发现的,但还要跟进把案子顺着捋一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眼看着年关快到了,是怕正月里太闲了没有嗑牙可以讨论的事情么? “让捕头操心了,实在过意不去。”秦少均笑着,“无奈生来就是这么个性格,想要弄清楚的事不弄清楚的话,觉也睡得不踏实。谁让他们都呈尸在我家房子后面的山上了,不查一查,我这年恐怕是没心情过了。总担心着是不是和秦家有什么关系?” “哪里哪里。”自己不过是多说几句话,指个地址,也操心不到哪里去。王捕头自然不怎么在意,“整个秦家的里里外外都要大少爷打理,小心谨慎是应该的。”这秦大少爷的话也在理,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家最怕的就是扯上官司,何况还是四条人命的官司。本来家里就出了那样的事情,这后山翠语峰的上事如果再牵涉进去…………,唉!这秦家的流年该多不利啊!“这左婆婆家去完了,下面是打算去卢大夫家吗?” “不急。”秦少均还不太想去卢大夫家,现在何姓的妇人更为重要一些,“我记得先前给捕头写过信,讲了在下的一点小看法。不知,捕头还记得否?” “记得,大少爷在信中说,何姓妇人的背景最单纯,最好查,建议我最先查一查她。” “对对,”秦少均点头称谢,“难为捕头还记得。” “大少爷的建议很道理,我当然记得。” “那,”秦少均稍顿片刻,试探着问,“不知道捕头可否已采纳?” “如此好的建议自然是用了,我亲自去跑了一趟那个镇上。”王捕头拍了一下胸脯。 “未知结果如何?” “这个。”一听这个问题,王捕头便语塞起来,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说还是不该说。“这个。” 见状,秦少原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上前两步塞在王捕头手里,“这快过年了,捕头多备点年货和大嫂好好过个年。” “不不不,”王捕头迅速地推了回来,“我绝无这个意思。”而且态度很是认真,并没有欲拒还迎的样子。 秦少均想了想,眨了眨眼睛,微微叹了口气,“有些话,本来不想说,但实在是关系到这件案子,关系到捕头办案。我思量许久,还是告诉捕头一声比较好。” 说到与案子有关,王捕头一下来了精神,“是什么事?大少爷只管说。只要你说的事与破案有帮助,我保证,你想知道什么,我都知无不言。”难道这秦家大少爷还真的查到了些自己没查到的东西?既然他能提供有用的消息,自己与他交换一下信息也无不可。再说,秦家的这两个也头脑聪明之人,能帮着出点主意也是不错的。 秦少原推银票的手也停住了,原本他还打算硬塞。可秦少均一说要说点查到的东西,他就愣了,这大少爷打算说什么消息啊?左翁的话吗?明明嘱咐过自己不许提凤簪的存在的。 “左家这里我们确实没多少收获,但借水镇莫婆婆处,还是打听到一点消息的。”秦少均不急不慢地说着。 “从莫家儿子处吗?”王捕头问,自己去问过啊,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 “不,是从左婆婆的好友蔡婆婆那里打听到的。” “蔡婆婆?”自己也去问过啊。 “是蔡婆婆。”秦少均肯定地说,“我知道衙门的捕头们都是尽心办差的。可能是我们与你们身份不同,问的问题也会有所不同,一不小心就扫到了一点消息。” “喔喔。”这话也有道理。“大少爷请讲。” 蔡婆婆的话?秦少原已忘记了自己还要给王捕头塞银票的事,不敢置信地偏头看着秦少均“大少爷?”发问的声音实在是有些走调。大少爷该不会说那件事吧?但这件事说出来似乎也帮不了王捕头啊,还会把问题引到秦家的某人身上。 秦少均神情自若,没有看一个劲对自己挤眉弄眼,把一张好好的俊脸弄得古里古怪的秦少原。接着说:“说起来,这件事与我秦家实有关系,但这关系与案子有没有牵扯我就不清楚了,还需要捕头自己判断。” “这是自然。” “莫婆婆也是稳婆这事捕头是知道的。但她曾经为我婶婶接生过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前些日子我夭折的小妹妹。这事,恐怕捕头还不知道?” “是不知道。”但那莫婆婆一生接生过多少孩子,替秦家二太太接生过小姐有什么好奇怪的? 好像是猜到了王捕头的想法,秦少均又道:“单独看是没大的问题,但莫婆婆替我婶婶接生这事里面还有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谁?” “卢大夫。” “卢大夫?”王捕头开始吃惊了,“卢大夫也?这两人怎么个联系法?” “蔡婆婆说,莫婆婆这一生有一件值得引以为傲的事,就是被卢大夫称赞技术好并且请来了县城和县城的稳婆们相互学习。而蔡婆婆之所以能和卢大夫认识就是因为我那婶婶怀我小妹妹时请的卢大夫帮忙调养身体。” “啊?”越听越惊讶的王捕头最后嘴巴成了个大大的圆形。“卢大夫,卢大夫也认识二太太还认识莫婆婆…………”边念叨边踱起了步,来回走了几圈后,道:“大少爷,我知道你一心想弄清楚这件案子。但还请你先请忍耐几日,容我先去重新调查一下。你也不必急着回借水镇,且在县城多住两日,说不定过几天我得和你们一起去借水镇走一遭。” 王捕头这番模样远远超出了秦少均的意料,“捕头这话是何意?”自己把这件事说得很严重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要何姓妇人的消息,但……,这背后莫不是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隐情? “现在还不方便说,我需要去证实一些消息。等回借水镇的路上,在详细说于二位知道。” “好。”秦少均只能应允。拉着没能送出银票的秦少原出了王捕头的门去客栈休息。 过了两日,王捕头准时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但神色不太好,一股隐隐的山雨欲来之势。 “这两日功夫,不知捕头查得如何?”秦少均并不害怕,他只想知道其中的缘故。 回借水镇的马车上,王捕头面色深沉如水,“大少爷不是想知道那位何姓妇人的事么?” “有何不妥吗?” “没有什么不妥,大少爷肯将蔡婆婆处得到的消息说出来,我十分感激。你想知道的事情,当然一定让你知道。” “那捕头的脸色为何如此艰难?”已经没什么心思绕弯子,秦少均直接开问。 拾掇了一词语,王捕头想着怎么开口解释,“大少爷说莫婆婆和卢大夫因为二太太才认识。我当时听真的太吃惊了。一时也没敢告诉你在何姓妇人那里的发现。” “捕头为何这么吃惊?” “因为,”王捕头搔了一下头,抹了把脸,道:“因为那何姓妇人也和二太太有关系。” “什么?” “什么?”这次轮到秦少均和秦少原变脸色了。 “还有更严重的事情。那何姓妇人的家人全部都失踪了。所以,大少爷问我的时候,我才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捕头快说!”秦少均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抓王捕头的领子,极力忍住后着急地说。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秦少原也催促。 “我接受了大少爷的建议先去查了何姓妇人,结果到她家一看,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问了左右邻居,都说他家匆匆忙忙地搬家了,至于搬到哪里去却没有人知道。我寻人未果只得与那些邻居多聊聊,看能有什么发现没有?结果,其中一位与他家做了数十年邻居的老人家给我讲了讲何姓妇人的来历,我才发现这人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还有什么来历,不就是个普通的农家妇人?” “不,她家虽然住在那里,但早就不务农了,地都是租给别人种,她们家只管收租子。外表虽然看不出来,但内里却是十分的殷实。而她家之所以能这样就是因为何姓妇人的背后有一位贵人,这位贵人就是贵府的二太太。” “这姓何的与婶婶到底是什么关系?” “据那位老人家说,姓何妇人曾给她讲过她与自己的丈夫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但家里实在太穷了就把她卖到了一家大户人家做丫鬟伺候那家的小姐。后来小姐知道了这事,很同情她,就把她放了出来和丈夫成了亲,还给了一笔不小的钱做嫁妆。她们一家对这位小姐感激涕零,一直和小姐保持着联系,就算在小姐出嫁后也是一样。而这位小姐嘛。” “就是婶婶。”秦少均接了王捕头下面的话。“而且婶婶多年来一直都有资助她家。” “对。所以,大少爷你看,加上你给我的消息,这死的四个人里面有三个人和贵府二太太有关系。这也太巧了一点吧。” “是太巧了。”难怪王捕头要去借水镇自家别院走一趟了。秦少均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把脸转向了车窗外。 就知道会是这反应,自己当时知道莫婆婆和卢大夫的消息时也是这样,更何况对于这位大少爷来说还关系到了秦家的人。王捕头任由秦少均走神,不去打扰。 秦少原看看秦少均又看看王捕头,也没说话,这事未定性,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还是不要乱下判断为好。 马车一颠一颠地走了很久,偏头车窗外的秦少均平静地回过头对王捕头说:“能烦劳捕头一件事么?” “大少爷请说。” “烦劳捕头给一张何姓妇人的画像。” 第一章 暂且不提秦少均、秦少原和王捕头在回借水镇的路上。借水镇这边看似平静,但在二人离开的期间也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涟漪。 瑞泠和瑞清回来后基本没有什么动作,反而是瑞泠的状态让人心生怜悯。木头道士轻闲的真如秦少均所言,整天就是在借水镇四处逛着看风景。 顾墨友也见过了林玉竹,把那只玉镯送到了她手里,还承诺自己一定会遵守与林三姑的约定好好照顾她。 拿到镯子的林玉竹心中的涌上的一股很微妙的感觉,但不好的成份比较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了两声:谢谢。对于顾墨友说的要照顾自己的话,也不好回。不过,她到觉得这是姑姑在对自己说,以后要好好照顾顾墨友两母子的意思。便问道:“小哥可知道令堂的下落了?” 顾墨友摇头表示不知道,但他也并没有多么着急的意思,“姑姑跟我说,我娘现在虽说在别人的手里,但还是很安全的。待时机成熟,姑姑自然会给我消息。” “好。”既然姑姑这么说,林玉竹也就放心了。 “等到寻回娘,姐姐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如何?”顾墨友时刻牢记对林三姑的承诺。 “到不必给你们添麻烦,我在秦家这里很好。”眼下的事情还很多,自己答应了韵兰要照顾心儿姐姐的。再说,虽然目前风浪平静,但瑞泠毕竟是又回来了,也不知道后续的发展是福是祸? “姐姐是嫌我家穷吗?”秦家是富贵人家,自己家里可比不了。顾墨友话里有点小小的受伤的味道。 林玉竹失笑,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我家也不富裕,哪里敢嫌弃别人。我也是受人家的托付,要照顾人的。小哥要守信,我也不能事情还没结束就毁约吧?” “谁人托了姐姐?”顾墨友还是怕是林玉竹的推托之词,追问道。 “就是已经遭遇不测的秦家小姐。” “是个鬼啊?”顾墨友脸皱在了一起,感到把林玉竹带离秦家的事情难办了。 “是啊,总不能因为人家不在人世了,就不守约定,忽悠人家吧?”林玉竹突然觉得顾墨友的表情好有趣,很想伸手揪揪他的鼻子,但还是忍住了。 是很难办。人不好对付,鬼更难缠。“那好吧。不过,等事情处理完了,姐姐还是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或者我和娘搬去和你一起住。”顾墨友对于承诺非常执著。 “好。”这样也好,便于自己照顾他们两母子。 二人就此达成同识。 而另一头,在外看风景一抒情怀的木头道士兴趣正浓之时,被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秦家小厮给找来了,“道长,你脚步可真快啊。我才打听到你在别处,急忙赶去,你怎么一下子又走到这里来了。还好,我跟着就追了过来,要不又找不到你了。” “小哥有何事啊?”木头道士笑眯眯地说,随手递上水囊,“不急,不急。喝口水,慢慢说。” 大概是真跑得太急,口渴难耐了,小厮没顾上礼节,接过水囊送到嘴边,“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几大口水灌下了喉,清凉之感瞬间遍布全身。 木头道士还是笑眯眯的,“别急,慢点喝,不要呛着了。” “道长莫怪。”用袖子擦擦嘴巴,小厮将水囊递回给木头道士,“我真是跑得太急了。” 收回水囊,木头道士慢条斯理地问:“小哥这么急着找我,到底何事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有点怪。” “喔?”木头道士心头奇怪,“怎么个怪法?” “有人给道长捎来了一封信。不是有点怪么?” “一封信有什么好奇怪的?” “没落款啊!不止是没落款,信封上什么都没有。正常人写信哪有这样子的。” “既然信封上什么都没写,又怎么知道是给我的信了?” “是邱实大哥说的。” “邱实大哥是谁?” “邱实大哥就是,”小厮晃晃头,“不对,邱实大哥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事情是这样子的。今天上午,二少爷吩咐邱实大哥上街去采买点东西。这因为要过年了嘛,借水镇上人就比平时多了好多。邱实大哥说他基本上就是挤着走的。这挤着挤着,他就感觉有一个人在使劲地拽他胳膊,他偏头看过去,不认识。他本想说那人两句,结果还没开口了,那人就硬把他拽到了街边上,拿出个东西塞到他手里,说了一句‘请转交木头道长。’就走了。他当时愣了一下,等到想追上问问吧,哪里还能找得到人?他看看塞到手里的东西,就是一封信。” “喔,”木头道士恍然大悟,“这就是给我的那封信。” “对啊。道长,你快回去看看吧。” “好,走吧。”木头道士拉着小厮往秦家别院急步走去。 “啊~~!道长走慢点,走慢点………………”秦家小厮又大声叫了起来………… 回到别院,秦少城很“庄重”地递上了那封有着空白信封的信,“道长。”眼中充斥着满满的好奇。 “谢过二少爷。”木头道士接过信来,一把便打开了。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居然是这事?” “什么事啊?道长。”秦少城的脑袋凑了过来,睁大眼睛往信纸上瞧。还有谁会给木头道长写信了?难道又与秦家有关? “没什么。”木头道士重新叠好信纸,没让秦少城看去半个字,“与贵府无关,是顾小哥家的私事。” 一听是顾墨友的家事,秦少城便收了好奇心,“可有我等能稍尽绵力的地方?” “小事,无须劳贵府操心。”木头道士把信收进袖口。“我这就去找顾小哥商量,先告辞了。”说完和秦少城互到了个礼,便去找顾墨友。 顾墨友看了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看着木头道士,“你怎么看?”这是谁啊?竟然会知道娘亲的下落?难道是姑姑派来的? “不知道啊。”木头道士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办了?” “你又打算怎么办了?” 顾墨友吸吸鼻子,“有了娘的下落,自然要去找的。”从这信出现的方式来看,没准真的是姑姑送来的消息。 “是的去信里写的地方看看,就算是空走一遭也不能漏掉这万一。” “那这里了?”顾墨友还有点不放心林玉竹。 木头道士是知道顾墨友心事的,“放心吧,你家林姐姐不会有事的。秦家的人本就对她不错,唯一可担心的是别的东西害她。现在看来她也是有护身的宝物的不是?别的东西也就奈何不了她。到是你娘一个凡人,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听你说的三姑给你讲的话,带走她的人对她并不有利,她那边的事紧要的多。” “这个我当然知道。”顾墨友白了木头道士一眼,说得好像自己不顾娘似的。“我是说那两兄妹又回来了。我今天本来想要劝林姐姐离开的,可是她说受了死去的秦家小姐托付要照顾这家里的人,不肯离开。我怕就那两人有什么歪心思连累上她。” “你林姐姐也受了托付?还是个鬼托付的?” “是啊。你一个道士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墨友对木头道士那微微吃惊的样子嗤之以鼻。“你是没见过鬼?还是没跟鬼说过话啊?” “你这小孩子,”木头道士一点顾墨友的鼻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一说到跟你姑姑有关事就急,轮到你这才见面的林姐姐居然也一样。” “林姐姐是姑姑唯一的侄女,是姑姑托我要照顾的人!”顾墨友没好气地拍开木头道士的手。 “知道了,知道了。”木头道士揉揉手,这小子拍自己的手劲还挺大,“我又没说你林姐姐坏话,你急什么?” “哼!”顾墨友回了个鼻孔出气。 “哎呀,那也不用担心。”木头道士耐心地解释道:“你以为就咱们两个聪明?秦家的人都笨得听那两兄妹摆布?” “那个瑞清,”顾墨友叫了一声,又意识到声音太大,顿了两下,放缓声调说:“那个瑞清的话到处都是漏洞,快成个筛子了。秦家的人居然都不往下问去,直接让他们就留下来了,还让瑞泠又回到了女眷那边。” “瑞泠本就是女的,不回女眷那边去哪边?男女有别,先生没教过你吗?”木头道士抿嘴一乐,逗着顾墨友。 “你这是抬杠!”顾墨友快要跳脚了。 “好好,跟你说正经的。你呀,还真当秦家的人什么都没看出来?没听出来?”木头道士收起嬉戏的心态,一本正经地说。 “有人看出来吗?”顾墨友噘着嘴反问。 “至少那位秦家大少爷是看得明明白白,也听得明明白白的。” “真的?” “真的。而且,也就是因为看明白,听明白,才什么都不问,把他们两兄妹留了下来。” “此话怎讲?” “你想想,瑞清的话分明说明了背后的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可是这人已经回来了,你接还是不接了?瑞泠姑娘那么可怜,还为你们秦家怀过孩子,你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把他们赶出去?就算他们可疑,你有证据吗?拿不出一点证据就把人赶走,秦二老爷第一个就不会善罢甘休吧?所以,留下他们是秦家必然的选择,哪怕只是暂时的。” 顾墨友听得头点了一下,又点了一下,“这个瑞清还真是厉害,难怪他一路都不肯讲事情的经过,非常等到回到秦府才肯说。是怕你听出破绽,不肯送他们回来吧?” “应该是有这个意思。不过,回过头说,这两兄妹虽然有问题,但他们是主动参与还是被人胁迫还不清楚。万一他们只是被人拿生命做威胁,被迫从事了?不问情由的一棍子打死,也不太好。” “就是算是这样,放他们留下也不妥当啊?” 木头道士挑眉一笑,“只要明白这事背后有隐情,就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一则,瑞泠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她想在这家里兴风作浪基本不可能。对秦家其他人的威胁并不太。二则,他们背后的人有什么样的计划,不把他们放进来,你又怎么会知道了?对吧?” “放长线钓大鱼?”顾墨友开窍了。 “知道了吧,秦大少爷可不是你想像中的没能力,不是个吃素的。什么事情,他都知道该怎么解决。” “嗯。”顾墨友勉勉强强地同意了木头道士的看法。“可他现在不在啊?要不,等他回来咱们再走?” “不用了,我想他就算离开了,也是派了人注意两兄妹的一举一动的。而且,瑞泠姑娘那情况,我没发现背后有法术的痕迹,她流产也是真的,回来这些日子也没听说有什么破绽,想来是真的。她一这样,说句不该我说的,凭瑞清一个人,能有什么手段害到女眷那边去了?” 这是这么回事。“那好,我们明天就出发。”顾墨友其实很惦记娘亲,真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第二天,两人不顾秦少城一再的挽留,带着信出发了。 见他俩离开了,秦少城没来由的头皮一紧,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他转过念头又安下了心,兄长就要回来了,这别院里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邱实,”他叫过一个人,“既然道长他们已经走了,寻找那个送信之人的事,你也不必继续下去了。这马上要过年了,事情比平时都忙。再说,兄长关照过要仔细刚回来的人,你在这头多下点功夫。” “不太好吧。”邱实觉得二少爷有点大意了。“虽然道长和顾小哥看了信没什么不对,但这信来的实在蹊跷。这一年来,府里头出了多少事,最起头不都是些略带蹊跷的小事吗?” “可这借水镇虽不大,寻个人不知姓名的人也如大海捞针啊。我只怕不会有结果的。而且,每日出门的小厮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你带回来了?这事你躲远点,或许更好。”秦少城总有一种感觉,这信的事情,还是不要沾上为妙。 “好的。二少爷。” 第二章 秦少均和秦少原还有王捕头一回到借水镇别院,秦少城就把木头道士离开的事告诉了他们。 秦少均听着心中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感觉不是很舒服,“你为何不派几个人跟着去帮帮忙了?” “兄长,”秦少城有点委屈,“我何尝不想派人跟着去?可道长说不用。再说了,这是顾小哥家的私事,他们坚持不要,我也不好多插手。” “也是。”就算自己在,木头道士若坚持不让人帮忙,也不好多插手的。秦少均只得轻叹,“只是不知道长这一去,还能再回来吗?”家里这乱糟糕糟又变化莫测还时不时阴云密布的情况,有个像木头道士这样正直的真人异士,能让人放心不少。 “林家妹妹还在,想来他们还是要回来的。听丫头们说,顾小哥对仙姑是有承诺的,他们不会放着林家妹妹不管。” “道长没说他们去哪里了吗?” “没有。兄长你也能看出来,顾家小哥是有个有个性的人。他很不情愿让我们知道他家的事。口可紧了。” “也罢。”秦少均看看面色隐隐透着焦急的王捕头,“少城,去请婶婶出来一趟。” “娘?”秦少城不明就理,“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位故人需得向二太太打听打听。”王捕头接过了话,“还劳二少爷通禀一声。我这也是公务所在,叨扰了。” “哪里,哪里。既是公务,自当配合。”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秦少城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应该是心里真的不甚烦躁,王捕头随便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少爷,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咱们虽责任有别,也是一起经历过那‘地狱变相图’的,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与别的旁人自然是不一般。倘若这案子真与二太太有关,你可,你可别怪我。” 心情本来也不太好的秦少均到没有想到王捕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了一下,笑道:“捕头哪里话。这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再说,婶婶在秦家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断不会与这案子有多大牵扯的。” “可这世事难料,”王捕头才想说下去,就见秦少城扶着沈夫人朝厅里走了过来,立刻收了下面的话,起身相迎。 沈夫人由儿子搀着,走得不急不慢,心中确实非常迷惑,不知道王捕头一定要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事?王捕头虽是与秦家相交甚久,但妇道人家终日守在内纬,还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进了厅内,环视一周,那个陌生面孔想来就是王捕头了。“这位可是王捕头?方才听小儿言道捕头有要紧的事情一定要问我?” “有劳二太太了,在下也是职责在肩,迫不得已,还望夫人见谅。”王捕头恭恭敬敬地施着礼。 周嬷嬷扶着沈夫人坐下,对秦少均道:“其实有什么事知会老婆子我一声就行了,何必要劳动太太了?” 秦少均对周嬷嬷还是挺尊重的,“妈妈,这是官家的责任。捕头是位好人,不过是遇到点疑点找婶婶了解一下,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沈夫人轻轻拍了拍周嬷嬷的手背,示意她不用着急,“捕头有话尽管问。” “是这样的。想必青峪那边翠语峰上的血案,二太太一定有所耳闻吧?”王捕头也不绕圈圈,直接开门见山。 “是。”这么凶残的案子又发生在秦府后面的山上,秦少均早就写信过来说过了。 “这案子里有四个死者。其中一人,具我查来的消息与二太太关系非浅。所以今日特来太太这里问一下。” “谁?”沈夫人脸上一片茫然,看着似乎真不知情。 “其中有一何姓妇人,住在县城辖下另一小镇,据说是二太太出嫁前的丫鬟。” “什么?”沈夫人面色一变,“你说?” 王捕头拿出一张画像,“就是此人,二太太可认识?” 只是一眼,沈夫人就神情骤变,如遭了雷击,“你、你说这人也是翠语峰上的死、者?”连声音都不同平常,仿佛秋风中的落叶颤抖不停。 “是。”看来了问对人了,王捕头越发的镇静。 站在沈夫人身后的周嬷嬷此刻已克制不住,满脸的泪水纵横,嘴唇几张几合,总算说出了一句话,却是悲切更咽,半点也不连贯,“怎么,怎么……会…………会这……这……样?” “婶婶认识这死,”秦少均心中明明有块光洁透亮的镜子把事情照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问了,“认识这画中之人?” 沈夫人半晌无声,拿着手绢拭去眼角不受控制跳出眼眶的几滴清泪,努力压下那股翻滚的伤痛,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她是我出嫁前在身边伺候的丫鬟。” “然后了?二太太可知道她为何会死在翠语峰上?” 沈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王捕头,茫然无措,“不知道。我还是到现在才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沈夫人并没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强自镇定,一味遮遮掩掩,这让王捕头略感失望。再瞧这情景如果不是演技超群,恐怕就是真的不知情了。“那,太太能否给我讲讲你所知道的有关她的情况。” “恕我斗胆,我来说吧。”周嬷嬷擦干了眼泪,心情平复了不少,“小琴跟太太的时间并不太长。她并非从小就伺候太太的,是她父亲过逝后,家里没了收入才被她娘和哥哥卖到府里来的。来的时候已经十四岁了,我们相处了几年到还融洽。后来,秦家替二老爷求亲,太太准备要出嫁了,合府上下都高高兴兴的时候,她却开始了愁眉苦脸。做事也不用心,常常走神,总是出错。后来有一次竟然打碎了老夫人给太太准备的嫁妆里的一面铜镜,老夫人很生气,说她触了太太的霉头,叫人把她绑起来,差点给活活打死。太太实在不忍心,把她救了下来。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才开了口,原来她没进府前有一个青梅竹马,她怕跟着太太嫁来秦家就没法跟青梅竹马在一起了。她又不敢明说,要知道她是太太的帖身丫鬟,如果出了这种不名誉的事情是肯定会连累到太太的名声的。” “我当时到没觉得什么,女儿家有这种心思也是常态。只是处理起来不能大张旗鼓地摆在明面上,得拐几个弯子来办。”沈夫人抚着胸口,慢悠悠地说,“我便让人去打听到了那个青梅竹马,查清他还是单身并没有娶亲,就让他来府外等着。然后回了娘亲,说小琴毛手毛脚我也不想要了,听下人说外面正有一个人想讨老婆,不如悄悄地把她配给那个人,打发了事。娘亲当时也不想留她,就让我随意处置。领了娘亲的话,转头我让管事的把那个青梅竹马找了来,给了小琴一笔嫁妆让他们成亲。” “太太当时还怕那个青梅竹马对她不好,或是后来变卦。一再告诉管事的要盯着他们拜了堂成了亲,才可以放他们离开。而且,三媒六证的规矩全要做到。” “后来了?”王捕头只对姓何的妇人为什么到了翠语峰上感兴趣,希望能从以前的事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自那以后,一别经年,不复再见。”沈夫人放下抚在胸口的手,脑中的回忆就此止步。 “当真再没见过?”王捕头不死心又问了一句,这些情况根本看不出什么线索。 “真没在见过。”周嬷嬷与沈夫人口气相同。 “不过一个丫鬟,不知太太为何如此伤心?”王捕头又开始了试探。 沈夫人侧脸斜眼一瞟王捕头,“捕头大人吃公门饭吃得太久了,见多了那些凶恶歹徒,自然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多带疑心,我能理解。但也请捕头理解,闺阁女儿一生之中所接触的世界有限,左右不过娘家婆家这两块地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能真心陪伴的就更少了。小琴,不,现在要叫何大娘了,她虽不识字,出身也是农家,但她伺候我却没有半分假心思。从没想过借着我攀附高枝,也没借我的势去欺负谁,倘若有谁与我不睦,也总是想着法子去化解,处处在在只是在为我赢得一个好人缘。所以,当时我愿意让她嫁她心属之人,替她准备一份嫁妆,给她一个正式婚礼。而情意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消失的,现在当然会伤心。” 沈夫人这一席话,让屋中众人皆默然良久。是啊!不止是闺中女子,就算他们这些天地广阔的男人,在一生中是否能真有知己?一心对自己好的又能有几人? “谢谢太太解释。”王捕头的心情被沈夫人引得有些伤感。 “如果没有别的事,请恕我不周,容我回去休息。”沈夫人神情落寞。 “且慢,事情还没完了。”王捕头阻止了沈夫人将要起身的动作,“还有两人要向二太太打听打听。” “还有?”沈夫人心中涟漪又泛了起来,一种不甚好的预感化成烟雾在心中弥漫开来,越来越浓,越散越宽,大有笼罩全身的意思。“捕头请讲。” 王捕头把卢大夫和莫婆婆搬了出来,一边说一边仔细留意着沈夫人和周嬷嬷的反应,“这次翠语峰一共四个死者,除开夫人的丫鬟何大娘,还有两人也据说也与二太太有点关系。一位是县城的卢大夫,一位是这借水镇的莫婆婆,不知这两人二太太可还有印象?” “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沈夫人眉头蹙在一起,云山雾罩完全听不懂地反问。 周嬷嬷到是一副沉思的状态,但她思绪飞向哪里?是不是与这个问题有关,谁也不知道。 眼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王捕头还是拿不准这两人与这案子到底有多深的牵扯,只得明说:“据我探得,这两人是二太太生韵兰小姐的时候所请的人。二太太、周妈妈是当真记不得了吗?” “生韵兰?韵兰?”沈夫的神情开始有些恍惚,这心思好像也一下子飞出去了。目光调向远处,不知道看什么去了? 空气中的安静又围绕上了每一个人,掉根针的声音都能清晰分明的传到耳朵里。 “哎呀!”忽得,周嬷嬷双手一拍,惊得刚想开口问话的王捕头把话全都吞回了肚子,还冒了一小把冷汗。 “周妈妈,你这是怎么了?”秦少均、秦少城、秦少原不约而同地问道。 “喔,”周嬷嬷对于吓了众人一跳,有些抱歉,“我真是的,一想到了东西,就什么都不顾,莽莽撞撞的,吓到两位少爷和捕头还有秦管家了。” “周妈妈想到了什么?”王捕头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 “就是捕头说的卢大夫和莫婆婆。我记得他们是谁了。捕头不要怪我家太太,事情实在是过去多年,加上韵兰小姐出了那样的事,有关她的一切太太都不想提,有些还会刻意去忘掉。” “那妈妈说吧。”秦少城看着娘,也想起了发现小妹妹韵兰尸体时的情景,心中渗上一片酸楚,鼻子开始发堵,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背过身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又揉了揉鼻子。 “卢大夫是请给太太调养身体保胎的,莫婆婆是稳婆是替小姐接生的。” “对对。”王捕头很用力的点头,“然后了,然后了?” “没有然后了。韵兰小姐出生后,夫人给他们二人除了原本的酬金外,还封了大红包送了其他许多的东西,就送他们离开了。之后再没有来往。” “啊?”皮球被戳了洞,瞬间就没了气。王捕头垂下头心里写着,又是这样。 “捕头啊什么?”沈夫人调回目光,眼中亮闪闪的,充斥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怎么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二太太见谅,实在是这案子棘手啊。” “卢大夫和莫婆婆都是好人,怎么也会身遭不测了?”沈夫人很是感慨,“这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接着又说:“我真的累了,不奉陪了。我要去给我的女儿韵兰上柱香。” “二太太请便。”要问的已经问完,人家也都作了回答。结果虽然说不上叫人满意,但王捕头叹气的同时也感觉松了口气。 第三章 院子内,丫头婆子们穿梭来去,忙着打扫清洗,准备着一年之中最后的那个节日来临。见沈夫人从她们身边走过,都暂时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她行礼。 可沈夫人即充耳不闻也视而不见,神游太虚地一路走了过去。她身后的周嬷嬷凝神若思,望着其背影心中的阴影不断地扩大,担心的情绪沉重的像块大石头。 “太太,”瑞泠突然出现在了沈夫人的面前,挡住去路,“太太刚才出去了?” “你找我?”沈夫人的思绪被瑞泠的话拉了回来,恢复了如以往的平静,脸上还洒上了微笑,“你身体不好,不要乱跑。这外面冷得很,寒气容易侵体,会着凉的。” “回太太,瑞泠姑娘一直都乖乖地在房中睡觉,才醒了一小会儿,听到太太回来了才来迎接太太的。”得喜扶了扶,替瑞泠回答。 “嗯。”沈夫人欣慰地摸摸瑞泠的头发,“听话就好。” “太太在生气?”瑞泠睁大了眼睛,用一种很幼稚的眼神看着沈夫人,“有人欺负太太了?” “没有。”沈夫人轻声回答。 “得喜说,今天厨房给太太送了好多好吃的糕点来?”瑞泠低下头,双手扯着衣角,声音变得低低的,跟夏天夜晚里的蚊子声差不多,“我就觉得好饿。” “原来是为了这个呀。”沈夫人看看得喜,后者连忙解释,“一日三餐,都是我定时去拿的,瑞泠姑娘也都吃得好好的。” “周妈妈,派个小丫头把糕点送一半到瑞泠姑娘房里,剩下的给二少奶奶和林姑娘送去。” “唉。”周嬷嬷应着,随即叫来一个洒扫的小丫环去把事情办了。 “好了,得喜。送瑞泠姑娘回屋去吃糕点吧。” 得喜扶着瑞泠才要走,瑞泠又开口了,“太太,那个捕头不是好人,他是来害你的,你别听他的话。快把他打出去!” 沈夫人神色一凛,春光瞬间换成了秋风,“得喜?” “太太恕罪。”得喜一下子跪倒在地,语调慌乱地说道:“实在是瑞泠姑娘问了太多次了太太去哪里了。我一时觉得也没什么,就实话实说,说是有个衙门的捕头找太太。但别的真的没说什么。我真不知道,瑞泠姑娘为什么这么说呀!” 沈夫人的目光在得喜和瑞泠身上扫来扫去,判断着她们话中的真实性。 周嬷嬷上来打了个圆场,“以瑞泠姑娘现在的情况,只怕都是些小孩子的话吧?多半是等糕点等久了就认为让她吃不到的王捕头是坏人了。” “是是是,一定是妈妈说的这样。”得喜得了救命的稻草,自然得紧紧抓着。“今天熬的药,因为瑞泠姑娘睡、睡得迟了,还有没来得及喝了。” “扶瑞泠姑娘回屋吃药吧。”沈夫人一甩袖子,进了自己的屋子。 得喜还没回过神,周嬷嬷推了她一把,又给了眼色。这才迅速从地上站起,“谢谢妈妈。” “没事,好好伺候瑞泠姑娘。”周嬷嬷笑得很温柔,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瑞泠姑娘,回屋吃糕点了。” “好。”瑞泠开心地拍了一下手,又偏头看向沈夫人的屋子,“太太了?”眼神中充满着好奇又带着明显的笑意。 “太太不饿。瑞泠姑娘自己吃就好。” 打发了得喜送瑞泠回了屋,周嬷嬷这才回到沈夫人身边。 沈夫人把椅子挪到了窗边,把窗子推开得大大的,任窗外那株腊梅的香气穿堂过室,把馥郁遍洒屋内。轻轻吸上一口,便是沁人心脾,五脏六腑仿佛被清洗了一遍,顿时感觉通体轻盈,随时有羽化飞身的可能。 “太太累了?”周嬷嬷也没去关窗,只是静静伫立在沈夫人身边。 “不累。”沈夫人靠着椅背,闭着眼睛。 “屋子里已经打扫完了,我让她们去院子和瑞泠姑娘屋里帮忙去了。” “嗯。”沈夫人懒懒地回答。 “太太是伤心?” “小琴遇到了事情为什么不来找我了?卢大夫和莫婆婆为什么也不来了?” “我记得翠语峰上那第四个死的人好像是县城里的人,姓左。只怕也是个稳婆。” “少均这孩子怕吓到我们,信上把这事写得含含糊糊的,我也就知道个姓什么。还真没把这几人联起来想过。主要还是从没想过,小琴她会…………” “要不是因为瑞泠姑娘的事,我们应该仔细问问大少奶奶。或许…………”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沈夫人睁开眼睛,“事情已经有人做了。” “我们可以早做准备,也不至于等到捕头上门来问话这么措手不及了。” “衙门里的人找来是迟早的事。也没什么好怕的。事实就是事实,实说就好。” “可是太太。” 沈夫人一摆手,“没什么好怕的。让他们查好了。这件事上,我们可真没做什么。” “可做这事的人的意图分明不简单,怎么看都是冲着太太您来的。” “做这事的人的意图是有点迷,他能在这件事上得到什么好处了?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了?” “是啊,当年那事撑死也不过是件小事。就算当着大家的面摊开来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一件小事,却要用四条人命引出来。这背后的人真的好狠。” “是的,真狠。”或许是开着窗户的关系,周嬷嬷忽然感觉全身一冷,打了个哆嗦。 沈夫人伸手在一枝探头进屋的腊梅上摘下来两朵小金黄,放在鼻下嗅着,“或许,他是想说另外那个人的事?” 另外那个人?与这事有关的?周嬷嬷脑中闪过一张脸,心又沉重了几分,“太太?” “派人去看看小琴的家人,送些银子过去。给其他的几家也送些去。写信给蓁蓁,问问青峪镇那边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没有?还有,找个有经验的和王捕头一起查查案吧。” “是。” 自从得了儿子,杨心儿对其他的事情皆不关心,满眼里只是儿子的吃吃喝喝、哭哭笑笑,衣服暖和不暖和?窗户关严没有?不仅不来找林玉竹了,就算林玉竹偶尔想找她说说话,没聊几句就要去看儿子醒了没?睡了没?弄得林玉竹也跟着紧张兮兮的。 秦家这小少爷得名泊远,取自“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之句,是伯父秦少均寄托的在他身上的美好期盼。至于为什么不是爷爷秦冒或父亲秦少城来取名了?那是因为,秦冒说每每看到孙子就会想到瑞泠失去的那个儿子,心思混乱,头晕眼花,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秦少城则是认为兄长为秦家的当家人,秦府的下一代由他取名比自己好,并且打算把儿子的教导之责也一并托付给秦少均了。 “你说这父子俩,平时家里的事不帮忙,到了自己儿子、孙子的身上了还是这样。这甩手掌柜真是当得可以。”哄着儿子睡了觉的杨心儿也许是觉得了闷了,竟难得的主动请了林玉竹来闲聊。“取个名字都要劳烦大哥。” “自家的孩子,大哥哥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姐姐怀孕的时候,蓁蓁姐可紧张了。” 林玉竹掩着嘴笑着,“今天太阳可是打西边出来的?” “哪有?还不是东边。”杨心儿一时没听明白,很老实地回答。 “呵呵。”林玉竹笑得更开心了,拿手在杨心儿的眼睛前面来回晃了几晃,“泊远小少爷已在梦乡,姐姐可以回回魂了。” 杨心儿也回了过味儿来,“你这丫头,这段时间闲得很,尽在屋里头天天磨牙了吧。找你来说说话,还牙尖嘴利的打趣上我了。” “到不是打趣姐姐。姐姐自己算算,这些日子除开宝贝小少爷,你理过别人没有?今天阿圆来说你请我过来说说话,第一遍我还只当听错了。” “好好,是我不对。”杨心儿很没诚意地道歉,“我在这里给妹妹陪个不是总行了吧。” “姐姐今天怎么有空和我说话了?”林玉竹到也不在意,品着香茗,吃着点心,悠哉悠哉地问,“这是要过年了,又打算借小香给小少爷裁新衣服?” “他的衣服都多得穿不完了,不用麻烦小香。你到是提醒我了,前面小香帮了不少忙,得给她送点东西以表谢意。” “那我替小香谢谢姐姐了。”林玉竹不客气地说。 “小香了?”杨心儿朝林玉竹后面望着,小香、小趣都没跟来。“小趣又去厨房找好吃的去了?你不给她说一声。小香再会打点,去多了那帮人口里不说,心里可讨嫌了。我这里的点心不比厨房好吃?来我这里就行了,何苦让别人在背后嚼舌根。” “姐姐放心,小趣在贪吃,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是二太太太那边照顾瑞泠姑娘的得喜找小香有事,我想着她们也都陪着我闷在这屋里许多日子了,就让小趣也跟着去透透气。顺道把我托金嫂买的几盆水仙送两盆过去,一盆孝敬二太太,一盆送给瑞泠姑娘。剩下的带回来,姐姐和我屋里各自再放上一盆,既装点了屋子又添了香气。” “你买花了?” “金嫂说有家人的水仙育得好,镇上好多人都抢着买。我一时心痒难耐也就凑了个热闹。” “你到真是闲了。”杨心儿也喝了口茶,或许是茶水有些烫,让她的眉毛微微的拧了一下,“说到这瑞泠姑娘,你看她那病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这瑞泠初回来的时候只是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还是能跟人说说话的,只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走神去了哪里?呆呆的看着一个地方发呆。你再叫她,她就答非所问。除去这些,其他的也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可渐渐的这情况就越来越不对劲,说话的口气不在像个正常人,指着这个说要害她,又指着那个说是杀人凶手,时不时还莫明的阴笑几声。有一天居然拿着剪刀把一个伺候她的丫鬟的头发给剪了两下,丫鬟们吓得不轻,合力把剪刀夺了下来,又把屋里这类的全都收了起来,生怕她拿着又再剪谁。 后面请了大夫来,把了脉,了解了前因后果,说是这身体上并没有大碍,这毛病出在心里。恐怕是因为流产之后太过思念孩子,情绪抑郁难疏,忧伤过度积在了心头。这心病难治,大夫开了两副药让试着吃吃,早、晚各一副,顺序绝不可错。 这药一下去,瑞泠到是安静了,也不指着人闹什么要害她了。但神情却变成了小孩子样,做什么、吃什么都得让人哄着。开心了就多吃几口,多玩一会儿,不开心了就坚决不吃不张口,你要强行喂吧,她也不反抗,就是等你一转身就给吐了出来。因此,只要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府里都是先紧着给她。 大夫还说,这病人除开要好生照看,也要和亲人多相处,让她多生安全之感,这样对病情有好处。沈夫人想着瑞泠也只有瑞清这一个哥哥,而且瑞清是颇为疼爱这妹妹的,如今瑞泠病在这样,大夫又有这样的叮嘱,就特许瑞清白天可以随时进来看瑞泠,也不用向上报备。所以,白天瑞清就常常来沈夫人院里陪着妹妹。这瑞泠还真的又听话了许多。让伺候她的丫鬟们悬了多日的心总算能完全的放下来了。 “瑞泠姑娘是个可怜人。” “孩子没了是可怜,可她这病?我怎么觉着…………”杨心儿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好了。 “大夫说这心病不是一天可成的,我想在那土匪窝里说不定就开始了。回到别院看到熟悉的一切,让她更想孩子,才加重了。” “你是说,她这病是真的?” “姐姐不信她的病是真的?” “病这东西,咱们不是大夫,真假不好太过武断。但她哥哥瑞清回来后的那套说辞怎么听着都有些不对。” “是有好几个说不通的地方。” “你说这哥哥没说实话,这妹妹又突然病得这么古怪?这两者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有大哥哥在了。不用担心。”林玉竹对秦少均的能力很有信心。 “瑞清那边我当然不操心了,可瑞泠就在我们身边啊。兄长再厉害也不好随时插手到咱们女眷里边来吧?” “还有二太太啊,大哥哥一定是跟二太太商量过的。” “这瑞清都能白天去娘那边了,这要钓的鱼有多大呀?” “能让瑞泠姑娘把那个女鬼带进院子,还杀了人,又差点害小少爷无法出生的鱼,自然大得很。”一想到那晚的情景,林玉竹还是心有戚戚,仿佛那阵阵的阴风又扫在了身边,不觉浑身一抖。 杨心儿也伸手握紧了胸口的月白香囊。 这时,门口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阿圆捧着一盆清香扑鼻,姿态高雅的水仙走了进来。 “这花真好看。”杨心儿拔弄了两下水仙的叶子,指示阿圆把花放在离床最近的地方。“金嫂还挺会挑的。” “小香、小趣她们回来了?”林玉竹问阿圆。 “回来了,还说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给姑娘说了。” 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她们过姐姐屋里来吧。” “她们放好水仙自然就过来,不用姑娘交待的。”阿圆觉得小趣那急切的表情真的好玩的紧。 第四章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小香小趣一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二少奶奶,姑娘。”小香才开了个头,小趣就急切地从她身后站到了前面,直接点了主题,“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阿圆捂着嘴,低头偷偷地直乐。 “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林玉竹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一派云淡风轻地问。 “姑娘,小趣没夸张,真是件大事。”一向谨慎的小香语气没小趣那么紧张兮兮,但是神色也不怎么轻松地说道。 小香也这么说?杨心儿和林玉竹相视一眼,“快说。” “青峪咱们秦府后面的翠语峰出了个四条人命的凶案,二少奶奶和姑娘都知道吧?” “嗯。” “知道。”两人应道。这事别说在青峪那边,就是这边的别院也传得沸沸扬扬。 “今天,查这案子的王捕头来这边别院了,还请了二太太过去,说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二太太。” “请教娘?娘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杨心儿想破脑袋也没个所以然。 “是啊,二太太能和案子有关系?可偏偏那个王捕头就是找来了。” “知道王捕头问了些什么吗?”林玉竹顿感事情不是太妙。 “这就是另一件大事了,”小香眉头交错,神色略带上些许的惊慌,“除了我们这院里还没传过来,别院其他地方好像都知道了。我和小趣都没找人打听,就有一群好心的人时不时凑前上来跟我们说,二太太和这事的关系有多大多大。还给我们说知道就好了,别说是他说的也不要到处乱说。说也就是提醒我们一下,要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明明自己和小趣才是最后知道的,他们个顶个的跟击鼓传花似的人人都把消息过了一遍了。 “他们说些什么?” “他们说,翠语峰上的四个死者中有三个二太太都认识的,其中一个还是二太太以前的丫鬟。” “就这些?” “他们还说,王捕头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二太太到也没瞒着,爽快的承认了。但这背后指不定有些什么?表面上能承认的就有三个了,这背后的水有多深谁知道了?这三个人的死和二太太肯定有关系。” “他们没直接说人是二太太杀的?”事情不妙归不妙,但林玉竹也没怎么慌,猜度着这些人的脑洞还能开到多大程度。 小香和小趣轻轻一怔,姑娘怎么会是这反应?没看旁边的二少奶奶越听越紧张了么?居然还问了一个这么猛的问题? “拐七拐八的往上这面引着说了一下,没敢像姑娘说的这么直白。” “那他们有没有和你们探讨一下这翠语峰上的四个人是为何而死的?” “这一点,他们说法都差不多。”小香拿手在自己脖子处横着划了一下,“杀人灭口!” “总结一下,就是这三个人知道了二太太背后那个水深得不能再深的阴谋,被二太太杀人灭口,卡擦了?” 小香想了想,把听到消息重新梳理了一遍,“好像就是这个意思。姑娘,这事还不大啊?” 林玉竹浑身一重,感觉有一股无形的疲倦袭上全身,这一天天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好不容易看上去风平浪静了,结果却是水下那股暗流从未走远,时不时的冒出头来搅和一翻。“那么重点来了,二太太背后这深得不能再深的阴谋是什么?”一天之内这事传遍了全别院,这股暗流夹杂着深不见底的漩涡,恐怕一时半会难以消散。 “这没人知道。”小趣摇头。 “二太太那边怎么说?” “她们到是感觉是这些人乱说。虽然二太太平时待下人不怎么样,但还是说得过去的。你说二太太小气、刻薄都行,可要说她杀人?那院子里平时没少说二太太坏话的都不信。”虽然小趣对沈夫人印象并没多大改观,依旧停在林玉竹被找烦恼的阶段,但这人命关天的凶案,她也不会凭一时臆想乱说话。大体还算是客观。 “是啊,有个小丫头很不平的跟我们说:‘就连瑞泠姑娘都能看出是王捕头不对。这些人都还不如一个有病的人?’”小香跟着补充道。 “瑞泠姑娘?”林玉竹很是诧异,问道:“这事和瑞泠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今天,二太太不是让人送好些糕点过来吗?就是因为瑞泠姑娘听得喜说厨房做了好多糕点送二太太那那里了,一时想吃。二太太就让人送了一半给瑞泠姑娘,另一半送来这院里,给了二少奶奶和我们。当时,瑞泠姑娘说了一句话,说是王捕头是坏人要害二太太,让二太太叫人把他打出去。” “喔。”林玉竹不知可否地点点头。“然后了?” “没然后了。就仅这一件,府里都传得乱糟糟了,再多一件还得了?”小香道,“姑娘不着急吗?”先前还把小茉儿透露的那个妇人的消息说给二太太了,如今这事就像大风“呼呼”地吹着干草,眼看着就快起火了,怎么眼前这人看上去还是没事人的样子? 林玉竹被小香问得,到感觉莫明奇妙了,“我为什么要着急?再说,你着急有用吗?你是能替王捕头把案子查清楚怎么的?” “可府里这些说法明明都是指向了二太太。”小香看了杨心儿一眼,“你不帮帮忙吗?” 顺着小香的目光,林玉竹也把眼睛调向了杨心儿,“姐姐?” 杨心儿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看得出来心情明显十分的糟糕。 “姐姐?”林玉竹又叫了一声。 “我就说那个瑞泠病得古怪,有问题。你还不相信。现在看看吧。这事情出来了。”杨心儿回过神来对林玉竹抱怨着,“她若是真病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看这病就是装的。亏我还先前还一时心软,觉得她失了孩子好生可怜,还时时让人送东西给她。她是不是都在背后笑话我了!” “这事和瑞泠姑娘未必有关系吧。姐姐,稍安勿躁。先沉住气,等等事态发展一段时间再看看。” “你真不着急啊?”杨心儿音调不自觉地高了好几度,“上一次就害得泊远差点没命,这次又把主意打到泊远头上怎么办?” “姐姐,”林玉竹拉住杨心儿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轻拍着抚慰道:“事情是不太寻常,但又能怎么样了?就算传扬开去,也不过是无凭无据的猜测。没有半点真实的证据。难不成王捕头还真能凭着这些风言风语就把二太太抓了不成?”又对小香道:“当时王捕头问二太太话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大少爷,二少爷,秦管家和周妈妈。” “你看,这里面并没有瑞清不是?” 杨心儿经林玉竹这么一说,也平静了许多,稍稍恢复了一点平常的音色,“你也不能保证有下人听到了,说给他听了。要不,这事怎么会传这么快?” “这事自然是有心人做的,但就算这事瑞清有份,他也不是这个有心人。他背后的那个才是。这鱼虽然把水往浑的搅了,但终归还是没有冒头。我们又怎么可以自乱阵脚了?” “唉,我是一想到泊远,就不得不担心。偏偏他要出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头,前有女鬼,后有恶人。一个爹不靠谱,一个爷爷更不靠谱,就奶奶还是个明白人。我这做娘的也得拼全力。妹妹,我和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杨心儿越说越感伤,拿手绢擦着止不住流下来的眼泪, “妹妹,没到安全的时候,你可不能离开。” “我知道。”林玉竹耳边又响起了秦韵兰的话。看来这秦家以后真的只会是风浪不止,眼前这传言虽然伤不了二太太,但暗流搅动已逐渐地厉害。有些事,或许还是现在就开始做比较好。最起码得保住心儿姐姐和孩子,也算是对韵兰小妹妹有个交待。“姐姐在外面有可用的人手吗?” “外面?”杨心儿不太明白。 “就是秦家外面,不要有秦家认识的。” “男的,女的?” “皆可,只有能用,嘴严,对姐姐忠心就成。” 杨心儿低眉凝思,脑中过了一遍自己身边的人,叫过了阿圆,“阿圆。你表哥前几年是来这边了么?” “少奶奶打算要用他?”阿圆面带难色,很是犹豫地说:“他前些年因为表嫂和舅舅、舅妈的过逝打击太大,跑来这里说是要到净意寺当和尚。我怎么劝也劝不住,还好住持清水法师说他只是为了避世而不是真心的想要学佛,不肯收他。但他也犟得很,不肯走,现在是在这镇上住着,不过每天还往寺里跑了。好像是铁了心要出家的。我只怕,他没这个心思替咱们办事。” “可眼下,也没其他人选了。以前我带过来会听我指挥的那几个他们也是在秦家做事的,秦家的人都认识。你且先把你表哥找来,我们试试。” “好。”阿圆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这人选有了,杨心儿便问林玉竹,“妹妹打算让他做什么?” “我想让他查查瑞泠姑娘被赶出府后的事情,遇到过哪些人?又是怎么生活的?最重要的是,她是怎么遇到二老爷的?” “你为何要查这个?” “因为你说有古怪呀。” “我只是觉得,她被劫回来后不对劲。先有她哥哥那套漏洞百出的说辞,后有她病的古里古怪。前面,我到没觉得有什么。左右不过是在外面日子太苦才攀上我公公,进府后一心想往上爬,坐个好位置罢了。” “我先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她被匪人所劫我也同情。但瑞清那一套说辞后,我突然生出了另一种想法。” “嗯?”杨心儿听不太懂,“这还能有什么想法,自然是土匪以性命为要胁让他们同意的。要不然,谁会放着秦府好吃好喝的日子不过,与土匪结朋友不成?” “可她们回来的也太轻松了吧?衙门捕头和二少爷忙了多少日子,怎么就连瑞泠姑娘的一丝半点行踪都见不到,瑞清出去一碰就碰对了?再则,做为呆在土匪窝里的人质,他们两兄妹好像一点也不担惊受怕,据木头道长讲见到他们两兄妹的时候还有闲心满山的逮兔子?瑞清自己也说过,碰到过山下的住户,他居然连一个字也没捎回秦家,不是更奇怪吗?如果是受威胁,第一反应不是带着妹妹逃跑才对?都能私自出山了,既不逃跑也不找人悄悄送信,让人去解救?这怎么看不像是怕土匪对自己怎么样,而是怕我们知道他们在哪里似的?” 杨心儿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又眨眨眼,上上下下像从不相识一般打量着林玉竹,自家这个玉竹妹妹想得真这么多吗?“可你刚才还说,她是个可怜人来着?”这么快就翻成土匪同伙了?“你到底瞒了我多少心思?”说着重重地敲了一下林玉竹的额头。 “我原先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再说有大哥哥在,也不想过多操心。不说这些,自然也不是想让姐姐担心。可现在,这风都吹到了二太太那里。我看姐姐因为小少爷只怕又会吃不好睡不好了。想想还是做点什么比较好,万一大哥哥他真顾不到我们这里怎么办?我们是不能替王捕头查案子,但瑞泠姑娘离我们这么近,还是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的。” “如果我这里一个帮手也找不出来了?林姑娘是又要穿个男装自己出门吗?”杨心儿心中放宽了不少,抿着嘴唇揄揶道。 林玉竹不但不恼,还笑得胸有成竹,“那自然得另想法子。再不济,咱们二少奶奶有的是银子,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这白花花的银子往外一拿,鬼都能使唤了,还会缺跑腿的人吗?” “亏得有你这个鬼灵精在。否则,这一天天的事情下来,我一准得愁死。”杨心儿也不在着急了,但也不会放松,偏头见阿圆还在原地,便催促道:“你怎么还在啊?” 阿圆被问得一愣,“奶奶是让我现在就去找表哥吗?” “自然是现在,这事当然是越快办越好。” “阿圆,麻烦你了。”林玉竹有些抱歉地说:“等事情办妥了,我一定会好好酬谢你和你表哥的。” “林姑娘这话太重了,阿圆可不敢要你的赏赐。能把事情办妥我就安心了,可我表哥那个人…………。还是先试试吧。”阿圆还是拧着眉头,对二人扶了扶,便出门去了。 “阿圆这神情?”林玉竹从阿圆的背影收回目光,过滤了一下阿圆的话和神情,问杨心儿道:“姐姐见过阿圆的表哥吗?这人如何?” “我怎么可能见过,只是听阿圆提过。人如何,阿圆没说过,不甚了解。但一个大男人,再怎么没用,不至于打听个事情都做不好吧?” “看阿圆一脸不情不愿的,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第五章 这一年的时间眼看着就快要到头了,人们也渐渐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置备起各种年货。借水镇虽不是什么特别富饶之地,但因为风景甚好,因此除开净意寺外,也有许多的大富之家把别院修在了这里,以做调养修身之地。有些更是在退居世俗之后把整个家搬了过来,远离喧嚣,做起了个闲散清逸之人。 因此,大节将至时这小小镇子上,也来了好几个戏班和百戏杂耍班子长住,都是各家大富请来匮赠乡亲们的,直到要过了十五元宵才会离开。能天天免费看戏和杂技谁不爱了?不仅本镇的人天天出门逛了起来,还引来了隔壁好几个镇子的人。这人一多,自然生意就好做,那些个小商小贩们也借着这个时机,打算在除夕前小赚一笔。顿时,这镇上就热闹非凡。每日里,这街上都跟人山似的。各家客栈也都住得满满当当,连蔡婆婆的柳园也又有人在打听能不能租到过年前了。 秦家以往只要在借水镇住也是请的,但今年,却难有这份心思。不过,年总是要过的。采购年货,清洁打扫,给各院子屋子添置东西这些事,老金和金嫂都里里外外的忙着。 本来,他们以为大少爷秦少均会在小年前赶回青峪镇去,那边现在只有大少奶奶陶蓁蓁一个人盯着,祭灶的事还得有男丁才行。没想到,大少爷竟然说不回去,祭灶的事交给大少奶奶就行了。老金很是小心地给秦管家提了一提,这不合适,女人怎么可以祭灶了?谁想,秦管事回给他一句,“秦家这一年都是非常时期,没什么不可以。说不定,还能以毒攻毒,把什么邪风都给破了。”唉!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他们这做下人的又能说什么。但愿应了秦管家的话吧。 虽然事情多,但镇上的热闹也发惹得秦家的下人们心痒痒。能得个空就溜出去,东瞅瞅西看看,听两句这场戏演得是钟馗捉鬼还是吕纯阳飞剑斩黄龙?看一阵子那边是在走索、雀杆、弄刀还是牵丝戏?街上是在舞狮子还是在舞龙? 秦少均也知道下人们的心思,告诉秦少原只要不是过分偷懒就睁一眼闭一眼,由他们去。得了大少爷这默许,下人们往外就跑得更勤了。 连邱实也忍不住,溜出去了好几回。不过,他私下里往外跑也不止是为了看戏和杂耍,而是想找那个给他塞信的人。兄弟邱真是不太赞成他去的,“这人海茫茫的,哪里还会找得到?你当人家傻吗?还天天在街上当个把子给你找?” “哎呀,这不找人也可以去看看呀。外面可热闹了。”别的仆人笑着劝道。 邱实也觉得这街上除开这些可看的,还多了好东西平时买不到的东西,没事也能买上一些送给干娘周嬷嬷。这样看来算得上是一举两得的事。也就时不时的出门走走。 前面请满月酒的高家请的戏班子正唱着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看台下面一大群人看得很是入迷。 戏台前排坐着的其中一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无意中转身瞅见了人群里的邱实,连忙跟他招了招手,“邱大哥,这里这里。”一面让坐在旁边的人挪了挪,勉强空出一个人的位子来,“来来,坐这。” 一看有位子,邱实也不客气,一路挤了过去,在结实的长条木板凳上落下了自己的屁股,“你老兄到是好福气,这个时候不在高府里忙着,还能在这里看戏嗑瓜子?”随手从那人圈在怀中的小盘里抓过一把葵花子,也嗑了起来。 替邱实找位子的是高府的一个仆人,“自己府里请的戏班,不来多看几眼不是亏了么?你们秦家的主人今年不是基本都来这镇子了,怎么没见有动静?” “唉,还有能什么动静?你也不见一年来这府都出些什么事?孙少爷又差点没了。大少爷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弄这些?” “也对。”高府的仆人把一把剥好的瓜子仁送进嘴里嚼着,口齿含糊不清,“你们秦家到底是怎么了?来吃满月酒的那段时间不都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转过眼,大老爷就没了?” “你还说,”一听到满月酒三个字,邱实就想到了云适意,不由瞪起了眼,“你还说。如果不是你们家里的那个什么女妖怪,我家大老爷怎么会死?” 不想,这高府的仆人反应比兔子还快,把怀中小盘随手一放,立马捂住了邱实的嘴巴,“哎哟!我的大哥,你小声点。” “怎么了?你怕什么?人又不是你们高家杀的?”被捂住嘴的邱实说话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像个封口不严的土陶罐子。 “这事当然和我们高家没关系了。”高家仆人把声音压低了又压低,“府里头一听到住在你家那位林姑娘说的奇事,就马上悄悄地四处找人问了。委实没有见过她说过的那个人。我都知道。我家老爷很重视的,是实实在在打探的清清楚楚的,就怕你家大老爷真的有事。本来,什么都没查到还安心了一下子,嘿!没想到,你家大老爷真出事了。” “我们又没怪你们高家。再说,大老爷去了之后,还能给秦家实足实面子的也就你们高家和其他为数不多的几家老爷了。” “我们老爷还真是重情义的。”听到邱实的声音也调小到可以接受的范围了,高家仆人便松了手。“绝不是那种,人一走茶就凉,人情比纸薄的势利小人。这也是我愿意呆在高家的原因。” “想来,将来你老了,你家老爷也不会亏待你。”邱实继续抓过瓜子嗑着。 “嘿嘿。”高家仆人有些小得意地笑笑,“邱大哥你心知肚明就好,心知肚明就好。” 两人看了一会戏,高家仆人又小声开口,“听说,你们家那个传说中的女鬼真的现身了?”这秦家的事可比这台上的戏还精彩,没有人不想打听上几句的。 “这事你不是问过府里好几个人了么?怎么还问?” “谁叫这事太离奇了?让人忍不住啊。”高家仆人也不觉得难为情,这种事情谁不想听个仔细得不能再仔细,恨不能化身当场去看上一眼,“那小丫头真死啦?” “真死了。” “啧啧啧,”高家仆人一阵惋惜,“不知道谁又少了个媳妇啰。” “她不死也轮不到你。”邱实没好气地说。 “长得漂亮吗?” “没见过。” “女鬼长什么样?有没有带着她那个怪胎儿子?” “不知道。” “你家林姑娘真有宝贝啊?” “姑娘的东西,我怎么清楚。” “女鬼跑什么地方去了?会回来吗?” “我哪里晓得。” “那……………………” 邱实一偏头,拿眼睛瞪着高家仆人,“你有完没完?” “邱大哥别生气。说实话,你家大老爷出事后,我们高家也着实慌了好一阵子了。就怕那个女妖找上门来。老爷天天念叨如果能找到个像你们家的仙姑那样的人该多好。对了,你们家仙姑还没消息?” “没有。”邱实很无奈。“仙姑要是真的在,家里哪里还会出这么多事?” “是啊。可这仙姑不在,你们也没另想办法吗?有去找找别的高人没有?要我说,把这些高人请上一堆,这人一多,没了一个还有另一个顶上嘛。” 邱实真想翻白眼,“你当仙姑那种高人是地里的庄稼?割完一茬又给你长一茬出来,随时割还随时长?”不过,这话又让木头道士那事又闪过了脑海。“我问你个事,你对这镇上的人熟悉吗?” “本镇上的基本都认识,经常来镇上走动的认识几个,要是路过的可没准了。” “我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本想问有没有见过那个给自己塞信的。可这要描述的时候,邱实才发现对那个人根本没什么具体的印象。那人穿什么衣服,长像有什么特点,一概空白。这可怎么办? “邱大哥要找人?”高家仆人一只眼瞅着戏台上的情节,一只眼瞅着邱实的脸色。 “对。可我对那人完全的记不得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 “那你这怎么找啊?” “我也烦啊。”邱实拿手挠挠头。 “要不,你去街尾那里找那个贾半仙给你测个字吧?”高家仆人出了个主意。 “就是常年蹲街尾给人算命的那位?” “嗯。” “他行吗?”说实在的,做为秦家的仆人还真的很少去找这些街头的算命先生。因为一直以来都有仙姑在嘛。她老人家心善,只要求了,也会帮帮他们这些下人的。 “你又没别的法子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成,去找找看。”最后塞了颗瓜子进嘴里,邱实也无心再看戏,“兄弟,我先走了。”跟高家仆人打了个招呼,起身就走人。 “邱大哥,你急什么呀?你要找的是不是个姑娘啊?”高家仆人扔下一手的瓜子壳,在后面大声地喊着,引得一众看戏的人纷纷侧目把眼光转向了邱实。 邱实又想翻白眼了,这人的联想力怎么这么丰富? 街尾的人群仍旧熙熙攘攘,但转了半天,邱实也没看到贾半仙的摊子。这奇怪了?这个大好时候不在这里摆摊赚钱,这贾半仙跑里去了? “贾半仙啊,刚才还在了。”隔壁香粉铺的老板神神秘秘地跟邱实说,“这会子回家去找帮手去了。” “找帮手干啥?” “嘻嘻嘻,”作为多年街坊的香粉铺老板显然没什么友好邻居的同情心,“他被砸了摊子还被打了一顿,满脸挂彩,鼻血长流。自然是忍不了这口气,叫上人打回来啊!”还说得眉飞色舞的,完全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式。“你别离开,打他那人就在那个面摊上吃东西了。我保准贾半仙一会就回来。” 跟着香粉铺老板的手指走了一遭眼神,邱实发现了那个面摊。 本该食客众多的摊子上就只坐了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吃着,其他的客人都端着碗站到了一边,有几个还偷偷溜到人多的地方,钻入人群不见了。面摊老板一脸凄风苦雨,就差当场痛哭长城。这应该是个临时挑担子来镇上摆摊赚钱的小贩。因为如果是本镇的人,早就把那个还在吃面的人给赶走了,才不会让他留下来既耽误生意还给自己找麻烦了。 正如香粉铺老板所说,贾半仙真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贾半仙脸上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了,但肿得老高的左半边脸还是出卖了他被打的事实,“就是他。”声音也变得像是含着半块馒头在说话。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贾半仙身后的壮汉中一个上前跟吃面的人拱了拱手。“不知道贾半仙哪里惹了你,让你要下如此的狠手?” “我没下狠手啊。”吃面的人“呼里哗啦”地把面汤也喝了个干净,“老板,算账。” “不用,这顿算我请您的。”面摊老板畏缩在其他食客旁边,不敢上前。 “那谢了。”吃面的人打了个饱嗝,大大咧咧很没诚意的道了声谢,站起身准备离开。 “别走。”贾半仙拦住了吃面的人的去路。 “怎么,还没挨够?”吃面的人拿竹签剔着牙,用下斜的目光看着比自己短了一个头的贾半仙。 “你还没说为什么要打人了。”跟贾半仙来的几个壮汉也没打算让吃面的人离开。 “我说了我没下狠手打他,是他太弱了。不经推,一不小心就成这副模样了。”吃面的人很不耐烦地解释了一下。 几个壮汉看了眼贾半仙那小鸡仔似的身材,心里有点动摇。 “你们别看我啊!他真的打了!真打了!反正你打我了!你不能走!不能就这么走了!”贾半仙受不了壮汉们的目光,跳着脚撕心裂肺的叫得像只被杀的猪。 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本镇的乡亲被外面的人欺负了,壮汉们不把这事情完满解决了是不好给镇民们一个交待的。“不管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贾半仙都这样了,兄台总得给个说法吧。” “没说法。你们想怎么样吧?” “那我们只得向兄台讨教讨教了。”说着,壮汉就一字排开,形成一个扇形把吃面的人围住。 “等等,”吃面的人看了一眼快晕过去的面摊老板,“好呆这老板请我吃了一顿面,我们在这里动手砸人摆子可不好。另找僻静的地方如何?” “行。” “那好,跟我来。”吃面的人潇洒地一转身,朝着前面走去。 邱实盯着他的背影,心中一动,脑子里原本模糊的形象清晰了几分。好像——是他! 第六章 跟着那群人的后面,几转几转,看着他们来到了一个院子的后门。这院子,邱实认得,正是蔡婆婆的柳园。而这巷子因为有了这宅子和它的传闻,和别的街道比起来,只能用冷清寂寞来形容。 不是说这院子闹鬼,蔡婆婆从来不租出去吗?邱实正在疑惑间,前面的壮汉和贾半仙也发出同样的疑问:“你怎么能进这院子?” 吃面的男人推开木门,“我家主人把这里租下来了。既然你们说我打了这位老兄,我就赔点钱给他。但我自己身上是分文没有的,得去找我家主人拿。” “你家主人把这里租下来了?”贾半仙和壮汉们半信半疑,伸着脑袋往门里面四处张望着,没敢立马抬脚进去。 吃面的男人脸上挂着明了的笑意,没管他们,自顾自地走入了门内。不一会儿就听见有细微的说话声传来。 “回来了?” “是。” “又捅娄子了?” “把人打了,人家让赔钱。” 接着一阵沉默,只闻到院内有风“沙沙”吹过,从开着的门可见半青不枯的野草贴在地面瑟瑟发抖,光秃秃的柳枝则是毫无生气地晃了两下就再无表示。 “让他们进来吧。” “唉。” 吃面的男人踏着通往门口的小径,折了回来。“你们还想不想要钱啦?真不要,我可就真就不给了。” 鉴于他在面摊老板那里的表现,贾半仙等人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稍稍给三分颜色,这人就会阳光灿烂,真的半文钱都不赔了。 “那个,你先等等。”见吃面的男人主动要赔钱,贾半仙心里是乐呵呵的。果然还是怕了。“几位,我要进去拿钱吗?”钱自己当然要拿到手,但明面上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如果几位有顾虑,咱们就回去。这钱我就当舍掉做功德了。” 被别人请来帮忙,却因为怕鬼而临阵脱逃?壮汉们怎么会让自己这么没面子。 “当然要拿钱!” “大白天的,怕个什么!” 几个人嚷嚷着,其中一人一推吃面的男人,“走,带我们见你主人去。” 吃面的男人纹丝未动,向着邱实藏身的方向喊道:“这位朋友别躲了。请一起进来做个见证。我一外地人也得有个保障不是?” 邱实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了叫的是自己。思想挣扎了几秒,从藏着地方走了出来,“我不过一个过路的,哪里有能力帮得了老兄?” “你们秦家虽然不是常来这借水镇住,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由你来做证人最合适不过了。”吃面的男人对邱实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也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但主要是有那封信的事要问,邱实就算心中有犹豫着会不会真给少爷们找点麻烦?还是没有转头就离开,反而来到的众人身边。 贾半仙等人对邱实的出现一开始非常惊讶,但很快就接受吃面男人的提议。在他们看,有秦家的这位大哥做证,对方如果不给钱,也可以找秦家帮忙了。 “请。” 一行人各怀着自己的心思跟着吃面男人踏进了柳园。 园内的一切看得出来是有人整理过,先前那齐人高的乱草已看不到,都修剪到平贴地面的位置。房屋不见积年的灰尘,变得干干净净,还重新粉刷了一番,窗户上也都糊上了窗纱。那棵大柳树到还是原样,但也少了以前那种阴阴的感觉,虽然有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走过乔春雪原来住的屋子,门上落了一个大大的铜锁。吃面男人继续向前,到了隔壁的房间,推开门。 一位眉含远山,目似点漆的英俊青年正襟危坐,用严肃的神情看着鱼贯而入的众人。 “这就是我家主人,罗公子。”吃面男人毕恭毕敬地介绍。 “在下罗平。”青年的声音流转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就像是月夜下山间的泉水,清澈而冷冽,十分悦耳,但带着一股深深的凉气。 “罗公子。”贾半仙那放下的左手立刻又抬上了面颊捂着,尖声尖气地叫嚷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你的下人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阿野,这是怎么回事?”罗平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贾半仙扫了一遍,随即垂下眼睑,放缓了脸色,严肃已消失,换上了一派轻松。 “我就是看他摆的是算命摊,一时感觉有趣,拿了个八字让他批。”被唤作阿野的吃面男人摸着后脑勺,笑得有点调皮。 “结果了?” “你这下人不地道,”贾半仙拿空着的右手指着阿野,“这大节将来的时候,一大清早拿个死人的八字让我批!这不是存心来找我秽气嘛!” 罗平瞟了一眼阿野,“你报了谁的八字?” “我自己的。”阿野的笑容又变得憨憨的,“就想知道俺还能不能发大财,娶媳妇儿。” 罗平的眼神变得很无奈,但也没有什么责怪的言语。他对贾半仙道:“你要多少钱?” 贾半仙没有立马回话,只是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阿野,失去了一直以来的贼精贼精的模样,变成一个木桩。连壮汉推他都没反应。 “这贾半仙怎么了?”其中一个壮汉对同伴小声嘀咕。 “这家伙一定是手艺太差,把人家一活生生的活人愣是给看成了死人的八字。这是谁寻谁的秽气?这会子没话说了吧。” 邱实在心中默默赞同这壮汉的话。还好自己没找贾半仙测字,要不还不知道被他支去什么鬼地方找人了? “你要多少钱?”罗平又开口问贾半仙。 “喂,人家公子问你了?你到是回个话啊。”有壮汉又推了贾半仙几下,用的力气比较大,把贾半仙弄了一个趔趄。 这次贾半仙回了魂,“公子问什么?” “你要多少钱?” “这个嘛。”贾半仙用手搓起嘴上的老鼠须,小眼睛转了几转。对着那几位壮汉拱了拱手,“麻烦几位去外面等上一等,我想私下和罗公子说说话。晚上在聚仙楼给大伙摆上一桌,以表谢意。” 几位壮汉颇为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不过贾半仙都开口这么说了,只得应允。一起走出门,去院子看风景了。 邱实也想跟着一起出去。却被罗平给叫住了。“这位兄台,请你留下。” 贾半仙看看邱实,问罗平道:“公子为何要留人?不怕吗?”看得出,他并不希望邱实在这里听到他的罗平下面的对话。 “这外面阳光明媚一片,我怕什么?” 贾半仙歪着嘴干笑了两声,“既然公子自认坦荡,非要留下个证人。我也就不客气了。” “你说。”罗平满不在乎地说。 贾半仙还是带了几分顾虑地撇了一眼邱实,“罗公子真想让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罗平没开口,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一副惬意地样子斜靠在太师椅上。眼目含笑,静候贾半仙的下文。 “好吧。”贾半仙被罗平这模样给刺激了,他伸手指着阿野。“我一片好心为你们着想。你们居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这个下人,他就是个死人。他现在能跟个活人一样的站在这里,多半是你给他施了术。你是一个操控死人的控尸术士。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主仆的真实身份,五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但你不觉得要得太多点了?”罗平并没反驳贾半仙的话。 “你带着一个死人跑到我们镇上来一定是有目的。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平平静静地呆着,而不是被人赶出去的话,就老老实实的付钱。五百两,保住你们的身份,很划算了。”贾半仙的眼里闪着光芒,一边是阴狠,一边是贪婪。 “你都说了我是个控尸术士,跑江湖赚点辛苦钱,还人人都嫌弃。一时那里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了?不如,我先给你点利息如何?”罗平的笑容懒洋洋的,如春风吹拂面颊,即舒服又让人有点失神。 “咳咳。”贾半仙拉回神志,心中默念着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顿时觉得这画面比罗平的脸好看多了。“也行啊。大家都是混江湖旁门的,只要你有诚意,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罗平便问阿野道:“阿野,我买你用了多少钱?” “公子花了五十两把我买下的。” “那你就把这五十两作为利息给这位仁兄吧。”罗平对阿野点了一下头。 “是。”阿野一步跨到屋中央,对贾半仙拱手抱拳,“实在不好意思,惊扰了足下,这就赔给足下。”说着一伸手,扯下了右胳膊,扔到贾半仙脚边,“是这只手打了足下,就贱卖给足下,算个二两银子就好。”接着又扯下右腿,“这个算贵点,五两好了。” “你你你…………”贾半仙惊骇不已,又阻止不了,脸色渐渐转为了白色。 “这个五两。”阿野扯下了左腿,整个身躯“啪”地摔在了地上。 “这个五两。”阿野又是一抖,左胳膊从身体上脱落。 “这个十三两。”阿野眼光下斜,用下巴对躯干点了两下。 “这脑袋嘛,人之首枢。自然得贵点,二十两吧?”阿野左右摇晃了两下,头颅离开脖颈,像个圆球掉在地面,还滚了一滚,准确地来到贾半仙的脚下。 “足下,利息全部付清,请点收。”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 “啊啊啊…………!”贾半仙发了疯般地跑到门边,但任他怎么用力,那关着门就是拉不开,“救命啊…………!”拼命拿手拍着门,“救命啊…………!” 可他不知道,外面的人一点声响也没听到。 “请点收。”阿野的头颅坚持不懈地滚到贾半仙脚边,说着,“足下,请点收。” “别过来!别过来!”贾半仙双手抱着脑袋,身体蜷缩在门边,全身颤抖如筛糠,“我不、不要钱了!不要钱了!”抖着抖着,突然两眼一翻,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堆白沫………… “公子?”把自己大卸八块的阿野转过地上的头颅,带着委屈的腔调对罗平说:“这人晕过去了。我不是故意的。” 罗平眼神中没有对贾半仙半分的同情,只有三分不屑,“这胆子可真小。就这样还学人勒索?” “公子?现在怎么处理他们?”阿野看着晕过去的贾半仙,也分了一半眼神给同样吓得不行,但还能勉强靠着墙站住,面色惨白如石灰的邱实说。 罗平站起身走到贾半仙身边,踢了两脚,看看真的是没有了反应,轻轻一哼,“哼!”从袖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扔了下去,“就叫他晕吧。你先帮我把那一个送到‘魂舍’’去。回头让外面的那些人把他接走就行了。” “是,公子。”阿野那四分五裂的各个部件迅速地集结在一起,组合成了原来的模样,一个完整的人再次站了起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你们?”邱实没有像贾半仙那样晕过去,但一样吓得魂飞魄散。他后悔没听二少爷的话,不去查什么送信的人就没事嘛。自己怎么就这么笨,没想过以那样方式送信给木头道长的就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了?现在好了,别说木头道长已离开秦家,就算他在别院,这情况只怕也救不了自己,“你们想怎么样?” “公子说了,把你送到‘魂舍’’去。”阿野扛起邱实就走。 邱实用力挣扎着,先是用拳头捶着阿野的后背,接着屈起膝盖去顶阿野的肚子。可阿野的身体跟钢铁一般,肌肉结实的让邱实咂舌,手和膝盖都破皮流血了。 “呵呵。”阿野的手臂紧紧地把邱实压在肩膀之上,任他如何动作,也没松开半分,牢固得就像钳子。不过,可能也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嫌烦。一巴掌拍在了邱实的脑袋上,阻止了他的动来动去。 失去了意识的邱实被阿野带到了挂着“魂舍’”匾额的另一间房间。 整间屋子的墙边和屋角都放着一个接一个的陶盆,里面种着一种细细长长的绿草,绿草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闻一闻,很香甜,但很快就会感觉到困倦袭来。而在正中央有一张大大的长桌子。 阿野把邱实重重扔在大长桌子,转身就去处理贾半仙。 据说,贾半仙后面醒了过来,但对发生过的事情没什么印象,只是发现身上多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就开开心心拿着银票跟着壮汉们回了家,也兑现承诺在醉仙楼摆了一桌酒席。不过,过年后没多久就原因不明突然暴毙。但这是题外话,不必累赘细说。 第七章 太阳按照既定的路线一刻也不停地走着,一步一步地就偏向了西。天光也随着他的脚步,一寸又一寸地转暗,就像有人拿一块轻纱缓缓蒙上了老天的脸颊,朦胧隐去了透明。 魂舍内,邱实幽幽转醒,头挨了阿野那一下痛得很。他想伸手揉揉,但满屋的草香从鼻孔沁入了体内,让他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说意识还迷糊起来。 “你醒了?”罗平推开咿呀作响的木门,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你们把贾半仙怎么样了?”努力保持着仅有的一分清醒,邱实问道。自己一个没得罪他们的人都是这下场。贾半仙又威胁又狮子大开口的,这小命还能在吗? “你还关心他?”罗平语带嘲讽,“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他连小菜都算不上,吓唬吓唬就行了,没必要费功夫。你可是主菜,待遇不一样的。” “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不过是碰巧看了场热闹而已吗?“阿野真的是塞信给我的人?” 罗平没有理会邱实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我到是真没想过你能找上门来,省了我多少心思。要不然,还得想个办法把你骗过来。难道说,这秦家的气数当真尽了不成?回头占一卦看看。” 他这话让邱实听得心惊胆战,“你们…………”但青草那特别的香气让他脑中一片混沌,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意识在深渊中一路下沉,前景只有无限的黑暗。 阿野不知何时站在了罗平的后面,听他对秦家感叹,道:“公子可怜秦家?” “也不是,只是觉得那个秦家大少爷秦少均有点意思。所以,想多关注几分罢了。” “师伯不是说不会对秦家大少爷下手吗?一定会保住他性命的。就算那个人想要他死,他也不让的吗?但是,师伯真这样做了,不是违背当初与那人的约定,算不算毁誓啊?” 罗平把眼光全部放在邱实身上,像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回答阿野的话有点心不在焉, “你第一天认识你师伯啊?他会跟请他的人签什么誓约?哪次不是说,世事变化无常,做事要随机应变,签约无用的话吗?只会给个我尽力的保证,口头约定都不留的。” “但这次可是完全与当初那个人要求不一样了。可以说毫无诚信可言了。” “呵呵,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请师兄出山的人又是什么好人?他对秦家人所做的事又讲诚信了么?他不请个跟他一样心狠手辣的主帮他,难道还想请木头道长帮忙不成?就像秦昂,他的心一旦变了,不也不敢告诉恩人林三姑自己做了什么吗?这人啊要清楚一件事,你是什么样的人,感召来你身边就同样是什么人。豺狼难道还想和绵羊共事吗?真当老天爷什么事都不知道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生灵,有情众生和无情众生在老天爷看来都一样平等。没有例外。应天道,逆天道,随顺各人,得赏得罚也是各自因果,无需怨天尤人。” 阿野有些地方听明白了,有些地方却听糊涂了,“那松音夫人和我,是应天道还是逆天道啊?” 正要伸手去探邱实额头的罗平瞬间停住了手,眼光暗淡,“我也不知道。你们还能陪在我身边,暂时还能算应天道吧。当然我自然也会受罚,只是不知我的大劫什么时候到?” “公子。”阿野心中弥漫伤感,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劫数是逃不掉的。你也不用伤心。做好当前的事就好。” “唉。”阿野抹了把脸,把眼眶里的泪水划掉不让罗平看见,“公子想好怎么处理这姓邱的了吗?” “贾半仙还是有点真本事的,能算出来你是个死人。但他弄错了一件事,我可不是什么控尸术士,我控制的是人的三魂七魄。”罗平随手从周围的陶盆中摘下了十根细细长长的草叶,拿在手中慢慢地揉着。 看此情景,阿野明白了罗平的意图。他从邱实的头顶处拔下了十根头发,递了过去。 罗平接过头发,一根头发缠一根草叶,一一缠好。“阴阳水。” 阿野捧过一个样式普通随处可以买到的铜盆,里面盛着满满的一盆看上去十分清澈的水。 罗平伸手进水里,搅动了一下,“不错,阴阳互动,灵气已聚集了。”继而把那十根缠了头发的草叶放到了盆中,划破食指,滴了几点血进去。 一柱香后,阿野把盆中的一一捞起,三根放在了邱实的头顶,两根分别放在了左右手,两根在左右脚心处,一根平放心脏,一根腹部,最后一根放在嘴上。 “进益了呀。”罗平微笑。 “是主人教得好。”阿野脸上泛上了一点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等我大劫后,你一个人也是可以过的。”罗平声音平静,但听在阿野听中却是一首催人心肝的曲子,让他鼻头开始发酸。 罗平没有看他,双手结印,两道白光从他两手掌中升出,瞬间化影成十股,分别映在了放邱实身体的那些草叶之上。 就见光过后,草叶随光消失,就如冰融雪消,转眼便渗入邱实的皮肤不见了。 “好了。给他换个地方,等他醒来,给他讲一讲贾半仙的事就放他回秦家。” “是。”阿野依照吩咐,又一次扛起了邱实。 回到秦府的邱实,脚刚踏一进门就被弟弟邱真逮了个正着。 “哥,你去哪里?” “去街上走了走。” “又去找那个给你塞信的人啊?二少爷不是叫你不要找了嘛。” “没事。没看到人,就看了高家请的戏班的一场戏。还有去柳园看了个热闹。” “你去那个闹鬼的宅子了?哪里有人住?”邱真好奇地问。不过,再怎么厉害也没沉影潭凶险。 “是被人租了,院子还整修了一翻。是个…………”邱实正想说柳园住的是谁的时候,脑中忽然被根针扎了一般,一丝又一丝拉扯着神经刺痛不已。既而便想不起住在柳园的是什么人了?“是个外面的,来借水镇看热闹的,惹了街尾算命的贾半仙,让贾半仙追上门讨赔偿。” “喔。”贾半仙邱真听人说起过的,“那这外来的人可要吃亏了。” “谁说不是。”邱实眼前浮现出贾半仙跳脚尖叫的模样,对那个印象模模糊糊的外来人的不仅有些同情,“不过好在拿钱消了灾。” “好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别人的事,咱们也不好插手。二少爷有事找你过去。” 秦少城找邱实也没别的大事。前面王捕头不是来找沈夫人问了一下她那个丫鬟的事吗?这勾起了沈夫人的伤心。秦少城便觉得为了母亲应该做点什么?那叫小琴的丫鬟人已不在了,想来也只能去看看她的家人有什么需要了?才找了邱实,打算让他去办这件事。 但秦少城并不知道小琴家的具体地址,只得告诉邱实让他去的他的干娘周嬷嬷打听。 邱实领了这差事,少不得又要出门跑一趟。小琴住的地方,一去便得好几日,周嬷嬷担心他路上的安全,便让他出去前去一趟净意寺求个平安符。邱实本来嫌麻烦,但经不住干娘的唠叨,只得叫上弟弟邱真先一起去净意寺走一遭。 净意寺本来香火就不错,再加上这段时间从其他地方来镇上的人员大量增加,寺里处处都是摩肩擦踵人头攒动的景象,每个殿里的蒲团上一波刚起一波就接上跪下,引磬声都快连绵不断了。化钱炉的边上更是烟熏火燎,温度颇高不说还呛得人眼泪直流。 邱实好不容易拉到一个脚步匆匆的知客说明来意,言是母命难违,还请行个方便。知客笑笑,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带他来了观音殿,找到香灯师兄说了几句。香灯也是笑笑,让他们先去个殿外寻个稍为清静的地方等候,自己则回身去办事。 邱真与知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邱实也不想去插嘴,就晃动眼珠四处闲看,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让他小小的诧异了一下。二少奶奶的丫头阿圆和一个男人也走了到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人少的地方。 邱实拿胳膊碰了碰弟弟,才要说话,香灯已把一样东西交到了知客的手里。对他们合掌一礼后,转回了殿内。 知客双手托给邱实,“施主请拿好,若没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两兄弟接过了平安符袋,也不好多打扰知客,只得千谢万谢后,目送知客又匆匆而去。 “哥,你可揣好了。”邱真提醒道,却见哥哥充耳不闻,到是两眼放光地盯着前面。“哥,你看什么了?” 邱实指指前方,“认得那是谁不?” 邱真听话地看了一看,不以为然地说,“我当你瞧见了什么了大事,不就是阿圆嘛。旁边那位多半是她的表兄。她表兄来了这寺里铁了心想当和尚,主持法师不收他,他就住了下来,阿圆时不时都会拿点银子和要用的东西给他。这眼看着要过年,一准又是送东西来的。总不能,放他在这里不管吧。” “你怎么知道是她表兄,你见过?” “没见过,猜的。但阿圆还能找谁?” “也对。” “走吧走吧,你还得回去准备了。”邱真推着哥哥再次挤入人群,往庙门口走去。 邱真猜的没错,与阿圆在一起的那人正是她的那位身世凄惨,打定了主意要出家的表哥。 “不是叫你不要送东西了吗?出家人,四大皆空,你总这样,我没办法断尽尘缘,主持法师怎么肯收我做弟子?”阿圆的这位表哥姓吴名安民,虽然因为家贫没怎么读过书,但也识得几个字。突遭那样的变故,意志消沉,只觉得这天底下没个自己立身的去处,想来想去,下半生也是了无生趣,就想寻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凑合着过完算了。 “哥。”阿圆拧着眉头,“姨父姨母和嫂嫂是都不在了。可,你还在啊。你要是做了和尚,你们吴家不就真的完了么?你还是看开一些。老家房子和地都还在,你这又是何必了?” “老家的房子和地我已打算写信回去找朋友帮我卖掉。等拿到钱,我在这里的生活就宽松很多,也不必你常常送钱送东西了。”那个家吴安民总是会时不时的想起,但每次愉快的画面维持不了几秒就被会悲伤代替。 “哥,你怎么能这样?你只觉得自己好过了,可曾替姨父姨母和嫂嫂想过?这三年的服丧就快满了,你娶上一门亲,生几个孩子。这才是姨父姨母想看到的。还有嫂嫂,她虽然没有一子半女,你有了孩子可以记一个在嫂嫂名下,让她也能享受到后辈的香火才对啊。”没想到表哥会有这样的打算,阿圆有点急了。 “唉。”或许是被这热闹的节日气氛所感染,又或许是阿圆第一次口气这么重,这以前不知听了多少遍劝解,今天第一次在吴安民的心中如石子投水,泛起了那么一点涟漪。想到父母和发妻,以前坚如磐石的念头,开始出现了一丝的松动。“妹妹。” “哥,如果吴家能多个哥哥或者弟弟,我也不想动不动就来烦你。可你们家就一个单传啊。你难道真的想让你们吴家从此无后吗?”阿圆声音开始逐渐沙哑,抬眼看了一眼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你看都快过年,你也没想过去祭拜姨父姨母他们一下吗?” 吴安民也看着人群发了一会愣,清水法师对自己说了许多遍的话又一次从心底浮了上来:“出家是要发大愿心,并且精诚修行的。不是用来做逃避之地的。人生之苦当坦然面对才是。否则,你以为出了家就不用经历人生磨练了吗?”或许自己是被自己心里造出的一团雾给迷了,一直都在死胡同里兜兜转转,从不肯看一眼迷雾外面。 “哥?”阿圆见吴安民在走神,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他能听进去多少? “妹妹,我会好好想想的。” “哥?”能听到这话,阿圆好生意外,“真的,哥?” “嗯。”吴安民点点头给阿圆以保证,“也辛苦妹子你了。这快过节了,这镇上也就我们两兄妹,但想来你是要在秦家过节的。只是不知道这节日哥能帮上点什么忙?”送东西吧,全都是人家妹妹在给自己送,自己能出的也只有力气了。 阿圆真的惊住了。这转变来的有点太快了,居然一时还没办法适应。 “说吧。什么事我都答应。”但得等再去找一趟清水法师,向他请教一下自己这转变的想法。若能得一番开解,或许就能真正想通,从此心境两别,再也不觉得这人世困惑难行了。 “额。”阿圆犹豫半晌,也不知道开不开口。就算是二少奶奶的吩咐,也是没准备给表哥说的。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让表哥出个庙门都难,更别提跑那远了去查瑞清他们以前的行踪了。大不了,自己挨场骂。有林姑娘在,总会有办法的。可现在,表哥竟然说要帮自己的忙? 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了? 第八章 天色蒙蒙,整个人世间还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下。但初生的温暖已现端倪,夜晚那沁入骨髓、冻裂肌肤的寒气已逐渐消散。轮廓还略显朦胧的官道上也有了稀稀拉拉的行人。虽然个个双手拢在袖中,缩头拱背,口鼻冒着白雾,但脚步不减,行色匆匆。都揣着一个在过年前要早点回家的心思。 吴安民则不然,家与他已是昨日之梦,醒后留下的那些许欢乐,却如同水中气泡,看似明亮美好但只要稍一用力便会破碎,消散无形难觅其行踪,徒余下一腔彻骨的伤感。到是不去在意还要好些。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答应表妹阿圆的请求的原因之一。 进了县城城门,吴安民就来到了有着“双花饼”的邻县。 据秦家内部打听来的消息,瑞清兄妹在那次被赶出秦家后,并没在青峪呆多久,一来可能是因为秦家大老爷不想再见到他们,二来他们在青峪镇也确实不好找活干,便托了一个熟人的关系找到了邻县县城里一个面馆做事。瑞清在店里做帮佣,各种杂活都得上,瑞泠则成了面馆老板娘的小丫头。工钱自然是不能和秦府里比,但起码有了地方吃住不用流落街头。但后面又发生些了什么?瑞清便不肯再讲,套话的仆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能问到下文。而且他还查觉了别人请酒是另有目的,打这一次后与府里的仆人也只做表面文章几乎没有私下往来了。 杨心儿和林玉竹在府内能弄到的消息就这么多,至于准确与否以及瑞清两兄妹后面的行踪,就得靠吴安民自己了。 虽然承诺了表妹要帮二少奶奶打听消息,但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手段,也不知道是该去青峪找那个熟人问一下还是直接去县城面馆?后来想来想去,还是直接来了县城。既然瑞清说在县城,那么只要来问一下就会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那家面馆并不难找,可坐在里面一碗面都快吃得见底了,吴安民也没想出应该怎么问瑞清两兄妹的事。 拿筷子把碗里的面条一根又一根地分开,又一根又一根地合在一起,吴安民已经数得清了碗里剩下的面条有几根了?偷偷瞄了一眼从身旁经过的店小二,想伸手拦下来,可又不知道人家停下后,应该问什么?但是,“小二。”事情总该有个开始的。 “客官,什么事?”店小二一脸带笑,立刻站住,凑到吴安民桌前,殷勤地拿抹布擦擦桌面,“吃得可还行啊?看您就是外地来的,第一次来咱店里吃面吧?以后可要常来啊,顺便带你亲戚朋友一起来更好了。” 这一番话把吴安民好不容易想到的说词又给挤到九霄云外去了。“额,额…………”该怎么说来着? “客官?”店小二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还带着麻烦您一定多花点钱的期望。 “咳咳,再来一碗面。”先这样吧,吴安民安慰自己,时间还多,可以慢慢查。二少奶奶给的银子也还很多。 “就知道你觉得好吃。”店小二心满意足地一收抹布,朝着里面高声大叫,“再来一大碗面!” “噗嗤。”旁边桌上的一个人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吴安民寻声看去,只见那人不但不避,还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这位仁兄,咱们认识?”这份突如其来的友好弄得吴安民一头雾水。 那人右手拿着一个酒杯,左手端着一碟小菜干脆离开原来的座位,几步移到吴安民的桌子上坐下,“你没见过我,可我见过你。你是二少奶奶的丫鬟阿圆的表兄吧。” “你是?”吴安民疑惑地上下扫了扫那人,看着不像坏人。 “我叫邱实,是二少爷手下跑腿的。” “原来是邱兄。”就说不像坏人,“失敬失敬。”吴安民心中一喜,既然是二少爷的人,那么说不定可以帮帮自己了。阿圆是说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不是夫妻么?一家人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在下吴安民。” “吴兄好。”邱实让店小二把自己桌上的酒壶和其他的下酒小菜换来了这桌,又多要了一个杯子,替吴安民斟上酒。“咱们有缘,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吴安民连忙用手挡住,“多谢邱兄美意,只是小弟心许佛门,实不敢沾此物。” 先前听弟弟邱真说过吴安民的情况,邱实也不多做为难,收回杯子,自己一饮而尽,“那我替吴兄喝了。” “多谢,多谢。”见邱实并没像别人那样执意劝酒,吴安民很是感激。 “不必客气,吴兄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心中实为吴兄感到惋惜。”邱实对吴安民真的挺同情的。 “邱兄知道我?”吴安民还真没想到邱实能知道自己。 “吴兄,”邱实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想想自己和人家本来也不太熟悉只不过听弟弟说了几句人家的事就冒然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说人家家事不太好,就转口问了别的,“这个时候你来县城到底有何事?”不是一直呆在净意寺里,满心想要出家当和尚的吗? “邱兄不在二少爷身边忙,又是因为何事来这里啊?”吴安民差点就脱口说出是二少奶奶有吩咐,不过还是想先问一下邱实来这里是何意?万一人家是来办私事的,就有点不好麻烦人家了。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能为了什么到处跑。当然是二少爷有事要我来办了。”二太太的事早就传遍全秦府了,阿圆不知道才奇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喔。”吴安民放下心来,“我也是受了贵府所托来办事的。” “我们秦府?”邱实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很是奇怪,是什么事需要一个外人来帮忙的?“敢问是谁托了吴兄啊?”阿圆的表哥?是二少奶奶吗? 吴安民还是谨慎地往四处看看了,没发现有人特别注意他们,才接着说道:“自然是二少奶奶了,还有你家仙姑的侄女林姑娘。” “嗯?”邱实微微一怔,“林姑娘?” “是啊。” 邱实放下手中的筷子,把脑袋往吴安民身边凑了凑,小声地说:“吴兄能说说,二少奶奶和林姑娘找你所办的是什么事吗?” “邱兄有意?”吴安民更高兴了,“我正有意要请邱兄帮忙了。我没办过这些事,真的不知道如何下手?” 难怪适才观察这人许久,发现他样子奇奇怪怪的,看来是心中有事想要问店小二,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吴兄只管说,我一定尽全力帮忙。都是自己府里的事嘛。” “是啊,是啊,都是秦府的事。谁办都一样。”吴安民觉得总算得了个依靠,不用自己一个忐忑行事了。“是这样子的…………”便把阿圆给自己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是这样啊。”邱实听明白了,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二少奶奶不找二少爷商量了?大门都出不了女眷办事很不方便的。何况这事,二少爷知道了也没什么不妥。“小事一桩,我先帮了你,再去办自己的事也不迟。” “真的?”吴安民大喜过望,连连称谢,“我就全仰仗邱兄了!” “过奖,过奖,来先把饭吃了。” “邱兄请。” “吴兄请。 这两人说的到是热闹,却都没注意到在旁边的另一桌上有另外一个人正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而且,见两人吃完结了账走出店门,马上也结了自己的账跟了上去。 邱实带着吴安民出了面馆,一路边走边看,慢悠悠的,跟饭后散步差不多。 吴安民被弄糊涂了,“邱兄带我去哪里?”这瑞清的事不是在面馆里问一下就清楚了吗?怎么这兄台一个字不提,反而出来在街上闲逛。 邱实也不解释,向人打听了一家最近的茶馆,拉着吴安民就过去了。 茶馆内人虽多,但空位子还有几个。邱实环视了一圈,找了个旁边恰好有几位老人的空位子坐了下去。 “邱兄?”吴安民看着邱实悠闲地要了茶和糕点,听着说书人的故事,一点也不着急。“邱兄?”他到不是心急催促邱实,是真的不明白邱实的用意何在? “吴兄啊,你别着急。” “我不是急,我只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在面馆直接问了?” 邱实扔了一块不知道什么糕在嘴里,“吴兄你不是说,瑞清只说了他们兄妹在面馆干活,却不肯说干活的情景,怎么问都不提后面的事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为何?” “他不提是不想提,以我的猜测那面馆老板对他们兄妹一定非常不好,甚至是过分刻薄了而且还发生过什么事。你想啊,如果一个人对你很好的话,你会一点都不想提这个人吗?你会跟别人说他的好话才对。有这样一个老板,又在他的地盘,店小二是不敢说实话的。所以,我们不能在面馆里问,你问了也白问。” “喔喔。”吴安民听得一愣一愣,顿感自己找对了人,邱兄真是好厉害。“那我们该找谁打听了?” 邱实把下巴往旁边歪了一下,“那边。” 吴安民跟着他的动作转过头,看到了三个头发和胡须皆花白的老爷子。“老人家?” 邱实神秘地一笑,“年纪大说明在这城里呆的时间长,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了解。而且,年纪一大就喜欢与人聊天,以彰显自己知道的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怕人。” “领教了。”吴安民顿时茅塞顿开,“原来打听个事情也有这么多的学问。” “这算哪门子的学问。” “可咱们怎么去问了?”吴安民瞅瞅老爷子们,心里开始编辑起要问的问题。 邱实吸吸鼻子,突然提高了音量,一拍桌子,“吴兄啊!刚才吃的面是不是有问题啊?我怎么肚子不舒服了?这面馆老板不是好人,赚黑心钱!” 他这一系列操作比说书人的声音还响,瞬间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说书人都不由一顿。 “几位老爷子,”邱实立马抓这个时机,跳到了旁边老者们的桌子坐下,“你们给评评理,这不是欺负我们这外乡人么?一碗面,值不了几个钱,我认栽。可这害人之事不能做,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不是?” “小后生,你在哪家面馆吃的面啊?”三位老人家看上去都挺面善。 “前面那条街,拐角的地方,有福面馆啊。我瞧着那名字喜庆,想着吃了没准真能有福,谁知道福没有,到有祸。” “呵呵呵。”三位老人全笑了。 “你这后生好有意思,还真看着店铺名字吃东西啊?有福面馆吃了就有福?要是去趟倚云斋你是不是想着能腾云上天了?” 邱实也不恼,反到是顺着话往下说:“这么看,真要去了倚云斋我能盼着学土遁入地了。” “哈哈哈。”三位老人笑得更开心了。 “老爷子,你们笑得到是开心。可我怕啊,也不知道那面里是什么东西,有毒没毒?我这一身肉在这大过节的时候万一交待在了这里可怎么办?”邱实边说还边拿袖子抹抹眼睛。 老爷子们本来笑够了,听到他这话,又咧开了嘴,“后生你别怕。那方有福虽然抠门,喜欢偷工减料,苛扣伙计们的工钱,但还不敢做下毒的事。我看啊,挺多是菜没洗干净。你也就拉拉肚子,死不了的。” “那,那面店老板竟然是这样的人?”邱实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手都有点发抖了,“这,这早知道,就不去他那里吃面了。但他这面馆居然还能开,人还不少了?” 其中一位老者摸摸胡子,“他这人啊看人下菜碟,本城的老邻居,他不敢太过放肆。也就多坑坑你们这些外乡人。这人啊!不好说。” “嘿。这德行。”邱实鄙视地一撇嘴。 另一位老者看来对邱实还有了几分喜欢,“后生你要真气,我们去替你把面钱要回来怎么样?这眼看着要过大年了,这方有福是太坑人了。” 哪里能回去?邱实敢忙道:“不用,不用。几个面钱我还舍得起,就当给自己积德了。可这人实在可恶。要不,老人家你给我说说他这人呗?我下次见了这样的,一定绕道走。” “你见了他不用绕道走,直接打他一顿就得了。”喜欢邱实的第二位老者出着主意:“方有福虽然爱干这些不地道的勾当,但胆子小得很。你拳头一硬,他就怕了。” “啊?”这真是出乎邱实的意料之外了。 “是啊。可是你打他别让人知道,偷偷地揍,揍完要让他保证不告诉他媳妇。要是他说出去了,你就说你下回还揍他,他就彻底老实了。”一直在喝茶,先前没开口的第三位老者也说话了。 “他媳妇?这人有什么毛病?” “怕老婆嘛。这都听不出来。”摸胡子的第一位老者微笑着:“他老婆凶悍的很。要是知道你揍了自己的丈夫,非上你家闹上大半月不可。城里的人都不想惹她。但收拾方有福容易。” “嘿嘿,这老板还真有意思啊。” “你别看他这么胆小还怕老婆,坏男人的毛病他一个也没少了,爱赌还好色。”第三位老者继续抖着面馆老板的底。“他啊,亏得是媳妇管得紧,要不别说面馆了,他父亲留的房子都能让他给输了。这算是有个凶悍老婆的唯一好处吧。” “能守住家里的钱,好处也不是唯一吧。多多少少还能有点别的。” “他媳妇小产过一次,后来便不能生育了。但她嫉妒心重,不准方有福亲近别的女人,更别提讨小老婆了。本来,这是她的家事,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她吧,管了方有福不说,对方有福身边出现的女人,不管是不是与方有福有瓜葛一律手段太恶毒了些。甚至明确拒绝了方有福,方有福自作多情的都不放过。” 喜欢邱实的第二位老者神情也稍稍变得严肃了一些,“偏偏方有福又好色,街坊邻里的女娃娃有略微过得去的,他都恨不能把眼睛贴上去。更别提他老婆身边的丫鬟里要是有了漂亮的,他还能得了?这不,为了这个还弄出一个不小的风波。到是可怜那个女娃娃了。” 第九章 “到底出了何事?可怜的女娃娃又是谁?”吴安民也凑来了一桌,很是好奇地问道。 三位老者皆是向他一望,眼神满满的怀疑,这又是个什么人? “我,我也是才吃了有福面馆面的外地人。呵呵。”吴安民被看得心里直发怵,拿手指悄悄地戳着邱实的背。那意思,你也说句话啊! “他是与我一道的朋友。”邱实只得给三位老者陪着笑,期望他们能说得更多一些。 “喔。”不知道是不是这吴安民天生自带冷场,自他一出现,三位老者的态度便由对邱实的热情转换成了模棱两可,“也没什么了。也就是他老婆醋劲大,把那个女娃娃赶走了而已。嗨,这种事,有点钱的人家里都常见。” “那,”邱实真正想知道的是那个女娃娃到底是不是瑞泠,可才一开口。就见三位老者全都起了身,对他和吴安民笑笑,说了声告辞,就各自散去了。 这!邱实眼睁睁地看老人们的身影消失在茶馆门外,却什么也做不了。回头给了吴安民一个极为“哀怨”的眼神,“吴兄,泡汤了。” 吴安民大为不解,但隐隐约约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感觉,“邱兄,是我多嘴了么?” “哪里能怪吴兄,”确实也不能说是吴安民的错,“老人家年纪大,脾气怪,喜怒无常,本来就难捉摸。”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吴安民满心满眼地指望着邱实,他自己是一点有用的办法都没有的。 “哎呀,”邱实憨憨地挠挠头发,“不知道啊。” 什么怎么办?瑞泠的事情吗脑中多出了一个声音,平静地问着。 “谁?”邱实心头一惊,连忙四处张望,想找出声音来源何处? 然而四周都各人顾各人,喝茶听书吃糕点,没有人多看他和吴安民这里一眼。 “邱兄,你找谁?”见邱实脑袋乱动,似乎是在找人。吴安民也跟着转动眼珠满茶馆乱晃,看看有谁可疑。 “没事。”邱实头搭上额头,轻轻揉了一下。“吴兄,我看这事,也不是一进半会能办得完的。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去找间客栈,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方便后面的调查。” “好啊。”邱实脸色的变得不怎么好看了,吴安民心中随即就不安起来。虽说只有短短半日,但在他这里邱实已是依靠,可千万不能出事的。 两人付了茶钱,走到街上,找了个人引路,寻一间客栈住下。 而那个从面馆就一直跟着他们的人自然也一路跟了来,住在了同一间客栈。 刚安顿好,头就越来越疼,开始还只是一个小黑点,后来,这小黑点不断地扩大,不断地扩大,最后占据了整个脑袋,邱实觉得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耳朵也听不到了,鼻子里也没了任何气味,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浑身软软的。只好躺在床上,想着或许能缓缓。可没想到,不一会儿,连思绪也没小黑点浸没,原来尘世间的那邱实两个字被抹掉了。 就这样,在一片不知自己是谁的混沌中飘着、飘着………… 过了许久,一个声音说话了。“到了,你下去吧。” 到了?到哪里了?我?我又是谁? 只听得耳边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从门外传来,“哥,哥哥,你怎么还在睡啊?快起来了。要不那个方有福又要扣工钱了。” 方有福?邱实一个激灵,睁开眼皮,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哥?”外面的女声又叫道。 “进来吧。”张开嘴,一说话,便惊了。这不是自己的声音。 一个女子“吱呀”一声挤开木门,走了进来,把端着的脸盆放在桌上,盆中满满一盆水。“哥,洗脸了。”女子转过身,笑盈盈的,如春天里的第一枝迎春,柔和又有生趣。 “你是?”虽然不是很确定,但邱实心中猛然升起了一个疑团。 “哥?”邱实的问题让女子颇为惊讶,“你怎么啦?睡糊涂,连你妹妹也不认得了?我是瑞泠啊。” 瑞泠?哥?那我现在是?顾不得别的,邱实一步跨到桌前,对着脸盆照起自己的样子。“瑞清?”没错,水中的脸是那个瑞清,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我是瑞泠。”瑞泠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你才是瑞清。” “你是瑞清,你是瑞清。”脑子的那个声音配合着瑞泠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邱实两个字再次从脑中摸掉,只留下瑞清的名字。 捧起盆里的水,洗了一把脸,“你也别方有福、方有福的叫人家,如今我们在人家手下做事。你好呆叫他一声老爷。” “他算哪门子老爷,不过开个小面馆而已。”瑞泠噘起嘴,很不屑地说。 瑞清心中不免惆怅,“在小,我们也是拿得人家的工钱,怎么着也给我们一口饭吃不是?总比流落街头好吧。” “可他,”瑞泠跺了跺脚,“他和他老婆抠门小气不说,拿我们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唤。这早上一睁眼就一刻不闲的忙到天黑,也不给好脸色。拿着架子比官老爷还大了。还有,他也太、太…………,我每天还得想着怎么躲着那他。就这样他老婆还不放心我,时不时的给我立威。算什么事。” “唉。”瑞清摸摸妹妹的头,“都是哥哥连累了你。如果不是哥哥做错,我们现在还应该在秦家,你也不用受这份委屈。” 然而,瑞泠也没如瑞清想象的那样买账,“哥,你也别提秦家。秦家也不怎么样。如果,他家真是如他们自己标榜的厚道人家,为什么死了一只鹦鹉,你都不敢照实去请罪,还得东瞒西瞒的,才会被二太太利用了。” 不管怎么样,没照顾好妹妹,自己这当哥哥难辞其咎,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你再忍忍。等咱们多存点钱,够本做个小生意了,我们就走。” “嗯。”这个主意让瑞泠很高兴,“自己干就算再辛苦我也喜欢。” 洗完脸,一起匆匆拔拉了几口早饭,兄妹两出门便迎来了忙碌到眼花的一天。 这样子的日子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存的铜板又多了一点,瑞清数了数,盘算还有多少日子能离开,心中顿时有了盼头。想来妹妹也会开心。 然而,命运往往不会随着人的意愿走,它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放上一排荆棘,刺得你鲜血长流,痛苦不堪,而它依然微笑如故。 这天天黑,来来往往一天了的面馆总算打烊,累得腰酸背痛的瑞清收拾完桌椅板凳,想着回去随便洗把脸就可以好好睡一觉。刚走到后面,就听到二楼方有福老婆处一顿打骂声响起,紧接是断断续续地抽泣。那哭声怎么听怎么像自己的妹妹瑞泠。 顾不得别的,瑞清迅速跑上二楼,推开那个上来拦他的小丫头,就要往房间闯。 “呀!你这做哥哥跑得可真快!”一个矮胖,满脸横肉的妇人,双手环胸而抱,站在门前挡住了瑞清的去路。 “夫、夫人。”这女人就是方有福的老婆,有福面馆的老板娘。她的凶悍全城闻名,瑞清多少对她有几分的忌惮。 “哼!”老板娘拿鼻孔对着瑞清狠狠地呼出口气,“瑞清啊,听说你们兄妹以前是在秦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做事的?” “是。” “那,这做的好好的,为什么就不做了?” “是,是瑞清太懒,惹秦老爷生气了。” “是吗?”老板娘的口气逐渐地变得阴阳怪气,“到底是你这做哥哥的太懒?还是这做妹妹的太不要脸,老想着勾搭少爷,才被赶出来的?听说,这秦家有两位少爷,不知道,你妹妹勾引的是哪一个?还是两个都打算上手?” “夫人!”纵然是他们手下做活,瑞清也忍不了这个,“请你说话放尊重些。我妹妹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子。凭力气做活,从不贪图别的!” “尊重?这小蹄子也配!”老板娘面忽得狰狞起来,一把把瑞清推进房里,“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个清白妹妹干的好事!” 屋内的情景吓了瑞清一跳。只见瑞泠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嘴角挂着血丝,一边脸上印着清晰的五个指头的巴掌印,缩在墙角像一只受惊过的小鹿除了瑟瑟发抖就只知道哭。 这情景再明显不过了,瑞清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妹妹,妹妹!”上前搂着瑞泠,一边哄一边仔细检查。 还好,只是外衣被撕破了,其他的都完好。瑞清暗暗松了口气。 “担心什么呀,又没吃到。”旁边一个听上去极为难听,让人十分不舒服的声音说话了,好像还很委屈似的。 瑞清撇过脸,看到的还能有谁?当然是老板方有福。 “啪!”瑞清才想说话,就被一声干脆利落的耳光给打断了。老板娘凶神恶煞地对方有福道:“怎么?怪老娘坏了你的好事?要不要我给你赔罪啊?” 打耳光的手顺道拧上了耳朵,力道大得耳朵立马就泛红,方有福也惨兮兮地乱叫。 “夫人饶命!” 提着丈夫的耳朵,把他扔出门外。转过身,老板娘嘴角泛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至于你们两个。” “我们马上走,绝不在回来。”瑞清有着不好的预感,希望自己和妹妹的离开能稍稍转缓一下将要到来的噩运。 “离开?也太便宜你们了。”老板娘对外面的小丫头说了一句,“叫几个人上来。” 一会儿便上来好几个伙计,被老板娘指使着把瑞清和瑞泠一道捆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瑞清的心里很慌,真的很慌。 “干什么?告诉你也没什么。你这妹妹我是留不得了,所以,我打算给她找个好去处。她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我就送她去个男人最多也最喜欢去的地方,你也跟着去。可以天天看着自己妹妹和…………”老板娘话没再往下,不过那眼光实在阴狠。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瑞清心痛难当更加气愤难平,挣扎从几个伙计的手中跳将起来,一口咬在了老板娘脸上,死死地不松口,恨不能活生生吞掉她的一块肉。 “啊--------!”老板娘面颊顿时鲜血直流………… “啊--------!” “啊--------!” “啊--------!” 在老板娘这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声中,一切又变得模糊,很快的所有画面就像一个被手操纵的面团一般揉来翻去,失去了它原来的模样,渐渐地全部归为了黑暗………… 借水镇柳园 看着水镜中上演的那一幕故事,阿野心怀好奇,问罗平道:“公子,这瑞清两兄妹还真是有点惨啊。本想安安分分存点做小生意的本钱,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一对可恶的夫妻。” 罗平轻轻在水镜上一拂衣袖,让故事消失,“人各有命。你我也不是什么幸运儿。” “是阿野不好,又惹公子伤心了。” “无妨。” “公子,接下来了?你要在邱实的记忆中加些什么?” 罗平笑笑,“当然是按计划走,把这两兄妹事故中的人物稍微地改一改。” “改成谁?” “一个邱实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阿野似有所悟,但他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公子,为何你不直接在邱实的脑中给他一个找人的地址和要找的人。而要是让他用瑞清的身份亲身扮演一遍了?这样不是很麻烦吗?” 罗平拔弄起旁边一盆细叶长长的绿草,也就是魂室里种的那种。这草叫离魂草,其作用嘛,在邱实身上正一点一点地显现。“邱实这个人对秦家很忠心。下面要出来的那个人是他从未想过要背叛的。如果只是平常的扔给他一个地址一个人,他就算发现是这个人在幕后,依他的性格也不会做出什么对这人不利的事。那个时候要让他听我们的,会很费功夫。但是,让他亲自体会一下瑞清的心境,他对瑞泠就会产生一种混和着同情的复杂感情。有了这种感情,他以往那坚不可摧的忠心就会动摇,会拉扯,会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样的他操纵起来,可以说轻而易举。” “我懂了。”阿野很受教。“看来,以后我也不能马虎,得把前面准备工作做好。” “对。”阿野的一点就透让罗平很欣慰。 第十章 黑暗对一般人来说都会觉得恐惧,想要逃离到光明的地方。可此时对于这个化为瑞清的邱实来说,黑暗却代表着安全,代表着平静,他真的希望太阳永远不要升起,让自己和妹妹能就此睡去,在平平安安梦中不用醒………… “咣当”的铁锁被打开的声音吵醒了瑞清的美梦,柴房的门被推开,阳光照射进来,噩运真的要来了吗? 一个面馆的伙计脸上带着混和着同情、关心、很不情愿的表情走了进来。“瑞清大哥,你别怪我,我东拉西扯的搪塞了好久还是逃不过,不得不带你和瑞泠姑娘出去。” “我明白,不关你的事。”瑞清深深吸上一口气,硬打起自己的精神,不管以后怎么样,自己要坚强。如果自己都垮了,妹妹还能指望谁?她一个女孩子该怎么办了? “不过你们也别太绝望,听其他几个伙计说,有人把城里几个德高望重,不怕那婆娘的老爷子给请来了。为得就是救你们出去。”都是别人手下做活的,多少辛苦大家都明白。顺水捎个好消息,也是求个心安。 “真的?”瑞清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有人施以援手,真是感激不已。 “唉!真的。这事,有人是做的太绝。大概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了。” 然而,老板娘被瑞清咬了那一口,也是怀恨在心,兄妹两个现在还在她手里,岂能让他们好过。 伙计带着两兄妹从柴房一出来,就冲上来几个大汉,一脚踢开伙计,把瑞清、瑞泠用绳子绑了起来不说,还拿来布塞住了两人的嘴,让他们根本无法说话。 这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绑人的时候,不时的伸手在瑞泠身上乱摸,把瑞泠吓得直哭,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泪水不断流下。 瑞清气得不行,可被人死死按住,也是别无它法。 好在,老板娘那边还有事要做,这几个人也不敢太耽搁时间。绑好了,就推着两兄妹往前面走去。 前面到是挺安静,只有三位发须花白的老人坐在面馆的大堂里和方有福说着话。 “哟,这人都叫来了。你还真打算卖人啦?”其中一位着灰布长衫的老人瞟了一眼大堂里站的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说道。 “您们几位怎么来了?”方有福到是赔着笑脸,忙着让伙计们斟茶倒水,还亲自拿衣袖擦干净板凳,请老爷子们坐下。“快请坐,别累着几位了。” 三位老人不客气地坐下。“有福啊,我们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这个时候不得不说几句了。” “您老说,您老说。”方有福打着哈哈,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老话说得好,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别把事情做绝了,损阴德。” “不就一个丫环,还劳动您们几位?太劳师动重了,不值得。” “话可不是这么说。”一位一身青衣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的老人笑着说:“有福,你多大了?到现在,子嗣上还没消息吧?” 一说到不孝有三的大事,方有福顿时严肃了许多,“您老这话我听不明白?”卖个丫环和子嗣有什么关系?几位长辈是打算往里绕啊? 最后那位着玄色衫的老人拿手指敲敲桌面,“这子嗣问题,一得问你自己,二得问老天爷。你身体再好,老天爷不给,你也没辙。而要老天爷开恩,就得积福积德。” “这话严重了吧?”方有福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青衣老人见方有福半信半疑,又开口道:“你是疑惑我们为了救人骗你?呵呵,说起来,那两兄妹,我们连面都没见过。何苦为了陌生人做这等事,还不是为你呀。你想想,你媳妇那次滑胎,蹊跷不蹊跷?大白天,好好的,坐在屋里头,没人碰,她也没动,孩子就没了。这是人能所为的吗?” 灰布老人连忙加把火,“不是人为就天意。老天爷为什么会这样做?你夫妻俩平时所作所为,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 “这?”要是别人让自己摸良心,方有福才会不听了,就算不敢当面骂回去,也得背地里翻无数个白眼。可这三位长辈这么说,“呵呵。”到底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是,是有那么一点。” “一点?”灰布老人一撇嘴,“你也敢说出口。” “咳咳。”方有福尴尬地咳嗽两声,“那您们说怎么办啊?这事,归我媳妇管。我,我不方便插手。” “祸都是你闯出来的,现在拿媳妇来当挡箭牌?你也好意思?你说是吧,有福媳妇。”见面馆老板娘走了出来,青衣老人转了一下说话的风向。 见几位长辈向着自己,老板娘有些得意,“都是他招惹出来的事。勾搭那小蹄子才会有今天。几位长辈可得为我做主啊。我为这个家辛辛苦苦地里外操持,累成了黄脸婆,夫君就不看不上我了,当着我的面和那小贱人亲亲我我的。我就算在大度,这一家主母的脸面还是要的,是不是?”一边摸着自己包着白布的半边脸,一边拿眼光狠狠地瞪了方有福几眼。 “当然,当然。”青衣老人和蔼可亲地对老板娘笑道:“这当丈夫的不争气连累了你这做媳妇的。你也只能叹命不好,但终归是嫁到了方家,还是得为方家的香火考虑考虑不是?” “老爷子这话,是怨我怀不上?”老板娘听着有些不对劲了。 “怎么会怨你了?”玄衫老人也瞪了方有福一眼,“都是这不成气的东西造的孽。你看看这脸,哎哟!有福媳妇,真委屈你了。” “还是长辈疼我。”不管什么样的女人一说到脸,都是控制不住的。“那瑞清咬得可狠了,这个没良心的昨晚都没陪我。不知道又惦记那个小妖精去了?” “冤枉啊!夫人,明明是你看到我就生气,拿棍子把我赶出来的。”方有福可不想受不白之冤,赶快叫屈。 “赶出来算什么。”灰布老人拿手指着方有福的鼻尖,一副义愤填膺的口吻,“应该狠狠打你一顿,让你长个教训!你看把媳妇连累成什么样了?有你这做人丈夫的吗?有福媳妇别怕,今天我们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这话老板娘听得很是欢喜,禁不住得瑟地瞟瞟丈夫方有福,但表面还是故作镇定,“哼!”架子得端起来。 “这脸也不能耽搁。过来,”玄衫老人叫过一个面馆伙计,“去,去把薛大夫请来,给你家夫人看看脸。这女人的脸可不能毁了。” “薛大夫?”一听要请这位医生,老板娘到犹豫了,“他的诊金可贵了。” “钱算什么?你的脸要紧。有福媳妇你别管,这钱我们几个老头子出了。”灰布老人一拍胸脯,很豪气干云。 “那怎么好意思。”老板娘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青衣老人一声长叹,“我们与有福他爹可是好朋友,他死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有福。唉!我们还是没有尽到责任,对不起老友啊!” “您老快别这么说,都是方有福不好。”老板娘反而劝起老人家来。 “你看,你媳妇多懂事。”青衣老人也瞪了方有福一眼。 “我。”方有福接二连三的被人瞪,自己也莫明奇妙,可个个都比自己凶,只能忍着。但,怎么感觉这事情的发展方向越来越不对啊? 不时,薛大夫被请了过来。解开白布,查看了一番伤口的情况,道:“不妨事,用我特制的药膏敷上一月,保证不留疤痕,还原如初。” “真的。”老板娘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谢过,差人跟薛大夫回家取药的同时又让人备了好酒和好些糕点一起送去。 那一头,三位老人也让面馆伙计拿出了一根大棍子,还叫把方有福摁在了地上。 “您几位是要干嘛啊?”就感觉这情况越来越不对嘛,敢情还真是冲着自己来的。方有福一阵哭腔,“夫人啊!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潜台词却是:老婆救命,我不想挨棍子。 老板娘也有点懵,难道长辈来不只是吓吓丈夫的?“几位,您们这是…………?” “自然是替你出气,教训这不成气的家伙。”灰布老人道:“这说过的话,得作数。要不然,以后你还是难以管教。” “可。”能让抬高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固然是好事,但真要打丈夫,老板娘还是不想的,“谢谢几位长辈如此为我,可你们也知道,他从小就这德行,一时半会也是改不了的。这打上一顿,现在是痛了,回头还不知道怎么怨我,更不会听我的了。不如,记下这顿打,给他的警惕,我也可以时时提醒、规劝,润物无声,才是有效啊。” 方有福捣头如蒜,是是是,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样啊?”三位老人都做起了为难状,“可这话都说出去了。我们老胳膊老腿的跑这一趟也是因为他闹得太不像话,委屈了有福媳妇你啊。要是轻轻放过,我们没面子事小,纵虎归山事大啊。” 我去!不用打方有福都泪眼婆娑了,还纵虎归山?请问一下,打这老婆进了门,哪里来的虎,连猫都没有。--------只有老鼠一只。你们凶的横的都厉害,就知道欺负自己这“老实人”!呜呜呜………… “这,”老板娘在心里打起了算盘:人家长辈一心为自己着想,年纪那么大了还顶风冒寒一大清早赶来,又出钱请了薛大夫,自己这要是硬着不让打,也太不给长辈们面子了。传了出去,不又多了个不孝长辈和不知感恩还过河拆桥的名声了吗?自己的名声再不好,也得维护一下啊!再说,这次要是真得罪了三位长辈,下次有什么事,他们不帮自己了怎么办?还有,听刚才的意思,他们多半受了自己公公的托付为子嗣的事着急,自己再有本事能压得住丈夫,这无所出还是无所出,说话终究不能硬气到底。万一,三位长辈以无后为由非要替丈夫讨个小的,自己闹上天也无可奈何。不如,卖他们三人一个面子,让他们顺了气,维护好这关系。将来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依靠。这做人行事,不能只看眼前,需想得长远些才好。 “有福媳妇?”三位老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事情有门了。 “三位长辈,”老板娘有礼貌地道了个万福,“方有福是该打,您们教训的是。但是,他好歹也是这面馆的老板,这大天白日的,当着伙计们的面挨顿棍子,实在是没面子,这以后还叫他怎么指挥伙计做事了?还请您们高抬贵手,给我们面馆容留些颜面。如果您们有别的要求,只管提出来,我这做晚辈的二话不说,一定照办。” 总算点到正题了。三位老人心头一喜,但还是装出一派云淡风清,别无所求的模样。 “有福媳妇这说的是哪里话,太见外了。” “三位长辈无需客气,直言便是。” 青衣老人轻拂胡须,走了几步,看了看方有福,笑眯眯地道:“刚才老朽说起方家子嗣之事,有福媳妇似乎有所误会。” “喔?不知道您老是个什么意思,我一个妇道人家,听不太懂。”老板娘再听这事,也不觉得有异,没有前面的激动。 “其实也没什么。”玄衫老人解释道:“这人一老,经历得越多就越相信万般皆是命,这做人呀还是得听听老天爷的。前日我们访得一位道长,就将有福家的事跟他说了一说。想让他给帮帮忙,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对,给化解化解。谁知他一听,就跟我们说…………” “说什么?”老板娘正听得来劲,玄衫老人确就此打住了。 “这道长是出家之人,说话直来直去,不作修饰,到了耳朵里不怎么顺气。有福媳妇,听了可不要动怒啊。”灰布老人替玄衫老人道出了顾虑。 “没事没事,您老说就是了。” “道长的意思嘛。”玄衫老人这才又开了口,“希望有福多做些积福的功德,说不定能够化解。” “功德?” “这也是我们一早来的原因,听说有福这不长进的,打算把人卖到哪种要不得的去处。而且,这闯祸的还是他自己!有福媳妇你说说,他闯了祸却坑别人,这还能算积功德?这不是败老祖宗的福气嘛。他要真干了,还、还能求到孩子吗?所以,我们才急急忙忙的过来。这方家要是真的后继无望,我们还怎么去见我那老哥哥哟!”说着说着三位老人皆掩面,似乎有泪水快要涌出眼眶。 说了半天是为了那两兄妹,老板娘心头有些冒火。但方才与老人们打好关系的念头还是主流。转念一想,这无子嗣的事与阴德之说也是常听人讲的。再则,长辈们的心思也未必是真的为了两个下人。毕竟,与他们有交情的是自己的公公,他们关心方家子嗣也是正常的。“那几位长辈的意思了?这事,虽是我家老板拿的主意,但我还能说上几分话。” 几分?方有福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明明都是你要做的! “我们也知道,有福过于好色,女人多了,只会亏损他的身体。因此,我们想,不如把那两人交给我们带走。省了你们的麻烦,也免了有福做损阴德之事。” “这…………”哼哼!本来凭老人们先前的努力,把人带走也是可以的。但老板娘一想到自己的脸…………那能这么便宜!“几位长辈开了口,我不应允自然不好。但这两人也并非什么无过错之人。果然就这样让他走掉,以后,在这方家就没规矩可言。下人们犯了错,只道求求您们就行了。我还怎么治这家啊?福气得留着,规矩也不能坏吧?您们几位说是吗?” “有福媳妇还有什么要求了?”事情不容易,三位老人也想到了。 “把人带进来。”老板娘一挥手。 大汉们押着瑞清、瑞泠两兄妹走了出来。 “几位长辈放心。我虽是个女人,但说话算话。答应了你们提要求,就不会反悔。但放他们出门前,先得让我这做当家主母的借他俩给家里其他的下人教教规矩。” “有福媳妇请便。”只要你肯放人,别的都好说。 老板娘走到兄妹二人前面,“你们两个不守规矩,私下勾引主人,没有能得手,还起歹心想要杀人灭口。幸亏我命大,只伤了面皮。否则,你们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看在这几位长辈的面子,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活罪还是不能少的。” 转过身看着伙计手上的棍子,“这棍子既然拿出来了,也该起点作用。你们给我好好的打,”老板娘指着瑞清对大汉们道:“打到我满意为止。至于你,”她又看向瑞泠,“几位长辈,恕我贪财,二百两银子,这丫头你们带走。” 随着棍子的下落,疼痛又带着黑暗袭来,无限的眩晕笼罩起瑞清,他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章 在全身无处不疼痛中,瑞清慢慢醒了过来。“咳咳,”喉咙极为不舒服,咳了两下感觉有隐隐地血腥气往上窜。 “哥哥,”瑞泠端着药走近床边,两只眼睛明显是哭过了,还红肿着,“吃药了。薛大夫说你不妨事。虽然打得狠,但还好没伤到筋骨,你吃药你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 “这里是哪里?”依稀记得是三位老人家讨人情把自己和妹妹救了出来。 “是恩公的院子。他让我们暂时住在这里。” “恩公?”是那三位老人家吗? “你昏迷的时候,恩公一直都在。你把药喝了,我去请他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位恩公,瑞泠的脸就泛起了微微的红晕,显得更加娇艳了。 “喔。好。”在妹妹的帮助下,瑞清把药喝了个干干净净,“你快去请恩公过来,我要当面谢谢他。”这救命的恩德,怎么报都不为过,但先说句谢谢是现在心中最想要做的事。 “不用劳烦瑞泠跑路,我来了。”一个声音响在门外,紧接着便是推门的响动。 这声音!好熟悉!瑞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会了?竟然是那个人! 门依声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踱到床前,面带笑意,轻轻叫了声,“瑞清。” 把目光移上那张脸,再熟悉不过了!真的是…………,天啊! 天啊!心头的惊颤犹如被雷电一击,瑞清瞬间就恢复成了邱实。 挪动身体,挣扎地撑起上半身靠在枕头上,睁开眼睛,额头一片汗珠。看一眼铺满床前的清寒月光,证明了还在深夜之中。 “这是梦吧,只是梦。”可心中不安如一处黑影,飘在那里,怎么也不肯离去。 “当然不是梦了。”那个听了就头痛的声音又出现了,悬在邱实的头顶。“你想当是个梦就忘掉算了吗?” “你是谁?”果然头又开始痛了。 “怎么?以为知道了我是谁,就可以不管自己的记忆?把事实当成一梦,明早天亮就一了置之不理了?” 头越来越痛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呵呵,脑子里的事明明白白地那么清楚了,还说不懂?怎么,最后知道了是那个人让你不能接受了?” “你胡说,这本来就是假的!”邱实用又手抱着头,低低地吼道。 “还说是假的呀,”头顶的声音似有惋惜之意,“你也是可怜,堂堂一个大男人却不敢面对现实。” “哪里来的现实?你说什么是现实?!”邱实头痛的快不能思考任何事了。 “现实就在你的脑子里,你自己想一想就有了。只是要你勇敢地去面对它,不要逃避就好。”这句之后便再无动静,这声音就像个隐身在黑暗中的鬼魅,来时不知何处来,去时也不知何处去。 头不痛了。但那声音所说的每一个字,仿佛石板上用凿子刻的字一般,深深地嵌在邱实的每一根神经中,化为咒语紧紧地栓住了他的思想。他已不在怀疑故事的事实,只是还不能接受。“也许,也许,他只是一时的好心。只救了人,其他什么都没做。”其实,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邱实也是说不出来的。只不过,脑中有个信号在告诉他,这个人做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明天去那个院子问一下吧。” 那个院子,就是瑞清和瑞泠被救之后住的院子,在一条叫长兴街的街道上。长兴街名字听上去寓意很好,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住在这里都是一些小老百姓,虽说生活到还凑和,没到缺衣少食、忍饥挨饿的地步,但只是能保住温饱而已,手头上多余的钱也是没几个的。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这条街上的人基本都是几十年的老住户,人员流动极少。要寻人或是问事非常方便。 凭着脑中的记忆,邱实带着吴安民找到了长兴街,又找到了那座宅子。 “邱兄,你有线索了?”一大早,被拉着跑的吴安民,见邱实路都不用问,就直奔地点。心中有点小小的兴奋:看来这位邱兄是找到了点东西,自己应该也能给表妹一个交待了。 站在那宅子的大门前,邱实呆呆地发着愣,“真的是这里?”故事真的不是梦。那么自己该怎么面对那个人的存在了? “邱兄?”在房子的大门就这么站了许久,吴安民实在忍不住了,扯了扯邱实的衣袖,“邱兄?”这人怎么了?到了这里,也不说敲门什么的,就跟个木桩似的傻站着,这让路过的人看了,还以为这两个大男人精神出问题了了。 可邱实还是没反应,就只是把眼光死盯在了人家的大门上。 吴安民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来想去,把心一横,既然你没反应,那我来好了。撸起袖子,上前几步,举了一个拳头砸了两下门,“请问,有人在吗?”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老头探出头来,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两人,“你们找谁?” “找?”光知道砸门了,吴安民还真不知道谁住这里。 “瑞清。”邱实总算回过魂了。 老头听见这名字,用目光把邱实扫了扫,“找瑞大爷啊?不在。” “他妹妹也不在吗?”这话邱实是故意问的,谁都知道瑞清和瑞泠现在在借水镇。 “不在。” “老人家,”邱实忽然换上一张笑脸,热情地递上一小块银子,“老人家,我是青峪镇秦家的人,叫邱实。受主人的吩咐,有点东西要来这宅子拿。主人说你看宅子辛苦了,这是给你的一点心意,让你也好买些年货过节用。” 原本冷冰冰地老头一听说两人是秦家的人,也变了脸,小心翼翼地接过银子,一脸地笑开了花,“哎哟,你早说嘛。这宅子就是秦家少爷买的,瑞大爷兄妹俩个也不过是暂时住住而已。来来来,快进来,要拿什么东西自己去找。”边说边把门打开,让两人进了院子。 “谢过老人家。”邱实拱拱手,拽着吴安民走了进去。 进门一道平平整整的石板通道,其两旁矮矮的一片修剪整齐的花草,通道那头一个三级台阶,台阶后面一道圆圆的月亮门,门两边各一棵青松,枝繁叶茂,虬曲百回,立身恭迎远客到来。过了月亮门,前面一排正房大房子,两边左右厢房,过了正房,后面还有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四时花木各自排列,依次开谢,季季风景不同,一道九曲溪水蜿蜒伸展,其上,清清爽爽的一间水榭,精致典雅。 “反正除了老头子我也没别的人,你们慢慢看,随便看。我去街上买几个菜,再打一壶酒,午饭我们一起喝几杯。你们两个可不要嫌弃菜不好啊。我孤老头子一个人守这里,真是寂寞的很,今天就陪我解解闷如何?”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邱实不顾吴安民的眼色,答应的到很爽快。 看着看门老头离开的背影,吴安民很不安地问,“邱兄,你干嘛要答应要留下来吃饭?” 邱实在小花园里转了一圈,感叹道:“看来那位少爷对瑞泠还真好啊,这房子我可是住不起。吴兄如何啊?” “我也是穷人,老家的房子也就这里的一个边角。”吴安民也看起了花园的风景,“这院子挺贵吧?” “嗯,不便宜。还有几分洗云阁的风姿。” “洗云阁是哪里?” “没什么,跟这事没多大关系。对了,吴兄,你也听到了,这里就是瑞清和瑞泠离开面馆后住的地方。要想知道,更多的事,当然得问问那位老人家了。” “对对对,”吴安民也回过了味,“哎呀,还是邱兄想得周到。哎!刚才邱兄好像跟那位老人家说是秦家少爷派你来的,那老人家也说这宅子是秦家少爷买的?邱兄啊,这位秦家少爷是、是谁啊?你又怎么知道一说秦家少爷,那老人家就肯让我们进来了?” 邱实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张脸,但他很快就硬压了下去。“我猜的,瑞清两兄妹既然回了秦家,说是秦家的人更方便,再说我们本来也是秦家的人。秦家现在不就少爷多嘛。” “喔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说是二老爷派来的,但吴安民也没多想,或许有些事二老爷不好出面,所以是让哪位少爷来办的吧?毕竟年纪那么大了,还要在家里纳个小的,有点招人说是非。 那位老人还没回来,邱实就进了水榭看了一看,然后,深深地皱上了眉头。 “邱兄?”吴安民见邱实的眉头间已然有了一个“川”字,不觉叫了一声。 “啊!”意识到不是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邱实收回了情绪。 不久,看门老头回转宅子,三人去了他的小房间,对饮起来。 三巡过后,老头面色泛红,有了一点醉意。 “老人家贵姓啊?”邱实开了口。 “免贵姓吴。” “哎,我也姓吴。”一听同姓,吴安民突然好感倍增,替老吴头空着的酒杯上倒满酒,“老人家乡哪里啊?是这城里吗?” “老家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我爹也没说过。但自打我爹来了这县城之后,我们一家就没离开过,我是在这长兴街长大的。” “老人家来这宅子多久了?”这是邱实问的。 “老久了,”老吴头打了一个酒隔。“秦家少爷为了瑞泠姑娘买下这宅子的时候就来了。” 邱实又想皱眉头,但忍住了,“这宅子是给瑞泠姑娘买的?” 老吴看着邱实,眼神有些发花,“额?怎么你不知道吗?瑞大爷和瑞姑娘在有福面馆那个好色老板受了气,差点就流落到那、那种地方了。是秦少爷拿银子把他们救出来的。但秦家在县城没什么产业也就没房子,秦少爷一时又不能带他们回秦家,就买了这宅子。本来,这里就是普通的人家,没有那个小花园,是秦少爷为了给瑞姑娘解闷才后修的。那个水榭就是瑞姑娘住嘛。”说完,又灌了一大杯酒进肚子。 邱实又把老吴头空了的酒杯给倒满了,“秦少爷为什么要给瑞泠姑娘修小花园啊?” “嘻嘻嘻,”老吴头拿手指点着邱实,“你不老实。” 吴安民不明就理,替邱实挡开老吴头的手,“老人家,邱兄没有不老实。我们都是老实人。” “你是个糊涂蛋。”老吴头不仅没缩手,还勾起手指,在吴安民的额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大糊涂蛋。” “我怎么不老实了?”邱实夹着菜吃着,一点也没有想要帮吴安民一把的意思。 “你要是老实还问这个问题?这不明摆着的嘛?别看我老了,两只眼睛可亮着了。” “那老人家你给我们说说。”吴安民揉着额头道。 “好吧,好吧。就给你这个糊涂蛋说清楚点好了。”老吴头放下筷子,往两人跟关凑了凑,“不就是秦家少爷对这瑞姑娘有意思嘛。你们两个也是男的,这点都看不出来?瑞姑娘是什么出身?丫头。秦家少爷是什么人?富贵有钱人。身份地位差那么多,居然修个花园给瑞姑娘住,还是因为怕她闷?这说明,秦少爷心里对瑞姑娘真的有那么一些真感情。” “那瑞泠姑娘了?”邱实眼神变得淡淡。 “这还用问?”老吴头一脸,你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的表情,“一位年青英俊又多金的少爷对自己这么好,哪个姑娘不动心。就瑞姑娘每次见到秦家少爷的模样,哎哟哟…………那心思,不用问了,”伸出一个手指竖着,“全在秦家少爷身上。” “这么说是两情相悦了?”吴安民略带惊喜的问,“那该道声恭喜啊。”又转脸给邱实,“你们秦家要有喜事了。” 邱实实在懒得给他白眼,“瑞泠姑娘是二老爷的小老婆。” 吴安民也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我一时听得入迷,给忘了。”为缓解尴尬,又转过脸对老吴头说:“老人家,请继续。” “我也不知道呀,为什么后来,瑞姑娘就跟了秦家二老爷?想不通。” “二老爷来过这里吗?” “没有,一次没有。秦家二老爷长咱样,我都不知道,一直都是秦家少爷来。” “老人家,你老说秦家少爷、秦家少爷,这到底是秦家哪位少爷啊?”吴安民问,这事得弄清楚。 “我怎么知道,”老吴头的酒量看来不怎么样,这才喝了多久,他就开始神思涣散了,“他们又没说,瑞大爷和瑞姑娘就只叫少爷。我也不敢问嘛。” 看老吴头是真不行了,邱实起身扶起他,放到旁边的床上,“老人家你醉了,好好睡一觉吧。” “成成。”老吴头眼中已经没了邱实,只有花花绿绿、模模糊糊,“接着喝啊!不醉不能走,不能走…………” 吴安民帮着邱实扶老人躺好,“这老人家酒品还不错,醉了就只是睡觉。” “是啊。” “邱兄,那我们…………”吴安民想问问,还要往下查查瑞清他们的事吗? “吴兄,二少爷派我还有别的事,我在这里不能耽搁太多的时间。如果你有兴趣,不妨跟我去走一趟,如何?我想这里也应该不会有更多的线索了。” “好。我跟邱兄去。” 两人这边商量去邻县下面那个沈夫人丫鬟家的事。而另一次,还有一个人一大早跟着他们来了这长兴街,此刻也正也一位老人家相谈正欢………… 第二章 自从让阿圆的表哥吴安民去弄清楚瑞清、瑞泠两兄妹的事后,杨心儿这心里头就没一刻是闲的,上一时想的是两人在那面馆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刻又想的是怎么就遇见了自己的公公?这两人是为他们自己打的算盘?还是另有他情?现在瑞泠成了这样,又是为何?瑞清漏洞过于明显的说辞又是从何而来?儿子以后会怎么样?自己又会怎么样?玉竹妹妹能不能解开谜题,做个好计划?……………………林林总总,烦得她没有一天是睡了个好觉的,总觉得冬天那本来就阴沉的天空更加阴沉了。 “阿圆?”这天又被乱糟糟地各思绪烦了一上午的她,又忍不住叫过了阿圆,“有消息了吗?” “我?”阿圆心中为难,脸色也为难,怕一开口,唤出来的又是自家少奶奶的唉声叹气,现在的少奶奶已不是那个什么事都很快想通不留心事的人了。 “还是没消息对吗?”杨心儿替阿圆说出了口。 “我。”真心感觉很对不住自己的主人,但表哥那人并不常在外面行走,只怕是没别人心眼多,办起事来不会太顺利。 阿圆正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这时有人替她解了围。 “有消息了。”门帘被一只手掀起,林玉竹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小趣。“只不过,不怎么好罢了。” “好坏不论,有个结果就行。”杨心儿忽然发现,自己对好坏并不那么执著了。只盼着有一个结果,让自己的心能静下来。 “姐姐能这样想最好了。” “快说,快说。” “阿圆的表哥捎了点东西给阿圆,我天天让小趣小香去门口问问,今天正好碰上,就给带了回来。” 林玉竹把篮子放到桌上,里面是两包邻县挺有名的双花饼和几包倚云斋的其他糕点。取出糕点,篮子里还铺着一块极干净的细白布,拿开这细白布,下面放着一封信。 “想来你已经看过了,我就不看了,你说给我听吧。到底怎么回事?”杨心儿并不生气,有了儿子后,自己的心绪就没有能太能沉得住气的时候,这沉不住气了,就会急躁,一急躁拿主意就容易出现偏差,好在有玉竹妹妹在,免去了自己出现这层错漏。 “阿圆的表哥说,瑞泠因为长得好看被面馆老板看上了,但老板娘是个厉害人物,不会允许丈夫纳小。就打算把两兄妹一起卖了,卖到,”林玉竹小小地停顿了一下,“那种地方去。后来,有人出钱救了他们,还给他们买了一座宅子住。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找上了二伯伯,回秦家来了。” “这背后还真有故事啊?出钱救他们的人是谁?是我公公吗?” “不是。信上只说了不是二伯伯,没说是谁。” “那这还是等于白查了嘛。”杨心儿又开始觉得烦躁,就像有人拿着鸡毛掸子不停在心头那块扫来扫去,扫得整个人都毛毛的。 “也不是没进展,至少知道了瑞泠姑娘两兄妹的背后的的确确是有其他人存在的。他们已经过上了好日子,为什么还要回秦家来受气了?” “这么说他们真的是有阴谋的?”杨心儿的感觉越来越糟糕。 “姐姐不要急,”林玉竹道:“我已经把这信上的内容抄了一遍,派人给蓁蓁姐送过去了。下面,我就是想问问姐姐,要不要告诉二太太?” “说,一定得说。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吧。姐姐,你也别心烦,凡事有大哥哥和蓁蓁姐在。你有了小少爷,还是多陪陪孩子。这些事就交给我们去烦恼好了。”眼见杨心儿的情绪一点点地往上涨去,林玉竹怕她情绪又激动,便劝解道。 这话还是有效果的,想想有那么多人盯着瑞泠他们,事情必会得到解决。心头那毛躁不觉顺了许多。 “我实在不想管他兄妹这事了,以后妹妹你就自己处理吧,等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就行了。”或许,应该写信给爹爹,元宵节后带小泊远回娘家去避个几年,等这里清静了再回来?别的自己到是不怕,只是担心有人对付孩子。 “好。”林玉竹答应道,“阿圆,叫人给姐姐熬碗安神汤。暂时我就不来烦姐姐了。姐姐你也别烦恼,安心照顾好小少爷。天大的风浪都没关系,只有小少爷的平安才是最要紧的。” 杨心儿心中一阵感动,万千的话语在心上转过一遍,只说出了一句,“我懂,辛苦妹妹你了。” 林玉竹起身才要走,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便又转过来说道:“姐姐,虽然现在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明朗,但你也要做些准备。这些日子,你把那些不怎么熟悉的丫鬟、婆子找个理由统统遣开,宁可伺候的人少些,也要确认这些人全都是信得过的。” “是啊,是该防着些。”杨心儿经这一提醒也打起了警惕,“妹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这就去给二太太请安。” “也替我给娘告个假,今天我就不过去了。” 杨心儿和林玉竹相视一笑。 然而,回房才想把衣服换了去往沈夫人那里的林玉竹,脚步被神情不好的小香给堵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小香面色白白的,脚下步子略带虚弱,像是出门一趟被风给吹病了。“姑娘要换衣服,你们都出去,这里有我和小趣就行了。”走得进屋子来,第一句话就是打发其他的小丫鬟出门。 小丫鬟们一听不用做事,都乐得偷懒,迅速地离开了。反正平时也是小香姐姐和小趣姐姐掌管林姑娘的一切,自己做再多也不会落什么好处,能不做当然不做最好了。 “怎么了?”林玉竹问道,小香这样子分明有事。 “姑娘,这次真出大事了。”小香关好门,不顾主仆礼节拉着林玉竹的手很小声地说。 通过自己手上那微微地颤动,林玉竹知道了一件事,小香在发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赶忙拉着小香坐下,叫小趣给她倒了杯茶。 “今天,今天,我哥哥来看我。姑娘知道吧?”小香吃了小趣给自己倒的茶要稍微好一点点。 “你糊涂了,你哥哥早就写信说了要来看你,还是姑娘替你在二太太那里去说的话了。” “小趣别插嘴。”林玉竹拉开小趣,让她静静听就好。 “你哥哥怎么了?” “我哥哥来之前,想去邻县县城买点东西带给我就去了邻县,结果在那里碰到了两个人。”小香说着说着抬头看向林玉竹,眼中竟是彷徨。 “你说。”林玉竹回握住小香的手,鼓励道。 小香努力镇定下来,在脑中组织一下说词,“那两个人,一个是阿圆的表哥叫吴安民,一个就是二少爷的跟班,邱家兄弟的那个哥哥,邱实。当时他们都在那个有福面馆里吃面,我哥哥的桌子离得比较近,听到他们说到秦家、二少奶奶还有姑娘你,就比较留心。本来我哥哥是打算上前打个招呼的,但听他们两人说话,都有任务在身,怕是不便打扰,就只好暗中悄悄地跟着,想看能不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嗯。” “我哥哥跟着他们去了一个茶馆,邱大哥找到了三个老人家,问到了一些面馆老板的情况。茶馆里人太多,声音太杂,我哥哥听得不是很完整,事后他自己也去打听了一下那个老板的事。那个老板是个好色、小气,但是很怕老婆的人。瑞清他们在面馆的时候没少受气。后来,邱大哥和阿圆的表哥找了间客栈住,我哥哥也跟着住了进去。还特意跟店小二说,邱大哥他们两个是自己的朋友,让小二哥夜里多多照看一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动静,有就随时通知自己。结果那一夜平平安安什么事也没有。可,第二天一起来,我哥哥就看到他们两个直奔了一个叫长兴街的地方,还不用找人打听就找到了一座宅子。两人叫开了宅子的门,没和那个看门的人说两句就被让进去了。” “是吗?这事到是有点奇怪。”阿圆表哥的信上没写这些情况。 “是啊。在茶馆里明明只说到了面馆老板,而我哥哥后面打听的情况里面也没说面馆老板在长兴街有宅子。我哥哥也很奇怪,就和其他的邻居打听这宅子是怎么回事?那些邻居说,这宅子是青峪镇那个有钱的秦家的少爷买给两兄妹住的,那两兄妹的名字是瑞清和瑞泠。”最后的名字,小香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的。 “什么?!”林玉竹不由失声叫道:“秦家少爷?” “是是,我哥哥当时怕他们听错了。毕竟,瑞泠姑娘是二老爷屋里的人。还笑着问:怕是你们把秦家老爷和少爷给弄混了?那些邻居个个赌咒发誓,绝没弄错。他们长兴街住的本来都些勉强能过日子的市井小民,突然间来了个有钱人,一街的人都好奇的不得了。他们请看门的老吴头喝过酒,打听过宅子主人的事。那老吴头说,买宅子的和经常来宅子的就是个年青少爷,绝不是上了年纪的老爷!而且那个老吴头还说,秦家少爷为了给瑞泠姑娘解闷专门修了个小花园,瑞泠姑娘可喜欢了。两人互看的时候,谁都能看出来彼此有意思。” 这下事情真的怕是麻烦中的麻烦了!林玉竹扶额,“他们知道是秦家哪位少爷吗?”这下该怎么办?难怪阿圆表哥的信中写那么简单,这、这只怕人家是不好明说吧? “这个那些邻居不知道,他们说秦家少爷每次去宅子的时候都穿了件斗篷把脸遮住了,谁也没看楚过秦家少爷长什么样子?他们听到的也只是秦家少爷这四个字,从没听过是秦家哪位少爷?” “那个老吴头了?他知道吗?” “我哥哥也想到了,就算老吴头也不知道是哪位少爷?也是知道长相的。我哥哥就打算找他,打听清楚相貌,悄悄画张像给姑娘你带过来。” “真是太谢谢你哥哥了?画了?” “这就是最可怕的!”小香的脸一下又白了一度,“当天因为邱大哥他们还在,我哥哥没敢去找老吴头。直到等到天变黑,看到邱大哥他们走了,我哥哥才放心。但是,当时天太晚了,我哥哥又要跟着邱大哥他们,就没去找。第二天知道邱大哥他们去办二少爷的事了,才买一坛酒打算去找那个老吴头,因为听说老吴头最爱喝酒了。可可可,他才到长兴街,就被其他邻居给拉住,给他说,老吴头、老吴头死了!还是被人给杀死的!官府正在查凶手了!我哥哥就把酒什么的给了邻居,说是给他们买的,一个字也不敢说想去找老吴头。接着连夜赶到这里给我送消息。我哥哥说,邱大哥他们去过宅子的事那条街上人人都知道,很快就会被查到的,所以,让府里先做个准备。” 天!这事可不小!白天才去过,晚上就死了人?这不被怀疑才奇怪了。“你哥哥了?” “我怕姑娘有话要问,没敢让哥哥走。但又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事,就给后门上的人扯了个谎,说姑娘早就说过要赏东西给我哥哥的,现在碰巧来了,我必须要回过姑娘才行。姑娘,现在怎么办啊?” “很好,这个理由很好。这事不能瞒着。我现在去见二太太,请她找大哥哥他们商量。” 林玉竹也顾不得换什么衣服了,急急忙忙赶到了沈夫人处,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本还想瞒着的一些事情也瞒不住了。 “什么?!”沈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前面一波风浪还在八丈高上,这又来一波同样不小的。不,还不止一波,“这秦家少爷到底是谁?” “太太,”林玉竹道:“眼下最着急的到不是这个。这秦家少爷四个字只是个名头,只要起心,谁都可以说自己是秦家少爷,反正那条街上也没人能分清是真是假?这个老吴头的凶案可明明白白会牵扯上,”说着看了周嬷嬷一眼,“牵扯到府里来的,咱们还是先准备一套说词,到时候官府查到这里,也不用慌了。” “也对,虽然是下人扯了进去,但结合宅子是秦家少爷买的,难免不让人疑心到主人头上。” “嗯。我也是这意思。” “我不相信邱实他们会杀人,这事的背后肯定另有阴谋。说不是冲着秦家来的,都没人会相信。你看了?”沈夫人看向了周嬷嬷。 “林姑娘顾虑的是,太太,咱们还是先做好准备为上策。邱实现在被二少爷派出来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仔细问问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教出来的孩子,我相信他的为人。”周嬷嬷对邱实还是很有信心的。 “嗯。”沈夫人点点头,收敛心情,对林玉竹微笑道:“好孩子你为秦家真的是操心不少,真是辛苦你了。” “太太言重了。”林玉竹也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不轻,只希望以后别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才好。 “小香的哥哥现在在哪里?” “在后门候着。” “周嬷嬷,”沈夫人沉吟了一下,“你亲自去跟大少爷说,我想跟他商量一下过年祭奠韵兰的事,让他叫上二少爷去小花厅一趟。还有,我心情不好,除了他们不想见到其他的人。” “是。” “好孩子,”沈夫人又道:“叫小香捡人少的路走,把她哥哥悄悄带到小花厅去。” “好。” 第三章 秦少均、秦少城和沈夫人详细地寻问了小香哥哥陆建安事情的经过。听完他的话,三人都感觉很是震惊,但又都觉得有些地方很是说不通。但眼下,邱实人还在外面,具体如何还得等他回来才能知道。不过,想个说词还是必要的。 给了陆建安一些赏钱,就让小香带着他又悄悄出去了。 “大哥,母亲,依我看,把瑞清叫来问问不就都清楚了。”秦少城提议。 “没用,他们既然是起了心来府里,是不会说实话的。而且,咱们这么一问,还会打草惊蛇。”秦少均并不赞同。 “可是,大哥。这个贼人真是太狡猾了。打着咱们的名头在外面养着瑞泠。一旦出事,追究下来,也只会找到咱们的头上,他到是摘得干干净净。我现在都怀疑,瑞泠和爹的事也是一场阴谋了。”秦少城越说越气,忿忿的样子到有些像个小孩子。 “听那陆建安的描述,那样的一座宅子买了来给瑞泠住,可见这位‘秦家少爷’其实并不差钱。而且,他明明和瑞泠相互有意,却又把瑞泠送到二叔的身边,这阴谋是肯定的。”都金屋藏娇了,瑞泠还能见到二叔?中间没人牵一根线谁会信。只是既然不差钱,又跑来秦家,到底图谋的是什么了? 一直听着他们两人的话,良久都没出声的沈夫人端着茶杯在手中慢慢地转来转去,却一口也没有喝,“都已经闹到官府了,看来对方并不想再等下去。人家出手这么快,大侄子啊,你这放长线钓大鱼的钩恐怕不起作用了。” “放长线钓大鱼?大哥你做了什么?”秦少城好奇地问。 秦少均没回答秦少城,到是接了沈夫人的话,“婶婶料想的是,监视瑞清的人的确没什么发现。” “既然这样,不如就打草惊蛇吧。”沈夫人道:“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邻县的事情,瑞清这颗棋子的布局就应该还没变。我们对瑞清一动手,就一定会打乱他们的计划,计划一乱就容易出现破绽。” “可瑞清未必会说出这背后的人是谁啊?”秦少城问道,抓了不是没什么用吗? “他说不说都不要紧,”沈夫人把茶杯放到嘴边,将茶水喝了下去,“只要人在我们手中,我们说他说了,他就说了。我们说他没说,他才没说。” “他说还是没说?我认为朦朦胧胧最好。”秦少均开窍地一笑。 “大侄子,瑞泠能攀上老爷,保不齐家里就有他们的人。抓瑞清这事,你一定得找心腹去办,散消息嘛,到是谁都可以。”沈夫人又给秦少均一个保证,道:“瑞泠那头,我会替你看牢的。” “好的,婶婶。” “你派个人去找邱实,在官府找到他之前把事情了解清楚。”沈夫人又给自己儿子说。 “好的,娘。” 商议完毕,三人便分头行事。 这看牢瑞泠和派人去找邱实都是不难办,但抓瑞清又不能让混在府里的对方的人知道就有点麻烦。 秦少均本想叫秦少原来商量一下,但转念一想,秦少原管理家中的事情过于繁杂,他身边的人每天来来去去太多,就算想保密,也难保不会被风吹到窗外被路过的人听了去。这事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办为好。 谁知他不打算去找秦少原,秦少原到是急急忙忙地来找他了。 “大少爷。”秦少原的脸上出现的是少有的凝重。 “少原,有何事?”秦少均摆出的是一派的轻松,仿佛前面与沈夫人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属下大胆问一下,二太太找大少爷过去所为何事?”秦少原反而问了秦少均问题。 “没什么大事。婶婶昨夜没睡好,想起了韵兰,心中悲痛,又逢这大节,就想给韵兰再做场法事,多烧点纸钱纸人纸马什么的过去,让韵兰在那边的日子过得舒服些。”这话也是三人在刚才商量好了的。 “没想到这二太太还真是疼韵兰小姐了。”秦少原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秦少均听着这话有那么一点不对味,便问道:“少原有意见?” 秦少原想了想,“大少爷,这段时间是这镇子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我陪你出门去看看热闹如何?也可以瞧瞧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给大少奶奶买回去。”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有事要说但不能让家里的其他人知道。春少均笑笑,“少原你先去醉仙楼点桌好菜,我还有点事,随后就到。” “那我就先去了。”秦少原说完就退了出去,接着出了秦家别院,直奔醉仙楼。 留下来的秦少均却对找谁抓瑞清一事犯了难。闭上眼睛,在脑中把家中的下人一一过了一遍,那一张张熟悉的人脸如一堆画像堆在一起乱如麻,但慢慢地从这画像堆中飘出一张,并且定了格,再也不动了。 邱真是少城的人,少原基本管不到他们兄弟俩,风声漏到其他人的耳朵里的机会就很小。他为人聪明,上次去邻县办事就办得很好,还找到了与仙姑有关的顾墨友。况且,这次他哥哥又牵扯在里面,为了自己的哥哥,他一定会更加用心。“此人甚好。”秦少均对自己挑出来的这个人选很满意。 安排了瑞清的事,秦少均便一个人出门来到了醉仙楼。 秦少原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点了一些醉仙楼的特色菜,香气扑鼻,闻着直让人流口水。可坐在桌的他本人却是伸着脖子一个劲地往街上看着,眼光扫来扫去,寻找着人来了没有? “两个人就要坐雅间,少原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秦少均上得楼来,找到秦少原,坐到了他对面。先前就看对面这人脸色与平时不太一样,这要说的事看来不太寻常啊。 秦少原见到秦少均后,脸色与先前如出一辙,没有多大变化,一样的凝重,这一开口还真有些不寻常,“大少爷还关心曲少奶奶的事吗?还是等过了节再…………” “快说。”一听与曲云苓有关,秦少均根本想都不用想,“别废话。” “先前翠语峰上那四条人命我陪着大少爷都查过,最后面有了曲少奶奶和她的姨母出现。而且,她们还与一个孩子有关。” “是。” “听了左翁的那番话再加上王捕头调查到的线索,想来你也应该有所怀疑,那个孩子与二太太有关了。” “嗯。”这点秦少均也想过,那个妇人是婶婶的丫鬟,没半点关系是不可能的。但没想通,这孩子的下落究竟会在哪里? “所以,我思来想去,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 秦少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为了证实我这个想法,我托了朋友去县城多方打听,今天总算传来了一点消息。” “什么消息?” 秦少原像是为了壮胆一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才开口,又压低了嗓音:“一个卢大夫的老友很为难地才吐出了一个秘密,这事,卢大夫醒着的时候从来不提,那次是喝得太醉了,才开口说了一次,事后卢大夫就再也不碰酒了。还给这位的老友千叮万嘱不可说出去。要不是他暴尸翠语峰,他这老友到死也是不会透露半个字的。卢大夫曾经给他老友说,他当年替二太太接生的那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死掉了!” 端着酒杯才想要喝的秦少均手一抖,酒洒了一桌子,“你说什么?” 秦少原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还是自顾自地说着:“二太太的孩子当年就死了,那么韵兰小姐又是谁的孩子?最大的可能,就是,就是,”抬头看了一眼秦少均,顿了几秒,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盛姨母的那个孩子。” “你确定?” “我哪里能确定?”秦少原喃喃地苦笑,“要确定就得去问二太太了,我哪里敢啊?” “就算这是真的,又与云苓有什么关系?”秦少均的手慢慢地握紧了空酒杯。 “我只是想,曲少奶奶那样聪明,会不会逼着盛姨母说出了孩子的下落,知道了孩子在秦家啊?” “不会。”秦少均很肯定地说:“如果她知道了孩子在秦家一定会告诉我的,就算不是为了把孩子还给她姨母,也会明着暗着让我好好照顾孩子的。” “说虽如此,”秦少原又为难了,因为有些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那个,那个……” “有话直说。” “就是,就是,那个,盛姨母的事,曲少奶奶当年不是也没说嘛。”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既然二太太的孩子没了,那韵兰小姐又是从哪里来的?我想不通。” “好吧,你的猜测也有几分道理。但你后面说云苓知道这事我却不信。”秦少均的脑中也打过了几个转,把已经知道的信息捋了一遍,有了一些自己的判断并且有强力的依据。 “大少爷为何如此笃定?”秦少原问。 “你想啊,盛姨母一个人是不会怀孕的吧?要是让云苓知道了那个男人是谁?会不打上门去让那人负责吗?要做这种事,她会不告诉我?她自己一个人能行?”这种事情上,秦少均比起来外人更了解自己的妻子。 “这到是。”听了这话,秦少原也觉得有理。“那大少爷有何想法?” “我认为,云苓是问了孩子和孩子父亲的事,但盛姨母是咬紧了牙什么也没说,既然知道了孩子有个好去处,盛姨母一定不想多生是非。如果韵兰就是盛姨母的孩子也没什么,都是自家亲戚,多一口饭而已。可惜,她小小年纪就…………”自己也想过那孩子被小琴送到哪里去了?现在听到秦少原这消息,再加上前面的调查,基本已经可以断定韵兰就是盛姨母所生的孩子。多半是婶婶死了孩子过于伤心,又怕二叔怪她,这才买下了盛姨母的孩子。云苓在左翁家那样激动,还留簪子做联系之用,后面却什么也不对自己说,可见事情一准是被盛姨母给拦了下来,并把云苓给劝住了。只是没想到韵兰竟然会是这样的命运。 “这事回去后,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秦少均叮嘱秦少原道。 “这个我自然明白,要不,我也不会拉大少爷出门来说话了。”秦少原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物,这种事情哪里需要别人叮嘱,“但这关于韵兰小姐的事啊,我这里还有一件。” “又是什么事?”秦少均的心情从刚才的惊讶中恢复了平常的平静。 “就是你和二少爷发现韵兰小姐尸体的那个钱家老宅的事。我前面不是派了小厮回青峪那边给大少奶奶送年货过去嘛。那小子贪玩,在青峪多呆了几天,到处请人吃酒。结果,镇上的一个闲人连着白吃了他几天酒,有些不好意思,就给他讲了个事情,让他拿来邀个功好得些赏钱。” “那人说了些什么?”秦少均感觉这背后很不妙。“他知道是谁杀了韵兰吗?” “那到不是。那人说,韵兰小姐出事前的一段日子,他因为实在没钱了,就把主意打了钱家老宅上,想跑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换点钱花,就算找不到金银珠宝的,把那老房子的木料拆两块也有些赚头,谁都知道钱老爷修房子是很下本钱的,用的都是上等木料。只是人们畏惧那个传说,都不敢去而已。”秦少原忽然左右转头看看,“没想到他去了之后,发现了一件事,有人在整理那个花园!” “他看清是谁了吗?”秦少均心中才平静不久的水波又小小地翻动了一下。 “他说那些人都蒙着面,他又是躲在暗处偷着瞧,所以没看清楚。但有一个人的声音,他听来很是耳熟。” “是谁?” “瑞清!” “呵呵呵,”秦少均愣了片刻,不急不气,反而笑了,“真没想到,居然哪里都有他。” “大少爷,依我的意思,不要放线了。先把瑞清抓起来。”秦少原握紧了拳头,“这人太不简单了!” “这事,我自有处置。你暂时不要管。” “好的。不过,大少爷,不能放任他逍遥太久,我怕人跑了。” “我保证,他跑不掉。”秦少均咬着牙,脸上浮现出一抹又自信又诡异的笑。 第四章 秦少原的提议本就是秦少均要做的事,很快的瑞清因为行为不端,办事不力,还有一些别的原因,被绑了,还让人专门看管起来。 李勇得到这消息已经算很快,但也是瑞清被抓后的第二天了。他心急如焚,脸上却还要装作没事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四处与人陪着笑,拉着关系,打听具体的情况。 “不是说了嘛,行为不端,办事不力。”可是每一个被问到的人回答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是我没见他什么时候办事不力了。莫不是得罪了哪位少爷了?”李勇和秦少原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小厮在小酒馆的角落里同桌吃着酒。 “这我可没听说。”那小厮喝着不花钱的酒,一点也不客气,还叫过小二又多要了两个菜。“你也知道,咱们家的那两位少爷脾气都还算不错的,不是会随便便拿下人出气的人。” “我就是奇怪,前几天还好好的。每天还可以进二夫人那里去看妹妹了,怎么一下就被关了?这事情变化太快,有点不适应。”李勇替自己找着借口。 那小厮撕着鸡腿的手停了一下,“你说到这个,我到想起来。”鸡腿拿在手中咬了一口,囫囵嚼着:“这个可能真还跟瑞泠姑娘有点关系。” “怎么说?”李勇急切地问道。 “你怎么这笨。”拿鸡腿指了指李勇的鼻子尖,“他在我们这边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说明事情是发生在女眷那边的嘛!我看多半跟哪个小丫头有关系。”小厮说着还嘿嘿地笑了两声。 “不是说他行为不端,办事不力吗?”李勇还真想不通,瑞清能看上府里哪个小丫头?他那眼里不是一向只有他妹妹瑞泠姑娘吗? 小厮两下三下啃完了鸡腿,甩了个你看看,你就不懂了的眼神给李勇,“你都说他行为不端了,他还能什么行为不端?不就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啰。咱们秦家就一商户,他秦家一下人还弄出国家大事不成?” 这话听着也有道理,“可平时也没见他和哪个小丫头走的近啊?” “噗!”小厮刚喝到嘴里的酒被李勇这句话给逼了出来,全落在了桌子上,“我的哥哥,你见过哪个做这种事的还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的?不都是偷偷摸摸,暗中勾搭,这样才有味道,这叫情趣。” 怎么感觉这话越套走向却越歪了?李勇连忙往回拉一拉,“柴房那里挺冷的,看守瑞清的兄弟可真辛苦。这眼看过年了,还赶上这么一趟差事,真是不走运。” “唉!谁说不是。”小厮虽说附和着,但对自己的同事们也没多少同情心,“但又不是你我看守,冷不着咱们。” “是啊。是啊。”李勇给小厮杯子里不时地添上酒。 直到喝到天擦黑,醉熏熏的小厮才被李勇给扶着回了秦家别院。安顿好小厮,他又给其他人说还欠着小酒馆的酒钱,去付了钱就回来,就再一次出门了。 然而,酒钱他本已付清。出门后的李勇,在街上绕了一圈,没发现有人跟着自己后,一转方向,来了柳园。 柳园内已点上了灯。 虽然灯光细细小小,仿佛若不禁风,轻轻一个弹指就可以把它熄灭,然而它却依旧跳动地很欢快,不在意外界来的是风还是雨,只要自己存在的一刻,就要把不大的光明和那有限温暖散发出来,让身边的人和物都能感受到。即便明日生命就会消失,它也不枉在黑暗中明亮了一场。 就着这灯光,罗平拿着一卷书仔细地阅读着。 “公子,李勇来了。”阿野推开门,来到罗平面前。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罗平道:“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 “会这么晚来,必定不会是小事。”阿野回答。 “让他进来吧。”罗平放下书。 很快李勇跟在阿野的后来,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见过公子。” “什么事?” “瑞清被秦家抓了!”李勇的话语急促而且气息不稳,可见他真的很着急。 “什么时候的事?”罗平却是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仿佛早就知道这事会发生一般。 “昨天就被抓了,可我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消息。” “所以,晚上你就跑我这里来了?”罗平勾起嘴角,带着不知何意的笑容看着李勇问:“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打听过了,具体为什么没人说得清楚。秦家只给了行为不端,办事不力的说法。” 这明显就是唬人的,“一点东西都没打听出来?” “是有个人说了一点东西,可…………”李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小厮的话说出来,毕竟连自己都觉得那个说法不怎么靠谱。 “说吧。” “有个小厮猜测瑞清和院子里的小丫头有勾搭被发现了,秦家可能觉得事情不能闹大,又不能不处理就找了个这个借口。” “嗯?”罗平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说法,“贵府的人思想到很丰富啊?” “不管怎么样,瑞清是被抓了。麻烦公子把这事通知主人。” “嗯。”罗平点点头,“你辛苦了。有件事还需要你去办。” “但凭公子吩咐。” “阿野带他去那间院子。” “是,公子。这位哥哥,请跟我来。”阿野客气地带着李勇出了门,离开柳园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宅子。 不时又转回到罗平身边,“公子,人安排好了,也交待了他今晚不要回秦家去。” “嗯。你去可以去休息了。”罗平挥手让阿野出去。 阿野却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公子,事情都这样了,阿野有些疑惑,能不能问一问?” “问吧。” “公子为何对瑞清被抓一点也不吃惊了?”这事不是个突发事件吗? “为何要吃惊?这事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他不被抓我才吃惊了?” “公子的意思?瑞清这事是计划好了的?” “当然是安排好的。”罗平已没了看书的兴致,索性给阿野讲个明白,“否则,瑞清重回秦府的时候为什么要让他说一番那样漏动百出的话?瑞清的话,你当时听了都说不怎么相信,秦家的人难道就听不出来?本来就是让秦家的人对瑞清起疑心的。” “好不容易潜了回去,不是藏得越深越好吗?”阿野又挠起了自己的头皮,“为何要这样安排?” “因为给秦家准备了一份大礼啊。” “大礼?” “就是要让人怀疑瑞清的背后有主谋之人,还要让秦家自己去把这主谋之人查出来。” “主谋?主谋不就是?”阿野突然闭了嘴,心头灵光闪过,“难道?” 罗平瞧他多半是猜到了,“对,瑞清被抓和邱实身上的布局是一套的。” “喔喔,原来是这样子的。那个人也太阴险了。”纵然是阿野面上也不犹多了三分害怕的神色,“还好我只是个下人,我可不想和这样的人多打交道。公子,您担不担心啊?” 罗平的心态到悠哉得很,“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个帮忙的,和他合谋策划的又不是我。我那师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不用多虑。” 阿野一想到公子的师兄,心头一片啧啧啧,“古先生到真是和那人半斤八两,谁也不输谁,亏得这两人是一伙的。”继而,又感叹,“公子,您说,要是他们两个斗起来,谁又会是赢家了?” 罗平眼中含了几分笑,“阿野,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一条心,而没在斗了?” 不会吧?“公子何出此言?” 阿野的忠心自是不用怀疑,但有些事还没到时候,罗平不想多说,“今晚还有事要办了,以后再跟你说吧。” 公子不愿意说的,阿野从来不会多问,他相信公子的决断是不会错的,“是。” 再说说李勇那一边。 跟着阿野来到一座宅子,推开门,阿野领着他进去,让他随便挑了一间,“今晚你就住在这里,秦府那头我会去通知的。” 这宅子李勇是认得的,“这宅子不是要卖么?我们怎么可以用这里?难道是主人买下来了?以后是不是来这里联络?” “我不清楚,我只是按指示办事。”阿野轻笑道:“不过,这位哥哥,你的问题太多了。主人不喜欢话太多的人。” 李勇吓了一跳,赶忙道歉,“我只是一时好奇,还望不要传到主人那里。” “你做好自己的事,主人自然就满意了。”阿野也不给承诺,关好门自顾自地走了。 阿野的不多话让李勇心头忐忑了好久,一直在屋内走来走去,猜度着主人的心思,要自己睡在这里有何用意?自己又需要做些什么能把事情办得更圆满,从而更得主人的信任和赏识?就这样,思来想去,拟定了好几个方案确保万无一失后,方才心满意足地稍加洗漱躺在床上去会周公了。 有没做梦不知道,但他的脸上时不时地会浮上会心的一笑,看来睡着很香甜。 然而,浮云流动,一团又一团的灰暗很快就遮住了银月的清辉,一时间天地晦暗不明,冷风夹裹着不祥之气从阴暗处窜了出来,扫过这黑夜中的每一个角落。 两名男子带着自己变化无常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来了这宅子跟前。 进得门后,其中一个才开了口,“邱兄,我们这在客栈睡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跑到这里来?”吴安民拿胳膊抱紧自己,这大冬天的深夜,就算穿着棉袄也还是很冷的。 “有事。”邱实回答的很简单。 “有事不能明天办吗?”吴安民觉得有点委屈,这三更半夜的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办不可?“邱兄是收到秦家的消息了?”不对啊,这一路自己都和邱实呆在一起,没见到什么秦家的人来传消息啊?“还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吴兄如果困了,可以随便找间房间继续睡觉。我自己去办事就行了。”邱实的话和这风一样冷冷的。 “邱兄?”吴安民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邱兄,我说句实话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搁在心里了啊?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自从和邻县的老吴头喝了酒之后,这邱兄的话就越来越少,面色也越来越阴沉,初见面时的热情豁达逐渐地消失无踪。今天更是离谱,明明到了借水镇不回秦家不说,还要半夜里出来满镇逛一圈,最后跑到这里来。 “没事。” “邱兄?”吴安民还想劝劝。 邱实不理他,忽然咧嘴一笑,转过方向直奔李勇睡觉的房间而去。 “邱兄!”邱实那一笑看得吴安民心头发毛,“邱兄!”更加不放心了,只得跟着一起去。 这些画面一个不落地呈现在了柳园的水镜之中。 罗平立在镜前,静静地看着事情的发生,就像在看舞台上的一出戏,心头一点波澜也没有。 “公子。”阿野摘下一片离魂草的叶子递了过去。 接过离魂草,罗平喃喃几句,“森罗万像,各自成形,来来去去,随心随意。” 念完把草放到了水镜之中。 说来奇怪,那水镜的镜面就仿佛真化成了水一般,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离魂草轻轻地穿了过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邱实的手中,成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邱兄!”吴安民乍见此物,顿时惊骇不已,“邱兄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邱实却是充耳不闻,在他的眼中已没了吴安民的存在,只有屋里睡得正香的李勇以及脑中不断重复的一句话,“杀了他!他必须死!” 跟着进屋的吴安民看到还有别人,更是惊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邱实要干什么?但感觉不会是好事。“邱兄!”眼前邱实就要往床前去,他赶忙挡在了中间,“邱兄!你到底要干什么!” 邱实怎么可能理吴安民,现在在邱实的眼中只有床上的李勇。一把抓住吴安民的衣领,把人朝着墙上一扔,就不在管了。 吴安民从来不知道这位邱兄的力量原来这么大,脑袋撞到墙的一刻,只觉得“嗡嗡”直响,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疼痛席卷了全身。“邱兄?你?” 吴安民努力睁开眼,随即,全身立刻定格,接下来便是抖如筛糠………… 在吴安民的眼中映着邱实正一手按住李勇的嘴,一手举起匕首迅速刺入,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道刺了多少下…………终于停下了手………… 月亮总算从一团团污墨中挣扎着探出头,好好喘了口气,大地上的亮度重新上升,一切又清晰起来。 一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月光正好洒在邱实慢慢转过来的脸上,目光凶狠,嘴唇微微上扬,挂着一丝满足的笑,而那一脸的鲜血拧成一道又一道地往下滑落,有一道经过嘴边,被伸出的舌头卷了进去………… “邱…………”吴安民的话只能在喉咙里打转,他已经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他只感觉到方才地狱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修罗怪物。 “啊--------!”吴安民大叫了一声,冲出门去,在街上没头没脑狂奔…………他现在也只有一个念头:不要杀我! 水镜中的故事又一次完结。 “通知那个人,计划又顺利的前进了一步。” 第五章 李勇的一夜未归,秦家本来也不怎么在意,顶多不是个下人想多偷几日懒罢了,等回来了教训一顿也就是了。可是谁也没想到,找上门来的人竟然是衙门的捕快。 老金一头雾水地跟着出了门,来到案发现场的那间屋子。才踏进去一只脚,迎面而来的浓浓血腥之气差点把他给熏倒在地。胃立刻被重重一击,开始翻江倒海,还好早上没吃多少东西,但也是踉跄着退回到院子里吐出了一小滩模糊难辩的东西,外加好几口酸水。 “真是难为你了。老金,你这是第一次来凶案现场吧?”王捕头替老金拍拍背,“你们秦管家怎么没来?” “我是想着只是一个下人,自己来认认就行。秦管家事情多着了。”老金拿白布帕子擦擦嘴角。“王捕头,这这这,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手下没说明白吗?” “说了,说是李勇死了。可,可我没想会…………”老金也不知道形容自己的感受。 “没想到死得这么新鲜?”王捕头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捕头。”老金脸色一片苍白,可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玩的。 “好吧。”王捕头恢复一本正经,“你家那个李勇死得挺惨的,被人捅了十、七、八刀,鲜血溅得到处都,床都快被血浸透了。” 天啊!老金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需要佛菩萨加持勇气,“那、那,我不进去看行吗?” “好吧。但是,尸体你还是得去看看的。另外,我还需要你帮忙认一个人。”那遍地的鲜血自己这个公门捕头看着都有点渗得慌,老金一个四平八稳了半辈子的人没准得晕在里面。王捕头一直都是个心肠不错的人。 “好好。”只要不去刚才那个能熏死自己的屋子就行,老金感谢地说。 尸体已被搬到宅子的另一间房子里,这里也临时充作了仵作验尸的地方。 王捕头带着老金径直走了进去。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王捕头问仵作。 “回捕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死因简单,就是被匕首一类的短刃刀具捅死的。”仵作道。“只不过,每一刀的力道都很强,有恨不能把死者扎个穿心透的架式。我怀疑,凶手要么与死者有深仇大恨,要么是个疯子。要不然,寻常仇怨断不会这样。” 王捕头沉默了几秒,对老金道:“你先看看,这死人是不是你家的那个李勇?” 老金捏着鼻子,走上前,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尸体的脸,“没错,是李勇。”然后,瓮声瓮气地回答。 “他有什么仇人?” “仇人?没听说过。他这人干活还过得去,府里的人处得算还行,不是特别好,但也没和谁红过脸,吵过架。就很平常的一个人。父母早就死了,也没娶媳妇,一辈子都在别院这里呆着,青峪本府都没去过几次,哪里来的深仇大恨的仇家。”老金把自己知道的有关李勇的事,挖地三尺地在脑中翻了一遍,这为何会被人杀死也没个结果。 “他昨夜来这里做什么?”王捕头又问。 “他没说来这里啊?”老金把了解到的事情说了出来,“他昨天请了另一个下人去一个小店喝酒,结果没带够钱。把人送回府里后,就说出来给店家补钱去。还说一会儿就回府了。” “可是他一夜未归,你们也不着急吗?” 老金笑了,“捕头,你也知道现在是节前,家里大少爷有交待,下人们只要不过分,愿意出门多玩玩的,就随他去。李勇多大个人了,我也不能事事跟着他吧?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在镇子上,我们还怕他丢了不成?不过一个晚上,天明一准就回来了。” “可这天明了也没回啊,人没丢,命丢了。”王捕头看着老金,看得很认真。 “是啊,是啊。”老金不由尴尬,“可这事,谁又能想到了?” “你们没想到,但有人就做出来了。”王捕头脑中又闪过一个问题,“你们秦家有仇人吗?” “啊?”老金被问得一愣,继而只得道:“捕头,我们秦家有没有仇人您还不清楚吗?” “那可不一定,”王捕头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同寻常,“翠语峰上那四个人死人有三个和你家二太太有关系,现在这里又死了你们府里的人,你可别说都是疯子干的。就算是个疯子,这疯子只找与秦家有关的人杀的话,背后也是不简单的。” 这大冬天的,老金突然觉得无数的汗珠齐齐冒上了额头,“捕头,我是真不知道啊!”早知道,还是让秦管家来吧,对付王捕头,他可比自己有经验多了。 “好吧。”看这样子,过多逼问也是没什么结果,王捕头大发善心地放了老金,“你跟我来。” 一听不用把这问题讨论下去,老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快步跟在王捕头后面,走出了放尸体的房门。 然而,已有人快了一步,把王捕头准备让老金做的事给做了。 另一间厢房门口,一个小沙弥正在被捕快们盘问。 “怎么回事?”王捕头问。 “回捕头,这小沙弥说他认识里面那个人。”一个捕快回答道。 “喔?”王捕头招手叫过那个小沙弥,“你真的认识里面躺着的那个昏迷的人?” “是。”小沙弥双手合什,一礼,“这位是在寺里住了几年的吴施主。” “他住在净意寺?” “吴施主家中突遭变故,心灰意冷,来寺里请主持收他为徒,想要剃度出家。” “那他怎么又跑到这凶杀现场来了?”难道出不了家,就想杀个人让官府给他个痛快,死掉算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前几日,吴施主的表妹来了寺里一趟,吴施主就离开了净意寺,说是表妹有事相托,他得去邻县跑一趟。结果,今天我出来采买蔬菜,客栈的伙计拉着我说,吴施主昨天住他店里了,但是半夜就不见了人。又说人在这里,让我来这里来一趟。”小沙弥说话不紧不慢,条理清晰,可见师傅教的好。 “客栈的人怎么知道人在这里?”王捕头挑了一下眉头。 “这个就得小人来说了。”一个矮胖的男人从旁边走了过来,给王捕头一拱手,“小人正是客栈的老板。” “你说。” “小人常去寺里烧香,因此见过吴公子几面,才认得他的。昨日,他是和秦家的下人邱实一起来小的店里投宿的。只是到了半夜,两人一前一后都忽然要出去,伙计不敢拦就给开了门,可在这门口等到天亮就只见邱实回来了,说是没看到吴公子。小人早上一听到这院子出事了,就想来看看,看看与吴公子有没有关系?没想到,还真是他本人躺这里了。所以,给伙计说看到寺里的人,就一定给他们个消息。” “嗯。”事情算是有点眉目了。“邱实了?” “他今早就结账离开了。” “回秦家了。”客栈老板和老金一起说道。 “一会儿,我跟你回秦家一趟。”王捕头一面对老金说,一面接着问客栈老板:“你知道这吴公子为什么来这宅子吗?” “小人不知。” “你了?”王捕头对小沙弥道:“吴公子认识死去的李勇吗?” “吴施主住在寺中以来除了他表妹定时给他送些衣物、食物和银两,没见有其他访客。” “他表妹又是谁?” 小沙弥道:“这个吴施主到是提起过,是秦家二少奶奶身边的丫鬟,好像叫阿圆。” 老金越听头越大,这、这,绕来绕去全都绕回到秦家了。这年可还能平平安安的过吗? “你们先回去,不要走远,衙门的人随时会找你们问话的。”王捕头安排了客栈老板和小沙弥,转头有些同情地看着老金,“老金,我陪你回府上吧。” “捕头请。”老金很无奈地说。 王捕头这一趟来秦家别院,要见的人可多了,基本把秦家在别院的主人全都点了名。 一时间,小花厅内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的人。 “在下也是公事在身,多有叨扰,还望各位见谅。”王捕头先有礼貌地给每个人抱了抱拳。 “捕头言重了,此来到底所谓何事?”秦少均问道。不就是在外面死了个下人而已吗?怎么连女眷也要叫出来问话? “本来,我也是不敢请内宅诸位出来的,但是怎耐这案子里牵扯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与二少奶奶有点关系。我就只得斗胆了。”王捕头看出了秦少均的心思,就直接把话挑明了,反正早晚都是要说的。 “我?”杨心儿心中好一番莫明奇妙,“与我何干?” 王捕头笑笑,“说起来与二少奶奶关系不大,我原来也不打算请您的,但听说阿圆姑娘是您的陪嫁加贴身丫鬟,就不得不麻烦您一次了。” 这话响在一旁的林玉竹耳朵里,如炸了一个小小的雷,最近能和阿圆扯上关系的只有那一个人,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被衙门捕头提到名字,阿圆真的好慌,但还是勉强站定,等着王捕头的下文。 “事情是这样的。想来诸位都知道了今天早上,在镇上的一座宅子里发现了贵府下人李勇的尸体,据我们所查,乃是被人所杀。凶手逃走,还在追查。但是,”王捕头故意停了一下,环顾四周观察众人的表情,没发现有什么异样,才接着说道:“但是在凶案现场,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据客栈老板和净意寺小沙弥辨认,此人姓吴,是阿圆姑娘的表兄。”说完把目光锁在阿圆的身上,看她如何反应? “表哥?!”阿圆心头刹时乱成一团麻,好像有头绪,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来,“表哥他怎么了?!” “令表兄怎么了?”王捕头又笑笑,“这就要问阿圆姑娘了。听说,前几日,你上净意寺去找了令表兄一趟,托他到邻县帮你跑个腿,不知,所托为何事?” “是,”阿圆看看杨心儿,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要怎么说?去查瑞清他们的事要是说了,王捕头必定会追根究底的问下去的。这要找什么借口才能搪塞得过去了? “二少奶奶可知道?”王捕头并不死盯阿圆,他猜测的范围很广。 “我?”杨心儿又是一脸“迷惑”。 “是我让阿圆托吴先生去邻县的。”林玉竹心思已定,不慌不忙地接下了王捕头的问题。 “林姑娘?”林玉竹的话不但出乎王捕头意料之外,也让其他人吃了一惊。 “好孩子,”沈夫人立即就开了口,“你有什么事不能找我帮忙,非要找个外人了去办了?” “是啊,妹子有事只管跟我说,这又是何必?”秦少均也稍有微词。 林玉竹连忙起身对二人扶了扶,“多谢二太太和大哥哥关怀,这也是临时起意,并非有意不言。那日,阿圆说她表哥吴先生在净意寺一心想出家当和尚,但吴先生家中又只有这一条血脉,万万是不能断的,阿圆为这事苦恼的很,就请我给她想想办法。我想这人之所以钻牛角尖,就是因为天天眼里看的,耳朵里听的事物都在自身周遭,心胸不能开阔所至,若能心宽意高,自然烦恼就解了。就给阿圆说让吴先生多出去走走。可阿圆担心,平白无故的让吴先生出去,吴先生是必定不肯的,须得找个由头才行。我想来想去,就想起了顾小哥,他家就在邻县,他这一走许久,我也不知道他回去没回去?就出了个主意,请吴先生替我去邻县跑一趟,打听打听顾小哥的下落。至于,吴先生去了邻县之后的事,我们就一概不知了。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出了人命案来,看来都是我太莽撞了。” 邻县那里发生过什么,秦少均和沈夫人都是清楚的。虽然不知道吴安民为什么会去邻县?但他和邱实去过瑞清两兄妹所住宅子的事,心里门清。如今,吴安民又昏迷在另一件命案的现场,这事情必不简单。背后之事,哪些是能让官府知道的,哪些是不能让官府知道的还没摸明白。林玉竹能先把吴安民去邻县的理由跟秦家撇开,是很好的。 “原来如此,”沈夫人配合着说道:“好孩子,这是好事,难得你有慈悲心肠,连下人的事也肯帮忙。” 这理由听上去也确实没什么可疑的,王捕头心头思索着暂时可以相信,“谢谢林姑娘替我解开了疑惑。看来这事,与内宅诸位关系不大。” “捕头这话,是说这事与我们秦家还是扯不清楚吗?李勇虽是我们秦家的人,但他可是受害人,我们秦家也算得上是苦主了吧?怎么这凶手一方好像也与我们秦家有关似的?”秦少均听出了王捕头的话外之意。 “凶手是谁,我还没查出来,不敢枉下断言。但与案子有关的事是一定要问清楚的。” “捕头还要问谁?” “他。”王捕头指着邱实,“老板说他是和那位昏迷的吴公子一起投宿的客栈,半夜又一前一后出了店门,但是全身回去的,确只有他一个人!” 第六章 邱实突然被王捕头指了出来,着实吓了一跳。“捕头可莫要开这种玩笑,这可是人命案子。” “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王捕头的脸严肃的不能在严肃了。“既然你知道是人案子,就老老实实地把话清楚。你和吴安民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回来借水镇为什么不直接回秦家却要去住客栈?昨天半夜又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吴安民为什么会昏迷在李勇被杀的地方?” 一下子被这么多问题砸过来,邱实觉得自己还不如学那吴安民直接晕过去好了,但脑中另一个声音轻轻几句,他便有了主意。“说来,这个事情的起头还得从捕头身上说起。” “我?”王捕头心中感觉好笑,这算是倒打一耙吗?“你说说,起头怎么就在我身上了?” 邱实道:“捕头不是为了翠语峰上的命案来找了二太太么?其中有一个是二太太以前的丫鬟,二太太为事很伤心。做为儿子,二少爷为了安慰母亲就让我去那丫鬟家里看看,送些银两去,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能做点事她是好的。” “让你去送银子?”王捕头才想开口说小琴的家人自己都找不到,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这件事自己并没有对二太太提起过。看来,小琴家人这事与二太太和二少爷没多大关系。“然后了?你把银子送到人家手里没?” “捕头别急,请容我慢慢说。”邱实静心想了想,接着把事情往下讲去,“因为反正都是要走邻县县城一趟的,我就想着在县城多呆几天,买点特产什么的回来。谁承想,一去就碰到了吴兄。吴兄说他是替二少奶奶和林姑娘办事的,但我看他那样,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去办,就想帮他一把。跟他在县城转了一圈,把事情办了。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就又反过来陪着我去下面的镇子找到了二太太以前身边的那位死去的妈妈的家人把银子送了。” 什么!王捕头不由一惊,但表面平静如常,“你找到人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简单了。 “是啊,还挺好找的,一打听就找到了。” “然后了?” “事情办完了,当然就是一起回了到这镇子上了。我原本是想马上回府里的,但吴兄可能是出来开了眼界,什么事都觉得新鲜,不肯立刻回庙里去,拉着我又在镇子上逛了一天,晚上就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了。我又不能扔下他不管,只好陪着。谁知道,这白天多喝了几杯,到了半夜肚子有些不舒服,去了趟茅厕,忽然怎么都睡不着了。就出了客栈去街上走了走了。不过,这月黑风高的,一个人越走越害怕,听到打梗的一说话,又觉得还是回客栈好。就走了回去。至于吴兄,我真不知道他也出了客栈。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我就更不知道了。还请捕头明查。替吴兄讨一个公道。” 这话听来也没什么毛病,与林玉竹的方才的话也能对应得上,但这其中却有一个极为奇怪的地方,让王捕头从李勇案的疑心延伸到了另一个案子上。这两个案子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而这一个奇怪点的出现也打乱了王捕头一心想在秦家把李勇案中各个线索弄个清楚的本意,现在的王捕头心中觉得有些事需要先回头和邻县的同行联系一下了。不过,这个邱实也是绝不能放松的。 “捕头?如何?这事了了没有啊?”见王捕头沉思不语,秦少原没忍住地插嘴了,“你看,这一干女眷都被问了半天了,能不能回内宅了,你也给个话呀?虽说是官府的大事,但女眷终归是女眷,又不是犯人,尤其林姑娘还是位未出阁的小姐,和一群大男人呆太久也不好对吧?” “秦管家所言有理,王捕头还有什么事的话,接着问我和少城便成。还是先请让婶婶、弟媳和林家妹妹回去吧。”秦少均也道。纵然是商贾人家,女眷的声誉还是极重要的。 “大少爷说是,有劳各位了。公务在身,我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各位不要见怪。”有了另一翻打算的王捕头便放了沈夫人和林玉竹她们回去。又转过头,“大少爷少不要嫌我啰嗦,我还真有事要找你谈谈。” 其实,刚才邱实的话,秦少均也听出了不对的地方,也是想私下问问王捕头的,“哪里哪里,既然是找我,就是没少城什么事。少城,你去陪陪婶婶,也安抚一下林家妹妹和弟媳。事情也都说清楚了,想来李勇的案子捕头也没有别的问题了,其他人也都下去吧。” “那再麻烦二少爷通知阿圆姑娘一声,她要是想去看他表兄直接去客栈就好。”王捕头想了一想,也补充了一句。 “好。”什么也不知道的秦少城和仆人们各自己散去。 “大少爷知道我有什么事要单独问你吗?”见人都走没影了,王捕头才开口。 “李勇好歹也在秦家干了这么久,我想去看看他,还请捕头行个方便。”秦少均却不多说什么,拉着王捕头就走向大门口。 王捕头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跟着秦少均行动,待真正的走上了借水镇的街道,才问道:“大少爷这是为何?你们秦府不安全了?” “也不是安全不安全的事,”秦少均道:“捕头可能忘了,你刚才问的人是邱实。邱实从小在秦家长大,府里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要是听到了一点关于他的事,多半都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也并非是有意和官府做对,不只过人性如此,有了熟人的消息,总是不自觉地会好心的提醒本人一下。” 王捕头恍然大悟,“是啊。我到是把这点忘了,这办差办久了,什么事都觉得是在衙门里,说一句不准透露,下面的人就不敢多嘴了。” “捕头找我要说的是邱实话里面的那个奇怪的地方吧?” “大少爷也听出来了?” “我记得捕头你说过,婶婶的那个叫小琴的丫鬟的家人不知去向,你们都找不到。” “是啊,我们都找不到的人,邱实到是轻轻松松就把银子送到人家手里了。” “捕头有何想法?”此时秦少均的脸色说不上严肃,说不上凝重,但给人一种和岁末天气一样的冷,真的很冷。 “没证据,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得和邻县和肖捕头、郭捕头聊一聊再说。看看他们那里有什么新情况?顺便也把邱实的这事情给他们通报一下。但是,这邱实是二少爷派出去的,那么,是邱实自己知道那家人在哪里?还是二少爷告诉他的那家人在哪里?” “我有一个不请之请,捕头和郭、肖二位捕头通气后,能不能给我说一说结果?”秦少均问。 “这个没什么问题。”如果这事真与秦家二少爷有关,可能还得找这位大少爷从侧面打听打听情况,当然,能说的不能说的,分寸得拿捏好。以防这位大少爷兄弟情深,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事情来。“大少爷有什么看法?” “要弄清楚邱实去送银子的情况,还有一个办法。那个姓吴的是关键。” “我也想到了。但是,那姓吴的一直昏迷不醒,我把镇上最好的大夫都找来了,也说是没办法。否则,我又怎么会冒冒然地跑到贵府去问话?先问那姓吴的一遍,事后悄悄找你帮忙佐证就行了。哪里需要惊动到全部女眷。”吴安民的昏迷,让王捕头也很头疼,但大夫都没办法的事,他一个捕头也只能干着急,只得从其他方面入手调查了。 “大夫有具体说是什么病症吗?” “没有。身体上半点伤痕也没有,就只是昏迷不醒。有人猜测是伤在脑子,开了些除淤血的药,我命人给他灌了下去,且看看效果如何?有人则猜测可能是丢了魂,建议我找法师招魂。”王捕头一声无奈地轻笑,“我正想着下一步要不要去净意寺找清水法师试试了。” 据小香的哥哥陆建安所说,这个吴安民是知道邻县县城里瑞清、瑞泠两兄妹和那个秦家少爷的事的。如果让他在王捕头手中醒来,不知道会说些什么?玉竹妹妹好不容易把秦家从案子里摘出来的苦心就有可能白费了。就算本来也会被邻县的捕头们查出行踪来,但只要这个吴安民一口咬是他自己私下的调查的行为,也可以把女眷们给开脱出来。所以,这个人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谁,还是很关键的。“捕头这么一说,我到想到了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捕头能不能答应?” “大少爷请讲。” “眼下年节下,净意寺必定事务繁忙,而且清水法师不是圆慈法师,只怕这招魂的事未必会有把握。” “是啊,我也有些担心这个。” “上次捕头和我们一起押送徐正宁的时候也知道我们秦家有一位古先生吧?” “大少爷的意思?”王捕头似乎明白秦少均想说什么了,“想让古先生替姓吴的招魂?” “正是。虽然,古先生还在青峪镇,但我可以派人马上把他接过来。当然,人若是喝了药就能醒最好,要是药也不起作用,我想古先生一定有办法帮到捕头的。” 这办法是不错。王捕头点头,“那就有劳大少爷了。” 秦少均却没有停下来,他还有一个想法,“还有,客栈到底人多嘴杂,不是一个照顾病人的好地方。如果捕头信得过我,我想把姓吴的接到府里,派专人照顾,当然捕头自然也是要派来看守的。” “可是,邱实就在府里呀。如果姓吴的口供对邱实不利,你就不怕邱实借这个机会在人醒来之前做点什么吗?”要是证人出了事,不就前功尽弃了? 秦少均神秘地一笑,“可是捕头不觉得,把人放在邱实的眼前也正是看他如何反应的一个最好机会吗?” “哈!”王捕头一拍脑袋,“哈哈!”又一指秦少均,“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我这就去安排把人送去秦府。” “谢过捕头。”秦少均恭敬地说。“我也要回去安排一下。” 青峪镇 陶蓁蓁收到秦少均的飞鸽传书。默默地看完,吩咐锦葵,“通知人,送古先生去借水镇。大少爷有事找先生帮忙。” “是,大少奶奶。”锦葵出门传完口信,又折了回来,“大少奶奶,我们要不要把在邻县县城调查到的瑞清他们的事写封信让古先生一并带过去?” 陶蓁蓁没有马上回答锦葵的提议,伸出手指轻轻弹着桌面,脑中把外面传来的瑞清和瑞泠离开秦家的报告过了一遍又一遍,说?还是不说? “锦葵,你相信他们查到的消息是真的吗?” “我们自己的人没必要骗我们啊。虽然那张画像…………”锦葵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拉开抽屉,从隐蔽的夹层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小绢,缓缓展开,陶蓁蓁的脸色无比严肃,“你是说这个?” 锦葵低着头没多敢看画像一眼,但还是小声地坚持,“大少奶奶,我们自己的人真的没必要骗我们。” “我相信他们不会骗我,”陶蓁蓁凝神看着画像上的人,“但我怕他们被别人给骗了。” “怎么会了?大少奶奶派人调查那两兄妹只是临时决定的,连二太太都通知了。” “可是,相公这信上写一件事,让我心里总觉得这件事哪里有些不对劲。” “什么事?”锦葵睁了好奇的眼睛。 “翠语峰上的四个死者有三个都和婶婶有关系,其中的一个更是婶婶出嫁前的丫鬟,为了这件事,王捕头上门找了婶婶。玉竹妹妹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也想到了瑞清兄妹,跟我们一样托人去查了他们离开秦家之后的行踪。” “啊?林姑娘也去查了?那她们不是知道了?”锦葵指指画像,“知道了这个?” “不,”陶蓁蓁摇头,“玉竹妹妹没有画像,去查这件事的是邱实和阿圆的表哥。但是,他们走了之后,那个看门的老吴头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那个宅子里了,还是被人杀死的。” “啊?这,这…………” “为什么我们的人去查了之后,这老吴头可以好好的活着,他们两个一去就会死了?”陶蓁蓁心中的疑云如同滴在清水中的墨汁,黑色的面积越扩越大,越扩越大…………“是时间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大少奶奶你在说什么呀?”锦葵感觉自己这脑袋根本不够用了。怎么都听不懂主人说的是什么了? “我说什么不重要,”陶蓁蓁指着画像上的人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查出来的那个养着瑞清和瑞泠两兄妹的秦家少爷会是他?可,真的就是他吗?曾经,我是肯定过的。但是,邱实去过后,老吴头就死了,我又不敢肯定了。” “那这事,咱们要不要告诉大少爷啊?” 是啊?要不要告诉相公?陶蓁蓁真的好纠结。“锦葵,去点支蜡烛来。” “大白天的点什么蜡烛?”锦葵嘀咕了一下,莫非,“大少奶奶?” “嗯。”陶蓁蓁朝锦葵点了一下头。 锦葵便不在言,迅速地在一支蜡烛上点上跳动地火苗。 陶蓁蓁把小绢画像放在烛火上点燃,任其一点一点化作灰烬………… 画像上那张清清楚楚的秦少城的脸就此消失在世界上………… 第七章 吴安民被秦少均接回了秦府,还真的是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秦少均说吴安民到底是受了林玉竹之托才出的事,林姑娘的事就是秦家的事,照顾吴安民是应该的。再说,王捕头也说了,衙门在借水镇上的地方有限,办案的银子的也有限,总把证人扔在人来人往的客栈既不安全又浪费银子,秦府别院虽小,但屋子还是有的,比起客栈有保证的多,当然所花的费用也不用衙门掏一星半点。这样对于王捕头他们来说最好不过了。 吴安民既然是阿圆的表哥,如今又是病成这样,杨心儿也不好硬守着规矩不让阿圆去看一看,便索性把阿圆调了过去暂时照顾一阵子。然而,病人虽然是需要人照顾,但也忌人多骚扰,沈夫人把周嬷嬷也派了过去,帮忙照看着。 秦少均又写了信去青峪,把古先生召了过来。府里的人纷纷猜测:想来,这吴安民醒过来的日子不太远了。 别看李勇平时在秦府的人缘平平淡淡,但他一死吧,好像突然间冒出了无数个知心好友,人人谈起他的被杀都咬牙切齿、忿忿不平,一副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的模样。这不,两个平常与李勇来往一个手指都数得出来的仆人又讨论起他的死来。 “唉,你说到底谁这么狠,非要要了李勇的命啊?” “这谁知道?官府都还没查出来了。咱们私底下也不好乱猜。”这位还算是冷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抓住了要掉脑袋的事,胡说害了人就遭了。“但是这李勇也太冤了。好好的出个门就能把命给送了,要是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准不让他好过。” “就是,李勇就算是个下人,命也不能这么白丢。知道凶手是谁,绝不饶他。唉,反正这会没事,不如咱俩分析分析,谁最有可能杀了他吧?”命案虽是凶事,又很悲伤,但历来也总是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之一。 “我觉得,不会是咱们府里的人干的。李勇在府里没仇人啊。而且,府里的人不说全都认识吧,但能在咱们秦府干活的都是过了秦管家眼的,这么多年来又都是老金在管理,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可见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没仇没怨的,谁会杀人?再说,眼下要过年了,大少爷的都给赏赐,人人都得了钱,谁不是心里欢喜得很,我看到的大多都买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几个存着,打算娶个媳妇。这个日子里,谁有心杀人啊?” “我也这么认为。肯定是外头的人干的。我猜,这李勇拿了钱,手头一松快,没准就想到外头去赌两把,露了白,被谁盯上了,为了钱就把他给杀了。你想,外头什么人没有?穷疯了的,为了几个铜板就能动刀子。” “就是。” 两人说到这里默契地对望一眼,“咱们以后还是少出门吧,出门也少带点钱。” 一边猜着,一边走着,渐渐地去了远处。而他们不知道,有个人支着耳朵听了一路,看他们实在说不出什么来,才放弃了跟随。 看来,府里的人基本都没怀疑过自己。邱实抿嘴笑笑,但很快又皱了眉头,大少爷和王捕头了?他们可不是下人,考虑问题不会这么面片的。再加上前面青峪那边的翠语峰上的案子,王捕头已经把目光转向到秦府了,他不会认为李勇的死就是个劫财的混混做的这么简单的。对了,那个吴安民是怎么晕到现在还不醒的自己是不太清楚,只是怎么不记得了当时为什么没有连他一起杀了?想不起来了。头又有点痛了,但那个声音没有出现。古先生要来了,要在他来之前杀掉吴安民吗? “哥。” 一个巴掌拍在邱实的后背,让他轻轻惊了一跳,赶快收起自己的想法。 “是你啊。” “哥,你在想什么了?”邱真问道。 “没什么,想想李勇的案子。” “哥,你别担心,王捕头他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邱真对自己的哥哥有绝对的信心,“只要吴先生一醒过来,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不是担心自己,我只是觉得府里太不平静了。一件又一件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怕…………”邱实看了看弟弟,对方那无限信任的眼神对他来说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 “怕什么?”邱真也回望着哥哥,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现在在自家兄长的脑子里响起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告诉他,现在可以告诉他一些事了。”那个声音对邱实说。 “怕这件事是个阴谋。怕在这个事里面,我是跳不出去的。” “怎么会了?哥。”邱真安慰道:“只不过是因为那个吴安民昏迷在了案件现场,才与你有了一点关系。李勇这个人你都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怎么会杀他了?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有时候,杀人也未必有理由,又或许这个理由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别人身上了?有些人的死是注定的。” 自己亲哥哥这话听在邱真的耳朵里越来越不对,他四下瞧瞧,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就拉起邱实的手,“哥,你在外面跑了这么久也辛苦了,我们跟二少爷靠个假,我们回去喝两杯,给你解解乏如何?” “嗯。”邱实也觉得有些累了,想跟兄弟好好商量一下,多一个人来分一下忧。 二人表面平静如常,在秦少城那里告了假,在小店里买了几个菜和一坛酒,回到两人在镇上的临时租的房子里。其实,这房子也不是他们自己在外面租的。是前几日沈夫人出面在镇上租了房子,周嬷嬷就安排邱真住了进来。至于为什么,周嬷嬷也没说,好像沈夫人也不能决定其具体的用处。只是想先做个预备之用,后面或许会用得着,可能用不着。当然,对外只说是周嬷嬷的意思,就是给两兄弟相亲用的。 “没想到,这里的环境还不错。”邱实在院子里转了转,虽然小,但打扫的很干净。“你给我说的时候,我还真没想过是什么样子的。” “只是临时的,二太太或许是为了瑞清的事才准备的。不过现在还没用上,只有我们俩人,说什么都方便。”邱真摆好菜和酒,拉哥哥一起坐下。“哥,你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李勇这个案子跟你有没有关系?” 邱实喝下一杯酒,并没有立刻回答自己兄弟的问题,反而问了另一件事,“瑞清的事,大少爷真交给你了?” “嗯。”邱真点点头。“哥,别怪我没跟你说。我是想让你先休息一下。瑞清这事,大少爷和二太太打算作大文章的。所以,我得小心一点。但大少爷也说了,你还是得来这事上搭一把手才行。我一个人,力量有些薄。” “这我相信。大少爷把人交给你,而没给秦管家,就说明这事挺大的。” “哥,你也看出来了。” “有点眼力的都看得出来吧。”邱实白了自己兄弟一眼,“你肩膀上的担子不轻啊。” “那你帮帮我呗。” 邱实脑子里那个声音“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愉快地连成了一个圈,转啊转,如一道咒符紧紧地把邱实的思想圈在了里面。 又接连喝了几杯酒,邱实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紧,这样来回好几次,他自嘲地冷冷一笑,“你想知道,我这趟去邻县和那个姓吴的去过什么地方吗?” “吴先生?他不是替林姑娘去打听顾小哥下落的吗?” “不,他不是去找顾小哥的。或者说,林姑娘是让他去找顾小哥,但他没去。他要找的另一个人。” “谁?”邱真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准备往嘴里送。 “瑞清。”邱实把这两个字说的很轻。 “什么?”邱真听在耳朵却很响,那一筷子菜也停在半空,几秒后连着筷子一起回到了盘子里。“他,他找瑞清?瑞清不是在府里吗?他去邻县找的哪门子人?他去邻县到底要干什么?”这姓吴的也不简单啊! “他不是去找瑞清这个人,他是去查瑞清和瑞泠两人离开秦府和回到秦府之间的这几个月时间接触过哪些人,发生过哪些事?” “谁让他去查的?为什么要让他去查这些?” “不知道。但瑞清这个人被怀疑是很正常的。他送瑞泠姑娘回来说那翻话,一听就假的不行。他的背后肯定是有别的事情的。” “是,是啊。”这一点邱真也同意,“瑞清这个人不简单。不过,好在现在他已经被关起来了,做不了妖了。” 邱实又看了弟弟一眼,眼中的神情颇为复杂,“你想知道,我跟着去都知道些什么吗?” 邱真的眼睛不由大了大,“哥,你真的发现了情况了?为什么不报告给大少爷他们知道了?” “因为,不能说。”邱实咬着牙齿,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有一股无法宣泄的气愤徘徊在心中。 邱真见状,也想到了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哥,有话不妨给我说说,我们两人也好有商有量,总比你一个憋在心里,又想不出办法的好。” “我也是这个意思,我确实得找人说说了。”邱实又是一杯酒下肚。 “哥,你别喝了,你先说。”邱真拿过哥哥手中的酒杯。 “我和他一起查到瑞清兄妹先是在一家面馆干活,后来因为受欺负差点被卖,结果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面请人救了他们兄妹。还在县城里替他们买了宅子,那宅子,可真有三分洗云阁的风采。” “洗云阁?”邱真思想中有一种感觉,但这感觉很遥远,他能示意到,但还不能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是啊。看门的老头说,这是秦家少爷为了讨瑞泠姑娘专门改造成这样子的。” 一个霹雳响在空中,邱真惊得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秦家少爷!”随着他的身形而动,桌上的菜肴也翻了几个,一桌子的汤汤水水四溅,有一些顺着桌角滴在了地上。 也顾不得擦桌子,“哥!”邱真朝邱实叫着,“你没弄错?!” “我耳不聋,眼不花,我怎么会弄错!”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说!” “你小声点,你想让这事传到人人都知道吗?”邱实提醒弟弟。 努力平静了好久,邱真感觉自己可以了,“哥,你说。”声调也降了下来。 邱实咬咬嘴唇,从前面开始他是一直都想说,但现在真要说出口了,还是有那么一点犹豫,他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能不能接受自己查到的结果。“这个在背后帮助瑞清他们的人,就是…………” “是谁?”这回换邱真咬牙切齿了。 “二少爷。”话一出口,邱实感觉一下轻松了,总算不是自己一个藏着掖着,又担心又气愤了。“虽然那个看门的老头只知道是秦家少爷,但我知道,是二少爷!” 但邱真这边却是感觉整个空气一瞬间都凝结了,自己也成了一座没有知觉的雕像,“二少爷?”不,或许真成了一座雕像会更好。 “二少爷。”邱实肯定地点了点头。“救瑞清的是二少爷,给他们买宅子的也是二少爷,和瑞泠在那个时候就有私情的也是二少爷!” “二少爷?二少爷?”邱真似乎毫无意识地只知道重复这几个字,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子?“二少爷,呵呵,这下怎么办?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告诉大少爷吗?” “告诉大少爷?怎么说?说二少爷和瑞泠有了私情,又把小情人送给了自己的亲爹?!就算大少爷不在乎这个,但二少爷这么做的原因了?只是为了嘲笑自己的老子吗?你信吗?瑞清、瑞泠两个回到秦家后干了些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大少爷会相信,二少爷是在开玩笑吗?!别说大少爷,你相信二少爷别无所图吗?” “你是说二少爷是为家产?可是,可是,这说不通啊?这都多少年了,要争这些东西,为什么一早不争了?再说,瑞清和瑞泠又能起什么作用?他们俩个就算在秦家闹翻天,也伤不了几个人!”邱真不相信,真的不相信。 “伤不了?二少奶奶是不是差点就被女鬼给弄死了?” “女鬼?女鬼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邱实闭上眼睛,听着脑中另一个声音的叙述,然后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那个女鬼本来就是藏在瑞泠的手串里的,是二少爷弄好了,让瑞清以哥哥的名义送进府里来的。小茉儿的死就是只个幌子。真正的目标是二少奶奶。” “怎么可能?二少奶奶当时可怀着二少爷的亲骨肉啊!” “二少爷是不想弄死二少奶奶的,只想增加钱家那个传说的真实性,以方便后面做其他的事。但瑞泠不这么看,她想要的是二少奶奶的位置。”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二少奶奶受了惊吓,谁会怀疑二少爷了?以后有其他的事发生,也都不会怀疑到二少爷头上了。“哥,我们怎么办啊?二少爷是要弄死大少爷吗?二少爷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大少爷。” “等等,”邱真想到了什么,“你知道的东西,那个姓吴的也知道不是吗?他现在虽然还在昏迷,可是等古先生来了,他一定会醒过来的。到时候不就…………”越想越担心………,还有一件事,“哥,你老实告诉我,李勇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勇是我杀的。”邱实老实地说。 “哥!”邱真一下跌坐回凳子,他的脑子一团乱,乱如麻,还疼,真的疼…… 邱实仿佛却不觉得有什么,眼光坚定地说:“李勇是二少爷放在府里的内线,我要保二少爷,也要保秦府安宁。就得掐了二少爷周围的东西,让他闹不起来。也不能让一点蛛丝马迹找上他。” 邱真扶额良久,喃喃道:“那你为什么要放那个姓吴的活着,不连他一起杀了?” “现在杀也不晚啊。”邱实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让人不寒而栗的光。 “什么意思?”邱真慢慢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你要在府里动手?” “不是我要在府里动手,是瑞清要在府里动手。”邱实又一次重复着脑中的那声音的话,“瑞清在哪里你不是知道吗?” “哥,你的意思是?” “你把瑞清弄出来,借他的手杀了姓吴的,再以逃跑的罪名杀了瑞清。这下,知道二少爷这事的,就都闭嘴了。” 果然是这样。哥哥这意思,和自己猜的一样。但,邱真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以前的哥哥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吗? “怎么?觉得这办法不好?”邱实问。 “不。”一箭双雕,再好不过了。“只是我觉得,哥哥以前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没办法,二少爷更重要。人,只有遇到了事情之后,才会发现自己还有另外的一面。怎么?你不敢做?”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邱真痛苦地闭上眼,说道。 第八章 随着兄弟两人的谈话结束,水镜中的画面也荡起涟漪,恢复一片空无………… “没想到,公子下手都这么久,这邱实都还保持着一股对秦家二少爷的忠心啊?”阿野不觉有些佩服邱实了。 “呵呵,他说两句话,你就认为是忠心了?”罗平摆弄了一下离魂草,偏头问道:“你对我法术,就这么没信心啊?” “那他那些话是怎么说出来的了?” “当然是我让他说的。”罗平微微昂头,有几分得意,“你以为,我真的会让邱实有自己的想法吗?” “上次公子说瑞清被抓是计划好的,那么这次放他出来也是计划好的吗?”阿野似乎有所悟。 “放嘛,自然是要放的,但不是以杀姓吴的这个理由。这个姓吴是计划中的变数,但也正好能用上,还很顺理成章,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有意思的很。” “公子,姓吴的和瑞清最后会死吗?” “你说了?”罗平看着阿野笑得很神秘。 “可是邱真并没有被控制啊?他说不定真的会杀瑞清的。” “瑞清也不笨啊。等邱真把事情一讲清楚,让他去杀吴安民的时候,他会明白这就是信号,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 “接下来秦家会怎么样?”阿野不能想象秦家会发生些什么?虽然自己只是一个袖手旁观的看客,但有时候也不明白是该替秦家悲哀还是替公子高兴。 “会很热闹吧。”罗平忽然觉得来了兴趣,不想放弃看戏的机会,“要不,我们去秦家看看热闹?” “怎么去?”阿野挠挠头,“公子不是一身不喜欢出现在台前吗?” “这次我就是想去看看。师兄快来了,等他到了,我们就跟一道进去,正大光明地看戏。”罗平想到亲身参与到自己编写的故事中,不由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唉!还好只有自己看到,要不然,又得有多少女子的魂就此被公子收走呀!阿野看着罗平的笑容,心中不仅感叹。可公子了?自己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对任何女子动过心。据松音夫人透的口风,公子心中是有人的。只可惜,松音夫人的嘴也紧的很,多说一句都不肯。只是告诫自己,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这位女子,千万不要做她不利的事,否则,在公子那里的情分只怕会就此一笔勾销。 公子的感情债,他自己会解决,他和那女子的事情是很复杂的,恩情、爱情、欺骗、杀戮混和在一起,连公子自己恐怕都弄不清楚对那女子的真正感情是什么?但万事有因有果,种了因就一定会有果,不管过多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二百年、五百年,该来的总会是要来的。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了?阿野真心好奇的很。 话说回来,邱真听完哥哥邱实的话后,一个人喝完了那坛酒,整整醉了一宿才晕晕乎乎地醒来。毕竟这是二条人命,是要亲手杀人的,谁都不是天生的杀手,可以轻松自在地完成。勇气,现在他需要的就是绝不能后退的勇气。 “怎么样了?”邱实有些担心地看着弟弟,“能回别院去吗?” “没事。我洗把脸,清醒一下就好了。”邱真撑起身,向外走去,路走得还是有些摇摇晃晃。 “青峪镇到这里的时间是三天,古先生就快到了,这事不能耽搁。”站在洗着脸的弟弟的背后,邱实冷静地提醒,“如果你下不了手,还是让我来吧。反正,我已经杀过一个了,多几个也无所谓。” “今晚后半夜。”铜盆里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整个人一下子清爽了很多,脑子也可以高速转动了。“白天我需要细细想想每一步计划。” “会不会有点急?” “古先生到达的前一天要出事的话会有点太过巧合了。趁着现在没有任何人怀疑我,捡个不太容易起疑心的日子动手最好。” “你说的也对。小心一点。” “我明白。” “我觉得王捕头那边会怀疑我的,只是早或迟而已。”邱实又道。 “我们不重要,保住二少爷才是要紧。不过,哥,能拖一时是一时。今晚你去二少爷那里值夜吧。随便看着他,不要让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落到别人的眼里。”邱真擦干脸,转过身给了自己哥哥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知道。”邱实明白这是弟弟在为自己着想,“你也不要太早暴露。” “这没办法,瑞清那头我必须冒险。”是不可能让别人去跟瑞清说要他杀吴安民的事的。 “话是你必须跟他谈,但人可以不需要你去放。”邱实的脑子里又有声音说话了。 “哥?”邱真有些不明白。 “让二老爷去放瑞清。” “二老爷现在病着,他应该什么都管不了。” “别人的事二老爷是不会管,但瑞泠姑娘的事,他一定会插手。况且,大少爷和二太太一准没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找个人添油加醋地透露在他面前,他会很生气很生气。” 邱真顺着哥哥的思路思索了一番,“也好,二老爷也是该秦家做点正经事了。” “你再好好想想怎么么做。想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嗯。” 然而,这注定不平静的一天究竟会发生些什么,除开冷眼俯视世间的无穷上苍谁也不清楚。事情都在计划之中还是有意料之外的发展,又或者是乱烘烘一番混沌?谁知道了。你以为的剧本可未必是老天爷喜欢的剧本。 邱家兄弟回秦府后不久,有人扣响了柳园的门环。 阿野应声打开门,看了一张自己认识但对方不认识自己的脸,“请问,您找谁?”问话很客气,该装的还是要装。 秦少均带着一个小厮,顶着清晨的寒气,隐藏着眼中的期待,回道:“请问罗平罗公子是住在此处吗?在下秦少均有事求见。” “请随我来。”虽然不知道秦家大少爷为什么会亲自跑来,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知道自己家公子的?但既然公子有心看秦家这场热闹,想来也不会不见这位大少爷。 “有劳。”秦少均礼貌了一下,跟着阿野走进了门内。 一路上,秦少均身边的小厮东张西望,神情戒备,就像一只随时准备开溜的小耗子。看来,这柳园闹鬼的名声真是很响亮。阿野心头暗暗发笑。偷瞧了秦少均几眼,这位大少爷到是面色平常,对这园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难以舒解。也对,秦家的这些事谁摊上了谁都会这样。 “公子,”阿野敲敲门,“有访客。” “喔?”屋内的罗平感觉奇怪,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除了师兄古先生以外的其他访客,“请他进来。” “请。”阿野把秦少均让进屋内,对罗平拱手禀告,“秦公子求见公子。” 罗平微微蹙了一下眉,继而换上一脸的爽朗笑容,“秦家大少爷?稀客啊!请坐。” 秦少均也没太客气,他是真有事情找罗平,没有多余的时间啰嗦,随便一坐,也拦下了要去上茶的阿野,“不必客气了,眼下府里事情特别,我来此也不能久留,还请公子听我说。” 客人如此,罗平也随缘,留下阿野也做了个听众,“大少爷请讲。” “公子可能奇怪,我是怎么知道你住在此处的?”不过也是第一次与人见面,说话也不能太过直接,有些前因后果还是要讲一讲的。 “这不难猜,多半是我那师兄说的。”罗平道。分析一下,也只有师兄古先生这个可能了。 “正是。”秦少均没有否认。“前次,我夫人来信时,古先生曾随信附了一张纸条,说是如别院这边发生大事,可来请教公子。我本不欲打扰,但现在家里正有一件迵异非常之事,着实让人束手无策,只得厚颜求到公子门上。” 只怕是连那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却一早就把自己暴露给秦家大少爷了,师兄这是想做什么了?罗平有些猜不透,“大少爷客气,有事尽管说。师兄也说过,大少爷是好人。” “古先生过誉了。”秦少均心中叹气,“秦家的事想必公子也有所耳闻。本就多舛,谁想到,眼下这又是雪上加霜。我一个普通人,能力有限,虽然已写信给古先生,奈何路途甚远,一时难解燃眉。不得以,还请公子出手相助。” “可是镇上那刚出的命案?大少爷这是找我测凶手?”明知秦少均所来不是为了这个,罗平故意打着哈哈。 “这是王捕头的分内事,我可不敢抢他的风头。”秦少均连忙撇清,“是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昏迷不醒?”是那个吴安民啊?这大少爷还真是挺好心的,竟然是实实在在的在帮那人寻解决之法。“怎么个昏迷法?可有看过大夫?” “如果大夫有办法,又怎么敢劳动公子?这事情蹊跷,又事关人命,无论如何,还请公子立刻跟我走一趟。” 也罢,想看热闹的话,早或晚都得上秦府的。“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 “多谢公子。”秦少均真没想到罗平会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还以为得颇费一番口舌。 罗平让阿野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就跟着秦少均回了秦家别院。 本来,秦少均是想让罗平先休息一下,喝口茶再去看吴安民的,总不能一进门就使唤客人不是? 谁知两人刚坐下,茶才送到嘴边,客厅外就是了一阵嘈杂,几个高调呵斥的男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哭泣…………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见见罗公子。”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悲伤。 “不行,不行!大少爷会处理的。”男声都十分无情。 罗平老神在在,自在地把茶抿进唇里,让香气轻轻环绕在整个口中,只是拿眼光瞟着秦少均看他有什么说法? 秦少均也不慌张,“让罗公子见笑了。阿圆是昏迷中吴先生的表妹,心情急躁了些,也是人之常情。我去劝劝就好了。” “请。”反正不关自己的事,罗平才不急了。 秦少均才起身到门口,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又传了进来,“阿圆,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一道电流瞬间传遍罗平的全身,击得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是她的声音!! “玉竹妹子你来得正好,帮我劝一下阿圆。”秦少均已到了门外,搅和进了乱糟糟的人堆里。“吴先生的事,我必会尽心的,不用担心。” “是啊,阿圆。大哥哥都这么说了,罗公子也请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姑娘。”阿圆两眼泪汪汪,“都是我不好。”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心头的伤心就多了好几分。 “谁也不想出事,谁也怪不了。只能怪那个杀人凶手。阿圆,你一心为的也是你表兄好,不要怪自己。”说到底还是自己出的主意让阿圆表哥去邻县查瑞清之事才弄成这样,林玉竹的心里的愧疚更深。 林姑娘?就是传说中那位仙姑的侄女了?没想到,她现在是这个身份。仿佛怕惊动别人,罗平轻轻移动脚步,来到门口,把目光调声音的主人。 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嘴唇,一样脸庞…………一切的一切都没变动,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就仿佛当初的那个人不是血涸而死,只是长长地睡了一觉,如今又醒过来站在了自己面前………… 罗平就这样站着,忘了时间,忘了地点,眼前只有一片山花灿烂,一个梳着双丫着粗布衣服的丫头用无比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曾经的信任…………自己辜负的信任………… 生平第一次,阿野看到自家公子看一个人看得出了神。“公子?” “没事。”收起回忆,罗平勉强镇定住自己,“大少爷,既然阿圆姑娘这么着急,我们就去看看病人吧。” “有劳罗公子了。”秦少均连忙自己在前面带路,“请跟我来。”又摆摆手,“阿圆你也来吧。” “谢谢大少爷!谢谢罗公子!”阿圆跟在后面,连声的称谢。 林玉竹怔了怔,又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也随着阿圆的脚步走在其后。 罗平不自觉地抿嘴一乐,这心软的毛病也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不过这一回,不会再骗你了,也不允许别人骗你。 第九章 秦少均带着一行人,几弯几拐地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了一间较为僻静的屋子,这里是怕人打扰专门为吴安民安排的。 屋子内,一个看上去颇为精明的小厮守在床边,一看秦少均等人进来,连忙站起身。“大少爷。” “醒来过吗?”秦少均问。 “没有。” “有别人来过吗?”秦少均拿眼光扫了扫屋子内,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秦管家来过一趟,让我好生看着。还说,别让不怀好意的人靠近吴先生。”小厮回答的很溜,“大少爷放心,我没让其他人进过门。” “嗯。”小厮的行为秦少均心里还是满意的,“你且站到一边。” 小厮从床边让开,罗平走了上去。 你这人还真是胆子小,本来也不会要你的命,让你留着当证人用的,结果你自己到还吓成这样子,真是的。罗平心里对吴安民居然还有了小小的抱怨。 “罗公子怎么样?我表哥还有救吗?”阿圆看罗平就翻了一下吴安民的眼皮,也不开口说话,心里的感觉不由滑向了最坏的方向。 “没什么大事。还真就是被吓得丢了魂,把魂找回来,然后多晒晒太阳,吃些安神补气的东西就行了。阿圆姑娘不必担心。”罗平冲着阿圆微笑,目光的归属却是落在了其身后的林玉竹身上。 被一个长相俊美的年青公子如此对待,阿圆顿感脸上有些发热,低下头,轻声道:“谢谢罗公子。” 罗平的话让林玉竹也安了心,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这点也没变,罗平不仅想上前拉着林玉竹的手好好说说话。 “那公子何时替吴先生招魂?”秦少均的话打断罗平的遐想,“需要用到哪些东西,只管开口便是。我立刻让人去采买。” “不急,”罗平收拾好情绪,保持着一贯的平稳,“现在是白天,魂魄不敢在日光下到处游走,找起来不甚方便,等到晚上,他们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再去就很容易了。” “那就依公子所言晚上再办,不知,”秦少均又稍稍停顿,试探着问,“今晚可行?” “今晚。”罗平对在场的人抱以肯定且安慰的笑容,“各位请回吧,这里有我和小仆就行了。人多也是无用的。” 打发走了连那个小厮在内的所有人,罗平找了个位子,舒服地坐下,“阿野,离魂草带了吗?” “当然,走哪里我也会带几根。公子何用?”阿野边说边就要去翻自己身上的褡裢。 “别忙。”罗平阻止了阿野的动作,“我们还得等等。” “公子是要等邱家兄弟吗?”阿野是明白人。 “看看他们俩个今晚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前排看戏,罗平很有兴趣。 邱真、邱实在回秦家的一路上都在讨论事情应该怎么做,如何下手做?但想法好,结果却未必如意。所以,最后他们还是心怀忐忑,只能说走一步是一步,随时提高警惕见机行事。 回到别院,邱实就去找秦少城了,邱真则按商量好的,去二老爷秦冒身边行事。 两人也是聪明之人,对于怎么把风声放到秦早冒跟前,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最佳人选。此人名叫洪富,是跟随了秦冒多年的一个下人,算得上是心腹。 但这个人人品不怎么样,贪财还爱赌博,一旦手头上没钱,就会收钱替人办事,好在还没做出过对秦家不利的大事,要不然早被秦少均给撵出府了。这个人还爱记仇,心眼非常小,要是有人不小心得罪了他,他能念一辈子,随时会想出办法来给别人小鞋穿。所以,秦家的人都挺讨厌他,但又都有些怕他。你说,得罪个君子,他根本不记仇,得罪普通人也就记一阵子。而得罪了他,那可不是小人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附骨之疽,你就别想得个安宁。这样的人谁能不畏惧三分?唉!天大的好人都会被人编排两句,而这样的人偏偏无人敢言其不是,也不知道算不算这世间的一种讽刺? 既然是这样的一个人,邱实、邱真为什么会选上他的了?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个毛病,啊不,现在应该说是特点,就是长舌,喜欢东家说西家的长短,西家道东家的是非。而且但凡有什么消息一到了他那里能完全说变样,还可以根据听者脸色的变化,随时翻出新的故事。有时,人们都觉得他要去干了说书先生这行没准还真能“名垂青史”。 “洪大哥在吗?”邱真提着一盒点心来到了秦冒住的院子。 秦冒这一病,自然得给他个静养的地方,不让人多打扰。 “谁啊?”洪富从小阁间走了出来,“小声点,二老爷吃了药正睡觉了。” “是兄弟我,寻老哥哥说几句话。”邱真冲洪富晃了晃点心,“顺便一起喝杯茶。” 一见有好处,洪富自然是高兴的,立时换上笑脸,“邱二兄弟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刚才还念叨着你来着。” “洪大哥,方便不?” “方便,方便。”洪富让其他小厮看着秦冒,自己拉着邱真去了旁边的房间。倒了杯茶,就自己打开了包点心的纸包。 “哥哥最喜欢的牡丹酥饼。”邱真道。 “还是兄弟你了解我,知道这借水镇上我就好这一口。”洪富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就送进了嘴里,边嚼着边含含糊糊地说:“那老爷子不是说不做了吗?他儿子又没学到这手艺,以后这饼恐怕吃不着了。” “今天店还开着,我劝了半天,老爷子已经考虑收个徒弟把店做下去了。” “真的?”洪富一阵惊喜,“邱二兄弟,你这可是功德无量啊。” “过奖,过奖。” “说吧,今天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洪富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脑子还是极其灵活的,知道邱真不可能白请他吃东西,必是有事要说。 邱真也不避忌,明说起了来意,“瑞清被抓了,老哥哥可知道?”在洪富这样的人面前也不用绕来绕去,你越绕他越觉得你有阴谋,越怀疑对他不利之心。还不如开好价钱直接入题,他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听别人说过,但好像大少爷和二太太不想打扰到二老爷的清静,不让跟我们说太多。还说,二老爷不问就不要提起。” “老哥哥觉得二老爷对瑞泠姑娘兄妹怎么样?”邱真又问。 “这个自然,”洪富给邱真眨眨眼,笑得有些猥琐,“妻不如妾嘛。”赶忙又道:“我这可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传到二太太那里去啊。” “我既然来找老哥哥,定不会传出去。”邱真拍着胸脯保证。 “那你来找我到底几个意思?”洪富还是没猜出邱真的心思。 “不瞒老哥哥,我们兄弟虽是二少爷的人,但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这瑞泠姑娘再怎么说也二老爷屋里的人,现在又弄成这样,想来二老爷必是心疼的。对了,二老爷心疼瑞泠姑娘不?”邱真做出一副不知底细不敢说太多的样子。 洪富“啧啧”两声,“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妻不如妾,何况这瑞泠姑娘还如此年青,那病又不影响什么。” “这就好,这就好。我就都给老哥哥说了。” “说。”洪富边咬着牡丹酥饼边喝着茶,惬意的很。 “我和我大哥是想着二老爷这么疼瑞泠姑娘,那么对瑞清一定是不差的。就算表面上不好多说什么,心里也是想要照顾周到的。” “哎!”洪富对邱真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们兄弟啊!猜得真准。别家老爷对小妾的哥啊兄弟什么的是一点也不在意。可你也知道,咱们秦家因为那个传说的原因是不能明着纳小的。这二老爷都这么大一把年纪才有了瑞泠姑娘一个,那真是打心眼里疼着。瑞泠姑娘跟瑞清的兄妹感情那样好,也是真没少在二老爷面前提自己的哥哥。要不然,她一病,二太太能让瑞清一个大男人天天去自己的院子里看妹妹?这事里面没二老爷的意思,你信?” “正是这个理,我才来找老哥哥的。你说说,大少爷关瑞清的名头是什么?办事不利。这年头,除开你我这样忠心的,下面那些年青的做事哪个不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不催着点,干脆就不做了。别说瑞清做事还算勤快的,就算他真偷个懒又是多大点子事啊。” “原来瑞清是因为这个被大少爷关的吗?哎哟,这真的有点说不过去啊。二老爷要是知道了,他那关可能不好过哟。” “谁说不是。我和我哥哥担心的就是这个。”邱真故意把眉头一皱,显得很是为难。“可偏偏二少爷只听大少爷的,大少爷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一点意见都没有。大少爷还把关瑞清的事全都塞我手里来了!” 听到这里,洪富也猜出个邱真来意的大概了,歪着嘴狡猾地一笑,“你们兄弟俩是有点怕秋后算账了吧?” 邱真不好意思地捧起一块牡丹饼递到洪富面前,“老哥哥何必说破了。你到是给我们想个法子才是正经。现在这家里怎么着也是二老爷最大不是吗?” “嗯,明白人。”洪富又夸了邱真一句,“比那些只顾眼前的小子们聪明多了。” 邱真赶快来了着急的模样,“老哥哥,别夸了,给指个明路啊。” “这么点小事,你们兄弟也不用急。我帮你们。” “老哥哥肯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邱真吃了定心丸,瞬间解下了心头重担,面色也轻松多了。“老哥哥打算怎么做?要兄弟怎么配合?” 一提到办法,洪富放下了手里的点心,事情虽小,但还是得想想怎么做才最好最巧。“这事最好是让二老爷现在就知道,还得知道是你们透露给他的,让他在心里头记你们兄弟一个功。将来算起账来,也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可大少爷不让说啊。我明在二老爷跟前说了,不是又得罪大少爷了嘛?”邱真真是“两头为难”。 洪富一脸没什么了不起的神情,“你们都求到我这里,我还能让你们不落个好?这事,我替你们去二老爷跟前说,话里头表表你们的功,再讲讲你们的委屈,二老爷不就明白了?这家里难得有真心向着他的,他不会出卖你们的。一准会保下你们为他所用。” “还是老哥哥想得周到。”邱真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洪富的面前,“听说哥哥家里添了新丁,我们兄弟别的没有,这个给哥哥家里增点运气,我们也沾些喜气。” 洪富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小银锁和十两银子。“哎呀!你们兄弟这是干什么?一、两句话的事,有什么严重的?用得这样子?”一面假惺惺地说着,一面把布包包好放进了自己的袖子。 见他收了东西,邱真心头是真的安稳了,才把最终的那个目的说了出来,“可是老哥哥,这样清清淡淡地给二老爷说了,不让二老爷做点什么,可不是只让他老人家平白的生一场气吗?” “也是,二老爷身子本来就不好,再生场气也要不得。”洪富明白秦冒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没了秦冒自己在家里恐怕呆不下去。所以,怎么着也得把秦冒保住。“兄弟有什么想法?” “我是在想,这大少爷抓瑞清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就因为那个传说看瑞泠姑娘不顺眼,又不拿一个女人怎么样。所逮住个机会拿她哥哥出出气啰。”真不愧是秦冒的心腹,洪富的想法和秦冒还真是如出一辙。 “老哥哥高见,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大少爷怎么看也是君子作风,哪里会与一个女子计较了?”这下是邱真反过头来夸洪富了。 “再君子作风也是男人不是圣人,心头里那小九九和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 “既然如此,这瑞清想来没什么大过了?” “那是一定的。”洪富极为肯定。 “如果是这样,老哥哥不妨说动二老爷把瑞清放了。” “放了瑞清?这不是得罪大少爷吗?”秦少均可不是好惹的,这一点洪富心里也清楚。 “哪里是真的放。”邱真压低嗓音,“就给大少爷说,瑞清怎么着也瑞泠姑娘的哥哥算得上是二老爷的人。二老爷不忍心把他关着,但也顾忌大少爷,打个折中,让瑞清到这院子里伺候二老爷,二老爷替大少爷把人看着。这样瑞清也能走动走动,大少爷也有面子。最主要的,二老爷一来有了长辈的威风,二来也给了瑞泠姑娘和瑞清一个恩典,还不让他们俩记一辈子?” “嘻嘻嘻,还讨了瑞泠姑娘的好。”洪富笑得有些贼。 “是啊,就算瑞泠姑娘现在不明白,瑞清心里可应该是清楚的。回过头说,老哥哥给二老爷出了这个主意,不也是讨了二老爷的好吗?” “有点意思。”秦冒这个大树是得抱得紧紧的。“那兄弟认为几时去放瑞清合适?” “还几时?当然是越早越好,拖久了,瑞清就不认为二老爷重视他们兄妹了。” “对对对,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找二老爷,说动他今天就去放人。兄弟,我就不招呼你了。”洪富拱拱手表示抱歉。 “老哥哥,熟门熟路的,我自己走回去就成了。” 看着洪富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邱真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慢慢了喝着,刚才说话太多,现在真觉得口渴了。 第十章 从洪富那里往回走着,邱真的心情一开始还挺好,但随着脚步的增加,无明的情绪不断的叠加,逐渐地产生出一种叫做烦躁的情绪并且开始升级。 “下一步就是去找瑞清,跟他交待杀人的事了。”邱真喃喃自语,但这个念头让他的烦躁累积到了顶点,他娘的!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人命!自己居然要让人去杀人?这是怎么了? 邱真停了停,手扶在墙壁上,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免被路过的其他人看出来。兄长说吴安民知道了二少爷,又出现在他杀李勇的现场,多半是能指认出他就是杀人凶手的。所以,吴安民必须死。是的,从这两角度看,吴安民是必须死掉才能保住二少爷和哥哥。但是,这是杀人啊! 邱真摊开自己的双手,人命?怎么也没想到,这双手也决定别人生死的一天。但这滋味真的不那么好受。 “邱二哥哥,你在这里啊?”一个小厮小跑着过来,停在邱真的面前,“叫我好找。” “找我有事?” “也不是啥大事,大少爷就让你说一声。今晚,新请来的罗公子要替阿圆姐姐的表哥招魂。大少爷怕瑞清有什么动静,让你今晚辛苦一点,把他看牢些。”小厮虽然是跑着过来,有些气喘,但传达的话语还是说的很清楚明了的。 “招魂?那吴先生不是病了吗?这位罗公子又是谁?” “罗公子是古先生的师弟,是古先生推荐给大少爷的。这不,古先生还没来嘛,大少爷就先请了罗公子过来看看能不能给阿圆姐姐的表哥看看。你别说,这罗公子还真有本事,就看了一眼,马上找到了原因,说这是魂丢了,招回来就没事了。” “招了魂,人就能醒了吗?”这是邱真最关心的事。 “罗公子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吴先生今晚就能醒过来了。” “对。”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替我回大少爷我明白应该怎么做。” “好咧。”小厮又精力充沛地顺着来路跑了回去。 “今晚?”怎么又是今晚?这时间还真是够最紧的。邱真拿双手拍拍自己的脸,不能再犹豫和耽搁时间了,得赶快行动。 不过,才迈开一步,邱真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刚才那小厮说什么?招魂?魂招回来,人就醒过来了。反过来说,魂招不回来,人就醒不过来了!也许,不用要人的命,只要让这人一直昏迷,或者多拖上一段时间让自己和哥哥想出一个成全的能保住二少爷的法子就行。到时候,要不收买吴安民,要不让吴安民说的话没人信,第二个办法还是很容易办到的,谁会相信二少爷和瑞泠有一腿了?谁又会相信二少爷会拿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命来冒险了?邻县的人也只知道秦家少爷四个字罢了。对,时间!自己和哥哥虽然的就是时间!那么,就让瑞清去破坏招魂好了!大少爷,对不住了,今晚的瑞清,自己一定看不住的。 关瑞清的地方了其实并不太神秘,但要想从这里放他就有点麻烦。因为,他就关在沈夫人院子隔壁的一间屋子里。明里是邱真和几个秦少城的人看守,其实背后还有一双眼睛时时盯着,那就是周嬷嬷。 周嬷嬷让人在关瑞清的屋子的墙壁上钻了几个小孔,派了几个机灵的婆子时时看着,还预备了好几个力气大的妇人随时备用,就算真挡不住,也是能拖延些时间争取援军到来的。 抓瑞清前需要保密是怕他听到风声跑了,而关了后,秦少均也没什么担心的了。这地方,别说秦少原,就算是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也不怕。说实在的,他还挺期待幕后之人早点动手来解救瑞清,这样才能知道对方的真面目。 邱真来到屋子的门口,和两个工作十分认真的小厮打声呼,“大少爷吩咐今晚府里有事,你们警惕点,别让这里出什么事来。” “邱二哥请放心,我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两小厮连忙打保票,又提醒邱真:“到是二哥你要小心一点,刚才大少爷带那位罗公子过来了一趟,本想能问出点东西,没想到里面那个凶,把跟大少爷的人直接打昏了一个。” “然后了?”这瑞清真厉害啊。 “大少爷也顾不得问他了,让人背着晕的人一起回去了。不过反正他也跑不掉,什么时候问都行。” “嗯,我知道了。好好看着,回头我请你们喝酒。我进去看看。” “邱二哥请便。” 邱真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那牢固的大青铜锁,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瑞清头发虽然蓬乱,但气色清朗,精神保满,没有一点阶下囚该有样子,反倒是像个不问闲事、寄情山水的闲人。 “今天饭菜如何?”邱真也不像个看守,仿佛只在在问一个老朋友。 “多谢邱二哥照顾,饭菜都很好。”瑞清本是半躺在床上,瞅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见邱真进来,就翻身坐了起来。 “这点还真不是我的功劳,你得谢谢大少爷。是他不让苛待你的。”邱真才不会揽不属于自己的功劳。 “那就麻烦邱二哥替我谢过大少爷了。” 邱真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既然你也感念大少爷的好,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实话了?” “邱二哥这是什么意思?”瑞清好像不太明白。 知道他是装的,而且事情都到这一步了,邱真没多少心思和瑞清猜谜语,“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吧?” “不知道。”瑞清到是回答的很干脆。 邱真也不恼,对付瑞清生气是没有用的,“瑞泠姑娘的病好像又重了。”得找他的弱点。 “哼,”瑞清不自在地一笑,“你别骗我,这话是大少爷让你说的吧?我人都在这里,你们问得到问不到又有什么关系了?反正外面的话,都是你们在说,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居然不担心自己的妹妹?这瑞清是真聪明?还是只是作出样子给自己看的?“你这话听着像是大少爷冤枉你了。” “我只是个下人,可不敢这么说。”瑞清神情和语气都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傲气。 “别装了,你带瑞泠姑娘回来那天的话,别说是大少爷,我听着都不对头。怀疑上你太正常了。你还这么绷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早知道这样,你当时怎么不把谎话编圆一点了?” 听邱真这么一说,瑞清便不再开口讲话了,一副随便你怎么想的样子。 “说吧,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邱真的口气也偏于了严肃。 瑞清还是没开口。 “你以为,你还能住回到邻县县城长兴街的宅子么?”邱真只得再放一点东西出来。 “你?”瑞清猛然回过头,目光炯炯,有试探有疑惑,“你知道了?大少爷给你说的?” “老吴头说的。”邱真又抖了一剂猛料。 “大少爷不知道?”瑞清还是很谨慎,“不对,你这些日子都没出过远门,你怎么会见过老吴头?别诈我了。邱二兄弟。”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邱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样兜圈子的话里,“我哥去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李勇死了?” 李勇的事别院的人应该都听说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传到瑞清的耳朵里。 “他迟早都会死的。是人迟早都会死的。”瑞清说得到是超脱得很。 邱真压低了嗓音,亮出最猛的一剂料,“人是我哥杀的。” 这回瑞清的脸色有了巨大的变化,表明他的内心正受着极大的冲击,“邱家大哥?” “你还不说吗?”邱真还是能沉得住气的。 瑞清又定睛很了邱真很久,屋内顿时一片安静,静得一根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世事变化太快,总得让人消化一下吧。” 邱真也不在催瑞清,双手环胸,耐心地等着他出下文。 “李勇真是邱大哥杀的?”沉默过后的瑞清开了口,但还是有所怀疑。 “我自己的亲哥哥,有什么必要害他?”邱真回答的很无奈。 “李勇做错了什么,邱大哥必须要杀了他?” 瑞清应该是铁了心要跟着二少爷做所谓大事的,自己和哥哥想要阻拦二少爷的心思不让他知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嘛,李勇是一定会死的。只不过是由我哥来动手而已。” “喔。”瑞清像是同意了邱真的说法,“我只是奇怪怎么会是邱大哥动手?” “难不成另有安排人杀李勇?”邱真也试着探一探二少爷那边真正的打算。 “不知道。”瑞清又是这三个字。 “又这样?我底都交到这份上,你是不是也得跟我说句实话了啊?”这瑞清还真的不好对付,这口风跟个千年蚌壳似的,真难撬。 “你了?”反正急的不是瑞清,他也看得清楚,“你跑来交这个底给我,不会就是告诉我,你哥把李勇杀了吧?你难到是想让我把这事捅给大少爷,来个将功折罪,好从这里出去?你是打算大义灭亲吗?” “因为有个麻烦。”邱真看看窗外,时间确实有限,只得说。 “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解决的麻烦?”瑞清总算品出点味道了。 “跟着我哥去邻县县城宅子的人还有一个,老吴头的话,他也都知道。还有就是,他看到了我哥杀李勇。” “他看到邱大哥杀李勇?邱大哥为什么没当场把他给杀了?”瑞清一挑眉头,眼神变得凌厉。“你确定没说错?” 关于这一点,邱真早就想好了说法:“这是我哥疏忽。但当时,那人已晕迷。我哥不查之下,以为他已经死了。所以才留了这个威胁。你也知道,我哥毕竟不是杀手,判断失误也是正常的。你可以说他粗心,但决不可以怀疑他的忠心。” “你说的这个人是二少奶奶那个丫鬟的表哥?姓吴的那个?” “是。” “这么说,这姓吴的也知道的我们背后的主人是秦家的少爷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不能让他醒过来。最好就这一觉睡进棺材里。对吧?”瑞清笑容冷,话更冷。 邱真握了握拳头,最终还是放了开了手指,“他可以活着,但一定不能醒过来。” “你这要求高了点吧?”瑞清歪了一下嘴角,“我自问可没这个本事。” “我打听过了,这姓吴的从那天起就一直没有醒过。据说是被吓得丢了魂,要把魂招回来才会醒过来。如果招不回来魂,必是医石无效。我们不需要做别的,把招魂破坏了就行了。” “有点意思了?怎么个破坏法?” “那位罗公子你见过了?” “前面跟着大少爷一起来的那位俊美的年青公子吗?” 应该是了。“对。大少爷就请他来给姓吴的招魂的。” “他要怎么做?” “不知道。”邱真说的是真话。 轮到瑞清拿奇怪的眼神看邱真了,“邱二兄弟?”语调配着浓浓的你没开玩笑的味道。 “抱歉,时间真的太紧了。我没法调查太清楚。” “有多紧?” “今晚,”邱真的话很无奈,“他们今晚就要替姓吴的招魂。” “是太紧了。那怎么办?”瑞清站起身,拿手比着自己,“我人都还在这里,难不成,你也想让我灵魂出窍去办事?”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 “然后了?” “二老爷。” “二老爷?”瑞清不是很明白,“你是让我去找二老爷?” “是我搬动了二老爷在今晚把你放出去。” 瑞清点点头,“好,你要我怎么做?” “我想,虽然我不知道那位罗公子要用什么仪式招魂,但只要姓吴的身体不在他手上,他就没办法让他醒过来。你要说动二老爷,让他抢在招魂完成之前,把姓吴的揣在自己手上。然后,就拖,一直拖。” “拖到什么时候?” 拖到二少爷把全部计划放弃,或者你死了之后。但这话当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最好是主人的事完成之后。” “那还不如今晚把他解决了省心。”瑞清的看法不太一样,“你这样拖就不怕出意外害了你哥哥害了主人吗?” 吴安民到底是无辜的,能保全还是尽量保全为好。“可这事来得太急,毕竟也没问过主人不是吗?万一主人觉得这个姓吴的可以利用一下了?这世事难料,你也不保证姓吴就真的没用?” “好。只要你今晚能把我弄出来,瑞清就帮你这个忙。” “我一定会尽力的。” “既然大家是同一个主人,别说我没告诉你。那位大少爷说了,今晚会和秦管家一起去帮罗公子的忙,我本来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来就是招魂的事了。还说二少爷也嚷着要去。” “这怎么可以?” “是啊,我们现在要破坏招魂。你哥和主人都得避远些,以免烙上嫌疑。最好还得找个证人。” “我知道了。我会让我哥看住二少爷。”邱真想了想,“今晚他们就去二太太那边呆着好了。伺候母亲是儿子应尽的孝心。” “这样最好了。”瑞清眯了一下眼睛,对邱真的提议很满意。 第一章 这些日子秦冒的病也好了一些,精神逐渐长了上来,胃口也有了,这早餐也叫了一大碗鸡肉粥和好些开胃口的小菜。这会子又小睡了一觉,便更觉得有了力气,竟吩咐人拿斗篷来,说是要出去走走。 下人们哪有那个胆子,让他还不怎么稳固的身体去外面受寒气。都好言劝着,这半晌过去了,才稍有点效果。然后,洪富走了进来。 “二老爷,小的有事禀告。” “洪富啊,你来得正好。他们也不让我出去,你来陪我说说话,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也只有你才会说几句能听的,他们都是些不说真话的。”秦冒瞪了其他的下人一眼。 “你们都下去吧。我陪二老爷说说话。”洪富知会其他人离开。 下人们都笑笑,识趣地走了开来,分头忙去了。 二人一开头还说说笑笑,可后面不知道聊了到了什么,声音是越来越低,再后来就突然听得秦冒气愤地大叫了一声:“什么?居然有这种事!” 洪富应该是在安抚,但没有效果。 秦冒又是一声高喝:“我这就去要人!” 接着门被用力拉开,秦冒气乎乎地走了出来,快步向前,一点生病的样子也没有了。 洪富拿着狐毛斗篷,在后面追着,“二老爷,小心身体!”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院子。看得干活的一众下人一头的雾水。 “二老爷这是要去哪?”纷纷抬头张望着逐渐消失的身影。 一个跟到门口看了看,又没胆子跟上去的小厮说:“这方向像去找大少爷了。” “找大少爷啊?那没事了。”得了这个结果,众人放下心来,继续各自手头的工作。 这头的秦少均请罗平仔细替那位被瑞清打晕了的下人把了把脉。“罗公子,如何?” “没什么大事,多半是瑞清太用力了,这位只会多晕那么一会儿。大少爷不用紧张。”罗平说得云淡风清,但似乎觉得少了几分趣味,于是开口又道:“不过,我到是发现那瑞清的毛病有点大。” “能把人打成这样,还有毛病?”秦少原感觉这位罗公子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少原,不得无礼。听罗公子把话讲完。”秦少均拍了拍秦少原的肩膀,“抓瑞清的事我没交给你,你不要有怨言。” “大少爷我哪里敢有啊。”秦少原连忙解释:“我明白,你是怕我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走漏了抓瑞清的消息。你做的决定必然有它的道理,少原不敢质疑,也不会质疑。” “少原你明白就好。你我名为主仆,这么多年来,实为搭档。许多的事不经你手,我都难以放心。只是这瑞清和他背后的人太过狡猾,我不得不防着你我这边的人里已被安插了他们的人手。少城一向少理家中事,跟着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保密性是比我们这里强些。” “大少爷抬举了。少原不敢逾矩。老爷对我的恩德,少原没齿不忘,这一辈子都会以老爷马首是瞻,以秦家利益为上。” “辛苦少原你了。”秦少均听了好生欣慰。 “咳咳。”被两人遗忘的罗平轻咳了几声,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 秦少均立刻反应了过来,拱手表示抱歉,“罗公子请继续。” “适才秦管家所问,这瑞清能把人打昏又怎么会有毛病?”罗平又拿出了那迷人的微笑,说明这戏看得他很满意,“是因为这毛病并不是出在他的身体上,而是出在心里。” “心里?” “嗯。”罗平想了想,应该怎么说才能说得简单易懂,“这么说吧,瑞清这个人了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可偏偏兄妹两人又卷进了这件事情里。这种事情成功了,他们就是他们主人面前的功臣,失败了,这边自然是容不下他们,那一头说不定还会杀他们灭口。他要是一个人干到还罢了,可他还有个妹妹。这种情况下,他必然是常常担心妹妹安危的,所以他的神经时常都会紧绷着,这日子一久,这心里头不自觉地就会出毛病。” 这种解释合情合理,秦少均和秦少原听得连连点头。“瑞清出了什么样的毛病?” “这瑞清还是挺厉害的,自制力很强,他的毛病不算大,不过他自己好像也没发觉自己这毛病。就是这张脸,”罗平指着那个还在昏迷中的下人,“他今天第一次对这脸起了反应,这张脸必然会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下次再见到这张脸的时候,我想大概、可能、多半他会把这人又打一顿。因此,我有个建议,这两人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原来是这个毛病,罗公子是多虑了。瑞清现在被关起来了,两人又怎么会再见面?”秦少原觉得罗平的这个建议有些多余。 三人正说着,外面忽然冲进来了一个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少均!”秦冒的口声很不和善。 “二叔?”秦少均颇为奇怪,没听大夫说二叔的病大安了呀,“二叔怎么来了?” “二老爷。”秦少原给秦冒见礼。 可秦冒理都没理秦少原,还是直冲着地秦少均问话,“少均我有事问你。” “二叔,”秦少均并没被秦冒的气势吓到,平和地替他介绍说,“这位罗平罗公子,是古先生的师弟。” 有外人?秦冒这才发现了罗平,一时愣住了。 “二老爷。”罗平举止优雅地施了一礼。 “额,额,”秦冒火气瞬间少了一半,还有点尴尬,“罗、罗公子不必客气。老夫莽撞,让罗公子见笑了。” “二老爷客气。” “二叔有什么事找我?”气氛稍见缓和,秦少均这才问秦冒的来意。 秦冒看看罗平,开始犹豫说还是不要说。瑞清的事毕竟是家事,让外人知道了似乎不太好。“我有点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言外之意,希望罗公子自觉离开。 谁知,“嗯嗯。”罗平只是举目四处张望,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仿佛秦冒的话只是秋风过庭,扫了个耳朵边,根本就没吹进去。 秦少均的态度也很奇怪,不但没有让罗平离开的意思,还把他往事情里面拉,“古先生推荐罗公子就为了家里这一摊子怪事的。二叔有话只管说,也让罗公子帮忙看看能不能替您出个好主意。” “你们?”秦冒心中的气又往上窜了窜。 “二老爷。”跟在秦冒身边的洪富拉了拉他的衣袖,劝道:“大少爷说的是,罗公子既然是古先生的师弟,一定也是个有能耐的人。您的事说不定他真能帮上忙了。” 嗯?秦冒疑惑地看向洪富。 洪富给他眨了眨眼睛,拉他到一边,很小声地说:“瑞清的事虽然是家事,但当着外人的面,大少爷必定是要顾忌秦家的声誉不敢做忤逆的举动,反而是对要出瑞清一事有帮助也说不定。” 秦冒经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坚持要罗平离开了。 “大少爷,”洪富拱手对秦少均施礼,道:“二老爷今天觉得身体爽快了不少,才想要出来走走。刚才路上听说瑞清莫名其妙地被抓了,还关进了柴房。这乍听之下,没有细查,才会一时气愤。还请大少爷谅解。我也劝过二老爷了,这事情究竟如何?须得问过了大少爷您才为准,下人们的舌根都是不可靠的。” 啧啧啧!罗平心头感叹,这秦府内真真人人都口才了得啊!这秦冒的下人看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这短短几句不仅替秦冒解了围,还不留痕迹地恭维了秦少均。给秦少均带上一顶高高的帽子的同时又提醒他,你二叔还病着。 “这么说,二叔要问的是瑞清的事了?”秦少均问。 “嗯。”秦冒点头。“不知道少均你为何要关他?” 具体的说了自己二叔也未必相信,而且,这事很复杂,一、两句也难以解释清楚,“瑞清对秦家有不利之处,还办事不得力,行为也…………” 秦少均故意不说太多,让秦冒的想法往瑞泠身上引。 “你?”果然秦冒的思维顺着话就过去了,“你还在为了瑞泠的事怪他?” “我也没对他怎么样,整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只不过就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别的都过去了我也不说什么,这做事总得勤勉一些吧。” “你是说他偷懒了?” 秦少均不言,任由秦冒怎么想。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秦冒道。 “是不是大事,所以我才奇怪,二叔怎么会如此生气?”轮到秦少均反问了。 “咳咳,”秦冒装模做样地咳嗽两声,气色瞬间又虚弱不少,“我也是病久了,心情烦躁,听不得一点子事,打扰到少均了。” “二叔哪里话?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何况只是一个区区的下人,二叔想怎么样都行。二叔您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 “少均有心了。”秦冒又咳了几下,“你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瑞清既然没什么大错,我实在不忍心他这么关着。当然,我也不是要你就这么放了他。我这里有个折中的法子,你可愿意听听?” “二叔请讲。” “我把瑞清带走,让他只在我院子里头伺候,我替你看着他,这样他既可以走动走动,也不算是违了你的命令。” 秦少均看了罗平一眼,后者给他点了点头。 “二叔开了口,我自当遵从。二叔先请回。我一会儿就亲自把人给您送过去。” “那就麻烦少均了。”眼看目的达到了,秦冒也不想多久留,说实话,他现在真的觉得身体疲乏得很,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待送走了秦冒。 秦少原不解地问:“大少爷真要把人送过去啊?” “我都答应了二叔,当然得送。” “可大少爷不怕他跑了吗?” “也没办法呀,二叔病着了。少原,你去替我通知婶婶一声,就说我要把瑞清送到二叔那里去。”看上去秦少均也是无奈,总不能真把自己二叔再气得病回床上去躺着吧。“看婶婶能不能暗中想点办法?” “好。”秦少原领了命,径直去找沈夫人。并且,边走边动着脑子看能想出什么法子不? “罗公子,我们再跑一趟吧?”秦少均对罗平说。 “乐意奉陪。” 两人去而没多久就又折了回来,让看守瑞清的小厮颇感意外,但也不敢问,只是听命打开了门上的锁。 “我们走后有谁来过吗?”罗平问。哎呀,这邱家兄弟行动了没有? “邱二哥来过,检查一遍。临走让我们好好看守。” “邱真来过了?”到是出乎秦少均意料之外。 “今晚有大事,大少爷命邱二哥把人看牢些,邱二哥自然不敢偷懒的。”看门的小厮替邱真说着好话。 也对。邱真一向都是一个很负责的人。秦少均在心头嘲笑自己有点过于敏感。 屋内的瑞清平躺床上,翘着二郎腿,沐浴在淡淡的暖阳中,到是一副悠哉悠哉,万事与我无关的样子。 “你到清闲。”秦少均把瑞清的腿拍了下来。 “二位怎么又回来了?”见到他们,瑞清稍感不解。 “恭喜啊,你就快从这里出去了。”罗平对瑞清道:“二老爷亲自求情,大少爷当然也就亲自来放人了。” “二老爷?”瑞清一偏脑袋,“还真是二老爷啊。这么说,有人的话不假了。” 秦少均听他这话有些蹊跷,心中难免升起一团疑云。但也没有开口问。“起来吧,我送你去二叔那里。” 知道能出去,不必整天被关着,瑞清高兴得很,从床上一蹦而下跳到地上,“有劳大少爷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把瑞清平平安安、完完整整地送到了秦冒的院子里。 秦冒当然欢喜,但又不能让小辈们看出来,装模做样地训斥了瑞清一番。先让他谢过秦少均又告诫在院子里不能乱跑,还要做事麻利、手脚勤快等云云。 秦少均和罗平也是没办法,配合着秦冒演了一出戏,便匆匆告辞,退了出来。 “让罗公子看笑话了。二叔久病,性情古怪了一些,还请不要往心里去。”出得秦冒的院门,秦少均给罗平赔着不是。 “我只是个看客,俗事来来往往,也与我不沾多少。到是大少爷才是真的辛苦。”罗平的心情很好。 “今晚的事,还有劳罗公子帮忙。”吴安民的清醒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自当尽力。”罗平一派轻松,“我一定会让吴先生醒过来了的。” 白日已过去不少,各方都积极的行动着,自己不妨也搅一搅,这水越混戏就越精彩。 第二章 从秦冒那里出来,罗平便与秦少均分了手,回到昏迷的吴安民所在的屋子。 屋子里阿野精神抖擞,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床上的人,听到了开门声,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公子?”见只有罗平一个人,阿野冲他身后瞅了瞅,谨慎地问了一句,“事情办完了?” “嗯。那一件算是处理完了。”罗平走到床边,看了一下仍然在昏迷的吴安民,“阿野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开始替他招魂。” 阿野也看了一下床上的吴安民,“公子是嫌这潭水不够混吗?” “也不是单纯为了看戏,让这个人醒过来,也是在计划之中的。” 一听计划,阿野皱了一下眉,口气带着几分担心,“公子,古先生这样做好吗?他到底打算帮那一头啊?这样两头都牵着,会不会连累到公子您啊?” “师兄爱怎么办都随他。我会带着你提早抽身的。”罗平还是轻松自在,在眼前的事物没有多在乎,“不过,也许还会多带一个人。” “是那位林姑娘吗?”对自家公子的一举一动,阿野都十分熟悉,罗平的心思多多少少能猜到几分。 “师兄并没有把他的计划全告诉我。所以,我不能确定他有没有起心思把那个人拉进来。” “古先生一向只与秦家的男人打交道,多半不会有利用那位林姑娘的意思。何况能伤了赤夕,这位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她姑姑确实给他留了些能保护她的好东西。这也让我放心不少。” “公子?”阿野想问问关于林玉竹的事情,但又不太敢开口。 “先把这件事办了。”罗平似乎也不想说。 “唉。”阿野只得应道。然后,取出一根离魂草,走到床前,拔下一根吴安民的头发缠在草上。“公子,我出去了。” “跟外面别说实情,就说是我让你回去拿点东西。”罗平吩咐。 “知道。” 阿野出了秦家别院的门,便在借水镇上看似闲逛地四处游走。一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而有些人拿了人家的钱,自然得给人家通个风报个信,这也是最基本的责任了。 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同时展示自己的可靠,瑞清前脚到了秦冒的院子,后脚洪富就让人给邱真送了个口信。 听到人已经出来,邱真的心放了一半。寻思着到哥哥那里看看。谁知还没走出一步,就又有人来了。“邱二哥,大少爷有找。”没得办法,只得先跟着来人去了秦少均处。 秦少均看着邱真进来,随和地说:“这几天辛苦你了。现在,瑞清被二叔要了过去,你也不用再看守他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大少爷让人给我带句话就行了,又何必劳烦你亲自说了?” “也不全是为这事。只是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你提起精神晚上去做。” “什么事?大少爷只管说。” “你也知道罗公子晚上要替吴先生招魂。虽然,他说有他和他下人就足够了,但瑞清这一出去,我又不能放心了。所以,今天晚上,你得去罗公子那里替我看着。” 邱真心思微微一动,“是,大少爷。”这样也好。说不定能给瑞清做个帮手。 “趁着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先去睡一觉,今晚你恐怕是要睡不成了。” “唉。”邱真又试探着问道:“只有我一人去吗?为了安全,要不要再多带几个?” “不用了,罗公子不喜欢人多。你一个还是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的,多几个必然是不会肯了。”秦少均靠近邱真并且把声音压得低了些,“你过去后,也要仔细看看罗公子,看他是不是真能让人醒过来?还要防着他跑了。” “古先生推荐的人,不至于是骗子吧?”邱真听得有点懵,大少爷这是谁也不信任? 秦少均知道邱真想歪了,道:“我到不是怕罗公子是骗子,我是不知道这吴安民醒过来后会说些什么?他的话跟秦家的关系到底有多大?哪些是罗公子可以知道的?哪些是罗公子不可以知道的?这些都要靠你了。” 原来是不放心这个,这个自己也最担心,“大少爷自己不去听听吗?” “今夜事情太多,二叔身体又不好。少原要管巡夜的事,我还得顾着女眷们的安全,你是少城的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大少爷考虑的周到。” “去吧。” 邱真告退。 秦少均走到窗边,蹙眉看着邱真离开的背影。外面浅浅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到是增添了三分的凌厉之感,显得更加英俊,但光影交错的同时善恶亦难辨。 邱真则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一心想着怎么可以不让吴安民醒过来。现下自己可以有第二手准备了,就算瑞清不出现,自己也可以打着他的名头行自己要做的事。看看头顶太阳行走的位置,是该好好地去睡一觉了。 看来,各怀心事的每一路人的事情应该都按各自的意思安排好了。全等着那天上的日头西斜下去,当光明不在,幽魅便可重生。今日的寒夜里恐怕不在只有梅花的清冷香气,还有残酷,有狡诈,阴谋与诡计搅动起风云,只是不知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是如何? 黑色的幕布在一群人的期盼中终于遮住整片天地。空气中乍然抖起许多股无名的小旋风,东飘西荡,像一只只潜伏在暗夜里的无形幽灵。本该清明的桂花宫也一片昏黄,晦暗不明中还与乌青的云丝纠结缠绕,抬头望去仿佛看到了一张挂着邪邪笑容的脸。 屋子中,邱真和阿野正把十张大小不一的铜镜摆放在地上,形成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小的圆圈被大的圆圈包围着。 “阿野兄弟,这样就可以替吴先生招魂了吗?”邱真颇为好奇。 阿野一面继续着自己摆放铜镜的动作一面很友好的给邱真解释,“给人招魂可是件大事,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现在这个世道阴阳两道都不太平,有许多无主的孤魂四处飘着,都想要重新回到人世来。往往见到吴先生这种只有躯体有没魂魄的都异常高兴,恨不得立刻就把这身体给占了。我们要招魂最怕的就是没招到本人的,却把别孤魂野鬼给招过来了。” “罗公子本事那样大,应该不会出这样的事吧?” “难说,这步骤是不能错了。错了的话,真会招来不知哪里的其他鬼魂。公子到不是不能除去,但也很麻烦。说不定还会结个仇怨,以后自身都难得太平。所以邱二哥,你可不一步也不要放错。” “好好。”邱真赶快捣头如蒜,表明自己清楚这事的重要。 “要是这镜子倒了,是不是吴先生他的魂就回不来了?” “也不一定,但是多半会是魂魄不全。这十面镜子代表了三魂七魄,少一面就少了一魂或者一魄。” “这样啊?”邱真心中原本模糊的计划总算清晰了起来,别有用心的接着好奇了下去,“这少了魂和少了魄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阿野漫不经心地说:“这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人魂又叫胎光、爽灵、幽精。胎光没了的话,还能吃能喝,但是没有神识,就是个行尸体走肉。爽灵没了,这里”拿手指敲敲太阳穴,“这里就出问题了。” “怎么了?”邱真睁大了眼睛,不太明白阿野的意思。 “傻了呗。”阿野给了一个还能是什么的眼神,让邱真体会。 “喔喔喔。”邱真这才反应了过来。“那这幽精要丢了,其他的都在,又是什么样子?” “这个嘛,嘿嘿嘿。”阿野神秘地笑了几声,拿手伏在邱真的耳朵上如蚊子般嗡嗡“幽精要是出了问题,你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咳咳。”邱真顿时有些尴尬,一阵讪笑搪塞了过去。“还是讲七魄来听听。”阿圆可担心自己表哥无后这事了,自己还是不要打这一魂的主意比较好。 “七魄了。一魄,吞贼。二魄,尸狗。三魄,除秽。四魄,臭肺。五魄,雀阴。六魄,非毒。七魄,伏矢。” 阿野才把七魄的名字说完,罗平就推门进来了。“阿野,事情做完没有,就知道闲聊。”明显对两人的聊天不怎么高兴。 “好了好了。”阿野赶快把手里的最后一面铜镜放在指定的位子上。“公子,请过目。” 罗平拿眼睛扫了一遍地面上的铜镜,“还行。记住这些镜子的位子不能移动半分。否则,什么都招不回来。” “是。” “还有点时间,劳烦这位跑一趟,去找阿圆姑娘讨一样这位吴先生用过的东西。我和阿野到底是外人,不方便去内宅。一定要东西,别的没用。”罗公面色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对邱真道。 邱真虽然想不通,吴安民人就睡在这里,从他身上随便拿一样不就行了吗?但看到罗平那神情也不敢多过问,只得出得门来,去林玉竹和杨心儿住的院子门口让当值的婆子给阿圆捎了个信。又等了许久才见阿圆匆匆出来。 “邱家二哥。”阿圆递给邱真一张纸,脸上忧愁难舒解,“表哥的东西我实在是没有的。还是一个妈妈提醒了我,才请林姑娘写了表哥的生辰八字。麻烦你带给罗公子,看有用没?实在不行,只能去净意寺找找。但这么晚了…………” “生辰八字应该是最管用的,阿圆姑娘放心好了。”邱真随口胡诌着。呵呵,没东西最好了,有了还得想办法换成假的。 急急忙忙回到屋子里,却只见躺在床上的吴安民和床前的两圈铜镜。罗平和阿野都不知去了何处?邱真屋里屋外找了一遍,不见二人。 前面因为罗平的要求,秦少均便把守吴安民的人全撤了,白天只有他和阿野两个人,晚上多了一个邱真,总共就三个人。现在,他们两人一不见,这院子虽说不大,但空空荡荡的,难免让人心生慌乱。接着这冷风一吹,扫到地面,边边角角里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就出来了,纵使邱真一个大男人,也不由全身一个哆嗦,头皮麻上了几麻,连忙退转脚步回到了屋子里头。 有了屋子里那黄黄的烛光,能让人感觉安全了不少,那盆红红火苗燃的热闹的炭火更是温暖了整间屋子。 邱真搓搓双手。把眼光放在了那十面铜镜上。 “在打主意又不敢动手吗?”一个声音响在邱真的背后,随之阴影处一个人走了出来,地上的影子被拉得细细长长跟着脚步动来动去,显得十分怪异。 “谁?”邱真吓了一跳,才暖和的身体瞬间惊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是我,不用害怕。”来人走到邱真的前面,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是你啊?”确定了来人是谁后,邱真的心才回了到本来的位置。“你真的来了?” “你既然能让我从柴房出来,我自然也要遵守我的承诺。”瑞清伸手在炭火盆上烤了烤,又灵活地动了动手指,“打听清楚怎么阻止床上的这个人醒来了吗?” “今天晚上是毁了这些铜镜就可以。” “今天晚上?” “嗯。” “那以后了?” “要么让罗公子离开秦家,要么让这人的身体失踪。再要么,”邱真心头还想到了一个的主意,“让他们招个别人的魂回来。” “你这些主意都挺麻烦的还不彻底。”瑞清摇摇头,“你和你哥是怎么跟主人做事的,他的半成狠厉绝决你们都没学到。” “这不用你管。”邱真有些气恼,谁不知道杀了吴安民是最有效、最彻底的法子。但这是杀人,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去夺别人的性命。 瑞清并不理会邱真的情绪,接着说道,“你哥哥到比你还好一些,至少能当机立断地杀了李勇。”还语带嘲讽。“而你,也不怕主人失望吗?” “我哥那是为了二少爷好,但也是他的私自行动!二少爷并不知情。二少爷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子,他做事一定有不伤害人命的法子!”邱真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少爷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你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原来在这里的两个人?”罗平和阿野的去向得确定一下。 “你是说那位罗公子和他的仆人吗?”瑞清得意地浅笑,“你都看到我在这里了,就应该知道二老爷那边乱成什么样了?据我所知,那位罗公子现在正和大少爷商量怎么抓我了?” 这样就好。“那动手吧,先把今晚混过去再说。”邱真指指那些铜镜。 但瑞清并没有听他的指示立刻行动,脸上换上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表情,“你,真的要破坏这些铜镜?” “当然要!”邱真的回答万分坚定。说完,抬脚就把所有的铜镜全都踢翻了。 “哗啦啦!”铜镜七歪八倒地散落下去,原本挺有规整有序的一个阵法,就此分崩离析,徒留一地混乱。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从门外传了进来,“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们兄弟两个!” 这话语如雷霆炸响在邱真的耳朵,他全身凝固,活生生冻住了所有的思想和感觉,脑子里只是反复过略过三个字,大少爷! 第三章 议事厅内灯火辉煌。 秦少均面色复杂,惋惜、痛心、愤怒相互交错,拧成了一个巨大而无从解脱的绳结,梗在心头,又滋生出无数的长刺无时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平息心中的这感觉。 邱真跪在地上,已有了些活人的气息,不在是那个受惊而石化的雕像了。 罗平坐在秦少均的旁边,吃着茶,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总不能让事主家看出自己有那些小小的兴奋吧?那显得多没同情心。再说,那个人与这家关系非浅,怎么着也得做点样子给她看,以后才好相处。一开始把印象留糟糕后面就不好办了。 阿野看着自己公子那样,第一次在脑中冒出了三个字:假正经。 瑞清立在秦少均椅子左侧,到是一副局外人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奇怪。 “你出卖我?”冷静下来的邱真心里没有怎么害怕。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少爷。只是这瑞清,看来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只是完成了大少爷给我的任务。”瑞清的回答很平静,“我没有出卖你。” “大少爷会给你任务?别逗了。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直接亮出来吧。”邱真又给秦少均磕了一个头,“大少爷,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话。他的话一时一个样子,根本没个真的。谁知道他打的是不是挑拨离间的主意,让家里的头的人谁也不相信谁,他和他背后的人就好坐收渔翁之利。大少爷,我已经上了当。你可要看清楚啊!” 自从进了这议事厅来,秦少均还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如今听到邱真这番言词,又是许久才出声,声音幽幽远远,带着疲惫,夹杂着暴风雨前的森森冷意,“如果,他是瑞清。我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 “大少爷?”邱真感觉到事情真的不妙了,自己和哥哥是自作聪明了吗?原本以为凭着以往的印象加上一番口舌,怎么得也能把大少爷对二少爷的疑心按下去,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 “陆建安。”秦少均突然叫了一个邱真从来没听过的名字。 “是。”应声的却是那个瑞清。 只见他拿手从自己的脖颈处轻轻向上揭起了一样薄薄的东西,像是一张纸,又像是一层绢…………很快,那东西全部被撕了下来。 这时邱真才看明白,那是一张面具,精致非常的人皮面具! 没有这张面具的脸,哪里是瑞清?只是一个皮肤还算白净,长相也还可以的普通人。 “你是谁?”这张脸,邱真在秦家从来没见过,陌生的很。 “我叫陆建安。”那人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邱真这次真的懵了,这是怎么一个发展? 陆建安没有回答邱真的问题,只是拿眼睛看着秦少均,目光中似有询问的意思。 秦少均目光没动,声音依旧没有温度,“这得感谢罗公子。” “哪里,这是大少爷早就有了的心思,我可不敢居功。”罗平难得的谦虚了一下。 “罗公子说我们虽然把瑞清看得很牢,但也不是没有缝隙给别人钻。所以,问我还记得青峪那边关徐正宁的时候小六是怎么做不?经他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那是个好办法。但瑞清不同于徐正宁,他是生活在府里多年的人,每个人对他都熟悉的很,要想扮成他又不被识破,就得靠罗公子帮忙了。” 所以才有了那人皮面具。邱真有点明白秦少均做了什么了,这个陆建安不管是哪里的人都不会是秦府的,用起来更加保险不说府里人员流动如常也不容易让人起疑心。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瑞清就不是原来的那个瑞清了? “你给瑞清说过什么,我都知道。”秦少均解答了邱真心中的疑问。 原来,自己从头至尾被骗了!邱真心中一半安慰,一半恐惧。安慰的是,有这样一个大少爷,秦家应该会安全。恐惧的是,大少爷会怎么对付二少爷? “少城?”秦少均问邱真。 邱真不言。 “是少城吗?” 邱真还是不答。 如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大少爷都知道了。邱真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保持沉默什么都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大少爷终究没有过硬的证据在手。如果二少爷就此收手,两人还是可以平静地相处下去的。 秦少均多少也能料到邱真的心思。这件事虽然有了一些眉目,但仍然迷雾重重,自己还不能轻易的就把结论给下了。“王捕头的人就在府里盯着你哥哥,吴安民也很快会醒过来。” 邱真脸色一动,心头不由挣扎,哥哥!哥哥!无数次的叫唤后,最终还是硬生生把话压在了肚子里,咬紧牙交,没有吐出一个字。 秦少均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但他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罗公子,邱真就交给你了。” 嗯?罗平好生奇怪,怎么会交给自己了?“这不太好吧。到底是大少爷的家事,我敲敲边鼓还可以,插手太过,可就逾矩了。”才不想多管闲事。 “古先生说罗公子藏人最有手段,还请帮我这个忙。”秦少均说的很诚恳,态度更诚恳。 师兄这是想干嘛?真要拉自己下水吗?“那我试试。”不得已,罗平只好应了下来。“阿野交给你了。”这年头,看个戏也有风险了。 阿野也无奈,只得上前一掌先把邱真给劈昏了,又拿出一个大布袋把人给套进去。“秦大少爷,麻烦给下人说一声,一会儿我可要搬袋番薯回柳园去。” “要搬就多搬些,我派人送你一车东西拉回去。”秦少均对陆建安道:“你也顺道出府吧。” 陆建安点点头。“大少爷放心。” 这里的事才勉强算安排好了。 忽得,外面一阵风一样冲进来了一个人,晃得大家眼睛同时一花。在来人身形站定,众人才看清来得原来是王捕头。 王捕头一身黑衣,连头上也是黑布包头,只是脸上的布被他自己扯了下来。 “捕头这是?”这下,秦少均也是不明白怎么回事了?“我让捕头趁天黑悄悄进来盯邱实,捕头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大少爷快来,出大事了!”王捕头神色严峻中带着一丝慌张,眉毛比以前拧得更紧了,都快成了一根麻花。可见心中愁云翻涌,浓密难散。 “好。”秦少均见这神情知道事情一定非同小可,跟着王捕头就要走。 “等等。”王捕头却没有动身,谨慎地看了看议事厅内的其他三个人,“他们不可以跟过来。” 本来紧跟其后的三人便都停住了脚步。 秦少均又仔细端详了王捕头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罗公子跟着去吧,他是自己人,捕头不用担心。” 王捕头扫了一遍罗平,不再阻拦,“好吧。” 到底是什么事?是那件事提前了吗?罗平心里的好奇宝宝又开始上蹿下跳,引起了一股小小的躁动,“咳咳,阿野,和陆兄弟继续做你们该做的事。” 秦少均也对陆建安点头表示同意。 王捕头带着两人,快步急行,很快就来了一座小院的外面。 “这不是少城住的院子吗?”秦少均心里不好的感觉又增加了三分。 那件事真提前了?还是师兄故意给自己说错时间了?怎么会这么急?都安排在同一个晚上了?罗平的也觉得不太对劲。原本那看好戏的心态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隐隐有一种失去了对事件掌控的无力之感。 秦少城的院子外,好几个和王捕一样一身黑衣的人严密把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更别提进院子了。 这些黑衣人应该就是王捕头手下的捕快。秦少均满腹疑惑地看了眼王捕头,想从他口中知道这么做是为什么? 王捕头却沉默不语,只对带头的那个黑衣人点了一下头,交待了一声,“看紧点。”就和两人继续往里走去。 院子内本该守夜的人一个个也没见到,而且,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一声人语。好在,屋子的窗户都挺明亮,证明里面有人在活动,稍稍驱走了一点这寂静中掺杂着的渗人寒意。 王捕头走到秦少城住的屋子前,推开了门。 “大少爷,请你自己看吧。” 秦少均脚才跨过门槛,便被屋内的情景震得说出不一个字。 屋子内,一具女尸双腿弯曲,上身横斜在地面,胸口上直插着一柄短刃,鲜血在其身下流了一大滩,空气中血腥之味浓郁,直扑人的口鼻。 “唔。”秦少均连忙抬手捂住下半张脸,压制住胃里的不断翻腾。 “大少爷再走近些,看仔细点。”王捕头一改对老金看尸体时的宽容,万分严肃地说。 秦少均依他所言,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女尸身边,定睛细看,“怎么会这样?!”这份惊诧已不知道怎么形容,胸中刹时如风暴扫过海面,万顷波涛汹涌迭起无法平复。 那脸上双眼圆睁,直直盯着这世间,仿佛想要把这尘寰看出一个洞来方肯罢休,可见恨意难舒。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似嘲弄,似自怜,到底是怨憎不消。 这张脸,秦少均虽然不熟悉,但还是能认出来。“这是瑞泠。” 王捕头无声地点点头。 “她怎么会死?还,”秦少均拿眼四扫,没看到秦少城,“少城了?人怎么会死在他屋子里?” 王捕头低头绕过瑞泠的尸体,走进了里屋。 里屋内也是好几个黑衣人看着,秦少城坐在床角瑟瑟发抖,看到秦少均进来,眼睛里立刻充满了希望,“兄长。” 秦少均摆手让他先不要说话。 “大少爷不要误会,我派这几个兄弟不为别的,而是要保护二少爷的安全。”王捕头怕秦少均误会,解释了一下。 保护少城的安全。“凶手还在这院子里?”秦少均听出了点名堂。 “还不能断定是凶手,但不得不防。” “是谁?” “大少爷,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少城,你不要担心。凡事有我在。”秦少均安慰了秦少城几句,又和王捕头走到了外头。 罗平并没有跟进去,一直就站在屋外。看他们进去,又看他们出来。 秦少均走到罗平身边,语气有些僵硬,面色开始发白,“罗公子,瑞泠被人杀了!凶手可能还在这院子里。” “知道是谁吗?”罗平开始觉得这戏有点不怎么好看了。 “王捕头还没说。” 罗平对着王捕头轻轻一拱手,“还请捕头把这事情详细的说一说。”这事情是不是和自己猜的一样? “我当然是要说的。但是外面冷,我们去下人住的屋子里说吧。”王捕头指了指旁边的小屋子。秦少城那屋子明显不适合谈话,“委屈二位了。” “请。”秦少均抿了抿嘴唇,只能挤出一个有点惨的笑容。现在这时候,谁还会在意这些虚的东西。 下人屋子里,三人围着炭火而坐。 “我按照与大少爷白天商量好的办法,白天你派人监视,晚上我来。回去选了些可靠的,先是睡了一觉,等到天黑就带着他们过来了。根据你给我的白天的消息,这邱实没什么动作,就看他今天晚上和后面的两日了。我一进来,老金就跟我说,邱实去了二少爷那里,我还着实奇怪了一番。二少爷和那个昏迷的吴安民离得有些太远,我以为他今晚也应该没什么行动了。就只让两个兄弟来看着这里,其他人我让他们散在院中,看有没有其他的异常。”王捕头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结果,没想到,到是大少爷钓出了邱真。看到邱真出事,我寻思着邱实一定是不会出手了。可没想到,看守这里的一个兄弟跑来跟我说这里出事了。他娘的!” 显然王捕头很懊恼没把这里划成看守的重点。 “捕快兄弟怎么说的?”事发突然,也没什么好责怪的。秦少均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说,他们躲在暗处吹冷风的时候,发现瑞泠姑娘神情呆呆地走了过来,跟个魂儿似的就飘着走进去了。瑞泠姑娘现在那情况,他们也是知道的,就没有当回事,原本以为会被人发现送回二太太那里。可没想到,瑞泠姑娘走进去没一会儿,就在这院子里大喊大叫,大吵大闹,说什么二少爷骗了她感情,说什么二少爷答应休了二少奶奶娶她做正妻,说什么二少爷不守信用抓了她哥哥,这些疯疯颠颠的疯话。二少爷那几个仆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在旁边劝着。可有什么用。他们两个因为任务也不方便现身,就这样闹了一会儿。” “就没人想着去通知婶婶那边吗?” 王捕头耸耸肩膀,“可能是想着,瑞泠姑娘吵两句就会走了,不想把事情闹大。” “后来了?”这是罗平问的。这真的把戏提前上演了?但是,瑞泠为什么会真的死了? “也不知怎么的,这瑞泠姑娘一下子就冲到二少爷屋里去了。当时所有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我那两个弟兄也躲不住了,冲到了屋里,结果就看到了大少爷看到的那副情景。瑞泠姑娘倒在地上,胸口上插着把刀。二少爷在里屋。但有一个人就站在瑞泠姑娘尸体旁边,手上还有血。” “谁?” “邱实?” 秦少均和罗平同时发问。 王捕头看了一下秦少均,眼里含着几分为难,但还是说道:“罗公子猜得对,是邱实。” 第四章 邱实静静地坐着,虽然屋内放了炭盆,红红的炭火把整间屋子都烘得暖暖和和的,但他却没感觉,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全身麻木的就像一块木头,任谁敲击神经都不会作出一点反应。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 “听说,这邱家兄弟在秦家一向都是忠心的,怎么这会子两个人都干出这样不头脸的事情来?”看守望邱实的几个捕快中的一个颇为疑惑。 另一个跟着王捕头与秦家接触多些的也不解,“是啊,往常打交道还是挺可以的两个人,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吃错药了不成?” 其实,邱实和邱真的行为别说他们这些局外人,恐怕连秦少均这样的秦家人都难以理解,如果不是证据确凿,也绝不会对他们有半分怀疑。 秦少均进得屋来,看着邱实,胸中有一万个问题,但嘴唇颤抖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能问出来。 “唉!”王捕头暗暗叹息,秦少均有这样的反应,他完全能理解。自己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叹秦家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被诅咒了不成? 清楚邱实行为为什么会如此的到也有一个,现在也在这屋里,但这出戏也脱出了他的控制。 罗平同秦少均一样,也看着邱实,“是你杀了瑞泠姑娘?”自己可没有下这样的命令。 邱实没有说话,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罗平的问题一般,还是静静地呆坐着,目不斜视地盯着炭火。 这反应不太正常,离魂草从来没有让人变成呆滞的先例。罗平的心中有种不是很妙的预感。 “瑞泠姑娘是不是你杀的?”王捕头又把罗平的问题问了一遍,这也是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的。 邱实还是没有开口。 “罗公子,”秦少均努力收拾了心情,镇定了许多,“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去请大夫,请你先给看上一看,这邱实是怎么了?” 你不说,也会做的。罗平应承道:“那在下献丑了。” 罗平拿出一根离魂草,靠近邱实的额头。 就见那草叶上流动起一条细细的光线,蜿蜒曲折,组成了一排谁也看不懂的诡异图形。 罗平把草放到自己的眼睛下浏览了一遍,一扬手,那草竟无火自燃,几秒就化成了灰烬。 “罗公子怎么样?”王捕头的语调有点紧张,这,不会真的又是什么神神鬼鬼的在闹吧? 罗平没有立刻回答,心头在把算盘的珠子无聊地拔来拔去。这明显是有人借自己的法术,在花木上又接上一枝。但知道邱实被自己施了术的除了师兄就没有别人了,这是师兄做的吗?如果是师兄又是为什么了?不过,师兄改变计划的进程必是有他的道理。他让邱实当着许多人的面做这样疯狂的事,看来他是不想隐瞒有些事了。瑞泠这么一死,是想把手伸到女眷那边吗?也会伸向她吗?好吧,计划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之中,那么就更乱一点好了,谁也别想控制。 “罗公子。”秦少均又催促了一声。 想好了该怎么做,罗平这才开了口,“是不同寻常,邱实应该是被人施术,精神遭人控制了。” “那有解吗?”秦少均已经不皱眉头了,愁是不管用的,他只想要解决的方法。 “无解。” “那有办法能让他说出是被谁给控制了吗?”王捕头则更想知道这教唆杀人的是谁? “我只能试试。”罗平回的很勉强,怎么能让你们知道施术的人就站在你们面前了。 “邱真了?也是被控制了吗?”秦少均又想到一个问题。 “没检查过,我还不清楚。等这头做了,我回柳园一查便知道。但我想多半是逃不脱和他哥哥一样了。” “我就说嘛,这邱家兄弟一向忠心,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果然,这背后是有黑手的。”王捕头越说越感觉忿忿不平,“这是哪里的混账,这样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心难测,谁又知道了。”秦少均没有跟王捕头一起痛骂背后的主使者,因为他有另一层的想法。邱真就算也被人施了术,但陆建安的话是可靠的。 计划的前半分部那样顺利,罗平当然也能猜到秦少均多多少少把疑心用在了谁的身上。不过,既然谁也别想掌握局面的话,“现在看来,他们被施术的时间并不太长,自身的思想与法术是有冲突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所以,他们的话也是真假掺半,很难分辨真伪的。” 这话说的王捕头又是一阵头痛,“罗公子的意思是说,就算把邱实弄醒了,也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了?”可这家伙杀人是真的,这幕后黑手不抓出来怎么行?“他可不止杀了一个,李勇也是他杀的。” “吴安民开口说话了?”秦少均问。 “嗯。醒了有一会了,秦管家派人送了个消息过来。他说,这事还没敢让别人知道,只通知了咱们。” 吴安民的魂早就招回来了,摆什么铜镜只是秦少均想测测邱真对假扮瑞清的陆建安说的话是真是假罢了。 “还是先把人弄醒再慢慢做计较吧。”罗平指指邱实,“他要是一直这样下,你们连假话都听不到。” 王捕头和秦少均顺着罗平的意思看向邱实,后者那呆滞的模样让他们只得点头,“只能这样了。”只要人醒着,就总有问出真话来的一天。 于是罗平走到邱实的面前,凝神想了想,说了一句,“邱真被大少爷抓了,大少爷也开始怀疑二少爷了。” 邱真和秦少城是邱实在世界最关心的两个人,邱实很可能不怎么再乎自己的生死,但一定十分在乎这两人的状况。用这两人的生死刺激他,应该可以触动他的神志,让他对外界有所反应。 果然,如罗平所料想,邱实有了反应。 缓慢地把头抬了起来,目光不在止于炭火,而是对上了罗平的美目。 “弟弟和二少爷?”声音也很缓慢,像是一个人全力在悬崖上攀爬着。 “是啊。是你怂恿你弟弟去杀人的吗?他现在被大少爷当场抓住了。无可辩驳。王捕头也来了。” 邱实又机械转动脑袋,扫了一下屋内,看到了秦少均和王捕头。但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二少爷了?” “瑞泠姑娘的话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而你杀了瑞泠姑娘,在别人看来就杀人灭口。很难让人不怀疑二少爷和瑞泠姑娘的关系。” 邱实又把头低了下来,“是这样吗?” 罗平丢了眼神给秦少均,“大少爷。” “是的。少城现在很害怕,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叔叔和婶婶交待。”秦少均领会了罗平的意思,也和邱实说起了话。 “那你怀疑他吗?” “他是我弟弟,瑞泠只是个丫鬟。”秦少均话语平静但无情。 沉默,邱实回应的又是沉默………… 然后,“呵呵呵,”一阵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也就是说,全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样?是我害了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越说越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伤心,那是一种彻底的悲伤。 “你也是被人害了,才会这样的。你知道是谁害了你吗?”王捕头听着邱实那凄惨惨的声音,着实觉得可怜,想让他好受一些。 他这话成功阻止了邱实无限循环的悲伤话语。“我被人害了?” “是啊,这位罗公子说你是被人施了法术,控制了心神才会这样的。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你?”王捕头有点着急,“我抓了他好替你洗脱杀人的重罪,再去县太爷里求求情,给你轻判。” 但邱实对他的善意并没多大的感激,甚至都不在意,或许根本就没听进耳朵里面去。现在他的思绪又在有人害他这几个字上循环了起来,他努力想着,用尽全力想着,但一点线索也没有。 罗平到一点也不担心邱实会把自己给供出来。他反而想知道,最后给邱实发命令的是不是师兄古先生?“是啊,你好好想想。” 邱实茫然无措地又抬头扫一圈众人,眼神里想让人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你想出来了就可以救邱真和少城。”秦少均给了邱实他想要的承诺。 弟弟和二少爷确实是邱实的动力,他闭上眼再一次努力在思绪中寻找起众人所想要的答案。然而,越是往思想的深处越是黑暗,走到最后,只有一个不停旋转着的巨大黑色漩涡,漩涡缓缓地转着圈圈,给人的感觉冰冷。 邱实伸手想出里面掏出来一些东西,但是,手刚一碰到漩涡,里面就发出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你以为你可以知道真相吗?不,你是知道真相的,只是你不敢面对而已。” “你是谁?”邱实用自己的声音在漩涡上写了一个问题。 声音里嘲讽的味道更浓了,“说你胆小你还不承认,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你怎么可能是我?我明明站在这里。”邱实反驳。 “我怎么不是你了?”那声音让漩涡停了下来,变成了一片黑色的天空,它在中间一跳一跳,有点像草丛中飞舞着的荧火虫。 “你在那边,我在这边,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只见表相的蠢物,”“萤火虫”跳动的快了一点,好像是生气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圣贤之人吗?你以为你没有阴暗的一面吗?人都是复杂的。你真的以为你纯净的和冰雪一般吗?哈哈哈!那样子的话,你在个世界上早就蠢死了。”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我只要一个人的名字,一个答案。”邱实只想最快速地得到想要的东西。 “哼!都说了我就是你,我们本就是一体两面。你想的答案一直就在你的心里,只不过你故意的不让自己看到而已。”“萤火虫”越说还越气,“你不愿意面对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弄成这样鬼样子!我应该和你一样的!”黑色中隐隐地浮现出一张脸,一张和邱实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这张脸上只有狞笑和残忍。 “你什么意思?”那张脸让邱实觉得害怕,如果可以,他要把它抹掉,永久的抹掉。 “害怕了?”“萤火虫”看了邱实的心思,有些得意,“何必嘛。” “答案,我只要答案。” “好吧。”“萤火虫”到十分还委屈,“既然你这些想知道,我只能牺牲一下了。不过,你可要准备好了!” 才说完,它就从黑色的天空挣脱出来,如流星般直接扑向了邱实,撞进了他的身体。 画面刹时如走马灯一般上演开来:邻县有福面馆内瑞清瑞泠两兄妹受辱,三老人受托救人,长兴街的院子,老吴头在喝酒,和吴安民回到借水镇,找到李勇,杀了李勇,和弟弟说话,一石二鸟弄死吴安民和瑞清,不让人找到二少爷头上,黑夜又来了,瑞泠闯到了屋子里,“杀了她!”有人在说话,接着的是血!刀!血!刀!…………瑞泠的尸体! 啊!邱实双手捧住了脑袋,不不不!这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怎么?又不承认了?”“萤火虫”又不高兴了,“哼!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已经做了!” “我没有!”邱实用力摇头,“我没有。” “你还害了弟弟和二少爷!” “我没有!我没有!” “别急,还是有办法的。”“萤火虫”好像又慈悲了,替邱实想着主意,“你可以帮他们,真正的帮到他们。” “怎么帮?”弟弟和二少爷最重要,只要能让他们得到解脱,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快说!” “很简单啊!再杀一个人。” “杀人?”邱实有些犹豫。 “放心,这个人会心甘情愿让你杀的。”“萤火虫”继续诱惑着。 “谁?” “当然,是、你、自己。” “我?” “是啊!只要你死了,他们就都得救了。”“萤火虫”的声音变得软软的,像柔柔的棉花,让躺在里面就不想出来。 “好,好。” “知道怎么死吗?你最不好的就是舌头和双手,你就是用这舌头鼓动自己弟弟去杀人的,而你自己却用这双手去杀了人。” “好,好,那我就都不要了,不要了。”邱实喃喃地念叨。 “去吧,去吧。”“萤火虫”飞舞地很欢快。 谈话结束,邱实睁开了眼,在众人凝神等着他说话的功夫,邪邪地一笑,双手伸进嘴里,活生生地把自己的舌头拔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时间仿佛凝固,众人皆被定了格………… 罗平也一样,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直到那股热热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身上,那血腥的气味直接转入了鼻腔,头立刻疼痛不已,久远的记忆一闪而过…… “你真的需要,就拿去,血都给你!” “你还我女儿!你这个妖怪!” 无法在保持清醒,罗平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屋子内后面那无数的惊恐尖叫,一声也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 第五章 秦少均一夜无眠,顶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红眼睛,匆匆吃了几口早饭,便叫秦少城把王捕头请来了议事厅。 王捕头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神色极为疲惫,进来的时候见还有早饭,也不等秦少均礼让,自己就端了一个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昨夜邱实的死完完全全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且,他那样的惨烈死状,让纵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衙门捕快们也惊骇不已,心底生寒。待反应过来,虽是无力回天,也要收拾残局,这一忙活,自然到天明。 王捕头一顿风卷残云后,秦少均示意下人把饭桌和碗筷收拾了下去。 两人心中各自都揣着不少的疑问,却大眼瞪小眼干看了一阵子,一句也没有问出口。到是后面秦少原进来,才打破了沉默。 昨夜的事,秦少原虽然没有在现场,但今早也知道的非常详细,因此少不得也没什么好的面色,“大少爷,古先生到了。” 古先生三个字真真的提神醒脑,秦少均顿时感觉黑暗中照进来了一束亮光,让人安心不少。“先生怎么现在就到了?快快请进来。” 古先生一袭风尘,眉毛、胡须、鬓边结着微霜,可见是通宵赶路,快马加鞭不曾停歇。 “先生辛苦了。”秦少均连忙道一声辛苦。“先生请坐。” 古先生却并没有落座,口气显得略微的着急,“昨天,我临时起意占了一卦,从卦象得出的结果甚是不好。我怕出什么大事,就自己一个人日夜兼程赶过来了。大少爷怎么样,这边府里可还平安?” 秦少均被问得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古先生,只是连声叹气。 还是王捕头耿直一些,见秦少均不知从何说起,便替他把昨晚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尾还问了一句,“古先生有何看法?” 古先生听得也是眉头直皱,“我就知道事情不好,怎么会这样了?我师弟现在在哪里?我有些话要问过他,才能各位做答。” “为何?”秦少原问。 “大少爷方才说过,邱实其实所做所为并非出自他自己的意愿,而是被别人控制所导致。这方面的事,不怕各位生气,你们到底是门外汉,对这种事情并不了解。我需得问过师弟,看他知道了多少?从离魂草叶上又看到的是什么?才能得出有效的结论。” 古先生的解释合情合理,众人也能理解。 “罗公子昨夜昏过去之后,我便把他安排在了以吴安民睡过的那间房子里,让他的仆人阿野照看着。先生既然急着要见他,少原,你带先生过去吧。”或许是因为古先生的出现让秦少均感觉不那么无助,他的脸色好了不少,“先生与罗公子谈过之后,还望第一时间给我一个消息。” “大少爷放心,府上的事既托了我,我必定尽全力办好。虽然我的能力稍逊于木头道长,但真本事也是有几分的。断不会放过那背后的恶人,让他称了心如了意。”古先生信誓旦旦,竟也有了几分豪气。 “这我就放心了,一切都仰仗先生了。” 古先生郑重其事地给秦少均点了一下头,就跟秦少原去见罗平了。 秦少均这头和王捕头刚松了一口气,想着尽快能有个结果,门外又一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少爷,邻县的两位捕头大爷求见。” “邻县的捕头?”秦少均深感诧异,“这事与邻县又有什么干系?”但也不能怠慢,“快请进来。” 王捕头也感诧异。不过,既然人来了,就必定是有事的。但不知是不是上次自己去邻县时同事的那两位? “请。”小厮有礼貌的引了两个人进来。 王捕头一抬眼,来得还真是一起去过沉影潭的离捕头和打过照面的肖捕头。“什么风能把郭兄和肖兄吹到我们这里来?”一边说着,一边给两位捕头抱拳。 “王兄好。”郭捕头和肖捕头也给王捕头抱了抱拳。“不承想你也在这里?” “我就是秦少均,不知二位来我秦家,有何公干?”秦少均让了座后来问道。其实,隐隐约约,他也猜到了是为了什么事而来,但他得不知道,特别是王捕头在场的情况下。 “请问大少爷,府里可有一个叫邱实的仆人?”郭捕头问。 “有。”秦少均看了一眼王捕头,回答得有气无力。 “那能把他叫出来一见吗?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他。”肖捕头说话总是比较礼貌一些。 秦少均又看了一眼王捕头,“两位捕头的忙我很想帮,但是我已经没有那个能耐让他出来见你们了。” 郭捕头一听脸色就稍稍变了颜色,到是肖捕头沉得住气,还是心平气和地问。“为何?” 秦少均第三次看向了王捕头,那个意思,你说话更能让他们相信。 “咳咳,”王捕头清咳几下,缓缓自己的情绪,“不瞒郭兄和肖兄,不是大少爷故意与二位做对。而是这邱实他,他昨晚已经自杀身亡了。” “啊?” “真的?”郭捕头和肖捕头不由同时惊呼。 “千真万确。” “怎么会这么巧?”郭捕头调向秦少均的目光冲满了怀疑,“我一要调查,就自杀了?” 王捕头看出了郭捕头的意思,连忙担保道:“郭兄不用怀疑,邱实自杀之时,我也在场,不仅是我,我们衙门里好些兄弟都在。我们昨晚是得了大少爷的帮助,来查邱实身上的一桩命案的。” “喔?”肖捕头好生奇怪,“你们也查邱实身上的命案?他杀了谁?” 王捕头也听出了别的味道,并没有直接回答肖捕头的问题,“听肖兄这口气,你们也查命案,和邱实有关的?又是死了谁?” 秦少均单手扶额,似乎听得头痛不已。 王捕头给了秦少均一个同情的眼神,继续为他在同行面前开脱,“大少爷知道邱实有问题,积极与我配合,就是为了早日破案,弄清这背后的真相。郭兄和肖兄有什么只管开口,只要能有助于破案的,大少爷必定不会推辞。” 收到了王捕头的好意思,秦少均也是明白人,对郭捕头和肖捕头道:“还请两位把案情讲清楚,我必定全力配合。” 郭捕头和肖捕头相互看了一眼,“大少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查案是我们的本分,不敢给大少爷添麻烦。但如果真有与案件相关的线索,还望大少爷一定要告诉我们。” 秦少均点点头,表示同意,必不会隐瞒。 既然相互猜忌已消除,王捕头便接着道:“快说说,你们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案子?” “唉!”肖捕头道:“前段时间,邱实可是去过一次邻县县城?” “舍弟确实派他去过一次邻县。”秦少均点头回答。看来,是为了长兴街老吴头的命案找来的。 “县城有条长兴街上,那街上有一座宅子,据说是你们青峪镇的秦家少爷买了下来送给一对名叫瑞清和瑞泠的兄弟居住的。不过后来,他们都不再住在那里,只留下了一个看门的人,老吴头。” 嗯嗯?王捕头听得眼睛老大,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有这么长一串的人事关系。他给秦少均使了个眼色,大少爷可知道这些事情? 秦少均一面神情认真地听着肖捕头讲话一面回了王捕头极为索然无辜的眼神。我哪里知道,唉!这事怎么这么复杂。 也是,就算邱实知道了邻县这个长兴街的事,他也是受人控制,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又怎么可能告诉给秦大少爷。王捕头又掏掏耳朵,又仔细听起肖捕头的话。 “一个晚上老吴头与两人陌生青年小伙喝了酒之后,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在了自己的床上。我们经过调查,根据画像查到那两个下榻的客栈,客栈小二记得他们两人对话时曾说过其中一人是你们秦家的人,名叫邱实。所以,我们只得来打扰大少爷了。”肖捕头说到此处便打住。 郭捕头奇怪地看了肖捕头一眼,似乎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肖捕头面色到没什么变化,又问了一个问题:“敢问大少爷可知道长兴街这处秦家的产业和瑞清、瑞泠两兄妹吗?” “捕头所说的这长兴街的宅子我实不知情。至于瑞清和瑞泠嘛…………”秦少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郭捕头和肖捕头解释这人际关系。 “郭兄和肖兄何必为难大少爷,我不信你们来秦家之前没去衙门里找兄弟们打听打听。”王捕头到底是同行,对郭、肖两位捕头的做法知道得多些。 “王兄还真是坦荡。”肖捕头只是轻笑了一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不错,瑞清、瑞泠两兄妹的情况我们略微有所了解,但买这房子的秦家少爷又是谁了?还请大少爷赐教,据我们所知,秦家可只有两位少爷。” 肖捕头的语气虽然听起来挺平和,但字字逼人,想必不得个结果是不会满意的。但这个问题秦少均自己都没有满意,又怎么能给得了别人答案,“肖捕头,我想请问一下,这秦家少爷是谁和看门人的命案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表面上看来,没有。可事实谁也难以保证没有关系。” “但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有关系,不是吗?”秦少均的口气逐渐走向了强势。“既然是命案以外的事情,恕我不便解答。” 郭捕头神色就是一变,但也没发作。肖捕头到是挺平静的。“那么能请瑞清或瑞泠姑娘出来给我们说说情况吗?我们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如果空手而归,也是不好向上峰交待的。王兄,你说是吧?” “是啊。”王捕头也不好明着太偏向秦家,毕竟以前和郭、肖二位捕头的交情不错,以后说不一定还要找人帮忙。“大少爷你看?” 秦少均则回给了王捕头一个苦笑,“捕头你气糊涂了么?昨晚邱实把谁杀了?难道要我把瑞泠姑娘从黄泉里叫回来给两位捕头问话么?”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算镇静的肖捕头立刻变了脸,惊诧之情根本无法克制。 而郭捕头更是如被天雷劈了一般,一跳老高,不一把抓了秦少均的胳膊,“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王捕头的回应有些有气无力。 “至于瑞清,”秦少均摆脱掉郭捕头的手,继续刺激着他和肖捕头的神经,“王捕头也知道,我昨天用了点小计把他弄出了秦家,谁知道,他到聪明的很,趁我们一心扑在宅子里头对他有所松懈之际居然逃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呵呵,怎么可能把人交出来。 “什么!大少爷你说的可是真的?”这回轮到王捕头问这句真不真了。 秦少均颇为无力的点点头,“捕头进来吃早饭前,秦少原悄悄给我的消息。你也知道,这消息不能让外人知道。我本想一会就告诉你的,没想到这两位捕头来的这么快。” “怎么会这样?”王捕头一脸抱歉地看向另两位捕头,“郭兄,肖兄,真是对不住啦。昨晚的事,真的让人十分的头痛。”说实话,现在这样的情况,王捕头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没想到这边的事态居然如此复杂。”肖捕头蹙着眉头凝神静静地思考了一会,“王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不妨开口。多几个人想法子,总归是要好一些。” 王捕头心思一动,试探着问道:“肖兄这意思,是想我们几个把案子合在一起查吗?” “正是这个意思。不瞒王兄和大少爷,我们那边的情况也不简单。大少你你适才说,邱实是二少爷派出去的,可知道派他出去办什么事情?” 这事到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王捕头也一清二楚,“这不是翠语峰上的案嘛,其中一个死者是我婶婶以前的贴身丫鬟,想来这事,两位捕头是知道的。” “嗯。”这事郭、肖二位捕头自然知道,“我们也预计王兄知道了这关系,必来府上询问。” “对,就是因为王捕头来了,我们才知道那何姓妇人的这层身份。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被杀,但婶婶很伤心。少城是个孝顺的孩子,就想替母亲做点事,给那家人送点银子过去。就派了邱实去找那妇人的家人。” “那他找到了吗?”郭捕头一挑眉。 秦少城从王捕头那里也是知道这里面的古怪的,“我知道郭捕头在疑惑些什么,我和王捕头也很疑惑。因为邱实回来给我们回复的话是,他不但找到了人,还把银子送到了人家的手里。但依王捕头的消息来看,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就是事情复杂的地方,”肖捕头一下严肃了许多,让人不由跟着也心头一沉,“我们手里不但有老吴头一桩命案,还有一家四口的命案,这一家子就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何姓妇人的家人,只不过,他们出现的时候已经一具具尸体了。” “什么!!”这次连秦少均也惊到了。 “你们查这案的时候又发现了邱实?”王捕头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位同行不仅一起来这还面色还比平时凝重许多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少均还真的给弄糊涂了,怎么围绕着秦家的周围总在死人了?这人命真的就是这么轻,一下就折了? “这两桩案子里的人分别是怎么死的?”王捕头问。 “两桩命案,五条人命,全部都是被毒死的。”郭捕头话语忿忿,胸中之气实难平,“不知是谁这么狠。” “唉!”王捕头不由长叹,“郭兄,肖兄,我这边也不好过啊。邱实不但昨晚杀了人,之前回到这借水镇上的第一晚还杀了一个秦府的下人叫李勇的,他拿匕首把那李勇捅得跟个筛子似的。昨晚又当胸给了瑞泠姑娘一刀,可怜那姑娘,死都没闭上眼睛。他自己了,”想到邱这的死法,不由全身寒毛直竖,声音都有点颤抖,“他自己,他自己,他自己用自己的手把舌头活生生地从喉咙里给拔了出来!” 第六章 秦少均和三位捕头这边,对对方所说的线索听一个惊一个,合在一起,就如同揉在一起的一团乱麻,要想从中捋出头绪实在是很难很难。 四人愁眉苦脸了一番,王捕头率先开了口,“其实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了邱实的身上,最好的突破口就是他了。” “可他现在哪里还能开口说话?”这一点对于秦少均来说即感到遗憾但同时也悄悄地认为有那么一点幸运。 “是啊。”郭捕头和肖捕头也觉得可惜,本以为找到邱实就能让案子的进展进一大步,没想到这人就这么没了,线索断了不说,还留下了更大的谜团。不过,话说回来历来命案哪里有轻松的,哪件不是三弯九倒拐,按下一波又起一波的。即吃了这碗饭,怎么着也查出个真相,对上对下才能都有个交待。“郭兄说邱实是自杀,临死前可曾说了些什么?” “哎,”经他们这么一提醒,王捕头也想到了,“这事可以问问罗公子,大少爷刚才古先生不是过去了嘛,我们现在要不要也跟过去看看?” 秦少均对这提议并不怎么赞同,“罗公子昏迷了一夜,也不知道醒了没有?再说,他们那些法术之类的事情,他们就算解释了我们也未必听得懂。看古先生的样子,虽是料到了会发生事情但不明其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且等他和罗公推敲得出定论之后,我们再去问个明白最好。否则,就算我们问了,罗公子若是不肯说,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大少爷这话也有道理。”罗平是什么人,王捕头昨夜也是见识过的,倘若真不想说,也是没办法的。 “这么说,我们还希望尽快知道事情的真相?”郭捕头和肖捕头眼中浮起了一丝期望。 “希望是有,但结果如何还很难说。”秦少均可不能在官府的人面前把保票打得太满,得留一步回旋的余地。其实还有一个证人,就是吴安民,不过既然几位捕头都一时没能想起,自己也就没想起好了。想来,少原知道这两位捕头来了之后,应该会去看吴安民的。 “有希望就好,总比线索全断的强。”郭捕头和肖捕头心头总算有些盼头了。 虽说晚上晕了过去,但罗平早以醒了过来,只是没有下床,也不怎么想见人。此刻正背后支着一个枕头,靠在床榻上发愣。 阿野怕他饿着,一早就去厨房端了早饭,清淡小粥和几样十分开胃的小菜。 “公子,吃点东西吧?”阿野把粥端到了罗平面前。 罗平拿手挡开了碗,翻身从床上坐起,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那混和着寒气的淡淡阳光照进屋内,他凝视着外面,脑中的思绪在飞转,一个大大的问号旋转着形成了一个无限深邃的漩涡。 “公子,师伯来了。”不知过了多久,阿野的声音把罗平的思绪从漩涡里拉了回来。 罗平拿起一件鹤氅把自己裹住,重新坐回到床上,用一张特别苍白的面色来迎接自己的师兄。 秦少原带完路就自己回去了,古先生是一个人跟着阿野进来的。 “师弟,可还好啊?”古先生微笑着问。 “师兄,你看了?”罗平也微笑着反问。 古先生认真地端详了一番,在阿野端来的一张铺了锦缎垫子的杌凳上坐了下来。看似关心地说,“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啊。阿野,你家公子遇到什么事了?” 阿野看了一眼罗平,并没有回答。公子的心事,自己知道了也是不能乱说的,就算是这位公子的师兄也不能例外。 罗平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古先生。 古先生对阿野的反应不以为然,继续自己的话,“昨夜出大事了?瑞泠和邱实都死了?” “邱实杀了瑞泠,然后自杀难道不是师兄的安排吗?”罗平回之的口气闲闲,与昨晚的震惊有着天壤之别,好像就是在谈论明天天气如何一般。 没想到古先生摆出来的却是一个和先前秦少均一样的苦笑,“瑞泠和邱实最重要的作用还没发挥,我怎么可能让他们死了?他们可是作为人证才能最有杀伤力。现在人死了,要借他们口说的话,你又让我去找谁去说了?谁能有他们俩人说话的分量重?雇主那边,我还不知道怎么交待了。” “师兄真能保证,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不知情,那个人那边就真的不知道?他就不会自己拿主意吗?” “师弟这是生气了?”古先生听出些味来,“我敢保证,这不是雇主的意思。” “师兄怎么知道?先前他那边因为练什么‘九童镇山’而请来的人也是你我不能小觑的。虽然那人不在了,你就能保证,现在的那个人除了你之外真的没有请别人?”罗平还是语气淡淡,且依然冷。 “师伯,喝茶。”阿野托上了两盏香茶,一盏端给了古先生,一盏让罗平取走了。 古先生浅酌了两口,“到底还是这茶好啊,一眼透底,清澈可爱。一看到它,感觉烦恼都没有了。” “师兄这是感叹,我这师弟是个麻烦吗?这么一点小事也能办成这个鬼样子。”罗平斜着看了古先生一眼,平平淡淡的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 “师弟别误会,我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那句话,他们两个的死对我们和雇主谁都没有好处,不只是打乱了计划,可以说是下面的步骤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因此,你不用怀疑这是雇主干的。”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罗平也委实不好与自己的师兄拗到底。 “那师弟可以讲讲昨晚你在那个叫邱实的人身上发现了些什么了吧?” 罗平没有立刻回答古先生的问题,双手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喝着,待到茶香从鼻孔顺流而上在脑中流转一圈,洗去无数的杂念与烦躁,留下清明一片,顿时感觉天地无限开阔。“我用离魂草测过,上面显出来的东西,我看不懂。” “看不懂?”古先生心底小小波动了一下,继而陷入了沉思,“这活人傀儡术是师傅的独门绝技,除了你之外,他并没有传与其他人,而且后面的许多的术法也可以说是你的独创,这普天下之下还有谁能在你之上?怎么会有你也看不懂的东西?这太奇怪了。” “师兄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有所怀疑了吗?” 古先生赞同地点点头,“换作是我也一样会怀疑。” 罗平收起了话语中的冷,淡淡而平和地说,“我想了一晚上,在师兄进来之前总算有了一点眉目。师兄可愿意帮着我分析分析。” “这是当然的,虽然你我所学术法不同,但大道同源,最基本的道理还是相通的。帮你猜一猜,说不一定你就能发现真相了。” 罗平喝完了手中的茶,放到一边,仔细回忆着昨日的情况,“一直以来邱实都是在我的控制之中,李勇死了之后,因为秦少均来请我,我推脱不掉,只能跟他来了别院,才暂时没有用水镜观察邱实的行动。本来想等到昨晚过去,等师兄来了之后再开始计划的下一步,结果没想到这边才收拾了邱真,邱实那边就出了那么大的状况。按计划,瑞泠是应该连续七天或者十天每晚去秦少城那里闹一闹,给所有人的心头留个怀疑的种子就行了。杀手锏得留在最后,和瑞清这边同进行。所以,我没有让阿野去盯邱实。这也算是我的疏忽。” 古先生慢慢地喝着茶,静静地听着。 “邱实的事一出来,我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用离魂草探了探,我发现有另外一股力量越过了我,指挥着邱实做事。这股力量从哪里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入到邱实脑中的,我也不清楚。只能感觉出这股力量十分强大,而且,完全不接受我的控制。” “嗯,能躲过师弟你的感觉,这股力量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师弟可有发现这股力量后面是由谁操纵的吗?或者一些能指向操纵者的蛛丝马迹?” “这就是当时让我更害怕的一点,根本没有一点线索可寻。这股力量就像是凭空而降的闪电,平地突起的旋风,无从查知它的根源,也不知道它将从何而去。无法捕捉形,更无法得知其意。” “居然如此可怕。”古先生撤去了方才的淡定,竟也换上了微微的震惊。 “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背后有那么一点凉。”罗平接着说。 “所以,你才晕过去了?” “也不全是,主要还是因为邱实的那口血。”已没有事情突发时候的毫无心理准备,罗平一直心如湖水,平平静静没起过一丝波澜。“这股力量不但越过我指挥了邱实,还要了他的命,而邱实的血就溅在我身上。” “师弟到底还是心慈,见不得血。” 罗平也不在意古先生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有些事他是绝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我有两种想法,一种就是,是你或者是那个人在背后动了手脚,改变了计划。” “我解释过了,还请师弟万万不要再有怀疑。” “我相信师兄,那就只能是另外的一种了。” “愿闻其详。” “这股力量并没有什么背后的操纵者,就一股自然生成的力量。”罗平的眼波虽然保持着平静,但轻轻地伏过一道微波。 “自然生成?”古先生凭着自己所学把罗平的意思梳理了一下,还是不能领悟其中的关键,“这种力量也可以自己生成吗?邱实只不过是个平常人而已,哪里有力量抗衡师弟你的法术。” “天、地、人并称三才。才者,能也。天能生物,地能载物,人能继往圣,开来学,补天地化育之不及,故与天、地并称为三才也。师兄可还记得这些?所以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是不能小看的。更何况邱实这种人看似平平常常,但他的意志力又不与别人普通人相同。从他的生活经历来看,他对秦少城的忠心十分坚固,与弟弟邱真是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对主忠,对弟悌。他这种人就算我要操纵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只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慢慢地诱导。多日方能有效。” “这点我明白,这是师傅传你法术之时,说的最基本的知识。” “在我快学完的时候,师傅又给我说过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师傅说,虽然这活人傀儡术很神奇,但我也要知道,人的思想和情绪终究是变化多端,捉摸不透的。平常之时也许没什么,但一旦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人心中的逆鳞,他也没把握法术的力量会在脑中变化成什么样子。” “师傅居然会这样说?”古先生心头又有所触动,不由问了一句,“难道普通人对我们来说,不就像一个一个真正的傀儡,随时可以拿捏的吗?” 罗平了然一笑,竟越来越感慨,“才说完天、地、人三才,师兄转眼就忘了?看来师兄超人一等的时间太长了,信心强大,已看不见人为什么会被称为三才之一了。当然我曾经也忘了,为什么师傅总是说畏天,敬地,惠人了。” “惠人?”古先生那对提到师傅时的尊敬变成了一脸的轻蔑,“师弟你是活的还不够久吗?如今还有这样的幼稚之言。你和我所遇到的这些世人,有值得我们发慈悲心的吗?” 罗平也不强行辩驳,现在也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不管怎么样,我能想到的就是,我的法术和邱实倔强的执著纠缠在了一起,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股未知的力量,在这股力量没有壮大之前,我是可以完全控制邱实的,但当它壮大之后,我的控制力就被削弱了。邱实脑中会自行形成一条戒律,就是凡是对秦少城不利的人和事就得消灭。而我们让他杀了李勇可能就是给了他强大的刺激,同时让他在这条戒律中给上了一个暗示,做事要用尽全力,不择手段。” “瑞泠出现在秦少城那里是我们的安排,邱实并不知情。你又没有控制他,他一听到那些对秦少城不利的言论,这力量就如另一个操纵者般跳了出来,指挥他要消灭麻烦?”这一番解释古先生是听懂了。 “是,我猜得没错的话,实际的情况就应该是这样的。”罗平也是这样的结论。 “虽然瑞泠死了,但你的那番话又让他觉得自己不但威胁到了秦少城的安全,还威胁到了自己的弟弟邱真。所以,他自己也是必须要消灭的。” “对。” “呼。”古先生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事情多半是这样了。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变化成这样样子。这法术居然逆转到了施法之人不能控制了。” “是我的疏忽,对邱实这人分析的不够透彻,施术之后又没能及时发现隐患的出现。”罗平好像有些自责。 “算了,”古先生到不怎么在意,“人间游戏而已,师弟就当总结了一次经验好了。” “那,那个人那边了?”罗平问的很随意。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想来,就算实话实说,他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古先生到底还是偏心自己这师弟的,“你这身子也不太好,就趁这空闲好好地休息几天。反正着急的又不是咱们。” “那就谢谢师兄了。” “你我才是师兄弟,这世间的其他俗人对于我们来说,又算什么了。”古先生手中的茶香溢了出来,飘散在空中,给屋子增添了几分淡淡的香味…… 罗平笑笑,没有说话。但有一个身影在脑中浮了出来,不知道她知道这事后,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她会插手管这事吗? 第七章 古先生与罗平谈完话,便回来找秦少均,出了这么大的事,表面上怎么着都先得给秦家现在的当家人一个解释。 “大少爷,我和师弟谈过了。”古先生迈脚进了议事厅,抬头就见多了两位公差打扮的人,不觉一愣,话也止在了嘴里。 “先生回来了。”秦少均心头升起了一丝期盼,“可是有答案了?” “这二位是?”古先生还是犹豫着不敢轻易开口。 “这二位是邻县县衙的公差,是为了一件案子而来。”王捕头替秦少均做了介绍。 “是这样。”古先生抱抱拳,“二位捕头辛苦了,能否问一声,是件什么案子?”也好判断下面的话自己该怎么说。 “也是和邱实有关的案子。”肖捕头抱拳还了个礼,道:“想来,这位就是古先生了。先生大名早有所闻,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在下一介江湖布衣,能得捕头们和大少爷青眼才是毕生荣光。”古先生连忙客气道。 “先生,罗公子都说了些什么?”秦少均还是有些着急的,但也不能催得太急。 “大少爷莫急,”秦少均和其他的三位捕头心里急不急,古先生心中明明白白,“师弟说,邱实的脑中有一股力量,邱实本人就是被这股力量控制的。” “这话罗公子昨晚就说过了,我们就是想知道在幕后操纵邱实的人是谁?”王捕头不想听重复的话。“罗公子可有方向了?” 古先生以让所有人失望的方式回应了他们,摇摇头,“恕我师兄弟二人学艺不精,实在不能找出这幕后操纵之人。” 哎!众人心里齐齐叹气,就知道这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有结果。 见在场的人都是一脸掩不住的失望,古先生又道:“各位也不用这样子,师弟虽说愚钝,但也还有几分真本事。他虽然不能直接指出这背后的黑手是何人,可也探得了一点线索。据他猜测,这操纵邱实的人离这别院并不远,一定就在借水镇上。而且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古先生的停顿让秦少均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还请先生不要有所顾虑,直言即可。” 古先生没有马上回秦少均的话,而是看似不经心地在议事厅内绕了一圈,趁势把窗外和门外都拿眼光扫了一遍,确定不会有大风把自己的话吹出去刮到外面其他人的耳朵后,才说话:“师弟说,那人很有可能就在这院子里,甚至昨晚邱实自杀的时候他没准就在现场亲眼看着事情发生。” 什么!议事厅内一干人各各心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也太可怕了一点。”王捕头莫名地感觉脖子后面凉嗖嗖的,不由伸手摸了一摸。 郭、肖两位捕头虽然当时并不在现场,但想像一下,自己面前一个人自拔舌头,鲜血飞溅,状况一片凄惨…………,而在自己的身后的人群中另有一人,弯着嘴角带着自信,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并且十分满意这亲手所培养出来的杰作…………天啊!真真让人渗得慌…… 秦少均心头也是毛毛的,但他还是努力压下恐惧感,全力回忆起昨晚的情景,希望能在记忆中找出那张脸来…………,可是并没有什么收获……“唉!”只得又是叹气了事。 秦少原一到议事厅就看到了这幅空气中充斥着恐怖气氛,人们的神情是个个愁眉苦脸,却还混合着一种无名的坚定力量的怪异画面。 “大少爷,”被弄得愣了好一会儿,秦少原才示意到自己来这里是有话要说的。 “什么事?”秦少均被叫回了魂,问道。 “我是想到了一件事,或许可以帮帮三位捕头。” “是什么事?” “有一个人,我想捕头们都很兴趣见一见。” “啊?”王捕头眼睛里又放出了一丝光芒,这是希望又来了? “是吴安民吗?”想来,少原应该是把这头处理好了。“你不提起到还真是给忘了。还请三位捕头见谅。我真是被昨晚的事给弄得精神不济,好多事一时都想不起来了。”秦少均佯装道了个歉。 “哪里,哪里。我都把这人给忘了,别说大少爷你了。”王捕头到是真的差点就把吴安民这么一个重要人物给忘了。心头不仅暗暗叫了一声,真是失职! “正是。”秦少原肯定了秦少均的话,“幸而有罗公子出手,那个吴安民已经醒过来了。” “是吗?太好了。”王捕头搓搓双手,“这下可以问个清楚了。”又转头对郭、肖二位捕头道:“这吴安民正是和邱实一起在县城的人,说不定也跟着去了那何氏的家里。” 郭、肖听闻王捕头这话,眼中也闪起了光芒,“那必定得见一见了。” “想来捕头们也等急了,别耽误公事,少原现在就领路,请捕头们去见见人。”秦少均大方地说,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吴安民那边可真的大安了?” 秦少均的意思秦少原自然是领会的,平静地回答,“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不能下床走动,但神志已然清醒,接受个问话什么的没有问题。” “那就好。”秦少均这才把心完完全全地放回了原位,对王捕头他们比了个“请”的手势,又拉上古先生,“事关邱实,先生也去走一遭吧。说不定也从吴安民的那里寻得些蛛丝马迹,能为你和罗公子所用。” 古先生当然是愿意的,“说到底还是牵扯上了官府的公事,只是不知道捕头们允许不允许我一个闲人去插上一脚?” 王捕头到不怎么介意,“邱实被人控制的事还要请先生和罗公子帮忙了,先生不用多虑。” 郭、肖二位捕头也没什么异议,“王兄所言极是,先生不必担心。” “那我就跟着去凑个热闹。” 一行人话已说好,便跟着秦少原来了吴安民休息的屋子。 前面,秦少均为了调出邱真的真正意图用了吴安民做饵,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抱歉,待邱真被看管又得知罗平早就把魂招回来后,就派人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过来照顾。此时,大夫正专心把着脉,见一大群人呼啦啦地进了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大少爷,病人身体还很虚弱,静养为宜,不可太过喧闹。”老爷子医者仁心,就事论事对秦少均说话不怎么客气。 秦少均也不在意,只是解释,“老人家别生气,吴先生身上牵扯着官府的几件公事,这几位是捕头,只是想找吴先生生问问情况,不会过多打扰的。” 既然病人与官府的事情有关,老大夫也不好过多说什么,给众人道个叨扰,又跟吴安民说几句心态一定要平静之类的就退了出去。 吴安民心里头到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待三位捕头说话,就一声哭腔开了口,“哎呀!几位捕头啊,我总算是见到你们了!你样可真的要救救我才行!”语气也是委屈的不行。 有关人员能配合到这个份上的架式几位捕头还真是头一回遇到,竟然都是微微一愣,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头问话了。 “你有话好好说,能帮忙我们一定帮忙。” “我真的好怕啊!呜呜呜…………”吴安民竟然还真的哭了出来,眼泪和鼻涕齐飞,像只受惊后不知所措,又无处躲避安身,时时担惊受怕的小动物,让人好生可怜。 众人也不阻拦,各自找了地方坐好任他哭去,他这情绪总归是需要宣泄的,待宣泄完了,自然就会好了。 果然,吴安民哭了一会儿,便渐渐止住了伤心,啜泣着问,“捕头们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便是。” 三位捕头相互商量了一下,由王捕头道:“想问的太多,一时竟不知道从何问起了。不如,你就讲讲和邱实在一起时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越详细越好。” “唉!”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吴安民情愿这辈子都不要遇到邱实这个人,哪怕是完不成表妹的托付。“我是在邻县县城遇到邱实的,但我为何去邻县是实属私人事务,与邱实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关系,还请不要就这点过分追究。”表妹的背后牵扯着的女眷,肯定是不能卷进来的。 这个原因林玉竹已经回答过了,王捕头可以放过,“我们不问便是,你接着说。” “那日我遇见邱实实属碰巧,唉!没想这么一个巧合后面居然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吴安民难免又心有戚戚起来,“一开始一切都挺好…………”如果一直都是那个热心帮忙的邱实该多好,对于认识最初的那个邱实,还真是有那么几分依赖之心………… 吴安民一面回忆,一面说,把自己与邱实在邻县所走过的地方,所办的事情一样不落的说了一遍,最后停在了那个血光飞溅,邱实面露狰狞的时刻。“我,我,我…………” 那一幕对于像吴安民这样的普通人来真的是太过血腥了,以至于就算知道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但脑中那画面一出来,仍不由地心头发怵,全身不受控制地微微抖了起来………… 见他这样的反应,三位捕头也不好逼着他继续讲下去,都闭着口,静静地等着。 但从吴安民所说出来的,他们还是了解到了许多自己所需要知道的东西。 吴安民与邱实去了长兴街瑞清和瑞泠所住的宅子,得到的消息是那宅子是秦家少爷买来送给瑞泠两兄妹的,但这位秦家少爷到是谁?他和邱实都不知道。而他和邱实都偏向,这位秦家少爷只是一个以秦家做了个幌子,其真实身份极有可能是与秦家有仇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是秦家在生意上的对手。他送瑞泠回秦家必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的,而且瑞泠回秦家后的各种行为也证实了这一点。 至于,看门人老吴头在吴安民的话中一直都活着。看来,直到这个时候,吴安民还不知道老吴头已经死了。从侧面反应出来邱实也很可能不知道老吴头的死。他们既然都不知道老吴已死也就不会是凶手,那么这老吴头被杀之谜就更加的扑朔迷离了。 同样的,何氏家人的事也一样。银子的的确确是去送了的,也真的是送到了活人的手里。而且他们离开的时候,人也都是活的。后面怎么死的,吴安民不知道,邱实也不知道。至于,邱实是怎么找到连捕头们都找不到的何氏家人的,吴安民解释不了,他只知道,邱实带着他直接就找了何氏家的院门。为什么知道地址这一点,恐怕只有邱实本人才清楚了。 最后一个问题,大家基本已知道答案了,但在吴安民这里再一次又得到了证实,李勇是邱实杀的。为什么要杀李勇?吴安民自然还是不知道。 等了很久,吴安民的情绪还是没有变化,看来,他又把自己沉浸到了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黑夜里无法出离了。 秦少均怕吴安民又出什么事,打算把老大夫叫进来看看,可还没开口。就听得吴安民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请问邱实现在在哪里?” 猜测他是怕邱实会杀他灭口,秦少均为了让他宽心,便说了实话,“邱实已经死了。你不用再害怕什么。” “死,死了?”吴安民听得这话,好像更懵了,“死了?” “千真万确,是死了。”众人皆为秦少均的话做证,“昨晚死的。” 吴安民拿目光扫了一遍众人,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不一会儿又变成了莫名的狂喜,“死了!死了!死了!哈哈哈!”笑了没几声,两眼就是一翻白,身体倒向床上,晕过去了………… 众人看得全都一愣神,待反应过来,只得齐齐高喊,“大夫!大夫!快来看看!” 老大夫进来翻了翻吴安民的眼皮,又把了一把脉,然后板着脸把一干人全都哄了出来。 看来这证人又问不出什么了,一行人也只好换了个地方,但仍旧凑在一块分析案情。 这吴安民虽然讲了不少东西出来,但案件的线索还是没有几个能用的,可以说基本进了死胡同。唯一可以查的方向就是吴安民和邱实的猜测-----秦家的仇人。 “不知道大少爷能说说与秦家有仇的人家么?”这方面,连王捕头也是没有什么资料可用的,只得直接问秦少均。 “这?”秦少均也是为难,“小恩怨当然是不可避免,但能闹到杀人这地步的仇恨真是没有。”但想想又不能百分百肯定,“纵然有这样的人家,也只能我父亲才知道了。” “秦大老爷?”这下可真是彻底没戏了。王捕头感觉自己应该仰天苦笑三声。 “话也不能这样说,”一直沉默的肖捕头道:“凡事都有两面,也许在大少爷看来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恩怨,但在另一方看来却是天大的仇恨?有些人表面随和宽厚,但实则心胸狭小,一点小事都会睚眦必报。” “大少爷,”秦少原也道:“肖捕头说的有道理。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好吧。”秦少均只得道:“少原,你列一份与秦家有纠葛的名单交给捕头们。” 第八章 王、肖、郭三位捕头因为案情的原因催着秦少原去写有过节的人的名单了。议事厅里一时就是只剩下了秦少均和古先生。 古先生本来也想离开,于是告辞,“大少爷,如果没别的事,那么我…………” 然而,秦少均并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先生莫急,我有点事想问问清楚。” “何事?”古先生只得放弃本来的打算,询问道。 秦少均上前两步,离古先生近了一些,“先生说,罗公子推测那个操纵邱实的人在附近甚至就在府里?” “是的。” “那,罗公子可有办法把他找出来了?” “这是我师兄弟二人的责任,大少爷不说,我们也是自当照办的。”古先生面带诚恳地说。 “可,”秦少均心中沉甸甸的,一股无法排遣的郁闷堵在那里让他很不舒服,都产生出一点坐也不安站也不安的烦躁的情绪来了,“这人一日不出来,我一日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身边还有没有第二个被操纵,我与人说话,交待人办事是否还是安全的?我…………” “大少爷,”古先生拿手打断了秦少均的话,“你的心情我明白,但这事也的确不好办。不过,有件事也应该跟你讲讲,我师弟说过,要操纵一个人不是一日就能成功的,也算是个很麻烦和繁琐的法术,一般来说,都不会同时操纵两个人的。邱实的暴露是个意外,想来背后那人也没想到,一时无奈才杀了邱实灭口。按时间算应该还来不及找第二个人下手,这一点,大少爷可以暂时放心。” 秦少均感觉好一点点了,“这样就好。” 古先生沉吟了片刻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本想缓缓再跟和大少爷说。可你这心情如此不安,我就不妨现在告诉你了。” “先生只管直言。” “大少爷刚才提到,那个隐藏在附近的操纵者,我也与师弟商量过,找人的事由他来办。而大少爷这边也一样不用顾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怕被人听去什么秘密。大少你要知道,那人就奔着窥探秘密而来,如果你处处提防,时时限制,反而会让他有所警觉。我们现在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虽然他还在水中,但只不出秦家或者借水镇这个池塘就总有冒头的一天。但如果他有了警觉,不冒头就溜走了,才叫损失。” “啊!”本来陷在自己情绪迷雾中的秦少均被古先生这番话一提点,立刻如醍醐灌顶,眼前光明了不少,“先生说的对,罗公子的话妙哉。多谢两位。” 见秦少均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可见心中也放开了愁绪,古先生又道:“还有一点,我也一并给大少爷说了。” “请讲,请讲。” “大少爷,不管是在青峪镇祖宅还是这借水镇别院都频频出事,说句冒犯的话,这秦家恐怖早就不安全了。” “先生的意思是?”秦少均仿佛看到一扇自己从未见过的门在缓缓打开。 “大少爷不觉得这搅动风云的东西一直都潜伏在周围吗?” “搅动风云?”那扇门越开越大了,秦少均不解:“难道不是从瑞清他们回来开始的吗?” “时间线上我不好说,也说不好。但我得提醒大少爷一句,秦家少爷这几个字,人人都用的,邻县县城的秦家少爷你真的认为只有一个?不说远了,在秦府里被称为少爷的就不止你和二少爷两位吧?不过是个称呼,你们用的,别人自然也用的。” “难道真的是仇家埋的线?” “谁知道了,我又不是幕后之人。”古先生说得到是潇洒,“别人的想法我又怎么能探知?也许有仇,也许没仇,每个人做事的理由都不一样。大少爷,你也不用去过分猜测这里面的原由,只要知道那人不怀好意就行了。” “多谢先生开导,我再不钻牛角尖就是。是仇人也好不是仇人也罢,终归是我必须打败的人。”秦少均看到那扇门全开了,吹进来了凉凉的风,扫去了不少的灰尘。 “是这个意思。” “看来,我猜人的范围也要广一些才好。或许真是个盯上秦家财富的。” “大少爷聪慧,自有思量。” “先生有事,我就不耽搁先生了。”秦少均想通了,自然放古先生离开。 “我先告辞了。”古先生微微拱手,退出了议事厅。 一时也闲来无事,出了别院门,在借水镇上漫步起来。 四季已是冬,大地本是一片萧瑟,蓑草和枯叶做主打,抹去了万紫千红灿烂绚丽,秋收冬藏,万物都敛了自己的光芒,把一个古朴书写的淋漓尽致。 偏偏生得一株香樟树,绿意如常四处伸展,亭亭伞盖撑出一片小天地,荫蔽着脚下的潺潺小溪。 “此处到是甚有趣味。” 古先生敲开了小土路那边的客栈后门,要了一张矮桌,两张杌凳,一壶清茶,几样点心。就此坐下,自斟自饮。 流水如琴音,“叮叮咚咚”的,听得古先生都有几分入迷。 正暗自陶醉之时,一道阴影落在了矮桌之上,“先生真是好惬意啊。” 唉!“浮生半日也不得闲,请坐。”古先生无奈又客气地说。 来人也不客气,径自坐在了另一张杌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着,“先生跑得到挺快,费了我好大功夫。” “你要好好打扮就得花些时间,还不许我先四处看看风景么?” 来人长的平平常常,一张掉人堆里就没了的脸,“我还以为,先生是在琢磨该怎么跟我说假话了。” 古先生平静一笑,弯腰伸手掬起一捧溪中清水,“东坡居士说‘溪声便是广长舌’,纵然是我想要跟你说假话,这溪水也会说真话的。” “这么说,先生从未想过要隐瞒?”来人似乎还是诸多猜忌。 “我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吗?”古先生成竹在胸,问的颇有自信。 “真没有吗?邱实的事怎么解释?”看来,来人的心气的确更浮躁一些,又或者是计划被毁压不住脾气了。 “为什么要我解释?”古先生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来人端着茶杯的手颤了一颤,茶水险些溅了出来,“你非要这样问的话,我也只能直说了。难道不是你师弟故意的吗?试问普天下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这活人傀儡术。” “啧~。”古先生啄了一口清茶,“这茶真是个好东西。你也多喝一点,平平心头的火气吧。” “我没生气。”来人一仰脖子把杯中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如牛饮水,你这是在糟蹋这茶。”古先生还是慢慢品着。 “又不是什么名茶。”来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就是茶,天生了它是茶,它与其他的茶就没什么区别。是人凭着自己舌头的感觉和喜好非要给它们定个高下而已。对于上苍而言,它们都是一样的。” “你说这些,是打算撇开陆羽再写一本<茶经>吗?”来人对这个话题明显不屑。 “我是提醒你,这人也和茶一样,对于老天爷来说没什么区别。有钱没钱,富贵贫贱,统统一个样。” 来人眼光波动,心思中听出了古先生的话里有话,但他还是不明白,这些话和邱实的事有什么联系。“我一介凡人,你就不要给我打哑谜了。” “师弟操纵邱实的时候出了意外,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古先生的解释十分简洁。 “就这样?”要了半天真相的来人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简单。“意外?” “就这样。人与人虽然在世俗上的身份地位各有差别,但就自身本质而言基本没有多大差别。人又是三才之一,本身就被上苍赋予了与别的东西不同的灵气。每个人都有,你有,秦家大少爷有,邱实也有。而这人天生的灵气是每一种法术都需要克服的障碍。” 来人总算听出点道道来了,“你是说你师弟没办法克服邱实身上的这种障碍?” “他当然克服了,所以,前面才能操纵邱实操纵的那么顺利。只是秦少均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操纵。不过,他自己也是疏忽大意,才让这道人自带的灵气给钻了空子,出了意外。”古先生不想解释的太复杂,说个大概,对方能懂其意思就行了。具体里面的弯弯绕绕还是等师弟罗平自行去领悟怎么解决吧。 “这么说不是你师弟有意为之?”来人喝茶的速度明显的放缓了,也一口一口地品了起来。 “当然不是。” “可是计划还是被打断了。”来人有点泄气,准备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进行到这一步,却断在这里,真是不甘心。“让秦少城坐牢的事恐怕成不了了。” “你就没有个后备计划吗?”古先生口气平淡,一点也没有为罗平的失误感到抱歉。反而,觉得来人做事有些粗糙,“这种大事,怎么能一条道走到黑了?风险这种东西,你都不预估一下的吗?” “哼!”来人有点生气,但也不敢真的发作,“是有另一手准备,可一来瑞泠死了,二来我又不知道瑞清在哪里?想启用这备用计划也没人可以用啊。别的人虽有几个潜伏的但也离事情的核心太远,说话不顶用。” 古先生把还剩有半杯的茶水放下,吸了几口香樟树散发的香气,问道:“你为什么非要秦少城坐牢了?” 来人也放下茶杯,犹豫了许久,才咬牙下了决心,“儿是母亲的心头肉,秦少城不坐牢,怎么威胁二太太?不威胁二太太,怎么能知道当年曲云苓的真正死因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秦家大少爷可未必这么看啊。”来人神秘地笑笑。 古先生心中的盘算已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遍,一张有趣的蓝图渐渐地画了出来。但,还不急,“你究竟想要什么?” 来人又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先生还是不要问了。我也不会问你插手进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的?” “我不是你请来的吗?”古先生忽然一挑眉。 “呵呵呵,”来人一连串冷笑,“请先生的人多了去,我出的钱又不是最有分量的,先生却肯来帮我,必是有别的原因的。” “你到不笨,猜猜原因是什么?” “我不会猜的。先生想要什么只管放手去取。我帮忙把木头道长调开,就是送给先生有一个小礼物。”来人的话里不自觉地添了三分恭敬。 “挺识趣。”古先生满意地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也送你份礼物吧。” “先生?”来人有些意外。 “你只不过是要二太太把曲云苓的死亡真相说出来让秦少均知道而已。这点子事不一定非要在秦少城身上打主意。当然他是可以利用的,但不一定要弄到坐牢这份上。” “他不坐牢,二太太是不会自乱阵脚的。二太太那人不好对付。” “我心中初步有了一个想法,但还需要一些东西。”古先生用一种可以把人盯死的眼神看着来人,“曲云苓的死亡真相,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来人心神一凛,一股莫名的恐惧如一队细小的蚂蚁爬上了背脊,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语调有些慌乱,“是,是知道了,了。” “谁告诉你的?”古先生没有移开目光。 “秦韵兰。” 古先生又笑了,目光没变,口气到是温和,“先给我讲讲秦韵兰的死吧?在她的灵位前我没有感觉到有凶死之人的戾气。对她是被人杀死的言论颇有点不解。” “她确实不是被人杀死的,她的死也是个意外。”来人对一个小姑娘的早夭,还是有点同情的。“这个意外,我也不想发生。” “讲讲。”古先生这才收回了目光,重新倒了茶,还拿了块点心吃着。一副听故事的好心情。 “其实,秦韵兰虽然不是我亲手杀死的,但她的死多多少少跟我也有些关系。”来人说起这事的口吻也很有些惋惜,“事情是这样子的………………” 风过头顶树叶沙沙响,身边溪水琴声清扬,茶香味正浓,点心酥软可口,真真是一段惬意舒畅的时光………… “可怜的小姑娘就这样摔死了?”古先生听完了来人的叙述,“而你却拿着她的尸体大做文章?” “一时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打算错过。弄死了一个方小金下去陪她,也算是给她找了伴,让她不孤单了。” “你到还成了好心肠了?不过,是个好机会。” “嗯?”来人听得有点糊涂。 “虽然计划硬生生的折在了邱实这里,但你前面所做布置也不是全都前功尽弃了,有许多地方还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只需要稍稍改一改后面下手的方向。” “怎么改?” 古先生的笑得自在,“我不是说了嘛,秦韵兰这个小姑娘就是个好机会。生前死后,都是加以利用的好机会。你不也让瑞泠小试了一把吗?” “喔~~。”来人恍然大悟,“先生要从这里动手?” “我只是做我擅长做的事而已。”古先生又抿了口茶,淡淡地说。 第九章 小年这天,天突然阴沉沉了大半天,就如同一床厚厚的被子盖在大地之上,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沉甸甸的,总有些不知哪里冒头的无名情绪一层一层堆叠在一起,又找不出个由头来发泄,只能看什么都不顺眼了。于是乎,这一天的借水镇上,动不动就听到这家夫妻在拌嘴,那家儿子被笤帚训斥,街上店铺老板一个不耐烦就和客人吵在了一起,路边行人眼神不对就动手比划上两下…………咋咋呼呼,乱哄哄的,你方吵罢他登场…………。直待到下午,雪花飘洒,一片又一片地落下很快就用银白覆盖了大地,才解开了这个咒语,让天地间归于了平静………… 按习俗,小年这天晚上是要祭灶神的。 老金原本以为秦少均会赶在这天回到青峪镇祖宅去,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完全不把这事当回事,一直就留在了这借水镇上。 “这,这祭灶的事怎么能让女人做了?”老金一面准备着祭祀的东西,一面唠唠叨叨。 “你在念叨个啥?”金嫂发觉自己的耳根子没法清静,“大少爷让你准备个东西,你还抱怨啊?” “你知道个什么。”老金没好气地瞪了金嫂一眼,“这祭灶的事怎么能让女人做了?” “这不是大少爷和二少爷要在这边祭灶嘛,大少爷和二少爷什么时候成女人了?”金嫂被弄得糊里糊涂的,“难道府里又发生些什么不该发生的?” “你在说个啥子!”老金被金嫂这歪到十万八千里外的想法给气到了,气得说话的腔调都变了,“我说的是青峪镇那边的祖宅!” “喔喔喔,你说的那边啊。”金嫂一听明白了,也回给了老金一个白眼,“关你什么事,这是大少爷的意思。大少奶奶是当家少奶奶怎么就祭不得灶神了?依我看啊,这灶神爷每天见的女人比男人多,没准还更待见女人一些。平时不见你们去灶头上恭敬恭敬,每年出风头的时候就出来了,他老人家说不定还不高兴了。” “你你你,胡说!”老金更气了,手指头都有点抖。 都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金嫂才不怕他,“有本事你跟大少爷说去!要不然就别瞎嚷嚷,府里的事都够多了,你还想给大少爷添乱不成?” 一听到府里的事,老金瞬间就如同被扎了个洞的皮球泄了气,长长一叹,“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怎么都出在府里了!老爷和大少爷待人都不错的。” “是啊,大少奶奶对下人还算公正,二少奶奶是个省事的,林姑娘也从不找我们麻烦。说起来,就算是祖上失了德,这小辈遭罪也遭够了吧。韵兰小姐小小年纪就没了,瑞泠姑娘和她的孩子也没了。老头子,你说,这翻过年,这事会不会能消停了呀?” “谁知道啊?那些鬼鬼怪怪的心思又我们人又怎么知道。哎呀,要是仙姑在就好了。” “谁说不是。” 两人正感慨着林三姑不在,屋外小香就叫了门。 “金嫂在吗?” 正说着仙姑了,仙姑侄女屋里的人就来了,老金和金嫂心中不由打了一下小鼓,有些人真是不能背后念叨啊。 “小香啊,什么事?”金嫂推门走了出来,“外头冷,屋里说吧。” “不用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上次姑娘让修补的那个哥窑瓶修补好了没?”小香虽然穿着林玉竹的貂皮披风,还是冷得搓了搓手。 “这事啊?”金嫂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嗓子,“老头子那瓶子补好了没?” 老金在里头大声回答道:“早修补好了,我一时忙着大少爷的事,给忘了。小香你等等,我给你找找啊。回头麻烦替我在林姑娘面前陪个不是。” “金爷不用急,慢慢找。也这是姑娘一时想起了才让我来的。要不她自个儿还给忘得不知哪里去了。”小香笑着道。 “林姑娘怎么又想起用这个了?”金嫂替小香掸了掸披风上的落雪,“让你这大冷天的跑这一趟。” “二少奶奶看到总算下雪了心里高兴,想要拉姑娘去园子里去,去,那个叫,叫踏雪寻梅。就是去看梅花。还想要折上两枝回来插瓶里。姑娘就想起这瓶子了,让我先来取了,看完梅花也可以折上两枝放屋里。” 金嫂笑了,“林姑娘那屋里的水仙花还不够香啊?还得放两枝梅花薰薰?” “女孩子都喜欢花嘛。”小香笑得有点腼腆,自己也喜欢花团锦簇的。 “找到了,找到了。”老金抱着一个一尺多高的粉青色哥窑瓶出来,“那修补的匠人说,这是好东西,他手艺差,到底是留下了补过的痕迹,好可惜的。说是应该送到京城去找高手。” “没事,姑娘说这东西原本就是缺的,她补它只不过因为是仙姑留下的念想。稍微能遮掩得过去就行了。自己用,不怕的。” 听了小香这番说辞,老金才真正放下心来,把瓶子递给了小香,“那你可拿好了。” “哎!”小香干干脆脆地应道,接过了瓶子,小心地抱在怀里,“姑娘还等着了,我就不久留了。金嫂,回头我给你做两个荷包。”又眨眨眼,“里面放二少奶奶送给姑娘用的香料。” 金嫂一听开心极了,“你这闺女真是,叫我说什么好了?唉!以后有事只管开口啊!”说着还拿手肘捅了捅老金,“老头子,小香的事以后可得排头里。” 老金赶忙应承,“是是是,小香,以后有事只管说就是了。” “那以后就麻烦金爷和金嫂了。”小香笑得很是灿烂。 “不麻烦,不麻烦。天色暗,小心路滑!”金嫂看着小香的背影细心地叮嘱。 “知道啦。”小香远远的回了一声,继续前行。 一路抱着哥窑瓶,顶着头顶的细密雪花,踩着地面越来越厚的“棉絮”,穿庭过院,回到了林玉竹的屋子前,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薰笼里炭火炽盛,热气散漫,把个密闭的空间照顾得暖暖和和。 “呼。”小香放好瓶子,脱下披风挂好。“姑娘?” “回来了?”林玉竹放下手中的书,“外面冷吗?” “冷,真的冷。这雪还下着了,二少奶奶还要出门去寻那个梅花?”小香坐在薰笼上暖和着自己。 “今晚祭灶了,二少奶奶不去前面?”小趣给小香倒了一杯热滚滚的茶,帮她暖暖肠胃。 “这事心儿姐姐肯定是不去的。”林玉竹也坐到薰笼上,“到是这雪还下着,出门很不方便。” “是啊。要不我去问问?”小趣道。 “嗯。”林玉竹摆了一下手,“去问一下。” 小趣得了令,快步离开屋子,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脸色有点不高兴。 “怎么了?”小香喝完茶,问道。 “二少奶奶还是要出去,我多劝了一句。二少奶奶还生气了,说姑娘你要不去,她就一个人也会去。也不知道二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她脾气一向都很好的。”起码对自己和小香一直都好言好语。 “那就去吧。也没什么,雪中走走说不定别有一番趣味。”林玉竹起身加了一件颜色清雅的水墨披风,带上雪帽,“她是现在就走吗?” 小趣还没来得及回答,阿圆就走了进来,“林姑娘,我家少奶奶请姑娘了。” “我这就去。”林玉竹示意小香给阿圆倒了杯热茶,“阿圆,你先喝一杯热茶暖暖,小香说外头冷,一会儿出了门也好抵抵。” “谢谢姑娘。”阿圆接过茶,小小酌了一口,“姑娘,我家少奶奶昨夜没睡安稳,心气不太好,一会儿要是说话有不周的地方,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是嘛?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做了个恶梦。” “我知道了。”林玉竹微笑点点头,“我不会在意的。” 阿圆喝完茶,转身出了这屋子的门,不久就扶着杨心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每人手里都提着个小篮子,天色暗一时看不清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姐姐,”林玉竹已经院子里等着了,身边只跟着小香。“姐姐,这雪天路滑,你不多带几个人?” “有三个够了。”杨心儿只是脸色比平常略白些,其他到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你不也只带了小香。” “小趣偷懒,赖在薰笼上不肯下来,我也就懒得管她了。”显然这位二少奶奶今天晚心事重重,小趣性子直了些,别一时嘴快说些不该说得的就不好了。“姐姐打算去哪里?” 这时雪小了许多,只是零星飘洒,杨心儿穿着银鼠皮披风用观音兜罩着头,阿圆又打着伞替她挡着,到也不怕这四处纷飞的雪花。 “别院这里虽小,但还是种了几株梅花,白梅红梅都有,你喜欢哪枝就折哪枝。”杨心儿拉起林玉竹的手,慢慢地走着。 折梅花到还在其次,“姐姐为什么非要在这下雪的时候出去看梅花了?等雪停了也可以欣赏啊?”林玉竹相信这里面必定是有原因的。 杨心儿淡淡地扫了林玉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径直走着。 她不说话,林玉竹再问也不会有结果,只好乖乖闭嘴,被拉着一路默默不语。 那个小梅花园,林玉竹是知道的,以前也曾经盘算过等花开的时候来赏赏。可今天走到园子门口,梅香阵阵扑鼻而来了,反而没了赏花的心情。 “你们把东西交给阿圆和小香,”杨心儿对那两个小丫头说,“然后在这里守着,我和林姑娘在里面赏花,你们应该知道是不能让外人进来的。” “是。”两个小丫头领了命令,规规矩矩地守在了园子门口。 “我们走吧。”杨心儿依然拉着林玉竹的手,带着阿圆和小香投身进了一片香海之中。 园子内红白梅花交相辉映,各有仙姿,红的似鲜血动人心魄,白的如玉如雪晶莹剔透,天工匠心,大自然雕刻,胜却了世间琢玉人的那双巧手。 然而,对着这大好的美景杨心儿连淡淡扫一眼都没有了,只是一棵挨一棵的数着数。 “姐姐?”林玉竹虽然没什么赏花的心情,但一进来还是被梅花的美丽给吸引住了。心想,心儿姐姐也许就是想来散散心而已。结果,却看到这一串奇怪的举动。“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杨心儿在第十九棵红梅树下停了下来,“阿圆。”伸手示意阿圆把篮子递给自己。 阿圆也不明白杨心儿究竟要做什么,只是按她的要求把篮子递给了她。 杨心儿接过篮子,脸色又白了一分,都快与这纷纷雪花一个颜色了。 “二少奶奶?”阿圆叫了一声,提篮子的时候就隐约闻到一种什么不太好的味道。 杨心儿充耳不闻,蹲下身子,用微微发颤的手,揭开篮子上面的细布,把篮子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到了梅树下面。 “姐姐!”一看清楚篮子里的东西,林玉竹不由惊叫了一声,“你怎么会带这东西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是一块新鲜带血的猪肉。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没什么,谁也不会当回事,可、可杨心儿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少奶奶,平日饮食都是有人伺候的,怎么也不会有十指沾阳春水的一天。这,居然自己带一大块猪肉?好让人费解。 “妹妹,我知道你奇怪,等我把事情做完,再告诉你。”杨心儿总算有把事情讲清楚的意思了。 “二少奶奶,我手上这个?”小香明白自己手里这篮子恐怕也是为了这梅树准备的。 果然,杨心儿又伸手拿过了小香手里的篮子。 这篮子里就更没什么特别的了,只是一些香烛纸钱。 “二少奶奶,我帮你。”机灵的小香连忙帮着杨心儿点燃香烛,焚烧起纸钱。 阿圆也扶起杨心儿,自己蹲了下去,和小香一起烧纸钱。 林玉竹接过了阿圆手中的伞替杨心儿撑着,眼神中有关心,有好奇,有疑惑,就是没有张口再一次问为什么? 杨心儿拍拍林玉竹的手背,平静的神情里混和着一丝坚定。 “啊!” “啊!”正在烧纸的小香和阿圆同时恐怖的叫了一声,丢下手中的纸钱,一溜跑到两人身边。 “怎么了?”林玉竹问。 “姑娘,姑娘。”小香指指放在地上的那块猪肉,“快看!它它它…………” 林玉竹顺着小香手指看去,顿时脸色也白了。 就见原本带着血丝的猪肉正慢慢地萎缩,慢慢地变干,一道细细地血丝从它上面窜出,缠上梅树树干,被吸收了进去………… 天啊!林玉竹转脸看向杨心儿,想问她要不要赶快离开。却见这位一向一提鬼怪就吓得不得了的二少奶奶居然依然面色平静,还紧紧地盯着那块被吸干的猪肉和正在吸血的梅树,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十章 昨日小年的雪时小时大,整整飘了一个晚上,直到今天早上才停住,整个人间顿时银装素裹,幻化出一片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 罗平自觉起得很早了,但也没看到阿野。起身推开窗户,或许是自己心情的缘故,罗公子眼中的雪景没有超脱,没有诗意,只有扫去了俗世的热闹后,留下的淡然和清冷。 外间屋子的桌上放着一碗赤豆粥和几样小菜,还有一盘小糖饼。 看来,阿野已去过厨房,现在又跑哪里去了?罗平坐下,吃了几口粥和小菜,秦家厨子的手艺真的不错,纵然今天只能吃素,这粥和小菜也是很美味的。小糖饼应该是给为昨晚祭灶准备的,这是粘住灶王爷的嘴之后,又打算让自己吃了之后只说甜言蜜语么?罗平不由失笑,这秦家的人还都有些意思。 正准备着再吃几口粥,一股清香袭来,阿野怀里抱着一个插了两枝白梅的哥窑瓶出现在门口,说道:“公子少吃点。” 那清香正是来自这瓶里插着的白梅花。 “为什么?你平时不是都嫌我吃得少么?”罗平嘴里这么说着,还是放下了勺子。 “因为一会儿有人请公子吃饭。”阿野跨过门槛,把瓶子放在桌上,问道:“公子你看这花怎么样?” 粉青色的瓶身上铺满金丝铁线,冰裂纹细细而百极,随意描画便意境高远,配上这如雪似冰的寒天白梅,真是好一个清雅! “你这趣味什么时候涨到这份上了?我怎么不知道?”罗平轻轻地抚摸着梅花,嘴里打趣阿野一句,就这知道这一定不是他弄得出来的。“就这瓶子,你是不是又卖身给谁了?” “公子,”阿野一点也不生气,“这花的来历我要是说来,你一准高兴。”反而,有几分暗搓搓想看罗平反应的兴奋。 “说说看。” “这花,”阿野眨眨眼,声调变得有点怪怪的,“是林姑娘让她的贴身丫鬟小香送过来的。” 但他一个高大粗犷的壮汉挤眉弄眼的一做表情,不但没有半分美感还让人浑身不舒服顺道寒毛竖一竖。 就算罗平和他相处甚久也避免不了,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胳膊,“是吗?” 罗平的反应有点过于平淡,阿野不觉好生奇怪,“公子不高兴吗?林姑娘送东西给你啊。” 就算高兴也不能让你知道啊?罗平还是平平淡淡的,不过欣赏这花的神情比起前面认真了大概十倍吧。“那个送花的丫鬟怎么说的?” “小香说,谢谢罗公子救了吴先生,免了林姑娘心头的愧疚。送别的怕入不了公子的眼,正巧这梅花开的好,就折了两枝送给公子,添添屋里的香气。” 就为了这个呀?罗平心头有一丝丝的失望。不过也正常,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继续转着瓶子看着,忽然收了收眉头,“那丫鬟走了吗?” “没,还在外面等公子回话了。”阿野也不明白,不就了两枝梅花吗,为什么一定要个回话? “你去告诉她,林姑娘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管开口就是了。我一定帮忙。”罗平的口气虽然平静,但态度异常坚决。 “是。”阿野转身走回头去给小香传话了。 罗平摸着哥窑瓶上那块能看出来补过的缺口,心头很不好受。都求到自己这个陌生人头上了,这丫头遇到的麻烦看来不小,还不是她自己能解决的,而且没有人能帮她或者愿意帮她。她在这府里的处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在外面等消息的小香右手拿着帖子左手搓着右手,不停地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姑娘这也是没办法了,如果仙姑或者木头道士甚至那个顾小哥在,姑娘也断不会求到这里。这罗公子基本都没打过交道,心思也捉摸不定,要是不肯帮忙,也不能强求。姑娘也真是的,为什么不直接给大少爷说,让大少爷找古先生不就行了?这偷偷摸摸的,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不让人怀疑才怪?还好自己聪明,提前去二太太那里报备了一下,有二太太明里挡着,就不会有人说姑娘私下里招惹男人了。不过,如果这罗公子真不肯帮忙,这二太太下的帖子,自己就不给了!反正姑娘的瓶子和梅花的香气,看一下闻一下,也就饱了。 见阿野一脸疑惑地走了出来,心脏往下一坠,果然没答应,还被嘲笑了一番?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小香堆上一个僵硬的笑容,“阿野哥哥,公子可有何吩咐?” 阿野道:“公子说,林姑娘不管有什么事,只管开口便是,他一定会帮忙的。” 吔?答应了?了?小香懵了一下下,“就这样啊?” 小香的反应也让阿野懵了一下,“那还要怎么样?让我家公子以身相许吗?”一个破瓶子和两枝梅花就要换自家公子终身,也太便宜了。 “咳咳咳。”小香被阿野这话弄得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不不不,我家姑娘绝没有这个意思,绝对没有,绝对没有!”虽然罗公子长得真的很好看,府里好多女孩子都暗中喜欢他,背地里也总是爱聚在一起讨论他,还时不时的打着大少爷他们的幌子往这里送些东西,梦想着做不了正头娘子,当个偏房也不错。可这些都是外人的做法,自己家姑娘那性子才不会想到这上头去,虽说嫁人这种事情提出来自己家姑娘多多少少也会害羞,但其实在自己家姑娘心里头那里跟天上飘着云差不多,压根不真正关心。上次二少奶奶提到秦管家的事,姑娘心里头感谢的是二少奶奶,秦管家怎么样,姑娘不上心。大少奶奶提到萧家的事,姑娘感谢的是大少奶奶和大少爷,萧家退不退亲,姑娘不伤心的好么。更何况接了韵兰小姐的托付后,姑娘的心思都在秦家的这些怪事上头了。可是,自己在二太太那里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让别人误会啊? “那…………”阿野看着小香,这丫头不是说还有件事吗? “这个,这个。”小香敢快把手中的帖子递了上去,“二太太为了感谢罗公子,请公子去梅花园子里赏花,顺便赏脸吃个便饭。” “二太太的帖子?不是你家姑娘啊?”阿野顿时感觉少了好多趣味。 “啊?”小香眼神东飘西荡地晃着,“是二太太请客,请罗公子一定要赏脸啊。” “好吧。”阿野兴趣缺缺地接过了帖子,也不管小香还有话没话,又径直一个人回去见罗平了。 沈夫人由周嬷嬷服侍着换衣服,照在镜子里的那张脸充满了慈祥的笑意。 “太太什么事这么高兴?”周嬷嬷明知故问,“自己花钱请客还高兴?” 沈夫人道:“你觉得这位罗公子怎么样?” “长得到是英俊非凡,但为人嘛,还不太了解。”周嬷嬷实话实说,“这事上,那些小丫头的话可靠不住。一个个恨不能把罗公子夸成天上的神仙。太太,你说这世上有神仙吗?” “长相应该是没得挑,如果这人要是能好点,就真的可以了。”沈夫人收起笑容,恢复平常神色。 “可以配给林姑娘吗?”周嬷嬷笑得有些贼,“太太什么时候操起这种心来了?居然为林姑娘的终身打算了?” “我是气过她一阵子,但也并非全针对她。现在这家里头她算是最能商量事情的一个人了。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有了这样的机会,突然就想起这档子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希望这丫头能嫁个才貌双全的好人。”沈夫人心头感叹,但追根究底,也说不出个想这么做的所以然来,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 “小香那丫头到机灵,瞅到了这么个妙人,就想要配给她家姑娘。”周嬷嬷继续偷笑道:“听说,府里的这些没嫁人的女孩子们眼睛都盯着罗公子了?” “丫鬟们?她真这么想?”沈夫人觉得有些不解。 “罗公子虽然是府里的贵客,但到底是漂泊江湖之人,对婚姻之事大概没那讲究。所以,她们就个个都觉得有希望吧。”说到这里,周嬷嬷又有点担心,“罗公子这身份对林姑娘来说合适吗?” “身份?”沈夫人对这两个字很无所谓,“身份是很重要。但我觉得林丫头来说找个真正能疼她的人才最重要。只要能真心待她,我必会全力促成此事。” “为什么?” 沈夫看了一眼周嬷嬷,意味深长地说:“林丫头虽然有个当县官的爷爷,但毕竟官位不高,那些达官显贵之家纵然进了去,也不会被高看,倘若再有个家世显赫的妯娌什么的,这日子恐怕就只剩下受气了,说不定还会被自己的丈夫嫌弃。而像我们一样的富商了?秦家还在到好,秦家如果…………她的人生还长,总不能在看人家脸色中过一辈子吧?不说远了,你看看瑞泠,她在这府里的日子可曾好过?所以,还不如让林丫头找一个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兄弟的,更何况你也说过,看罗公子的吃穿用度绝不是个贫家小户,至少也是吃穿不愁的。” 一想到惨死的瑞泠,周嬷嬷心头即有点伤心又有些发怵,“这人都不在了,又提她做什么?再说,太太对她不错。” “我对瑞泠不错,她都过成这个样子。林丫头如果连我这样的都遇不到怎么办?” “所以,太太盯上了罗公子?二少奶奶不是觉得秦管家就很好吗?” “罗公子我还没见过,等见了再评断,但秦管家这人,如果我有女儿是绝不会嫁给他的。表面温和恭敬,内里心思太细,心眼也多,就算是林丫头在七巧玲珑也是算计不过他的。” “太太怎么这么说?”周嬷嬷越听越感觉不好,“这秦管家可是秦家的管家,他如果心思不正,倒霉不就是秦家了?” “秦家现在不倒霉吗?”沈夫人换好了衣服,坐下喝了口茶,“近些天来,夜深睡不着的时候,我常披衣坐起,想想发生的事情。不知为何,对秦家这未来我只感觉到了一片凄凉,我甚至都不觉得还会有未来了。” “太太快不要这么想。事情会好转的。这小少爷不是才出生么,秦家怎么会没有未来了?”周嬷嬷安慰道。 “泊远,泊远,”沈夫人轻轻念叨了几句,突然想起了要办的事,“不管这秦家好与不好,我最好提早替他做好打算。明天派人送封信出去。暴风雨就算要来,也得让有些人避开。” 周嬷嬷听着更不对了,“太太,你这是多虑了吧,有大少爷、二少爷,秦家有什么过不去的?” “不,你不懂我的感觉。你不懂。”事情的发展不但没有平静过,还越发的怪异和血腥,就算自己有信心也有能力查出根源解决事情,但还是要有两手准备才好。 “好。”周嬷嬷无奈,只能听吩咐做事,“我明天就安排,太太要送去哪里?” 沈夫人又改了口:“不要明天,现在就安排,宴席的时候你就找人送出去。”说着,让周嬷嬷低头,伏在她耳朵上说了几句。 “太太…………”要不要这么急?周嬷嬷生平第一次对沈夫人的交待不能理解。 然而,门外小丫头的话打断周嬷嬷想要问的问题,“二太太,罗公子已经到梅花园子了。” “他到积极,有点意思。”沈夫人起身扶着周嬷嬷的手,“我们也走吧。” 在沈夫人赶去梅花园子的同时,林玉竹带着小香小趣也向梅花园子走着。 “小香,你真的确定罗公子会去吗?”林玉竹一边走着一边问,自己一时欠考虑,让小香约罗平去看那第十九棵红梅,等想起来不妥的时候,话都递出去了,那边也接了。这要是不去,又不好。 “姑娘,你放心好了。二太太下帖子请的罗公子,罗公子答应了会去的。” “二太太真的答应你了?”虽然小香回来说,请动了沈夫人帮忙。可林玉竹总觉得不是很踏实。 “我的姑娘。”小香道:“是你非不跟大少爷说,要私下找罗公子帮忙的。这会子,你就别打退堂鼓了。二太太真的、真的答应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玉竹感觉好多了。“但你是怎么跟二太太说的呀?她怎么就答应了?” “这个嘛,这个嘛。咳咳。姑娘你要知道,这事不好办,所以我给二太太说的理由有点、有点不同寻常。反正事情办成就好。姑娘不要计较太多了。二少奶奶那事比较重要一点啊。”小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总算是用这模棱两可的话给搪塞过去了。 “也是,心儿姐姐那事更要紧。其他的先放一边吧。先要让罗公子去看看那棵红梅树,看看到底有什么样的古怪?” “是啊是啊。姑娘我们快走吧。”小香连忙附和,心中祈祷着二太太点明了正题之后,姑娘不会想要掐死自己。 第十一章 一路到了园子的门口,又闻到了那熟悉的梅花香气,林玉竹突然停了下来,对于让小香去找罗平的鲁莽行为又多三分懊悔。自己怎么就想到他了了?是因为他那天对阿圆说话很温柔的缘故吗?所以,自己莫名的就相信他是个肯帮助人的人?下意识就想到了找他?但现在想想真的不妥。 “小香,我头痛的厉害,我…………”林玉竹心头忽然生出一股怯意,实在没有走进那梅花园子的勇气。 “姑娘?”小香当然看出了林玉竹的小心思,“姑娘你不能……” 才说着,又一个声音加了进来,“林姑娘头痛?”说话的是周嬷嬷。 不用问也能知道背后走来的人是谁了?“太太。”林玉竹脸上堆起了笑,可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沈夫人扫了三人一眼,小趣一脸不知所云,小香明显心虚,林玉竹则是难得的心里发慌,有准备脚底抹油的嫌疑。 “大冷天的,又下了雪。有个头痛脑热的也正常。” “谢太太体谅。那我……”林玉竹说着就想往回奔。 “哎呀。听说着这吴先生的失魂症就是罗公子治好了的,看来罗公子医术颇佳。好孩子,你也别舍近求远了,我也请了罗公子,进去让他替你把个脉看看。这生病可耽搁不得。”沈夫人却马上把她的退路给堵了个干干净净。 还把脉?林玉竹这下觉得头真的痛了。“太太……” “别叫我,请你赏个花有那么难吗?心儿事情多,你就不能陪陪我这老婆子?”沈夫人口气略微不快,“罗公子是顺道请的,他帮了阿圆的表兄,我得替心儿还了这个情。难不成,你想让心儿私下请他吃饭?” “当然不是。”虽然沈夫人的话也不全有理,但林玉竹还是不敢反驳,“我陪太太赏花就是了。”反正躲不过,硬着头皮上吧。 小香又拉了拉林玉竹的衣角,小声提醒,“第十九棵梅花树。” 唉!事情是自己一时冲动惹出来,不去了了好像也不太好。何况,那梅树真的有问题。“知道了。”林玉竹咬着牙也很小声地回答,但同时用力拧了一下小香的手背。 “嘶。”小香疼得一呲牙,姑娘居然………… “那就跟我走吧。”沈夫人换了慈爱的笑,拉过林玉竹的手,一起走近了园子。 这梅花园子的一角原本有间看花人住的小屋,后来因为梅花花开时的景致太好,秦昂也挺喜欢来这里看花,就把小屋重新修葺,扩大,成了秦家人赏梅的专用屋子。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攒香阁。含着主人想让这屋子收尽梅花所有的香气之意。沈夫人这小小的宴席就摆在这里。 但这屋子到底还是不大,所以,只是三人面前各自一个小几,厨房师傅估摸做了几样每人爱吃的菜。 沈夫人举杯敬了罗平一杯,说了些感谢的场面话,继而话风一转,“罗公子仙乡何处?” 罗平道:“在下自幼随师父四处漂泊,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了。” “真是可怜。”沈夫人微微感叹一下,“尊夫人一路相随真是辛苦了。” 罗平皱皱眉,“在下还未娶妻,太太这尊夫人三字不知从哪里听来的?” “没娶吗?”沈夫人一脸的不相信,“你莫哄我,像公子这般人才,家门口只怕早就被媒婆给踏破了。连一个中意的都不曾有?” “太太谬赞,在下一介漂泊江湖之人,居无定所,哪里有人家会愿意与之结亲。” “公子眼光真高。”沈夫人自己喝了一杯,“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公子青眼?” 罗平心下笑了笑,这二太太一副自说自话的是打算要给自己做媒吗?瞟了一眼林玉竹,却见那丫头根本没有听自己和沈夫人的对话,整张脸都向着窗户外,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在看什么?“太太何意有此问?”不知怎么的,有股怪怪的情绪在胸口绕了一圈。 “我最喜欢就是看才子佳人配成一对了。倘若遇见了合适的,就不妨舔着老脸去给公子提个亲。这姻缘虽天定也需人力撮合不是吗?林姑娘,你说是吧?”沈夫人也看到林玉竹的心不在焉,故意把她扯了进来。 此刻的林玉竹一心盘算着怎么能找个借口把罗平拉到那第十九棵梅树那里去,别人说什么对她来说只不过是风过耳朵而已。 “太太说什么?”还是被小香推了一把,才把脸从窗外转了过来。 “姻缘虽天定也需人力撮合。”小香伏在林玉竹耳边把沈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姻缘?谁的姻缘?”林玉竹充分证明了自己对前面其他两人的对话一个字也没听。“太太要给谁做媒吗?” 唉!沈夫人同情地看了看小香,真是个替自家姑娘操碎了心的孩子。 林玉竹也随着沈夫人的眼光看向小香,疑惑地问,“太太要给小香做媒?” “不是不是。”小香顿时头摇得像拔浪鼓。 “算了,”沈夫人温和地说:“林姑娘想来也是闷了,这外头的梅花开得好,你去看看花,解解闷吧。”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这种事也不好说得太直白,万一人家罗公子这边无意,多扫姑娘家的面子啊。且先探探这个罗公子的真正心意再说。 “是。”林玉竹起身扶了扶,便心急火燎地快步离开了攒香阁,直奔那第十九棵红梅树而去。就算罗平没有一起,她也太想再看看那棵树。 白日里的红梅树与旁边的其他梅花一样,满树花朵绽放,周身香气四溢,一眼看去没什么不同。 林玉竹盯着那梅树好久,只是蹙着眉一言不发。 “这就是那棵古怪的树?”小趣戳戳小香的肩膀,问道。 “嗯,就是它。”就算现在是大白天,看着那树小香也觉得浑身上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毛毛感觉。 “也没什么特别啊。”小趣到底是没经历过那梅树吸血的诡异场景,无法感受那份惊恐,“我去瞧瞧。”竟然迈步就在走去梅树近前。 “小姑娘好奇心不要太重,你还是呆在原地最好。”一道如溪水清洌的男声阻止了小趣的动作。 罗平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出来了。 “罗,罗公?”小趣偏头看到了传闻中那英俊的年青公子,脸不由微微烫了一下,真的是好好看哎。 “是罗公子。”阿野不想听到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蠢丫头开口。 “为什么?”收回思绪的林玉竹也偏过了头,对着罗平发问。 “林姑娘送两枝梅花给我就是为了这梅树吗?”罗平不答反问。 “公子看出了这梅树有问题?”林玉竹是没想罗平也会跟出来,心里不由存下了一份感激,但眼前重要的还是怎么解决这吸血梅树的事。“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我家公子解决。”阿野眼中的林玉竹没有海棠的娇艳,没有兰草的出尘,但也是山间的一丛蔷薇,不夺目却清丽可爱。原来公子喜欢这一挂长相的啊。 “问一问也不行吗?你家公子不是还没解决嘛。”小香听不得这话,先前去送花时的温和软语的阿野哥哥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气乎乎。 “就是,”小趣的花痴瞬间也跑没了,“大话谁都会说,谁知道真的假的。姑娘,要不我们写信给仙姑,请她回来处理吧。” “嘿。”阿野自觉只不过说了实话,这两丫头怎么这反应。 罗平不理会三人的斗嘴,接着问,“林姑娘能告知在下,这棵树上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知道的越详细才能判断的更准确。” 林玉竹想了想,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叙述了一遍,“昨天,心儿姐姐说要来这园子赏梅花,来的时候还没察觉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来……,事情就是这样。” 跟自己猜想的差不多,但是,这和你的关系在哪里?“二少奶奶有没有讲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此奇怪的行为总得有个理由吧。” 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么离谱的事情,自然是有原因的。“心儿姐姐说,本来知道了瑞泠姑娘死了,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难过,觉得瑞泠姑娘这一生也是个苦命人,就想拿出几两银子买点东西烧给她。可是没想到确惹了另一个人的不高兴,这几日天天出现在梦中,轻则冷嘲热讽,重则打她、抓她,甚至咬过她。后来,这个人给她说,自己要血食,如果她不给,就要去找泊远小少爷的麻烦。” “这个梦中人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听来听去,都是二少奶奶的事情,直接上报到大少爷那里,让师兄来办不就成了。”如果真的跟你没关系,自己可不打算插手管。闲事莫理。 林玉竹把眼光调向那些梅花,雪中的身姿真的有傲然挺立脚踩冰霜之感,“是韵兰小妹妹。”也正是因为是秦韵兰,所以自己会慌张,会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即帮了心儿姐姐又不伤害韵兰。 “既然是秦家三小姐。让大少爷或者是二太太来处理就是了。”都是秦家人,秦家的事,你一个外人掺和个什么劲,还掺和到要给陌生男子送花求助。罗平胸口升起莫名的怒气,口气也变得冷冷的了。 “不能让他们知道,至少在清楚韵兰小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做之前不能让他们知道。”罗平的不高兴,林玉竹是听出来了。自然是不知道为什么。“公子说过会帮我的,对吧?” 罗平沉默。 “罗公子?” 罗平还是沉默。 “罗公子?” 林玉竹又问了一声,难道,那天见他对待阿圆温柔又和善,便认定他是一个不会嫌贫,乐于助人的人错了吗?也有可能,毕竟是不熟悉。 算了,勉强于人不太好,还是另想办法吧。“没事了,耽误了公子赏花,还请见谅。” 怎么回事?这一下又不需要自己了?罗平突然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胸中的怒气又涨了三分。“呵呵呵,林姑娘这是嫌弃在下能力低微?想要另寻高人?” 已经放弃了的林玉竹被他这话说的一愣一愣的,“我,我没有这个意思。”能有个在身边的现成帮手谁不想要了?寻高人,去哪里找? “那林姑娘这句没事了是什么意思?”罗平居高临下用一种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神情瞪着林玉竹。 被他这气势一压,林玉竹吓得退后了两步,“没,没,那个就是……”脑袋的词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说吧,”罗平看到林玉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怒气不知不觉消弥无踪,又一派平和地问,“按理说三小姐这做法已经很恶毒了,林姑娘却还是这般的袒护,想必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吧?” 罗平这态度转变得太快,林玉竹一时还真不能适,但一见他愿意听自己继续说下去,自然是高兴的,“是有原因,因为我觉得这不是韵兰做的,我想是别的鬼变了她的模样冒充韵兰小妹妹去吓心儿姐姐,让心儿姐姐误会。但是为什么会用韵兰小妹妹的名义做这事,我还没想清楚。” “你这么肯定不是三小姐?”林玉竹的笃定让罗平颇感好奇。“她跟你说过不是她做的?” “她是跟我说过话,但不是这几天。” “那是什么时候,活着还死了之后?”罗平只觉得有点好笑的问了这句。 林玉竹却是很认真的回答,“她死后没多久。” 这回轮到罗平一愣了,“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韵兰小妹妹很担心二太太和心儿姐姐,请我替她多照顾一下她们。”林玉竹一想秦韵兰的托付,心下又沉甸甸的,“公子你想,韵兰小妹妹能在死后还托我照顾家人明明就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她又怎么会对心儿姐姐做出那样子的事来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相信是她做的。这背后必有别的人或者鬼在做手脚。而且,为什么要用韵兰的名义去吓心儿姐姐了?只是为了要点钱财和血食吗?真的就没有为了点别的?” 林玉竹大部分的分析罗平都赞同,但最后提到了血食,“林姑娘你有所不知,血食这东西也许在你看来就是个呕心的事物,但对于修炼邪术的鬼魅或妖物来说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别说去梦中吓二少奶奶了,就算是现形出来杀人,只要能拿到血食,他们都是会做的。” “是这样子啊。”林玉竹低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可能猜错了。” “你也别先急着下定论,还是先查查再说吧。”罗平温柔地笑笑,“这外面太冷,林姑娘回屋里去陪二太太吧。”可不想见她一直在外面这么冻着。 然而,林玉竹还没移动脚步,一桩怪事就在眼前突然发生了。 第一章 本来在这寒意深深的天气里,那棵梅树一直平平静静没有半点动作。可没承想一听到林玉竹要离开,就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全身抖动起来,弄得那些漂亮的花朵儿纷纷给震离了枝头,无依无靠、可怜兮兮地四处飘落,散在了泥土里,等待着腐烂和枯老之后重归大地。 林玉竹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梅树,嘴唇半张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罗平则是拧紧了眉头,向前移动了几步,不着痕迹地把林玉竹挡在了自己身后。 梅树或许是觉得抖动还不够,紧接就是朝着左右前后疯狂地摇摆,树干被硬生生拉成了一张弓形………… “这、这、这……”小香小趣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溜烟躲在林玉竹的后面。她们可看得真真的,姑娘前面有那个罗公子挡着了。 “你们!”阿野不敢置信地瞪了大眼睛,看着和刚才还和自己斗嘴的两小丫头的行为。这都什么人啊?“哼!”二话不说,自己当然是要站到公子前面去。 “呵呵呵…………”梅树发笑了…… “别……”梅树说话了…… 梅树的枝条扭曲变形,化作了一条条狂舞的毒蛇,吐着“血红的信子”,直奔着林玉竹而来…… “小心!”罗平变动手势正要发功对抗,突然感觉身边数道紫光闪了过去,与梅树枝条碰在一起………… 那些原本气势嚣张的枝条显然不是紫色光芒的对手,只是一个眨眼间,所有的枝条就被烧成了黑炭,掉在地面……,而紫光的回击并没有停止,分散的光芒又聚在一起,画出一道闪电直接劈在了梅树树干上………… 梅树瞬间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半树干斜倒在地,另一半则火光腾起,烧了个红红火火………… 罗平眨眨眼睛,又揉揉眼睛,机械地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林玉竹,“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玉竹轻轻呼出一口气,从紧张的不行的情绪中缓解出来,举起手腕,把那只光芒流动的紫晶手镯给罗平晃了一下,马上又放下用衣袖盖住。 “喔。”杨心儿早产那晚雷击女鬼的故事罗平也是听过的,“在下今天真是涨见识了。”可真没想到居然如此厉害! 林玉竹探头过罗平的身体,看着那棵梅树,“罗公子,现在怎么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和心儿姐姐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罗平也看了看那棵烧掉一半的梅树,“林姑娘先回去陪二太太吧,这里有我。” “那,”想想自己也确实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万一帮了倒忙就不好了,“我就先去陪太太了,这里有劳罗公子了,如果有了结果,还望公子一定要告知。” “林姑娘放心。”罗平承诺。 林玉竹又看了梅树几眼才满腹疑惑地带着小香和小趣回转攒香阁。梅林中的火光虽不太大,但也引来了屋子里的人探头探脑,得快点回去找个借口解释一下才行。 目送着林玉竹到了屋子那边,罗平才把眼光调回到梅树身上。 “公子。”一直大张着嘴的阿野总算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公子,林姑娘那镯子好像,好像比你厉害多了。”继而眼神中还有了几分羡慕。 “闭嘴!”罗平瞪了阿野一眼。那手镯的存在让自己在林玉竹面前有一种无用的感觉,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说来也奇怪,那被烧着的一半梅树在一道风从树干中冲体而出后,火焰竟然瞬间熄灭,只留下一段焦枯干黑的残断枝干横卧在地面。 罗平见此情景也没多惊讶,向前几步,走到了梅树跟前检查。 阿野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右手悬在焦黑的树干上方轻轻划动一遍,手掌心里一丝丝的小气团如细细的针尖不断地刺过,“哼,跑得到挺快,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是什么东西?”阿野伸长脖子张望了几下,没看出什么不对,干脆直接发问。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两个鬼而已。”罗平不以为然地说。 “两个鬼?”阿野听着罗平的话,把目光调向了另一半没有被烧的梅树,“两个?” “呜呜呜…………”那一半里果然有声音发出,是一个女子低低的抽泣声。 “你是谁?”罗平问。 “我是个可怜人。”女子悲悲切切,声音却软软的甚是好听。 但罗平可没什么慈悲的心肠,“是个鬼都说自己可怜,别装了,说实话。” 女子的哭声更大了,“公子怎么能这么说,我是真的可怜。” “你没事跑到这里吓人,还找二少奶奶要血食,居然还说自己可怜?”阿野看起来比罗平还要气愤,“你骗谁了。” “我真没有骗两位,本来,我昏昏沉沉的并不知道自己死了,就是觉得胸口太疼。后来,我每到一个地方,发现那些人都看不到我,才明白自己已经不是活人。我一开始也是很想不通的,想着自己这一生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年纪也不大,就这么死了,太不值得。可听人劝了之后,又觉得他说的有理,既然这一生本就不如意,不如一碗孟婆汤忘掉一切,重新投胎,重新好好生活。”女子话语中已收起悲切,透着的基本只有平和,看来就算是鬼,这鬼的性格也还不错。 “那你怎么会跑到这梅树里来?”罗平也平和地问。 “我对这世间虽然没有什么过多的牵挂,但还有一个亲人,想在临走前去见他一面,跟他说说话。这一别,只怕是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 “亲人?谁啊?” “我哥哥瑞清。” “你是瑞泠!”阿野吓了一跳。 罗平也吃了一惊,“你真的是瑞泠?”瑞泠是横死,按理说应该有很大的不甘心,戾气很重,不成为厉鬼也变鬼煞才对,怎么会如此平和? “二位即在秦家,知道我也正常。我是瑞泠。” “接着说吧。”反正她现在这么平和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没找到哥哥。只好在这别院里到处游走,看看哥哥在哪里?结果却碰上了她,她好凶,她说我不该这样没志气,应该找秦家的人算账,她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厉害的小鬼,她让小鬼抓住我,让我跟着她。她说她帮我出气。我就被她拉来了这梅花树里头。” “她是谁?”用猜的也明白,这个她就另一个鬼。 “赤夕。”曾经的赤夕让瑞泠有种可以做朋友的感觉,可现在的赤夕似乎比自己还恨得深怨得深,也不知道分开的这段日子在赤夕身边都发生过些什么? “赤夕!”罗平声调不觉提高了几分。 “是她。公子认识她?” 罗平心头小小一叹,“这个你不用管。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去重新投胎。不过,我还是想再见哥哥一面。” “你既然没有害人之心,我也不会为难你。你想见你哥哥,我会帮你见到他的。但我有一个条件。”罗平心里拨着算盘,觉得把瑞泠揣在自己手里最好,说不定哪天为了林玉竹就能用得上。 瑞泠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公子请说。” “你暂时不要走,我会帮你找个栖身之所。后面我可能会需要你帮忙。” 瑞泠又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好。”这位公子既不害怕自己也没有对自己喊打喊杀,想来是有真本事的。如果帮了他的忙,将来投胎之时,也可请他帮忙投个好人家,下一辈子能过得顺心些。“不过,我若帮了公子的忙,也请公子在我投胎的时候能帮我一帮。”但话还是一早讲清楚好些。 “行。”看来这瑞泠确实看开了,就是不知道当初劝她那个人是怎么劝的?罗平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青玉瓶,把瓶口放在倒在另一边没有被烧的那半树干上,“你先呆在这里面。”还有些问题要问,但现在不是时候,先把瑞泠收起来不让人发现要紧。 一道细细的白烟从树干上升起,准确地找到瓶口,进入到青玉瓶子里。“谢谢公子。”还有一个同样细细的声音。 “走吧。”塞住瓶口重新放进衣袖,罗平对阿野说道:“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攒香阁内,林玉竹陪着沈夫人说着话。 那棵梅树起火的事,被小香小趣以罗公子的仆人阿野嫌冷想升个火结果一不小心把整个树给点着了为由搪塞过去了。虽然,沈夫人看上去并不怎么相信,但两人还是装模作样地替阿野求了个情。 “太太,阿野哥哥长年陪着罗公在江湖上行走,他自己也说了,对大户人家的规矩什么的很难适应。不过,罗公子人好,就看在他的面子上,原谅阿野哥哥吧。” 虽然知道阿野委屈,这两丫头的借口也不靠谱,但事关秦韵兰,林玉竹还是闭了口,没有多说一句话。 “原来,跟罗公子的下人叫阿野啊,这名字到有趣。”沈夫人笑眯眯地说。 “是啊,名字叫阿野,人做事也跟野人一样嘛。太太,您看,罗公子多会取名字。”小香小趣还嫌不够似的说着。 “咳咳。”林玉竹示意两人不要说过头,反而露了马脚难以自圆其说了。 一棵梅树,沈夫人怎么会放在心上,“好啦,树烧了就烧了,让花匠去料理就成了。大家以后都不许再提了。罗公子是客,断没有为了一棵树让客人赔银子的道理。” “没有赔银子的道理,但也不能就此什么也不做。”罗平走了进来,对沈夫人道:“下人鲁莽,扰了大家的兴致,别的也没什么可以描补,就让他种上一棵新的以示惩罚。二太太您看可好?” “这罚的妙。”沈夫人听了挺高兴,轻拍了一下大腿,道:“既然是罗公子的提议,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应该的。”罗平回头看着阿野,“阿野,你可听见了。” “是,公子。”阿野没好气地回答。自己要来这园子种红梅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来后院,又不是一天就种完了,就能多出入许多天,公子当然就能跟着进来见人了。呵呵,跟了公子这么久,公子想什么自己还是知道一点的。 林玉竹更想知道罗平在梅树那里找到了什么线索。“罗公子,那树…………” 刚想问一问,就被沈夫人打断了,“丫头,都说不在提了。反正有棵新的,你等种好了再看嘛。” 林玉竹只得把问题咽了回去。 “来来来,你们俩个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快喝两杯暖和暖和身子,别着了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夫人开始对两人劝酒。 待宴席毕,三人各自起身,林玉竹想要扶着沈夫人回去,却被轻轻推开,“好孩子,我年纪大了懒得动,吃了酒现在有些犯困,要在这里小憩片刻。你自己先回去吧。罗公子,这雪天路滑,麻烦你送丫头一程。” 两人各有心事,有问题要问,就不再多言,带着自己的下人前后脚离开了屋子。 外面又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雪,银白又一次将要覆盖大地,点在各色梅花上的冰点更加承托出了它们的冷傲。 “罗公子,那树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得离屋子远了一些,林玉竹就开口了。 “也没什么,被两个女鬼给污染而已。” “女鬼?” “对,是两个姑娘不认识的。可能是这要过年了,看着秦家富贵,就想打着三小姐的名义来讨些彩头,二少奶奶才诞下小少爷,身子弱,最容易下手,就被盯上了。也是看二少奶奶身子弱好摆布,就下手有些狠了。” “原来是这样。那现在了?她们还在吗?” “处理两个路过的我还是有些办法的。你回去告诉二少奶奶不用担心了,我保证她以后夜夜安眠。” “那真是太好了,我替心儿姐姐谢过罗公子。” “不必客气。那两枝白梅我既然收下,当然得尽心办事。” “罗公说笑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陌生人三个字已被扫开,距离似乎也拉近了不少………… 第二章 罗平拿着青玉瓶,心里寻思着怎么去找师兄问上一问,赤夕为什么会出现在杨心儿那里?师兄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可他没想到还没等他去了,古先生到笑眯眯地自己找上门来了。 “听说师弟去过梅花园子了?” “二太太请客,去走了走。”还不能确定师兄知道不知道瑞泠的事,且先打几个哈哈,扯点闲篇看看情况再说。 古先生还是笑着,“二太太请客我到不敢说什么,只是,你在那园子里有没有发现点别的什么?” “发现点别的什么?”罗平拿着阿野端来的茶,就着热热的喝了一口,顿时全身都温暖起来。 古先生也喝了口茶,不急不慢,“赤夕说,她看到你了,你还和那个叫林玉竹的姑娘在一起。” “师兄这是责怪我?” “赤夕差点又被雷劈了。” 两人同时开了口。 沉默瞬间漫延开来,空气的冷让手中的茶也变得不那么热了。 过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 阿野忍不住了,“赤夕想杀林姑娘。” “杀不得吗?”古先生还是笑着。 阿野没想到古先生居然是这样的回答,不知道应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只得拿眼光直瞟罗平,“公子?”一副求救的意味。 罗平没有看阿野,但回答也挺直接,“那么赤夕被劈也是自找的,我只能送两个字给她,活该。” “公子?”阿野的脸抽搐了两下,脸色变得怪异之极。脑袋向个拔浪鼓般转着看看古先生又转着看看自家公子罗平,最后,一缩脖子,迅速地跑开了,个子在大也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古先生收敛起了笑容,但也没有显得有多生气,盯着罗平看了一会儿,话语中带上了小小的疑惑,“赤夕跟了我很久了,你对她一向也还算好。” “她自己先动手,难道不许别人反击吗?上次就吃了一次大亏,这次又要硬上,不知道是谁给了她自信不会重蹈覆辙的?”罗平把凉了的茶重重地放在几案上。 “我没让她找林玉竹的麻烦。”古先生说,“但师弟你这态度,似乎有事瞒着我。” “师兄不也有事没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把事主的计划重新做了一下规划,让事情继续下去而已。师弟是怎么插手进来的?” “插什么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能从哪里插起?只不过去吃了一顿饭而已。”罗平还是不想承认什么。 可古先生又岂是等闲之人,“这位林姑娘好像很特别。”师弟的过往师傅不许自己打听,今天不知道能不能问出点什么?“师弟跟我说说,办事的时候我也好注意一点。” 罗平深深吸了口气,心头的波浪翻动着,但并没有把前因后果说出来的打算,“师兄只要做事的时候不要把她牵扯进来,我就感激不尽了。” 然而,古先生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只是说了句:“我到没什么问题,但赤夕明显已经和林姑娘结了怨,如果她非要动手,我可未必拦得了啊。” 罗平也料到了有这样的话,“这也没什么,赤夕要是真被劈没了,师兄勿怪就行。” “赤夕没了到没什么,只是眼下我还有大用,林姑娘还是不要来招惹的好。” 呵呵呵,谁招惹谁啊?“师兄换一个去搅风搅浪不就行了。否则,我更不能保证她哪天就真的被劈没了。” “换谁?师弟能说明白点吗?” “师兄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古先生又开始盯着罗平不说话了。林玉竹对于自己来说确实不怎么重要,但从赤夕回来所说的情况来看,自己对秦家下手,林玉竹必定是会插手进来的。这样就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本来,真要对上手了,直接处理掉,甚至杀掉了事。但现在师弟拦在里面,真有点不好办了。 罗平也不着急催古先生说话。心里猜度着师兄对林玉竹的态度。如果以后有事发生,自己又应该怎么样拿捏分寸? 日光一寸一寸地移动,静默许久,古先生突然笑着开了口,“师弟既然这么关心林姑娘,不如把她收了如何?” 这本该是个让人感到欢喜的问题,罗平却没有欣喜之感,还是一贯的平静,反问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古先生道:“那我就说清楚一点好了。我们做事针对的是秦家,林姑娘必然会卷进来,我可以不下手,但事主可未必有那么好的心性。前面,林姑娘已经为了保住杨心儿的孩子,阻止了一次小的计划,好在当时的重点不在杨心儿身上,所以可以就这么算了。但以后要照这样再来上几回,那么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你的意思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不会让人伤害到林姑娘头上的。所以,我想来想去,还真就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听这话,师兄并没有放过林玉竹的意思,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师兄说说看。” “其实,林姑娘本来与这事没多大关系,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制她于死地不可。只不过就是她会不小心挡了我们的路而已。那么只要她不挡道,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怎么个万事大吉法?”罗平猜不出自己这师兄想出了个什么法子? 可古先生却不着急解决这问题了,反而悠哉地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阿野,换茶!” 阿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还是看看古先生和罗平,见两人的情绪都挺稳定,心头才舒了口气,陪上了一脸笑,“师伯稍等。”接着把两杯已冷的茶端了出去。 罗平也是个有耐心的,起身踱到窗边,闲闲地去欣赏外面的雪景了。 等到阿野重新把茶放在自己的面前,又就着温热吃了一口清香,古先生才把刚才的话题接了下去,“要让林姑娘不挡我的道就只能找个人时时看着她不让插手进这事里来。这样,她没有麻烦,我也不头痛了,说不定还能帮着把事主那边的麻烦给挡了。” 这主意是不错,“可是谁能时时看着她了?”别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不会明白在要哪些地方拦住她的。 古先生歪着嘴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罗平,“哎呀,还用去找别人吗?这最佳人选不就眼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谁?”罗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觉得自己会想听到师兄下面的话。 然而,古先生既然拿了主意就会执行到底,更何况这次这想法他还认为是释放了自己最大的善意,“当然是你呀。” “我?”罗平顿时一肚子的狐疑,师兄这是个什么意思? 看罗平的脸色似乎不相信自己,古先生清了清嗓子,“咳咳,师弟,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嘛,我是好意。你既有帮林姑娘的意思,又知道我们这边的边界在哪里,你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了。难不成,我这有好主意了,你反倒想甩手不干?” “可我是个男人,怎么能够时时看着她,提醒她?”罗平最愁的就是这点了,要不做个丫鬟人偶放林玉竹身边去? “你把她娶回来不就行了。”古先生真语不惊人死不休。 “噗!”好好的一口香茶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喷在地上,罗平目瞪口呆地盯着古先生,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人似的。 “说实话,听赤夕说过的林姑娘的那只镯子真是件好东西,我们要是成了一家人,林姑娘还是个好帮手。以后要碰上什么你我的罩不住的东西,说不定就得靠她这镯子解决了。”古先生越是畅想画面越是美好,眼前闪现的未来是灿烂光明一片。 “停!”罗平叫道:“师兄你先打住。这什么跟什么,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你先别想那么远好吗?” “这一撇不是早就有了?”古先生一副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这冰天雪地的,二太太为什么突然就想要请客了?明明只请了你一人,却要偏偏拉来林姑娘做陪,这意思不是很明显吗?而且,听说,这请客之前,林姑娘还送了一瓶花给你。”说着,说着眼光就瞟向了窗口那插着白梅的粉青哥窑瓶上。 也不知为什么,罗平不自觉地拿身体阻隔了古先生看白梅的目光,把花挡在了身后,“师兄,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我不觉得。”古先生看着罗平下意识的动作,信心又增加了。“俗话说长兄为父,你也这么大了,成家立业是应该的。都怪以前师兄疏忽了,你放心,这亲事师兄一定帮你促成。”说道这里竟然有了几分真为人兄长看到弟弟长大成人的感慨。 “师兄今天是喝茶喝晕了么?还我长这么大,我都三百岁了,要成亲的话,得结多少回?”罗平一点也没被古先生的一番良苦用心感动,十分冷淡的回答。 古先生了,也没有被罗平的冷淡给扫到,口气中再次充斥起以往的阴险味道,“你这是不想救林姑娘的命了?你应该知道,对于我来说自己人什么话都好说。可要是不是自己人,只要趟进了这水里,我可就什么都不敢保证了。”说实话林玉竹手上那镯子的诱惑力还是挺大的。 罗平头一次心里有了三分的混乱,他转过身,用手抚摸起哥窑瓶中的白梅,“让我想想。” “不用想了,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多办件喜事也可以替秦府冲冲秽气。” “师兄,你也想的太美好了。林姑娘未必肯答应。”罗平手中的白梅开得正好,娇柔又不失风骨,清香中融着冷意。 “师弟,你不要诓我,对付一个小姑娘你会没有办法?你是对你的相貌没有信心么?还是你觉得林姑娘的命没那么重要了?” “我还是要想想。”至少要确定一下自己在林玉竹心中的感觉。 “你想吧,亲事我先去替你提着。” “随你。”罗平知道自己这师兄是不会退让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古先生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拍拍屁股,踱着步悠闲地走了出去。 待到古先生的身影远去,在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的阿野才不安地走了进来,惴惴不安地问道:“公子?我应该恭喜您吗?” 罗平瞪了他一眼,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盒子给他,“给林姑娘送去。” 阿野接过盒子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连材料也是普通的木料。“公子,送定亲之物,这个,”举起来摇了两下,“这个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罗平又瞪了他一眼,“让你送,你就送!” “哎。”这盒子其实阿野认识,从他跟随公子以来,公子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把这盒子带在身边,从不离身。这样看来,应该只是表面普通,里面的东西必是好东西。 收到盒子的林玉竹疑窦丛生,不明白为什么罗平会送东西给自己?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跟梅树那事有关。 “去道声辛苦了。”林玉竹让小香回复阿野。 自己则把盒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小趣伸着头,眼巴巴地等着自家姑娘打开盒子,看看里面放的是什么?结果半晌过去了,盒子的盖子还是扣得紧紧的。“姑娘,你到是打开看看啊?” “你那么心急干什么?又不是送给你的。”小香也想看,但小趣那猴急的模样让她忍俊不住。不打趣两句,实在可惜。 这些习以为常的玩笑,小趣已经不在乎了,“我就想看看嘛,这罗公子送的定情信物会是个什么宝贝?” 本来满脑子还是被劈了梅树的林玉竹越听越不对味,“小趣你说什么?什么定情信物?”哪里来的定情信物? “姑娘你不知道啊?”小趣眨眨眼,“刚才阿野哥哥送东西来的时候,那些小丫头都这么叫的。” 小丫头知道什么?“她们嚼舌根就罢了,你怎么也跟风乱说。”林玉竹不怎么高兴。 “姑娘也不是乱说吧,二太太不就有这意思?”小趣觉得有些委屈,有凭有据的事,怎么就是乱说了? “二太太有什么意思?” “不就是,认为你和罗公子是般配,想要做个月老把你们凑成一对吗?”小趣觉得罗公子真的很不错。 “怎么会?” “怎么不会?请客那件事不就很明显吗?府里的下人们都等着吃你的喜酒了。” “我。”那事不是这样的,等等,林玉竹感觉到有些事不太对劲了。叫过另一个人,“小香?” “姑娘,”小香知道躲不过,立刻跪下,但她也不怕,“姑娘,要搬动二太太必得有一个借口。” “那你的借口是什么?”面前是自己处理的有点鲁莽。但,“你总不会是…………”说自己喜欢罗平吧? “不不不,”小香赶快摆手否认,“姑娘那个猜想小香才不敢用了。小香怎么敢拿姑娘的清誉开玩笑。” “那你是怎么说的?”怎么就出来这种事了? “我是跟二太太说,我一直留心着姑娘的婚事,但这么久都没看到什么好的。如今来了个罗公子,我觉得,我觉得和姑娘很般配,所以想请二太太从中周旋周旋。毕竟这般人品相貌的,实在难得遇到。二太太问了周嬷嬷,周嬷嬷也说好了。” “我明白了,请客也是你的主意吧?”一准还说了点别的,就算不说自己喜欢罗平,也说了自己对罗平感觉还不错的话,不了解一下自己的意思,二太太不会冒然请什么客的。不过,这丫头说话一向有分寸,应该没什么离谱的地方。 “是。二太太也想多了解一下罗公子,探探他的意思。” “唉!”林玉竹头开始痛了,可是这事也不能全怪小香,“现在怎么办?” “这样不挺好吗?”小趣觉得没什么,“罗公子能主动送东西来就说明了他的态度,姑娘能够嫁给罗公子不也是美事一桩?” “歪打正着不是很好吗?”堆起一串发自内心的笑容,“姑娘莫恼,我觉得我选的这人合适。”虽然知道姑娘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但现在想想,这事自己说不定真做对了。小香心里有了一丝小小的得意。 “你们?”林玉竹气也气不起来,打也下不了手,把盒子一搁,也没什么兴趣打开看了,“你们想得太多了吧?你怎么就知道罗公子的真实想法了?”自己才不信那位罗公子的意见和这两丫头一样,多半也是觉得可笑和不靠谱。 然而,一天之后,林玉竹就接到了周嬷嬷的道贺,古先生替罗公子来提亲了。 第三章 林姑娘要和罗公成为一对这事不消片刻便传遍了整个别院,秦家的下人们个顶个的都有自己的一番看法,还人人都有小道消息,闲时聚在一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八卦不断,津津乐道。而且看罗平的眼神似乎也都变了。 下人们都如此“热心”,秦家的主人们哪里又能闲着。短短两日之内,从秦少原到秦少城甚至到秦冒,都一一找罗平拉了拉家长,先都是东拉西扯地聊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其实了主要的目的就是想了解了解他对这桩婚事的意思,待确定了他的真实心意后,个个面带笑容表示满意,不过接下来的就又是一大堆千叮咛万嘱咐要对林玉竹好啊,不要辜负林玉竹之类云云…………,而方才找来的是隔着帘子眼神不太友好的杨心儿………… 脸上堆笑堆得都快僵了,罗平还不敢有怨言。因为在整个秦家从上到下无形中有一个共识,对于这个要娶走林姑娘的人要好好考察一下。前几天那个帮了大忙,人人尊重的罗公子已经不知道飞去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公子,说了半天的话,口也干了,先喝杯茶润润。”阿野体贴地端上茶,眼神里头含着三分同情。看公子这情景,媳妇还没进门了就这么累?自己还是先单着吧。 口的确渴了,顾不得什么形象,罗平一口气把茶水喝了个见底。 “二少奶奶看来对公子很满意。”阿野见茶已干,又好心的继上一杯。“不过,我觉得这二少奶奶比二少爷他们有诚意多了。” “这话怎么说?”罗平听着有点趣,这二少奶奶说得话与前三位也差不多,大同小异,怎么让阿野就觉得有诚意了? “公子您没发现吗?”阿野笑道:“虽然话说的和二少爷他们差不多,但二少奶奶那语气可不一样,那个语气后面可透着一股‘人是还不错,但如果你真的敢欺负我家玉竹妹妹,我一定想办法弄死你!’的味道。” “咳咳,”罗平被茶水呛了一下,非常小声地说:“你想多了。” 阿野也不辩解,心头则是散发着小小的得瑟: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对的。“公子,要不等林姑娘过了门,咱们就找个借口离开吧。否则的话,照这情形下去哪天你要是不小心和林姑娘拌个嘴什么的,我估么着你就得脱一层皮。” “多嘴!”罗平轻声斥责了阿野一声。原本以为林玉竹寄人篱下,日子过得不怎么如意,现在看来自己才真的想多了。难怪杨心儿一出事,她会那么着急。 两杯茶水下肚,干渴的嗓子总算恢复了正常,舒服多了。 “罗公子在吗?”门外,一个小厮试探着问道。 阿野应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带着两个人进来。 一脸微笑的周嬷嬷,后面还跟着一个低眉垂手的小厮。 “罗公子,我家太太有请。” 来了来了,又来了一个。罗平马上硬挤出几分笑容,“妈妈容我换件衣裳。” “公子请便。” 阿野捂着嘴,低头憋着笑,跟着罗平走进里间去伺候换衣服。 “公子这一去又得是一番耳提面命了。”阿野的声音怪怪的,憋得着实辛苦。 “呼。”罗平挺无奈。整理了一下,拍拍脸提提精神,“走吧。” 出得来,对着周嬷嬷轻轻一抬手。 周嬷嬷会意,转身让小厮前面带路,一路去了小花厅。 “妈妈真是辛苦了,这大冬天的还要你亲自跑来传话。”为了自家公子以后在这秦府里能呆得“平安顺遂”,阿野自忖得上下都打好关系。这周嬷嬷是二太太的心腹,多说点好话,套套近乎总是没错的。 “哪里。”周嬷嬷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林姑娘是仙姑唯一挂心的人,她的婚事当然是秦家的头等大事。我一个仆人,能为这事跑跑腿怎么会辛苦,有得只是高兴。” 呵呵。阿野心里咯噔一下。这话说得,结个婚就是府里的头等大事,那将来吵个架一准是秦家的天塌了半边。公子啊!你的未来不乐观哟!这古先生是不是有点太坑人了?不过,好在公子不是平常人,应该会有应对之策的。 罗平到不理会阿野的心思,但也没有冷落周嬷嬷,问道:“妈妈在秦家呆了很久了?” “太太出嫁时陪着过来的,几十年了。” “那妈妈一定认识仙姑了?”林三姑是一个让罗平难得好奇的人。 “自然。” “那妈妈能给我讲讲仙姑吗?” 这问题让周嬷嬷停下了脚步,颇为奇怪地看着罗平,“公子为何要问起仙姑来?” 罗平到坦荡,“妈妈适才不是说了嘛,林姑娘是仙姑唯一挂心的人,想来这仙姑也是林姑娘心里最重要的人。将来也是我的长辈,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下,以便相处起来更加融洽。” 周嬷嬷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看了罗平好一会儿,然后说了句,“公子能有如此心意,我就放心了。” 说完说又朝前接着走去。 “这仙姑她老人家?”罗平还想问个清楚。 周嬷嬷却道:“公子,小花厅并不远,你一会儿直接问太太不就行了。放心,你和林姑娘的事,我一定尽力促成。说起来,这林姑娘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是该有个人好好心疼一下她了。” 罗平心头小小一惊,自己对林玉竹的感情竟然被这老嬷嬷给看穿了吗?不过,也是有可能的,这老妈妈跟着沈夫人在深宅大院中生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观人识人的这点本事自然是有的。到是自己太过不小心了,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没学会藏好心思。 小花厅内,沈夫人手托着茶盅任由茶的热度温暖着双手,却没有喝一口的意思。脑中还回想着遣周嬷嬷去请人前两人的对话。 “怎么样?调查过了吗?” “查是查了,但时间太急没查到多少东西。” “有多少就说多少吧。” “是,”周嬷嬷略略思忖了一番,道:“据派出去的人回报,这古先生和罗公子确实是师兄弟,一直漂泊在外面以替有钱人家解决各种麻烦为生。如果长时间没人找他们,他们也会在街头摆摊,古先生算命,罗公子则是带上面具给小孩子们表演木偶戏。但是,这么做好像也不是因为没钱的缘故,就是太闲了想找点乐趣。” “喔?没想到这罗公子还会木偶戏?”沈夫人挺意外,“手法如何?” “看过的都说好。但具体怎么样,还是得亲眼见过才知道。” “还有别的吗?” “没有查到他们的师父是谁。打过交道的只见到他们师兄弟两人,从未见过他们的师父,听说早就去世了。” “其他的了?”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古先生与什么女子有来往。罗公子到有一位表妹,名唤松音,不过已经嫁人了。听说前几年还时常与罗公子联系,但自从跟着夫家进京城去了后除了偶尔的书信就几乎没有来往了。除开这位表妹,罗公子与古先生差不多,从不结交女子。他们的生活很简单,没去过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 “嗯。”沈夫人的心稍稍踏实了一点,“暂时看来还好,但也不可放松,再接着查查。” “是。” “林丫头这眼光还是不错的,这罗公子长相出众,性格看来也过得去,只要做事是个有担当的,心思又不花,就基本完美了。” “可罗公子终究漂泊江湖,不像是个能扎根的呀?难道要林姑娘也跟着一路风尘,到处跑吗?”周嬷嬷还有些犹豫。 “只要林丫头愿意有何不可?”沈夫人到还生出了几分羡慕,“不用一辈子关在这院子里头,能开阔眼界,增长见闻,看看这世上的大好河山,难道不是一桩美事?” “既然太太是这么想的,我也没什么说的了。” ………… “太太,”周嬷嬷的声音打断了沈夫人的思绪。 “是罗公子到了吗?快请进来。”沈夫人抬眼看了过去。 果然罗平就跟在周嬷嬷的身后。 “罗公子请坐。” “谢过太太。”罗平也不客气,坐了个安安稳稳。顺便还抢先发了问,“太太找我什么事?” 沈夫人轻笑,“我敢问罗公子一声,这找你说话的人中我排第几啊?” “太太玩笑了。” “才去了我儿媳妇那里吧?怎么样,有没有听到不太好听的话啊?” “二少奶奶知书达理,断不会有污人耳目之语。” 两句玩笑过了,沈夫人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进入到话题,“我和令师兄还有大少爷商量过了,这婚事虽是大家都满意的,但终归是人一生中的大事,草率不得。令师兄这亲提的突然,岁除怕是赶不上了,日子得往后挪一挪,容我们好好准备准备。耽误了罗公子小登科,你可不要抱怨啊。”再说,林丫头就算说了满心喜欢也得再去问一声。 “太太言重了。这本来就是师兄和我的不是,怎敢怪到太太和大少爷头上。” “是吗?公子怎么个不是法呀?”手中的茶总算可以品一品了。 还能怎么个不是法啊。不就是,“是我的心过于着急,师兄才冒昧赶在这个档口提亲的。” “嗯。”面对罗平这变相的表明心迹,沈夫人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声。 “我自小漂泊江湖从来没有定所,在这世上很少有牵绊,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期待,一直都得过且过。但现在,就觉得有一个小院,有妻有子才是人生的归宿。” “嗯。”沈夫人还是不说话。 罗平也不想说得太多,端起了茶,假装喝了起来。 “太太,”周嬷嬷开口说话了,“别为难罗公子了,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还要让罗公了当场把心挖出来表明才行?” 沈夫人奇怪地看了周嬷嬷一眼,周嬷嬷对她点了点头。 “罗公子见谅,人老了反应慢。”沈夫人颔首表示了一下歉意。 “不敢,不敢。”罗平哪里敢有抱怨。 “这样吧,”沈夫人提议,“既然公子心急,这事也不好耽搁太久,岁除虽是赶不上,但元宵亦是个好日子,我和大少爷抓紧时间赶赶,争取正月十五把婚书订了,公子意下如何?” “谢过太太。”说实话,罗平的心里平静无波,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到是林三姑的事记得牢一些,“太太,我有一件事想要劳烦太太,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如果是我能力所及,必不推脱。” “也不是别的,只是想听听太太对仙姑的看法。” “是这样啊。”沈夫人道:“公子为何想要知道这些?” “与林姑娘就快成一家人了,我很想知道,这位姑姑是个什么样的人?将来相处起来也能容易一些。” “罗公子是担心若有了什么事让林姑娘两头为难吧?”周嬷嬷看似发问,实则是下了定语给沈夫人听。 “原来是为了这个,公子有心了。”沈夫人嘴角满意地上扬,“给你讲讲也无妨。” “谢太太。”罗平连忙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仙姑为人和善,是真的和善,从心里散出的那一种,不是表面功夫。也很公平,说话办事只论事不针对人。如果事情是对的,就算是她不喜欢的人,她也说好话,要是事情是错的,就算是大老爷,她也不会维护。但她的这些原则,对一个人是可以例外的,就是林姑娘。如果公子是担心仙姑不好相处那是多虑了。俗话说的好,爱屋及乌,想必将来,公子会是第二个例外。” “太太知道仙姑现在在哪里吗?成亲这么大的事,由至亲长辈来主婚到底要好些。”林三姑能回来主持婚礼,想来林玉竹应该很高兴吧。 “这个,”这个问题是真的难倒沈夫人,“这个我也不知道,大少爷那里也没消息。” “仙姑的行踪一向都这样飘忽不定的吗?” “秦家的底子打好,各种生意基本稳定之后,仙姑就会时不时地出去四处走走,在外面除了游山玩水外碰到需要帮助的也给别人指点指点。只是这次出游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这么看,这次仙姑是回不来了。”罗平有点担心林玉竹的心情了。 沈夫人刚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一晃眼看到了在外面有个小丫头搓着手不停地走着圈圈。便对周嬷嬷抬了一下下巴。 周嬷嬷会意,朝外问了一声,“什么事?” 小丫头见小花厅内的人总算看到了自己,兴奋地跑了进来,“回太太,大少爷身边的人来传话说请罗公子过去说话。可我不敢打扰了太太的兴致,只能等着。” “多早晚的事?” “有好一会儿了。” 沈夫人看着罗平,不由失笑,“看来公子是避不了了。” “嘿嘿。”罗平干笑两声,就知道迟早都会来的。 “反正我也有事要和大少爷商量,陪着你走一遭吧。”沈夫人说着便起身站了起来。扶着周嬷嬷,让小丫头前面带路。 第四章 秦少均到没有像秦少原、秦少城和秦冒那样东拉西扯的试探,也没有杨心儿语气怪怪似含威胁,但他这里也不是什么这事好商量的态度,整个一片疑云密布,对罗平的用意不放心的很。一路追根究底,大有罗平不说出个为什么喜欢的子丑寅卯来就不罢休的意思。 好在沈夫人跟了过来,替罗平挡了不少问题,又暗示又担保的,秦少均这里才勉强过了关。但看得出来,这位大少爷言语虽然礼貌周到,但还是不怎么放心。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自己婶婶的提议,争取元宵把婚书订了。 这婚事大体可以说是定了,罗平心中偷偷松了口气,林玉竹的安全基本无余。他并不恼秦少均的刁难,因为他能理解秦少均的疑心。在秦家人的眼中,自己和林玉竹才认识几天而已,身份也是有些差别的,冒冒然的就提出亲事,如果秦家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自己才该担心。这几天虽说被这个问了那个问,但心底是替林玉竹开心的。只是,有些事,真的是不能说,因为说了这些人也理解不了。或许有一天,会告诉林玉竹。 相比罗平的忙碌,林玉竹这边到是没人打扰,连杨心儿也没来问过她的意思,只有沈夫人遣小丫头来传话,说过两天请林姑娘赏雪。估计到时候会是一群人一起上,一次搞定吧。 “姑娘,”小香提醒,“你要不要先想想怎么说呀?要是赏雪哪天,大少爷、二少爷他们问起来,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办?” “有什么好想的,你不都替我把话说完了么?想必通过二太太的明示暗示,这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先看上罗公子的,没准连在青峪那边的蓁蓁姐都收到信了。” “姑娘!”小香跺着脚,“人家笨,一时没想到别的借口让二太太请客,就那一小会儿脑袋发热顺口就说成这个了。再说,罗公子人不错,又肯帮忙心又细,姑娘你就送了个破了口修补过的瓶子,人家就知道你有麻烦了,这说明呀,你们两个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心有灵犀。”林玉竹替小香把词说出来了。 “对对,就是这个说法,我问过二少奶奶了,她说这是个好词,说明你和罗公子感情很好的意思。” “什么?你还拿这个去问心儿姐姐?”难怪,这位替自己谋划了半天婚事的二少奶奶这几天都没找自己聊天了。林玉竹的脸色明显的变难看了。 “姑娘,”见林玉竹似乎心情真的不好,小香担心地发问,“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罗公子啊?如果姑娘真不想,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的。秦家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们可以找个借口先拖着。二太太也给我说了,她只是替你先看看人,这等大事最终还是姑娘真正点了头才算数。大少爷那边也是这个意思。” 不是不想安抚小香的担心,但这件突如其来的婚事真的让林玉竹心里很乱,说不喜欢罗平罢,好像不是,说喜欢罗平罢,好像也不是。感觉也是复杂,一时间还真拿不定主意,即没有下决心不同意,想说同意又觉得有些别扭,“我也不知道。”这就是心底最真实的反应。 林玉竹的这句“不知道”把小香、小趣听得懵了。她们也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是几个意思?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两人跟着林玉竹呆了一会儿,小香如梦醒般想到了什么,对小趣轻轻地一努嘴,“去把东西拿出来。” 小趣会意,转身拿来了一个小木盒子。“姑娘,既然自己的想不清楚,不妨先看看罗公子的心思如何?”说着,把小木盒子递到林玉竹的跟前。 林玉竹兴趣缺缺地接过盒子,打开锁扣,轻轻一掀,“啪嗒”一声盒盖弹到了一边。 小香小趣立刻伸长脖子看向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就是个木头小人啊?”小趣小声地嘀咕。 没见什么珠宝玉石之类的贵重物品,就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木头娃娃。 “嗯。”小香也挺奇怪。 然而,第一眼看到这个小木人,林玉竹的整个感官就是一震,一股麻麻中带着刺痛的细流盘旋在心房,继而,莫名的悲伤遍布全身,眼泪涌上眸子,夺眶而出………… 灵魂深处那沉睡已久的深渊中飘出了两句说。 “这是谁?”一个声音问。 “这是你。”一个声音回答。 拿出小木人的手有些抖,但握得非常的紧, “这是我。”林玉竹抚摸了一下小木人,一道细细的青光窜入她的指尖,瞬间消失不见。 “是姑娘吗?”小趣把脑袋凑了过来,瞅了半天,“是有几分像姑娘,这是罗公子雕的吗?” “姑娘,你为什么哭啊?这小木人有什么问题吗?”小香更关心林玉竹的眼泪从何而来。 “不是。”林玉竹拿手绢擦了擦眼泪,对小香说:“你可以去回复二太太和大哥哥,不用再用赏雪来探我的意思了。这婚事,我同意。” 林玉竹这突然的转变反而让小香不适应了。“姑娘,还是再想想吧。” “不用了。”林玉竹心意很坚定。 “是。姑娘。现在我就去。”小香试探着说,看看自家姑娘会不会阻止自己。 “去吧。”林玉竹只回了这一句。 小香不言,满腹狐疑地走了出去。她这一去,这婚事就真正的定下来了,再无更改。 虽然小香传了话,但沈夫人和秦少均还是颇为谨慎,分别又与林玉竹谈了谈,确定无疑后方才放心。杨心儿则跟小香差不多,揣着一肚子问号跑了来,又揣着一肚子问号走了回去,也只得了个,“我同意婚事。”的答复。 既然林玉竹已经答应了,这婚书自然不必等到元宵。趁着年三十这天,大地欢腾,家家户户都充满了喜庆,借借这祥和瑞气,趁祭祖之时又禀告过了祖先,沈夫人和古先生交换了林玉竹和罗平的婚书。两人的关系正式确立。 至于为什么是沈夫人而不是秦少均来交换婚书了?那是因为,林玉竹认了沈夫人做干妈,没错,现在不但林玉竹改口管沈夫人叫干妈,罗平也得改口叫岳母了。 “恭喜太太收了一个好女儿,又得半子。”周嬷嬷也替沈夫人高兴。 “唉!”替林玉竹数着嫁妆的沈夫人轻轻感叹,“想当初丫头才来的时候,因为韵兰的缘故,我看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也没少给她小鞋穿。甚至气头上都想要掐死她。没承想,现在到承欢到我膝下了。这世事真是难料啊。” “这是姑娘和太太的缘份。” “我哪位女婿查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新东西,都是太太知道的。看来,基本也就是这些了。” “那就好,我放心多了。” “这罗公子和咱们姑娘还真是般配了。”周嬷嬷带了一点讨好,“太太有了二少爷这个儿子,又有了罗公子这半子,以后的日子啊真不用愁了。” “就你会说话。”沈夫人假装嗔怪周嬷嬷一声,但心里实则是高兴的。 “不过,跟着捕头们那条线的,到是发现了点新东西。” “什么新东西?”沈夫人的脸上瞬间多出了三分严肃。 “捕头们这次来,有件事没让咱们知道。二少爷派邱实,”想到已死的义子,周嬷嬷心中不免一痛,话语顿时收住,缓了缓才接着说道:“二少爷派邱实去给小琴家送银子,是从我手里拿的地址。但其实,在此之前,也就是小琴死后,她的丈夫和儿子们就不知去向了。可邱实又确实把银子送到了小琴家人的手上,这点阿圆表哥也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有假。这事不是很蹊跷吗?我猜,这会子二少爷和太太都被怀疑上了。” “大侄子也没给我说过这事。”沈夫人比较在意的还是秦少均的态度。 “大少爷这头,真对太太起疑心到不至于,应该是捕头们不让他说的。”周嬷嬷对秦少均还是信任的。 “这事是蹊跷,捕头们谨慎也正常,换作是我,我也会怀疑。” “太太,”周嬷嬷筹措着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 “又没有旁人,你只管说便是。” “二少爷派邱实出门这事别院这里的人到是都知道,但派他去了哪里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可为什么他去哪里,哪里就出事了?邻县县城那院子明明就是偶尔发现的,为什么他和吴先生走了之后,老吴头就被杀了?要去的地方本来应该没有人,但偏偏那捕头们都找不到的人他一去就都出来了?这种种事情串着想一想,我总感觉,邱实这次跨出秦家门之后,像是有着一双眼睛就盯上了他,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人监视,要不然,不会他每走一步都会多出一桩事情来。” 周嬷嬷这一大堆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沈夫人怎么会听不出来,“你是怀疑家里有人通风报信,少城身边的人里有内鬼?他们不仅在小琴家那头挖了陷井,还一路跟在邱实身后,顺时看情况杀人嫁祸?” “是。”周嬷嬷也不绕弯子了,“而且太太,大少爷前脚把瑞清放到了老爷那里,后脚瑞清就不见了,到现在也没现身。没有人帮忙的话这人是怎么跑掉得?瑞泠姑娘已经疯疯颠颠成了这样,说出来的话完全没人相信,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为什么一定要指挥邱实杀掉她?李勇那厮的死也不寻常,如果邱实被指挥要杀人灭口,那么李勇又知道些什么了?” “可是李勇的身上,似乎没什么疑点。邱实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被控制了,杀李勇或许只是考察控制的效果如何而已。”但沈夫人也不是个这么容易就把事情轻轻放过的人,“不过也难说有与没有。找人查查总没坏处。李勇的事,你知道该找谁问吧?” “老金两口子应该是最了解别院所有事的人了。”周嬷嬷自然明白要从哪里入手。 “啊切!”正在做事的老金无缘无故地打了一个喷嚏。不觉伸手揉揉鼻子,“这屋里也不冷啊,怎么突然就来这么一下子?” “莫不是哪个相好的想你了?在念叨你了。金爷,老实说,背着我婶子和谁好上了?”旁边的几个年青小厮打趣起老金来,“说嘛说嘛,我们一定保密。” “去去去!”老金板起脸,对着年青小厮们一阵挥手,“一群毛毛燥燥的家伙,整天就知道这家姑娘那家媳妇的,不好好干活,看我扣了你们的工钱,让你们没钱娶媳妇。” 这几个看来是跟老金厮混多年熟得很的,也不怎么怕他,“金爷说嘛,是不是比我婶子年青?比我婶子漂亮?你要不给工钱娶媳妇,我们就去讨好我婶子,让她给说媒去,照样有媳妇。” “哼!”对这些口没遮拦的混小子,老金口头上也讨不了多少便宜。转过身不再理会,又接着做自己的事去了。 然而几个年青小厮并不就此放过,还嚷嚷着让老金交待。老金正摆脱不掉,幸而这时,门外有人来传话才让他得了解脱。 来人也没说别的,只是让他带着金婶去二太太院里一趟,二太太有事交待。 不想又被那几个多嘴的年青小厮缠上,老金便马上去找了自己媳妇,一同去了沈夫人的院子。 “太太。”两人给沈夫人行了礼,“太太叫小的来,有什么事吩咐?” “也没别的什么事。”周嬷嬷替沈夫人开了头,“邱实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虽然罗公子已证明他是被人施了术,被人操纵才犯下大错。但终究是出了人命,这责任是逃不过的。再说李勇也是家里的下人,不管辛劳苦劳都是出过力的。太太心里头总过不去,想给李勇一点补偿。可一打听,他好像没什么亲戚。这银子一时不知道该给谁?所以找你们来问问清楚,这李勇可真是没有任何的亲戚了吗?” 周嬷嬷说毕,沈夫人才佯装叹气,“唉!到底是少城身边的人出了事,我这当娘的难辞其咎,能够作个补偿,心里也好过点。” “真没亲戚了,他就孤家寡人一个。太太真要过意不去,赏他一口好的棺木几件装裹的好衣裳也就是了。”金嫂抢在老金前头开了腔。“否则,您这银子恐怕真是送不出去的。” 沈夫人不知可否地点点头,似在考虑金婶的提议可行不可行?瞟了一眼老金,却见他拧了眉头,神思好像飘远了,便唤了一声,“老金?你可同意金婶的说法?” 老金似乎拿不定主意该说不该说,手搓了半天才出声,“太太,这李勇说真的为确实没什么亲戚。但我恍惚记得,他有一个远房的侄儿。来过镇上一次,李勇还请假出去见过。不过,这多少年了,就来看他一次,这关系也不怎么样吧?要把银子给他,小的觉得不怎么妥。” “什么时候来见他的?” “就是上次庙会,大少奶奶做布施的那个时候。哎哟,那个时候府里忙得跟什么似的,这种小事过眼就给忘了,今天要不是太太问话,小的根本想不起来。”既然想起了这事,老金心头犯了难,这要不要去给王捕头补个信? “既然这样想来这人海茫茫的也难找人,还是按金婶说的办吧。”沈夫人让周嬷嬷拿了个银袋子出来,“周妈妈把银子给金婶。” “哎哎。”金婶接过银袋子,“我替李勇谢过太太了。” “去吧。”沈夫人打发了老金和金婶,回头又问周嬷嬷,“那边打听过了吗?” 周嬷嬷神情严肃,道:“问过了,那小厮说李勇请他喝酒时一直围绕着瑞清的事问来问去。那个时候,瑞清刚刚被大少爷给关起来。” “知道了。”沈夫人单手支头,闭眼想了想,“你把这两个消息通知给大侄子,让他说透给捕头们去。” “那咱们的人了?跟着捕头们?” “不。”沈夫人摆摆手,“这明晃晃的凶杀案,他们会查清楚的,我们不用担心他们会有所隐瞒。我们的人去邻县好好查查那宅子后面的人还有小琴的家人,这点我们比捕头们有点优势。” “是。” 第五章 借水镇这头的事自然也会飞到青峪镇秦府,陶蓁蓁的耳朵里。 看完信,沈夫人的疑惑同样也困扰了陶蓁蓁,不过,她有一点比沈夫人强,就是一早就派人查过了邻县瑞清兄妹的行踪。 “大少奶奶,你把二少爷那画像烧了是不是不妥啊?如今别院那边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一死死两个,真的就跟二少爷没一点关系?”锦葵观察着陶蓁蓁的脸色,猜度着问道。 陶蓁蓁收起信,抿嘴笑笑,“在我看来,这一连串的事情反而说明了与少城关系不大,但这背后布局之人心思极其阴险。” “怎么说?”锦葵到是没看出来什么。 “你想想,如果你是少城,要做这些事,你会派人人都知道是你心腹的邱家兄弟去吗?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事情是‘我’让人干的?少城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难道他还有信心能瞒过相公的眼睛不成?还是他觉得与相公兄弟情深,闹出天大的事,相公也不会追究?” 听着陶蓁蓁这话,锦葵不觉点头,“也是这个理。想一想二少爷好像也没有理由非要这样做不可。而且二少爷不像是个想要抢财产的人。” “还有,送瑞泠手串的人分明是想借段氏之手弄死心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少城就算再怎么样心狠,也不会对自己亲生的孩儿下毒手的。”陶蓁蓁接着道。 “嗯。”锦葵又点了一下头。“古先生暗示过,能把手串送到瑞泠姑娘手里必是对秦家相当了解,而且还是活跃在瑞清身边的人。二少爷和他身边的人要是和瑞清走太近了一定会被人注意到的。咱们府里的这些下人那八卦之魂可强着了。” 陶蓁蓁瞟了一眼锦葵,“从调查到的情况来看,瑞清那两兄妹也不是完全的清清白白,多少是在里面插了一脚的,就是不知道这一脚有多深,他们知道那手串有问题是被抓走前了,还真的是被抓走后?” “那咱们要不要告诉二太太?”锦葵提议,“事关二少爷,二太太一定全力查到底。” 陶蓁蓁稍加思索,采纳了锦葵的提议,“现在瑞泠已经死了,瑞清又不知去向,只要咱们不说画像的事,少城就是安全的。但是,这一波又一波的,背后的人明显没有收手的意思,咱们离得又远,一时不到真还做不了什么,还是让婶婶多关心关心儿子吧。不要因为玉竹妹妹的婚事太高兴,把有些事给疏忽了。” “正是了,林姑娘又给家里添了桩喜事。”锦葵边说边拿手捂着嘴笑着,“听底下人传的,咱们这位未来姑爷端的是一表人才了。” “你们这些小丫头,怎么心思全在一张脸上?”陶蓁蓁拿手扶额,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婶婶说对玉竹妹妹真心好才是重点。” “是是是。”锦葵敷衍地应着,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意思。 “虽然,玉竹妹妹必定是要回这里拜堂的,但也该送点东西去贺一贺。你挑点好东西,派人送过去,顺道把给婶婶的信也送过去。知道该怎么做吗?”陶蓁蓁一挑眉,给锦葵使了个眼色。 “是。”锦葵心领神会,“我这就去办。必须给林姑娘挑最好的。” 这大喜之事的礼物当然得快马加鞭急速送达才能表其诚意,于是不两日,林玉竹便收到了蓁蓁姐姐的贺礼,把个小香、小趣开心得嘴都合不上了。 一边数着礼物,一边相互咬着耳朵,“还以为要等到行大礼的时候,回了青峪镇大少奶奶才送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送来了。” “是啊,是啊,大少奶奶好有心。我们也就是过几眼看个新鲜,等回去的时候还不是得带回去,哎呀,还有点麻烦了。”小趣嘴里尽是嗔怪,但眼中却是充满了闪闪的亮光,乐得很。埋头在礼物里,就连招呼林玉竹也没回头,“姑娘,姑娘,你不过来看看吗?好多漂亮的东西哟。” 虽然是自己亲口同意的婚事,但林玉竹对罗平的感觉还是怪怪的,那个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木头小人带来的冲击可不是什么如蜜糖的甜甜蜜蜜,而是一股夹杂着意难平的五味杂陈,但那冲击感太强烈了,强烈到让林玉竹心头对罗平产生了一种不能放手,不对,准确的说不能放过的念头。不管将来是甜也好是苦也罢,自己对罗平是爱也好是恨也罢,都不能把这个人轻易的放过。为什么了?自己以前和他认识吗?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蓁蓁姐送的东西,林玉竹本不好胡乱送人,但对这门婚事,她也不是什么全心期盼,反而时不时地会有一丝丝烦躁从心头划过,于是,开口对小香、小趣道:“你们选一样自己喜欢的拿去吧。” 一听此言,两个小丫头都露出了不敢置信中带着惊喜的表情,“真的吗?姑娘,这可是专门为你的婚事准备的!” “拿吧,拿吧。送你们做嫁妆,也一样是好彩头。” 小香、小趣相视一笑,都搓搓手,左瞧右瞧了半天,才各自选了一件自己喜欢的。有了这一件,未来的婆家就不敢小瞧自己了。嘻嘻。 “听说,大少奶奶还给罗公子备了一份礼送过去。”小趣兴奋地摸着自己的嫁妆,脱口说出了一件听来的八卦。 “知道了。”林玉竹手一抖,茶杯差点没掉地上,接着随手往桌上一搁,也没什么品茶的兴致了。 “听说,大少奶奶还给二太太回了信,好像有问什么时候大家一起青峪镇去。”小香也来凑了个趣。 “你们很急着回去吗?”林玉竹“忍无可忍”地瞪了她们一眼,“蓁蓁姐是管家的,必是有正事和干妈商量。” “是是是。”小香、小趣脸上挂出一副“我们都能理解”的表情,然后就去讨论谁选的嫁妆更好看了。 林玉竹气气地鼓起双颊,想要装模作样地训斥两句,可又觉得应该没人会理自己,只得作罢,拿手支起脑袋把心思放到沈夫人那边,这蓁蓁姐不会真的问了什么时候回青峪去吧?这婚书才定了几天啊?她们有这么急着让自己出嫁吗?姑姑可都没有消息了。不过转念又想到了一点,或许自己应该把婚事的消息四处散播出去,姑姑要是听到了一定会来找自己的。不如…………,继而起身,“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趣,就跟我去干妈那里走一趟,看看那听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吧。”说完,也不等那两小丫头,自己就快步出了门。 “姑娘!外面冷,至少加件披风啊!”小香、小趣连忙放下手上的嫁妆,随便取了件披风,追着跟了出去。 此时的沈夫人正审视着陶蓁蓁的信,信除开一些平常问安外加家中的琐事外,到还真的提到了林玉竹的婚期问题。 “太太,大少奶奶信上说了些什么?”周嬷嬷看着那些方方正正的字,略认得几个,但还是不知道整封信写得是些什么。 “平常的很,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关心玉竹丫头什么时候回去那边拜堂完婚。”沈夫人把信纸重新叠好,放回到信封里,她的右手里还有一个裹得紧紧的小纸卷,尚未打开。 “这大少奶奶也太心急了一点吧。太太您这才收了闺女,也不让林姑娘多陪您几天?”话虽是这样,周嬷嬷的语气到是一派乐呵呵的味道。 “她到也不是心急,而是想着仙姑能不能回来的问题。”沈夫人替陶蓁蓁解释道:“说到底仙姑是玉竹丫头的正经亲姑姑,婚礼若少了仙姑多是说不过去的。”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可这仙姑行踪不定,自从守寡以来,时常出门云游,一去几月是常事,半年也是有过的,她不捎个信,咱们一向不知道她身何处?上次罗公子也问过这事。这可怎么是好?” “干妈。” 周嬷嬷的发问还未落地,林玉竹便带着小香小趣两个小丫头从外面跨进了屋内。 “丫头,你怎么来了?”沈夫人满脸的疼爱,和屋里的炭火一样温暖。“来,过来坐。”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顺势把右手的纸卷滑到了袖中。 林玉竹依言趋步上前,轻提裙摆,侧身而坐,“蓁蓁姐给我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礼,只得来请教干妈。” 沈夫人摇头轻笑,一片感叹地说道:“你这丫头,又来我这里糊弄。你还不清楚你蓁蓁姐送你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还回礼?也行,等你们回去拜堂的时候,让平儿给她个磕个响头好了。” 沈夫人这话顿时引来了屋内的其他三人一阵“咳咳咳”的轻声咳嗽。 “干妈!”林玉竹还真没想到连沈夫人也变得喜欢打趣自己了。 “别跟我打马虎眼,说实话。” 轻轻咬了咬嘴唇,林玉竹也不好再绕弯子,“我就是想回青峪的时候,姑姑能不能在?” “姑娘是担心这个呀?这有什么不好直接说的,我和太太正在聊这事了。”周嬷嬷道。 是吗?林玉竹眼含疑问,认真地看着沈夫人。 “嗯。”沈夫人回应了周嬷嬷的话,“这事是有些难办。仙姑可比不得常人,她的行踪不好找。”要是能找到,大侄子早就派人请回来了,哪里用得着请什么古先生。不过,眼前看来,请了也是有些好处的。要不,自己这干女儿,还得待字闺中一阵子。 “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我有一个想法。” “说说看。”就知道这丫头是拿定了主意才来自己这里的。 “我们虽然找不到姑姑,可姑姑是能知道我们这边的消息的。”林玉竹拉着沈夫人的衣袖,摇了两下,“干妈,我想如果我们把我要成亲的这件事四处散播,让更多地方的人知道,没准姑姑也能在婚礼前知道。姑姑知道了,会回来的。” “哎!”周嬷嬷双手一拍,“对呀!林姑娘要成亲,仙姑必定会回来的。太太,咱们怎么没往这个方向想了。” “这主意好是好。但咱大明太大了,全国多少个府县城镇,就是你干妈尽全力也不能通知到全部的地方。如果…………,”沈夫人拉起林玉竹的手拍拍,“你可要做好徒劳的准备啊。” “全凭运气吧。”这个林玉竹心中也是有数的。 “做了总比不做强,万一这老天爷肯个帮个忙了,是不是?”周嬷嬷替两人打了打气。 “那就这么办吧。回头我就跟你大哥哥商量去,生意场上的朋友们跑得地方总比咱们自己家多。” “谢谢干妈!”林玉竹欣喜不已。 “何必跟干妈客气,留下来陪干妈吃个晚饭?” “这?”林玉竹有些为难,“心儿姐姐又买了些布料回来,一会儿让我陪她挑挑。” “那你先去,我回头过你们那边去,顺便看看我的小孙儿,大家一起吃个饭热闹些。”沈夫人手上也还有事,并不强留林玉竹。 “哎。”林玉竹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转回去自己院子了。 待她离开,沈夫人伸手到右手的袖中,重新把那个纸卷拿了出来,细细捻开。 这上面所写的内容看得她眉头一皱,久久不见散开。看完后,把纸卷扔进了炭火盆里,看着它燃烧扭曲,化成了一个最能保守秘密的小小黑灰片。 “太太?”周嬷嬷见事情不妙,担心地叫了一声。 沈夫人没有回答,站起身,在屋内不停地来回踱步,时而又停一停,但站不了一小会儿,就开始走来走去,就这样走了有小半个时辰。 周嬷嬷知道事情大了,想问又不敢问,只能用眼光随着沈夫人的身形转来转去…………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沈夫人停住了脚,用细微的声音说了一句。继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别的我到没什么怕的。只是,”又是细微的一句,接着就转身回了座,拿手有意无意地敲起了软榻的扶手………… 周嬷嬷大声也不敢出,她怕打断了沈夫的思绪………… “唉!”又过去了好一会儿,沈夫人无奈的长长一唉气,“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终归在我身边也多呆不了几日。周妈妈,” “太太,”听到沈夫人叫自己了,周嬷嬷这才敢出声,“有什么吩咐?” “在元宵节前,你悄悄替二少奶奶和林姑娘打点一下行李,多备些好东西,备齐全些,别让她们在路上少吃少用不方便。” “太太?!”周嬷嬷大吃一惊,“这、这是为何啊?”想来是跟大少奶奶那纸条上写的事有关,但有这么严重吗? “蓁蓁估计也觉得事情没什么,核心不过是为了秦家的财产,所以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让我多多注意少城。” “二少爷?这又关二少爷什么事?”周嬷嬷想不通。 “是不关少城的事,但少城是他们的刀,他们用这刀指着真正目标是我!” “太太?”周嬷嬷也开始皱眉了,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你想的没错,他们就是冲着那件事来的!” “真的是这样?”周嬷嬷心下也慌了。 “前面我只是怀疑,蓁蓁的这封信让我确定无疑。翠语峰上死的那四个,邱实出门的奇怪遭遇,回来变成那样,而蓁蓁在邻县瑞泠两兄妹所住的地方得到了那个秦家少爷的画像,那画像上的脸就是少城。这是要把所有的事归到少城身上,如果单是邱实还可以说是为了谋划秦家财产,铲除得利益的人。但却处处和翠语峰上的人牵着,那几个人联起来牵着的又是什么事情?” “自然,自然是那件事了。太太,您打算怎么办?”周嬷嬷定了定神,问道。 “我到不怕,只是这事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清楚,但我感觉不好。别人也罢了,心儿和孩子,还有玉竹丫头,我不能让她们牵连进来。” “所以,太太打算把二少奶奶和林姑娘送走?” “心儿也多年没回娘家了,这给亲家添了个外孙,也该让亲家见见。”沈夫人已经下了决心。 “可这白眉赤眼的也没个好的理由啊,这年节下也不是个回娘家的时间啊?” 这一点,沈夫人也想到了,“平儿应该有办法。” “太太是想让罗公子护送林姑娘和二少奶奶回去?” “他是最佳的人选。”沈夫人点头。 这是个好主意。“既然这样,不如把二少爷也……” “不,”沈夫人抬手制止了周嬷嬷的想法,道,“他们已经盯上了少城,如果少城也跟着一道走,会连累心儿和玉竹丫头的。再说,少城也大了,都当爹了,该轮到他头上的,他就担着吧。” “唉。”周嬷嬷唉气,“我这就去请罗公子。” “去吧。” 沈夫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那天空上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慢慢旋转着,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第六章 罗平从沈夫人处出来,面色异常的凝重,转回自己屋子,脚刚一进门,就把阿野叫了过来,吩咐了几句,随即阿野也变成了一张严肃脸,急冲冲地出了秦家别院回柳园去了。 待阿野走了,罗平又开始自己收拾起衣服和一些随身物品来。 沈夫人刚才的提议,他是赞同的。林玉竹只要离开了这里,就与师兄古先生没了发生冲突的机会,会安全许多。但在这个时候要送人走,秦少均那一关可能不太好过。沈夫人就算是长辈也还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但刚才听沈夫人那话,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秦少均说。但事关林玉竹的安全,或许自己可以在师兄古先生那边想想办法。 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罗平直接去找了古先生。 虽然是自己下决心要送人走,但沈夫人的心里终归有多少有不舍。与女婿罗平一商量完,就来找杨心儿和林玉竹。怎么跟大侄子秦少均说,且先放一放吧。 三人一下午其乐融融,把时光悄悄地消磨了去。掌灯之后,周嬷嬷便吩咐小丫头们,晚饭好了往这里送。 秦泊远早了玩累了,闭上了小眼睛乎乎睡了过去。只留下三个女人坐在一起聊家常。 “亲家可有书信过来?”沈夫人问杨心儿。 “还没了。”杨心儿回答。 沈夫人又看了眼裹着小被子魂游梦乡的秦泊远,心里愧疚,“家里的这些事闹的,也没他过个满月。” “别别别。不过最好了。”前些天被赤夕在梦里吓得不轻的杨心儿也没心思在乎这些个虚东西,“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虽然后来林玉竹托罗平查清了原委,但杨心儿这后遗症也是落下了。 沈夫人反而不解了,“怎么这么说?”孩子满月对哪个母亲来说都件大事。 自己这婆婆自从和玉竹妹妹的关系变好了以来,对自己的态度也有很大的变化,有些话从前不敢说的,杨心儿现在也敢说一说了,“娘,您也说了家里的这些事。这些事偏又怪异的很,我就怕哪里一个不小心就犯了,”边说边四处转头看了看,她这一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模样弄得其他人不明就里,也跟着她转头四望,结果什么也没有。 “心儿姐姐,犯了什么?”林玉竹只好发问。 “犯了那些东西的忌讳啊。”杨心儿神秘兮兮地偏头向沈夫人说着,“娘,您不知道,前些天我就遇上了,打着韵兰小妹妹的幌子天天来梦里来吓我,还说要对泊远不利。好在妹夫帮忙才得弄清楚,就是些找好处的孤魂野鬼,与韵兰小妹妹半点关系都没有。娘,我真觉得这家里不怎么安全了。那段,段家小夫人不来,别的也来。” 这事沈夫人并不知情,今天乍然听儿媳妇这么一说,也吓了一跳,“还有这事?” 杨心儿给了林玉竹一个眼神,“妹妹,你说。” “是有这事,不过都解决了,干妈不用担心。”林玉竹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句。 但沈夫人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心里装着的事情多着了,“这家里真的不安全了吗?” 听到沈夫人这自言自语的话,杨心儿心中那个想要元宵后回娘家的想法又冒了出来,但她也不知沈夫人的心思,只能试探着问,“娘,您说,要不咱们回青峪去?到底是祖宅,或许比这里好些?” 可青峪那里明明是所有事件的发源地,怎么会比别院好? 果然,沈夫人并不认同,“蓁蓁就是担心段氏,才把你们送过来。青峪怎么可能更安全。” “那还能去哪里了?县城?还是邻县县城?家里有铺子的地方,都还能住人的。”杨心儿还是绕着弯子走。 “邻县县城不好。”周嬷嬷就不同意,那里出了多少事,背后那人安的眼线一定还在邻县县城里,谁知道那人在计划些什么?这一去,不是正好送羊入虎口么。 “那去哪里?”杨心儿是真的想带儿子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夫人正想着,几个小丫头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太太,晚饭好了。” “摆外间去,别吵着小少爷休息。”周嬷嬷挥手把小丫头们打发去了外间屋子。 沈夫人也轻轻地站起身,“先吃了饭在说。”既然儿媳妇已有了离开的念头,那么送她和干女儿离开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大侄子那里也容易过了。 黄黄的烛光中,一张不大的八仙桌上杯盘已摆放整齐,三人坐在各自的位子,静静地吃起饭,周嬷嬷和其他的丫头伺候在侧。 不多时,用餐完毕。三人离桌又坐到了另一边去吃茶了。 这时,一个小丫头先是探头进来看了看沈夫人她们的位置,接着又蹑手蹑脚地走近正在收拾桌子的小香,伏在她耳朵上说了些什么。小香神情跟着一变,看了看三位主人,见她们并不在意这边的情况,就把手里事情推小趣和阿圆,自己跟着小丫头悄悄走出屋子。 这一切,周嬷嬷到是看在眼里的,但她没跟上去。林姑娘的丫头,事情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就算是小香也看上哪个小年青了,大不了求求太太成全了就是。 然而来的人却不是什么小香喜欢的小年青,是白天回了一趟柳园又在天黑前赶回到罗平身边的阿野。 “阿野哥哥,你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有事,你自己进去回也是一样的。”自家姑娘与罗公子的关系不一样了,小香对阿野的态度又恢复成了嘴甜和笑脸。 “都是太太和小姐,我实在不好意思。”阿野腼腆地搔搔后脑勺。“还是麻烦你给传个话吧。” “什么事?” “这个。”阿野递上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这个是给二太太的。”然后又拿出一支细金丝编的花瓣,镶嵌珍珠为花心的两朵小花样的发簪给小香晃了一眼,就放进一个小首饰盒里,“这个你一会儿呀偷偷的交给林姑娘,可别让人看见啊。” 猜到了这是准姑爷送的,但小香偏偏接了纸条,就不接这个,还明知故问地来一句,“为什么?” 别看鬼呀、怪呀的阿野能应付自如,可对付小香这个准主母的丫头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只能生硬地回道:“什么为什么?叫你拿去,你就拿去。” “我偏不。”小香还硬气起来了。 “你想怎么样?”阿野半哀求地问。 “我看见你给那个传话的小丫头银子了,你也得送我点东西,这样才公平。”哼!就传个话还敢收罗公子那么多银子,等回头有空了,看我不让你都掏出来!小香对着传话小丫头离去的方向瞪了一眼。 “行行行!你要什么?”阿野觉得只要小香不要星星、月亮啥的,其他的他都能答应。 “你们走南闯北一定知道哪里的东西最好吃,先捡这镇上最好吃的糕点买了来。”这是给小趣的,“然后,给我弄几匹好的布料。”等哥哥回家的时候可以带回去。 “小事,没问题。还有别的吗?”阿野还以为要狮子大开口了,就糕点和布料嘛,弄一车都行。 “没了,”小香把手一伸,“拿来吧。”以后相处的日子多着了,想要好处还怕没机会? 阿野赶忙把首饰盒递过去,“一定要偷偷给啊。” “知道了。”小香踩着愉快的步伐转过身,走了回去。心里偷笑,罗公子的心意当然只能姑娘知道。嘻嘻! 周嬷嬷也不提小香离开的事,只是见她回来,便把她让到了主人的面前。在她耳边小声道:“有事快回。” 小香马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轻轻地叫了声,“二太太。” 沈夫人抬头望了一眼,用眼神示意小香有话就说。 小香把那张纸条递上前去,“二太太,罗公子遣人送了这个过来,想必是二太太要用的。” 平儿?沈夫人有些狐疑,伸手接了过来。 小香手中一空,便知趣地退到了一旁。 “娘,快打开看看。”虽然是给自己婆婆的,但杨心儿还是不由的好奇起来,“看看,是不是妹夫催问大婚的日子?” 林玉竹本来也伸头侧目,盼着沈夫人展开,想知道纸条上写了些什么?谁知杨心儿来了这么一句,她只好按住心思,不动声色地坐直身子,把脸一偏,摆弄衣角去了。 沈夫人到没觉得是与婚期有关,因为下午才与罗平说了送两人走的事,罗平再不知好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不过,也猜不透是为了何事?就顺了杨心儿的意思,把纸条打开了。 白纸黑字,字迹整洁,意思完全合了沈夫人的意思。看得沈夫人嘴角上扬,不自觉地微微一笑,果然是个好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杨心儿看糊涂了,“妹夫提这事是何意?”虽然这个提议也是自己想要的。但,搞不懂怎么会是这准妹夫来提这个了?他与这事没多大关系啊?难道是玉竹妹妹看出自己的心思,又找准妹夫帮忙了?侧过脸盯上了林玉竹的脸,眼睛中挂上了两个大大的问号。 “干妈?”林玉竹被杨心儿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得求问沈夫人。 沈夫人把纸条递给了林玉竹,让她自己看。 林玉竹接过看了一遍,“啊?”不自觉轻叫出声,“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在这信上,罗平言,古先生算出秦家这糟心的运势并没有减弱的趋势,那段静的鬼魂还不知道游荡在何处?最近又是怪事惨事频发,他能力实在不够照顾到许多人。况且,二少奶奶杨心儿才诞下小少爷,大人和小孩的魂魄都不稳兼身体孱弱,呆在秦家大有不妥。古先生建议把杨心儿和秦泊远送到亲戚家暂避一时为上,一路上不能没有人照拂,所以请林玉竹同行。另外,古先生在最后,还推荐了一下让罗平护送,以保两位女眷的安全。 “古先生怎么…………”林玉竹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古先生怎么管起女眷的事情来了?她看看沈夫人又看看杨心儿,想听听她们的看法。 “古先生这提议很好。”沈夫人对自己这准女婿真是越来越满意了,才跟他提了提,这么快就贴心的把所有的困难都给解决了,大侄子那边都不用自己去开口了。 这提议也正中了杨心儿的下怀,本来就想在元宵节后带着小泊远回娘家小住一段时间,只是障于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不知道怎么说,婆婆跟前也只能拐弯抹角地扯一扯,现在古先生这一说,到是什么都不用做,顺水推舟照做便好了。“这些事我也不懂,没什么主意。既然古先生这样说了,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便是。” “丫头?”沈夫人叫了一声还没缓过神来的林玉竹,“你不愿意去?” 这让自己怎么回答,既事关这位二少奶奶的安危又事关小娃娃秦泊远,林玉竹还能怎么选择,只得道:“怎么会了?我跟着心儿姐姐。” “就知道你不会让人失望。”杨心儿小赞了一下林玉竹,但马上神情一转,瞬间多出许多的心事来,“娘,这古先生都开口这么说了,事态一定不好,我们要不要尽快定个时间啊?我也不是为了别的,泊远他到底还小。” “是得准备起来。”前面虽让周嬷嬷稍稍做了一些准备,但这才一个下午,肯定是不够。况且未来女婿能传这个纸条过来,大侄子那里必是通过了的。现在事情都摆到明面上了,就可大大方方做了,加快进度也理所应当的。“你们从明天开始好好收拾收拾,过了元宵节就出发吧。” “哎!” “是。” 杨心儿和林玉竹,一个轻快,一个犹豫地回答。 心头大事解决了,就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沈夫人顿感浑身轻松了不少,“既是要同行,丫头你也帮帮平儿,他一个大男人,又只带了一个仆人,事事多半难以遂心,你心细,去看着点。另外,他才来这镇子不久,东西带得一定也不多。周妈妈,明天比着两位少爷的配置给平儿置办些东西。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缺东少西的显得我家寒碜,给亲家也添麻烦,还让外人看笑话。” “我明白,备个双份,总之委屈不了咱们姑爷就是了。”周嬷嬷很能领会沈夫人的意思。 “干妈,他都那么大个人了,哪里还用我操心。”林玉竹才不想去帮罗平。 “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一路上要仰仗罗平护送,杨心儿自然是偏袒他的,“妹夫的东西,将来自然都是你的,你不帮他管着,还想让谁替他管?再说,既是娘开的口,你去一趟也名正言顺,别人也说不着你什么。你总不能让娘亲自去替妹夫操劳吧?” 心儿姐姐这是故意的?才说了是那人护送,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那我试试。”但是是不能让干妈亲自去。 “心儿说的对。”沈夫人拉起林玉竹的手,换了一副口气,“你不要赌气。你和平儿已经是订了婚书的,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平儿有多少财物家产,是该过问问了。将来过了门儿,这些都得你来把握才好。难不成,你想让平儿在外随意挥霍?再说,平儿比不得秦家,有传说有家规在那是摆着。万一,多了人口,该给多少该拿多少养着,你得有个数。否则,人心难测,见到那大笔的财产,鲜少有人不起贪心的。家里内斗能捞多少捞多少还算好的,那些红了眼的,勾引外贼想要独吞也不是没有。” “干妈?”林玉竹没想到沈夫人会跟自己说这些。 “这是娘的经验之谈,你可得好好听听。”杨心儿轻轻敲了一下林玉竹的额头。“娘当初都没有跟我说过了。”唉!这嫁女儿和娶媳妇果然是不一样的。 “你是年青没经历过。我虽然疼平儿,但更疼你。女子在这世间到底是弱势。所以就算是于礼不合,我也这么早就让你去帮他。平儿现在对你是很好,但事事没绝对。干妈也不能跟你一辈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平儿的一切你要比他自己还熟悉。还有这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你都得保持冷静,不要慌手脚。” 林玉竹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她是个聪明人,明白沈夫人的用心。在这个世道,女人一旦踏进婚姻就是一辈子的事,自己不替自己操心点是不行的。人心善变,把全部指望放在别人的身上,就像是水中捞月一般得来的只会是一场空。“我知道了。” “唉!”沈夫人拿手抚摸着林玉竹的头发,“但愿我没有看错平儿。但愿他不会让你过于操心。” “太太眼光一向是极准的。说这些不过是一个防备。姑娘也不要太担心。”周嬷嬷把话题往回拉了拉。 “妈妈放心,我不会多想的。”此间分寸,林玉竹还是懂的。 “你是年青,有些事想不周全也正常。明天让周妈妈陪着你去,你好好跟她学学。”沈夫人道。 “是,有劳妈妈指教。”林玉竹回头给了周嬷嬷一个微笑。 “那明天我可就托大了,姑娘不要烦我才好。” 第七章 事情一经决定,就不能拖沓。一晚上的殷勤叮嘱、聊天,絮絮叨叨一番后,三人各自早早回了自己的屋子,解衣就寝,好好睡了一觉。次日天一明便是忙碌的开始。 林玉竹自是遵从沈夫人的教诲,准备汇了一早就赶了过来的周嬷嬷去找罗平。 “姑娘,”帮林玉竹披好最喜欢的水墨披风,系好的带子,又把那枝昨晚才得到的细金丝珍珠花簪轻轻巧巧地别在了发髻上,“姑娘,我身子有点泛酸,今天能不能偷懒,在屋里歇歇啊?”一切就绪后小香开了口。 见小香把那支花簪替自已插上,林玉竹就知道这丫头是特意为之的,自己今天表面说是去帮忙收拾,实则是去清点财物,戴上这个是好让某人高兴一下,别那么记较。“要不要紧啊?用不用请大夫来看看?” “就是没什么力气,也不头痛也不咳嗽,我想可能是没睡够的关系。姑娘开开恩,让我歇一天就行了。” “你怎么没睡好?昨晚我们也没睡多晚啊?”林玉竹对着镜子又看看了,大体行了。 “太兴奋了嘛。听说二少奶奶的娘家在城里,那里可比咱们这个小镇热闹多了,比县城都热闹,听说走着走着就会迷路的。”小香双手合什对天做着祈祷的姿势,“多谢老天爷保佑,我这个乡下小丫头也能见见大世面了。” “好吧,依你。” “姑娘,”小趣也凑了过来,“我也想歇歇。”说着还拿手揉着额角,一副很不怎么舒服的模样。 “你也,”林玉竹道:“是因为太兴奋没睡好?” “嗯嗯嗯。”小趣点头如捣蒜,十分肯定,“当然了,我连县城都没去过了。” “行!”林玉竹有点无奈。“放你们两个一天假,你们爱睡到什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谢谢姑娘。” “谢谢姑娘。” 林玉竹多多少少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周嬷嬷已经来了,她也顾不上这两个丫头。再说,小香小趣办事一向还算谨慎,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便没在多言,和周嬷嬷一起出门了。 小香小趣先头还真在屋里躺着休息了一会子,但估摸着自家姑娘走得远了,就从床上翻身而起,整理了一下,肩并肩地出了小院子。 “真的要去啊?你都打听清楚了?”小趣问小香。“不过几两银子,罗公子都不在乎了,你干嘛非要出这个头啊?” 小趣不问还好,一问又把昨天的情景从小香的心底给勾了起来,“什么几两啊?五十两好不好?不就私下传个信,还是正经事的信,她这就是狮子大开口!这次不好好教训一下,以后还不知道要什么价了。” “五十两!”小趣那张可爱的小嘴张得圆圆的,“五十两!她这不是明抢吗?” “还抢到咱们头上来了!”小香愤愤不平,“你别忘了罗公子和姑娘的关系,罗公子的银子不就是姑娘的银子吗?你说我不气才怪。我们平日对她们也不薄啊?当面姐姐的叫得亲热,说有事只管开口,结果了这真有事了,就又是一副面孔了。” “嗯嗯。是该教训教训了。我家姑娘可不是冤大头!” “你明白就好,回去知道应该怎么跟姑娘说吧?”小香眯了一下眼睛,问小趣。 “和你一起伺候姑娘这么久,我当然知道。”小趣一脸你不要小看人的神情。 小香不再多言,带着小趣七弯八拐地来了一间偏僻的小房子,这里虽是个供人走累了歇脚的地方,但房间里也摆设齐整,桌椅板凳一应俱全。 “两位姐姐。” 她们进去时,一个小丫头已经在屋里等着了。“两位姐姐叫我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这小丫头显然不知道被叫来是为了什么? 小香并不立刻回答,先是横了小丫头一眼,然后找了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了。 小趣没有坐,但一双眼睛则是死死盯着小丫头,盯得别人心里毛毛的。 虽说同样是丫头,但小香小趣是贴身伺候林姑娘的,况且林姑娘比较护短,只要不是大到担不起的事,林姑娘都会替她们俩顶着。所以,秦家的下人们都知道,小香小趣也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再加上,她们很会做人,一直与其他下人处得都不错,在这别院还时不时给金婶送些好东西,上上下下谁又敢欺负她们。 “一听说是姐姐们叫我,我活都不做了,推给了别人,一溜烟的就跑了来,片刻也不敢怠慢。”小丫头品出空气中的气氛不太好,连忙表明心迹。 小香还是不说话,小趣收了眼光微微一笑,“什么意思,活都不干了?是暗指我们让你偷懒了?这说得我们的脸面比主人还大了?要是传出去还得了?你这安得什么心啊?!” 本想讨好,结果适得其反,小丫头心叫不妙,“不不不,我是真心对姐姐们,若有半点不恭敬叫我头顶生个大疮,流脓烂掉医不好!” “哟~!”小香终于出声了,“哪有那么严重,还要发誓赌咒的?” “我真的是一片真心,姐姐们请一定要相信啊!姐姐们有事尽管吩咐,我绝无二话。”小香这话似乎有转圜的余地,小丫头敢快顺着爬了爬。 “我们哪里有胆子吩咐你?只是手头上有点紧想找你借点银子。”小香口气不冷不热,让人摸不透她真正的意图在哪里? 小丫头眼珠转了转,道,“姐姐们说笑了。姐姐们可是林姑娘跟前的红人,连二太太都看重的,见过的好东西多得不得了。我到是有心帮姐姐们这个忙,但我哪点小钱哪里入得了姐姐们的眼。” “你这话才说笑了,”小香轻哼,“五十两啊,居然还是小钱?那你的大钱得多少两了?” “啊?”小丫头浑身一哆嗦。 “不知道这五十两的小钱能不能入二太太的眼啊?”小趣一勾嘴角,笑容甚是轻蔑。 “姐姐们!姐姐们!”小丫头这下知道事出何因了,既然被她们发现了,躲是躲不过去的,“姐姐们!求你们饶了我这次吧!是,是我娘病了,我一时着急才贪了阿野哥哥的财,就这一次,真的就这一次。你们饶了我吧!绝对不会有下次了!不会有了!”一边叫嚷着,一边还真的流下了泪水,哭得是凄凄惨惨。 “好有孝心啊。”小香打开了小丫头拉扯自己裙角的手,“你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娘是病了,但你也上报了府里,金婶请人看的病,年前就好了,没花几个银子。昨天你还在金婶那里千恩万谢了一番,这会子怎么又病了?你谢金婶的时候,金婶可是问过你娘的病的,你是怎么说来着?” “她说,我娘的身体好得很。多谢婶子挂心。”小趣一字一顿,极为阴阳怪气地回答。 本来以为时间短,两位姐姐还没来得及调查,没想到…………,看来,准是昨晚就派人去金婶那里了解过了,自己还真是蠢。小丫头心里暗忖。 “还有了,”小香接着说道:“你收银子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谁想往女眷这边送个信送个东西都得找你。” 小丫头眼珠不停转,心里头盘算着各种对策…… “这个好像叫私下传递吧?”小趣斜眼瞟着小丫头。 “只是,只是给大家帮个忙而已。”小丫头声音变小了,也没什么底气。 “帮忙?不会吧,帮忙还要银子?你胆子可大得很,只要给钱,什么你都敢往里面带。”小香口气忽然硬如石头,“说吧,带了多少次不该带的东西!” 小丫头再次一哆嗦,而且眼睛因为惊恐睁得老大,“没,没有啊!两位姐姐,真的没有,我是贪财,但真的没有带过什么不该带的东西,传过什么不该传的话啊!” “是吗?”小趣一副我们一点也不相信的神情。 “难说喔,这些年你干过多少次了?怎么会次次都记得清楚,只要有那么一次、两次…………”小香故意不把话说完,留给小丫头自己猜度………… 这下把小丫头彻底给吓坏了,往前匍匐两下,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拽住了小香的裙角,说话都期期艾艾了,“姐姐们,真没有,真没有,你们饶了我吧!阿野哥哥的五十两银子我还,还,我马上,马上,就还给他,你们千万不要捅到二太太那里…………” “五十两是不少,但你以为我们真的就是为了那五十两银子来找你的?”这次小香没有打开小丫头的手,且语气稍有缓和。 不是为了五十两银子吗?小趣用眼神问小香。 小香没理小趣,接着对小丫头说:“阿野哥哥是谁的人你知道吗?” 小丫头拿绢子擦着因为哭泣而红红的鼻尖,点了点头。 “罗公子与我家姑娘的关系你也清楚吧?” 小丫头又点了点头。 “那好,我问你。你什么都知道还要拿阿野哥哥那么多钱,这是指着谁打脸了?我家姑娘?还是二太太?”看人下菜碟才是最让人恼火的。 “不不不,我哪里敢!五十两只是我胡乱一说,本就不当真,是阿野哥哥好心,真给了!”阿野那个呆瓜,自己随口报了个价,他也不还价,有谁会嫌银子多的! “可我看你拿得心安理得得很啊?”小趣闲闲地说。 “不不不,”小丫头的头摇得像个拔浪鼓,“我哪里敢心安理得。可阿野哥哥一片好心,我也不能辜负,不是吗?为这事,昨天晚上我一宿都没睡安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今有两位姐姐在,就请两位姐姐替我还给阿野哥哥吧。” 觉得事情也差不多了,小趣朝小香一努嘴,要不就这样了?银子拿回来了,人也教训到了。 小香却是把脸一偏,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小丫头。 不过,她这一步似乎真的走对了。因为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情绪平静了一些的小丫头说出了一番让她们吃惊不已的话。 就见小丫头拧着眉头,咬了咬牙,挣扎了好一会儿,然后,也不去擦还挂在脸上的泪水,一抬头,盯着小香道:“我知道两位姐姐都是心善的人,最是可怜我这样的小妹妹了。好心自然是应该有好报的,我且告诉姐姐们一件事,姐姐们可以拿去二太太面前讨赏,也算是我对姐姐们的一点孝心。” “是吗?”小香嗤之以鼻,“你且说来听听?”谁信这样的鬼话,真有好事,你自己怎么不去报喜领赏?但听一听也没什么不好。 “那先给两位姐姐提个秽气的事儿,你们可别恼啊?”小丫头只说了一半,显然是不想惹小香小趣不高兴。 “你说。”小趣心头好笑,自己和小香的姑奶奶是仙姑,姑爷是罗公子,怕什么秽气。 “两位姐姐知道那个死了的李勇吗?” “知道。”那么大的事,别说秦家别院了,整个借水镇都没有不知道的吧?“这事跟李勇有关?” “对!”小丫头使劲点了一下头,“这李勇死得挺惨的,二太太想多赏点银子给他,就找了金爷和金婶去,问这李勇还有什么亲戚没有?如果有话,还给他亲戚补些钱。金爷说李勇只有一个远房的侄子来过一次,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有点意思了?李勇是邱实杀的,二太太明面说是找李勇的家人做补偿,恐怕也是为了把这事做个彻底了结,以防李勇的亲戚自己贪心或受人怂恿做出些对二少爷和秦家不利的事来吧。小香是这样想的。 “接着说。”小香换上了一副平和的笑脸。 “这事是金婶闲扯的时候给我说的。我当时就想:李勇的远房侄子,不就在镇上吗?金爷会不知道?不过,这段时间忙,金爷怕是真不知道。可我一时又拿不准,就不敢乱说。要是说错了,给金爷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不过是不关自己的事不张口罢了,还说得真为人着想一样。但这不是重点,“你怎么知道李勇的侄子就在镇上?你认识李勇的侄子?” “姐姐们也知道,那些要传东西的人都得找我的。那李勇的侄子来的时候,正是大少奶奶在这里做布施的日子,府里的人忙得跟什么似的。可这侄子可能是看瑞泠姑娘更得宠吧,所以,弄了些好东西想要讨好瑞泠姑娘,以便李勇能在府里过得好些。姐姐们想想这种事李勇能托谁?少不得找我跑腿,那个时候我就见过那个侄子。” 刚才还痛哭流涕地说自己没传过不该传的东西了?小香心里冷哼,得把这事告诉给金婶,让她看紧一点。 “那人吧,长得挺好看,白白净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给我一种假的感觉,对人假,假的很。”小丫头对那个李勇的侄子感觉好像不怎么好。 “假?” “对,假惺惺的。左一个姐姐辛苦了,右一个姐姐费心了,嘴可甜了,可是我就觉得他那些话就像是秋天的那些个枯树叶,风一吹就飘没了,一点诚意也没有。所以,两位姐姐别笑话,我对这人记得挺牢的。” “嗯。最近又看到这人了?” “是,在街上看到了。当时我以为他是为了李勇的事来的,就想他会不会来府里?可听了金婶的话,明显是没来过。我还有点奇怪了。但我是个下人,不敢多嘴。” “你能确定,那人还在镇上?” “自然是能确定,在才敢在两位姐姐面前说话的。”这一点,小丫头自有她自己能确认的方法,“不瞒两位姐姐,我原是打算再拖几天就把这事卖给金婶做个人情。” “你可真会打算。”不过也是,这小丫头不打点好金婶的关系,怎么能在府里如此方便地传递东西?“那你现在不就没好处给金婶了?” “不妨事,姐姐们在二太太那里邀了功,一高兴,在金婶那里说几句好话,就是我的福分。” 哼!想的真美。但是也不能说这小丫头就想错了。如果事情是真的,解决了二太太的问题,金婶那里当然是会让她过关的。 小香站起身,“好!你现在就跟我们去回二太太。”元宵后姑娘就要起程离开这里了,得赶快让二太太知道。 第八章 放下小香小趣去找沈夫人不说,且说说那个众人口中的李勇远房侄子。小丫头的情报十分准确,他此刻不在别处,正在这借水镇上。只是认得他的人不多,又适逢佳节,对他的来意除开知道他身份的秦家人,其他的人没有人会有多余的想法,都只当他是一位来镇上等着观灯过节吃元宵的客人罢了。 借水镇虽说是一个普通的小镇,但因为风景不错,有许多的大户人家都在这里修了别园,以供想要休闲时来此小住,以放逸身心,情归山水,逍遥逍遥。而富豪们又怎么会亏待自己,每逢热闹的节日,他们都出资出力给镇上弄出许多的热闹,这一点是其他的普通小镇不可比的。元宵即上元佳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也是攀比财力的时候,各家富豪怎么肯落他人之后,每年的花灯是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精美,烟花一个比一个放得多,一个比一个炸开得漂亮………… 而今年又更有看头,前面说过的那个出了云适意事件的高家据说为了摆脱这件事的影响,不像以往是出个大花灯而是重金从京城请了高手制作鳌山,希望以众人的欢喜和观灯的人气冲去秽气。这事一传出来,不但镇上的人都翘首以盼,就连其他地方的人都心生向往,巴巴等着观灯日的到来。而且,借水镇的灯节时间一般是八天,十二就开始到了二十日才停,可以热闹好久。 有些实在爱看灯的,在家过了除夕,亲戚也不多走走就开始出门来了这借水镇,稍近点的说不定还会拖家带口来。来了镇上,远一点的自然得住客栈,近的只要不是半天能走个来回的也会订个一、二天房子暂时歇歇脚。有些想要玩的久的,还会把房子订到二十日后。 所以,本来这过年人就多,这临近元宵几乎就是爆满了,谁又会认为一个生面孔奇怪了?这会子,镇上的生面孔不知道有多少了…… 说来也奇怪,这个老金、金婶和小丫头都认定的李勇的远房侄子到不姓李,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许是李勇某位姐姐或妹妹的儿子,自然也不一定就姓李,但这人姓秦,还叫做秦少权。这也可以没什么,谁也没规定天下只能秦家人一家姓秦,整个大明姓秦的人家只怕是多了去了。只是在这个时候,在这借水镇上,这人的对面偏偏坐着的是古先生。 时节还在,天气仍寒,大地残雪犹存。那香樟树旁边的小溪流蜿蜒游走,其尽头汇进了一个小湖,湖面如镜,水波不兴,湖边苍松叶间堆白,气势冷冷。一间茅屋离岸百步,把个屋身立在了湖面,曲曲折折一道竹桥搭到岸边,是近近退退的唯一通道。 茅屋内二人各自一个蒲团对面而坐,当然是秦少权和古先生。 古先生拉了拉身上的披风,把自己裹紧了一些,然后把本来盘着的腿稍微伸展了一下,“哎呀,你这‘秦家少爷’到是会找地方啊,这间茅屋甚是清静。”就是陈设过于“古朴”了一些,连个高点的凳子也没有。 “陈家老爷就好这口,天天嚷着要成仙得道,学那些个古人隐士过日子,恨不得把这里弄成个‘仙山洞府’,啥都不放。要不是他孝顺的儿子们怕他生活不方便,你我二人就只能坐地上了。哪里还会有蒲团享受。” “这老爷子还学得真是用心。”整个茅屋只有杯子,没有茶,水壶外表很好看,可里面就是一壶凉水。“不过你这请客的人到是没什么诚意。”古先生指了指自己蒲团前面搁在地上的竹节杯子,“大冷天的还把我叫到这个四面吹风的地方来喝冷水。” “哎呀,做大事的人就不要计较这些身外之物了。来来来,”秦少权从身后拿出一个酒壶,把古先生杯子里的水倒掉,盛上酒壶中的酒,双手奉给古先生,“这可是真正的秋露白,不是那些只打了个名头的歪瓜裂枣,先生尝尝,去去寒气。” 古先生接过来,抿了一口,味甘,气清芬,“不错。哪里弄的?” “一个朋友,学了薛家的做法,收莲花露酿的。可还合先生的口味?” 古先生又喝了一口,微笑着说道:“合口味也不能多喝,一会子醉了就不好看了。” “先生自有妙术,又怎么会醉了?”秦少权又拿出一个食盒打开,“我也是没办法,必得找这么个人少的地方与先生见面,委屈先生了。” 古先生随手拿筷子从食盒里夹了两片腌肉吃了,“这里风景很不错,陈老爷子会选地方。” “但这里湿气重,这节气,陈少爷们也不敢把老爷子留在这里,我才能借来用一用。”秦少权自己也喝了两口酒。 “你在这镇上混得不错嘛?李勇的侄子。”古先生又道:“这次来,打算讨秦家多少安葬费啊?” 秦少权嘿嘿一笑,“先生既然叫我秦家少爷了,怎么不知道我哪里还会为了李勇那点事来烦先生了?” “这么说,这次不是你自己私自来找我的?”古先生问道。 “自然不是。” 古先生心中绕着把所有的事想了想,然后又问:“那你是为了什么来找我?” “嘿嘿嘿,”秦少权又笑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这一笑把原本还算好看的脸给拉的有点扭曲,一下子就让人感受到了前面小丫头的那个字“假”字,“先生猜猜?” 古先生可不吃他这套,“瑞泠姑娘虽香魂已去,但公子如果有心,我到可以让她上来与公子见见面。”也只有瑞泠那个小姑娘会喜欢这张脸了。 这话不但成功的让秦少权收回了嬉皮笑脸,还让他脸色瞬间泛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白,“先生莫要与我开这种玩笑。” 古先生咧着嘴角看着秦少权不说话,伸出了拿着竹节杯子的手。 秦少权知道古先生是示意让他添酒,连忙用酒壶里的酒把杯子斟满。“我与瑞泠那点子事只是为了兄长的大计,先生且莫在提了。” “嗯。”古先生模棱两可地回应了一声。 “这次,是家兄让我来找先生的。” “什么事?” “这情况又起了变化。林姑娘和二少奶奶元宵后就要远离这里了。” “嗯。” “前面的事虽然有些波澜但大体还是朝着家兄计划的方向发展的。折损的地方,上次家兄与先生也商议过补救的办法,应该不足为虑的。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二太太会来这么一手。要送林姑娘和二少奶奶离开。她们这一走,可…………,林姑娘到也罢了,家兄本就不想对她怎么样,但这二少奶奶和小少爷可家兄棋盘中的一个重要棋子啊。想来先生也是明白的。但家兄不解,为何先生不阻止了?” 古先生又喝了半杯酒,身体暖和了不少,“因为我不想。” “为何?”秦少权一惊,“令师弟罗公子也要离开,先生就不怕少了一个帮手吗?” “我师弟要走要留我也没办法。”这事可是师弟罗平来找自己帮忙的,人家为了未婚妻的安全着想,自己也没办法拒绝。再说,林玉竹已经是弟媳妇了,怎么着也比眼前这个人关系要亲一点。 “先生过谦了,先生一定有办法。” “没有。”古先生斩钉截铁就两个字。 “先生?”秦少权还不死心,还要试探试探。 古先生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看了秦少权一眼,“公子这么不信任在下,不如让我师弟亲自来跟公子解释解释?” “不敢,不敢。”秦少权不太愿意见那个比自己好看的罗平。再说,要是把罗平惹火了,他身边的阿野可不会让自己好过。“这么说,这件事已成定局?” “对。” “这可如何是好?”秦少权无可奈何地搓搓手,一副忧愁入肠天也昏了地也暗了的模样。 怎么说都是个脸好看的人,他这一愁,还真能让人产生几分共鸣,如果是个陌生人没准就开口安慰了。 然而,奈何坐在他对面的是古先生。 继续喝着酒吃着肉脯,古先生还带上了几分冷笑,“令兄那么聪明的人就派你来跟我说这些?” 秦少权见气氛不但没有缓和,反而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便只得收了自己那点小手段,一本正经起来,“家兄自然不会在这事上为难先生,方才只不过是我自己没把话说清楚而已。先生不要往心里去。商量接下来的正事要紧。” 想也知道那人不会在这板上钉钉的事上多做纠结,多半是这秦公子想要在自家兄长面前表现表现,才一番妄想让自己帮忙留下林玉竹她们。“公子也不要把话说的这么好听,你背着你兄长在我这里也没少做自己的打算,我不与你计较是因为于大事无碍,但也请你不要就此错了主意,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你拿捏。” 一阵寒风从外面穿过窗子吹了进来,秦少权浑身一冷,连忙起身关上唯一开着的透气用的窗户,又把墙角的炭盆挪到自己身边,双手摊开在盆上烤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 “我的心思,先生都知道了?” “头一件,瑞泠姑娘那事就不是令兄的主意吧?”古先生差不多饱了,放下竹节杯子,认真地和秦少权说起话。 “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只是按家兄的安排救了那两兄妹,谁承想,瑞泠就此就喜欢上我了了。先生也知道家兄后面的安排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比较残忍,我也只不过是可怜她,才和她好上的。” “可你也没有阻止她回秦家啊?”话说得到好听,那人的安排是残忍,本来也没要让瑞泠活命,但你这个说得颇有怜惜之情的人好像也什么都没有做吧?除了勾引人家小姑娘上手。 “家兄的大计,我怎么敢破坏。” “是吗?公子当真与令兄一条心?” “先生何出此言?”秦少权干笑两下,“家兄何人,我怎么敢不忠心?” 忠心?对秦家的财产确实挺忠心的。“那么你对瑞清两兄妹说的和令兄要你对他们说的可一样?” 秦少权脸色有些难看了。 “令兄原本是打算怎么利用这两兄妹的?”古先生问。 “既然他们在秦家的时候就用过钱家小夫人这传说,就不妨一直用下去,把人的假扮化成真正的鬼魂。先是盗走山洞内的骸骨,再让他们两兄妹装鬼出来吓人。因此有了那位徐明公子夜路上遇到了段家小夫人,凶灵再现青峪镇。” “风声传出来,秦家的人就算再怎么表面镇定,心里都不会平静的。“ “这就是家兄的高明之处。阴影刚烙在了人心,就把瑞泠送回了秦家,不但是个‘小妾’还是个怀孕的‘小妾’。这‘小妾’的不安分似乎也与许多年前的事隐约相连。秦家大少爷和二太太之间有着一个巨大的隐患,而瑞泠的最终目标就是要让这个隐患暴露,让秦少均和他叔叔婶婶彻底决裂。” “决裂还不够,得自相残杀才行。”古先生冷冷地加了一句,说句实话,那人真的够心狠。 “那是自然。”秦少权带着几分骄傲的口气说道,他对自己这位兄长是真的佩服。“他们不全死光,又怎么能拿到秦家所有的财产?先生也不要觉得我们冷血,比起秦家的那位老祖宗,我们也不过而而。” “我什么也没觉得。”古先生轻描淡写地笑笑。 “而家兄把揭开这个隐患的重点原来是放在秦家二少爷身上的。” “这一点,令兄确实煞费苦心。一早就安排你以秦家少爷的名头在邻县县城与瑞清兄妹交往过密,留下让秦家人相互猜忌的线索。又让我师弟把邱家兄弟中的一个搅进去,把矛头若隐若现的引向秦家二少爷。” “辛苦罗公子了。”秦少权先客气的给罗平道了声谢,又接着道:“这些还只是前菜,最后的重点就是瑞泠会死在秦少城的手上,这张网就把他网死死的了。” “但二太太那样厉害,二少爷未必会有事。” “所以啊,这就需要先生帮忙了。”秦少权的声音里多了三分讨好,“唉!装着赤夕姑娘的手串这招多妙啊,可惜被那个林玉竹给破坏了。” “利用真的鬼借段小夫人的名字去杀了二少奶奶,这招既阴险又厉害。”古先生也不得不得感叹。 “连累赤夕姑娘受伤,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恢复了。”以后还有的是地方要用到赤夕,自己当然会帮忙。“不过,这也是招险棋,秦家人也不是呆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总会有反应的。” “是啊。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大少奶奶居然会想出假扮强盗撸人劫货这一招。”秦少权歪嘴呲牙,啧啧称奇,“这女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哼!”虽表面是冷哼,但陶蓁蓁此人,古先生到是颇有几分欣赏的。“不只是公子,令兄也没想到大少奶奶会有这么一招吧?” 第九章 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秦少权道:“谁说不是,这大少奶奶还真了不得。要不是家兄偶尔得知了她的计划,这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可真不好说。当时,家兄真是急了,也来不及想别的,只能出手先把人给劫走。然后再根据具体情况修改计划。” 如果秦家大少奶奶真的得手,没准那瑞泠姑娘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肚子里的小娃娃也能得以保全。古先生在心中暗自想着。 “先生对这位大少奶奶怎么看?”秦少权突然问了一个很偏,但可能是他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然而,古先生却并不想回答他,“抢人虽是临时决定的,令兄后面却接得很妙啊!” “先生是说故意放瑞泠和她哥哥回秦家的事?”秦少权道:“说起来,这还真是感谢老天爷帮忙了。本来家兄一直苦恼,怎么能不着痕迹又留痕迹地把两个人送回去?没想到,木头道士闯来了,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看来,秦家这气数是快到头了。” “瑞清的那番说辞是令兄教的吧?” “嗯,家兄一个字一个字教着说的,甚至还训练了瑞清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秦少权抬手想要再给古先生继杯酒,被古先生伸手给挡住。 “已经够了,不想多饮。” 秦少权也不勉强,自斟一杯,“先生你也知道,秦少均这个人别看表面和气通达,脑子聪明,但他也是一个容易起疑心的人。送瑞清瑞泠回秦家的这件事,不管怎么做,都不会干干净净,留下蛛丝马迹是难免的。所以,与其让秦少均顺着这些线索找到我们,还不如给他一些线索,让他直接奔着秦少城去了。这样一举两得,多好。” 是步高棋。古先生笑了笑,没有接话。 秦少权则继续说着:“先生也不要奇怪家兄为何如此执著对付秦少城。毕竟,一时间要秦家人内斗起来不是那容易的,秦少城不但是各种恩怨情仇的交叉点,还是这里面下手最容易的一环。所以,把重点就放在他身上了。” “我不关心秦少城。”秦府内谁死谁生,古先生都不在乎。 “我知道,先生想要的是那件东西。先生放心,那东西对家兄无益,等到事情完结,一定会双手奉上。” “嗯。”古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我可真就放林姑娘和我师弟离开啊。”看似询问,实则是好心再给你们说一次。 “这时间赶得这么紧,林姑娘和罗公子这一去,先生怕是喝不着喜酒了吧?”秦少权似乎还不想放弃。 古先生瞟了秦少权一眼,双眼带着笑意,“这事就不劳公子操心了。我相信师弟自有分寸,绝不会让林姑娘插手到令兄的计划中去。” “说起这林姑娘,也是个不得了的。”这个话题看来已经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了,秦少权忽而带上了一点神秘兮兮地问古先生,“先生可知道?” 没头没脑,自己就知道什么?古先生扯了一下嘴角,“公子是有话要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面先生还没来的时候。那个时候,林姑娘和二太太非常不睦。二太太为了秦家小姑娘失踪的事,还真想要对付林姑娘来的。” “是吗?”古先生知道以前沈夫人和林玉竹的关系不好,到是真没想到………,嗯,能僵到这个份上。“现在都成干闺女了。这世事还真是奇妙。” “谁说不是。”秦少权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打了一个散着酒气的嗝,“要不,我怎么说林姑娘也不简单了。当时,家兄就想把这事扯到林姑娘身上去。先生你想,本来,二太太就对林姑娘印象不好,还差点亲自动手把林姑娘给打了。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与林姑娘有关系,二太太还不得马上把目标全都转移到林姑娘那里?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嘛。” “没成功?”结果古先生也猜到了。 “嗯。”秦少权无奈地点了一下头,“当时家兄不是把秦家小姑娘的尸体吊在了钱家老宅那里嘛。这事原是想让林姑娘成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的,就让人往林姑娘住的院子里头扔了张尸体所在位置的纸条。这林姑娘本是个深闺小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突然一下子竟知道尸体在哪里,不是让人怀疑吗?就算秦少均他们相信林姑娘,当时的二太太也必是怀疑的。可是没承想,这鱼儿不咬钩,林姑娘她压根就没上当。一听到,秦少均他们知道了方小金这人,就提都不提那纸条的事了,连有人往她院子扔东西这事也不问了,全凭大少奶奶去处理。她像个无关的没事人似的。这样,要是硬把她往外推反而容易把家兄自己暴露,所以,只得作罢。” “呵呵,”古先生轻笑,“你刚才不是说林姑娘从来不是令兄的重点吗?怎么以前还找过她这等麻烦?” “这个家兄也是有考量的。一则,除了二太太,秦家其他的人不会真找林姑娘麻烦,就算二太太动手,也会有人拦着,伤不了林姑娘几根头发。二则,二太太也是聪明人,等伤心劲过了回过味来,就明白不关林姑娘的事。家兄当时只是想让水更浑一点,拖点时间好做事布局。”秦少权说着说着,大有没争取到时间真可惜的意思。 “就算没捞到那点时间,令兄做事也不慢啊?不但找出了那四个人,还一块摆在了翠语峰上,又找人引了刘老四过去,最后如愿地让秦大少爷看到了那些尸体,不是吗?”你们要给别人找麻烦,人家不上当还成罪过了?这点上古先生还是偏向准弟媳的。“再说,秦家小姑娘的死本属意外,与任何人都不相干。拿这事做的文章,搅起来了这样大的风波还不如你们的意吗?那方小金到是个最可怜的,平白无故地就丢了性命,这到死恐怕都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真真做了个糊涂鬼。” 哎哟!这就一家人了?现在就开始护短。秦少权心里有些不服气,但当着古先生的面是不敢发作的。“这事还让先生说着了。要不是这事,家兄又怎么会想这样的心思了?可以说,这是老天爷的指点。” 古先生才不相信秦少权这么明显推脱责任的话了,在他看来,不过是蒙人的诡辩而已。 一看古先生目光和神情都写着“我不信”三个字,秦少权还有点来劲了,似乎非要把这事辩个明白不可。“先生不要把家兄想的那样的穷凶极恶,他原本还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全都是因为秦家小姑娘的死让他发现这里面隐藏之事可以利用,才起了后来的念头。杀方小金一是为了消灭证人,二是为了增加恐怖的气氛,往那传说上靠靠。再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秦家是铁板一块,家兄又怎么可能有下手的机会?而且,秦家那老祖宗是怎么挣得这份家业的,先生还不明白?家兄现在的手段,不过是有样学样。真要怪的话,就怪他秦家的祖先自己先把事情做绝了的。” 秦少权的话,古先生不在意也不想理,再加不想多费口舌与之争辩。而对于秦湫其人,古先生不想考究。但五十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做为一个术士,他多多少少有些好奇,也曾经仔细把事件捋过几遍,但是还是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秦家那里自然是不好发问的,反正这会儿也是闲聊,不如趁此机会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得到点别人不知道的内幕,“令兄对秦家那个传说知道多少?可与公子说过?” “知道的和外面传的都差不多。不过,到底是听经历过的人口口相传,比起外人的说法要恐怖许多。家兄一堂堂男子,每次说过这事都言从心底发颤,不寒而栗了。先生今天怎么想起了问这个?可是对那传说有新的见解?” “没有,只是有点猜测。看你们这么瞧不上秦家那老祖宗,想来,钱家小夫人段氏会诞下怪胎应该就是这位老祖宗的手笔了?” 秦少权一呲牙,“啧啧”几声,“先生是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怎么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不是明摆着的事,秦湫可是接收了钱家全部的财产啊!受益如此,还不能说明问题?要不是这案子真真奇异诡诞,钱家也着实没了人,只怕是早报到官府那里去了吧。” 确实如此。“那后来,秦家老祖宗自己那件事了?” “这个,真没人知道。秦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当时都还在老太太肚子里了,能知道什么?等他们想要问了吧,家里的老仆人都没了,全都是老太太一人的话。这老太太受了惊吓,满脑子只有血啊、死人啊、丈夫发疯什么的。你要是问秦湫干过什么?就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也是,老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家里正事哪里会归她管。再说,听说那两个死掉的小妾也不是什么安分之人,老太太当时的心思全在她们身上。” “是这样啊。”看来也问不出什么。古先生有一丢丢的失落。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秦家老祖宗一个普通人怎么在段氏小夫人身上动手脚也动不出个怪胎来。所以,我觉得如果这一切真是他人的手笔,这秦家老祖宗背后必有一位会术法的高人。” “是跟先生一样的人吗?”秦少权好奇地发问。 这话叫人怎么回答了?古先生笑笑,把话题转移了个地方,“令兄叫公子来,不会只是想让我拦二少奶奶和林姑娘的吧?” 秦少权还伸着脖子等古先生回答了。是人都有寻幽猎奇的兴趣,如果能弄清几十年前的那件神秘恐怖的事件,岂不也是一大乐事。可没想到古先生又不接着往下探讨了。“是是,光顾着说得高兴了,差点把正事都给忘了。先生可知道瑞清的下落?” “瑞清?”古先生眉毛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公子问他做什么?他不是令兄安排的人么?” 秦少权道:“也就是家兄急着让我把先生找出来的一个重要原因,瑞清不见了。” “瑞清的行踪,令兄一向了如指掌,这会子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古先生看似不太明白。 “就是不见了。家兄不是请罗公子帮忙,让邱实出手把瑞清从秦少均手里弄到二老爷秦冒那里去了嘛。本意是为了晚上,瑞泠去秦少城那里的时候,让瑞清也去,看自己妹妹被秦少城杀成重伤后,好做一个证人。以便秦家想私了,他好去衙门击鼓鸣冤的。可这瑞泠这事没按计划走,家兄就怕瑞清看到了杀瑞泠的是邱实,就会认为是我们一开始就想要瑞泠死。瑞清要是有了这种想法,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令兄是怕瑞清反水,把事情都说出来?所以,急着找到人灭口吧。” “嘿嘿,说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是小看先生了。”秦少权并不否认,“但这事情也有些奇怪。瑞泠被杀的时候,瑞清并没有出现。事后,家兄四处都找过,都没有人见过瑞清,更不清楚去了哪里?这瑞清到底知道不知道瑞泠的死因了?如果知道,必定是会出卖我们的。可过去这么多天了,秦少均那里一点反应也没有,官府也是平平静静。难道瑞清还不知道自家妹妹的事?” “可是,既然瑞清不知道妹妹死了,又为什么不出来了?这事好生奇怪是不是?”古先生替秦少权补充完了下面的话。 “是。就是先生说的这个意思。先生你看能不能帮忙,算算瑞清现在在哪里?”不在掌控中的瑞清可是个危险的存在。 古先生并没有立刻答应,又问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先生前面说不用把目标全放在秦少城身上,可这赤夕才出来就又被罗公子给…………”秦少权偷眼瞄瞄古先生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才接着说道:“这后面,先生还打算用赤夕姑娘吗?” “等师弟离开,一切继续。” “可这二少奶奶也走了呀。” “换个身份换张脸,换个人呗。鬼最擅长的就是变化。” “不知先生打算换成谁?” 古先生轻飘飘地说,“秦家大少爷好不好?” 这个答应听得秦少权开心一笑,“先生不愧是高人,家兄也是这个意思。但二太太那里也不能放松。家兄想请赤夕姑娘受点累,没事也用秦家小姑娘的身份去二太太那里走走。这嫂子离开了,自然该去找娘亲了。” 真是精打细算。古先生心头不由发笑,道:“没问题。” 如此痛快的应充,引得秦少权一阵感叹,“现在做事,还真是难啊。把木头道士和那小鬼头引去了冯氏那边,本想给这里的事来个助力,结果现在却如泥牛如了海,半点水花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木头道长是品行高洁之人,可不似你我。想要利用他,变数本来就很大,令兄这步,我并不十分赞同。” 秦少权又是一叹,“现在看来,是被先生料中了。喔,且不说他们了。家兄认为,虽然不能让秦少城卷入凶案里,但他身上已下了足够多的文章,还是不能就此放弃。” “这么说,这位二少爷是摆脱不掉这张大网了。但师弟就要离开了,这上面,我可能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敢太劳累先生,具体的计划,家兄也没跟我说。只是让我告诉先生一声,和先生通个气。” “嗯。” 秦少权晃晃酒坛子,见酒已不多,便把坛子里的酒倒了出来,结果刚好两杯。就说道,“这酒也快见底了,这最后一点,还请先生赏个脸,与我一同干了。” 这次古先生不便推却,接过酒来喝了。 第十章 本来,古先生以为也就这样了,喝完了最后的那点酒就准备起身,和秦少权说声告辞便各奔各的了。不承想,屁股刚抬起,就被秦少权给叫住了。 “先生,有一点私事还想要请教一下。” 得!又坐回原位吧。“什么事?” 秦少权下意识地左看看右看看,见真没有人,才开口道:“我的心思,想来先生也明白吧?” 古先生才不正面回答,“我乃愚笨之人,还请公子明说。” 知道古先生是有意为难,秦少权只能把话挑明,“先生说笑了,你哪里会不明白。不过,既然先生想听我说,我说便是。你也知道家兄那人很是厉害,但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全在秦家那些钱财上。我嘛,心思单纯,只想多点钱财过好日子。所以,才与瑞清兄妹定下了多多捞钱的计划。可现在,这两人一个死了,一个寻不着踪迹。除开他们,我手上着实没有自己人。这以后的一切只怕全都得听家兄的了。” “怎么,公子对令兄有意见?” 秦少权沉默了一小会儿,“家兄虽然说着要把秦家全部财产弄到手,可却从未说过会分给我多少啊?” 古先生眼光一凛,站起身,来到窗边,眺望外面的残雪景色。冷!“公子想要几成?” “唉!瑞泠折损的真是凄惨。”秦少权这一声叹到真有三分真心,“我拿五成也合理吧?” “公子觉得令兄愿意吗?” “如果先生肯帮忙,我就能多几分把握让家兄同意。” “怎么帮?” “瑞清。” “公子的意思,是让我找到瑞清后只告知你一个人?” “瑞清真的非常重要。” “令兄何其人也?公子真以为掌握了瑞清就能逼他就范?” “一定能,否则,公堂之上,我也是一个很好的证人。性命和财产,家兄自能衡量孰轻孰重。” 古先生的内心如同那湖面,虽寒但平静无波,“令兄可是给了我很好的筹码。公子的筹码如何?” “家兄答应先生的自然不能少,除开这些,我只能替先生做一件事。” “什么事?” “秦昂那个阵法的所有东西全部送与先生。” 古先生脸上的肌肉不由轻轻颤了颤,这个诱惑还有些力度的,“公子这话当真?” “我又不是家兄,我只爱钱财。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并无用处,送给先生反倒了却了一桩麻烦。” “此事…………”古先生才想要回话,眼中忽然闪入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几下晃到了湖边的树后面,然后探出了脑袋。虽然看不清脸,但这行动也能猜出与自己所在的湖中茅屋有关。“公子,可是带得有人来?” “没有,见先生这事,我一人足矣,多个人不就多一分风险么?” “哈哈,”古先生一笑,“公子招了个小尾巴。” “什么?”秦少权从蒲团上惊坐起,跑到窗边就要往外看,“在哪里?” 古先生拦住了他,“公子不必着急,且探探他的虚实再说。” “这如何探?”秦少权有点后悔没带几个人来在外面守着,隔这么远,就算跑出去抓,人也早跑了吧。 “抓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古先生从袖中拿出了一件什么东西,秦少权只见他手一挥,“啊啊啊!”外面便响起了一连串的尖叫声,紧接着这尖叫声进了屋,伴随着一个物体重重地落在了地板之上。 “哎呀!呀!好痛…………”那物体边揉着屁股边喊着疼。 “你是什么人?”古先生不容那物体再有动作,一只脚立刻就踏了上去。 “我不是人…………”被踩在地板上的物体是个年青的后生,穿着普普通通,与镇上其他的青年并无二致,“我,我是说我不是坏人…………” 后生脸朝下埋着,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你是不是坏人不要紧,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你回去的是个什么样子我就不能保证了。”古先生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把后生踩得哇哇乱叫。 “说,说什么?”后生明显不想说实话。 古先生挑着眉毛斜眼看着脚下的后生,“这大冷天,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看,看风景。” “你还是说实话吧,”秦少权蹲下身,对后生好言相劝,“这借口有谁会信?你说实话,我给你几两银子如何?” “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要不,你们先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可好?”后生的嘴还挺硬。 “你…………”秦少权还想要劝说劝说,但被古先生摆手制止了。 古先生一脚把后生踢到墙角,近身逼住,从袖中取出一根长长的亮亮的细小铁棍子一样的东西,一头尖尖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后生看了一眼,颇为疑惑,没有回答。不过,心里七八分知道不是好东西。 “这叫刺脑针,”古先生缓缓地转动着手里的“细小铁棍”,“从你的鼻孔刺入,一针直贯脑门…………” 后生听得一哆嗦,眼中浮上深深的恐惧。 古先生继续着自己的话,“你疼不疼我不知道,但你很快就会没命,而你死了之后,身体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会散播消息,说你得罪神明,遭了诅咒,得了瘟疫。你死了不要紧,你的家人会怎么样了?你猜猜?” 后生的脸此刻已煞白,咬着嘴唇,微微发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古先生的这番话,别说被威胁的后生了,就是秦少权听了也感觉是从头冰到了脚。 “先生让你说,你就好好说!”秦少权忽然有点同情眼前这个后生了。 “你是什么人?”古先生又开始发问。 后生声音发着颤,没一个字能吐清楚的,但意思还算是表达明白了,“我,我是,是个种地的,农闲的,的,的时候也去,……香粉,铺,帮,帮,帮,忙……” “姓什么叫什么?”看后生吓成这样,古先生只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发问,省得问太多,把个好好的脑子给问成了浆糊。 “齐,齐,齐有财。” “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秦家,家,二太,太,太,太,让,来,来的,盯,盯,他。”后生齐有财动作木木地拿手一指秦少权。 “我?”秦少权一指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这句到是说得很清楚,但随之而来的便齐有财双眼一闭,身体一歪,软塌塌倒了下去。 “怎么,怎么了?”秦少权吓了一跳。 古先生探探齐有财的鼻子,还有呼吸,“吓晕了。” “啊?那怎么办?先生啊!你前面的话真的有点重了,我听了心里都毛毛的。”秦少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好,里面没东西。 “二太太为什么会知道公子你的?”古先生关注的是重点问题。 “我不知道啊?不过,老金他们见过我,或许是把我当成了李勇的侄子,想见见我吧。先生不一开口也问我要去秦家讨多少银子么?” “嗯。二太太做事非常谨慎,可能是想找你给点钱,封了你的口,不让你和衙门的人搅和在一起。” “那现在,这小子发现了先生,事情不就糟了?”秦少权不得不盘算着怎么处理这个齐有财。可自己真就是个心软的人,痛下杀手,有点做不到喔。 古先生盯着齐有财,心里也转得飞快,继而有了答案,“这事就不用公子操心了,我还有问题要问。交给我就行了。” “先生问完了问题又会怎么样了?” 古先生一愣,不太明白秦少权的意思。 “先生会把这件事告诉家兄吗?”秦少权又换了一个问法。 “公子,为何有此一问?这事是因公子而起的吗?何况这只是一件小事。再说,适才,公子的提议你就真的能保证我会答应,而不是去告诉令兄?”威胁这种事,谁又不会做。 没想到,这秦少权反而不慌不忙,“先生现在如此坚定不会帮我?可事实上你对家兄也没多好吧?你就没有在背后动过别的手脚了?” 喔?这话有点意思。古先生问,“此话怎讲?” 秦少权道:“绿照峰上的房子怎么就出现在大少奶奶的眼前了?瑞泠明明没有去过绿照峰那里,她的红珠手串又是怎么掉在那里的?还有,真的有必要提醒大少奶奶,是有人在红珠手串里放了鬼魂来借水镇生事吗?” “这些我都解释过了。”古先生平平淡淡地说。 “先生的解释自然是好的,但听解释的人真的会按先生的想法去想吗?未必吧。况且先生的师弟罗公子又与林姑娘结了良缘,”秦少权古怪地一笑,“我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想法,但有的人嘛,就难说了。” “令兄怀疑我了?” “先生本领高强,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也就是说有了更高强的,就可以对我下手了?” “不,要找高强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先生可想知道秦家那位仙姑的下落?” “林三姑?”古先生微微吃了一惊,“公子知道?”听秦少权这话,难道是有人想用对付林三姑的方法来对付自己?那不管林三姑出了什么事,看来都不是好事。 “我前面的提议,先生考虑得如何?”秦少权又怎么会是个那么轻松就把底牌给人看的。 不过,古先生到底是古先生。也不是一个轻易就会下承诺的。 “秦家那一大堆人还活着了,公子急什么。反正,你与令兄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且等事情能见个眉目了,再图后事也来得及。” “那先生好好考虑考虑。”这到是实话。秦少权也不想过早的让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想来今日我的小小建议,先生必能守口如瓶。” “我疯了么,说给令兄再给自己找一场怀疑?”古先生道:“公子尽可放心。” “谢过先生,这齐有财,”秦少权顺水卖了人情,“还是先生自己看情况与家兄说吧。我没见过此人。” “多谢公子。”这点子好意,古先生领了。 该说已说完,秦少权道了声告辞就走出了湖中茅屋。 古先生则没有离开,重新在蒲团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齐有财醒来。 秦少权刚才说什么?那人已经怀疑自己了?看来,人是真的聪明。不过,这对自己来说可很不利啊。是啊!非常的不利!谁让那人的怀疑是正确的了,呵呵。是什么时候,开始拔弄起小算盘来的?对,是赤夕假扮曲云苓去见秦少均的时候吧。那时候看到了什么?一个机会,一个不是只拿报酬,甚至不用与人分享,能够独揽秦家财富和拿到全部自己想要的法器的机会。而且,既轻松又简单。如此好的机会谁又会放过?如此大的诱惑谁又能顶得住?那人之所以找自己合作,不也是看到了一个可以同时拥有财富和权力的机会吗?既然是同样经不诱惑的人,想来,那人以后也会理解自己的。 但是现在,那人是不会容下自己的这个小算盘的。一个连李勇这样不必非死不可的都坚持要杀掉来做开局引子的人,对付起自己也一定不会手软。好在,如秦少权所说,那人还有所顾忌且还在怀疑阶段。那么,那句老话是怎么说来着?先下手为强! 正思量到此处,墙角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齐有财醒了。 “你醒了。”古先生递给齐有财一杯水。 齐有财接了,喝了一口。水本就是凉的,加上这天气,就更凉,这一口下去,差点把整个身体的热气全给赶走了。“咳咳。”只得把水放在地板上。想说一、两句狠话,可又不敢,“你,你想怎么样?” “二太太怎么知道那个人的?又为什么要你跟踪他?”晕了一觉,应该没那么脆弱了,古先生继续着自己的问题,还多问了一个。 “那个人不就是秦府里死掉的李勇的侄子嘛,我有个亲戚在秦家做事,见过他。这次又看到他了,听说二太太在找李勇的亲戚,就说给了二太太知道,二太太就让我那亲戚来找他,我亲戚又托给我了。” “你那个亲戚是谁?为什么不自己来?” “虽然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小丫环,也不好私下跟踪男人吧。”齐有财有些尴尬地说。 事情大概古先生已经清楚了,秦少权真正的身份应该并没有暴露。“你知道我是谁吗?” “远远见过一次,说是秦家请的高人。” 看来,这齐有财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古先生又问,“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和二太太要找的人见面了?” “这个,”齐有财虽是个乡下普通青年,但脑袋也不笨,“我可不敢乱猜。”总之,有问题就是了。但眼前这位明显太不好惹了,“您说为什么就为什么呗。” 古先生盯着齐有财看了一会,道:“你先不要回去禀报二太太,等到元宵节后再去回话。” 时间拖两天到也没什么,但是,“要怎么回啊?”齐有财问。 “照实说,就说见到那人和我在一起了。” “这,这好吗?”齐有财好生意外,怕是古先生给自己下的圈套,“真要这样说啊?这位先生可不要诓我。我是个老实人,您怎么说我可真就怎么做的!” “你照实说就好。”古先生摸出一小块散碎银子,递给齐有财,“适才吓着你了,拿去买杯水酒压压惊吧。” 齐有财接过银子,“那我可不客气了。”刚才真的差点被吓死!“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就这点子事。你办好就行。走吧。” “哎哎。”齐有财站起来稍稍弯腰掬了两下,“我,我这就走了啊。”说完开心地走了。 “这师弟就快要离开了,还是先给他准备一份践行的礼物吧。”古先生暂时抛开其他的事情,专心考虑这一件。 第一章 正月十五元宵 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又名上元节、元夕节、灯节。 既然叫灯节,自然不能少了花灯,全国各地都会以各自的方式举行灯市,以示庆贺娱乐。 借水镇又怎么会例外。 街道两边都是伐竹或者砍柏树搭好的架子,架子上悬挂了各色的纤巧灯笼,夜幕之下,灯火亮起,五色灿然,好看极了。 但见那些灯有的绘的是各种人物,老子、美人、刘海戏蟾…………,有的则画的是花花草草,桅子、葡萄、杨梅、柿子、橘子…………,还有的描着有趣的小动物,鹿、鹤、鱼和马儿………… 都说借水镇有许多的富贵人家,从这各色花灯上就能窥见一斑,不说那些奇巧的琉璃球、云母屏、水晶帘、玻璃瓶之类能在这里看到,用上等丝绸做的花灯,花灯上镶珍珠,挂珍珠做垂帘的也不少,而以鱼枕为料的花灯,和那朦朦胧胧的明角灯最是有趣。 林玉竹带着小香小趣一面走着,一面看着,对着各种花灯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在前面玩的非常开心,可后面跟着的罗平和阿野却没有那份好兴致。 罗平还好,只要林玉竹高兴,他一切皆可。 阿野则拿手捶着自己的大腿,“公子,这人挨人的,危不危险啊?”有前面这三位祖奶奶在,连个看灯的机会都没有了,就怕偷空瞟一眼灯,眨过眼就不见了人。没劲。 “你要觉得无趣,可以自己先回去。秦家的元宵会管你吃个饱的。”罗平的眼光一直追随着林玉竹的身影,片刻都没有离开。 “那怎么能行,我岂会是那种没义气的。”阿野鼓了一下腮帮子,继续跟着一行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今年的重头戏前面说过了是高家的鳌山,摆在镇子的最中心,以方便来往的人们观看。 林玉竹她们的最终目标当然也就是这里。 “不知道这高家出钱的鳌山,会是个什么样子啊?”小趣使劲伸着肚子朝前看。 小香拉了小趣一把,“都没到地点了,你脖子伸再长也看不到。再说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就算人再多,高家也是我们留了位子观灯的。你还怕看不到。” 既然是请了京城的高手,这看灯的人自然会比往年多,高家怕镇上的各家故交好友被吸引来的游客抢了好位子,早早的划出一块地方结棚搭彩摆椅子,以方便交好的各家朋友观灯。秦家当然也在其列,位子早就留好了。所以,林玉竹几个才走得不紧不慢,没有同其他的游客一样或自己或派个代表去抢占好位置。 路边卖元宵的摊位热气腾腾,一锅又一锅地煮着各种馅的糯米团子。老板还时不时地招呼着路过的行人,“来一碗,来一碗!吃饱了好有力气去挤好位置看高家的鳌山啦!” 小馋猫小趣还真顺着香味就过去了。“老板,我要玫瑰馅的。姑娘,姑娘,”又招着手对林玉竹道:“你要什么馅的?” “随你,玫瑰馅的就好。”林玉竹不太爱吃甜食,顶多吃几个应应这节气,什么馅的她都行。“大家都吃点吧。”这元宵逛灯市也是个体力活。 “几位请坐,稍等片刻,一会就好。”老板热情地招呼着,急忙又往翻滚的热水中倒了一锅汤圆,“别看我只是个路边的小摊子,但保证味道好。” 味道好与不好,林玉竹到不在乎。只是身为女孩子平日里甚少出门,这难得的能大摇大摆出门玩耍的元宵节自然各种新奇有趣的都想要尝尝。 “好吃。”才把碗中最后一个糯米团子吞下喉咙,小趣马上就站起身开跑了,“姑娘快点,好东西还多着了,咱们只有这一天可以看,得抓紧。” “你悠着点。”小香虽然嘴里满是责怪,但脚步还是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林玉竹不好意思地对罗平笑笑。“罗…………” 不待她开口,罗平已了然,“我们先走,阿里付账。”说完跟林玉竹起身而去。 “啊?”满嘴里还塞着元宵的阿野着实一愣,这帮人怎么行动这么快了?“老板,收钱。”扔下一小把铜钱,也顾不得擦嘴,急忙从元宵摊子跑开了。 “噗!” “噗!” 几声响过。 “快抬头!”罗平笑着提醒林玉竹。 林玉竹本来还有点迷糊,结果仰头一看,“啊!”星点散开,烟火如花铺满了天空。 还没有看够,衣袖又被人拉住,“姑娘别看天了,看这里,这里还有。” 小趣拉着林玉竹来到一座数百烟火组成的架子前,这架子有十余层,层层施机,火至药发,真真堪称得上是火树银花。 “姑娘快看,快看啊!”小趣拍着手叫着。 “小心烧着衣服,站那靠前干嘛!”小香则拉着两人的衣角往后拽了拽。 “真好看!”林玉竹偏头想叫罗平也来看,结果却不见其身影。 “罗公子去哪里了?” 小香小趣听了林玉竹的话,转头四望,只看到了阿野。 三人来到阿野身边,才要开口询问,就见罗平撩起衣角,正蹲着看东西。 林玉竹颇为好奇地凑了上去,地面上有几个木盆,里面有悠游自在的小鱼,也有慢腾腾爬行的小乌龟,而与别家不同的是,这些小鱼和小乌龟的头都顶着小小的傀儡面具。猛然看去,就是一木盆的小脸蛋。 “这是什么?”林玉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买卖。 “没什么。”罗平捞起一只小乌龟,拿近看了看,“这画得到还真细致,老板功力不错。” “公子玩笑了。”老板客气了一下。“不过是凑个趣,吸引客人罢了,糊口的手艺,算不得什么。” 实在太有趣了,林玉竹也不管什么闺阁仪态和水凉,挽起袖子,伸手也从一个木盆里捞起一只小乌龟,拿手指戳戳人家的脑袋,“真好玩。它就一直顶着这一个小面具吗?” “姑娘若喜欢,送你拿回去,取了这个,重新画一个上去也行。”老板态度很和蔼。 “送我?”林玉竹惊喜道:“可以吗?”看这老板好像只是用这小鱼和小乌龟招揽人气,不是用来卖的。 “无妨,元宵佳节,大家开开心心就好。” “既然老板好心,你就拿着吧。”罗平取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在了老板的手里。 老板慌忙道:“公子,无须这么多!” “无妨,元宵佳节,开开心心就好。” 得了小乌龟,林玉竹更开心了,边走边摆弄着,直到小乌龟四肢和头全缩进了壳里才罢休。“公子也喜欢这个的?” “不是,只是看到较熟悉的东西,多留意了一下而已。” “熟悉的东西?”林玉竹把缩成了一个壳的小乌龟放到眼前看看,不解地一歪头,“公子也养乌龟吗?” 罗平还没来得及说话,阿野就是一跺脚,“林姑娘,公子是对这个傀儡小面具熟悉。公子会傀儡戏!” “傀儡戏!”林玉竹惊呼一声,“真的吗?” 小香小趣也是一脸的惊讶,但马上就转化为了兴奋,“天啦!真的吗?太好了!” 罗平挂上一个平静温和的笑容,“本来就是漂泊江湖之人,会点糊口的手艺不值得奇怪。让姑娘见笑了。” “不不不,”林玉竹怕罗平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是高兴,身边有人会傀儡戏,以后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了,不用外出请人了。公子的手艺一定很厉害吧!”哈哈!全是肺腑之言!全是肺腑之言! “当然厉害了!”自家公子的技艺,阿野是非常骄傲的。 “公子什么时候能表演一下!”林玉竹眼睛忽然睁大,目光中一片请求,“什么时候?”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有事没事就表演表演。 “再说吧。”罗平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又不能拨了林玉竹的面子,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能答应就好,林玉竹也无过多要求。“那到时候再欣赏公子的高超技艺。” 这话题就此搁下,今晚的重点还是高家的鳌山。 说来这高家今年因为秦昂之事的影响,整座府内都觉得需要除秽,又想趁着元宵观灯人数众多,借借大家的人气为自家的一对龙凤双生子增加增加福气,所以才与往前不同,要请高手来做鳌山。 鳌山本就是用许多的彩灯堆叠而成的,所以林玉竹以为今年的鳌山不过是比往年多许多盏彩灯,更加的辉煌而已。可被高家仆人带到了给秦家备的位子后,放眼一望,却见到的是一座几人高的------钟馗捉鬼!没错就是钟馗捉鬼! 高大的钟馗蓬发虬髯,头系角带,脚登皮靴,身着一件蓝袍,瞪目呲牙,袒露右臂,右手持剑高举,伸一脚踏在一只小鬼的背上。 钟馗的头时不时四处转动,目光巡视四周,查找着潜伏的鬼魅宵小。持剑之手上移下滑,威胁时时落在脚下小鬼的头顶。 那小鬼则长了个牛鼻子,一只脚穿鞋,一只脚光着,抱头伏地,做瑟瑟发抖之状。 整座鳌山灯光通明,钟馗小鬼须发可见,夜晚之中,光芒数丈,驱黑逐暗,既让人感受到了神明的威严又让人不自觉得产生出深深的畏惧。 “这就是今年的鳌山?”林玉竹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平平静静,不显得那么奇怪,“钟魁捉鬼?”真的好震撼。 “是啊。”高家的仆人很是自信,“林姑娘来得正好,这鳌山也可以替贵府驱驱秽气,我家老爷是真花心思了的。” “谢谢高老爷。”林玉竹还能说什么。 “林姑娘请便。”高家仆人礼貌地施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这鳌山确实非常应景。”罗平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称赞。 阿野却是一脸的不削,“这高家又没出鬼怪,他弄什么钟馗捉鬼呀?” “高老爷和去了的大老爷一向交好,做个这个鳌山也没什么,你不是听高家的仆人说了吗?也替秦家袪秽气了。再说,今年大少爷和二太太他们没有心情在街上挂花灯,高老爷说不定是想着一起替秦家出了这花灯啊。”反正,以小趣听到的和打探到的,这高家老爷的为人还不错。 “高老爷为人敦厚,应该是这么想的。阿野,不要做过多的猜想。”罗平也同意小趣的说法。 “再说,秦家在这镇上出了这许多的事情,镇上的人在背后多多少少会嚼嚼舌根,高老爷这么一做,也能让人少说几句闲话。” “喔。”阿野应道。“不过,公子也不用担心,等两天我们一离开,有什么样的闲话都听不到了。” 一想到没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林玉竹心里升起一股不舍,“唉,也不知道,离开之后,这府里能不能平静?” 就是不能平静,你干妈才用尽办法在这种时候送你离开的。罗平心里暗暗说着,但是,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人,我也就顾不上了。 “姑娘,要不看完鳌山,我们去净意寺走走吧。”小香说道,“虽然听说这借水镇是正月十六才走百病,不过早一天,想来也没什么关系。” 是啊!听说在灯节的时候去净意寺里过桥,就可以令人一年不得病。这马上就舟车劳顿,辗转百里行程,没个好身体是真的吃不消。再说,少病少痛也不会拖累别人。还有就是自己本来也要准备去那里见见那个人的。林玉竹笑笑,“还是你想得周到,去净意寺走走桥,再祈个福,希望干妈和大哥哥他们能平平安安。” 这话听在罗平耳里却格外的刺耳,刺得他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不过好在是夜晚,又有鳌山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所以,就算花灯灯火明亮,也没有人发觉得他的神情变了。 又观了一会钟馗捉鬼,林玉竹有些倦了,“我们去净意寺吧。”早点去好早点回去休息。 “姑娘是不是乏了?如果乏了,就不去了净意寺了吧,我们直接回别院休息。明天再去,或者,我替姑娘去一趟也行。”自家姑娘少在外面走动,今天走了这么久,小香猜也有点累了。 “不,”林玉竹坚定地摇摇头,“你不说,我本也是要去的。我想把要和心儿姐姐离开的这事告诉韵兰小妹妹。当初她提醒我离开秦家,现在却真要被干妈送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里面周旋?” “秦韵兰叫你离开秦家吗?”罗平诧异地问。 “嗯,”和罗平的关系不一样了,林玉竹心里便觉得有些事可以讲了,“韵兰小妹妹托我照顾心儿姐姐的时候说得,还说跟我道歉,请我不要怪二太太。” 沈夫人以前对林玉竹不好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罗平自然是知道的,“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离开秦家吗?” “没有。我也想问清楚,可自从那一次之后,韵兰小妹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林玉竹同样很疑惑,也有许多问题不解。但自己要讲信用,这下真的要护着杨心儿离开秦家了,不管能不能得到答案,都要去秦韵兰的灵位前说一声。 第二章 纵然是有诸多的不舍,林玉竹还是和杨心儿在罗平的护送下上了路。一队马车载着人,带着物,滚滚向前,出了借水镇,上了官道,秦家的一切都被抛在了马蹄溅起的烟尘之中…… 林玉竹呆呆地坐着,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有些晃,眼光放在窗外。春天的脚步还没有真正的到来,景色依然苍凉,没有多少看头。 小香小趣挤在一起,也撩了帘布的一角,偷偷往外看着。 “哎呀,真出了镇子了。”小趣压抑着心头的兴奋,很小声地说。 “要去那么远的地,自然得出镇子了。”小香答非所问地接着话,“二太太怎么没来送送?小趣,你知道吗?” 小趣的心思现在全在外面移动的景物上,脑中哪里还有分析问题的地方,“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干妈可能怕来送行会舍不得,会伤心吧。”真正回答问题的是林玉竹,“泊远才多大呀。”如果不是为了孙子的安全,做奶奶的怎么舍得让一个小婴儿长途跋涉。 是啊!沈夫人确实怕送林玉竹她们,怕还没有把人送出门自己就会后悔。 “周妈妈,人都走了吗?”沈夫人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走了,都走了。”周嬷嬷轻声地说,“太太这下可以完完全全的放心了。” “嗯。”沈夫人收回目光,闭目休息了一会儿,问道,“哪个来报信的人叫什么来着?” “齐有财。”周嬷嬷说。 “给他点银子,叫那小丫头来回话。” “哎。” 周嬷嬷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带着前面被小香小趣质问的小丫头回来了。 “见过二太太。”小丫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沈夫人没有抬头看人,直接发问。 “回来二太太,人已经找到了。” “人你早就找到了,太太是问你,确定了他在镇上的关系和住处没有?”周嬷嬷提醒小丫头。 “他有这个人认识的人好像还挺多,大家都称他一声李公子,也肯借东西给他。住处是东一家用住几天,西一家住几天,没有特别长住的地方。不过,…………”讲到此处,小丫头似乎有点犹豫。 “不过什么?” 小丫头咬了咬嘴唇,放低了音量缓缓地说,“元宵节前的一天,我那表兄发现,这位李公子借了陈老爷子修神仙的地方请客。” “客人是谁?” “是,是。”小丫头犹犹豫豫的,好像有点怕又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最后还是吐出了三个字,“古先生。” 古先生?沈夫人好生意外,不过,口气还是很平静的,看上去也就是听到了一个寻常的消息而已,“能确定吗?” 听不出沈夫人的语调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小丫头松了口气,心下认为这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胆子也就随着涨了几分,“能确定,能确定。我表兄看得真真的。等那李公子离开后,还向古先生讨了口水喝,就是为了能确定是不是本人。二太太的吩咐,我们不敢马虎。” “辛苦你们了。后面还是照旧,让你表兄盯着那位李公子。” “二太太不想见见李公子吗?”小丫头好生奇怪,难道李勇那事不着急了? 沈夫人瞟了小丫头一眼,没有说话。 “见不见的,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下去!”周嬷嬷严厉地训了一句。 小丫头吓得一哆嗦,哪里还敢多嘴。连忙起身退了出去,只怪自己一时抽风少了平常的机灵,竟然问出这样一个蠢问题来。 “太太,要不要请古先生来一趟?”周嬷嬷猜度起沈夫人的心思,“也不知道这古先生和这个李公子是怎么认识的?两人的关系是怎么样的?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 沈夫人慢慢地喝完一杯茶,轻轻呼了口气,状似很满足,“周妈妈,去把大少爷请来。” “啊?”周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少爷?” “叫你去就去。” 沈夫人不想解释,周嬷嬷也不敢多问,只得揣着肚子的疑惑又一次走出了门。 这头,古先生才把师弟送出了门没多久,又接到了秦少均喝茶赏灯的邀请。 打发走了传话的小厮,古先生不紧张也不气恼,心头对齐有财的有信用反倒有几分赞赏,“是个听话的人,以后说不定还可以用用。” 是的,自己身边本来就没有几个活人,除开师弟罗平和他手下的仆人阿野,其余能用的都是一出来就会把人吓跑的。起初也没多想,更没想到连师弟也送出去了,想找个能帮忙跑跑腿,传几句不被别人知道的话的稍微能用的人都没有。这个齐有财只要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水平,自己用用也没什么问题。 但转头想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找个时间与这齐有财好好地“谈谈”,齐有财喜欢收几份跑腿钱自己不在乎,但自己出了这份钱,他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要求。 而现在嘛,先按照自己草草想到的那个计划走走吧。 虽然没有按照以往的规矩去借水镇的街上挂花灯凑热闹,但秦家别院内还是挂得有各色的花灯,怎么说也是一年中的重要大节,应应景做做样子还是必须要的。 一向被内院和外院共同用来议事的小花厅也不例外。里里外外不同形状的花灯挨作一排,虽没有街上的花灯贵重和奇巧,也是绘了各色人物花鸟鱼虫和民间传奇故事的,还有的写有灯谜,下方摆有礼品,只要猜对就可以自己取走。 只是,花灯烘托出来的热闹终究只是表面。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不管是仆人还是主人,没有一个人肯多看一眼这些闪着温暖光芒的漂亮花灯。 既然请了人,秦少均便让人备了好茶。一时厅内的茶香四溢而出,轻轻散开,让这空气中有了点暖暖的味道,也稍稍缓解了这些花灯的“寂寞”。 秦少均并不是一人等着古先生,一同等着的自然还有沈夫人。想要保护的人已经安全,有些事,二人就不想浪费时间多等下去,近一年来秦家发生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也该是抓住一点线索就用全副的精神好好查下去的时候了。 古先生进了厅,与二人打过招呼,大方落坐,等着意料之中的发问。 “听说,先生元宵节前见过一个李公子?”秦少均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拖沓,“先生可知道那位李公子是什么人吗?” 古先生点头表示明白,“没想到这事传到了大少爷和二太太的耳朵里。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李公子就是被杀那位李勇的一个远房侄儿,来镇上托人找秦家的关系,也不知道怎么就找到我这里来了。他那天到没明说是什么事情,但我猜八必不离十是为了他这位远房叔叔的死。” 秦少均和沈夫人听了古先生之言,都小小的诧异了一下。或许古先生说得太直接,让他们原本有些问题不好问了,又或许是与他们之前的猜想有些出入。但总得来说,古先生的话到是让他们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是打算来要钱的吗?” “我看没那么简单。”古先生道:“我之所以没有马上向大少爷说这件事,也是因为这个。如果只是单单想多要些银子,直接找老金要求见二太太就好了。想来二太太也不会介意多给几两银子的。” 沈夫人默默点了两下头,算是同意古先生的说法。 “可是,这位李公子并没有这么做,反而通过陈家公子的线,一把拉到我身上,还真是让人疑惑。”古先生接着说着,“况且,他还能借到陈老爷子在湖中的小茅屋,可见交友广阔,不像是个缺吃少穿的人。即不是为了银子,却又偏偏拉着我探听秦家的消息,这‘不简单’三个字不是呼之欲出了吗?我再愚笨,还是能看出一点端倪的。这两天,一来是因为忙师弟的事没有抽出空。二来,我私下悄悄探了一探这位李公子,竟然发现他都没有一个固定的住处。一时就没想好要怎么给大少爷说这件事。” 秦少均心底那根弦完全地松了下来,“先生对这事有什么看法?直说无妨。” “本来,对件悲惨的血案我并无看法,只是对逝去的生命无限惋惜。可是,这李公子一出来,我到对李勇的身份有了三分不解。既然有这么一位能力通达的侄子,为何偏偏还要窝在这府内做一名听命于别人的下人了?李公子这样关心自己远房叔叔,劝他出秦家单独做个小买卖再娶个媳妇不是更好?想来,凭着李公子的人脉,这李勇真做了买卖,也不会亏本的。平常人的想法大概都是这样吧?” 平常人的确应该是这样的想法。看来,这位叔叔和侄子便都不是平常之人了。 “李勇这边我找老金问过了,除了他的这个侄子,完全没有可疑的地方。”沈夫人也不藏着掖着了,对秦少均道:“想来,要知道他们怎么个不平常,还是在着落在这位李公子身上。我一个妇道人家行事不怎么方便,大侄子,你看了?” “这事交给我吧,婶婶。”秦少均绝不会推卸属于自己的责任。继而,又对古先生发问,“先生可有进一步的想法?”都悄悄探过那位李公子的行踪了,应该不是没有想过对策吧? “其实这事我也说不好。”古先生摸摸胡子,颇有点拿不定主意之态,“我只能给大少爷说一点,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因此,在我看来,反而是由二太太出面见见这位李公子更好一些。” 秦少均和沈夫人都聪明人,马上就理解了古先生这话的意思。 “看来,我就是个操劳的人,闲不得啊。”沈夫人自嘲道。 秦少均则起身给沈夫人一拱手,“辛苦婶婶了。” “自家事,应该的。”沈夫人一摆手,让秦少均坐下,“不知先生可知道怎么让这位李公子来见我吗?” “这点我还是有把握的。”古先生胸有成竹地一笑,“太太只要对外宣称要把李勇的尸体一把火烧了,不出两天这位李公子就应该会登门拜访了。” “为何要烧?而不是埋了?”普通丧葬都是土埋,李勇又不是出家人,这要外宣烧尸也得有个借口才行。 “李勇凶死,死后怨气凝结不散,容易为煞为怪,说不定还会尸变,为了活人,当然得烧。他虽死得惨,可杀人凶手也死了,难不成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害人吗?” 沈夫人深感欣慰,对古先生很是赞赏,“到底先生是内行,我等俗人真是望尘莫及。” “师弟与林姑娘已结秦晋之好,我高攀一下也可以说是太太和大少爷有了亲戚的名分。必须是真心为秦家着想才好。还望二位不要疑心我的用意。” “先生言重了,先生肯全力帮忙,我们求之不得。”秦少均连忙表示不要多心的应该是古先生,“我和婶婶乍听先生与此事有关,怕先生被人蒙骗,不得已才请先生来问一声。不过,先生本就是高人,到是我们过于担心了。” “混江湖的人,这点警觉还是有的。大少爷和二太太无须为我担心什么。可是有些事,需得加紧查查了。从青峪镇到这借水镇,大少奶奶费了苦心想要摆脱的阴影却在不断地扩大,从翠语峰的尸体到死人死到家里头,不彻底弄个清楚,以后的日子只怕难安。这泊远小少爷要是回来…………”古先生停了下来,秦家啊秦家,当然是要越乱越好! 秦少均和沈夫人本就想要把这些事好好对付对付了。“那就从这位李公子开始吧。” 而这位被称为李公子的秦少权此时也有接近沈夫人的意思。原因就在元宵节的晚上有人给了他一封信。那封信已经被他烧了,可信里的内容却是古先生对他在湖中茅屋所求之事回复。 “我拿五成也合理吧?” “公子觉得令兄愿意吗?” “如果先生肯帮忙,我就能多几分把握让家兄同意。” “怎么帮?” 在湖中茅屋里的话秦少权还记得清清楚楚,古先生当时并没有许下承诺,可没想到,到底还是被自己给说动了。 信中古先生给秦少权提了一个建议,让他以李勇侄子的名义正大光明地接近沈夫人。明面可以说是为了兄长多多探听沈夫人的行动,而私底下却是要以沈夫人为筹码威胁自己那位好兄长把秦家财物的五成提早许给自己。否则,只要话说得好,相信秦家二太太的手笔一定比自己那位兄长大得多。 呵呵呵!心里头一股子得意横冲直撞着,秦少权弯起嘴角,把那秋露白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秦家二太太啊秦家二太太啊!快点发布要把李勇尸体烧掉的消息吧!让自己这位“李公子”能够尽早登门,秦家可爱的财产们,我又离你们近了一步了。 第三章 李勇凶死,秦家二太太经高人指点,先要在净意寺做一场法事将其超度,之后就要把尸体火化,以防化为厉鬼作祟的消息在经心安排下,不出半日就传遍了整个借水镇。引起了人们的纷纷议论 有说就应该如此的,也有说连个全尸也不给不太像话的…………讨论一多,方向也开始分散,东扯西扯的又扯到了杀人凶手的身上…… “死的是秦家仆人,杀人的也是秦家仆人,这两下里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那谁知道?但能结这样深的梁子,不是杀父之仇,就是夺妻之恨了。” “可听说两人都没娶亲,这仇又是哪里来的?” “哎哟!这就猜不透了,这样的大户人家里多少弯弯道道,我们升斗小民管好自己一家几口就行了。说白了,与我们又有何相干?” “不过听说,那个杀人凶手到是草草就给埋了。你说这杀人的到还能有个全尸,这被杀却要被烧成灰了。说起来,怎么都感觉有点那个。” “你也不用这样想,秦家新找的高人不是说了嘛。被杀的人有怨气啊,这凶手也自杀了,他找不到正主撒气,谁知道会不会找旁人麻烦?哎,他是死得可怜,可是你也不想被他找上吧?” 就算在有同情心,谁也是不想被个鬼找上门的。再说本来就不关自己的事,秦家爱干嘛干嘛好了。 “说得也是。大不了让秦家多烧点纸钱给他好了。” “哎!咱们这不说了,那个被杀的人的亲戚会同意吗?” 有人还担心起能不能火葬了。 “那死者只有一个侄子,秦家二太太满世界放话正找他了。但也明说了,这到了时间,不管出现不出现,这尸体都会烧的。毕竟,大家安全更重要一点。” “嗯,秦家二太太这点做得还行。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那侄子,就狮子大开口的敲上一大笔银子。” “呵呵,你也太小看人家了。秦家是什么人家,还怕你敲竹杠?” “那到是。来来,再喝两口,咱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有钱人家的事让有钱人家去操心。” 闲话哪里能扯出个所以然来,大多数人也不会去深究根由,反正是饭后乱磕牙,多吃几杯酒就过去了。回家闷头睡一觉,明天跟着太阳照常起床做自己的事。 而有一个人却是越听越不是滋味,别人可以闲闲说几句就罢了,他却不能也不想,心头的悲痛和怀疑交织出了一口巨大的不甘心,梗在胸口难受以极,必得为了血脉相连的哥哥弄清这背后的真相不可。 “再来一壶酒!”顶着一张满是大胡子的脸,邱真朝着酒馆的店小二叫了一声。 店小二殷勤地拿来酒,还顺手加了一盘下酒的小菜,“客官慢用。”这位客人脾气挺好,多上一盘菜定不会说什么。 邱真果然没有谴责店小二的自作主张,一盘小菜的钱他还给得起。他的目标是弄清哥哥杀人的事还有二少爷秦少城的安危,其他的都是绿豆小芝麻,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但是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里只怕只是一个死人。邱真已经不存在了,又能用什么样的身份回去了? 又灌下一杯酒,心头两声苦笑。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好你只是去盯着二少爷不出事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杀了瑞泠?又为什么要自杀?在柳园的日子,自己曾经怀疑过二少爷,可那个救自己出来的人说和二少爷没关系。可哥哥背后确实有别的事。至于是什么事?得自己去查。 “哎哟!”小二哥欢快地叫了一声,紧接着脚步就迅速地移动到了店门口,开心地堆上一脸笑,恭敬地一弯腰,“李公子,您又来吃咱店里的招牌菜啦?” 被叫作李公子的秦少权从袖中取出一小块散碎银子放在小二哥的手掌心,“给我找个好位子。” “那是应该的,您真是客气。”小二哥熟练地接过银子放进自己的腰间,讨好地说道:“最好的位子早给您留好了,就看您满意不满意了” 说着便领着秦少权上了二楼,一边走还一边满嘴的恭维话。看来,这秦少权是这个酒馆的常客。 “李公子,这花灯虽然是晚上才最好看,但这白天一顺的看过去,也是有趣。您瞧,”小二哥来到临窗的位子,把桌子面擦了又擦,“这样从上看下去,如何?” 秦少权依着开着的窗子看了一眼,别看这花灯满满地挂了一街,可个个不重样,如果说晚上的花灯的是盛开的耀眼花朵,那这白天的花灯就含苞待放的沉睡花蕾了,这么居高临下地一看还真是挺不错的。于是满意地挥挥手,让小二哥去准备酒菜。 小二哥心领神会小跑着下去了。 不消片刻,酒菜就全部上齐,秦少权自在了喝了一杯。 秦家二太太满世界地放消息,自己也该出场了。不过,不可心急,需得再等上一天才可去秦府哭哭自己那位“叔叔”。对了,该要多少安抚银子了?这麻雀虽小也可是货真价实白花花的银子了,不要白不要。这位“叔叔”死得惨,可惜身份不怎么样,要不起个好价钱,只能先叫个五、六百两试试。 又是一杯酒下肚,酒馆那原本不怎么的酒,今天不知怎么也变得美味了不少,真衬得上这美好的心情。 楼下了邱真也一整杯酒,仰脖灌下了肚。同样的,兑了水的酒突然间也香了不少。斜眼瞟了一眼二楼,那人指点自己在这里可以蹲守到的那条线索出现了。李勇的侄子!那人说,哥哥并不是无缘无故地杀李勇的,李勇这人有问题。自己也相信哥哥杀人必有原因,现在李勇死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侄子恐怕也不干净。还有,方才向小二哥打听,小二哥居然只知道有位李公子却不知道李勇的侄子,还只当这位李公子是来镇上看花灯的游客。再说,看这位李公子进店来的样子,哪里像是才死了亲人的,到真真一副闲散游玩的做派。说不可疑都没人信。 但二太太的消息只在镇上发布说明秦家应该是有人认得这人是谁也知道人就在这镇子上。可为什么不派人直接去找他了? 或许,二太太这消息里头有什么别的不能让人知道的文章?暂且不去管它,把这人跟上了再说。 于是,这酒也得慢慢品了。 秦家生意多,人脉广,要在这小镇上找个人按理并不难。只可惜,一来自己藏得深,从不固定住处,除开贪这个酒馆的招牌菜背着兄长多来过几次,其他的地方很少露面,秦家见过自己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二来嘛,就算秦府那得到了消息,只怕也会被人掐断在送到秦家主人手里的路上。秦少权想到这里不由得意一笑。不过瞬间又把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上次盯梢那人是哪里来的?古先生可没告诉自己呀。莫不是兄长的掌控力度不如以前了?事情是不是不太妙了?思考了两分钟,笑容又重新展开,如果真是这样对于自己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分钱的把握说不定还能多上几分。 两人就这样一个楼上,一个楼上,在这小酒馆内消磨去了半日的时光。 秦少权是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未来是一片大好,心头畅快,不知不觉中没了平常的警惕,多喝几杯,晃晃然的,竟然有了三分的醉意,结账后下楼时,整个人都有点飘飘忽忽的,虽不至于东倒西歪,也是步履不稳了。 一路上邱真跟在身后竟也没有察觉。 今天的住处秦少权换在了另一位朋友借的一间小竹屋。这位朋友也是位好清静的人,弄出这么一间房子据说是为了安心读书,修身养性用的。可偏偏一不小心就娶了过多的小妾,个个轮翻缠着他,让他不得半日闲暇,从建好这竹屋起竟然一次也未能来住过。这事让他真是叹息不已,只能时常派人来洒扫洒扫,让屋子保持清洁干净,才不辜负这竹屋等待自己的一片寂寞。秦少权一开口要借一个住处,就被安排来了这里,言道:“李兄此去真是替我了了一桩心愿,就此谢过。” 秦少权进了屋内,干干净净,一切用具都添置妥当,床上铺了新的被褥,这位仁兄款待朋友很是周到。 酒精继续发挥着它的作用,秦少权感觉晕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困倦的魔咒是个人都顶不住,况且今日也无它事,心态一放松,瞬间眼皮就合上了。也懒得脱衣服,就这样身体一横,秦少权躺上了床,呼呼睡了过去。 邱真在外听了半晌秦少权的呼噜声,没有别的事情发生,想来今天也就只能这样了。这竹屋建在镇子边上,与其他的房子离得比较远,现在这个天气也没必要在这里冻一个晚上,还是回转客栈休息的好。 邱真调头往回走了一段,忽见前面远远有人影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吓得他承还没被人看见赶紧躲入路边的树丛里,好在树木众多,即便都是些枯叶秃干,也能把他一个大活人遮个严严实实,从而躲过了来人的眼睛。 哎哟!自己干嘛躲呀?现在这大络腮胡遮脸,又有谁能认得出自己来?邱真在心里悄悄嘀咕。不过,躲都躲了,还是先猫着吧,暗处总比明处好找线索。 来人看着陌生,弄不清是哪里来路?不过,这一片就只有这竹屋一处人住的屋子,想必跑不出是来找那个李勇侄子的。看来,真是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这该挨的冻还得挨。 既然确定了陌生人的去处,邱真也没急着现身,以免被发现。如果知道有人跟踪,陌生人可能就不会露出他的真实目的了。 远远的看着陌生人真推门进了竹屋,才跟了上去。好在这竹屋小,一共就两间,要找对地方偷听一点都不难。邱真瞧好位置蹑手蹑脚地靠近,缩成一团蹲在窗下,把一边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墙上。 陌生人一进门,就看见在床晕乎乎和周公下棋的秦少权。眉头随即一皱,用力推了两下,高声呵斥,“起来!” 开头几下,秦少权没有什么反应,应该睡得挺熟。但当陌生人把一小杯清水泼在他脸上后,被冰冷一刺激,想不醒都不行了。 胡乱嘀咕着骂人的话,秦少权勉强睁开了眼睛,但也用了半天才看清楚跟前站的是谁。才想开口问问为什么被水泼,就被陌生人一把抓住,从床上拉了起来,扔到了旁边的木凳上坐着。 秦少权显然也生了一肚子怨气,可是又没太大的胆子敢当声发作给陌生人一个好看,只能又眯了一会眼睛,带着气问道:“兄长为何会来这里?” “在这借水镇上你居然敢喝成这样?”陌生人才不会好言好语地回答秦少权的话了。 有了古先生的指点,秦少权感觉自己的底气足了不少,虽然还不可以与与眼前之人抗衡,但也没必要事事矮人一头了。“一时不慎,多吃了几杯。真让人看到,我也就是李勇的侄子,秦家二太太都昭告天下了,出不了大纰漏。” 眼下这形势,秦少权这话也不能算错,陌生人一时还真不能指责他点什么,但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小心使得万年船。” “是是是。”秦少权敷衍地都受教。 “哼!”虽然不满,但陌生人也不与秦少权多作计较。 “兄长所来何事?”秦少权又问了一次。不是一早说好让自己随意行动的,这没过几天了,怎么又跑来教训人了? “二太太发的消息,你打算怎么办?”陌生人反问。 “自然是去领银子。”秦少权说得很大方,“这白花花银子,不拿白不拿。” “这个主意是古先生出的。”陌生人说。 “古……先生?”秦少权怪腔怪调地重复了一声,“他怎么会这个主意?” “古先生说你已经被跟踪了,不妨直接跳出来,省得遮遮掩掩的更加让人怀疑。再则,也可以让你接触接触一下真正的秦家人,说不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喔。兄长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你去拿银子我不反对,只是在这之前有些话想要跟你说说。” 秦少权不耐烦地捣捣耳朵,“兄长请讲。” 第四章 陌生人道:“你的性子我向来的是了解的。二太太这消息一放出来,给了你多少机会。但你要拿好捏分寸,懂得进退有度,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心中一定要有数。不要踩错了界线。” 本来秦少权吃多了酒神志就不甚清楚,加上对陌生人吵醒自己的行为满心的不满,如今又被这话一个刺激,顿时血冲脑门,心头火起。“呵呵呵,”先是一串冷笑,接着又硬气得很,直接发问,“兄长哪只眼睛看到了我做了不该的?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了不该说的?这还没有去见二太太了,八字的第一撇我自己都没有画剩下的另一撇到是让兄长替我给画全了。哼!” “我只是提醒你而已。”看秦少权这样,陌生人也不想与他多费唇舌,“总之你心里有个数是行了?”但继而又是眉头轻皱,问道:“你能记住吗?” “记住什么?”或许真是酒精的刺激让秦少权的胆子变大了,如被充了气的皮囊,鼓鼓囊囊,无限地膨胀着。“有什么好记住的。兄长与其指导我做事说话,不如让自己的言行小心一些不就完了嘛。”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兄长,”秦少权靠近陌生人,把酒气喷了人家一脸,“既然兄长来了,也不要急着走,趁着这漫漫长夜,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陌生人把秦少权推开,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兄长不是来说去见二太太的事的吗?”秦少权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浮起一层贪婪,“咱们自然是来说说这个。这二太太,兄长真的同意我去见吗?” “不是都说过了,这样可以减少秦家对李勇之事的怀疑。而且,后面我寻思只要你演得好,说不定可以把我们未完成的计划完成了。只要达到目的,换条路走也不是不可以。” “”兄长要我演什么?“ ”你能听得进去?记得住?“陌生人问。 秦少权显然对这个挺感兴趣,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往上一摊,”兄长请说。“这身体得到松懈后,脑子还真的灵活多了,眼光也淡了下去浮在其中的贪婪收敛了不少。 陌生人又观察了秦少权一番,见他神情不似刚才,应该是清醒了,便开口说了下去,“你可还记得为什么杀人的一定得是邱实而被杀的则一定要是李勇吗?” 秦少权一咧嘴,“当然记得,因为这个李勇是兄长所用的人里面最没用的。长年呆在借水镇却收集不到多少真正有价值的消息,人缘在府里也不太好,紧要关头他都只能自己跑腿送信,连个替死鬼都没有能力找到,暴露的风险太大。至于邱实嘛,则是我们在他身上下的功夫已经足够,足够到通过他能把所有的线索自动地引到了秦少城的身上,加上他这特殊身份,让他来做这个杀人犯再合适不过了。” 窗外的邱真身躯一震,死命咬着手指,伤口渗出鲜血。然而嘴中的血腥气提醒着他不能冲动。冷静!冷静!二少爷还需要自己!他在脑中不断的说着,用最大的理智按才住了双脚呆在原地。他多想就闯进了屋内与两人拼命! “可是下一步却没有按我们的计划走,邱实杀了瑞泠,还自杀了。”陌生人又接着说话。 “是啊!真可惜。”秦少权这话也不知道为了邱实没完成计划还是为了瑞泠的死,反正听上去着实有三分惆怅。 “所以,到了现在,秦少城还是那么悠哉悠哉地过着日子。” “兄长是要我把这计划继续下去,把秦少城这悠哉的日子给断掉?” “你说,要是二太太和大少爷通过你发现了你背后那个幕后黑手其实是二少爷秦少城,会怎么样?” “怎么样?”除开一样的震惊,两人的反应应该不会一样吧?“这两人会怎么样?” 其实以秦少权的心思,他还真没想过秦家这二位对于秦少城真出了事的反应,他的眼睛只盯在秦家的巨额财产之上,从未离开过。至于别的,这有位兄长考虑就行了。 看来,陌生人对秦少权真的是挺了解的,他并不期待这个问题上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答案。 但陌生人对秦少权这不思进取的做法还是有几分失望的,“唉。你有时候还是应该多想想,把要做的事情仔细推敲推敲,才不会在事情安排下去之后旁生枝节。” 这有事说事,总是被人这样时不时出其不意的教育是个人都不会高兴。秦少权又哪里会例外,加上这酒劲上了头,陌生人的话还没落地,就被顶了回来,“我说兄长,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啊?这你事事想得周全得了不得,不也次次都出岔子吗?要能事事都按你的想法发展,你还用得着跟我说什么去接近二太太?那秦少城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这一直没弄死人家的计划又不是我想的。” 陌生人脸色微变,肯定是被气到了。但眼下秦少权很有用,他也不想多计较,口头让秦少权讨几句便宜也没什么,“还是说正事吧。”只要秦少权把事情办好就行。 没有被骂回来,秦少权知道这次兄长是真的有事要求到自己头了,心里不免生出三分得意,行为也更加放肆了许多,竟拿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来示意陌生人继续往下说。 “以我对秦家这二位的了解。如果真得知了秦少城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之人,震惊非常是一定的,但其后心态却绝对会发展出完全不同的方向。二太太做为母亲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的儿子是必然的,而大少爷嘛,恨会由此生。” “大少爷也未必吧。表面上看来,秦少城不过是为了秦家的财产才耍了这些手段,而秦家的这些财产本来就有他一份,就是分多分少的问题而已。大少爷身为长兄顶多是痛惜一下堂弟的贪心以及不和自己商量就私下搞这么多事,真到了财产上,我看他不会多计较。而死掉的那些人,要么是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要不就是秦家的下人,这些人的命在大少爷的眼里又能值得了几个钱?大不了多给些银子安抚一下家属就算是尽心了,秦少城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弟的性命才是重要的。” 对于秦少权的质疑,陌生人也不反驳,“换成是平常,的确应该是你说的这样。” “那么现在又有何不同?” “你喝酒真喝糊涂了么?”陌生人提示秦少权,“翠语峰上的那四个死者为什么会死,他们的身份又牵连着什么事?” “这个我知道,”秦少权是想不明白,“但这件事真的就有那么大的威力?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女人。”瑞泠死了虽然可惜,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伤心的感觉。天底下漂亮的姑娘多的是,只要有银子,买上一院子都行。 “不要把你对姑娘的那一套想法用到大少爷身上去,这点上你的思想和他有着天壤之别,你读不懂他的。”当然秦少权的其他和秦少均比起来也是差别巨大,但陌生人没有说出来。还要指着人干活了,说太多不好。 “那有怎么样?”秦少权有些不服气。“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的?” 陌生人不想和他在这点上掰扯,撇开他的话,只往下说自己的,“只要这件事让大少爷清清楚楚了,别说是秦少城保不住,就算是二老爷和二太太不死都得脱层皮。” “真这么厉害?” “到时候,你就看吧。”陌生人胸有成竹,口气十分笃定。 这么说,说不定能把秦家的人一次全搞死,抢财产的障碍全清。秦少权心底不免哈哈哈地笑了几声。 见秦少权的表情,陌生人明白他已经很感兴趣了,这样好,这样做起事来才会积极。“但首先就是要把秦少城给推出来。” “当然,当然。” “那么我就说说怎么行动…………” 然而,陌生人心中那美好的算盘还没有打开,就被秦少权给阻止了。只见他突然端坐了身体,半虚起眼眸,以一种贪婪得近乎凶狠的目光看着陌生人。 “等等,兄长,咱们有些话还没有讲了。” 陌生人顿时一头雾水,秦少权的目光并没有让他感觉害怕,他只是不甚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讲吗?仔细想想,应该没有啊。 “兄长玲珑剔透,万事藏胸,思虑周备,自然不会有说漏的地方。只是,我这做弟弟的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想说与兄长听听,不知可否啊?” “你说。” “兄长的计划我十分赞成。相信只要进行顺利必会如兄长预想的那样把秦家一扫而光,拿到应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陌生人用疑惑的目光扫着秦少权的脸,因为他猜不出秦少权究竟想要说的是什么?“你?” “兄长是不是想不出我要说什么?”一股得意横流秦少权的周身,这位聪明绝顶的兄长也有猜不出别人心思的一天,想想就痛快。“其实很简单,我只想问兄长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陌生人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也没别的,就是想问一下兄长,这事成之后,打算分我多少银子?”憋了这么久的心里话总算是说出来了,真是舒服! 陌生人结结实实地一愣,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少权长舒了一口气,似感慨似叹息,“唉!想来这钱财之事,兄长不太好开口。但亲兄弟,明算账,我这做弟弟的就斗胆给兄长一个数额,兄长看还可行?” 做了个深呼吸,缓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陌生人语调恢复了平静,“你说说看。” “我也不贪心,秦家那个财产有一半就够了。” 刚刚才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颤抖起来,气息也不均匀了,陌生人勉强走了两步,背对着秦少权问道:“你这么自信我一定会答应?” “兄长,”秦少权的确信心满满,眼前要想做掉秦少城只能靠自己,为了那个伟大的目标,自己的这位兄长想不答应也不行,“你一心想要的,需要我配合才行。” “你不觉得你的胃口太大了点吗?” “怎么会了?我又没要全部,秦家的家底兄长最清楚了,我拿了这些,余下的也够兄长逍遥几辈子了吧?” “那你说说你凭什么?你只不过是我安排来做些手脚的小角色,有什么功有什么劳可以拿这么多?” “功劳?瑞泠死算不算?” “瑞泠?你拿她来邀功?她什么时候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了?” “不管怎么说,瑞泠的命也值点钱吧?要是没有我,她能乖乖的按你的计划行事?如果她不参加进来,我至少也有一个小美人在怀。” “呵呵呵,”陌生人气极反笑,“美人在怀?没有我在背后帮你,你养得起人家吗?” 秦少权的脸色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最终变得很难看,“兄长你要明白,此一时彼一时,论功了我也许出力是不太多,但你眼下是真的需要我,不是吗?秦少城可还活蹦乱跳着了。” 陌生人冷笑,“我是打算用你,但也不一定非你不可的。总会找到别的办法的。” “兄长的智慧我不怀疑。不过兄长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秦家二太太正满世界的找我了,我去接近他们是最有效果的。” 是这样,但。“迂回一点也没什么。” “兄长觉得迂回没有什么,那兄长觉得二太太知道了兄长真实身份,知道了你真正的目的也没什么吗?” 一股巨大的不安瞬间笼罩了陌生人,他转身握紧拳头,“你打算出卖我?” “哼!”秦少权语带轻佻,“兄长,你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就想不到了,我不是只能从你这里拿银子,别处也有着白花花的银子等着我。我与二太太说道说道的话,拿得是没有秦家的一半财产那么多,但也一准少不了。谁都知道,只要对二太太有用,她出手从来不小气。更何况,这事关她宝贝儿子的性命,你说我的话能在二太太那里卖个什么价钱?” 这次来找人本来只是怕秦少权说错话,引起二太太她们的怀疑,从而查到自己头上。没想到秦少权竟然敢有如此想法,出卖自己去换取富贵。越想越心寒越想越生气也越想越可怕!陌生人的面部不停地抽搐着,一张脸孔扭曲到几乎变形,嘴唇硬蹦着两个字,“你敢!” “我这辈子最爱的就是钱,为了它,我没什么不敢的。”秦少权凑近陌生人,眼神里散发出来的是无限的贪婪。 第五章 陌生人心中的气愤已达到了极致,但多年的修养让他硬逼着自己不能发作并且还要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才能让自己想出最好的对策,冲动只能坏事。诚然,眼前的秦少权已是决不能留的了,但怎么杀掉还要好好想一想。别看秦少权喝了酒有些醉意,可毕竟是个大男人,力气上与自己不相上下,如果没有把他置之死地的绝对把握,很可能就会是自己的小命被他反手给送走。 “怎么样?兄长,我只要秦家一半的财产,还给你留了一半了。你也没什么好抱怨了的吧?”秦少权也不笨,知道自己这个条件说出来,陌生人必然非常生气。但是只要掌握得好,还不至于逼陌生人翻脸。“兄长,你放心,只要你答应了我,我必定用尽全力帮你达成心愿,把秦家的人一个一个全都不留痕迹的送走。等你当家做主的那一天,一定不会有人诟病,你会是一个完美的秦家新老爷!” 陌生人僵硬地转过身体不让秦少权看到自己的脸,这远房堂弟还真厉害,竟能让自己无法隐藏住情绪。好在声音中的波动还是压住了,“我需要好好想想。” 听陌生人的口吻已趋平静,秦少权更觉得大势在望,“我知道,我的这个提议来得过于突然,兄长要考虑考虑也是正常的。反正二太太那里我也不能这么急吼吼地就冲过去,得过几天才去拜访。不如,等到兄长正式答复了,我再去见二太太,如何?” “也好。”陌生人脸上的表情和口中吐出的话语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可以说是有着天与地的距离。如果这时有人看得到他脸会觉得这画面真真怪异之极。“你今天喝了酒,脑子应该不太清楚,你先去睡吧。等你睡醒了,咱们再好好谈谈。” 可惜秦少权既没看到也没有想过要看,要不然,他眼中一定会映出一尊对着自己微笑的死神。 “兄长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且先去休息,兄长自便。”酒精的后劲确实一直在脑中盘旋,既然事情已谈妥,也就用在压抑它了,借着它的帮助正好可以美美地睡一觉。 秦少权的心情大好,衣服也没脱就回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嘀咕出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兄长,走的时候麻烦把门带好。” 陌生人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站了许久,听着秦少权的呼吸声渐渐变成了细微的呼噜声,才慢慢地转过了身体。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解下腰带,蹑手蹑脚地把秦少权的双手拉在一处绑好,然后拿起一个空着枕头,悬在了秦少权脸孔的上方。 陌生人看着秦少权,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只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这是你自找的,别怨我,要怨就怨你太贪心了。接着手中的枕头往下猛的一沉,死死地贴在了秦少权的整张脸上。陌生人又用上自己全身的力气压了上去………… 屋外的天气冷,躲在窗下的邱真的心更冷,冷得忘却了整个身体,手脚冷不冷,邱真已不在乎了。然而,这个冷并不是来自于秦少权的死,也不是来自于陌生人杀人的凶残,而是陌生人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脸不同,但声音,声音邱真相当的熟悉!这声音、这声音的主人应该是秦府的那位管家------秦少原! 屋内的动静很快平息了,陌生人把枕头丢到一边,解开已是尸体的秦少权的双手,拿回腰带重新系在腰上。 退后几步,又站了一会儿,像是在发呆。 屋外夜色越发的浓重,屋内那盏灯在加深的黑幕中显得越发得明亮。陌生人的眼目光也被这明亮所吸引,几步走到灯前,拿起来,随手一扔,扔到了秦少权新鲜的尸体上………… 火沾上衣服,迅速燃烧起来,不消片刻,那个白天还能吃吃喝喝的大活人就变成了炽热的大火球,任谁也辨认不出他原来的模样………… 秦少权都成了这样,陌生人仍用极深的恨意瞪了他一眼后才转身离开了竹屋。 邱真看着陌生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住泪,咬着牙,跟了上去。不管这人是不是秦少原,他和秦少权和哥哥的死和陷害二少爷的阴谋都有关系。 陌生人专捡阴暗的偏僻小路前行,似乎有意避开别的行人,而且还绕了几个大圈子,最后又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才放心地走向了真正的目的地,不久就来到了秦家别院后门所在的小巷子。 跟踪到这里,邱真的心里已有八成的把握确定陌生人的真实身份。而陌生人接下来的举动马上就把剩下的两成给补上了。 巷口处挂着两盏用来给人照路的灯笼,陌生人在灯笼下略停了停,伸手从脸上撕下了一样东西。随着这样东西被撕下,陌生人也换了一张脸,一张邱真非常熟悉的脸,一张与邱真记忆中的声音完全匹配的脸! 秦少原揉揉脸颊,把人皮面具放进袖中,向前继续走到后门处,扣着门环,叫人开门去了。 留下后面的邱真隐在黑暗处,一会儿咧嘴无声地笑,一会儿又咬着唇让眼泪默默地流,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在墙上,直到鲜血染满手背………… 但邱真并没有冲上去给秦少原几拳,不是他不想,而是有一个点跳出来提醒了他,人皮面具!这件东西,自己前面也见过一次,那次有个人告诉自己这东西是罗平罗公子帮忙弄出来的。罗平是古先生的师弟,而罗平那次帮的人则是大少爷秦少均!罗平,古先生,大少爷,他们与这件事有多少干系?如果就冒冒然地冲上去,会是个什么结果了?大少爷一直关着自己,古先生又“好心”地把自己救出来。这奇怪的行为背后隐藏着什么?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共识?有什么猫腻?罗平已经是林姑娘的夫婿,二太太的干女婿了,这又是打得什么主意?就算二太太必定向着二少爷,但她一介女流,恐怕也是孤掌难鸣。哥哥已经不在了,自己不能白白送死! 可现在自己只孤身一人,势力太过单薄,还有谁?还能找谁帮忙?古先生和罗平并非普通人,能够对付得了他们的只有仙姑。可仙姑现在又在哪里?…………邱真努力思考着。忽而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这东西你拿着,如有需要帮助,可以跟着它来找我。” “谢谢道长。”当时的自己曾这么说过。 用微微发颤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只用纸剪成的脚踏祥云的仙鹤。这只仙鹤是木头道士为了答谢沉影潭里借披风的事而送给自己的。木头道士啊!他肯定能对付古先生和罗平的!,邱真在浓浓的乌云中终于看到了一丝明亮的光芒。 邱真按木头道士所教,把仙鹤平放在手掌,闭起眼睛一心只念着木头道长四个字。 不一会儿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鹤鸣,继而感觉到有翅膀在扑棱,接下来身体一轻,耳边有风掠过。又是一声鹤鸣,这是可以睁睛的信号。邱真忐忑地睁开眼,四周浮云浓密,一只头顶鲜红,白身黑尾的大鹤载着自己正穿梭其间,低头向下,花灯盈盈的镇子已变得很小很小,人世间的浮华已逐渐离自己远去………… 竹屋的火和秦少权的尸体都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借屋子的老爷并不痛惜自家的房子,却对好友李公子的死伤心不已,表示要把李公子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以尽身为知交好友的一点心意。 可是王捕头是不会让这位老爷如愿的,仵作验尸后发现这位李公子是死后被人焚尸,一桩存凶手在逃的凶杀案哪能就这么轻易过去。怎么着也得先把受害人的身份彻底弄清楚不是。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来这里多久?身边认识的人都有哪些? 可痛失挚友的老爷却除开李公子三个字外对其他的一无所知,而这位李公子在镇上的所交的朋友又十分广阔,这调查一事让王捕头着实头痛。 秦家这头,那个小丫头正在沈夫人的屋里跪着,眉毛交结,面带惧色,咬着嘴唇,等着端坐在上的主人开口发话。 “这是怎么回事?你能确定?”周嬷嬷一脸的吃惊。 “是,是真的。”小丫头用力点了点头以表示事情的真实。 “知道是谁干的吗?”周嬷嬷又问。 “不知道。听说官府的捕头们正查着了。但好像没有什么线索。” 沈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对外什么也不要说。周妈妈,给她几两银子,大过年的添件新衣裳。” “谢谢太太!”小丫头欢天喜地地从周嬷嬷手里接了银子,给沈夫人磕了头,就下去了。 “你怎么看?”沈夫人问周嬷嬷。 “这事太奇怪了。这么个大活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人给杀了,还是在我们放话要找人之后?说没有一点联系,我是不相信的。” “这位李公子的真实身份实在可疑,得好好查查。”沈夫人给了周嬷嬷一个眼神,“不要让大侄子和府里的任何人知道的查查。” “为什么?这事大少爷也知道的,让他查不是更方便一点吗?”周嬷嬷说,“咱们如果私下调查恐怕不太妥当吧?大少爷要是知道会觉得我们不相信他的。那个人已藏好了,只要大少爷不在翠语峰上的事多留心,太太不需要对大少爷太过防备。终归都是为秦家,和和气气的才好。依我看,这事还是让大少爷去做的好。” “你说得也有理。就全交给大侄子吧。”沈夫人采纳了周嬷嬷的提议,又问,“翠语峰那事查得怎么样了?知道杀小琴她们的人是谁了吗?” “这个,”周嬷嬷踌躇着道:“是有一些线索了,不过。” “不过什么?” “还是没有查到凶手是谁。” “这么难。”沈夫人费解,“怎么会这难?我们借的人都是查案无数的老手,手里经过的大案也不少的,怎么一个乡野小镇的案子会这么难?到底查到了些什么?” “这事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派去的人说,只怕这后面是有组织的。与一些负案在逃流落江湖的人有关系,像是有人把这些人聚在了一起,具体的情况他要继续往深里查才能知道。这次虽是受了太太的私下委托,但弄不好怕是最后真的要上报朝廷的。” “有这么大吗?”沈夫人不淡定了,“有人组织,还有逃犯?怎么会这样?可翠语峰上的那几个分明联系到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能牵扯的事左右不过是秦家范围内。一个小商户家的家庭纷争事哪里用得着上报朝廷?” “太太也不要想太多,既然是有组织的,保不住就是收钱办事的团伙。没准是有心人出钱让他们做了翠语峰这一单。他们的手里只怕多的是别的人命案。派去的人也说了,只是这个组织让人忧心,真要捅到了朝廷上也是这个组织的事,与太太的事情到没多大的牵连。” “这么说,那个真心想要小琴命的人还是不知道是谁啊?”沈夫人心下也没有轻松多少。 “唉!”周嬷嬷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 “那这事先放一放,急也急不来。你先去找大侄子,把眼前才出的这案子说说吧。那位李公子与秦家的关系我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知道了。“ 周嬷嬷自是不敢怠慢,片刻后就与秦少均说了小丫头带来的消息,秦少均同样大吃了一惊,与沈夫人一样,也觉得这位被人杀掉的李公子与秦家的关系最好不要捅出去。但这背后杀人的人得好好查查。 ”官府那边应该不知道这位李公子与府里的关系,所以不会来询问,但大少爷也不妨找个别的由头去几个捕头那里走走,没准能打听到些东西。“周嬷嬷给秦少均出着主意。 秦少均也是这想法,”这个不用嬷嬷提醒,该去找什么人我心里有数,到是那个小丫头的嘴得捂严实才行。“ ”这点也不劳大少爷操心,那丫头机灵着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门清。再说,太太也没亏待她。至于她那个表哥嘛,这世上有谁会嫌银子烫手的?“ ”那就好,我这里先去找古先生商量商量,妈妈请便。“ 周嬷嬷领会了秦少均的意思,自觉得退了出来,回了沈夫人处。 而古先生那一头,心事却比沈夫人和秦少均要沉重许多。秦少权死了,凶手基本不用猜也知道是秦少原干的。少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固然可惜,但更让人担心的一点是不清楚这秦少权死之前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提到自己在这里面所做的事? 还有,为什么那个人没有回来?邱真,那个自己从秦少均手里偷偷放走的人为什么没有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应该回来通知自己的。本来放邱真出来就是为了让他揭露秦少权和秦少原关系,所以,邱真要是发现是秦少原杀的人一点也不奇怪。可邱真为什么不回来说给自己了?为什么不让自己借这个机会把秦少原推到秦少均的眼皮底下了? 可恶!还得要与秦少原皮笑肉不笑的保持”朋友“关系了。不过,秦少原昨晚回来后没有来找自己质问,想来应该是还不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在他背后都做了些什么。这样也好。 第六章 关于被杀后又被焚尸的这位的真实身份,古先生自是不会去官府捕头那里说明。但有件事他却是必须要做的,还得要抢在秦少原之前去做。 邱真没有回来,古先生没有打算去找。因为猜到了这邱真之所以不回来,多半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放他出来是有目的,并非如自己所说的出于一时的好心。看到秦少原杀人这么刺激的事,不怀疑到自己头上就不是邱真了。 哎呀,本来还想让邱真跟踪一下秦少原,自己再出来做个好人,告诉邱真秦少原都干了些什么。然后让邱真捅到秦少均的面前,给秦少原来个措手不及。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把秦少原看成大坏蛋,秦少原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 下一步就是用那个方法拉近与秦少均的距离,渐渐上手控制住这位大少爷。控制了秦少均就等于控制了秦家,想要多少银子也不成问题。还有那些玄影,还怕拿不到吗?说不定还是秦少均双手奉上。哪里用得着像秦少原这样抠抠搜搜,劳心劳力帮衬着做了那么多事,却连半个玄影的影子都见不到。 虽然这邱真跑了,其实也不用过于担心。没有自己帮忙,这小子在秦少均面前说的话哪里有半分重量。但少了一个有用的棋子,有点可惜,看来自己得亲自上场了,那个方法也得提前拿出来。对了,最后还是要去探探秦少原的口风的,看看这位大管家对自己到底起了疑心没有? 那么就先把那件必须要做的事先做了! 古先生立刻去找了秦少均。 秦少均已经从周嬷嬷口中知道了秦少权的事,当然,他所知道的是“李公子”死掉了,还是被人杀死的。 这李公子关系到了李勇的死,李勇的死又是邱实造成的,邱实是堂弟秦少城的人,这一连串的人物关系和事件非要说一点关联都没有,全属于巧合是不能让人信服的,特别是像秦少均这样的人。 这位李公子被杀的案子官府的捕头肯定在追查,现在的问题就是自己这边应该从何处着手调查? 李勇是别院这边的仆人,但老金那里明显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那么只能另辟蹊径,从别的方面下手。对仆人最熟悉的就是秦少原了,于是秦少均寻思着等自己再捋捋思路就找秦少原来商量。 正捋着思路的时候,古先生就来了。 “大少爷午安,这才吃过饭也不休息休息,坐在这冷风口上做什么了?” 还不知道秦少均对“李公子”之死了解多少,古先生不会冒然开口直接吐露来意。 “有些事情,得好好想想。”秦少均看到来人是古先生,心里并没有多高兴。婶婶送过来的消息里说,死掉的李公子曾与古先生有过来往。本是不想打草惊蛇,先弄清楚李公子那一头再说,没想到这李公子却死了。“镇上新出了一件命案,先生可听说了?” 古先生叹气,甚是惋惜地说:“不才正是为这事而来。” 秦少均心头虽小小一惊,但脸上还是挂上了一堆问号?“先生此话怎讲?” “不敢欺瞒大少爷,这死掉的李公子与不才有过几面之缘,不说是交情深厚,也是曾经同桌吃过饭的熟人。前几日还与他去陈老爷子的湖中小茅屋吃酒观雪景,当时相谈甚欢,一起讨论陈老爷子的修仙之法。没想到这才几天而已,就传来了如此噩耗。”伤心的眼泪古先生是没有的,但拿袖子抹抹眼睛的动作还是可以做做。 “讨论陈老爷子的修仙之法?” “对。李公子与陈家的几位公子私交颇深,陈家公子们很是孝顺,见陈老爷子这样整天呆在湖中茅屋不鱼不肉粗茶淡饭的过日子就很担心。毕竟陈老爷年岁在那里,万一‘修出’个好歹来,陈家公子们可承受不起。于是托了李公子找我,想问问这样的修法是否可行?不才虽才疏学浅,但托府上的福,这镇子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有我这么个人了。” “喔。”秦少均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这个说法也还合理。但是,“陈家公子为何不亲自拜访先生,而是托李公子做说客?先生与李公子的情分是否与别人不同?先生直言无妨,官府那里我替先生兜着,保证先生出不了事。先生,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可避重就轻啊。再说,先生和李公子相交一场,也是想要早点找出杀人凶手,以慰李公子在天之灵的,是不是?” 秦少均这番话古先生听来非但不生气,反而是一阵窃喜,看来自己让那个齐有财如实直说的效果已经有了。 可急于表现只会适得其反,秦少均还没有找秦少原商量就还有时间,循序渐进方为上策。于是,古先生没有马上回答秦少均,而是找个椅子坐了,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他这一副模样还真把秦少均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难道这件事上,先生真的有难言之隐?” 古先生还是没说话,头反而垂得更低了一点。 秦少均是有个有耐心的人,不会逼着人开口讲话。也回身找了张椅子坐了,等着古先生自己想通。 算算这时间差不多了,古先生先是揉了揉脸,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抬起了头,“大少爷,是有一件事有点特别。本来我是打算埋死在心底不来骚扰秦家众位的,毕竟现在的事就够多了。可真没想到,这李公子居然连命都没有了。这事看来真不说不行。” 那么这个李公子的事真与秦家有关了?秦少均道:“先生尽可直言。” “这位李公子原来不姓李。”古先生说完这句又停住了,观察着秦少均的反应。 “不姓李?”奈何秦少均掩饰的很好,没让古先生瞧出半点端倪。“那姓什么呀?” “大少爷请稍等。”古先生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举手示意秦少均先不要说话。 然后站起身,边走边念叨,围着屋子绕了一圈,最后轻轻地跺了两下脚。 “好了,大少爷咱们现在可以无话不说了。” 秦少均看得有点懵圈,“先生这是干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让别人听不到我们说话而已。”古先生如释重负。 秦少均更加糊涂了,“先生大可不必吧,这是在自己家,有什么怕别人听去?” 古先生摇摇头,重重一叹,“大少爷真是宅心仁厚。我本也不想这么做,但这事还真关系到这秦府内一人,不管事实如何,小心提防点总是没错。如果真无事,权当我是小人之心好了。” “既然事关家里的人,是我大意了,还是先生想得周到。望先生能说个明白。” “自然是要说明白的。”古先生重新落了坐,清清嗓子,“咳咳,大少爷可知道这李公子真正的姓名为何?原来,他姓秦,叫秦少权。大少爷可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么说,李公子,啊,不,秦少权公子与我和少城是同宗同辈?” “只是这样也还罢了。这位秦少权公子曾自言是秦管家的远房堂兄弟。” 此言一出,秦少均眉头立马皱起,右手紧紧地抓上了椅子的扶手。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先生可知这事是否为真啊?” “大少爷见谅,不才实在惭愧。当时乍听秦少权公子如此说,虽也意外,但并没有当一回事。料想即便是真的,也不过是想来秦家认个亲,打打秋风,博个风光一点的日子罢了。所以,言如风过耳没往心里去。直到今天…………” “可他不是说是李勇的侄子嘛?外面的人都只知道他是李公子。” “这事我也问过。秦少权公子当时只哈哈一笑,说,李勇只不是个传话的,他自称李公子,只是因为觉得有趣。哪一天高兴了,他就换回秦少权这三个字来吓吓他的一干朋友。” “给谁传话?” “在下不知。” 这传话的才被人杀死没多久,这个还没换回真实姓名的也死了,真是好巧合了!秦少均愣愣地坐着,其实有些事以前不是没有想过,但现实摆上眼前的杀伤力永远比猜想强大太多。 “谢谢先生。” “不才只是因为今天的这桩命案又结合前面知道的一点东西,有了些疑问才会斗胆说出来。之所以不让别人听到我与大少爷的谈话是因为事情还没有调查出来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人言可谓啊。还请大少爷查明事情原委,不要冤枉了好人。否则,不才必定一生愧疚。”目的已达成,是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的“善良”了。 “先生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秦少均松开了扶手,恢复常态,“日防夜防,身边的人最难防。先生能不嫌疑把事情全说来,是真正关心秦家。我在这里就此谢过。” “大少爷言重了,拿人钱财,尽自己的本分是应该的。” 到此,该说的都说完了,且效果颇佳。古先生看着眉头越收越紧的秦少均,心头得意。但事情还没完,不用猜,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正满别院的找自己,心情焦不焦急不清楚,但一准不会太好。而且,估摸着从秦少均这里回去就能见到那人了。 而秦少均的思绪也飘得很远,远到了秦韵兰的身上。韵兰小妹妹明明就藏在镇子边上,可一个平时做事谨慎又极为有能力和手段的人却找了多日都没有踪影,急昏头的自己当时怎么没能多想一想了?信任这两字从那时候起忽然就觉得不是那么可靠了。 古先生怎么样告辞离去的没有印象了,自己给古先生说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现在,只是想着要去见见瑞清,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从他的嘴里听到实话! 邱真趁看守的人疏忽之际逃跑掉了。但从前面邱真与假瑞清的对话来看,他们两兄弟都是为了保住少城。 真瑞清却是一直不开口,一副让自己猜的架式。这瑞清也许是为了增加少城的可疑,但却用错了对象。因为邱氏两兄弟的出现已经与少城紧紧连在一起了,他再这样的故弄玄虚安排更多的疑点在少城身上反而显得有些刻意,实属画蛇添足。 柳园内那个一向锁着的房间如今已启封,里面的陈设也变化了样子,没有了以前遗留的女子气息,多了几分空旷,感觉既乏味又枯燥。 瑞清就被关在这里。 一般来说,关人的地方应该是重中之重,把守的人肯定不会少,但这柳园却很是平静,少见人影。住在这里的阿野和罗公子远走之后,镇上的人就只见到过秦家大少爷派来的两个看屋子的人。不过在所有人的眼里,鬼屋嘛,本就该是这个样子。谁也不会想到这里还关着一个秦家大少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人。 推开柳园的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在院子里头回响,给这寂静中增添了三分的诡异,配合上这寒气入骨的天气,真真会让人心头一缩,全身抖上一抖,立马打一个寒颤。 可推门的人是秦少均,他知道罗平在这柳园动了手脚,所以并不害怕。 唉!秦少均只是叹气,早知道就把邱真一起关这里了,也就不会让他有了跑掉的机会。但那时也是怕啊,怕他像他哥哥邱实那样豁了出去,把瑞清给灭了后,也抹了脖子。自己需要他们活着,两个都活着。 看守瑞清的人见秦少均来,打开了房间的门,“大少爷。” “人还安全吗?”秦少均问。 “还用问,有了罗公子的法术,猫儿狗儿到了这里也是调头就走,什么都看不到的。” 唉!秦少均再一次后悔没把邱真一起关过来。本以为有少城在,邱真绝不会逃跑,结果还是失算了。看来,自己对人心也拿不准了。或者,真就是古先生说的那样,因为自己太过宅心仁厚么?心里头总是牵着这里,挂着那里的,而别人狠厉绝决无牵无挂,所以事事胜自己一头。也许,当别人让自己惶恐不安,浑身发冷时,自己应该压住心头感受,把自己变得比别人送来的冷更加冷,这样不但不会感觉到冷,还可以把这种惶恐不安和冷加倍的送还回去! 想到这种方法,秦少均顿时感觉焦虑的心情缓解了不少。是啊,没什么好怕。有人盯上了秦家的财产,而秦家的财产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有这个做后盾,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拼个谁更心狠手辣嘛!呵呵! “大少爷?”看守的仆人见秦少均站在门口久久不动,不觉奇怪地叫了一声,“可是又不想见里面的人了?” “不,”秦少均微笑着对仆人说,“你们留一人在外面看着,另一个跟我进来。” 说完,秦少均跨过门槛,迈步走进屋内,带着仆人,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了瑞清。 第七章 瑞清睡在床上,耳中听到了动静却没有起身,在这个地方,还会有谁来看自己,不就是那一位了-------秦家大少爷。 “起来。”秦少均说。 瑞清没有反应,闭着眼,仿佛沉在梦乡里无力爬出来。 “我知道你没睡。起来。”秦少均没有大声呵斥,还是平常的语调,让人摸不准他的来意。 瑞清翻了一下身,依旧保持睡觉的样子。现在已然是阶下之囚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你这秦家大少爷的身份再尊贵,也不伺候了。大不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人世间消失。谁又能真长命百岁的活着?最终还是黄土一盖,魂飘四方么。 旁边的仆人可没秦少均这等耐性,见瑞清这样子,心头火大,窜上前就要动手把人从床止拽下来,说不定会扔两拳头在瑞清身上。 秦少均摆摆手阻止了仆人的动作。拉过一把椅子坐了,“起来我们好好聊聊。” 你我有什么好聊的?瑞清在心里冷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秦少均猜到了瑞清的想法,“你错了,我们有很多可聊的,比如说瑞泠姑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这瑞清的弱点明晃晃就摆在那里,不用还真就浪费。 果然,妹妹的名字一出来,瑞清就沉不住气了,立马翻身坐起,“你,”但,也很快就回过味来,“大少爷这是拿舍妹来寻我开心吗?她一个疯癫之人,还能有什么用处?哪里值得大少爷如此费心。” 秦少均看了一眼瑞清,弯起嘴角,用一种悠悠慢慢不慌不忙极其淡然的语气说道,“你既然认为令妹毫无用处,也就是说我没有留着她的必要了?” “大少爷!”瑞清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眼前的秦少均似乎与自己以前认识的大少爷有所不同了。但,这会是真的?“随便吧,大少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妹妹已经疯了,还能拿她怎么样?多半是说出来试探自己的,不能上当。 “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可以舍弃。能给讲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让你如此忠心的吗?” “这怎么能说了。”瑞清以为自己看清了秦少均的套路,心中有些得意,行为言语上不自觉又嚣张了几分。“大少爷,你是个明白人,把你换成我,你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 秦少均笑了,“可惜,我不是你,你所要考虑的东西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瑞清也无所谓的笑笑,“那么也就是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不过,我也确实换位想过你的立场,想过如果我是你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秦少均不理瑞清的态度,自顾自地往下讲着。“所以,我想再问你一次,瑞泠姑娘在你这个亲哥哥的眼里到度重要不重要?” 瑞清没有开口,只是用眼光扫视着秦少均的脸。因为,他摸不透秦少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是不是认为,瑞泠姑娘怀过二老爷的孩子,二叔就会一直对她有三分的怜惜,在任何时候都会护着她?加上她现在神智已失,对谁都没有了威胁,于是就不会有人再去找她的麻烦?”秦少均又问。 难道不是这样?瑞清开始有了疑惑。 秦少均回望瑞清,看到了他眼中的疑惑,轻蔑地说:“谢谢你们两兄妹能如此高看我家二叔的人品。” 瑞清心微微一沉,但面上还是没有变化,只是把眼光从秦少均身上移开,调向了别片。 “二叔这个人了,大的问题没有,就是喜欢漂亮的女人。本来这也没什么,以秦家的财力来说就是个极小的事,别说一个,养一屋子美人也不是问题。可偏偏我们秦家就这样特殊,祖上失德发生了那样的惨案,为了警惕我们这些后人,祖母订了家规格-------不得娶妾。二叔纵然胆子大,也是不能违背母训的。” 可瑞泠还不是怀着孩子回来了吗?瑞清心中悄悄地说。 “瑞泠是回了秦家,”秦少均仿佛看穿瑞清的心事,“可这并不是二叔的功劳。” 瑞清开始皱眉头了。 “也许你和瑞泠一样,觉得靠着二叔就万事大吉了?可你们知道不知道,那天如果不是婶婶一时好心松了口,我们大少奶奶会把瑞泠连人带孩子直接扔出去!后面的办法我们都想过了,要么给一点钱让瑞泠把孩子生下来,自己走人。要么,” “要么怎么样?”瑞清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了。 “要么,把孩子打掉,让你们求靠无门!”秦少均说的很轻松。 “你?你们?” “你在秦家待了多少年了?对二叔的性格不了解吗?对婶婶不了解吗?为什么还会觉得二叔是个可靠的大树了?你背后的人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喔,”秦少均忽然恍然大悟,“他是不是说让你们赌婶婶心软?回府那一次赌对了,你们就认为以后一定都会是对的?” “二太太为人还可以,二老爷老来得子,你们也真的要动吗?”瑞清说道。 “诚然,我和大少奶奶虽然还没有孩子,但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对于多出一个人来分家产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你们想的很对。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 一般来说?瑞清心头开始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 “孩子是很重要,但那个传说更重要!而且,仙姑在没在府里,也会是两种情况。” “这么说?我们第一次能回到秦家是真的很幸运?”心头的不好再一点点地转化成不安。 “实属侥幸。”秦少均一口证实了瑞清的猜想。 “但是,后面不也好好的吗?”镇定的必须的,瑞清吸足气,定住了神。 “后面?喔,后面,后面可真精彩啊。”秦少均饶有兴趣地看着瑞清,“请问一下,瑞泠回来后又做了些什么了?东边去说长,西边去道短,天天不是这院子里就是那个院子里闲嗑牙。啊!不对,是有目的的闲嗑牙。都说到现任大少奶奶和前任大少奶奶长得太像这个上头了。但都还是芝麻小事,翻不起浪也就不用理你们。送你们来这借水镇就是想让你们能消停消停。结果了?最恐怖的事发生了!还好小泊远平平安安。但你们还是幸运的,因为至到这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真正的怀疑过你们。” 那你们蠢。瑞清歪了一下嘴角。 秦少均不为瑞清这嘲弄的表情所动,接着说道:“可惜啊,老天爷让你们失算了,半路杀出来一路土匪。而你们背后的人为了你们不离开秦家只得自己跳出来把人抢了,这样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和再次回来。” “大少爷是这么想的?”瑞清觉得在这件事上,还可以好好掰掰,从而扰乱秦少均的思绪。 然而,秦少均又怎会上当,也根本不会给瑞清机会,“不是我这么想,而你们背后的人让你们这么做。怕回到秦家不好圆慌,就偏偏说一篇谁都听得出漏洞的话来,让我知道你位的背后是有人的。为了弄清楚这人是谁?我当然会留着你们。是不是?” 瑞清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你们背后有人操纵?是因为瑞泠已疯,你觉得她很安全了,所以就能放开手脚毫无顾忌?不对,是你背后的人告诉你要这样做的,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人知道他的存在?” “大少爷你不是很聪明吗?你都想到这么多事了?还想不通这个?”瑞清用和眼神一样的嘲弄的口气反问。那隐隐的不安消散而去,又有了周旋的信心。 “哼!”秦少均暂时停下了自己的话语,隔了良久,淡淡言道:“瑞清,你妹妹死了,被人杀了。” 才升起的信心,瞬间瓦解,瑞清呆愣了好一会儿,口唇颤抖着道:“你骗我!” 秦少均对身旁的仆人摆了一下手,“你说。” 仆人道:“真的死了,当胸一刀,血流了老多。挺可怜的,到死都没闭上眼睛。” “够了。”秦少均抬手不让仆人往下说。 瑞清顿时发起癫来,先是浑身抖个不停,然后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嘴里呜呜哇哇念叨着对不起瑞泠…………,这样好一会后,忽得一睁血红的双眼,咬牙切齿地问道:“凶手是谁?!” 仆人刚要开口,又被秦少均抬手给拦住。 “你猜。”秦少均微笑着说了两个字。 然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抱头蜷缩在床角的瑞清,神情淡漠,“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弄死我。我只可以告诉你一件事,瑞泠不是我杀得。要想知道真相,你应该知道怎么办。我允许你伤心一下,但你要知道你时间不多。而且你要想报仇的话,你能依靠的只有我,因为我回去就会把你被我抓了的事散播出去。啊!最后,你觉得看守你的这两个人没有我的命令会告诉你一星半点的事吗?” 说完,身形一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身后的瑞清也曾一跃而起想要抓住秦少均,但刚腾起的身体瞬间被什么东西拉住,硬生生地被拽了回去,空中隐约闪过几道极微弱的光芒。原来,瑞清的手和脚都被细细的铁链锁着,而那张看上去结实厚重古朴的床正囚禁是他的牢笼,这空寂的房间则是牢笼之外的另一道坚固的栅栏。 “是谁!是谁!”瑞清因为情绪失控而声嘶力竭的大喊追到门口,“是二太太?大少奶奶?还是,还是那个人?!告诉我!是谁杀了我妹妹!是谁?你说!你说!说呀!” 然而,秦少均面色平静,对身后的追问充耳不闻,大步朝前,很快就离开了柳园。 很好!一个人的情绪失控时候叫嚷出来的言语才是最真实的。瑞清把他能想到的人名统统叫了一遍。里面并没有少城的名字。看来这位堂弟的确不是幕后的黑手,反而极其可能是黑手想要利用的目标。邱家兄弟要么是被人收买了,要么是被人骗了。 那么,另一个人的嫌疑又加大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个人可不太好办。能够从土匪手里抢人,这人的势力明显不小,自己当了多年的富家少爷,仆人是不少,但能打得过土匪的可没有几个。看来,先只能暗兵不动,得给这人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才行。 王捕头吗?不,还是不要让官府插手进来为好。若真到了交到官府手里,什么时候才能抓住是一回事,就算抓住了,王捕头一定会上报朝廷,依朝廷法度办事。这样一来,想要彻底把人弄死就会很麻烦。 得想个办法让这人即能从这世界上完完全全地消失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那么谁有这个胆子有这个能力又会一心一意维护秦家了?这个人选,是谁? 给秦少均明示暗示之后,古先生踱着散漫的脚步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房门外又站了一小会儿,才推开门,并且说道:“让秦管家久等了。” 房间内,秦少原果然在坐。 “听说先生和大少爷说话去了?”秦少原的脸色平常,并没如古先生猜测,甚至连半分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难道哪一点上想错了?古先生笑笑,“镇上新出了一件命案,大少爷找我去问问。” “镇上的命案,大少爷为何要问先生?”秦少原略感奇怪。 “谁让死的人是少权公子了。”古先生又开始惋惜秦少权之死了,“大少爷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少权公子就是李勇的侄子,又知道我与少权公子吃过一次酒,所以找我问问。如果能直接”问出凶手是谁就最好了。 “哼!”这些是计划之中的事,秦少均知道了也没什么。“那以先生可知道凶手是谁吗?” 凶手不就坐在跟前,不过不能说。“不知道。”古先生极为真诚地摇摇头。“秦管家这次来可也是为了少权公子这案子?” “少权生前可曾跟先生说过些什么?”秦少原没有回答古先生的问题。 “少权公子跟我说过什么,秦管家不是应该都知道吗?” “没有特别的?” “没有。”古先生异常肯定。 秦少原略为思索了一下,“我相信先生。我不便久待让人发现我与先生过从甚密,先走了。”话还没完,人就出了房间。 “唉!”古先生本还想多聊两句,打算假意问问秦少原找不找凶手了? 不过,从刚才秦少原的话里面看得出来,秦少权没有把自己扯出来。挺好,挺好,这下自己安全多了。着手按照拟好的计划去做便好。 第八章 本打算让秦少权当这个出头鸟,没想到死得这么快。没看出来啊!这秦少原能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这一步棋还没走两步就被人连棋子带棋盘一块给砸了。真真是失算! 而且,别看秦少权已经死了,以秦少原的能力迟早会知道自己和秦少权在他背后搞了些什么小动作。所谓的安全也只是暂时的,危险依然存在。所以,弄掉秦少原这件事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想完秦少原这头,古先生在心里又捉摸起秦少均来,这位大少爷听了自己的话后不知道会怎么做了?看刚才的反应对这秦少原应该是起了疑心的。不过,不清楚他会不会往下查?如果大少爷要往下查秦少原的话会从哪个方面入手了?要是能先把这个摸清楚,自己可是非常乐意去帮把手的。那么找谁去问秦少均了?闭上眼睛,开动脑筋。啊!很快地就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就是她了,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哈哈!一举两得!一举两得啊! 古先生回身走进内室。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隔间,是古先生特意请秦少均让人弄出来的。毕竟要摆弄法术的话,没个清静的地方实在不方便。 柳园其实最合适,可一来不方便离开秦家,二来嘛,因为赤夕的关系,师弟罗平对自己也有些小抱怨,临走时竟然明说不让去柳园住。虽然不高兴但也无奈。不过,现在想想也好,冲着自己这么袒护的份上,那丫头也应该用心帮自己才是。古先生在心里嘀咕。 关好小隔间的门,古先生从靠墙的一个古玩架上取下一个雕漆小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画着美人的白色小瓷瓶。并非是古先生好色,而是这瓶子里装真就是个美人。 古先生拔开瓶口上的小塞子,默默念起咒语,很快地就有一股白烟从瓶子里飘出,如一道倒挂的细长瀑布,倾泻而下,盘旋于地面逐渐凝结成了人形……………… 人形慢慢清晰,赤夕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愠怒,瞪着古先生,“死老头,居然放任你师弟重伤于我,想来你也是不打算帮我的,如今又找我出来做什么?” 古先生到不恼,心平气和地说道:“你先别发火。第一,不是我师弟伤你,是林姑娘伤的。” “夫妻本一体,你师弟难脱干系!”在赤夕看来这纯属狡辩。 “第二,我没有不管你呀。我若不管你,你现在还能在站在这里指着我的鼻尖生气骂人么?”古先生不理赤夕的气话,只顾说着自己的。“你且不要抱怨,如今师弟与林姑娘都离开了这里,你想要做什么已没人能阻止得了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赤夕听了反而不高兴,“我虽是鬼,但也是明事理的,若无原由是绝不在这世间做好做歹的。如果不是林玉竹两次重伤我,我也不会与她一凡人多做计较。难道你以为我要在秦家大开杀戒么?” “是是是,”古先生道:“你一百年鬼魂却被一凡人伤得那么重,确实是颜面扫地,脸上无光,你气她怨她也是常情。可你也要知道,林姑娘那镯子是林三姑所赠,源自于青阙道人,你真正败于的其实是青阙道人之手,你又有何不服气的。” “青阙道人”四个字总算让赤夕的火气消去大半,但仍忿忿,“为何她林玉竹一个凡人却有如此机遇,能得到这等宝物!” “世间万事各有缘份,你也不必在这些身外之物上斤斤计较。” “唉!”赤夕还是叹气,意气难平,“老天不公。” 古先生安抚道,“这天底下的缘分奇妙得很,你怎知你的缘份就会比林姑娘的差了?来来来,我这里正有一桩好处要给你。” “什么好处?” “我先问问你,你漂泊了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去投胎,重新入轮回吗?” 赤夕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古先生,“你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又问这样的问题,当初你我约定的时候,不是早就与你讲过了么?” “自然是有事才问的,你且先说说。我才好与你说正事。” “你的意思,你那好处与这个问题有关?” “自然有关。”古先生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赤夕又瞧了古先生好一会儿,看他不像是拿自己开玩笑的样子,于是说道:“虽说鬼道不如人道,但父母亲眷皆已不在,我纵然回了人道也是孤独一人,甚无趣味。若是入了轮回则又得重新来过,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这人道于我来说真没有多少可以留恋的,做人还是做鬼都没什么区别。留住这鬼身起码还自在一些。” “如果这人道之中有了让你可以期盼的东西,你可愿意回来?” “先生玩笑了,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古先生嘴角轻挑,神神秘秘地一笑,“你觉得秦少均这人如何?” “是个好人。”不知眼前这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赤夕回答得很含糊。 古先生又说道:“你就仅仅是这样的感受?你装作曲云苓那么久,就没有点别的方面的感触么?你与我说实话。” 实话?赤夕的心底泛起了微微的波澜。说实话,自己假扮曲云苓的时候确实能感觉到秦少均的那份深如大海的真情,说不羡慕那位前大少奶奶是假的,还曾偷偷遗憾,为何自己不是真正的曲云苓。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很羡慕曲云苓?”古先生直接点出赤夕的心事。 “是又怎么样?我想不仅是我,换成天下任何一位女子都会羡慕的。”赤夕并不否认。 “那就好办了。”古先生试着问道:“如果让你成为真正的曲云苓,你可愿意?” “这怎么可能?我怎会是曲云苓?就算在青峪镇受你之命变化模样扮过两次,但也是暂时的。哪里有能长久的道理。” 是的,秦少均在洗云阁见到的曲云苓魂魄是赤夕假份的,不仅是曲云苓的魂魄,连那个思君小女童也是赤夕变的。为的就是借曲云苓之口说出其姨母盛氏之事,利用秦少均对曲云苓的感情,让他把这事查下去。最后自然会引到沈夫人的身上。 “长不长久也不一定,这世间的事难说的很。现下我这里还就有了一个可以长久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古先生抛出了一个香喷喷的鱼饵。 一想到能有机会和秦少均长相厮守,赤夕美丽的大眼睛中眼波流转,心底那微微的波澜不觉翻成了波涛,脸颊上轻轻地染上了一层红晕,连声调都无意示地变柔和了,“先生说说看。” 她这番模样看得古先生大喜,“这就对了嘛,女孩儿家就该找个可以又疼惜自己的人一起过日子。再说,秦家大少爷真就这样孤孤单单过一辈子也是可怜。你虽是假扮但也慰籍了大少爷的心,成全了他的这一片深情不是。” 赤夕微笑着略一低头,真是温柔极了。但她还是很担心,“可是,我变得在像也还是一鬼魂,与人长久相处,不是太妥。真要相伴大少爷,会不会害了他?” “呵呵,我怎么会让你害大少爷了。你可听说过借尸还魂之术?” “先生的意思是,先生会此术?”赤夕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惊喜的光芒。 “是的。”古先生得意地说,“不过这法术有些麻烦,最难的地方就在于,要有一具新鲜的尸体,最好是刚死没几天的。” “这是个问题,但先生既然把这法子告诉给了我,想必一定会尽力的?” “当然,但不是我。你这么聪明就该想到,以秦家的财力要找这么一具尸体并不困难,就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秦家找?秦家为什么肯为我找?”赤夕一时没听明白古先生的话。 “他们当然要为你找啊?你是曲云苓,是大少爷最心爱的人,为了让你复活,能再一次陪在他的身边,大少爷必定会全力以赴。” “先生?”赤夕悟出了古先生话里的意思,“先生是说,让我以曲云苓的身份去求大少爷帮我?” “对。” “这事到不难。”赤夕清楚,以秦少均对曲云苓的感情,别说找新鲜的尸体了,就算是现杀活人他都干得出来。可面前的这位古先生并非一个乐善好施的主啊,“我若接受了先生这份好意,恐怕不是没有代价的吧?” “还有一件事,你若还阳,我们所定的契约一笔勾销。”古先生又加了一份诱饵。 然而,赤夕到底是赤夕,并没有马上高兴得昏了头,还是坚持问道:“先生不要只捡好听的说,把那不好听的丑话也说说吧。” “也没什么丑话。只是需要你帮我做点事情。”古先生道。 “恐怕不止一点事情吧。” “事情的确不多。” “先生明说吧。” 可古先生这个时候偏又想要吊赤夕胃口似的问道:“你可是真的想与秦家大少爷在一起?” 赤夕一笑,“先生不信我?” “这事毕竟关系到大少爷一生的幸福,能有十成把握最好,再不济八九成也是要的。否则,我会内疚。”要弄掉秦少原,这事可不容易,一定得确定这丫头的心意,别好好的半道上来个回头不想干了。白费力气还是小事,拖延了对付秦少原的时间让自己暴露了才不得了。 “先生不必疑心,我是真心的。虽然是冒充,但这曲云苓的待遇,有谁会不动心了?” 这话不假,古先生放心多了,接着道,“你要做的事情不麻烦。就是帮我对付秦少原。” “怎么对付?”化身曲云苓得秦少均一片真心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赤夕才不会在意秦少原了,更不会在意古先生要怎么对付秦少原。 “还是与你说说吧。那个秦少权就是秦少原杀的,秦少权与我有私,我们商量过怎么从秦少原那里捞得更多的好处。但没有想到秦少原先下了杀手。秦少权虽没有出卖我,但这事秦少原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我的性命恐怕也不保。” “先生身怀异术,还会怕一个秦少原?”赤夕是真的想不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秦家仙姑不也着了普通人的道么。我得万事小心,你行事时也要小心,要不让秦少均透露出有关你的半分信息。你我虽不在意这些普通人,但他们的心意要是阴险起来也是大意不得的。再说,那个帮秦少原收了玄影的人可不简单啊。” “先生知道林三姑出了何事?”别的赤夕像没听到似的,但这个点一下就抓了出来。哈!八卦奇闻轶事!六道皆通行! “具体的不太清楚,只知道出事了。” “听谁说的,先生何不去问个清楚?” 古先生没好气地瞪了赤夕一眼,“这事与你无关与我也无关,别乱掺和。” “林姑娘不是令弟媳么?怎会与先生无关?”赤夕还真有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林姑娘既然是我弟媳,就是我师弟的夫人。还是让我师弟去头痛吧。”古先生一下子把自己和林玉竹撇得干干净净。 “你们这师兄弟的情谊看来不怎么样嘛?”赤夕一撇嘴。 古先生才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与赤夕绕来绕去,轻咳了一声,“说正事。” “好。”没有趣闻听了,赤夕回答的很没精神。 “你先还是变作曲云苓的模样,或入秦少均的梦,或晚上现身见他。把秦少原所做的事一点一点地透露给他。不仅让他怀疑上秦少原,还要让他下定决心除掉秦少原。但是,在秦少原把玄影交给我之前,不可让他把秦少原给杀了。” “这个容易。那先生了?你也该有所行动才是。” “我嘛,”古先生狡猾地笑着,“我就借口说,你从秦少均处得知这位大少爷已经知道了秦少原的真实身份,从而怂恿秦少原提前对秦少均下手。” “然后,先生再把秦少原的计划告诉我,这样大少爷就稳赢了。”赤夕算是听明白了。“这计划不错。” “知道我是一心为了你和秦家大少爷的未来着想了吧。” “是。谢过先生。”赤夕表面感谢,心头却冷冷一笑。继而,又道,“不过先生,我到想提一个建议。” “你说。” “如果这秦少原一直不肯交出玄影,先生就一直不杀他吗?不如,一者,我让大少爷从秦家大老爷的遗物中入手查找玄影的踪迹。二者,先不要与秦少原撕破脸,请大少爷且打着主仆情义的由头探探玄影的下落,如何?” “这样甚好。”古先生很是赞同,“到底是你们女孩子家心更细,想得比我这老头子周到。这样一来,就算秦少原咬到底不肯说,我们也总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何况,大少爷是大老爷的嫡亲骨血,没了秦少原,那帮人终究会归入大少爷的手下,为大少爷办事的。” “是啊,那帮人本就是秦家的钱养着得,没了秦少原,他们想要继续过现在的好日子就得另投新主。秦家的财力加上大老爷的恩惠,这个新主人,非大少爷莫属。”赤夕觉得从这一刻起,就得替秦少均好好规划一下了。 第九章 从古先生那里出来,秦少原的感觉并不好,但他也不怎么在乎。古先生这人本来也不太可靠,能力虽强,品性与林三姑却是没法办比的。 可眼下还不是与之翻脸的时候,一来终归是没有拿到过硬的把柄,二来有些地方还用得上他,起码赤夕这个女鬼,自己是没有能力指挥得了的。但定了计划这么多天了,大少爷和二太太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先前青峪那边还引着大少奶奶去了绿照峰上的屋子,可见这人已有了私心,既然有了私心,那么出卖自己也是早晚的事。以前的计划不但要改,行动也必须得快,再拖下去,恐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到也不必过于担心,古先生再厉害没有罗平这个帮手也只有一个人,赤夕女鬼白天是不能出来的。可以先把他们放一放,看看他们下一步的走向再考虑怎么处理他们。现下,瑞清不知去向,古先生一准是不会帮自己测人的下落了,那么就得想想瑞清落在了大少爷手里或者落在了二太太手里的对策。 落在大少爷和落在二太太的手里的结果是有所不同的。 大少爷这人心思细腻,过于看重感情,老爷和前大少奶奶的死是他心头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别看现在的大少奶奶与大少爷相敬如宾,但论心头上的位置只怕还不如林姑娘。林姑娘是老爷真心要照顾的人,大少爷必会把林姑娘的未来当成一件大事,好好打算打算。而现在大少奶奶的“将来如何”这几个字,是不会出现在大少爷的眼睛里的。 说实话,有些时候,自己还真的有点同情现在的大少奶奶。但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因为大少爷这样的心态于自己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如果他对现在的大少奶奶感情过深,自己做起事来就太费力了。现在,有些事成与不成就要看大少爷对前任大少奶奶的感情有多深厚了。 如果瑞清落在了大少爷的手里,大少爷会发现些什么了? 不用怀疑大少爷有的是办法让瑞清开口讲实话。瑞清说了实话,邻县县城那位秦家少爷的真面目就藏不住了,同时,大少爷会知道有人故意把疑点引向二少爷。但这一点不可怕,因为在邻县出面做事的只有秦少权。秦少权如今已经变成了尸体,短时间内线索还摸不到自己的头上。 这二少爷的嫌疑如果没了,那么,让大少爷与二太太交恶的计划可能会推迟。可是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必须想办法把这事进行下去。 二少爷没了作用,这弯路干脆变直道吧。翠语峰上的案件很合适拿来大作文章!对了,还有一个人,盛氏!一定得查到盛氏的下落!前面因为引导向二少爷的效果不错就暂时没有在这方向上动手。但也万幸没有动手,才没有让古先生多了解到一条内幕。 如果瑞清落在了二太太手里,情况又会是什么样子? 自然,二太太同样有的是手段让瑞清开口说实话。那么二太太就会知道秦少权要陷害二少爷,现在秦少权死了,二太太一时也应该没什么线索。但是,二太太这人与大少爷有点不同,她能找到一些很有力的帮手。比如,那个正在查翠语峰案子的人,不就京城里某人借给二太太的么。都摸到自己手下那些人的边上了,还真是厉害。 所以,为了儿子,二太太就算没有线索也必定会全力追查秦少权背后的人是谁。当然,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人都被杀了,秦少权会是主谋才叫怪事。任由二太太这么查下去,自己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不过,秦家的那个传说在二太太心里是个无法抹去的阴影,老太太临死的时候所作的交待则是二太太一生背负的沉重枷锁。为了传说不再重演,二太太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就在这上面做文章好了。那个二太太派来查案的人说不定还会是一招妙棋,能够把本该秦少权做的事全都做了。以他这身份会比秦少权起的作用更大! 是的,事情进行的顺利,一切都按自己的设想走下去,自然是好的。但是如果事情并没有如愿进行,中途出了差错,又甚至整个计划连带着以前的事情全都败露了,自己又该怎么做了?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秦少原抬头望向苍穹…………元宵已过,春日渐近,万物都在为复苏的时刻做的准备。自己也要做好准备…………,做好落在大少爷手里的准备。至于二太太么,则休想抓住自己!纵然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也是有计划的,不管怎么样,大少爷一定要和二太太翻脸!人啊,必得经历过痛苦方能成长,秦家需要的是一棵心性坚固,志向无比高远的参天大树! 当然这是只会最坏的打算之一。而另一个最坏的打算嘛,秦少原眼神一变,如果大少爷经不住自己的考验,也就是没用的朽木,朽木是不应该留在秦家的。是的,朽木不可留也不能留,就如同秦少权这目光短浅的货色一样,必须被剪除! 想好了一切对策,秦少原把一缕轻蔑的笑容挂上嘴角,转头就去秦少均处告假,说是要回青峪镇一趟。 自己老是这样杵在这里,不仅自己做事不方便,还让想对付自己的人做事也不方便,拉开一点距离,让想做事的人都放开手脚积极干活才好。 秦少均不明白秦少原在这个时候为何要回青峪镇去,但秦少原既然提出来了,他也不打算驳回。死水是翻不起波澜的,总要叫人动起来才知道人家想干什么不是?于是痛快地答应了秦少原,让秦少原回去青峪。但待秦少原刚从别院踏出离开的第一步,他立刻就给陶蓁蓁写了信,并让可爱的鸽子带了回去。 鸽子展翅穿云自然比四蹄踏雪的马儿快得多,陶蓁蓁很快就收到了自家相公的“问候”。弯着美目笑了笑,一个小火苗便把纸条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随后,吩咐了锦葵一句。“秦管家要回来了,想必是有要事,你们要小心办事,不可懈怠。” 秦少原一路顺利地回到青峪镇,先是把借水镇那边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又把沈夫人准备的一些物品交给了陶蓁蓁,就借口身体不适准备回房去。 陶蓁蓁也没为难,“秦管家这些日子是太操劳了,好在年啊节啊的都过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不过,我这里若是有事还是得劳烦秦管家的。所以,请秦管家即便得了空也不要跑得太远,各地的铺子暂且让手下人去看着就行了。” “谢过大少奶奶。”秦少原神情忧郁,语调带着三分苍凉,“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没别的事,主要是为林姑娘。” “玉竹妹妹?”陶蓁蓁好生纳闷,相公不是说这位秦管家回青峪来是别有目的么?这听着好像不太像啊。“玉竹妹妹不是刚得了佳偶,又同心儿妹妹一起回心儿妹妹的娘家去了么?这人估计都走得老远了,秦管家怎么现在还有事牵着玉竹妹妹呀?莫不是秦管家对这门亲事另有想法?你怎么不早说?现在这大局已定,可真是晚了呀。” 秦少原道:“大少奶奶误会了,我岂敢对林姑娘有非分之想,只是老爷生前时常吩咐我要把林姑娘的婚事记在心上,时时为她留心,可见这事是老爷十分牵挂之事。如今林姑娘有了好归宿,我自然应该回来禀告老爷,以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让他老人家即便身处他方世界也能够安心。” 这理由说得,陶蓁蓁还真是无法反驳,只能笑笑,“秦管家真是有心。到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疏忽了。” “大少奶奶哪里的话,这本就是我等下人的本分。大少爷继承了老爷的衣钵,主掌秦家,日夜操劳,辛苦两字都难以容易,才是真正的孝顺。那种口头甜言蜜语的哪里能与之相比。” “难得秦管家理解,你既要禀告老爷,自去洗云阁便是,不必来回我。” “谢大少奶奶体谅,一路尘土,我先回房洗漱了,否则灰头土脸的,不好见老爷。” “嗯,去吧。”陶蓁蓁轻轻颔首,同意了秦少原离开。 秦少原回到自己房间,洗了脸,吃了点东西,便躺在床上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睡便是一个白天,陶蓁蓁来来回回派了三拔人过来探消息,也没见有起床的趋势。 直到天色转黑,大地一片苍暮,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人影的时候,秦少原才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 叫来照顾饮食起居的小童,弄了些饭食吃了。换了衣服,对镜整理了一翻。又让小童给自己拿来了一盏灯笼。 “管家这是要出去?”小童把散发着朦胧灯光的纱质灯笼递到秦少原的手上,看似很随意地问道。 “嗯。”秦少原应了一声。 “这天都黑了,是要去哪里啊?多早晚回来?我可要为管家留着门?”这些问题都很正常。 然而,秦少原还是被问得稍稍愣了一下,“大少奶奶允许我去洗云阁不用报备。你若困了自行去睡,回不回来我也说不准。我想多陪陪老爷。” “是。”小童低眉顺眼地应着,去干自己的事了。 秦少原提着灯笼,慢悠悠地往洗云阁的门口走着。 本来这里晚上就是没什么人来的,加上前段时间前大少奶奶鬼魂重现的事,别说这院子,就算来这院子的路都没有敢走的人了。所以,秦少原一人一灯在这蓝黑的夜色中飘飘乎乎行进的画面,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让人感觉瘆得慌。 可这三千世界,一样的米,养出来的却百样的人,偏偏还真就有人的胆子大的很,既不怕这“闹鬼”的院子,也没觉得秦少原的出现有什么恐怖的,一瞧见灯笼,还挺兴奋地迎了上去。 “主人,您可回来了。”看动作,听声音,与秦少原很熟悉。 “周贵,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秦少原随手把灯笼交给了这个叫作周贵的人。 “镇子上的情况如何?” 周贵接过灯笼,殷勤地替秦少原照着路,“没什么,一切平静,我都捎信告诉您了。” “府里头了?” “这个不好说,您也知道老爷他老人家一向怕牵扯上家里,根本就不会在府里放人。您这管家的身分能捞到的消息也只能是府里头的鸡毛蒜皮,咱们干的大事,这里的人怎么会知晓。就一个别院的李勇,还是您私底下发展的,结果笨得要死。”别说,周贵这嘴皮子还真利索。 “你这是抱怨我眼光不行?”秦少原瞟了周贵一眼。 “我哪里敢啊。”周贵立刻陪上一脸笑,“主人做事神机妙算。那李勇不过是个用来做炮灰的,笨笨的才好。要是太聪明,哪里肯轻易的去死?我只觉得这李勇到了临死的那一刻恐怕都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的就做了糊涂鬼。这要是到下面,阎王爷问起来:李勇你是怎么死的呀?他一准被问得一个大张口,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画面不是挺意思的嘛。” “咳,”秦少原轻笑一声,“你这嘴皮子快赶上说书先生了。” “承您贵言,赶明儿要是出什么任务,我就真装成一说书先生。哎呀,这打掩护的行当又多一样。还是主人聪明!” 虽说这些话听着很是狗腿,但于周贵来说,他可真的是出自真心,发自于肺腑的。在他眼中,这世界上有两个神人,一位是逝去的秦家大老爷秦昂,另一位就是这位秦昂一手栽培出来的秦少原了。 “绿照峰上那事你有什么想法?”秦少原问。 周贵说话虽然是马屁拍得溜,但能坐上秦少原左右手这位置,又怎么会是平庸之人。“明显是古先生自己的主意,我原就说这人不十分可靠。功利心太重,想要的东西太多。主人,你和他同在借水镇那边,可得注意点儿,谨防他发现了比咱们更大的好处翻脸啊。” “我也料到了,不过现在,古先生没了帮手,我也还用得着赤夕。可先把他放一放。对了,从明天起,叫兄弟们不要在悠闲了,擦亮眼睛,盯着这府里。大少奶奶恐怕是对我有疑心了。” 周贵转转眼珠,“要让人进府里做事吗?” “不用,在外面盯着。有我在,你们随时都可以进来。” “了解。不到万一,不牵连秦家。毕竟咱们干的大事很危险。” “也不是全是为了这个。我不想打草惊蛇,还要利用一下某些人。让他们察觉就不好了。” 周贵眼珠又转了转,“怀疑主人的是不是不止大少奶奶啊?还有别人吧?大少爷还是二太太?” “说不好,他们与大少奶奶私下都有联系。但大少爷的嫌疑要大一点。” “这怎么说?”如果是大少爷的话就有点不好办啊,大少爷可是老爷的嫡亲血脉。 “现阶段能怀疑到我头上的来源只有两个,一个是秦少权,一个是古先生。秦少权已经死了。大少爷和二太太不可能接触到他。而古先生了?哼!一来,邱实可是确确实实是他师弟罗平害死的。二来,二太太因为身份问题是不会过多接触他的。而且近来,他与大少爷到是聊得有点多。” “这么说古先生把咱们出卖了?”周贵有点着急。 “应该不是出卖,只是露了些模棱两可的口风。玄影还在咱们手上,他不弄清下落是不会贸然把我直接卖出去的。况且,他在大少爷那里也不是什么干净角色,咱们手里的把柄还少吗?他不抓好时机,先死的反到会是他自己。现在时机好不好,他清楚得很。”秦少原到是一派淡然。 “嗯。”周贵用力点点头,表示认同秦少原的分析。 第十章 秦少原和周贵很快便来到了洗云阁的大门口。 周贵快步上前,推开了“吱呀呀”乱响的的门,一面恭请秦少原进去,一面嘟囔着,“这门怎么也不多上点油啊秦家少这点费用了?这响声,亏得是主人和我,要是换个旁人,保准被吓死!这大少爷不在,老爷放牌位的地方怎么就不精心照看着点?” 是的,虽然经过云适意的一番表演,让秦少均认为秦昂的大仇以报,回来后就正式的下葬了秦昂的尸体。但秦昂的灵位却也没有摆往宗祠,而是经秦少原的提议,仍旧放在了这洗云阁内。这里就成为了秦家后辈们祭奠秦昂之所。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秦昂死得实在不同寻常,按古先生的说法,凶死者戾气难消,处理不好会终成大患。秦昂虽然生前是个讲理的人,但做了鬼就很难说,若一股气横在胸口不散的话,与祖宗们呆在一起只怕也是难以平安相处。不如单独设一处,表现出对秦昂的绝对尊重,以期能化解秦昂的愤恨,让他不与祖宗和儿孙们为难。说不定还能升仙得道,护佑秦家后代平安顺遂。 这些自然是秦少原串通了古先生弄出来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而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另一个。 “还不是前任大少奶奶的鬼魂闹的。”秦少原抬脚入门径直走着。 前任大少奶奶?周贵很快反应了过来,“主人,这算是咱们的功劳?” 那个前任大少奶奶的鬼魂,不就是主人让古先生遣赤夕扮的么? “你说了。” “没事,”周贵脑子转得快,“明天我自己带油来上上就行了。” “很好,秦家的人一准以为又闹鬼了。”秦少原不由笑了笑。 “闹鬼好啊,”周贵道:“闹鬼就没人会来这里了,咱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肯定没人能发现。主人,要不咱们以后定这里商议事情吧?” “你还有点脑子,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秦少原道。 “我是主人一手带出来的,这点脑子当然是有的。”周贵又开始拍马屁了,“但怎么也比不得主人聪明。若是早生百年,逢于那乱世之中,我一定是跟着主人跃马扬鞭,搏出一番事业,执掌山河,这天下姓什么还未可知了。” “闭嘴!”秦少原严厉地横了周贵一眼,“这里是这话的地方吗?老爷的教诲你全忘了?有风的地方,万一把话刮走了怎么办?” 周贵心头一颤,缩了缩脖子,认错道:“小人知错,以后必当谨言慎行,不出半点差错。” 秦少原收回目光,“你都这么大意了,手下的人恐怕更加随性,回去你要让他们好好收收性子,别让人发现他们的行踪。更不能把大事透出半分!” 周贵诺诺:“是的,主人。” 继续向前,两人来到了摆放灵位的正屋。 其实这里既然原本是秦少均和曲云苓的居所,那么格局就不会多么正式,只是一种闲情慵懒的风格,加上秦少均事事让着曲云苓,女子闺阁的气氛甚是浓厚。如今要要变成祭奠的场地,也别无它法,秦少均只得把这前面的屋子内所有的东西统统撤走,不留一件,彻底地变成一副空荡荡的模样。 然后,在最大的一间里摆放好秦昂的牌位,设好香烛,陈上瓜果,日日派人打扫供奉。这间屋子便成了洗云阁内最庄严的正屋。 周贵点上一柱清香,郑重地交在秦少原的手里。 秦少原把香插进香炉,合掌默念了几句,接着撩起衣服前摆,跪上蒲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周贵亦跟在秦少原身后,磕了头。 行完大礼,秦少原起身,默默后退,直到出了正屋的门,方转身行走。 两人走过了正屋,才又开口讲话。 “这晚上没人守院子,这屋子还真感觉挺空的。”周贵摸摸胳膊,周围的气息好像变得冷了一些。 “大少爷那么孝顺,怎么会不派人来守灵位。大少奶奶这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再怎样也会指个来看灯火的。是我不让的。” “为何?”周贵问,主人对老爷一向很崇拜的。“仅仅是为了主人方便见我吗?” 一听这问题,秦少原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半晌后,问了周贵一个问题,“周贵,你跟着我和老爷多久了?” “自打九年前,老爷救下我,又帮我摆脱了官府的追捕重新获得自由后,就一直跟着主人和老爷。记得那时主人还是少年模样,一晃多年,主人真是成熟了不少。”提到往事前尘,周贵变得有些感慨,“老爷和主人的活命之恩,周贵我永世不忘,就算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 “你,你是个有血性的。”想起以前,秦少原心中也难以平静,“当日你不过是与人做口角之争,继而发展成双方打架,一时失手杀了人,也算不得大错。老爷也是怜惜你的遭遇,才肯帮你的。弄了具尸体冒你的名字送去官府了了你的案子。” 周贵不言,静静听秦少原说。可鼻头真有点发酸。 但很快,秦少原就收好心,提醒着周贵,“不过你要记住,你手底下的并不是都跟你一样犯案的,多得的天生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你要端着你要人命的狠劲,不能有一点的松懈。稍有差池,他们就会反过来把你咬了。” 周贵一笑,“这个请主人放心。他们纵全是狠人,但个顶个也都是极爱钱的。有秦家这座金山压着,他们翻不了天。” “你懂得怎么用他们就好。”秦少原道。“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让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往这洗云阁派人。” 周贵立刻竖起耳朵,万分认真地听着。 “这个洗云阁自从曲少奶奶过逝后,基本就荒废了。在秦家有这一处空闲的不能再空闲的地方,也是谁也不会怀疑的地方,当然是要好好利用的。于是老爷早就在偷偷把这里改造了一番,放了些很重要的东西在这里。” “玄影吗”周贵脑筋转得很快。 秦少原抿嘴笑笑,算是默认。 “全都在?” “不。”秦少原否认,“翠竹坡下面的那些并没有在这里。” “可,老爷不是说全都收在手里了么?”周贵吃惊地问。 “那是为了防止你手下的人动摇信心,又为了钓像古先生这样的人上钩,才对外那样说的。” 周贵现在明白,为什么秦少原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发出“周贵,你跟着我和老爷多久了?”这样的问题了。如果自己不够忠心,把这等秘密捅了出去,对主人来说是非常不妙的。 “现在我手上的玄影数量只有一半。” “主人,这玄影到底有多少只?空翠寺那里的都去哪里了?” “八只。”秦少原皱着眉,“一共八只。翠竹坡那里出事之后,老爷也曾经派人去过想要收回,但是派去人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可最后一次派去的人回来却说里面的玄影全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谁给收走了。还弄了个封印让人以为里面还有东西。真真是奇怪至极。老爷让我查过这事,没一丝一毫的线索,完全不知道是谁做的。可这人后面也没有来找麻烦,只好先搁在一边不去理会。” “为何是八只?难道不应该是九只吗?”周贵问。 “没错,九童镇山是应当有九只玄影,可最重要的阵眼,那个小孩子被人救走了。” “老爷不是说找到了替补吗?” “哪有那么容易。如果真那样容易,仙姑何必救人。” 想到林三姑的事,周贵顿时忿忿,“这仙姑真是害人,眼光过于短浅,老爷胸中志向,她哪里能理解得了。燕雀就是燕雀,女流终是女流,你说你喳喳几声也到罢了,居然仗一身本领破坏了老爷的大事。历来登顶者哪个不是尸骨堆上建功业的?死几个小孩子算什么?” 再怎么样,林三姑对秦家也是恩在先,况且与秦少原熟识更久,基本上是看着秦少原长大的。秦少原对林三姑的感情还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特别照顾林玉竹。周贵这话听在耳中并不如以前的马屁悦耳,甚至还有些恼火。不由厉声道,“仙姑临死也是老爷尊重的人,她的所作所为自有她的道理,不清楚的人不要乱加诋毁!” 周贵一向马屁拍得溜,没想到这次拍在了马腿上,微微一愣,颇为尴尬地回道:“我一时情急,只顾着为老爷鸣不平,就忘了别的。误伤了仙姑,真是该死。” “哼!”秦少原斜眼瞟了一下周贵,略过了这个问题。“听好玄影的事。” 周贵没敢再多嘴。 “老爷手上的这四只比较乖,心性没那么凶残,加上大法师死前留得符咒,还不难控制。但也不是特别听话。瑞泠两兄妹为什么被赶走的事你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吗?” “说是因为惊扰了林姑娘。”听到秦少原问自己了,周贵才小心地回答。 “实则不是完全是这样。那次,瑞泠瑞清是有一点冤枉,以当时他们的胆子哪里敢真正去吓唬林姑娘。” “那么是和玄影有关?”周贵听出一点味了。 “是的。”秦少原道:“瑞泠那次其实是被跑出去的一只玄影附了身,才会做出那样可怕的行为。后面,她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也是真的。但老爷不可能让这事被人深挖下去,才急忙把他们兄妹赶走,草草了结了这事。” 两人一路话来,已置身在了后院之中。溪水潺潺依旧,小木桥横斜其上,台阶旁的那座小小假山石静静伫立,配得自然,搭得巧妙,谁看了只会道一声,好雅致的景致! 然而小径边的八角石立灯内,火焰偏偏倒倒,半明半暗,怎么也不肯照出一条明路。衬着这夜色里莫名的增加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沿着小溪右岸边的青石板路,跨过小木桥,踏上左岸的台阶,秦少原停在了小小假山石前。 “主人不进去吗?”周贵拿灯笼往雕花楼阁里晃了晃,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里面是大少爷最美好的回忆所在之地,老爷不会破坏的。” “那?”周贵又拿着灯笼到处乱晃,结果什么也没看出来,“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那玄影到底在哪里?” “哼。”秦少原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周贵的发问。 把右手伸进了小假山石上的一个小孔,小孔内有一块圆圆的突出小石块,秦少原用力把小石块按了下去………… 一阵不太刺耳,听上去闷闷的轰隆声立刻响起…………,就见那小木桥就这样缓缓地沉了下去,溪水顿时一分为二被拦腰斩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走吧。”秦少原拽了一把看愣了的周贵,“还有好多事要做了。” 两人来到窟窿处,踩着一道还流着些许溪水的青石梯一路向下而行。 石梯的尽头很平整,感觉得出来铺的也是青石板,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溪水,走在上面四处扑来的全是潮湿的气息。 “没想到,这下面竟然有这么大的房子?”周贵感慨,“老爷真是厉害,把玄影放这里,谁能猜到。”反正自己是猜不到的。 这就是自己一定把秦昂的牌位供在洗云阁的真正原因,秦少原微微扬了一下嘴角。 周贵说的没错,这溪水下面的空间确实很大,而且并没有隔断,通体一溜空旷的很,没有一般地下空间给人的挤压感。可也正因为空旷,光线难明,那阴森森的气氛却比别的地方高出好多。就算周贵一个大男人,后背也会时不时地麻上一麻。 再加上知道玄影在这里,周贵的心头突然不怎么淡定了。趋步挨紧了秦少原,“主人,这四个玄影的脾气挺好的哈。听说,林姑娘只是被吓着了,瑞泠也只是疲惫了一些,并无大碍的。” “你一个大男人,又是跟着我走的,你还怕什么?”秦少原听周贵这语气就知道这家伙心里不淡定了。 “哎呀,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周贵小声辩解道:“主人,你也知道。那几个玄影是怎么、怎么死的。这俗话不是说,横死的都很凶吗?何况他们比横死还要惨……”周贵边说边缩脖子,最后的话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只有他的嘴皮在动了。 那是因为秦少原已了停下了脚步,用一种比这阴森森的气氛更恐怖的目光瞪着周贵,让周贵后面的声音全都消失在嘴巴里。 “主人?都是这天气、天气冷得,把我的脑子给冷糊涂了。”周贵觉得自己要是不说出个借口来,一准会被秦少原给活活瞪死。 “哼!”秦少原翻了个白眼,继续向前。 第一章 周贵被瞪了没了脾气,也不敢再多嘴问玄影的事了,但心中的恐惧可不是一个眼神能瞪消失的,只得紧挨在秦少原身边,小心翼翼地跟着往前走。 好在又走了不长的路,前面出现了几点昏暗的灯火把这无尽的冷与黑削弱了不少。 周贵心里的惴惴不安因为这几点灯火的出现也缓和了些许,便又可以开口说话了,“主人,这里原来也有灯啊?” 虽说这问题听上去有些点蠢,实在不象是他这样一个与经常与凶恶之徒打交道的人应该说出来的,可偏偏还真就出来了。话一出口,周贵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但也于事无补。 秦少原奇怪的撇了眼周贵,“你是真害怕吧?” “呃,呃,”说实话,秦少原看得很准,这确实是真正的问题根源所在,周贵其实不想承认,可回答却没有丝毫的说服力,“也没什么,就是,翠竹坡那里的事在弟兄们的心里多多少少形成了一点点阴影,一点点阴影。” 翠竹坡发生过什么,周贵他们是清楚的,因为有两个聪明点的,趁玄影缠在别人身上之时从另一个出口偷偷地溜了出来。所以,里面是什么情况大家伙心里都明了。说不害怕,还真就是骗人的。大法师是什么人?都是那样的下场。黑刀和三果是什么个性,后面不也没出来么。自个儿再凶狠,也横不过那四只玄影啊。 翠竹坡的事情发生后,秦昂也曾另请过高人过去,但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收服那四只玄影,后来又找人去探过,说是玄影突然全都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这事是绝不能让这群亡命徒知道的,所以找翠竹坡玄影的事秦昂虽然做罢,却一直对除了秦少原之外的人瞒得紧紧的,以至于连周贵也是今晚才知道。 如今听到那四只秦昂根本收服不了,现在还不知道游荡在哪里?这四只…………,周贵心里不打小鼓才叫怪事。 唉!秦少原真是无奈,但也明白这不能全怪周贵胆小,便放轻了语气,安慰着,“你放心,这四只真的很听话的。他们一直被仙姑关在一个盒子里,这盒子是仙姑的师父留下来的,法力很强,同时也还会给玄影们进行修行指导,减去他们的戾气,引导他们的心境变柔和。老爷那次就是觉得他们真的很听话了才放他们出来透透气,结果他们也只是调皮而已。若有空翠寺那四只的手段,我时时跟在老爷身边,还会有活命的机会么。” 一听是林三姑的手笔,周贵放心了。是,他是不满意林三姑阻碍秦昂图谋大事,但林三姑的法术他还是非常佩服的。 “原来是仙姑出手制住的呀。那没事了。”周贵本来缩着的脖子不知不觉地一下子就伸直了。 秦少原心头又唉了口气,带着周贵走进了灯火所管辖范围。 这灯火有好盏,都是铜铸的一人高的大型油灯,形成的光比周贵手里的灯笼明亮不少。 周贵便把灯笼随手挂在了一架铜油灯上。 铜油灯所照亮的地方很像一间书房,有三个大大的落地书架,架上放着满满的书,有竹简、有卷轴、有现在的线装书册,可见秦昂是下了大力气收集的。书架围着中间是一张整块木头随形雕成的书桌,只上了清漆,没有过多的装饰。上面靠边摆放着一溜笔筒,笔筒内毛笔林立,旁边砚台、镇纸一应俱全………… 桌上有一块被隔出来的空空的地方,摆着一个黑漆漆的盒子。 不用问,秦少原所说的那个林三姑用来镇玄影的盒子就应该是这个了。 周贵走近书桌,凑近把黑盒子看了又看,还是没胆子伸个手指动一下。只是动着嘴皮,问秦少原,“主人,是这个盒子吧?” “嗯。”秦少原放任周贵去看盒子,自己却没有靠近,因为他并不打算打开。“周贵,你一定要记住,玄影是放在这里的。” 周贵奇怪了,“主人何出此言?”走这远的路,就是只为了让自己看一眼这个盒子?主人不打算把玄影带出去成就一番大事业吗?“如今老爷虽然不在了,可是您还在啊,眼看着咱们的计划进行的也算顺利,加一把劲,大少爷和二太太就撕起来了。离坐收渔利不远了啊?主人来这里把玄影取出去,做成‘九童镇山’也不算早。” 秦少原却不言,只是神色凝重了不少。 “主人?”周贵不知自己的话对不对,小心地叫了一声。“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周贵,‘九童镇山’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 “我知道。老爷也是找了很久才凑齐这九个符合条件的小孩子的。现在咱们手上虽只有四只,但最重要的镇眼不是已经出现了吗?而且,主人现在要抓他一点也不困难啊?其余剩下的四个,有了以往的经验找起来没那么麻烦。以我们现在的人力和财力,多不过两、三年就有结果了。有这几年时间,大少爷和二太太的势力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大少爷没了助力,还不是得听咱们的,愿意不愿意都得接下老爷的这番事业。到时候,主人的心血也能得以成就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 “主人是怕大少爷宁死不肯接下老爷的事业?这也不难,主人自己上不就行了?” “不仅仅是大少爷的问题。” “还有别的?” “多着了。我今天带你来这里,是有话要与你说的。把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你。” 秦昂不在了,秦少原需要一个万分可靠的帮手,本来也是可以让秦少权近一步,多分一杯羹的,谁知道是个浅薄如斯的东西。思来想去,周贵是唯一的人选。 “主人?” “以后,我不方便出面的地方,你要全权负责了。” “啊?”周贵不太明白,“我一直替主人做着事情啊?” “秦少权死了。”秦少原淡淡地说。 “啊?”这事周贵还真不知道。 周贵与秦少权各分一项,秦少权手下说破天也只有瑞清、瑞泠两个人,其他的人都在周贵的手里握着。乍看之下,似乎秦少权就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但周贵自认明白,秦少权只要做得好,将来总有与自己分庭抗礼的一日,甚至越过自己,掌管全局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一直以来,秦少权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周贵都会满足。说起来,两人的关系真不算太差,偶尔还会一起喝酒聊聊心事。 这次秦少权的任务就是呆在瑞清、瑞泠两兄妹的周边,因此去了借水镇。主人也在,自然是无须向自己通报什么情况的。 前几日听得借水镇死了人,是什么李公子,周贵还没怎么在意。秦少原这一言到提醒了他。 “莫不是那位被人杀掉的李公子?”周贵问。 “是的。” “凶手是谁?秦公子的身分暴露了?有没有牵扯到主人您啊?”周贵脑子又快速地转动了起来。 想起秦少权那夜威胁时的嚣张,秦少原嘴角不免挂起一丝冷笑,“人是我杀的。想不到吧。” “啊???”周贵张大了嘴巴,一时真吐不出一个字来,因为,他真的想不到,也真的不知道下面要说些什么话才正确。能让主人出手杀人,必是出了大事,可是什么样的大事,不能乱猜。 这件事上,秦少原并不想绕弯子,直接道:“他背叛了我。他想把我出卖给二太太来换银子,如果我不想他告密就得在事成之后,分给他秦家一半的财产。” “他,他,怎么会这样做?”周贵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他就这样做了。” “主人,这是为何啊?秦公子一向听话,莫不是受了奸险小人的蛊惑,才做这样的糊涂事来?”怎么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贪那几两银子做甚? “哼!,你太小看他的为人了。”秦少原神情带上三分不屑,语气也很轻蔑,“他主意大着了。不向来会掩饰,这次是吃准了自己能有大用,寻思着我用人非他不可,认为有了足够的筹码,就不想再藏着狐狸尾巴了。” 难怪主人不让秦少权插手太多的事,看来以往竟是自己想错了。掌控全局从来轮不到秦少权的头上,能拥有这权利的只会是主人一人。 “是不是因为瑞泠的事啊?与秦公子吃酒时,他颇有点伤心,也难怪,瑞泠却是个小美人,这还没在一起多久,就香消玉殒了,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吧。不过,为了一个女人赌气,实在不值得。”周贵还在替秦少权找原因。 “谁知道了。”秦少原道:“瑞泠的结局不是早就跟他说过了嘛,他也同意的。这人死了,到伤心了,没可信度。”以秦少权那晚的张狂,鬼才相信他是为了瑞泠之事在发脾气。“好了,他死了就死了。怀有背叛之心的人本就留不得。只是可惜时间太过仓促,逼得我亲自动了手,有那么一点秽气罢了。” “是是。”周贵喏喏应承着。但心下不免思潮涌动,许多的事情和想法一古脑儿地都窜了出来。按道理说,秦少权背叛主人本来死不足惜,可他也是与自己共过事的人,几天前还是个活生生的存在,这转眼就做了黄泉下的孤魂,想想真是不胜唏嘘。而且,不知怎的,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几个字在脑袋中飘了出来,心境竟一下了染上了三分的苍凉,顿觉这人的一生可谓世事难料,朝夕无常。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又会如何? “好了,不说他了。”秦少原又接着说盒子的事,“周贵,你要记住,玄影是放在这个盒子里的。” “主人,你刚才说过了。” “玄影只能放在这盒子里。”秦少原做了补充。 “只能?”周贵有点好奇了,又凑得近了一些,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你知道玄影是怎么来的,以及空翠寺下面的那几只有多凶残了。这四只虽然温和多了,但没有了这盒子谁又能收服得了它们?所以,这盒子你得记好了。” 周贵用心地点点头,道:“主人,我记下便是。可是既然这是仙姑的手笔,想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用紧张,找她老人家帮帮忙不就成了。” 在周贵看来,林三姑纵然是反对秦昂的,可这四只玄影的事情上却肯出手相助,多半是因为秦昂有办法让林三姑出手。而这个办法秦少原必定也是了解的。所以,让林三姑再次帮忙肯定不会是什么难事。 然而,秦少原无声的轻叹了一下,很惋惜地说了句,“仙姑已经不在了。” “仙姑不在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想到的那个吗?周贵有些懵。 “就是你想的那样,字面上的意思。”秦少原道。 周贵的眼神和脸色再次出卖了他,秦少原看一眼就知道周贵心里的疑问是什么了。 “怎、怎么会这样?仙姑她、她是,生病,还是,是自……杀……”说到最后,周贵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这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出林三姑是什么原因怎么就不在了,只能得出这两个结论。虽然后面那个结论,自己也觉得实在是不可能发生的…… 秦少原没有嘲笑周贵的猜测,只是神情一暗,缓缓地摇了摇头,“都不是。” 这两样都不?那、那是怎么回一事了?周贵感觉脑袋快破了,但还是没个方向。“主人,仙姑这事究竟是…………” 在怎么样不喜欢林三姑,但她也是林三姑啊,帮助秦家由衰转盛的神奇人物。她的生死因由,别说周贵,就算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路人都十分想弄个清楚。 “仙姑做了什么了,你应该知道吧。对老爷计划影响有多大,你也明白是吧?” 秦少原没有正面回答周贵,先是发了问。 因为林三姑的事是个秘密,一个大秘密,但现在,秦少原决定要把它说出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藏在心里太久了,久得让人窒息,终须得找个人说出来,方可透一口气…… “唉。”周贵不明就地回应着秦少原的话。 “如果你是老爷,你会怎么对仙姑?”秦少原又发问了。 我?周贵一愣,这个问题还真真从来没有想过,“不,我不是老爷呀。” “你再想想。” “好吧,如果我是老爷,要把大事继续下去就不能让仙姑再多事。那么……,关起来吧。关到大事成了以后,或者关一辈子。”最后那句,周贵说的很小心,他怕秦少原又拿眼睛瞪自己。 秦少原听着周贵的话,突然愣了愣,继而喃喃了两声,“是啊,可以关起,关一辈子。” “那仙姑?”周贵看秦少原喃喃完后就一直沉默,不由轻轻地提醒了一下。 秦少原拉回自己的思绪,重新振作了精神,道:“所以你与我都成不了老爷。” “老爷他?”周贵没来由的感觉变得不怎么好了。“仙姑的事和老爷?老爷他、他、他…………” “是。”秦少原抬眼盯着周贵,淡淡地说道:“老爷把仙姑骗了回来,用毒酒…………,把仙姑…………” 可再怎样装得平静如水,秦少原还是没有能把话说完全。 不过,也不用说下去了。周贵再笨也听得明白话里的意思。 “老爷把仙姑毒害了?!” 秦少原又是一阵沉默,但同时也代表着默认。 “仙、仙、姑,那、那是仙姑。仙、仙姑…………”周贵受到冲击真是太大了,大得他明明有话想说,可出了口的,全是语无伦次的表达………… 第二章 这件事不要说是周贵,就算是自己当初不也是一样的震惊不已吗?秦少原环顾四周,灯火摇摇,明亮的火光下暗影绰绰,这个世界到底还是没办法彻底光亮,终须得是明暗交错方可继续………… 那一个夜晚,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与千百年来的任何一个夜晚都没有什么不同,真的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邻县县城的一座宅院内。 脸上挂着一丝污迹的林三姑端端正正地坐着,眉目低垂,任由烛火的光在身上闪来闪去,以便掩盖住心中那拍岸波涛般汹涌的情绪。 对面的秦昂则还是一贯的温和笑容,仿佛这世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四季交替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春意融融。 秦少原伺候在旁,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穿梭,绞尽脑汁想着可以说点什么能化解掉即将到来的风雨。 “仙姑累了,喝杯茶解解乏吧?”见两人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秦少原只得自己发了言。总不能就这们直愣愣地坐一晚上吧。那件大事总得解决不是? 林三姑把秦少原倒好的茶轻轻端在手里,总算开了口,“为什么?大老爷,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秦家。”秦昂收起笑容,神色带上了些许的严肃,“真是为了秦家。” “秦家?”林三姑惨淡一笑,“秦家现在还不够好吗?不够风光吗?您现在不是应该催促着大少爷赶快给你抱个孙子吗?” “得陇望蜀,人之常情。正是因为秦家现在的基业以如此大了,想要更进一步的发展,走这条路是必然的。”秦昂道。 “必然?大老爷您不知道,您干的这些事如果传了出去会是什么后果,更甚者,要是朝廷知道了怎么办?那个时候的秦家只怕难承其重吧。” “所以,在大事未成之前,不能让任何风声传出去。” 林三姑的心又向深渊中滑落了几分,一股寒意萦绕在胸中,“大老爷,秦家要扩展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而您选的这一条是万万行不通的。” “怎么会行不通?”秦昂还是平平静静,林三姑的情绪一点也不能影响到他,“仙姑心地慈悲我是知道的。但你的法术不能或许说不愿意帮我到达顶峰,并不代表别人的法术也不能吧?天意指点我这一条路,我必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天意?”林三姑伤心以极反到想笑,“哪里来的天意?” “这?”秦昂有点犹豫,但还是没有说出这天意的来源,只是道:“天道难测,泄露天机者必有天谴。恕我不能明言。但仙姑,这真的是天意啊。请相信老夫。” 看秦昂如此这般的笃定,林三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问道:“大老爷,您莫不是被那等江湖术士给骗了?您清醒一点,您告诉我,是谁给您说的这是天意?是谁?您且说出他的名字,我帮您分析分析。” 如果秦昂真的是被人蒙骗那么以自己的能力必能找出破绽,从而说服秦昂放弃这可怕的念头和计划,趁着事态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此打住。让一切都回归到原来的平平安安之中。林三姑是这么想的。 听林三姑这么一说,秦少原真有些松动了,也劝秦昂道:“老爷,仙姑帮了府里这么多年,怎么都是自己人。您把知道的讲出来,请她老人家把把关也未尝不可。” 谁知秦昂也不知怎么的,不似以往还能听些逆耳之言,竟是铁了心的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秦少原原本好心的话,但听在他的耳朵里,居然觉得严重如背叛。 “少原。”秦昂面色一沉,道:“你不要忘自己是站哪一边的?几句话就让你转了立场,是嫌命太长了么?” “老爷言重了,我哪里敢。”秦少原何等聪明,听出秦昂现在这心情不好劝,立刻退了回来,打起感情牌,“只不过因为是仙姑我才斗胆插嘴,到底咱们家能起来,费了仙姑诸多心血,劳苦功高四个字实难以形容。” 想想林三姑多年来为秦家做的贡献,秦昂心里也软了些,口气随之缓和不少,“你说的对,任何时候对待仙姑都必须以礼相待。” “一开始我就说过,这是我和外子应该做的,大老爷不必太过客气。还是说说告诉您天意的人是谁吧?”林三姑一心想把秦昂拉回来。 秦昂却明显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反而劝起林三姑来,“仙姑法力高深,一直以来为秦家尽心尽力,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如果仙姑以后能够继续助我前行,他日大事成就,仙姑必是肱骨之臣,荣华尊贵比别人自是不同。” 林三姑没想到秦昂居然如此执著,这是为什么了?难道相交数十年,也看不透真正的人心么?“大老爷,看在咱们这份情谊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干?秦家已是一方巨富,几代人皆可衣食无忧,你上对得起祖先,下对得起儿孙,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非要在这一条危险的路上走下去?” 林三姑这个问题令秦昂哈哈一笑,“恕我冒昧,仙姑虽是闺中强者,可终为女流。见识比起男子,还是短了一点。” 这话别人听了或许会生气,但林三姑不会,她依旧口气平和,“江湖之人可能看得是不太长远,大老爷既如此说,我愿闻其详。听听高论,以便涨涨见识。” “其实刚才仙姑已问过此类问题,我是回答的为了秦家。没错是为了秦家。秦家已经很有钱了,按理说,我是不该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但是,”秦昂的语气突然加重,“男儿在世,谁不想闯出一番天地,纵是到了老夫这把年纪,雄心也不曾磨灭半点。” “秦家产业如此,对于大老爷来说竟不算得一番天地?” “是,对于平常人来说可以说是顶点了。” “平常人?” “是,平常人。他们没有天意支持,当然是平常人。” 林三姑愣了一下,“大老爷是觉得自己已不是平常人了?” 秦昂斩钉截铁地说道:“有了天意的支持怎么还会是平常人?” “可…………”林三姑还想劝…… 秦昂却并不想听,打断了林三姑的话,“本朝太祖昔日不过是个乞丐,就因为有了天意的支持才能打下这万里河山,成就这番功业。我如今的条件比他好上百倍,同样也是有了天意支持,难道还登不得这九五之位么?我有信心,秦家的将来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少均天资聪颖,品格出众,堪为天下表率,做得太子之位。” “你疯了!”林三姑站了起来,一口气涌上胸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仙姑何出此言?”秦昂也站了起来,表情变得狰狞,“一个乞丐能得天下都不是疯了,我一方巨富翘望帝业,又怎么会是疯了?” “太祖建功立业是天下大乱之时,群雄纷争,生灵涂地,那时急需要人出手结束战乱,还人间宁静,天时地利人和皆合这样才能胜之。可如今天下太平,四海休养,你无故兴刀兵之劫,哪里会有胜算?不要痴心妄想了!”林三姑的声音开始发颤,可见心中气愤难平。 “事在人为,有了天意便好,地利人和,我自己造!” “怎么造?” 秦昂阴险一笑,吐出了四个字,“九童镇山。” “你?”这几个字根本是炸响在了林三姑耳朵里,和遭到雷击没有分别,“你?…………稚子何辜?” “仙姑怎么能这么说。他们可是我建立大业的第一批功臣,将来我必会仿唐文渊阁以供奉的。”秦昂很不满林三姑的质问。 一口鲜血堵在喉头,林三姑勉强把它压住,又道:“谁给你出的这主意?他给你说了些什么?” 这个人,这个出主意的人,这个说是天意的人…………,如果…………林三姑胸中波涛翻滚…………如果真知道了是谁?必除之………… “仙姑不用再问了,这人你不必知道。”看来秦昂肯定是不会说了。 林三姑望向秦少原,想从他那里得一个答案。 “仙姑无须看我,我是真的不知道。”秦少原说得是实话。 唉!林三姑心中只能叹气。“既然大老爷心意已决,前几日又何必惺惺作态,弄出一副心生悔意的样子来骗我。” “仙姑错矣,并非是有意诓骗仙姑,而是想给仙姑一个机会。” 机会?林三姑道:“什么样的机会?难道是让我改过自新的机会么?” 林三姑此言本是嘲讽,谁知秦昂竟真是这个意思。 “我知仙姑这话非是本心,但老夫却真心实意是这样想的。” 什么?林三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思虑半晌,只有一个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表情。 可秦昂这边,还讲着他的一番平凡人不能懂的大道理,以期能说服林三姑加入自己的队伍,共谋所谓大业。“仙姑生气,我能理解。但仙姑为秦家奔波这么多年,想来一定没有把秦家当外人。那么我只想知道到如今仙姑对秦家的情义是否还在?前几日的试探果然没有令老夫失望,仙姑心里还是眷顾秦家,才肯帮我收了那四只玄影。既然仙姑心里还有秦家和秦家的将来,为何不解开心结,助老夫一臂之力了?仙姑若肯出手,将来大业成就,仙姑所救的人就不只是秦家一家,而是整个天下,惠及天下人,难道不是仙姑所愿?难道仙姑不想要一个清平世界?让老百姓都有好日子过?” “大老爷太看起我了。”林三姑心下死灰一片,对秦昂已经不抱希望,“我说白了只是一个江湖术士,所学不过是九流末技,混口饭吃到还罢了,治国哪里是我等能做得了的。没有金钢钻不敢揽这瓷器活。如今天下风平浪静,想来必是有比我高出百倍的聪慧之人在管理,我放心的很。惠及天下人的事既然已经有人在做了,我随喜赞叹便好,何必非要兴刀兵之劫去抢他人之功。这功德还未做就先造了杀生害命的恶业,划不来,真真划不来。” 林三姑这明面上自嘲,暗里讽刺的话听得秦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可实实在在地戳在他的痛处。 秦昂勉强笑笑,又问道:“仙姑真不肯回心转意?” 林三姑坐回原位,沉默不语。 秦昂又等了一会儿,见林三姑还是没有回应,就对秦少原说:“这夜已深,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大家都累了,你倒酒,咱们三人共同饮一杯就回房休息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看到两人都平静下来了,秦少原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赶快到了两杯酒,分别放在了秦昂和林三姑面前,最后才给自己也斟上一杯。“老爷,仙姑,万事皆可商量,事情不是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么。吃杯酒缓缓,以后有的时间慢慢商谈。” 秦昂没说什么,举杯便喝了。 秦少原为了表示,也跟着干了。 林三姑本不想喝什么酒,但一则是秦少原倒的酒,这小辈待自己一向恭敬,不好拔他的面子,二则听他的话似乎还有转机,自己回得太绝也不好,还是需要留一丝转圜的余地。于是也端起杯子,喝了下去。 唉!林三姑一生秉持修行人的善念,却万万也想不到,给了这个小小的面子,换来了一杯断送性命的穿肠毒药。 喝下酒,不多时,林三姑便觉得腹内剧痛无比,腥气冲口而出,一滩鲜血被吐在了桌面之上。 “仙姑!”秦少原慌了,伸手扶住林三姑瘫软的身体,“仙姑,您这是怎么了?” 林三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咳咳,”轻轻咳嗽两下,剧痛已散之四肢百骸,更多的鲜血从嘴角淌了出来,气息衰弱,“还能是什么” “不不不,”秦少原虽也猜到了,但还是把头望向秦昂,希望得到他的否认。“老爷,老爷,不,不是…………” 秦昂的眉头紧皱,挤压出来一个深深的“川”字………… “老爷!”秦少原急了………… “不用。”林三姑声音极其微弱,心知生命已到尽头,这尘世已无自己立足之地,但还是挣扎着想要最后提醒秦昂一句:“大老爷,好自为之,天意之言不可…………” 话未毕,气断绝,人去了……………… “仙姑!”秦少原转头看看怀里的林三姑,又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秦昂,“老爷!” 秦昂转过身,不敢看林三姑的遗容,喃喃地说了一句,“仙姑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林姑娘的。必待之如亲生!” 第三章 秦少原回忆到这里,面色凝重,精神似有不支,一的只手撑住书桌,慢慢坐了下来。“仙姑就这样离尘世而去…………” 周贵大张着嘴巴,足足有小半柱香的时间没有能合上。 后面好不容易合上了吧,说话还是不怎么利索,“这这这,老爷他,他,他,真真真,仙,仙姑死得有点,有点那、那啥了…………吧、吧……” 其实周贵最想说的是,老爷可真的狠呀!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直接说出来。 “老爷说,成大事者不可有任何牵绊和阻碍。古语也曾有云:无毒不丈夫。所以,我成不老爷。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给仙姑那样一个结局。”秦少原的声音内含叹息之意,也不知感慨不如秦昂狠厉还是惋惜林三姑死得太惨。 空气陷在了一片沉默之中………… 周贵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自己从震惊中拉回来,“主人,仙姑已经走了。现在老爷也走了。这事您也不用过多纠结。顺其自然吧。” “你说的对。”秦少原也把自己的神志从回忆中抽离,恢复到了前面的状态,“把这些事告之与你,就是想让你知道,如果咱们要把老爷的大事继续下去,前路并不乐观。” “这有什么,纵使老爷在,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历来开国之君哪个是一路顺风顺水的。”周贵口里又拍起马屁,但心里的活动却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小声嘀咕的话是这样的:不承想这老爷连仙姑都下得去这般毒手!唉!说句不该说的,也亏得老爷死了,要不然,说不定哪天这种待遇还真轮到自己的头上。 “但是要成大事,以咱们现在这点力量根本不可能。所以,必须要重启九童镇山。” 秦少原接着说道。 “那是自然的。”不用这种术法,难道想大张旗鼓招兵买马不成?那样不是明晃晃告诉朝廷,有个反贼在这里,快来宰了我么。 “现在老爷不在了,以我的力量要继续下去不是不行,但阻力会大很多。况且,其它四个玄影还好说,这阵眼太不好找了。我如果把精力全放到这上面,时间一长,难免不出纰漏。所以,让大少爷担起这番责任,是上佳之策。”秦昂的大事在秦少原的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其它如权力、身份之争到还是其次。 “可是主人,大少爷毕竟不是老爷。如果他没有老爷的雄心,您这样逼着他一点点改变心境,会不会适得其反啊?到时候,您会不会和老爷对仙姑一样对大少爷了?”周贵有点担心地问。虽然自己更想让秦少原接了大老爷的位子,但也不想害了大少爷的性命。 秦少原没有直接回答周贵的话,依旧说着自己的想法,“这是第一个计划。我是最希望这个计划能成功的。要是这个计划失败了。那么我们就执行第二个计划。” “第二个计划?”周贵一直以为秦少原只有一个计划的。没想到秦少原这里还有第二个计划。 “你先前不就说了嘛,大少爷要是不肯继承老爷的遗志,就让我取而代之。” 原来是这个啊。周贵道:“我是这样想的,不过主人您在这上面没有真正发过话。我也不知道说对不对?” “你猜的不错。”秦少原肯定了周贵的想法,“大少爷要是不肯接下老爷这份重担。当然得由我来顶上。” “那么?要走真到了这第二个计划,主人打算怎么对待大少爷?”周贵又问一遍刚才的问题。毕竟不喜欢大少爷当自己老大和杀掉大少爷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 “大少爷?”秦少原回忆林三姑死的那份迷惘和感慨瞬间从眼中消失了,换上来的是一股令心生寒意的冷厉。“你说了?” “主人?”周贵被秦少原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眼神周贵见过,在谈论杀掉翠语峰上那四个死者用来引向沈夫人时候,在设计用瑞泠一条命陷害二少爷秦少城的时候,主人都用换上这样的眼神………… 以前周贵觉得主人出现这样的眼神时好厉害,好生令人佩服,每次都会有想要和五体投地来表达心中的感叹!可这一次,周贵没有以前的兴奋,只感觉全身轻轻一颤,一丝凉意在慢慢扩散………… 秦少原没有发觉周贵与以往的不同,就着第二个计划往下说开,“你也明白大少爷那个人一旦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他却不想参与其中,那么就是不认同我们的大事能成功。这样的大事如果不能成功,连累的恐怕就不会只是秦家一家,二太太的娘家、二少奶奶的娘家,甚至前任大少奶奶的娘家和林姑娘都会牵扯其中。这么多条人命,大少爷绝不会放任我们继续而什么都不做的,他只会做的比我更快更利落更决绝!他一定会利用与官府捕头关系把我们一网打净,给秦家弄个协助剿匪功臣的名头。用我的血去换取秦家的清白。” “主人?”周贵心头又是微微一颤。主人说得没错,大少爷真要是不同意担起这份大业,那么就必定会如主人所说的做的。那个时候,主人跑不了,自己也跑不了。“可是以主人的聪明才智,必有两全的法子。” 秦少原的神情又没落了下来,停顿良久才道:“在仙姑的恩情的大事之间,老爷都无法两全,何况于我。” “唉!”周贵也只得叹气。 “所以,真要用到这第二个计划的时候,大少爷必须死!” 这个话题周贵没有敢接,只是闭着嘴保持沉默。 “不过,你敢不用紧张。死得不一定是大少爷,也可能是我。”秦少原话锋又一转,第三个计划接着出来了。“万一情况太过糟糕,前两个计划都没办法执行。那么,还有这第三个计划。” “主人?”周贵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情况再怎么糟糕,就算我们全都暴露了,都被官府的人盯上了。以主人的智慧,大不了就隐姓埋名一辈子,让那万丈雄心做个空谈。一定可以保住性命的。” “不。”秦少原道:“与其那样苟活下去,我还真不如死了。否则,它日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老爷。” “主人?”周贵不安地问道:“这、这第三个计划是什么样的?” 秦少原用眼光死死盯住周贵,里面饱含着一种叫着重任的东西,“周贵,这第三个计划,我要你亲自执行。” “主、主人?”秦少原那目光的份量真的太重了,重得周贵感觉到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脊椎骨“咔咔”地好像折了两处。 然而,秦少原并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似乎打算让周贵的脊椎彻底断了,“周贵,我要你去投靠大少爷。然后,找个好时机,把我出卖给大少爷。而且,你要保证让大少爷亲手杀了我!” “扑通”一声,周贵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叫道:“主人哪里话,真真折煞小人。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出卖主人,真的不敢!” 秦少原没有理会周贵这样子,“为了这第三个计划,你得先做点准备。那个二太太派来查我们的人在哪里你知道吧?” 周贵一愣,没想到秦少原是真的要执行这第三个计划,连忙又磕着头道:“主人!就算是要执行这第三个计划,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前面不是还有两个计划吗?还是等前两个计划都失败了再来执行第三个计划吧。” “你起来。”秦少原把周贵叫了起来,“未雨绸缪才能把事情做好。何况,这天下的事一向变数太多,我也不知道前两个计划是不理真的的那顺利进行。你先走了这一步再说。要不然,时间太过紧迫,大少爷会有疑心的。再来,你过去,对我进行前两个计划也有助益。” 听到秦少原这么一说,周贵的心才勉强平静了一些,“只要能帮助前面的计划顺利进行,我这七尺之躯但凭主人差遣。” “你一个人去接近二太太派来的那人,最好和他处成朋友,让他把你送到二太太那里去。到了那二太太那里,你再跳到大少爷身边,一定取得大少爷的信任。否则,你没法做事。” “是。”周贵小心应道,但他还有疑虑,“主人,二太太的人既然摸到了我们的边上,难保他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他已经了解我的身份,来个将计就计,趁机把我们一锅端了怎么办?” “这个我想过了。”秦少原道:“我告诉,你和他第一次见面不要遮遮掩掩,就算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也要老老实实把你和手底下的人的关系交待给他。” “主、主人?”周贵迷惑,“为什么?” “你先不要问为什么,听我说完。” “是是。” “虽说,我要你以真实的身份与他来往,但我也你告诉他一件事。这幕后的黑手是个叫作秦少权的人。” “啊?”周贵若有所悟,可眼前的迷雾仍浓,道:“主人的意思是?” “能被二太太派来悄悄查案的人是何等的精明,冒冒然地出来一个人与他套近乎,他怎会轻易上当?所以,你得以真实的身分接近他。他就算有所怀疑,自己背着你去查探的结果也只不过是证实了你的说辞而已。这样子,他才会对你有所松懈,听得近你后面跟他讲的话。” “那后面,我要跟他说什么?” “你要跟他说实话呀!有人准备借秦家的势力造反。但你要悠着点,让他明白,这还只是颗没出土种子,而且发不发芽还两说。用不着朝廷出面,只要县衙小捕快就能搞定。因为这个幕后的主使之人名叫秦少权,是秦家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连大少爷都不认识的亲戚。眼红秦家的财富,于是打着秦家的幌子做了不少事情。你一开始也是被蒙骗了,后来发现了真相,怕得要死,又被威胁不能离开。你一有妻有子之人实在不想趟这混水,一心就盼着有人能把那帮江湖败类给收拾了。可偏偏你也是个犯过事的,一不能去官府告状,二想去秦家通风报信人家又担心人家不会信。于是烦闷苦恼,天天只得喝酒消愁。” 懂了。周贵真的懂了。不过,“主人,万一那人真的联手衙门调捕快来把我们的人都抓了怎么办?”这办法好是好,可是那人信以为真,真的动了手,不就弄巧成拙吗? “怕什么。”秦少原轻蔑一笑,“说到底,这些人能成什么事?老爷不过是看他们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做的份上才用了他们的,他们就算真的全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真正的重点在九童镇山这个法阵上。” “话虽如此,可他们也知道不少事了。如果被逼急了,把主人的真实身份宣扬了出去,可就遭了。” “我暂时也没想让他们全死。他们还得帮助你去二太太那边了。” “主人是我脱离他们?” “对。你不脱离他们怎么能名正言顺地投靠到二太太那里去?” 周贵眼珠再次机灵地转了转,“这恐怕得演场戏了吧。” 秦少原点头笑道:“委屈你,结结实实地挨上两刀吧。让他们下手随意,只要不把你捅死就行。‘杀’了你之后,留一个人给你做传递信息之用,其他的迅速隐匿行踪,让谁也找不到。” 那我可得给那帮凶神打好招呼,讲清楚事情的重要,否则,还真有人会想把自己砍死也说不一定。周贵心里打着小鼓。 “听明白了吗?”秦少原见周贵有些走神,又问了一遍。 “明白,明白。”周贵连忙点头,“主人就是要上演苦肉计呗。” “委屈你了。”秦少原很没诚意地拍拍周贵的肩膀。 “不敢,不敢。”周贵又想到了第三个计划,主人是连他自己的性命都算计进去了的,自己这里挨两刀也不算什么。“主人。” “到了大少爷身边,你要谨言慎行,不可露出半点马脚。要不然,第一死得就是你。”这话是秦少原衷心的劝告。 “我知道怎么做。” 周贵办事,秦少原还是放心的,“你一定要记得这四只玄影的位置。假如到了非要执行第三个计划,在我死了之后,你要带着大少爷找到这四只玄影。古先生这人心思太过深沉,不是能用的人了。等到时机成熟,你我得联手把他除掉。” “古先生?”对于这个人,周贵有些拿不定主意,“主人,我与古先生并没有碰过面,想来他不认识我。我要怎么面对他了?装作不知道他的存在?” “你既然认秦少权为主,古先生必定以为你只是个低级头目,肯定没有通到我这条线上。不过,他还是会去试探你的。你也不要装得太过傻白。明着跟他说,秦少权曾经给你提起过,请过一个高人异士,只是无缘没能见面。你还要说,一直想着要把这人的身份打听清楚,报给大少爷做个大功劳的。这样,他必会躲你远远的,不让你有刺探他的机会。你就安全了。” “我明白了。” “秦少权已经死了,古先生是知道的,但你要装作不知道。” “古先生会相信吗?” “会的。你走了之后,我会指一个人接替你的位子。让这人与古先生联络,真真假假地放些消息,以保证你在秦家的安全。” “谢过主人。” “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先把我交待给你的这些办好了再说。” “是。” 第四章 周贵看着放玄影的盒子,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主人,二少奶奶那件事,倘若有人问起,我又该如何应对?就说不知道吗?” 赤夕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差点就让二少奶奶和小少爷消失人间了,这个仇,大少爷必定是记在心里的。自己这一个叛逃过去的,不吐点真正有用的东西,只怕会被扔在边边角角,后面的事能不能插上手就难说了。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秦少原道:“但赤夕我暂时还用得上。没有赤夕很难引导大少爷怀疑二太太。所以,你要说的话,只能说是秦少权找的不知哪里的女鬼出来做的。” 其实,这一招周贵当初就不太能理解。主人让赤夕去办这事,并没有说一定要二少奶奶和小少爷死。好像是说,能杀掉最好,不能杀掉也没什么。这真正的用意到底是落在哪一处了?猜了好久也没个结果,今天趁着这机会,周贵便想把这个疑惑给解了。“主人,您为什么要派赤夕去吓二少奶奶啊?二少奶奶挡不了我们的路。” 秦少原瞟了眼周贵的满脸不解,勾了勾嘴角,笑道:“看来,你到现在也没明白,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二少奶奶而赤夕啊。” 嗯?周贵拿手搔搔头,“赤夕?” “周贵,你对赤夕的身份怎么看?”秦少原不继续解谜,反问了一个问题。 “还能怎么看,不就是个女鬼吗?”难道还翻出朵花来? “那你对女鬼这两个字又怎么看了?”秦少原又问。 “女鬼?女鬼不就是那个…………”周贵想了半天,也没个好的形容词。不过,这要怎么形容啊?还不就是整天飘飘荡荡,走路不用脚的那一种,“就是女鬼嘛。” 秦少原微微摇头,“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知道赤夕是古先生身边的女鬼,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你才想不出别的。” 通过赤夕想出别的?周贵没懂。 “鬼这个东西了,存在的具体形象其实是要因人而异的。因为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鬼’。” “不会呀,我心里就没鬼。” “呵呵,”秦少原笑出了声,“此鬼非彼鬼。” “那是什么?” “是很多。但可以归总为一条,就是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这秘密有轻有重,有好有坏,有甜蜜有凶恶。当重到变成无形的压力时,就会转化成为‘鬼’,这个‘鬼’没有固定的表达,因人而异,因事而异。一般来说它藏在人心的最深处,幽魅而阴暗。但当它被外界的某个诱因给勾了出来,就会变成一头巨大而恐怖的怪兽,逐渐吞噬掉人的精神和理智。” 周贵听得似懂非懂,“可与赤夕吓二少奶奶有何关系?” “不是赤夕吓二少奶奶,是女鬼吓二少奶奶。” “这有什么不同吗?” “这女鬼,在你眼里是赤夕,在别人眼里可就不一定了。” “不是赤夕还会是谁?” “各怀心事,所见的鬼魅自然各不相同。”秦少原嘴角依然含着笑,但这笑意却散发着一股危险的味道,“大少爷想到的会是段小夫人,而二太太嘛,因为那多了的一层隐私,再加上韵兰小姐的死,在她的心中那鬼的模样就会在段小夫人和前大少奶奶的身上跳来跳去,吃不准是哪一个。” “主人,妙啊。”周贵不由赞道:“原来真正的用意在这里,把二太太心中的怪兽放出来。” “你别高兴太早,目前看,二太太相信的是段小夫人。计划没有完全成功。” “真可惜。”周贵深感遗憾。“多好的一步棋。” “不用可惜,只要有赤夕在,我们还是有机会把二太太心中那个前大少奶奶的鬼魂给引出来,活生生地飘在二太太面前的。”秦少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两人的对话到此便结束了,一起出来。 机关再次启动,一切恢复了原样。 暗蓝色的夜幕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次日,秦少原早早起了床,梳洗毕,去见了陶蓁蓁,主动把昨夜去拜祭秦昂的事说了一遍。 其间神情哀伤,对秦昂的死仍是一副不能释怀的模样。弄得陶蓁蓁的心情也低落了下去,匆匆安慰了几句,也没再多问别的什么,只是交待秦少原要保重身体之类的。 事情已经安排下去,秦少原最近一段时间就不打算有新的动作。且先看看周贵那边进行的怎么样再说。不过,他对周贵的能力还是放心的,最起码走到大少爷身边应该不是问题。 早春的气候乍暖还寒,还没有到脱掉厚衣裳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用冬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否则寒气侵体扰了五脏六腑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贵双眼紧闭,滩在地上神志不清,一身薄衣,满脸是已凝结成块的血。右腹部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浸透了长衫………… 一个人踩着清晨冰冷冰冷的浅浅雾色,迅速地跑周贵身边,拍了拍周贵已没什么颜色的脸颊,“兄弟醒醒,醒醒。” 然而,伤势严重的周贵怎么能醒得过来,脑袋只是无力地顺着来人的手晃了几下而已。 “唉!”来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兄弟忍着点啊。” 说完,来人把周贵右腹部伤口处的衣服拔开,把打来的白酒轻轻地倒了上去………… 周贵的身体瞬间抽搐了几下,但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来人的眉头皱起来了………… “咳咳咳,”薄雾中传来了几声清晰的咳嗽,又一个人气喘须须地来到两人身边,抚着自己的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这、这位客人,你跑、跑那么快干、干什么?小老儿也没说不来呀。” 后来者是一位背着药箱的灰白须老者,见到躺在地上的周贵,竟一改模样,伸手就把来人给推开了,“快快快,让我看看病人。你挡着我干嘛?” 来人不言语,默默地移开了身体,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了老大夫。 老大夫仔细检查了周贵的伤口,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伤口虽深但还要不了命,就是流血过多,有些危险。” 接着打开药箱,手脚麻利地替周贵包好伤口。对来人道:“你背着他跟我去药铺取药。要好好休息,伤口没收口之前不可乱动。” 来人依言背起周贵跟在老大夫的身后,一路朝着借水镇走去…… 待到周贵从昏迷中转出来,睁开眼重新看这世界之时,已身在秦家别院内。 一个衣着整洁的小厮正在屋外的廊檐下熬着药,一股药香穿过窗户钻到室内,四散开来,趋走了空气中的不洁之气。 周贵顺着药香把脸转向门口,果见小厮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托盘内一碗药正冒着微微热气。 “这位小兄弟,”周贵开口说话,嗓音却是嘶哑的,还伴着极不舒服的干涩。 “你醒啦。”小厮也没多惊讶,极熟练地把药碗递到周贵的嘴边,“醒了就自己喝吧。” 周贵接过碗,几口就喝完了,他有几个问题心急着要问。 “这是哪里?” “借水镇秦家别院。”小厮到也干脆。 心中一喜,计划第一步成功。但周贵不敢表现在脸上,装作动动身体扯痛了伤口,“哎呦!我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是知道周贵没有性命危险,小厮对这一声吃痛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平平淡淡地说道,“你不记得啦?” 周贵也是个会装傻的,歪头扯着眉毛,呲着牙道:“哎呀呀。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就、就记得好像挨了一刀。” “不是好像,是真的挨了一刀。”小厮道:“你命挺大的,亏得左爷身手好,才能把你从那一堆歹徒中救出来。要不然,你就真没命了。” “左、左大哥也在?” “左爷不在,你还能呆在这里?”还能让我伺候?小厮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这人是不是脑子被砍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见左大哥。”周贵心里也翻了一个白眼,我哪有那么笨。你才是个话都听不明白的小笨蛋。 “左爷忙着了,去找王捕头他们去了,说是要去抓那群歹徒。” 哎呀!不愧是京城里吃过公门饭的人,这行动力够快的!周贵躺回到床上,“可抓到了?有没有消息?” “没有抓到。”小厮话语中有点气馁,“你好好睡一觉吧,左爷说过几天就回这里了。” 抓不到是当然的。你们厉害,主人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子,自己那群手下早藏得无影无踪了。 “谢谢小兄弟,左大哥回来,麻烦请他来见见我。”舞台已搭好,自己该上场唱大戏了。 “嗯。”小厮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左峰,就是沈夫人请来调查事件的人。也就是小厮口中的左爷,周贵寻思着想要见的左大哥。 这会子,他已和王捕头分了手,一个人悄悄回了别院来见沈夫人。 “太太,我带回的人醒了没有?”左峰问。 “醒了,说是想见你。”沈夫人刚想叫人带左峰过去见周贵,却被左峰给打断了。 “不急。这几日且暂时不要告诉他我已回来,看看他的反应。” “左公子对这人还不放心?”沈夫人猜到左峰的想法。 “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我想再观察观察。”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左峰警惕地抬起头把四周望了一眼,见只有周嬷嬷一人在近身伺候,才接着说:“他叫周贵,以前也是那群歹徒里的一员。” 沈夫人的眉毛挑了两挑,眼睛稍稍睁大了一下,但也没有高声说话,依旧保持着平常的声调,“以前?” “他身上的伤就是被那群歹徒给捅的。”左峰说。 “那伤可不轻啊,稍微拖两天不医治,是真能死人的。”沈夫人道。 “嗯,他诚意我是知道的。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多观察几天为好。” “既然得空闲,公子不妨给老婆子我讲讲这个人。” “周贵此人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好人,因为与人争执手里也是有过人命的。这一点,我托关系查过,他的案子确有其事,不过命不错,遇到好心人上下打点,把他的命保住了不说还弄了个轻判。他出来后一心想要找到恩人报答救命之恩,可不承想恩人没有找到却被人骗进了那群人里。据他说,刚开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家都犯过事的,在一起也不会被人瞧不起,还呆得挺自在的。可慢慢地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他们的主人拿钱养着他们,也不让他们干活,只说到时候他们会派上大用处。他对这大用处很好奇,就悄悄找人打听,结果发现,他所在的那群人中竟然有好几个被官府通缉的背负数条人命的江洋大盗,他心里就开始有点不淡定了。后来参加了几次行动后,更感到事情不是自己想的,拿钱干别人不愿意干的粗活那样简单。” “参加过哪几次行动啊?”一大番话,沈夫人只想知道这一个重点。 “他在里面还有点用处,该参与的都参与过。”左峰知道沈夫人想问的是什么,“劫走瑞泠和翠语峰上的四条人命。” 沈夫人心中一动,“具体讲讲。” “劫走瑞泠没什么好说的,瑞泠本就是他们主人安排进府里来的,必得一直呆在秦家方可有用。所以,不能让她离开秦家,离开太太您身边。” “可二老爷要带瑞泠走是临时起意,他们怎么知道的?”周嬷嬷好生奇怪。 “这个他也不清楚。不过我猜测这家里头还潜的有其他人。” “这个蓁蓁和我也猜到了,因此我们行事很小心,计划应该不会被人知道。”沈夫人想不出自己和陶蓁蓁这边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这事太太不必费神,周贵说那次劫走瑞泠的事他们原本也是没有计划的,是他的主人急匆匆地临时招集了一些人干的,他们还有许多的人都没来得及通知了。想来,这事是二老爷嚷着要带人走的时候才被他们的人知道通知了他主人。他们应该趁着收拾东西的空档组织的人手。” “这么说,他们的眼线还是只在秦家的边缘打转了?” “大抵应该是这样子。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瑞泠和瑞清就是他们打入的最深的眼线,所以必须得送回来。” “瑞泠的疯病是装的?”沈夫人淡淡地问,人都不在了,也不想在一个逝者身上多做计较。 “这个周贵只是听说,好像是真的。孩子出了意外没了,瑞泠的精神就时好时坏,反正脑子是不怎么清醒了。” “瑞泠脑子都给不清楚了,瑞清还舍得妹妹回秦家来做探子。这做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沈夫人突然觉得瑞泠真的很可怜。 “瑞清两兄妹和周贵没什么交情,人家具体的想法,他也不得而知。” “翠语峰上的人都是受我连累的?” “对,确实是冲着太太来的。但周贵只负责搬尸体,至于他那个主人后面打的什么算盘,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事都参与完了,为什么又肯背叛主人了?这个周贵不知道,纵然他都说出来了,我们也未必肯收留他吗?若送他去了官府,他这命可就不好说了。”沈夫人还是不放心。 这个问题让左峰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到沈夫人眼前,“太太可认得这个?” 是一块刻有秦字的环形玉佩。 沈夫人仔细看了看,问道:“这是那个周贵的?” “是他的恩人留给他的,他会被他那个主人骗也是因为他这主人和他的恩人同姓,并且是打着他恩人的幌子把他收作了手下。” “我懂了。”沈夫人语气变了冷了许多,“他主人叫什么名字?” “秦少权。” 第五章 “秦少权?” 听到这三个字的秦少均大大地吃了一惊。“婶婶可听得真切?” “左公子说那个周贵是这么说的。”事到如今,沈夫人也不打算隐瞒左峰的存在。“大侄子可对这名字有印象?” 当然有,但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秦少均笑首摇摇头,“不曾听过,就是乍听之下与我和少城的名字太过相似,有些吃惊。” “天下姓秦的太多了,名字相似并不奇怪。但这人不安心,借着同姓就乱生是非,但颇有野心。咱们不得不防。” “婶婶说得对。我想亲自见见那个叫周贵的人。” “大侄子放心,这人我也没打算留,本就是想着要送到你这里的。毕竟秦家你才是主心骨,许多的事须你拿主意。这个想对付秦家的人也得你收拾才行。但是我也同意左公子的意见,先缓几天,摸摸这周贵的心思再用不迟。” “婶婶顾虑周详,我是有些着急了。”秦少均按下心里的激动,也觉得沈夫人说得有道理。“我先让古先生去看看他。” “这主意不错。古先生看人应该挺准的。如今与我们家关系不同以往,必是更尽心一些。”沈夫人道。 “这事婶婶且先搁着,全权交给小侄处理吧。”古先生那翻不想让别人听到话或许就要应在这个周贵身上了,秦少均不太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我也不想多事,不过这帮人来者不善,且都是些流于江湖的凶犯,大侄子你要多多小心。左公子那里我可以先按着不向外面张扬。如果你需要帮手,可随时差遣他做事。” “多谢婶婶。翠语峰的事我想婶婶是不会罢手的。这周贵知道的好像并不多。左公子还是留着在这案子上吧,深挖挖,看看这个秦少权到底想干什么?” “也好。待确定了周贵能用不能用,我就让左公子还是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咱们各自行事,没准能更快破除阴谋。” 其实翠语峰背后的指向沈夫人也不想让秦少均知道。所以,就算秦少均不开口,她也会把这事揽给左峰一个人继续追查。 而秦少均了,他不是不知道翠语峰上四条人命的意义,但秦少权这三个字的出现让他暂时不想过问。呵呵,秦少权?秦少权不就是刚刚才被人杀了又焚尸的李公子么?这哪里又出来一个秦少权?所以,得让古先生去和周贵聊聊了,谁让他们都认识一个叫秦少权的人了。 周贵的到来,古先生真吃惊不小。居然有人背叛了秦少原投靠到这边来了?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古先生知道秦少原手下有一批人为其卖命,但自己见过的并不多,有人心思活络了想要重新找个靠山也不是不可能。自己不也正打算另投它处了么。 对于秦少均请自己去见见那位周贵,古先生没有回绝,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好奇心啊,不是个太好的东西,可偏偏就存在在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周贵料到了不会那么快就见到沈夫人和秦少均,但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见的会是古先生,还真着实慌张了一下。不过好在秦少原一早就给了应对之策,他也就没有一直慌张下去。 “你不用怕,我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受大少爷之托来看看你的伤如何了?”古先没有忽略周贵第一时间里的慌张,问道:“你认识我?”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只是从来没有正式碰过面而已。周贵假笑两声,“不认识。” 古先生仔细揣摸着周贵的神色,语带关心地说,“伤口恢复的如何?还疼吗?” “谢谢先生挂怀,不疼了。”周贵低头看了一眼裹着白布的伤口,“既然先生是受大少爷之托来的,那么烦请替我给大少爷带句话。” “什么话?” “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很敏感,但因为这伤口,一时也是没办法。不过,等伤一好,我会马上离开,绝不会拖累秦家的。”周贵再次抬起脸,非常真诚地说。 “这是为何啊?”古先生颇为奇怪。 “唉!”周贵一声长叹,又把那一番半真半假的说辞给搬了出来。“本来,本来就是受了秦家大老爷的恩惠,想要报恩来者,结果反而做的全是伤害秦家的事情。我真的太惭愧了。”说着说着,还开始淌眼抹泪了,“虽说现在出了那虎狼窝,有了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但大错已是铸成,我哪里还有脸在这里呆下去…………”还真就越哭越伤心了,泪水真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虽说一个胡子拉茬,长相粗糙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哭成个泪人的画面实在不敢恭维。但古先生什么风浪没有经过,既没有制止也没有劝慰,风清云淡地说道:“这也不用走啊。” “不走,还能干什么?”周贵耳朵竖了竖,想听听古先生的说法。 然而,“不就多个吃饭的人,秦家也不差这一点米。”古先生说得很实诚,“再说,你离开这里,就不怕你背叛的组织追杀你?对了,你那个主人叫什么名字?” “秦少权。”周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得清清楚楚。 看来,这人接触的人物不怎么高端,难怪会被那群人欺负,秦少原和秦少权两人对群狠人的控制力度可完完全全的是两个级别。这人认秦少权做主人,在那群人里恐怕一直就没什么地位吧。但是,“只有这一个吗?” 古先生还是不能确定周贵究竟知道多少。 周贵估摸着古先生是不太相信自己,“我的主人只有这一个,至于别人,我没见过。” “嗯。”这样看有点像真的了。秦少权那人颇为小气,手上能用的人本来不多。肯定是与秦少原说好了不让这个周贵知道有秦少原的存在。就像瑞清两兄妹一样,为了博得两兄妹的好感,秦少原也默许了秦少权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把人调给秦少权使用却不让任何人提起还有自己这个真正的主人。“那么你还知道关于这位主人的什么事吗?” “知道的我都说了。” “没别的了?” 周贵顿了顿,搔着脑袋老半天,才语焉不详地说:“是还有一件事,可我也不能确定啊。不能确定的事情说了给大少爷他们增加麻烦就不太好了。” “不麻烦,如果漏了东西,让大少爷他们没有防备才是大事。” “是这样子的啊?”周贵一脸的恍然大悟,“那,那我可就说了。” “说。”古先生满心想听听有什么大事。 “嗯,那个,我那个主人,就是秦少权,他常常不跟我们这些下人呆着,总是到处的跑。据说,他在各地地都买得有宅子可以落脚,所以,要想抓他着实不容易…………”周贵把秦少权平时吹牛没人信的东西全都说出来了。 对。是秦少权了。古先生微笑着,不自觉地点头。 “听秦少权说呀。”周贵声调一转,神秘兮兮地说,“他在这秦家别院就安排的有人!” “谁?”除开李勇还有别人吗?不可能。这一点古先生还是信心满满的,自己不知道的人,秦少权肯定也不知道,更别说这个周贵了。 “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是谁,我早说了。” 果然。不过是个连圈子都摸不着的小边角。古先生得意得在心头说着。 “对了,虽说我不知道这人是谁吧?”周贵看古先生那满满得意,心头窃笑不已,马上你就笑不出来了,嘿嘿。“秦少权说这人是个高人,可厉害了。” 古先生脸色微微一变,试探着问道:“可知道名字?” “这哪里知道。” “喔。”古先生下意识离周贵远了一些,“李勇你知道吗?”看来是把自己和李勇给混在一块了,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呀。可秦少权老瞧不上他了。他的死也是什么计划的一部分,可这计划不归我执行,具体什么情况,我就说不出来了。不过这李勇算哪门子的高人,再说人都死了,秦少权说的那个人一准不是他。”周贵心底怪笑,哪里那么容易就让你蒙混过去。 “这事可大可小,你打算怎么做了?”要不,遂了这个周贵的心意,让他走得远远的算了。 “本来,我是想好了就一走了之。但听了先生的话,觉得很对。我走了只是解脱了自己,可对秦家来说,一点忙都没帮上,以后一定会更加的愧疚。既然来了这一趟,总归是要做点对秦家有利的事才对得起大老爷。” “喔。”这又不想走了,古先生努力保持着微笑,道:“那你有何想法?” “嗯嗯?”周贵装作用力在思考的样子,“别的帮不上,这个潜在秦家的眼线,我还是想做点事的。把这人的身份弄清楚,报给大少爷。借先生吉言,说不定还真是件大功劳!” “咳咳。”这打击来得措不及防,古先生只能清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算哪门子的吉言啊。“周公子有心了。” “哪就请先生给大少爷说一声,允许我腆着脸留下了。” “一句话而已,必定办到。” 古先生告别周贵回转秦少均处。 一路上都想着,要拿这个周贵怎么办了? 听他的话,还不知道秦少权已经死了。连这个和秦少原都不知道的人,明显威胁不了自己。可那个秦少权偏偏把自己的事又透了一点给这人,还真有点麻烦。直接弄走吧,这人又是从二太太那边过来的,二太太必定会起疑心。不弄走吧…………,哎,不弄走也没什么呀!离他远点,让他什么都查不到就行了。等到赤夕搞定了秦少均,就什么都不用怕了。要不这样吧,早点把秦少原献祭了,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呵呵。古先生又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春光明媚,一切安好! 到了秦少均那里,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这周贵确实是背叛了组织的,但在组织里地位不高,知道的东西不多。如果大少爷想留下,当然也是可以的。不留也没什么大碍。最后,把秦少权这三个字又重重地搬了出来。 “大少爷,这秦少权我如果猜得没错,必定就是那位已死的李公子了。” 秦少均让自己去见周贵的真正意图,古先生还是不难猜到的。 “先生确定?”秦少均问。有些事明明心里已经笃定了,可偏偏就还存着一丝希望想让别人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确定。”古先生不会让秦少均逃避这一切事情与秦少原有关的事实的。“没想到这个秦少权居然有如此大的能力,可他为什么会死了了?” “周贵对秦少权的死怎么说?他们总得有个新主人吧?”秦少均没有抬眼皮,古先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周贵还不知道秦少权死了。我都说他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了。” “不知道?”秦少均有点奇怪,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周贵到是真可以留下来用用的。“既是这样,就让他留下吧。他也是因为父亲才叛逃出来的,伤都不让人养好就赶人走,不是个道理。” “我就猜到大少爷心好。” “先生可还有别的意见?” “没了,周贵这事我也插不上手。想来大少爷最近的一段时间会比较忙,我就不常常过来添麻烦了。” “先生是打算躲清静?” “大少爷哪里的话,秦少权这人浮了出来,大少爷难道不多花点时间捋捋?这事上,我知道的都告诉大少爷,别的实在帮不忙了。”什么呀?不是回头得让赤夕入梦了吗?自己就不出来表演了,得把舞台让出来,让赤夕好好发挥。 “随先生吧。”秦少均也不勉强,秦少权这里又没什么鬼鬼怪怪,老拉古先生拉出来也确实没多大用处。死人秦少权到底和活着秦少原有多大的关系了? 瑞清知道多少?冷了他几天,想来应该会说实话了。得找个时候去问问。 秦少均仔细想着怎么去瑞清嘴里掏实话,对古先生敷衍地点点头,“先生请便。” 古先生也不在意,他心里也装着一堆要做的事了。拱拱手,出了来,考虑和赤夕要编个什么样的说辞,把事情引向秦少原。 这秦少权已经出来了,就不能让秦少原再藏着了。不管周贵能不能查到自己头上,这秦少原没了,对谁都有好处的。 第六章 夜已深,秦少均却怎么也睡不着。披衣从床上坐起,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黑暗中散发出的冷赶走了仅有的一丝睡意,反而让脑子更加的清醒了。这可怎么办? 无奈地笑笑,秦少均干脆下了床,走到书桌前,点上灯,展开了白天没有看完的书。可是没看几行,他的心思就从书上移开了,移到了瑞清的身上。 虽然想着要去重新审问瑞清,可因为事多,就没来得及。其实除开这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阻挠着秦少均走向柳园的脚步。少原来家里多少年了?很多年了,是啊很多年了。父亲把少原带回家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少原也是个小孩子,比自己大两岁而已。 小时候的时光是多么美好啊!自己和少原还有少城,一起上学堂,又一起逃学,一起挨先生的板子,一起被罚背书、写字………… 那些年,母亲还在和婶婶一起做新衣服总一样三套,没有论过彼此。如果人永远长不大该有多好…… 自己和少城都觉得有这样一个哥哥是不错的,所以,总会偷偷给少原说,“我们连合起来让父亲承认你是他在外面生的孩子吧。”这样少原就能名正言顺是秦家人了。 而每次少原都会用一副老成持重地口吻教训自己和少城,“两位少爷不可以怀疑大老爷的品格。这应当视为不敬。” 儿时的画图重现眼前引来了秦少均一笑,“其实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不好。”到没多久前,自己还是这样认为的。 窗外月影移动,一些东西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不过,秦少均并不知道。 想得有点累了,站起身打算回到床上,忽然一阵乐声飘了过来,很轻微,就像是幕色下那薄薄的雾气。 曲子是熟悉的。秦少均不由产生了兴趣,谁这么晚了还弹琵琶? 拉开房门,庭院景致全都不见了,一条黄土小路弯曲漫长不见尽头,路两旁别无其它,只有衰草横生………… 秦少均怔怔地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又是一阵琵琶声随夜风而来,比前面的更加清楚了一些。 犹豫了一会儿,秦少均还是拿了个灯笼,抬起脚踏上了黄土小路。 一路前行,不知不觉走到了无路可走,一丛芦苇挡在面前,芦苇右边有一座破落的院子。 两座沾满灰尘的石狮子,一扇轻轻推开就歪掉了的烂木门。 秦少均走进门内,又是一大片芦苇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芦苇长颈细叶,顶端灰白的软絮随着凉风微微摇摆,羸弱的月光有气无力地洒在其上,把全部都虚化成了朦胧,一场似幻如梦的真真假假铺开了画卷,谁又能辩出个明了………… 眼前这景虽美,透着得却是三分的凉薄七分的凄楚,让人除了心酸之外感觉不到其他的滋味。 玉盘声碎,珠泪和音,拨弦已停,只有低低的叹息………… 怎么不弹了?秦少均双手排开芦苇,穿梭片刻,总算见到了房子。 但夜虫哀鸣,乱藤攀梁挂萝,吸走了屋宇的风采和精神,倒腾出一副衰衰败败,映衬得这屋内之人越发的可怜。 “少奶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让我去找人吧。”一个稚嫩的女童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这个!秦少均直愣愣地被震在了原处。思君!是那个思君小丫头在说话! “少奶奶!” 思君又说话了。听得出来挺着急的,“咱们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得想个法子才行,这种地方不该是您呆的。您一金玉一般的人,怎么能平白受这样的委屈!活人就真那样了不起吗?您一忍再忍,都退步成这样了,他们还不肯放过,难道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不要说了。” 是了!这句幽怨凄楚的话出至那个人之口。错不了,绝对错不了!秦少均心中激动不已。他想要一下子就冲到屋内去,但,全身却只是微微发抖,没有挪动一步。 因为他记得,那个人她让思君传过话,不再见自己了。如果冒冒然地进去,定会惹了她不高兴。下次想听听这声音怕不知道得到何年何月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听听声音就好。 “少奶奶!”思君小丫头似乎急得在跺脚了,“人善被人欺!” “我已经是鬼了。” “少奶奶,可也不该受这般对待呀。” “花无百日红。如今陪在少均身边的是她,她的作用比我大。只要她对少均好,我吃点苦不算什么。” “可您这哪里是吃点苦?分明是被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思君小丫头说过两次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少均听得好迷惑。 想要再继续听下去,却浑身一热,一道白光照了过来,晃得秦少均睁不开眼………… 待到眼皮再次被抬起,映了进来的是平常伺候自己的小厮。 “大少爷?”小厮见秦少均死死盯着自己,浑身顿时好生不自在。“大少爷,我这就替你打洗脸水去。” 这压迫感强的,不脚底抹油跑快点就叫没脑子。 “顺道把古先生请来。”秦少均放过了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厮。 古先生瞧着这个破天荒一边洗漱,一边与自己说话的秦少均,心里纳闷得很。这才一个晚上不见,是受什么刺激了么?一向彬彬有礼的秦家大少爷居然连礼节都不讲究了。 温热的水浇在脸上,洗去了疲倦,振作了精神,秦少均感觉全身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用余光扫了一眼古先生,见到是的满脸的疑惑,“先生不用紧张,你既然言明不想管周贵的事,我必不会勉强。” “这么说,大少爷找在下来是为了别的事了?” “昨夜看到了一些事情,想请先生替我解解,到底是真有其事还精神不济的梦境?” “这么玄幻?大少爷说来听听。”古先生心头一喜,多半是赤夕出手了。 秦少均擦干净脸上的水,把昨夜看到和听到的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果然!古先生半眯起眼,哎呦!这赤夕手段了得啊!这大少爷找自己来商量的速度真可谓神速了。 “先生?”秦少均见古先生一直发愣不回答,不免着急,“内人在下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咳咳。”古先生把心思拉了回来,“大少爷还能听到曲少奶奶说话,想来安全暂时无虞。” “暂时无虞?”这个回答,秦少均明显不满意,“先生是不是不肯直言告我?” “大少爷多虑了。”古先生道:“那屋子虽破,但也清静不是?清静无人扰对于曲少奶奶来说是件好事。” “可那屋子也太破了。内人的坟是不是出了问题?需不需要派人去重新修葺?”思君小丫头说得对,云苓怎么能受此委屈。 “坟墓修的在好,住不了也白搭呀。”古先生见唯一一个伺候洗脸的小厮也被秦少均遣了出去,明令不叫不准进来后,便开始了唉声叹气的表演。 “先生此言何意?” “我相信以秦家的财力,以及大少爷对曲少奶奶的一片深情,曲少奶奶的墓虽不能力及王侯,也必是富贵之样。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是画梁雕栋,文雅贵气的。绝不会是大少爷昨夜所见之模样。这不就说明了,曲少奶奶没有住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么。对了,大少爷说那院门上有一匾,可看清上见写的什么字了?可是秦字?” “挂丝落尘,模糊难辨,哪里能看得清。”秦少均皱眉想了很久,也想不出那木匾上写的什么字。 古先生为难地又大声叹气,“其实,曲少奶奶的话不是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吗?大少爷冰雪聪明,怎么就破不了其意思?还是困于这阴阳殊途,对曲少奶奶不怎么信任了吧?” “怎么会?”秦少均辩解道:“如果我真的困于阴阳殊途又会急着找先生来想办法。” 古先生装模作样地沉思了一下,道:“这样吧。我送大少爷一张符,今夜大少爷再去一次那地方,进屋里去,面对面地和曲少奶奶说说话,把心中的疑问问个清清楚楚。我想,以大少爷的聪慧,到时候不用在下多嘴,心中自然有的是办法替曲少奶奶解围。” “先生真的能让我再见到云苓?” “昨夜可能是思君小丫头有意让大少爷见见曲少奶奶现在的境况。她既留了雁痕,寻踪找迹,这点本事在下还是有的。”古先生信心满满地保证。 “可,云苓说过不想见我。”秦少均又犯了难。 “大少爷,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是平常,你自当尊重曲少奶奶的决定。但现在,曲少奶奶明显有难,你不可拘泥如小儿女的情绪,而放任事态严重下去。早点出手,说不定还能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好。有劳先生了。” 古先生便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符来,交在秦少均的手中,“大少爷只管与曲少奶奶说个清楚,今夜我在房中做法为大少爷保驾。但有一事要提醒大少爷,曲少奶奶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不可传入有心人的耳中。” “谢先生指点。”秦少均经古先生如此一说,马上想到了那个伺候洗脸的小厮,并有了封嘴的对策。 “大少爷好好休息,晚上咱们联手在曲少奶奶那里问个明白。”古先生最后叮嘱了一句,喜滋滋回到自己房中,谋划秦少均和赤夕再次见面去了。 秦少均处理了小厮,想想晚上要去见曲云苓,便慌称偶染风寒,一整天都呆在屋子内休息,所有的事全都搁在了一边。 日光渐渐退隐,墨蓝逐步侵袭,秦少均坐在屋内焦急地等着天色完全黑下来后的夜深人静,适合鬼魂出没的时刻。 云苓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古先生之言,云苓是没有住在原本安葬她的墓穴里。她是怎么从哪里出来的? “您一忍再忍,都退步成这样了,他们还不肯放过,难道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思君小丫头的话又跳了出来,在秦少均的脑子里绕着。不难猜,云苓是被迫离开原来的墓的,还是被谁给赶出来的。 思君小丫头还嚷着是活人做的。而后面,云苓那幽幽怨怨的话已经指明了不让她呆在原本的地方的人了。 陶蓁蓁!是你吗?这是为什么呀?我一向待你都不薄,为什么你要针对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做这么残忍的事了? 莫非,云苓说不想见自己也是陶蓁蓁私下授意的?有这个必要吗? 说实话,秦少均真的想不通。 陶蓁蓁自从嫁入秦家以来,所作所为都能看得出来是一个心底善良的人。口中也一直说着从不介怀云苓的存在。是啊,云苓已经不在了,又会威胁到谁?活人总是比死人更能亲近到自己。只要是个聪明点的,都不会在云苓的身上做文章。 所以,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陶蓁蓁,也没有问过她对云苓的看法,更没有管过她在私底下会做些什么?是的,信任,自己是非常信任陶蓁蓁的! 不会!陶蓁蓁不是这样的人。相处多年,有些东西是不骗不人的,陶蓁蓁对于云苓这个姐姐,从心中是尊重的。是尊重的!秦少均摇摇头。 那么,云苓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了?从前面云苓两次出现来看,她并没有打扰自己生活的意思,于陶蓁蓁处只有忍让,绝无敌意。 这两个人分明没有发生冲突的理由。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或许有人从中制造矛盾。既迷惑了陶蓁蓁,又欺骗了云苓。 得问清楚!必须得问清楚! 秦少均从心中那千头万绪中一点一点地捋着线索,想着在见曲云苓之前,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以便见到曲云苓时能尽快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人一沉静自己的思绪中,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的。秦少均还没想得很通透,外面便敲响三更了。 这个时间最好,秦少均站起身,把古先生给的符放到衣袖之中,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灯笼,心怀忐忑地打了房门………… “呼!”看着面前的景色,秦少均的忐忑彻底地放了下去,古先生果然是古先生,自己没有找错人帮忙。 是的。房门外出现在秦少均面前的正是与昨夜一模一样的黄土小路…… 弯曲漫长不见尽头,路两旁别无其它,只有衰草横生………… 第七章 秦少均又一次踏上了那条黄土小路,与昨晚不同的是,心中没有了那份疑惑和紧张,涌动着的只是想要快点见到曲云苓的焦急。 破落院子外的芦苇丛不变地随夜风轻轻荡着,可一身灰尘的石狮子却并不孤单了,思君小丫头提着那盏绿灯笼静候在它身边,见到秦少均出现,立刻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少爷您真来了。那位古先生通知我的时候我还当他开玩笑了。好歹没有辜负我在这门口吹了半宿的冷风。” 看来,古先生办事真的挺牢靠的。秦少均对古先生莫明多了三分信任。 “你一个小纸人也怕吹风吗?”秦少均感觉思君这样是想要跟自己讨利息似的。 “我的大少爷,您当这是哪里?这里的风真要冻起人来,可不是您那人间的风可以比的。我这小纸人要真被吹破了,您上哪里找人替我修补去?”思君噘着嘴很不满意秦少均的态度。 以前不好说,现在有古先生帮忙,还补不了你一个小纸人?秦少均对思君的抱怨才不再乎,只是问道:“云苓,肯见我了?” 明知道古先生的话是对的,但秦少均心中还有点担心,他真的很想得到曲云苓明确的答案后再行动。 “肯肯肯,”思君小丫头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开心,“当然肯了,古先生烧了一堆纸条过来,总算是把少奶奶给劝过来了。放下了那股呆劲,肯为她自己说一、两句话了。” “真的?”这思君小丫头鬼主意有点多,秦少均一时还不太确定是真是假。 “真真真的!走吧,大少爷!”思君转到秦少均背后,推着他进了院子。 一路推到了房间的门口。“咚!”思君小丫头很没形象地一脚把门给踹了开来,“快进去!”接着又是一用力,把秦少均给推到了曲云苓对面。 “少奶奶,您可不要在担心对这个不好对那个不好了!该说的一定要说,您要不说,我可就说了。您知道,我要说的可没什么好话!”思君表面威胁实则关心地提醒着微皱眉的曲云苓。 “知道了。”曲云苓轻轻地回答,宛如屋外的月色,柔柔弱弱中透着一股冷清,好像对于这个世界,既无心也无力………… “云苓?”秦少均定定地看着曲云苓的脸,时光瞬间流转到了从前,故人从未离开,只要能再次牵起手,那么心痛悲伤将如云烟般飘散而去,美好仍可继续………… “坐吧。”曲云苓没有看秦少均,只是淡淡地说。 秦少均身体微微一怔,感觉这两个字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把曲云苓和自己的距离一推老远…… 无知无觉坐下,秦少均缓了许久,把心境调理平和,又温柔地说道:“云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这是一座无主的孤坟,主人的名字早已被人抹掉了,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好在清静,便借了来做安身之用。”曲云苓的声音没有起伏,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为什么?”主人是谁对于秦少均来说并不重要。 曲云苓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该不该说中挣扎的模样。最后,可能是真的怕了思君小丫头的话,才说道:“昨夜你来过,思君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是有人逼着我离开的。” “谁?”这才是秦少均最想知道的。 “蓁蓁妹妹。”曲云苓的口气还是淡淡,又仿佛是在谈论屋外的天气。 可听在秦少均的耳朵里却是恍若一记不小的闷雷。“真的是她!” “嗯。”曲云苓轻轻地点头,算是肯定了。 “为什么?”秦少均心中那高高的信任之墙瞬间塌去了不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理由啊。” 曲云苓目光幽幽,眼神清澈而深邃,但带着一丝莫明的不安,“这怪不得蓁蓁妹妹,是我做错了。” “云苓!”秦少均心一痛,想要去拉曲云苓的手,却被拔开了。 “少均,你不用怀疑蓁蓁妹妹,真的是我的错。我犯了错。”曲云苓很坚持。 “好吧。”秦少均不想和曲云苓争这个,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错?” “我不应该回去的,更不应该让你看到我。阴阳殊途,人鬼有别,我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自然会打破这两界的平衡,平衡破了会引来出很多的麻烦。” “什么麻烦?”秦少均道,他不相信,心地善良地云苓会引来什么麻烦。 “心儿遇险,你知道是谁干的么?” “钱家小夫人。” 曲云苓眼神更加的不安了,“她都出来过一次了,你还问我会引来什么?” 这话听得秦少均哭笑不得,“云苓你怎么了?钱家小夫人段静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你会引出她来,你们怎么可能扯在一处?” “可,”曲云苓咬着嘴唇,摇了两下头,用极其认真的眼神看着秦少均,道:“可别人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也不是这么跟蓁蓁妹妹说的。蓁蓁妹妹一向尊重我,如果不是事态严重,她怎么会让我离开?说到底蓁蓁妹妹也是为你为了整个秦家才不得已如此对我。我知道,我离开后,蓁蓁妹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但是为大局,她不敢说,只能默默得一人承担。少均,你不可以怀疑蓁蓁妹妹。” 秦少均的心里好受了一点点,看来,自己看陶蓁蓁的眼光还不错。 “那么是谁骗了你们两个?” “怎么会是骗了?”曲云苓头摇得越发用力,“那个人是不会骗我们的!” “谁?”秦少均重重地吐这个字。 “少原。”曲云苓比刚才还要犹豫,真的是许久许久之后,才说了两个字。 “什么!”秦少均一下子站了起来!“少原?” 曲云苓收敛了幽怨,露出了凝重,“是少原。” 这个名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秦少均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难过了。怔怔地呆了一会,问道:“少原具体怎么说的?” “少原跟我说,我出现在洗云阁的事蓁蓁妹妹已经知道了。可蓁蓁妹妹一时不知道拿我该怎么办?又恐我的重新回来会对你不利,就去问了古先生。如果古先生说不妨事,蓁蓁妹妹便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打扰我的清静。当然,这是蓁蓁妹妹的美好愿望。可没想到,古先生却说,这阴阳两界本就不能来往,我虽是无心,但因一时的贪心已铸大错。那段静必会因为我的过失,再次寻着破绽找上秦家。如果我想弥补就得离秦家远远的,这样子,段静就算寻来,也只会找到我一个人而已。蓁蓁妹妹也是拖了许多日子,多次让少原找古先生询问,得到回答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不得已,才写了信让人在坟前烧给了我。我这才知道闯了大祸,便离了原本的地方,寻了这里栖身。”曲云苓的话里没有委屈没怨恨,只有想要弥补过错的心甘情愿。 这番话听来似乎合情合理,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做错,无奈的只是老天的安排。世事弄人,造化无语,怪不得谁,也怨不得谁,心中再多的惆怅也只能自行消解。如若是旁人,只怕就认了。 可到了秦少均这里,他沉思片刻只是冷冷道:“不对。” 曲云苓眼含疑云,望着秦少均。很想问一句,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可却默默地揉着手中绢帕,没有问出口。 “如果古先生对少原是这样说的,又何必帮助我来见你了?白天他直言危害即可。我在生气在难过,也只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口头上虽会斥责几句,终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古先生不是个怕挨骂的人啊。何况,他送我来了你这里,问明了情况,还是会挨骂的。反正怎么样都会挨骂,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少均,你来这里是古先生帮忙的?不是思君那个丫头搞的鬼吗?”曲云苓一副非常吃惊,不知所以的表情。 “思君!思君!”曲云苓向外叫着。 思君应声很快就进到了屋里来,“少奶奶,叫我什么事?” “不是你搞的鬼把少均引来的么?怎么这里头又有古先生的事?!”曲云苓板起脸孔,十分的严肃。 也许是自从跟了曲云苓以来从未见过如此神情的主人,一向伶牙俐齿的思君小丫头居然吓得不敢开口说话了,“我……” “昨晚是思君自己做的法引我过来的,但今天晚上,是得了古先生的帮忙,我才能再一次走到这里。而且,古先生也与小丫头通过气了。”秦少均很感激思君对曲云苓的忠心,想替她解围。 “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丫头刚才那般的气势。”曲云苓还是没有给思君好脸色,“看来我平常是太惯着你了,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做这些事情也不与我商量一声?” 思君听得眼泪汪汪,噘着小嘴,道:“我真要与您商量能商量出个结果吗?你还不是护着现在的少奶奶。您们是姐妹,我就是个贱丫头嘛!哪里配说陶少奶奶的一句不是?” “你还犟嘴!”曲云苓是真的生气了,呵斥道:“跪下!” “哼!”思君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曲云苓才想要惩罚思君,又被秦少均给拦住了,“云苓,时间不多,我们还有正事,小丫头你放到后面再说吧。古先生这种法很是蹊跷,我估计,那些话并不是他说的。” “不是他是谁?”曲云苓暂时放过了思君。 “话是少原亲口对你说的吗?”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已非阳世人,若面对面与少原说话,怕不是会把他吓个半死。”曲云苓失笑摇头。“是他在蓁蓁妹妹之前写了信悄悄烧给我的。不过,少原的字我是认得的。” “你可看到烧信的人是少原本人?” “没有,”跪在地上的思君小丫抢先说道:“少奶奶一向悠闲,不会有事没事趴自己坟头上东瞅西瞧的。就那一天,冷不丁就一封信落到桌子上了,还是我收了交给少奶奶的。我都没看到人,少奶奶怎么会看到。少奶奶就是凭字认人的。” “你起来说话。”秦少均免了思君的跪。 “少均?”曲云苓瞪了秦少均一眼。 “正事要紧。”秦少均笑笑,当没看见。 “好吧。”秦少均发话了,曲云苓也只能作罢,“你的意思是写这封信的人不是少原?我被骗了?” “有可能。”还有个可能就是秦少原本人做的。但这一句,秦少均没有说出来,他不想让曲云苓为自己担心。 “那会是谁写的这封信?目的是什么?只是让我搬离原来的地方?我搬离了原来的地方,于你们阳世来说有什么意义?”曲云苓明显想不通的样子。“我一离世之魂,能影响得了谁啊?” 是啊?云苓已不在人间,阴阳难通,又会妨碍到哪个活人的利益了?秦少均也想不通。 两人各自寻思,皆不开口,空气顿时静了下来………… 思君小丫头也拿手指敲头,配合着两人的问题冥思苦想,忽然一眼瞧见了窗外那清冷之光,不觉念了一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接着便觉茅塞顿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鬼吼鬼叫什么?”曲云苓轻声责怪。 “你想到什么?”秦少均则觉得是可能有线索了。 “少奶奶还记得这首诗吗?是您教我念的。”思君问曲云苓。 “嗯。” “那您教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想什么?思故乡?”曲云苓眼神随即一暗,“娘亲早不在了,后来爹爹也不在了。如今我也这样子,只有姨母一人在尘世中飘泊,我真的很担心她。” 姨母?秦少均道:“是你托给我照顾的那位盛姨母?” “对,阳世间我只有这一位亲人了。我能拜托的也只有少均你了,你可有找到她?” 一提这事,秦少均很是歉疚:“只查到姨母生了孩子,你去帮她找孩子的去向。后面多年的事,没有任何线索,我也无能为力。按你所给的指示,借水镇我查了个遍,但没有找到人。” “怎么会这样?”曲云苓的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仿佛清晨里带着朝露的花朵,虽是悲伤,却美的惊人。 “云苓。”秦少均很心痛,恨不能代替曲云苓受了这份伤痛。 “少均。”曲云苓楚楚可怜地望向秦少均,神情彷徨,眼中全没了主意,“姨母她,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可怎么办啊?” “不怕。”秦少均把曲云苓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不怕,一切有我在。” 思君小丫头凑了过来,看了曲云苓一眼,“大少爷,少奶奶只怕不一会儿就会头晕,您抱她去床上歇着吧,有什么事等少奶奶好点再说。” “头晕?”秦少均不记得曲云苓有这病啊。 “唉!”思君小丫头人小鬼大地叹口气,“不能再见您,又不知道唯一的亲人过得怎么样?少奶奶不忧心才怪,时间长了,就有了这一哭就头晕得天旋地转的毛病。” 都是自己不好。秦少均的歉疚之心更深了。连忙抱起曲云苓放到了床上。 也许曲云苓真的是头晕到不知事物了,竟拉着秦少均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 秦少均没有办法,只得坐在床边,伴着曲云苓入眠。 身后的思君小丫头看着这一幕,露出狡黠的微笑,抿起嘴,接着对着秦少均的后背心中默默地念了两句,接着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道浅浅的白烟既而飘出,无声无息地潜入到了秦少均的体内………… 秦少均盯着曲云苓的脸,本就情意浓浓,如今突然一阵风扫过,顿觉心头的情思如同决堤之洪水,瞬间倾泻而出,淹没了自己也淹没了曲云苓…………于是,他低下头,吻上了那如花朵般的嘴唇………… 第八章 一夜的欢娱终会消散,太阳又一次升了起来,照耀在大地之上,也预示着美好即将终结…… 秦少均心满意足地搂着曲云苓,忘却了所有,只盼这软玉温香在怀的日子永久………… 然而,现实的残酷谁又能躲过?轻轻地扣门声,打破了床幔内两人的旖旎时光…… 思君小丫头,犹犹豫豫地在外面说道:“大少爷,您该起来了。这里不是您能久待的。这一晚已是破例了。” 秦少均才不在意,闭着眼,假装没有听到,只想让这份温存继续。 曲云苓却被思君从幻梦中点醒了过来。挣扎着脱离了秦少均的怀抱,穿衣坐起,打开门,使唤思君去打洗脸水。 “云苓?”怀中一空,顿觉失落,秦少均也只得起了床,就着思君打来的热水洗漱了一番。 “你整理好了就走吧。”曲云苓如是说。 “不留我吃个早饭么?我可还饿着了。”秦少均嬉皮笑脸地拽着曲云苓的袖子说着,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曲云苓心头哪里舍得,但到底也是无奈,“你没听思君说吗,你不能在这里多呆。昨夜之事真的不妥。少均,你回去就不要再来了。” “云苓,我还有问题没问清楚了。”秦少均还是赖着不肯走。 曲云苓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了下去,甩开了秦少均拉袖子的手,“少均,你若执意不肯离开,我从此以后都不会见你了!” 说完起身背对着秦少均,不再看他一眼。 看得出来曲云苓是真的动气了,秦少均只能心中长叹,默默站起来,走到门外,“思君,送我出去。” “唉!”思君小丫头清脆地应着,跟在秦少均和后面,走到了破木门边。 “大少爷,您慢走。我回去啦。” 秦少均却没有让她立刻回转,而是问道:“别急,思君我问你,我真的是不能再这里见云苓了么?” “嗯~?”思君对着手指,一副想回答又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样子。 “说!”秦少均口气变严厉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大少爷您要是不在乎身体的话,您夜夜来和少奶奶在一起都没什么。不过,少奶奶肯定不同意。她可把您的命看得比自己金贵多了。宁愿自己天天因为想您而痛苦也不愿意您受到半分的伤害。” “你这什么意思?” “人和鬼到底不一样,您每次和少奶奶寻闺房之乐都会损伤您的阳气,日子长了,精气神一损,身体就会跟着出毛病。”思君歪着头,想出了她自己认为的最清楚的解释。 “没有其它解决之策吗?”昨晚的缠绵太过美妙了,食过之后已深深地刻入了骨髓,纵使有千重万重的困难,秦少均也绝不打算放弃。这一次,一定要牵着云苓的手直到天荒地老。 这个问题可把思君小丫头给难住了,咬着手指,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办法来。最后道:“我是没招了。不过,您那边那个古先生看来有几分真本事,您找他问问去。他常年走南闯北的,没准有什么法术偏方。” 古先生?对,找古先生问问。想到此,秦少均快步行进在了黄土小路之上。 看着秦少均匆匆而去,思君歪着嘴,得意地一笑,迅速回到了屋内,向曲云苓报告去了。 “怎么样?”依旧是曲云苓模样的赤夕问。 “姑娘你不打算变回来吗?这几天,大少爷恐怕都没办法来了,你不用天天变成这张脸装模作样。” 赤夕柔荑纤纤,对镜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万分感叹,“我已经不想换了。” “为什么?”思君小丫头表示诧异,“姑娘不是一向以自己的美貌为豪么?” 赤夕转过身,微笑着吩咐思君,“思君你记住,这世上没有赤夕姑娘了。只有曲云苓,秦少均的结发之妻,秦家的正牌大少奶奶。” “是。”思君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又问,“你真的打算陪那个秦家大少爷玩一辈子啊?” “怎么会是玩了?你没看到少均对我有多认真吗?”曲云苓想起昨夜,不自觉地面颊上一红。 嘶~。思君被她副模样弄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自己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小丫头就不能不被这些情情爱爱的刺激么?“大少奶奶!你好歹也是个有几百年的厉害女鬼!能不能有点做厉鬼的气魄啊?一个晚上而已,你用得着这么娇羞么?” 曲云苓不气反笑,温柔地对思君说:“来帮我梳头吧。” 思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上前拿起玉梳替曲云苓整理那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 “思君,你看是现在的这张脸好看还是原来的那脸好看?”曲云苓发出了一个对普通人来说直击灵魂的问题。 可被问的对象是思君小丫头,结果就是,一秒钟的耽搁都没有,脱口而出了两个字,“现在。” “咳咳。真的?”曲云苓清咳两声又接着问。 “你自己不都不想换脸了么?还问我干嘛?” 也对。曲云苓的这张脸真的很美。要不然那个秦少均怎会如此痴迷?“少均应该很喜欢这张脸吧?” “不见得。”思君认真地梳着头,也认真地回答。“现在的陶蓁蓁不就跟曲云苓长得很像吗?可是大少爷的心不都还在你这个鬼魂这里?” “有道理。”曲云苓好心情突然没了,“少均居然真的分的清啊?” “是啊。”思君一点也不奇怪,“我看分的确实很清楚,他从来不会把曲云苓和陶蓁蓁两人弄错。” “这么说,我得小心点了。如果让少均看出了破绽不就和陶蓁蓁一样了么?”曲云苓有点担心。 “你要小心什么呀?”思君“噗嗤”一声笑了,“你现在是谁?是个百年修行的厉鬼你不会等大少爷睡觉的时候,把他脑中的曲云苓看个清清楚楚吗?他和曲云苓的开始,他们之间的甜蜜,失去之后的痛苦一一了解一番。再把他们俩个之间的秘密探查明了。还怕什么?你要知道,这就是你的优势,陶蓁蓁那个凡人怎么能和你比了?这比赛还未开始,她就已经输得很彻底了。” “对啊。”曲云苓一拍手,欢快地叫道:“我怎么都没想到,谢谢你,思君。” 唉!思君眼睛忍住了,但心头没有忍住,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看来,不管是人还是鬼,一旦陷了这感情之中,都会变笨。一个陶蓁蓁是这样,居然不计较当个没有真爱的替身。一个赤夕也是这样,以前随心所欲便能操纵人心的聪明,现在全跑光了…………,女人,你们怎么能这样了?不对,自己也是个女人,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要记住,以后绝对不能像这两个女人一样,为了一个男人就………… 思君乱七八糟、天马行空地想着,曲云苓一声呼唤把她给拉了回来。 “思君,你在想什么呀?” 这小丫头的表情一会唉声叹气,一会慷慨激昂的,这到底神游到哪里去了? “没什么。” “思君,”曲云苓道:“等我还了阳,也让少均给你找具合适的尸体,你也还阳好不好?” “真的可以吗?”一听这个,思君好生激动。又可以感受真正的人间事物了,那种摸在手里的真实感有多少年没感受过了?还有那些美味的食物,……,自己都已经不记它们在嘴里是什么味道了…………“可,古先生只同意让你一个人还阳的。” “不怕,我有足够的谈判筹码。古先生想要的东西,现在已经不能从秦少原那里得到了。而我们有少均。” “谢谢姑娘,不,谢谢大少奶奶!”思君开心地给曲云苓磕了个头,“要是真能成功,大少奶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大少奶奶!” “起来吧。等下次少均来的时候,你还得帮我把少均心中的曲云苓的一切都还原到我身上了。” “是。”思君的眼神变得非常坚定,看来跟这位姑娘没有跟错! 再说说回到别院的秦少均那边。 秦少均都没找人请古先生,自己径直地就来到了古先生所住的院子,推门就走了进去。真真吓了刚起床的古先生好大一跳。 “大少爷?”古先生忙不迭地系着衣服带子,“这,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秦管家真的造反了?” 能让秦少均不顾礼节的事,除了这个,古先生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了。 “你们都出去,我有要事找古先生商量。” 秦少均把小厮全都赶了出去,包括那个还端着洗脸水的男仆人。 古先生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近在咫尺的洗脸水就这样飞走了,眼屎还挂在眼角了,也这太、太……让自己无法见人了吧? “我昨晚没有回来,而是和云苓在一起。”没等古先生表达不满,秦少均又扔来一个惊喜,让古先生再次吓了一大跳。 “在一起什么意思?”古先生条件反射地问道。 是的!这一刻,古先生真的只是想要请教问题,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我与云苓既然是夫妻,在一起就是夫妻本该有的那一种了。”秦少均为了心里那强烈的愿望,也不打算避讳,说出了事实。 “啊?”不是吧?这可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啊?穷病大少爷的行动力也太快了!是,赤夕一旦还了阳,自然和秦少均免不了这夫妻之实,可现在的赤夕还是个鬼啊!这人和鬼有了这一层关系的话………… “先生怎么这个脸色?我与云苓本就是结发,一夜同床也无可指责呀。”秦少均发现古先生的神情古里古怪的。 古先生揉着额角,“大少爷,你知不知道,大少奶奶现在并非人世之人啊?” 我的天!这情情爱爱的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一个师弟是那样,这位大少爷也是这样。师弟到还有点理智,这大少爷,…………,不对,这大少爷也不是个过于冲动的呀?…………赤夕用手段了!古先生在心中肯定了这一点。 “云苓也说这样不好。她怕时间一长于我不利,又不想见我了。思君没有办法,让我找先生帮帮忙。我想问问先生,有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和云苓长长久久在一起法子?” 果然,“这样啊。看来,大少奶奶对大少爷真是一片深情啊。情愿忍住孤寂也不想害了大少爷。”赤夕应该是想加快事情的进展,才会这样做。也对,不给这位大少爷一点甜头,怎么能勾起他那无限的欲望了。有了这欲望的煎熬,他才会为了达到目的而用尽一切手段………… “先生?”秦少均不想听这个,越听自己只会越发的难过,云苓太苦了!这秦家锦衣玉食的日子本该是她的,而不是另一个人替她过。 古先生瞧着秦少均的脸色,知道赤夕这一剂药下的挺猛,但效果真的好! “先生!”秦少均几乎是催促,而不是询问。 古先生的脑中突然闪出一个画面:就见秦少均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力摇晃,口中声嘶力竭地吼着:“说!说!你快说,怎么能让她活过来!!!”而自己口吐白沫,气力衰弱,眼见着就快翻白眼了…………,这感觉,“咳咳。”喉咙好像有点不舒服了………… 为了避免画面转化为现实,连忙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大少爷别急,容在下想想。” 接着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道:“这活人和鬼魂想要长长久久,我着实没办法。大少爷如果想要和大少奶奶在一起,要么两个都是活人,要么两个都是鬼魂。” “先生的意思是,我死了的话,先生就能让我和云苓长长久久,逍遥自在,永远不受这阴阳两界规矩的牵制了?” “咳咳咳!”古先生好险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这位大少爷在想啥了?自己想让你办的事情还多着了,哪里能让你死? “纵人寻死?大少爷这话是打算折在下的寿么?” “那先生何意?” 这也不怪秦少均。他一俗世普通凡人,在这人间多年几曾见过死去经年的人重新活过来的?所以,他能想到的只会是自己死掉,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死人复活这回事的。 “大少爷,”古先生整理心情,面带严肃,极度认真地说:“不是两个鬼魂,自然就是两个活人了。” “两个活人?”秦少均听不懂。 “大少爷,我有办法让大少奶奶还阳,重新变成一个可以大大方方在阳光与你携手百年的活人。” 秦少均一脸的难以置信,“先、先生些话当真?” “在下不敢欺骗大少爷。” 秦少均心头狂喜,搓着手,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圈………… 最后,道:“还请先生请得细说说。” 不愧是秦少均啊,如此喜讯,也没冲晕头脑,开口便是要先听听这法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再做决定。古先生心中感叹了一番,既而道:“自当先为大少爷说个明白。” “先生请讲。”秦少均全身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着抖。 第九章 那日秦少均走后,瑞清撕心裂肺地哭了大半日。无数次地向看守他的人询问妹妹瑞泠的事。得到的结果除了真正死去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答。后来被问得烦了,连这个也不肯回答了,任凭瑞清如何哀求都不在多说一个字。 最后,瑞清彻底绝望了,只好抱着头嘤嘤哭泣。神经兮兮地唠叨着,只能下去陪妹妹一起走黄泉之路。 虽然不想理,但还是怕瑞清心绪不稳,真的就自个儿寻了短剑,这两人商量之后,才又开口说话。 一个道:“不是我们不帮你,你也不要为难我们。现下给你指条明路吧,大少爷不是说了吗?只要你肯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他必会帮你。” 另一个也长长的叹气道:“瑞清,说起来咱们都是做下人的,有什么难处应该想互相体谅才是。我多一句嘴,真不是大少爷杀了你妹妹。反而,你妹妹就算是发了疯,在二太太处还是过得挺好的。你妹妹死的那天晚上的事太过奇怪了,你要我们给你解释清楚是不可能的。大少爷当时就在现场。你真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完全可以同意大少爷的条件。” “就是,说句不好听的,你妹妹现在已经死了,你应该以她的冤情为重,拼命护着一个把你们的命不当命的人干嘛了?” “对啊,跟了大少爷,最起码不会要你的命,还会容你一口饭吃。唉,做的什么孽哟!当初你们回来就安安分分的多好,哪里会有这几多的事情。”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半真情半假意地劝着瑞清。 瑞清本来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但听着听着,有那么几句还真就戳进了他的心底………… 妹妹………… 这一切的都是从哪里开始的了? 是哪只死掉的鹦鹉吗? 其实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了?就老老实实地跪在大老爷面前交待清楚,行不行? 呵呵!好像不行。后来不是弄清楚了嘛,本就是其他仆人为自己多得了十两银子的赏赐心怀怨恨故意设计好的,他们能杀了鹦鹉就应该有其他的后招,怎么着自己也是跑不掉被毒打一顿的结果。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自己那么笨,居然会联合妹妹瑞泠把那个传说给搬出来脱身………… 现在想想,打就打吧。好歹大老爷还不会真为了一只鹦鹉就要了自己的命,顶多打完之后把自己罚去做粗活。不管多委屈,不管被人怎么样欺负,至少还在秦府内,还有口饭吃,熬到现在,再怎么苦,妹妹也还活着…………… 活着!活着!瑞清的眼泪被两个字推挤着不断地涌出眼眶……,人在这世上,不就是这两个字最珍贵么?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就有脱离苦难的那一天……,如今妹妹什么机会都没有了,自己一心盼着看妹妹着红装出嫁的念想也被打得粉碎,还碾成了灰,彻底被风吹走,无处去寻找踪迹了………… “呜呜呜…………”瑞清不觉痛哭了一阵。 “…………唉,做的什么孽哟!当初你们回来就安安分分的多好,哪里会有这几多的事情。” 回来后安安分分的? 怎么可能了?如果回来是为了安安分分又怎么能够回得来?真以为,没有有心人的帮忙,瑞泠能见到二老爷,还和二老爷在一起吗? 那个人!是那个人安排的,妹妹也是为了那个人才去见二老爷的………… 那个人叫秦少权。 有福面馆里请动三位老人救了自己和妹妹的人就是秦少权。至于邱实的那个梦,是被罗平动过手脚的,在那真实的如被唤醒的记忆的梦中,秦少权的脸被改成了二少爷秦少城的。所以,后面邱实会做怎么样出人意料的事,都不奇怪。 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个了?当然是秦少权说的。 秦少权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和妹妹这件事了?因为,最后的一步棋需要妹妹配合邱实去完成。 瑞泠!妹妹!为什么你要喜欢上这个人了?为了这个人愿意牺牲清白之躯,花朵般的少女委身给了二老爷这样的老头子。为了这个人佯装疯癫,痴痴呆呆地再次回到这秦家来。 是的,这个人给了你承诺!可如今这承诺又有什么用了?你不在了!这个人会终身不娶给你留着结发妻子的位子吗?会吗?还是会转头把你抛在脑后,拿到秦家的财产之后,喜气盈盈迎接新妇,高高兴兴洞房小登科?不,自己不会知道了,被关在这里的自己怎么会知道外面那逍遥自在的秦少权的想法了。 “…………你妹妹现在已经死了,你应该以她的冤情为重,拼命护着一个把你们的命不当命的人干嘛了?” 是的,妹妹不在了,她才是重要的。秦少权,他有珍惜过妹妹的命吗?不!他不珍惜,一点也不珍惜!如果他真喜欢妹妹又怎么会把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口口声声他心中的所爱之人送到别的男人的怀里!他从来没有把妹妹的命当回事! 无限的悲伤中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瑞清恨不能马上见到秦少权,他要当面质问这个人的心里有没有妹妹瑞泠! 凶手固然可恨,但这个人与妹妹的死更加脱不了干系。凶手要找,秦少权也要找! 为了妹妹,自己可以放过秦少权。 但是,他必须娶妹妹过门!对,他得娶妹妹过门,把牌位放在他家的祠堂里,把妹妹的名字写进族谱,让后面进门的小妾都得尊妹妹一声夫人!把小妾生的孩子写在妹妹的名下,这样妹妹就永远有人供奉了。呵呵呵,续弦?继室?只要自己活着他这辈子都别想了!等到自己命数当尽的那一天,就拖着这个人一起去见妹妹,一家人,应当团聚才对,不是吗………… 要完成这个美好的愿望,第一步就是要从这里出去! 秦少均从古先生那里知道了让曲云苓复生的方法,欣喜不已。但转念又想到,如果云苓回来必不能让她身处危险之中,如今的秦家暗流涌动,居心叵测的人还没有揪出来,阴谋到底为何,自己也还不清楚,实在不安全。 看来,必是得处理了这些事后,才能着手让云苓回来了。 过了这些日子,是该去瑞清那边看看了。 秦少均和瑞清怀着各自的心思,又都有对方想要的东西,只要讲好条件,便可做交换,这一次的见面氛围必会是友好的。 果然,瑞清没有了上次的抵触和狡黠,心平气和地向秦少均问了声好,“大少爷安好。” “不生气了?”秦少均也不若以往的冰冷,仿若是和一个多年老友在对话。 “瑞泠的死确实不关大少爷的事,我强怪在别人头上也是没意思。想想,你说的对,我要查出真凶,就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一味地护着某人,于谁都无好处。何况那人未必那么在意我和妹妹。” “看来你是想通了。”秦少均表示了一下赞赏,“这才是聪明人的作为。我虽然不喜欢你们兄妹两个,但秦家也不缺你们一口吃的。大不了,眼不见心不烦,把你打发的远点就行了。真的犯不着做杀人这种风险如此大的勾当。” “是。你说的对。”话不怎么好听,但瑞清知道这的确是事实。秦家房子多得是,舍一处小宅子,几亩薄田,这位大少爷是不会有多心疼的。就算瑞泠生了儿子,左右不过是分一小部分家产就成。更别说瑞泠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还能威胁得了谁?既无威胁,杀掉岂不是多余?换成自己也没那么笨。 瑞清苦笑了一下,问道:“大少爷想知道什么?” 秦少均坐在看守瑞清的仆人搬来的椅子上,轻声道:“你知道的全部。” “那可说来话长了。” “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讲。” 秦少均又叫仆人送来了两杯清茶,一碟糕点。自己端了一杯,另一杯和糕点都让送到了瑞清的面前。 “讲得渴了,饿了,请随意。” 瑞清收拾起苦累和烦闷,这些心情不能要了,困于其中就失去了方向,将永无出期,还怎么能替妹妹去讨公道? 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绿豆的清香中合着甜味,糕体十分松软,入口即化,真的很好吃。很快一碟糕点就全进了肚子,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淡淡,微微有点苦涩,正好冲掉了糕点的甜腻,还给身体一份清爽。 “这该从何说起了?”放下茶杯,瑞清偏着脑袋想了想,“就从我和妹妹被赶出秦家之后开始吧。” 瑞清讲得很详细,秦少均听得也很认真。 “这个请人来救你们的人是谁?”秦少均知道瑞清说得这人很关键,他也应该就是瑞清两兄妹背后之人了。 “秦少权。”瑞清的口气淡然,但心头却是小小地震了一下,“大少爷这名字和你的名字好像。” 居然不是秦少原?秦少均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不过,这名字也不算陌生。 “像是像,但没任何关系。这人的底细,你知道多少?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平白的就出钱出力救你们吧?” “底细?”瑞清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他是秦家的远房亲戚。” “你信吗?” 瑞清笑了,“大少爷,我好歹在秦家呆的日子也不短,见过了多少这种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就要上门来攀亲的远房亲戚,我怎么会相信。但我那个时候又能做什么?一切生活都得靠人家提供,就算不信,也得附和着称赞几句,你说是吧?” 秦少均无言,但点了点头。以瑞清两兄妹当时的情况,人家就算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也得笑脸迎着。 “至于目的嘛,还能为何?秦家如此家业,还有不眼红的吗?”瑞清接着道。 “他一个外人,眼红又有什么用?” “他是个外人,但能力绝对不弱。大少爷金睛火眼,既然能看出我和妹妹是受秦少权的指使故意回来秦家,那么那天劫杀二老爷的人是谁的手下,你也不难猜到吧?” “是这个秦少权的人?” “对。这伙人全都是有人命在身的凶犯,也不知道秦少权是从哪里找来的。但看得出来,他们很听秦少权的话。所有行动,都受命于他。” “那么这人看来不缺钱啊,干嘛偏偏要盯着我们秦家,带着瑞泠逍遥自在的岂不是神仙的日子?” “人心哪有满足的时候。秦少权虽是有钱,但还不能跟秦家的财产相提并论。我看他每日东游西荡也没做什么正经的营生,手下的那群匪人,也是一个个要吃要喝的主儿,他不把这秦家的钱弄到手里,早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这样也说得通。“真的只有秦少权一人打秦家的主意?秦少权的背后会不会另有其他主谋之人,又或者说是同谋之人?”这一点秦少均最想知道。 “没听说过他背后另有他人。秦少权这人一向骄傲且自大,很难想像他会听谁的摆布。同谋嘛?”同谋当然有了,古先生和他的师弟罗平。瑞清勾嘴角笑着。因为他不打算把这两人说出来。 一来,现在和秦少均的合作才刚刚开始,不能一下子把有用的东西全交待了。谁知道这位大少爷后面会不会翻脸?总得留几张底牌作防身之用。关键时刻要么卖给这位大少爷,要么找古先生好好谈谈。 二来,罗平与林姑娘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和秦家也算是亲戚关系了。一点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冒冒然把他们师兄弟抖出来,秦少均未必会相信。毕竟换成自己也会更加信任林姑娘的夫婿一些。 “同谋是谁?”秦少均追问。 瑞清摇起了头,否定了,“没见有过。但,秦少权也不会事事都让我和妹妹知道的。到底我们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两个棋子。即便是重要的棋子也是不会了解到全貌的。” 这话听来也没什么错。 “你和瑞泠再次回来秦家的目的又是什么?” “本来,秦少权认为我和妹妹在秦家日子那么长,对秦家必是非常了解的。所以,一开始就是想让我们摸摸几位心里头的底,看看能不能有什么东西或事件挑起你们之间的不满,继而,争斗起来,自相残杀。待时机一到,他就借着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坐收渔翁之利。” “恐怕自相残杀的结果必须是全家死绝。如果我们自己死不干净,你们还会联合秦少权让我们死得一个不剩,对不对?” “咳。不管大少爷信不信,我没这样的心思。秦少权难说。”瑞清这说话的平平静静,就像是在介绍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里面没有掺杂半点的感情。 “后面回来还是继续这样的路线?” “不。挑拨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妹妹休养身子的那段时间,秦少权改变了方向。” “改向何方?” “也不知秦少权从哪里得了一个宝贝似的消息,逼着我和妹妹回来从二少爷下手。说是二少爷是秦家一个巨大的隐匿,是漩涡的中心点,只要把二少爷这事搅起来,秦家必会大乱。‘血光之灾不远矣。’对,这是秦少权的原话。他是这么说的。” “少城?”就知道少城身边不对劲。但是,“为什么是少城?” 清瑞一摊手,用十分诚恳地态度说道:“大少爷,我真的不知道为何这重点会在二少爷的身上。” 第十章 “那么,”秦少均换了一个问题,“邱实的事,你知道多少?在邱实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邱实最后那个死法太可怕太诡异了,怎么看也不会是正常人会做得出来的。 对于这两兄弟,说实话,瑞清还挺同情的。如果不是秦少权的贪心,这两人本可以轻松自在地活着,娶个媳妇,好好孝敬他们的干娘周嬷嬷。 “这两人真的很可惜,一片赤诚忠心,却被人拿来利用。最后连命也被人算计没了。” “这话怎么说?” “他们两个做什么都是为了二少爷,绝对没有半分的私心。” “我不想听你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我要的是具体的情况。听你这意思,不但邱实,连邱真也是被人算计了。你好好讲讲是被人怎么算计了?”又不是打哑迷,秦少均要的可不是些似是而非的言语。 瑞清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既然秦少权要在二少爷身上做文章,自然要从二少爷身边的人下手。如果一件事不经过二少爷身边的下人,直接从天而降地砸在二少爷的头上是不能让人信服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出所有事都是二少爷授命自己的下人干的。贴身伺候的人干的事,这做主人的推说完全不知情,怎么样也说不过去吧?” 这么说,邱实和邱真两兄弟确实是做陷阱的最佳材料。秦少均用眼神示意瑞清继续。 瑞清想了想,颇为遗憾地说:“为了从邱实身上下手,秦少权去找了一个在江湖术士,说是是有真本事的。可惜我没见过本人。” 是的,罗平自己只是听说,还真没见过其人。 “据说这人最拿手的法术就是可以控制人的心神。邱实是个下人,总是要出了府办事的,只要到了府外,就被盯上了。这法术什么样,我是不知道,具体怎么控制的邱实的心神的,我也不清楚。我只能说,邱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控制了心神。这人让邱实认为,我和妹妹是被二少爷所救。我们自然就是二少爷的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二少爷指使的。” “邱实信了这些话又能怎么样了?少城把瑞泠送给二叔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想多分点家产而已。” “不止这些。邱实那边还下的别的功夫。” “别的?还有能有什么?” “大少爷记得翠语峰上那几个死人么?” 什么?秦少均不觉吃了一惊,“翠语峰的事也和秦少权有关?” “当然有关,那些人就是他派人杀的。也是他派人引起刘老四,进而招来大少爷发现那些尸体的。就连大少爷你赶到的时候那个快要死的老婆婆也是他故意为之的。” 秦少均眼睛周围的皮肤逐渐绷紧,情绪全藏在了微微跳动的眉毛里,问道:“你知道内子的事情?” “是指的已故的那位大少奶奶吗?我是不清楚有什么事与她有关,但秦少权曾吩咐过妹妹可以在林姑娘面前好好提一担这位大少奶奶。”瑞清的神情明显有点诡异。 真的和云苓的事情有关?“那么翠语峰上的人跟内子有什么关系?” “我说了,我不知道。但已故的大少奶奶能牵扯到的人应该只有大少爷你一个吧。以我的想法,大少爷不妨多往自己身上想想。” “我?” “不是大少爷本身,而是你这边有什么事是可以秦少权利用的。利用来让你和二少爷或二太太产生不和的事情。”瑞清说得更加清楚了一些。 “能让我和少城翻脸的事?”秦少均快速地在心里筛选过了一遍,根本找不出一星半点和线索。“先不提这个,继续讲邱实的事。翠语峰又和邱实有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不过,大少爷也知道,那四个人中有一个是二太太曾经的丫鬟。二太太不是让二少爷派人给那丫鬟家送点银子么,而二少爷就派了邱实去,这一点就能被利用上。” “怎么利用?”秦少均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方向,但还需要瑞清把它细化清晰。 “秦少权让人在邱实的脑子里说话,说二少爷为什么要给这家人钱了?是因为愧疚。为什么会愧疚了?因为人是二少爷杀的。至于,二少爷为什么要杀这些人?是为隐瞒一个天大的秘密。” “邱实信了?” “不由他不信,这些话不是别人站在他跟前说的,是他脑子里说的。对于他来说,这些话会影响他的眼睛、他的耳朵,甚至他的感觉。他会看到二少爷找人杀了人,他会听到二少爷吩咐人杀人,他能感觉到二少爷为了什么事被逼杀人的无奈与苦楚……。他会深信不疑。作为二少爷最忠心的仆人,当邱实知道了这一切都与二少爷有关后,大少爷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邱实必定会想尽办法替少城掩盖真相。”秦少均明了。想来,是邱实把这些假的事情当作真的告诉了邱真,他们两兄弟都认定了瑞清和瑞泠是少城的人。所以,邱真才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见瑞清答应做帮手。当然那个“瑞清”是自己找人假扮的,想借此调出潜在秦家兴风作浪的人。 瑞清又笑了,问道,“只要邱实动了手,我妹妹也会动手,把邱实所作的事暴露在大少爷你们的面前。邱实啊!是什么人?是和二少爷一起长大的贴身仆人,不管他做什么,后面指使之人难道除去二少爷之外还会是别人吗?这样一来,二少爷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了。秦少权再把他手里的证据往外一放,你们秦家必得闹个天翻地覆。大少爷,你说不是不啊?” “真够阴险的。”秦少均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秦少权手里有什么证据?” “大少爷,”瑞清实在无奈,“我真的不知道。那么重要的东西,秦少权是不会让我知道的。我和妹妹只要执行他交待的任务就好了。” “你被抓也是他计划好的?”秦少均突然道。 “对啊,这是其中的一个计划。秦少权做计划不会一成不变的。他总说,这事实难料,得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才行。我不被抓有不被抓的计划,我被抓了有被抓的计划。以实际情况的不同,随时调整。” “好可怕的心计。”秦少均心底盘旋起一股凉意深深的风,渗得整个后背都冰冷一片。“还有别的事吗?” 瑞清看着秦少均,面色一沉,“大少爷,我已经说了很多你想知道的了。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瑞泠是怎么死的?” “瑞泠的死有什么问题吗?你们计划了这么多,瑞泠的死难道不是计划之内的?”秦少均似乎又想刺激瑞清了。 果然,一提瑞泠,瑞清就沉不气,“大少爷!我在怎么样贪钱爱财,也不会拿唯一的亲人的命来什么鬼计划的!我只想妹妹能有好日子过!” “是吗?”然而,秦少均并没有被瑞清的兄妹情深所打动,还是闲闲地说:“你说这话了,我可以相信。但你能保证,那个什么秦少权也这样珍惜瑞泠吗?恕我眼拙,还真没能看出来。要不然,怎么解释瑞泠是被邱实给杀死得了?啧啧啧,当胸一刀,实属可怜得很。” “邱、邱、实…………”瑞清再一次被刺激得不清,直愣愣地一屁股坐回到床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语了半天…………,虽没像上次那样发疯发狂,但好像神志又不太清醒了………… 瑞清还有大用,秦少均也不想太过刺激他。便又道:“事实无常,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那些变故,也许秦少权一开始就骗了你们两兄妹。也许是邱实那里没被控制好分寸,失了手。也许是别的。差了秦少权那一环,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瑞泠已由婶婶那边好好安葬了。你暂时忍耐几日,容我处理一点事情。待我那一头完毕了,就放你出去,你可以好好地去祭奠一下妹妹。” 秦少均的话还是起到了安慰的作用,特别是听到能出去给瑞泠扫墓,真的让瑞清平静了少,“谢谢大少爷。” “不用谢我。只要你以后听我安排,不作别打算。我保证你一定能替瑞泠姑娘报了这个仇。” 说完,秦少均起身,嘱咐了看守的仆人要好好对待瑞清之类就离开了。 其实瑞泠这个仇也应该算是报了吧,邱实杀了瑞泠就自杀,秦少权也在不久前死了。瑞清要找凶手只能跟着到地下的那个世界去好好算账了。 但这些不到时候是不能说的。最起码在瑞清帮自己把那件事做完之前,什么也不能让他知道。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要弄清楚,杀掉秦少权的人是谁?这该找谁帮忙了?王捕头吗? 不行。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是不能让王捕头知道的。这个隐身在秦少权身后的人不能坐牢,得让他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才能真正保证秦家的安全。 还是去找古先生吧。是时候再次借用古先生能力了。 “啊切!”“啊切!”“啊切!” 待在房内,一心做着发财梦的古先生正闭眼享受着被一大堆黄金包围的乐趣:金光烂烂,晃得人眼晕,但那是幸福的晕、迷人的晕、无忧无虑的晕、人生巅峰的晕…………,哦呵呵呵…………,真是太美好了、太美妙了………… 突然间的鼻子内开始痒个不停,接二连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才勉强止住………… 没办法只能睁开了眼睛,那片金光烂烂瞬间消失无踪………… 天啊地啊!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想起了自己? 然而这名单才列了开头,答案就直接跑到跟前来了。 “先生,大少爷有请。”门外小厮恭敬地说着。 唉!想发个财怎么就这么难了?怎么就不能从天而降一堆金子“砸死”自己了?总要这样跑来跑去的,嘴皮子都快磨起泡了。古先生只觉心头一片苦涩。 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了?只能叹了几句人世艰难,钱不好赚罢了。 古先生用手指在嘴角支棱出一个微笑的样子,打开了门,对小厮道:“劳烦小哥前面带路。” 见到古先生来,秦少均便把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一个贴身的小厮伺候茶水。 古先生的美梦被叫醒,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虽然勉勉强强支棱出来了一个微笑,感觉到底还是不怎么爽的。所以,只是没诚意地拱了拱手,“大少爷找在下来有何事?” 秦少均的心事本来就重,脑子里全是关于想要弄清楚秦少权的事,基本没什么心思去研究古先生的脸色,说话也是开门见山,“先生前几天跟我说过,这死掉的李公子本来的名字叫秦少权?” 咦?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了?这意味着什么?哈哈哈,金子离自己的距离又近了一步了!秦少权!呵呵,秦少权!古先生的心一下子欢腾了起来。 “咳咳。”但是,镇定,一定要镇定!恍若那浮云飘过,不留痕迹,又似青山当前,不见半分。“大少爷如何有此一问?” 既然要让古先生帮自己,有些事是必得让他知道的。于是,秦少均把瑞清的事说了出来。“不瞒先生,今天我在另一个的口中也听到这个名字。” “谁啊?”除了自己还有谁知道秦少权?古先生顿时警觉起来。 “瑞清。” “瑞清?” 瑞清?这个人都快从古先生的脑子中彻底消失了。是因为决定把秦少原暴露出来,就把这个潜在的危险给忘了吗?真是大意了。不过,也不用怕,自己手里有真正的王牌———曲云苓。 “不是说他瑞泠姑娘死了后,瑞清就逃走了?怎么?他在大少爷手里?” 得先弄清楚,这个瑞清都说了些什么?不说别的,自己和师弟罗平的身份,这家伙可是知道的。瑞清只是不知道背后真正的主谋不是秦少权而是秦少原这一点而已。 “瑞清说了很多,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背后的人叫秦少权。” “没有别的了?” “没有。” 呼!那就好。看来,这个瑞清也不简单啊。故意隐瞒了自己和师弟的事。想来,以后和这人少不了打交道的时候。 “瑞清背后的主使人是秦少权?”古先生佯装着吃惊,“这怎么可能了?大少爷能确定他说的都是实话?是不是因为秦少权已经死了,所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哎呀!在下虽与秦少权相交不多,但也实难相信朋友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瑞清还不知道秦少权已经死了,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啊?”古先生一时脸色大变,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没想到,秦少权竟然真是这样的人!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呜呼!没想到我竟有眼无珠将他错认作了好人!真是万分惭愧!” 说着,说着,就要眼泪横飞,悔不当初,当场抱柱撞头以示清白了。 “先生莫急,我找先生来不是为了苛责先生,是有事想请先生帮忙。”秦少均连忙制止了古先生的表演。 “何事?大少爷只管开口,在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古先生拿袖子擦擦没有泪水的眼睛,表了自己的决心。 第一章 自从把周贵扔给秦少均后,沈夫人难得的给自己放松了几天。什么事都没管也不过问,就是赏花、吃茶、听戏,仿佛又回到了待字闺中的时光,那青春年少的岁月是一生中最美丽的风景…… 然而,美丽都是脆弱的,风景也是易逝,晃晃悠悠,日月流转,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转成了一个老太婆,正如这戏在好听也有落幕的时候。哎!沈夫人听着台上小戏子收了最后一句音,不免有些感触。 正想让周嬷嬷发了赏钱,今天就此打住。不料,秦少均来了。只得让台上的小戏子们继续。 “大侄子既然来了,就自己点一出爱看的吧。” “婶婶好雅兴。我无所谓,让他们捡拿手的唱来就好。”秦少均很随意地说,然后占了个好位子,饶有兴趣地看起了戏,也不说别的。 他这举动把沈夫人弄了个一头雾水。这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人,怎么这会子这样清闲了?这是扫平一切阴谋,秦家要蒸蒸日上了?还是斗不过幕后黑手,秦家明天就要垮了?是以后可以完全的无忧无虑了?还是反正大难临头跑不了,不如万事看开了? 沈夫人满腹狐疑地捉摸了许久也没个答案。 又过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忍不住。便道:“大侄子,今日怎的如此清闲?” 秦少均一笑,“婶婶都清闲好几天了,也心疼心疼我,借您的光蹭两出戏看看呗。” 沈夫人也听笑了,“你要看戏,我还能拦着你?但这话怎么也不像是你这秦家大少爷会说的。” “哎呀!难啊。”秦少均顿时一脸的苦闷。“婶婶把人撒手一扔就百事不问了,弄得我东跑西颠的,这一头那一头,就没个休息。” “能者多劳,年青人自当多锻炼。”沈夫人不痛不痒地把秦少均的话给打发了回去。 “是是是。”秦少均也不反驳,只是问道:“那婶婶可有兴趣听听我这几天来跑来跑去的结果吗?” “你愿意说就说吧。” 秦少均眨眨眼,“婶婶似乎不太关心啊?” “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沈夫人立即给秦少均安上一顶高帽子。 “谢谢婶婶的信任,但这些事还是得跟您说一说的。谁让都跟少城有关了。”秦少均口气不紧不慢,悠闲得跟天上飘着云朵似的。 “少城?”沈夫人稍微紧张了一点,“你说吧。” 秦少均拍拍手,让人把瑞清带了上来。 见到瑞清,沈夫人并不惊讶。“这人舍得开口了?” 先前,秦少均要抓瑞清是跟沈夫打过招呼的,只是没通知沈夫人后面具体的关人的地点。 “婶婶先听听他的说法吧。” 沈夫人看向瑞清,“你说。” 瑞清便把前面跟秦少均说的话又都说了一遍。 沈夫人听得心惊,没想到,这青天白日的,一个无亲无故的人都打起了秦家财产的主意,还能生出这般毒计。 “如今瑞泠死了,你才看明白这人的用心?”一时,沈夫人也不知拿什么心态对待瑞清才好。 要说恨,到谈不上。不过是两个想要过好一点日子的人被别人利用罢了。经历了那些,对秦家有怨气实属正常,换作自己只怕也是难免。瑞泠一条命搭了进来,也算食了自己种的果了。 瑞清不答沈夫人的问话,只是重重地咬着嘴唇。 “大侄子打算拿他怎么办?”沈夫人又转头问秦少均。 “我答应了替他报仇,就先让他留在秦家吧。瑞泠没了,他又把一切都说了,他们背后的那人肯定是不会再用他了。” “也好。不过大侄子,瑞清再怎么样,也是秦家的人。虽犯了错,但也容不得别人插手来教训。” “我明白,婶婶。我会让人看牢瑞清,不让人有下手杀人的机会的。” 瑞清听着两人的谈话,眼神复杂,心头更是百味杂陈…………,忽然间想:这些的是是非非要是一场大梦该有多好………… 跟着看守自己的仆人往外走去,瑞清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回到柳园,大睡一觉,等到再实睁开眼,妹妹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跟前。一定会…………一定会的………… “这个秦少权是谁?”沈夫人已自动把除开周嬷嬷之外的人都支得远远的站着了。戏台上的“咿咿呀呀”正好可以掩盖住自己和秦少均的谈话声。 “这可是个妙人啊!婶婶不妨猜猜这人现在在哪里?”秦少均也有调皮的时候。 “少打哈哈,快说。”怪不得说邻县县城那宅子是秦家少爷买的,原来,人家还真的姓秦。只不过,自己这秦家的名头大了些,让人家钻了空子,给所有的人都造成了一个巧妙的错觉。 沈夫人正想着这点,秦少均还偏偏又提到了这上头。 “婶婶可记得邻县县城那宅子是秦家少爷买得这一说?” “嗯,当然记得。邱实找到那里去了,我们两个不是还紧张了一下嘛。” “对。可是那宅子明明跟我们家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为什么邱实会跑到哪里去了?这邱实一去,官府一查,这源头莫名其妙就转到咱们家来了。秦家就我和少城两个少爷。” “还好王捕头不笨。”沈夫人道。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王捕头从不轻易下结论。 “这人不但让邱实在家里头给少城制造麻烦,还把这事扩大到外面,那个老吴头的死,明显就是要引官府的人进来。这人不仅要让我和少城翻脸,还要把少城推到官府面前。” “你可知秦少权能让你和少城翻脸的把柄是什么?”沈夫人问道。这一点很关键。 “不知道。” 沈夫人沉吟了一下,接起了前面的话题:“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是不是知道秦少权这个人在哪里?” “嗯。”秦少均也不绕着说话了,“婶婶要找的那位李公子就是秦少权。” “那个李勇的侄子”这一下沈夫人又吃了不小的一惊。 “对。” “你能确定” “千真万确。”古先生与谁都没有利益纠葛,他的话应该是可靠的。 “他既如此有权势为何要冒充一个下人的侄子?”当初得知这人在镇上交友广阔,就甚为蹊跷。如今看来,人心真真叵测,“大侄子,这家里头,只怕不止一个李勇。” “我知道,我已查过一遍了。稍稍有嫌疑的都打发得远远的了。婶婶可以放心。” “好,办得好。”沈夫人的念头又转了一个方向,顿觉浑身一阵冰凉,“不对,这人还死了!” “是啊。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秦少均道。 这就意味着,这秦少权只不过是一个摆在台前的木偶傀儡罢了,真正厉害的人物是他身后那个提着线的操纵者。 “针对这个人,大侄子有线索吗?”沈夫人指得是杀秦少权的人,这人在世一天,自己的儿了就多一天的危险。 “托婶婶的福,有那么一点方向。” 秦少均眼前浮现出了与古先生的谈话。 虽然当时古先生懊悔万分的表演实属有点夸张,但秦少均意在别处,就没有点破。 “先生是不是还提点了我另一个人的名字?” “另一个人?谁?”不是古先生故意装糊涂,而是入戏太深一时间脑子还没有抽离角色,就真没想到那么多。 “咳。”秦少均揉了揉鼻子,把唯一的一个伺候茶水的小厮也打发了。“先生说过,这秦少权跟你提过另一个人来着?先生还让我仔细查证之后再做判断。” “喔喔。”灵魂终于归位的古先生想起来了。嘿嘿!秦少原嘛!总算是要点到正题了。“大少爷可都查证清楚了?” “没有。”秦少均很干脆地说。“所以才要请先生帮忙。” “大少爷这是如何说?” “少原身份实在特殊,没有真凭实据,我着实不能相信与他有关。而且,这事也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以免影响到秦家的声誉。因此少不得要借先生的法术一用了。” 用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不可以直接跟你说秦少原就是幕后黑手啊!那样,秦少原还不得死咬着自己不放,被拖着一道淹死水里?不行!还是得支到赤夕那边去。古先生心里打起了小鼓。“哎呀。这…………” “先生是有为难之处?”秦少均还真没想到,这古先生又是一脸难色。 “也不是。”古先生道:“大少爷莫着急。不瞒大少爷,我这几日也一下琢磨着这件事,便起了一卦,卦象上说,这事要得个明确的解释的话,得去找另一个人才行。我若插手,恐怕不但无有助益,还只会反添其乱。天意如此,还望大少爷谅解。” “那么这另一个人是谁?卦象可有指示?”好歹还有一条路,秦少均到也没有多灰心。 “正是曲少奶奶。” 云苓?“先生此言可真?”云苓那里会有什么线索? “这样吧大少爷,我现在替您发个消息给思君。让她传话,请曲少奶奶看在秦家危机存亡的大事上,暂时放下儿女私情,晚上与您好好地谈一谈。卦象所示绝不会错。我想,您应该会有收获的。” “好。有劳先生了。” 又能和名正言顺和曲云苓见面了,秦少均自然是高兴的。 “大少爷言重。不能全力助大少爷一臂之力,在下甚是惭愧。这点小事,不劳挂齿。” 秦少均眼中,曲云苓那绝美的脸庞又幻化了出来。嘴角立刻不自觉得地勾起一抹微笑。 破败的院子在秦少均的眼中已没有了它本来的意思,反而成为了掺和着温暖和希望的保护墙,芦苇和野草蔓藤也不再是荒凉,是代表着可以见到曲云苓的标志,见到它们就会油然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是古先生说必得来找你的。”秦少均把所有的责任全推到古先生的头上。不过,自己也没有说谎不是? 曲云苓没多说什么,只是努力想着怎么把这事情说个清楚。 如果她是真正的曲云苓,自然明了其中的关窍所在,知道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把一切与秦少原联系起来。但可惜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拥有秦少均意识中曲云苓印象的赤夕。曲云苓知道而秦少均不知道的事情,她一样不知道。 “别的也没什么呀?少均你怎么会怀疑少原?” “因为秦少权死了。他背后必是另有他人的。现在,我所知道的唯一关联就是少原。而且,少原也是有这个能力和心计做出这件事的人。” “原来是这样。”曲云苓便把眉头收紧以表示疑惑,“听少均你这样一说,在想想前面的诸多种种。少原确实可疑。” “你说说。”秦少均握了曲云苓的手,让她不要害怕。“你只管说,我自会判断,你不用担心冤枉了少原。” “可是。”本来是没有什么的。但一听秦少均这话,曲云苓反倒做一副柔柔弱弱,无比担心的模样,“万一……” “不怕,不怕。”秦少均心头顿生紧张,云苓已可怜如此了,怎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一切有我。” “好。”曲云苓自是知道见好就收的。“先前的那封信,字迹我是真认得是少原的。虽然说有别人冒充的嫌疑,但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少原所写也无不可。” “嗯。”这点秦少均是赞成的。 “但是少原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了?我想,当时我已不准备再你了。所以,应该不是蓁蓁妹妹的意思。不是蓁蓁妹妹那么就是少原自己了。少原怕什么了?我只见了你一次,第二次是因为担心姨母所在让思君去传了个话。这思君又招谁惹谁了?并不可能啊。最终这个点,我看只能落在我让思君传给少均你的话上面。” “盛姨母的事?”秦少均狐疑地问。 “不是只有一件吗?不是它还会有谁?” “盛姨母的事?”秦少均又念叨了一遍。 “你不是已经查过了吗?在调查期间,少原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啊?”曲云苓十分好心地问。 不同寻常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了?秦少均现在回想起来,许多的线索都是经过少原的提醒,自己才跟随着查下去的。一步又一步,少原的那只手都在旁边指示着下一站的方向。而且,当最后确定了盛姨母的那个孩子是韵兰后,少原还是不放心,还鼓动着自己查下去。 韵兰是婶婶身边长大的,再深入下去,一定会走到婶婶和少城的身边………… 呵呵,少城!不就是秦少权要陷害的目标么。原来,虽然起点不同,但终点都指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巧合吗?好像太巧了一点吧。 “少均?”曲云苓见秦少均想得入神,推了一推他的胳膊。 “没事。”秦少均面上又堆起笑容,“不要担心。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了。” “过于巧合的基本都是有心人安排的。”思君在曲云苓的一个眼神示意后,插了一句嘴。 “对对。只是现在该怎么做了?” 曲云苓停顿了几秒,道:“如果真是少原,那他的心思也太过狡诈了。不过,少原既然拿姨母的事做筏子自是有一番盘算的,这事必是于他有大利。韵兰这头是不起什么作用了,但姨母的下落他未必会放松。我们只要抢先一步寻到姨母,莫让少原得了去,自就是赢了他了。” 秦少原能在这位盛姨母身上得多少好处,曲云苓是不知道,但让她把这个消息放出来,肯定不会是没有用的。 第二章 “少原?!” 在沈夫人的惊呼声中,一个茶杯落在了地上,“咣当”作响后,就是粉身碎骨………… 秦少均脸色也不若刚才轻松自在,口气沉重,“是的,是少原。” 沈夫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心给压制到平静,“少原可不比别人,大侄子可有证据?” 天啊!怎么会是少原?这个人的身份太特殊了!弄不好只会是两败俱伤,哪一边都讨不了便宜。这可如何是好? “王捕头的话,算不算证据?”秦少均说。 “王捕头有证据了?” “少原那样的人,怎么会留下把柄给人抓。但婶婶也是见惯风浪的人,把边边角角凑在一起,想要拼出一个大概也是不难吧?” “你且说说王捕头都讲了些什么?”沈夫人还是想先听听这些边边角角到底是些什么,再做决定。 秦少均的眼前浮现了第三张脸——王捕头。 王捕头的到来对于秦少均来是个意外,一心只想着瑞清、古先生还有曲云苓的话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王捕头会来。而且,带来的消息竟然还和自己所想的事情和人有关!说句天大的意外都不为过。 一开始,听到仆人通报王捕头求见,秦少均是没什么想法的。李公子与秦少权是一个人这事,自己都没有告诉王捕头,想来王捕头的到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或说法。大不了,就是请自己帮忙再查查李勇的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出死者李公子有关联的地方,从而突破查案的瓶颈。 于是,见到王捕头的时候,秦少均只打着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啊,竟把捕头给吹来了。来来来,先喝口茶,吃点点心,好好歇歇。这日忙夜忙的,捕头必是累了。” 王捕头到也没客气,落座后便是又吃又喝的。 “捕头此来何事?”见王捕头吃得喝得差不多了,秦少均才问道。 “我不是来麻烦大少爷的,而是有个事情必得来和大少爷说一说。”王捕头用眼光扫了一遍四周。 秦少均会意,摆摆手,把伺候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可是与案子有关?” 秦少权化名李公子,怎么说也是打了李勇侄子这个名头,在外人看来与秦家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关系。王捕头若有进展或者需要帮忙,来秦家打一头也属正常。 “嗯。”王捕头的大脑袋用力地点了两下。“李公子并非那位死者的真名,大少爷可知道?” 知道啊,但不能告诉你。秦少均心口不一地回答,“是吗?没听说过。” “大少爷不知道也正常。虽然死者为大,不好背后说人坏话,但据我手下的人调查得知的情况,这个死者,还真不是什么好人。”王捕头语带沧桑,看多了人世繁杂,有时候真感觉活着挺累的。 “一样米百样人,哪里处处得见佛菩萨。有好有坏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捕头不必感慨。” 王捕头收敛了心神,接着道:“这人的真句叫秦少权。” 好险!秦少均手中的茶水差一点就洒了出来,还好他反应快,用另一手护住了。继而,装作是双手握杯取暖,才没让人瞧出什么破绽。 但口中还是说溜了,“怎么会是这个名字?” 可不知情的王捕头并没有听出什么,只当是名字太过要相像,让秦少均有些讶异罢了。 “是啊,我第一次听到也吓了一跳。不熟悉的人没准就真成秦家的人了。” “捕头明知不是又何必说来吓我了?”秦少均连忙顺水推舟接了王捕头的话头往下说。“天下姓秦的又不止我一家,哪里能人人都攀上亲戚?何况捕头还说这人不是个好人。这…………” “大少爷别急,先听我说完嘛。”王捕头道:“这个秦少权非但不是李勇的侄子,还是的极有钱的人。在邻县县城还买得有宅子,曾经还养过一个女人,就后面查到的来看应该是个外室。而且这人对外总称是秦家少爷,让人误会也大少爷家有关系。” “是吗?”王捕头查到这些,秦少均也没多意外。只不过就是时间上快了一点而已。 “或许是想借借秦家的势吧。他再有钱,这人脉上也是不能和秦家相比的。” “应该是这样。”秦少均同意王捕头的分析。“好在他…………,对秦家也没造成什么好不影响。” 明晃晃地把“好在他已经死了”说出来似乎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于是秦少均便硬生生地把话堵回了嘴里。 “这人的家乡我们已找到了。”王捕头又平静地暴出了一个大消息。 “嗯?”秦少均脑中一时没有转过来。 “也属偶然。本来,这人的一切真不是那么好查的。可他所交好的大户中有一个仆人的老乡听说今年镇上的烟花与往年以所不同,又有京城的高手来助兴,于是平生第一次来到这里游玩。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就来投靠这唯一的乡亲。仆人主家与秦少权交情不错,出了事自当是要在家里传开的。说着说着,就传到了这个老乡的耳朵里。人都好奇嘛,就越问越仔细,越仔细就越琢磨,尸体虽是烧得面目全非了,但李公子的相貌还是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就说了一句,‘这人好像我们那里一个后生啊。不过,不姓李啊?姓秦。年前还捎过信回老家说是有钱了,还在邻县县城买了一栋大宅子。他家娘子还盼着过有钱人的日子了。’” “这线索也太模糊了吧。当然,有线索总比没有好。捕头必是要去查证的。” “那是肯定。”说起这个,王捕头还是有些无奈,“本也觉得未必就是真的,何况还只是一人片面之言,但这边确实查不到更多的。就写信托了当地的同行帮忙。” “结果…………”不用说也清楚了,要不然就不会来见自己了。秦少均喝了口茶,以掩示自己心情的波动。 “还真是老天爷眷顾,没想到这一封信下去,确实大有收获。” “咳咳。”秦少均自是没有什么好问的。 “首先是确定了这李公子和秦少权是同一人。说来,这人也还真是自大的很。寄给妻子的信中居然把这事说了出来,为的就是吹嘘自己有大本事,结识了许多的有钱人,弄到了诸多的银子。当然也有给妻子吃定心丸,以防她背着自己胡来的意思。” 秦少均还是无话可问,但听得特别认真,他不关心秦少权的妻子什么的,只想知道,秦少权的信里还写了些什么? “大少爷猜猜这位秦少权的家乡在哪里?”见秦少均久未说话,王捕头笑着问了一个问题。 “我怎么能猜,捕头直说便好,何苦为难于我?” “哈哈,不是为难。只是觉得有趣。” “有趣?” “这说来可能就会扯得有点远了。令祖父故地,大少爷可还有印象?” 祖父?那个传说中惨案的制造者? “听父亲说,祖父的确不是青峪镇的人,祖籍令有他方。捕头这意思,这秦少权就与我祖父是老乡?” “不但与令祖父,与现在的侄少爷也是老乡了。”王捕头微笑着说,“据那里同行发来的调查中写到,这侄少爷与秦少权算起来还是远房的堂兄弟。不过,侄少爷离家时年幼小,对故乡的这些人事都应该没什么记忆了。但这事想来,不觉得有那么一点趣味么?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不定哪一天在个角落两个碰面的人就有那么一点渊源。” 少原?这名字又摆到一起了。只是不知道的这渊源有多深啊? “听捕头来,的确有趣。”秦少均也笑了笑,“不知捕头还查到些什么?” “别的到没多少了。”王捕头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也问过那个赶来看灯会的,据他说,秦少权离开家乡至多不过两年,而侄少爷被大老爷带走已是数十年前的事。这两人肯定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肯定?”秦少均叹气,“捕头何必如此?如果真是肯定了,你跑来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不就是想把少原叫来问一问么?” “哈哈哈,让大少爷费心了。”王捕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侄少爷可在?” 这下秦少均不得不给王捕头泼一瓢冷水了。 “捕头来得不巧,少原刚好有事回青峪那边了。” “啊?没听说啊。”王捕头真的很诧异。 “捕头又没发公函给我,说少原有嫌疑,让我帮你把人看住了。所以,少原说想回青峪照看照看,我就让他回去了嘛。”秦少均给王捕头开玩笑道。 “哪里有嫌疑了,不过就是问问。大少爷别多心。” “我知道,线索再模糊也得查不是,万一就能顺着藤摸到瓜了?” “大少爷明白就好,能不能叫侄少爷回来一趟,我这一向有点忙,不想再多跑一趟青峪那边。大少爷起个好心,就当帮我偷个懒。”王捕头边说边给秦少均抱了抱拳。 “这个当然好说,但捕头也别急,少原跑不了的。你且先回去等我消息。” “那可就说定了。”王捕头眉开眼笑地告了辞。 王捕头一走,秦少均就来到沈夫人这里了。 “如果没有王捕头,我恐怕还不敢来找婶婶。”秦少均下了一个总结。 沈夫人把身体沉沉地靠向椅背。“没想到啊。竟然是少原。” “婶婶的后背是不是开始发凉了?”秦少均假装关心地问。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俏皮话。”沈夫人嗔怪地看了一眼秦少均。 “没办法,二叔我是指望不上,只得来劳烦婶婶。” “少原还在青峪,你打不打算叫他回来啊?” “有王捕头这个借口,自然是要叫他回来的。只是他回来后,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来后?如果把王捕头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过去,你确定他还会回来借水镇?” “婶婶的意思是少原会跑?”这一点,秦少均还真没考虑到。 “大侄子,你是怀疑少原,但你更多的还是想信任他吧?你只想到了这是个借口,却没想到,王捕头的话不能传过去吗?” “如果不能用这个借口,那能用什么了?” “再想想。反正得让他回来。蓁蓁她不清楚状况,只怕是应付不了。” “其实,我前面有疑惑的时候,”秦少均犹豫着说道:“给蓁蓁写信暗示过少原的事,还让她多多注意少原在青峪的行为。现在看来,少原还没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嗯,稳得住就好。” 曲云苓的事那么离奇,自己是不怕云苓的鬼魂的,但别人却十分难说。所以秦少均并没有把自己与曲云苓的对话讲给沈夫人听。可是,曲云苓提到的盛姨母的事是个关键,是不能不提的。 “有一事,或者能拿来利用利用。”而且王捕头的借口不能用了,秦少均就想到了这上面。 “什么事?” “翠语峰那件事,少原曾以陪着我单独去查过。”秦少均开始半真假地把盛姨母的事往外抖,“除开婶婶原先的婢子小琴,其他几人的家我们都去暗访过了。在这其中发现了一件事。” 沈夫人的眼珠随着秦少均的话转了转,半眯了几秒眼皮,又马上放松恢复了原样,任谁也没有察觉。 “喔?说来听听。” “那恕我斗胆了,先问婶婶一个问题,韵兰是您亲生的吗?”虽然这事在秦少均心里已形成了自己的答案,但沈夫人不开口,还是难以认定真相。 “大少爷!”周嬷嬷叫了一声,“您怎么会这么问了,韵兰小姐当然是……” “不是,韵兰不是我亲生的。”沈夫人打断了周嬷嬷的话。 周嬷嬷一脸惊愕转身沈夫人,有问题想问但却不敢开口…… 可沈夫人并没有理会周嬷嬷,只是接着问秦少均:“去查翠语峰死者的事是少原的主意吧?” “虽然不是明说,但现在回想,少原总是在暗暗提示。”秦少均道。 “把你们查到的都说出来。” 于是,秦少均便把与秦少原一起走访所得的全都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料想,婶婶的孩子出了问题,又见盛姨母孤身一人带孩子有困难才把韵兰抱了回来。” “唉~~!”沈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大致与你想的不差。但我真不知道这孩子与你和云苓有关系,还是那样深的关系。我当时只是难过,又加上觉得无法给老爷一个交待,整日浑浑噩噩,便听了小琴的话说是买个孩子来充数。刚巧,她那里有个孕妇也快生了,差也差不了几个月,只要瞒得紧,就看不出破绽。后来,抱来的是个女孩,我就更放心了。拿了一笔银子给那产妇,足够下半辈子用了。” “难怪韵兰病了后,婶婶的态度会…………” “这该怎么跟你说了?也说不好。你说不请大夫吧,我怕孩子的病,请大夫太多吧,我又怕韵兰的身世不小心给…………,如今韵兰不在了,我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沈夫人低头擦了擦不受控制而浸出眼眶的泪水。 第三章 虽然秦少均的重点并不在秦韵兰的身世上面,但这事拿来做个说辞也是不错的。“韵兰的案子还是没有什么进展,以前我到没有别的想法,如今不知婶婶可有别的见解没有?” “别的见解?”沈夫人稍稍愣了愣,但很快就理解了秦少均话中的意思。“你是说韵兰的事恐怕也与少原有关?” “当初韵兰失踪时,他找人的行动算得上是不紧不慢,偏在查找韵兰身世这事上又过于积极。一前一后两种态度,仔细品品,难免让人怀疑。” 沈夫人应该也伤心完了,继续起前面把秦少原骗回来的计划,“是与不是,让人当事人亲口说出,不就明白无误了嘛。这事耽搁不得,大侄子要好好想想对策才是。瑞清也说了,秦少权手下有一帮人了,以你二叔被打得那么惨来看,那帮人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咱们平民百姓之家,得非常小心应对才行。” 是啊,如果不在秦少原半点疑心都没有的情况下把人骗回来抓在手里。一旦让人跑了,说是纵虎归山都不为过。先头心急,得了王捕头的话,没深思就想用上,现在得沈夫人这一提点,秦少均自忖是得好好动动脑子了。 思来想去,曲云苓那几句话反复出现,给了秦少均一丝灵感。 “婶婶,既然少原这么执著韵兰的身世,我们不妨在这上面做做文章。但这事还得请婶婶出手。” 沈夫人半侧过脸斜起了眼,似乎不解,“怎么说?” “根据瑞清的话,翠语峰上那么大手笔便是指向着这件事的,可见,少原对这件事的执著程度。但是前面我在不明就理的情况下,并没有跟着他的计划走,让他不得不放弃了继续韵兰这事的调查。如今我们只要放出风声说是要把这事继续下去,少原必定会高度关注。只要下对了鱼饵,他就一定会来。事情是他起得头,他必不会起疑心。” “话是不错,可这鱼饵用什么料呀?” “云苓和韵兰都已经不在了。那么这件事情中,少原一直想让我查的人就只有一个,就是盛姨母。只要用盛姨母做饵,少原必定会上当。” 沈夫人的眉毛轻轻抽动了几下,啧啧了两声,“这主意是好,可天下之大,要找个人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分别。这时间可不会等人。” “所以,得借助婶婶的力量了。左峰壮士可堪一用。” 沈夫人不由感慨,“你这小鬼头,敢情把坑给我挖在了这里。也罢,既然是为秦家,让他多累累也没什么。但是,大侄子,要是天公不作美,咱们又该怎么办了?” “要是这样,就只能找个人冒充了。” “一开始就找人冒充不行吗?你这还要多费我一番功夫。” “少原这人心思细腻,他追着盛姨母不放,必是有自己的信心能认出真假的。我想多半他对当年的事知道许多的细节。可是这些我们不是太清楚。一开始就让人冒充,万一被他识破就不太好办了。” “你也想太多了,”沈夫人道:“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让少原一踏进借水镇就是有进无出。他能分出真假又有何惧了?” “婶婶的意思?” “但是前戏得做足,必须得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哈哈。”秦少均抚掌开心道:“婶婶如此有信心,咱们现在就商量商量这前戏该怎么唱吧?” “先把台上的戏看完轻松轻松吧,又是一个费脑子的事情。” 沈夫人端起了新换的茶杯,享受起茶水的清香。 黑幕已深,月色迷离,朦朦胧胧间失去了幽静的美感,弥漫在整个世界里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 树林中已没有了可爱的草虫们的欢叫,敏感的动物们也都龟缩在了自己的安全小窝,时而探头探查这一下这份危险的远近。不能隐身的可怜植物们只能闭起眼睛,捂上耳朵,装着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任凭晦暗不清的月光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怪物,以恐吓那个以如惊弓之鸟,命悬一线的人儿………… 一个人影,在树林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一脸的污垢遮掩了她的本来面目,只有那双眼睛勉强还能看出形状,但眼神里只有深深的恐惧,别的情绪已经被吓得不留一丝痕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随时会被猎杀的猎物………… “嘎吱、嘎吱”的树枝断裂声紧随其后,在这空寂的夜色中响起,声音清脆又响亮,其中隐藏的杀戮之气缓慢地散开,飘浮在了树林的每一个角落…… “猎物”听到了动静,不敢再有动作,收敛了呼吸,蜷缩起身体,紧紧依靠在一棵粗大的树木后面,想以此做一个屏障,也做一个依靠………… 三道拉长的人影模模糊糊地回来穿梭,“猎物”心里明白,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恨不能将这副人形的皮囊立刻化成一团空气与这黑夜溶为一体,任谁也看不见,谁也抓不到………… “找到了吗?”三道人影聚在了一起,其中一个声音闷闷地开口问道。 “没有,不知那婆娘跑哪里去了?这黑乎乎还真不好找。” “那头交待了,这人必须得死。咱们既拿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家把这趟差事办得妥妥得,才不会折了这些年在江湖上闯出的名头。” “大哥说得对。那么多钱,咱们得对得起这个价格。就算是把林子翻过来,也要把那女人找出来!” 三张蒙着黑布的脸想互对视了一番,用眼神确认了刚才的决定,开始在树林里重新搜索起来。 “嘎吱、嘎吱”的树枝断裂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猎物”不仅靠在树干的背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 不要动!不能动!“猎物”在心里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还用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不能出声!不能出声! 三道动来动去的黑影分了三个方向在树林里慢慢地移动着………… 其中的一道离“猎物”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猎物”惊恐的眼眸中已经出现了黑影的倒影………… 该怎么办?“猎物”惶恐以极,但她不能出声更不敢出声……黑色的人影越拉越长,在“猎物”看来和吃人的怪兽没有区别…………,可就算“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她又能怎么办了?不自觉得念了几声“观世音菩萨”后,“猎物”抱住脑袋把头埋到胸前,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但愿被“怪兽”撕咬的时候不会太痛………… 然而,今夜这树林的客人似乎不仅仅只有四位,或许是因为缘份、或许是因为月色、或许是因为好奇…………,总之,又有客人自动参加到了这黑夜“寻宝”的活动中………… “里面的几位,要找的找到了吗?”后面的客人没有蒙面,却带了面具,气势上胜了那么三分,说话也挺理直气壮的。 靠近“猎物”的蒙面黑影迅速撤回和其他两个汇合在一道………… “朋友,路过的?”蒙面黑影中的老大问。 “这夜黑风高的正适合打猎,当然是出来觅食的。”面具人中的一个说道。 “嘿嘿。”蒙面黑影老大干笑了两声,“朋友,我们是接单的活,这只野味身上没几个子儿。” “野味天生地养自然没多少钱,但几位能接单,我们也能接,不是吗?” “这么说没得谈了。”蒙面黑影老大的口吻已转为威胁。 “何必谈了。你们又打不过我们。”面具人中又一个说话了。 这口气还真不小! 三个蒙面黑影又相互看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接着便是齐齐地冲了出去………… 抱着头发抖的“猎物”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得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树林边上响着………… “啊!” “啊!………… 间杂着几声惨叫………… 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寂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发生什么事了?“猎物”的脑袋还在懵圈中,头顶突然有人声响起。 “起来!想活命的跟我们走。” “猎物”哆嗦着抬起头,满脸的疑惑,怎么什么声音都没听见,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这人莫不是走路用飘的? “发什么愣?你走不走啊?”原来“飘”来的还不止一个。 “走、走、走。”能活命还不跟着走?难不成等那几个蒙面的回来砍了自己不成? “猎物”连忙站起,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勉强叫了声,“英、英雄…………” “走吧。”面具人不理会“猎物”的恭维,只是带着她径直离开了这个充满危险气息的树林。 黑夜里路是认不清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了许多的房屋,又有好些街道。 面具人七弯八拐的,把“猎物”领到了一个门前。敲敲门,待门开了,一行人都走了进去。 很快一个提着灯笼的小丫头走了过来,对几个面具人道:“你们且先去,她随我走。” 面具人们跟小丫头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 小丫头借着灯笼的光芒把“猎物”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翻,便道:“你跟我来。” “唉唉。”“猎物”答应着。说实话,她很情愿跟这小丫头走,那些面具人再怎么说也是男人,一个不好翻了脸,随时能要了自己的命。还是这小丫头感觉安全多了。 “敢问小大姐一声,这里是哪里啊?”这胆子也大了许多。 “自然是能保你命的地方。你且别问,待见了我家主人就知道了。”小丫头的声音乖乖巧巧很是好听。 穿庭过廊地走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走进了一间灯火透亮的屋子。 小丫头来到坐在正中央的一个美丽女子面前,双膝一曲,道:“大少奶奶,人带来了。” “可曾受伤?” “不见有伤,那帮人办事很得力。” “嗯,回头记得打赏。” “是。”小丫头又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继而转身离去。把“猎物”一个人扔在了屋里面对美丽女子。 “来人,先打水来,请客人洗漱。”或许是看到“猎物”那一脸的污秽,美丽女子吩咐了下去。 “猎物”愣愣地看着美丽女子,久久没有开口。 昏黄的烛光中,女子脸庞朦朦胧胧,恍惚间就是仙子降临在了世间。 很快的两、三个大一点的丫头端了水、捧了帕子上来,帮着“猎物”清洗了一遍,恢复了“猎物”原有的模样————一个眉宇带愁的中年妇人。 见还了本原,美丽女子微微一笑,道:“姨母,请坐。” 中年妇人闻言却是大惊,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叫、叫我、什、么?” “姐姐虽不在了,但亲情仍在。你既然是姐姐的亲姨母,自然也就是我的姨母。” “你、你是?难怪这么…………” “是,我是。姨母请坐。”美丽女子又抬手请了一次。 是的。这美丽女子正是秦家的大少奶奶陶蓁蓁。 中年妇人自也不难猜了,必是盛家姨母无疑。 “大少奶奶,没想到…………”经过了前面的胆战心惊,盛姨母的心情一时难以平复,瞬间鼻头涌上一片酸楚,眼眶内泪水汪汪………… 激动半天,从心头只寻出了一句肺腑之言:“谢谢大少奶奶救命之恩!” 说着,就要下跪磕头。 “这可使不得。”陶蓁蓁起身亲自把盛姨母搀了起来,“你是长辈,哪里能给我行如此大礼?怕不是要折了我的寿不成。” 又扶着盛姨母坐了,才回了自己的位子。 “都是我和相公不好,寻了这么些日子,才得了姨母的消息。没想到姨母竟是处在危险之中,好在上苍保佑,派去的人及时赶到。否则,我和相公今生难安。” “这哪里能怪得了你们。是我一心想要避世的。” “夫人既是要避世,又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问题是另一个声音提出的,一个一直隐藏在灯火暗影里的男人的声音。 盛姨母又是一番疑惑,不安地看着陶蓁蓁。“这位是?” “姨母不用害怕,这是少原,是秦府的管家。是和相公还有姐姐从小一起长大的。” “喔。原来是侄少爷。”盛姨母在外面是听过秦少原的名字的。 “不敢当,夫人唤我秦管家便是。”秦少原没什么诚意地说。 “少原?”秦少原那不同平常的语调没有逃过陶蓁蓁的耳朵。 秦少原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敢快调整了情绪,“我只是想到夫人一刻钟前还处在那样危险的境况当中,就不由联系到了曲少奶奶的托付。枉我自持聪明,却什么也没做好。我……” “好了。”陶蓁蓁抬手打断秦少原,“我了解你的心情。好在姨母平平安安回来了,你也不用内疚。” “唉。”秦少原吸吸鼻子,仿佛刚才真的心怀愧疚一般。 “今夜已晚,姨母又受了惊吓,应该好好休息,有天大的事也以后再说。” 陶蓁蓁站起,挽上盛姨母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向外走去,“姨母且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屋子,可否满意?” 第四章 一连几天,陶蓁蓁热情地带着盛姨母把秦家的宅子逛了个遍,又是买了许多的新衣裳,又是吩咐人叫了首饰匠来选花样打金、银首饰,从头上戴的到手指头圈的各种齐全。还觉得府里的老人不会伺候人,还张罗着从外面买几个小丫头专门给盛姨母用。 秦少原几次想要亲自见这位盛姨母一面,探探真实,都被陶蓁蓁以盛姨母受了惊吓需要安抚,一切事宜以后再说为由给拒绝了。 秦少原虽气,但还是忍住了。这人既然已经出现,总归是跑不掉的,查明底细还有机会。 可他这边沉住了气,有一个人却着急了。这日,秦少原才从外面的田地里巡了一翻回来,还没走到自己的屋子,在半路上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府新贵盛姨母。 按理说,这些日子陶蓁蓁的殷勤早该化开了那晚被追杀的恐惧,在秦府内养尊处优的,每日又是丰盛的佳肴美味,怎么着也该是心情开朗满面笑容才对。就算心里头还有些阴影,也不会是这一副愁云不散,就快忧郁成疾的模样。 跟着盛姨母的是新买进的小丫头福儿,还有一个叫寿儿不知去做何事了,反正没在跟前。 盛姨母一个女人家来找的虽是秦家的管家,但到底是个男人,所以,还是稳着并没有自己先开口。 那么第一个说话的自然就是替主人说明来意的福儿了。 “秦管家安好。夫人说本来不该来叨扰的,但有一件事极为重要,几次想要与大少奶奶说,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想着秦管家素来有妙计,只好顾不得脸皮,前来请教一二。” “不敢。夫人有事尽管吩咐。”秦少原心里疑云重生,但也捋不出个所以然。 “男女终是有别,还请秦管家随我们慢慢走着就好。这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皆可看见,也省去了以后的闲言闲语。”这话是盛姨母说的。 “是。” 三人以乌龟地速度没有目标的慢慢前行着。 “那日听大少奶奶说,秦管家是打小就来了这府里?”盛姨母拉开了唠家常的模式。 “是的。父母过世后,得大老爷垂怜,把我带进府里,做了两位少爷的伴读。” “这么说,秦管家对秦家的感情是很深厚的了?” “没有大老爷的慈悲就没有今天的秦少原,为了秦家,我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话,一半是出自真心,一半是想钓钓盛姨母的真话。反正,这些问题的指向性不是很明确吗?就是问自己对秦家有几分忠心而已。与其一直绕来绕去的,还不如直接一些,可以省点口舌。 “嗯。” 但接下来的好长一段路上,盛姨母都是沉默的状态。 话盛姨母必是听进去了。但看她的脸色,还是有几分的戒备。不过没关系,既然是她主动找上门,必会把想说的都出来,秦少原明白自己不用着急。 果然,打破沉默的还是盛姨母,“那,秦管家对大老爷、二老爷、二太太、大少爷、二少爷、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怎么、怎么看了?” 对这一长串的人怎么看?秦少原一笑,“各位皆是我的主人,我没什么看法。” “喔。还好、还好。”盛姨母不知所谓地念叨了两句。又道:“听说,去岁上秦家很不安宁?” “原来夫人是怕这个?”秦少原一副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我大意了,这些事,夫人必是不好直接去问大少奶奶的,所以才来找我。是,是多事的一年,大老爷和韵兰小姐都…………,不过夫人放心,我有仙姑还请了古先生,以后定平平安安的。夫人的生活必顺遂如意。” “韵兰……”盛姨母轻轻念着,念着念着,话中带上三分的鼻音,“韵兰小姐她是……” “唉~~~!”秦少原长长地一叹,“说句我这身份不该说得话,韵兰小姐真的是个可怜的孩子。本来就病了,没想到小小年纪就这样…………” “病了?什么病?”盛姨母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 “我也说不好,忽然间精神就…………,大夫都说是得了疯病。” “疯病?你家仙姑不是法力无边吗?怎么不给看看?”盛姨母渐渐开始变得激动。 “大少爷当然是请仙姑看过的,但仙姑说是这样也挺好,能保韵兰小姐平安。” “疯了才能保平安?”盛姨母的鼻头很酸很酸,眼神无知觉地蓄上了泪水。“我可怜的…………韵兰…………小姐…………” “真的太可怜了。”秦少原也跟着感慨。 盛姨母又是一阵的沉默,但这次看得出来,她心里有着挣扎,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秦少原自是又安静地等待着。 盛姨母吸吸鼻子,调整了心情,抚平了音调,又看似平常地问道:“二太太对韵兰小姐的病怎么看啊?” “这…………”秦少原满脸的为难,“终究是亲生女儿,虽不如儿子,吃喝总是少不了的。只是怕扫了秦家的面子,不让见人罢了。” “不让见人啊。”盛姨母的嘴唇有些哆嗦。“咳咳。秦管家对二太太怎么看啊?” “夫人怎么还问了,我一个下人,没有看法。” “那秦家的安全在秦管家心里有多重了?”盛姨母又换了一个问题。 “当然是第一。”秦少原的回答非常坚定。 “好。”盛姨母道:“我孤身一人也只是需要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才不得已要把话都说出来。我、我还想平平安安的过完下辈子,所以,请秦管家给、给我指点迷津,留我一条活路吧。”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秦少原连忙道:“夫人到了秦家便是到了自家一般,哪里要说得这般的严重?秦家家大业大,多夫人一口饭,也不值什么呀。再说,有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在,必不需要夫人操心的。” “不!”盛姨母的情绪又变得有些激动,“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是指吃呀、穿呀的。秦管家,…………,你知道追杀我的是什么人吗?” “江湖匪类。大少奶奶说的。” “不,他们是专门收钱替别人杀人的。” “职业杀手?”秦少原似乎很吃惊。“夫人你是招惹到什么坏人么?” 盛姨母悲伤地闭了一下眼睛,道:“我这辈子招惹到的只有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才会有杀我之心。” “谁?” 盛姨母的嘴唇又动了几下,也不知是为何声音断断续续,但秦少原还是听清了三个字。 “二太太。” “二太太!”秦少原一脸惊愕地高声重复了一遍。 “秦管家小声些。”同样惊诧的福儿提醒了一句。“这路上时常有人走过,若让人听了去,只怕我们会有大麻烦的。” 唉!怎么会跟了这么一个麻烦的主人,可是既然都跟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同舟同济一起拼出一条保命的出路来。 秦少原马上掩了口,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听夫人这意思,这事关系到秦家的安全,夫人方便详细讲讲吗?” “这事要从许多年前说起了。”盛姨母也放低了音量,把前尘往事娓娓道出。 半柱香后,秦少原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 “夫人的意思是说,韵兰小姐并不是二太太亲生的!”秦少原的声音高度又有一点失控,“是二太太死了孩子,从你手里买了韵兰小姐!” 盛姨母默默的但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竟有这等事?那韵兰小姐的亲生父亲…………”秦少原想要顺着这根藤一挖到底,反所有根都从泥土里拔出来。 “我本来以为,韵兰已经不在了,二太太也无需再顾虑,就大着胆子想找二太太帮个忙,去韵兰跟前上一柱香,尽尽本该我这做娘的义务。没想到,反而招来的却是杀身之祸。”盛姨母自顾自地说着,把秦少原的问题就这么划了过去。 “真就为了这件事,二太太就起了杀心?不至于吧,夫人。” 这么点子事,二太太都摆平了这么多年了,韵兰小姐都不在了,盛姨母就算说了出来,也动摇不了二太太的地位。二太太又何必出动这么大的手笔来做事了?这背后的水,哪里有这么浅的道理。 “秦管家不信我?我、我都是那样子入的府,有大少奶奶可以作证的!”盛姨母应该是又想到被追杀的恐怖,脸色一白,整个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声音也变得有点激动。 这个女人情绪上来就会跑题,完全让人抓不住重点,得好好引导,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秦少原在心里分析了一下,便放缓了话,先顺着盛姨母的心情起走着,“哪里,哪里。莫说夫人有大少奶奶为证人,那晚的情景也是我亲眼所见的。我还感叹,亏得大少奶奶在外面有手段,否则夫人就真的危险了。” “是啊,是啊。秦管家你当时也是在场的,你必是会相信我的。一定是会相信我的。”盛姨母的脸色又转回了正常。 “可是夫人。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这韵兰小姐已经不在了,二太太杀你无益呀。再说,你一个妇道人家,赶走便是,难不成孤身一人还翻起什么风浪不成?依我看呀。这追杀你的人未必是二太太派的,你在外面漂泊这么多年,是不是结了别的什么仇家啊?” “哪有,没有。”盛姨母否认的很坚决。 “那这个谜到底是什么了?”秦少原装模作样地猜着。 盛姨母忽的停下了脚步,道:“今天要说的都给秦管家说了,别的我再无可言之事。既然秦管家不信我,我也是没办法。就此告辞,给秦管家添麻烦了。” “那么,那些追杀夫人的人,夫人不怕了么?”秦少原故意问道。 “我、我、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今天的话,秦管家就当没听到吧。就算、就算你、说给大少奶奶,我也不、不会承认的。”盛姨母没头没脑的说完最这几句,就带着福儿快速地走开了。 “哼!”看着渐渐与自己拉开距离的主仆两人,秦少原在心头冷笑,“夫人,你的话我全相信。但你真的没说完啊!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把话说完的。” 转天,陶蓁蓁看天气不错,便想拉了盛姨母去府外走走。 青峪镇虽三面环山,但也是有可以看的不错的几处风景的。 可盛姨母受的惊吓余温仍在,任由陶蓁蓁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踏出府门一步。陶蓁蓁无奈只得做罢,改在花园摆了个小小的宴席,请了镇上几位熟悉的有脸面的妇人来吃酒,一来热闹热闹,二来人多说说话也可以让盛姨母畅一畅心怀。 春季既已到来,花园里的花也响应了大自然的号召,各自动了起来。绿叶舒展了出来,花骨朵也准备了起来…………,这早春之景也是能入眼了………… 盛姨母在陶蓁蓁和妇人们的殷勤之下,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立刻便觉得头晕晕的,意识算不上模糊,但脑袋有想要停工的架势。不想人前出丑,便退了出来,扶着福儿,打算转回自己的屋子好好歇息歇息。 可没想到,这福儿比盛姨母入秦府的时间还要晚,对府内的一切都不太熟悉,主仆二人走着走着竟迷了路。一路奔着洗云阁而去,等反应过来,已站在了洗云阁的大门外。 “夫人,”福儿不安地说:“这可怎么办啊?” 盛姨母笑笑,“走回去便是了。不熟悉路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等住得长久了,自然就好了。” 然而,话音刚落,从洗云阁内飘出来一幽幽之声,“都到了门口了,姨妈也不进来看一眼吗?” 这声音如一股冷风扫过两人之身,顿时皮肤一紧,寒毛纷纷立了起来。 “谁?”福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姨妈。” 配合着声音,洗云阁的大门一分为二,慢慢地打开了………… “姨妈,不进来看看我吗?” 这次更加清楚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夫、夫人,”福儿想起了,其他婢女给自己讲得关于洗云阁闹鬼的传闻,一个激灵后浑身哆嗦不停。“夫、夫人,我们快走吧!” “好、好。”盛姨母拉着福儿的手,不仅全心赞同,还催促,“快快快……” 两人相互拽着,扭头就跑………… 这一跑就顾不得别的,四周情况也是没心思留意了。结果没跑出几步,就瞎头瞎脑地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哎呀!” “哎呦!” “哎哟!” 几个人的吃痛声混在一起,地上一时躺上了三个人………… “哎呀呀…………”其中一个撑起身子看了看,十分奇怪地问道:“夫人,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啊?盛姨母也扶着福儿从地上坐起,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那被撞的人竟然是秦少原。 “秦管家?” 第五章 在秦少原的热心邀请下,本来想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主仆两人不得不暂停住这种想法。但一听要进洗云阁“参观”还是抵触的很,于是努力费着嘴皮子看能不能把这“大好”的机会给推掉。 “秦管家,我才吃了酒肉,如果真进去了,怕冲撞了大老爷,惹他不高兴反而不妙。不如,我就在这里给大老爷磕个头,尽尽心不是更美?” “是啊,是啊。这鬼神面前可不能太唐突了。”福儿跟着盛姨母的话走,头点也可快了。 “鬼神?”秦少原眼神一凛,“你说谁是鬼?” “我我我……”福儿被秦少原突然变了的脸色吓得脑袋都短了路,连话都不会说了,“我我我……不……” 到是盛姨母还是镇定些,“秦管家,福儿进府没几天,又是小孩子,一时口没遮拦,你大人有大量就还请饶过她这一回吧。” 秦少原缓和了神情,道:“夫人开口自然没事了。” “那我…………”盛姨母又想说磕个头就跑的事。 “夫人,”秦少原很是感慨,口气悠悠,听似几分无奈几分惋惜几分不理解,“夫人可知道这洗云阁以前是谁的住处吗?” 盛姨母知道秦少原要说谁,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里可摆的是秦昂的牌位。而且,闹鬼这两个字就足矣让她不敢越雷池一步了。 “嗯嗯。”盛姨母没有回答。 秦少原对盛姨母的表现视而不见,继续着自己的感慨,“这里的女主人就是曲少奶奶,夫人你的亲侄女。如今虽是阴阳相隔,但曲少奶奶对夫人仍是一心相系,纵然是人鬼殊途,也不顾自己冒然现身把夫人的安危荣辱托付给了大少爷。想来,曲少奶奶是极为珍视夫人这唯一的亲人的。如今夫人来了府里,不进去告知曲少奶奶一声吗?” “我我我……”这话还真是让盛姨母不知如何回答。 “曲少奶奶如果得知夫人已经安全,心里不知会有多高兴了。她这一高兴,心愿也了了,说不定以后就不会再出来了,这样府里也就没有什么闹鬼的事了吧。” 天!秦少原不说还好,这一说不就正好说明了闹鬼的事是真的吗?那么刚才的个女子的声音不就是? 盛姨母和福儿不自觉地又是浑身一哆嗦。 “夫人重情重义,又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能为府里做这样一件大功德之事,必是不会推辞的吧?”秦少原眼神里满含期待,但隐隐还流动着一股不容拒绝。 呵呵呵!这大帽子一出来,但凡还想要在秦家白吃白信又有三分脸皮的人谁能招架得住啊? 唉!就算怕鬼怕得要死,盛姨母也不能出口反驳呀。 “是啊。大老爷灵前是得亲自上柱香表表心意才是为客之道。”盛姨母呲着牙,挤出了一个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笑容,道:“烦请秦管家前面带路。” “夫人请。”秦少原极为礼貌地说了一句。 三人来到紧闭的大门前,秦少原推开了“吱吱呀呀”作响的大门…… 不对,刚才门不是自己开了吗?盛姨母的脑子里“嗡嗡”地响着,一股麻麻的感觉从后脖颈一直通到了脚底板,真是要多舒爽有多舒爽………………,呜呜呜…………心头一片凄凄惨惨:下次再也不敢贪杯了。呜呜呜……………… 秦少原前面带着路,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 盛姨母和福儿则是紧紧挨着,也顾不得主仆不主仆了,手死死地握在一起,用掌心的热度为对方也为自己壮着胆。 正厅内,秦少原点好了香递给盛姨母,“夫人。” 深深吸上了三大口气的盛姨母,勉强放开了福儿的手,接过了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炉里。口中默念道:“大老爷,我不是有意来打扰您的清静,走到这里也只是因为了一点诚心想要给您上一柱香而已。您在天之灵还请保佑我、我们在世之人都平平安安的。” 当然,最重要是能囫囵着整个大活人走出这里! 福儿早就标标准准地跪在了地上,磕过了头,双手合什作了好多个揖了,心里头也默念着和盛姨母差不多话:既然那个说话声是女的,想来不是这位大老爷。那么这位大老爷就请看在自己为秦家作工的份上就帮帮忙吧!让自己能好手好脚地从这里走出去! 又不是什么清明、七月半或者年节的重要日子,这样子上了香应该就可以了。 盛姨母盘算着,便开口道:“秦管家……” 可是,秦少原只让她说出了三个字,便又一次堵了回去, “夫人,这前院被老爷占用了,与曲少奶奶无缘。要想见她只能到后院了,那里的一切大少爷没有让人动过,还是保持得和曲少奶奶生前一模一样。要怀念故人,是在好不过的地方了。” 谁想怀念啊?盛姨母心头叫苦不迭,但嘴上却说不出来,“睹物思人最伤感了,秦管家一向善解人意,可否容我不走这一趟了?” “夫人…………”秦少原似乎也有所触动,才想要说些什么………… 门外一个声音就飘了进来,在这空旷地正厅内如同一道旋风般,围着每一个人打起了转………… “姨妈!你好狠的心!都到了这里了,还不肯来见我!呜呜呜…………” 声音很悲伤也非常的阴冷,从耳朵进入立刻发散到全身,渗入每一根血管,凝结成冰块,让人硬生生从一个活人变成一块寒冰………… 福儿受不住了,闷哼了一声,双眼就翻了白,接着跪着身体一歪,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盛姨母也想要晕,但声音里的悲切化成了一只纤纤玉手,操纵着如葱般的细指,拉扯起她的神经,让她不能随意支配自己的意识,只能清醒地面对眼前的一切………… “云丫头…………”盛姨母唤出了曲云苓的小名,跟着便是两行清泪滑下脸颊,“云丫头,不是姨妈不想见你,而是你现在的样子…………” “姨妈。”格子上映出的一副纤细的身影,应该是曲云苓没错了,“来看看我吧,和我说说话。” “夫人,这么多年了,曲少奶奶真的太寂寞了,你是她唯一的亲人,真能忍心置她在这凄风冷雨的空荡院子里一人独过?”秦少原盯着盛姨母的脸,进一步地把她往情绪这潭水中拉,等着她下沉到底部,无力浮出亦不能呼吸。 “不,我不是、我不想。”盛姨母拼命摇着头,“我没有不顾云苓,没有…………” “是吗?” “是的,是的。”盛姨母抓着秦少原的衣袖,想让他相信自己。“我不会害云苓的,不会!” “夫人当然不会害曲少奶奶。夫人只是把曲少奶奶给忘了不是吗?忘了,韵兰小姐不知去向时,是谁替你出头不顾自己身份,亲自跑去产婆家里询问调查的?又是谁坚持你一点委屈都不能受的?夫人,你都忘了,忘了!多少年了,曲少奶奶在那个世界孤孤单单的多少年了?如果不是韵兰小姐出事,你可还记得这个秦府里还有一个你的血脉亲人吗?” “别说了!别说了!”盛姨母用双手捂起耳朵冲出了正厅。 秦少原不慌不忙地跟在其后,眼见着盛姨母跌跌撞撞地走着,也不辩前路是哪里。 最后,还是来到了后院,走累了,坐在小假山石边的台阶上,“呜呜”之声不绝,看得出来是真的伤心到了极处………… 秦少原隔着小溪,看着盛姨母的情绪逐渐走向崩溃,心头却是一片从容和淡定。人的情绪是需要调动和引导的,只有把感情放大到神经不能承认的浓度才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最真实的答案。 “姨妈。” 秦少原举起右手在空吕轻轻挥了一下后,那个女子的声音便再一次响起。 “姨妈。” “云丫头?”盛姨母抬起早以哭花了的脸四处张望,“你在哪里?你出来,让姨妈见见你好不好?” 不错!时机快到了。秦少原暗忖。 “姨妈,不是我不想出来,而是我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合适在你面前现身。我只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好、好,你说、你说。”盛姨母不顾体面地拿衣袖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声音依旧更咽。 “姨妈,你这些个过年好吗?” “好好,起码有吃有穿,没有饿着过。到了这里,大少奶奶更是精心照顾,没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女子的声音转而柔柔的,少前面的幽幽之感,多了三分人气,“不枉我拜托少均一场。” “云丫头,你了?下面…………冷吗?…………” “还好,我挺得住。”女子又发问了,“姨妈,听说你现在并不安全?” 盛姨母苦笑着,但并不想承认:“我、我,我没事。” “姨妈,你还是说实话吧,你不说我也还是会有办法知道的。” “我,”盛姨母还是犹豫,“我不想再拖累你了。毕竟,你的死也是受了我的…………” 总算说到关键处了,正是自己想要的。秦少原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心头有些兴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想打断盛姨母的情绪。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姨妈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我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不也成了一个笑话!”女子有点生气了。 “云丫头,我…………” “说吧,姨妈,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盛姨母虽是受到发鼓励,还是筹措了半天,才说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个人吗。躲了这么些年,日子平平淡淡到也自在,但总还是放不下韵兰。听说韵兰出了事,我顾不得别的,偷偷去找她,不过是想看看韵兰,尽一尽做母亲的心意。她便觉得我是个威胁,二话不说的就找了人来杀我。好在,大少奶奶出手,我才捡了一条命。” “这事,你对大少奶奶讲过没有?” “我哪里敢啊。悄悄找过秦管家,想让他帮帮忙。人活百年,还是贪恋这阳间的生活的。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好好的活着,能在秦家多呆几年罢了。” “是啊,恋生畏死,谁人不想在阳光下多活些日子了?”女子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发出了深深的感慨。 “云丫头。”盛姨母愧疚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你、你,不要怨恨姨妈没给你报仇。我也是为了韵兰,韵兰毕竟还在她的手里。” 这次轮到女子沉默了………… 也是许久之后,才重新开口,“既然过去了,就让它都过去吧。多考虑考虑活着的人也是应该的。我本意也是为姨母和韵兰着想的。无妨,真的无妨…………” “云丫头……姨妈……对不起你…………”盛姨母再次满脸泪水纵横,呜咽到吐字不清………… “但是,姨妈,”女子等盛姨母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后,接着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躲在青峪这里只是暂时的安全了。那个人总归是要回来这祖宅的,到时候你更加难逃魔掌。以那个人的手段,我就算想来相救,只怕也赶不急。你得趁那人不在的这段时间,想出一个对策才行。” “我以妇道人家,哪里能有什么对策?秦管家又不肯帮忙。” “你不告诉大少奶奶是正确的。但说到秦管家不肯帮忙,却有一点不对。” “哪里不对?” “你一定没对秦管家说实话吧?” “我说了,我说了。说了是那个人在追杀我。”盛姨母连忙辩解。 “可是你没说她为什么要追杀你吧?你不说原因,谁会相信了?” “还能说什么原因,总不能把你的死说出来吧?” “对!就是要说这个。一定要说!” “可是,可是这,秦管家会相信吗?你的死啊!” “原来,姨妈是怕这个。那么,我帮帮你好了。明天或后天,你找个时间好好跟秦管家聊聊。我会有办法让秦管家相信姨妈你说的都是真的的。” “当真?” “姨妈你相信我,大胆地把一切都告诉秦管家。” “好好,我听你的。反正韵兰也不在了,如果秦管家真不肯帮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下去找你和韵兰,在下面团聚也好。”盛姨母有一种豁出去了念头。 “不会的。姨妈,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记住我的话,记住…………”女子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院子内归于了平静………… “云丫头!云丫头!”盛姨母大声在叫着。 但没有回应………… “呜呜呜…………云丫头…………”盛姨母心头悲痛难消,埋头低低地啜泣………… 秦少原已走到了洗云阁外,检查了一下还在昏迷的福儿,对身边一个青年男子说:“装得不错。” 男子很得意,“谢主人夸奖。我也就这点学人说话的本事,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回头我会好好赏你的。现在你先走,别让人发现。” “是。”青年男子迅速地离开了。 回头瞟了一眼洗云阁,秦少原冷冷一笑,也迅速离开了。 第六章 那日,盛姨母和福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屋子的,反正第二天两人就双双病倒了。 陶蓁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安排请了大夫,开方子,抓了药。 可奇怪的是,这福儿好得到还算快,没两日就下床干活了。盛姨母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这病情反反复复的,就是不见有痊愈的迹象。 若是别人到也罢了,偏偏是曲云苓的姨母,相比起其他人来陶蓁蓁不得不更操心一些。 于是,这天陶蓁蓁一大早就来了盛姨母床前亲自侍奉汤药。 盛姨母吃着药,心事重重的,看着陶蓁蓁好几次好像想要说点什么,但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陶蓁蓁是何等聪明的人,见这情况,便道:“想来姨母是累了,你们都出去,一个也别留,人多气杂,病人看了心情不好。” 仆人都走了出去,连锦葵也被陶蓁蓁用眼色支到了门外站着。 这室内顿时空空一片,还真的就感觉空气好了许多。 “姨母,”陶蓁蓁轻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说呀?” “唉。”盛姨母叹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你。” “那你说呀,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明说的?” 盛姨母两根眉毛纠结在了一起,久久不散,“大少奶奶,这事,这事真的太大了,我想叫秦管家来一起商量。” 云丫头说过要告诉秦管家的。 “秦管家?”陶蓁蓁只是感觉奇怪。 “哎呀,我都多大年纪了,又有你在旁边盯着。要不,你再叫两个心腹在旁边也无妨。我只是有话要说,绝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姨母别急。”陶蓁蓁安抚着,“我哪里会有那样不端的心思,就是感觉有点奇怪罢了。莫非,姨母要说的事兹事体大,连我都压不住了?如果这样,要不要先通知相公一声?” “不不不,”盛姨母否定了告诉秦少均,“事情是挺大。但我叫秦管家来并不是说质疑大少奶奶你的能力,而是怕你不相信。秦管家站的角度不同,他听了可能会有不一样的建议。” 看来,秦少原不来,盛姨母是一定不会说出来了。 陶蓁蓁便来到门口,叫了锦葵到身边,吩咐了一些事情。 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后,锦葵带着秦少原走进了屋子。 盛姨母在陶蓁蓁的帮助下,稍微整理了一下,坐到了外间。见到秦少原进来,回想起洗云阁的情景,心中不免一颤。 “秦管家请坐。”陶蓁蓁让锦葵给秦少原搬了张凳子。 锦葵照做后,静静地伫立在了一边。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心里好奇的波浪一直翻滚着。 “大少奶奶叫我来有何事?”秦少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问了一声。 “不是我,是姨母找你来商量事情。” 秦少原转身朝着盛姨母一揖,“夫人唤我来有何事?” 盛姨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以平静地口吻说道:“我有点子事想和大少奶奶还有秦管家商量商量,三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办法。” “夫人尽管吩咐。”盛姨母要说些什么,秦少原心里清楚得很。这一刻,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本来,我应该早点说的,只是不想这身子骨不争气,才拖到了今天,但愿还不算迟。” 盛姨母记得曲云苓是让自己第二天或第三天就找秦少原的。如今这病在床上,不让大少奶奶陶蓁蓁知道是不行的了。也罢,反正后面还是得让秦家所有人都知道才可以行事的,早点让大少奶奶知道和晚点让大少奶奶知道也没什么差别。 陶蓁蓁和秦少原都没有发言,耐心等着盛姨母后面的话。 “咳咳咳,”盛姨母气息不稳地咳嗽了几声,“我来的那天,两位都见过我被追杀的狼狈样,我也不多啰嗦这些人的行为了,但我想问两位一声,你们知道是谁买凶杀我的吗?” “恕我无能,查了也好些天了,但一点线索也没找到。不过姨母不要害怕也不要心急,你在秦家是安全的,这些人迟早会被我们找到。”陶蓁蓁的话听上去有点自责。 “大少奶奶误会了,我不是想让你帮我找他们出来。而是想告诉你们,这个背后买凶之人,我是知道的。是的,我知道是谁。”盛姨母坚定地点了点头,好给自己增加一些信心。 “原来……姨母知道这主谋之人?为什么不一早就说出来了?”陶蓁蓁大大地吃了一惊。 一旁的锦葵也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秦少原没有惊讶没有激动,只是听着盛姨母说话。 “这人是谁?”陶蓁蓁追问道。 盛姨母的情绪明显有了变化,应该是在心头努力了好久,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后,才把那三个字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二太太。” 这三个字一出,跟抱了一块大石头扔进水里没什么区别,冲击力把陶蓁蓁震得直接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婶婶?”完全不敢相信的语气就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一般。 锦葵眼睛则变成了铜铃,双手捂着嘴巴,一样的不知所措。 只有秦少原还是平静的。 “婶婶?”陶蓁蓁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没错,就是二太太!”盛姨母感觉一说出来,整个人竟然轻松了,觉得也没什么大不得了。 “为、为什么呀?”难得的,秦家大少奶奶也有说话不连贯的一天。 “说来话长,这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件可怕的事情了。” “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事? 既然开了头,后面的话说得也就顺畅多了,盛姨母道:“韵兰并不是二太太亲生的孩儿,而是我十月怀胎所出。” “这,呃,嗯……”陶蓁蓁已经没有可以表达心情的词语了。 “这事本来也没什么,韵兰跟着我也只能是吃苦,跟了二太太,我反倒是欣慰。”盛姨母拿绢子擦了擦眼睛,看来是想起了那未长成就过世的亲生女儿。 但这次并没有人接话,是啊,谁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还是接着听故事吧。 “可是云丫头并不这么看,我劝过云丫头很多次,但云丫头还是认为,二太太不应该拿我的孩子顶替她那个一出生就死掉的孩子来度过难关。” 周遭还是一片沉默,大概个个都听得入了神。 “于是、于是,云丫头就去找了二太太,不止一次地找二太太。我知道云丫头的要求有点过分,但是云丫头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事说给一个人听,连大少爷都没有说过。云丫头还是念二太太这个婶婶的。可我,怎么、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给云丫头找来杀身之祸!云丫头的命就因为这个,硬生生折在了二太太手里!”话还没完,盛姨母满脸泪水纵横,伤心之情可见一斑。 “哗啦啦………”一个花瓶掉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撞倒花瓶的陶蓁蓁跟个木雕像没什么区别,歪靠在墙边一动也不动………… “我的天啊!”锦葵自顾自小声地叫着,也不知道去扶一下自家的大少奶奶。 总算说出来了!秦少原心里是得意的,但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而整个空间的空气这个时候是凝结的,没有一星半点的流动,所有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咒,个顶个地呆在原地,当然不排除其中有人在演戏………… 如同流过了一百年那么长的时光后,陶蓁蓁才算有了反应。就见她,一个脑袋跟个木偶似的机械地转动了一定的角度,脸冲向秦少原问道:“秦——管——家,这、可、怎么是、、、好?” 说话的时候,字是一个一个向外的蹦着出来,音调也属于怪里怪气的那一种。听得秦少原头皮一炸,浑身的寒毛自觉的想要做个倒立。 这明明是件人伦悲剧,为什么大少奶奶的语气听着这么阴气森森的,跟个女鬼在发问一样?秦少原计谋得逞的好心情顿时少却了三分。 但转念一想,也属正常。曲云苓虽然不在了,但她在秦少均心里的位置是不可动摇的,而沈夫人又是长辈,陶蓁蓁这个现任大少奶奶就算在聪明,这一次恐怕也真是束手无策了。这可不仅仅是家庭内部矛盾,而是曲云苓人命的问题。这个仇,秦少均要怎么报了?秦少均要报仇,陶蓁蓁又该站哪一边了?照顾盛姨母不是难事,但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去拼命,这心情可就又是别样的一番滋味了,这滋味陶蓁蓁顶得住吗? 呵呵,秦少原很快恢复正常的心态。 秦少原用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异常沉重的表情回应给陶蓁蓁,“大少奶奶,这事,可不好说呀。” “我可怜的云丫头啊。你真的好命苦!都是我的错!”跟着众人沉默了许久的盛姨母又开始痛哭了。 “夫人请先收起悲伤,容我问几句话。”秦少原又对盛姨母说道。 “还问什么?”反正说开了,盛姨母越发感觉坦荡,便言道:“我知道我这话实在太过惊人。二太太是何等人物,在秦家什么地位,哪里容得我说半分不好。如今,我一无凭据,二无证人,不过空口白牙而已。纵是云丫头冤屈如天大,也是一堆白骨了,讨不讨这个公道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到底还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更加要紧。算了,老天爷既然这样待我,我无话可说。不过是一条命,让二太太拿了去也好,九泉下便可与云丫头团聚了。” 盛姨母这明显是在撒气,陶蓁蓁脸色有了几分不爽,不过没有发作。 秦少原还是平和的,“夫人莫急,这事实在太大了。你总得给大少奶奶一点时间缓一缓吧。毕竟,二太太可是长辈,大少奶奶一个晚辈又能奈何。” “就是。”一样回过神来的锦葵很小声地附和了一句。 “呜呜呜…………”盛姨母无法反驳秦少原的话,继续自己的悲泣,抹眼泪去了。 “夫人,恕我放肆,先问一声,你说的这事是真的吗?”秦少原可不打算放弃。 “我可怜的云…………”一听这话,盛姨母又感觉到了无限的委屈………… 不过,瞬间就被秦少原给制止了,“夫人,你要知道,我和大少奶奶都是秦家的人,必须得有个万分确定的把握,才能相信夫人吧。要不然,就算我们相信了,你以为能过得了大少爷那一关吗?不过大少爷那一关,夫人我能依靠谁给曲少奶奶讨公道了?” 这话是非常在理的,盛姨母也不是愚蠢之人,自然明白,于是一狠心,无比坚定地说:“我以我性命发誓,所说无一虚言,否则它日必遭恶报,不得好死!” 如此重的誓言,陶蓁蓁吓了一跳,不觉偏向了盛姨母几分。 “姨母这话太重了吧?” “事实如此,我没有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重不重的了。” 陶蓁蓁只好又看向秦少原,“秦管家,你看了?” “夫人,你有证据吗?” 盛姨母一愣,“秦管家,你是不是聋了?我才说过,我无凭无据的。你如果觉得我才将的誓言不够重的话,我可以再发一誓。” “那到不必。” “这…………”陶蓁蓁两下里摇摇摆摆,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态。“这到底也没个证据呀。” “事隔多年,无凭无据也是正常。”秦少原想了想,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也不是没有证明的方法。” “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 盛姨母和陶蓁蓁同时发问。 一个是纯粹好奇有何方法。一个则是急着想要自证清白。 “很简单啊,夫人是怎么来到青峪镇的,大少奶奶不都看在眼里了么。现在夫人说这杀手是二太太花钱雇的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据。如果夫人不是个对二太太有极大威胁的存在,二太太又何必如此做了?当然,这人到底是不是二太太派来的不能只凭夫人一面之词。但是,只要把那些杀手找到,是或不是,不就一切都大白了么?” “对啊。”陶蓁蓁恍然大悟。“那些杀手就是个突破口。找到他们就能知道姨母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秦少原的分析让盛姨母很激动,她一把抓住了陶蓁蓁的手,攥得死死的,“大少奶奶,我的小命,云丫头的冤屈可都全靠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把那些杀手找到!我、我,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盛姨母起身就要给陶蓁蓁跪下。 陶蓁蓁哪里会让她真的做如此行为,一把子就给拦住了。斩钉截铁地许下承诺,“姨母放心,我必会把那群恶徒找到,还姨母一个清白。若真与婶婶有关的话…………,唉!事关姐姐生死之秘,我也是顾不得了,须得是和相公说个清清楚楚才行。” “谢谢大少奶奶!”盛姨母眼中再一次热泪盈眶,不相同的是,这一次是泪水中包含的只有希望和感激……………… 第七章 既然做了承诺,就得履行,陶蓁蓁回过头又重新给锦葵吩咐了一些事情。 秦少原也曾试探着问过要不要出手帮一点小忙不?但陶蓁蓁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赌咒发誓要把那群杀手找到。这般的坚定,自然是不需要任何人从中插一脚,以免被破坏了功绩的。 秦少原自是乐得一旁袖手,最好是别人都帮自己把事情做了,省得自己主动做太多,引人怀疑。 也别说,陶蓁蓁到底是陶蓁蓁,这大少奶奶一发了狠心,事情的进展还真就快了许多。 没过几天,秦少原就又被陶蓁蓁叫了去议事厅商量。 “秦管家好消息。” 秦少原一只脚迈过议事厅的门槛,就听到了锦葵极为兴奋的声音。 “锦葵姑娘,何事如此高兴?”秦少原有礼貌地回问了一句。 这锦葵跟在陶蓁蓁身边多年,一向本本分分,举止得体,今天这么冒失,一定是有缘故的。 “当然是找到了追杀姨太太的杀手啦!”锦葵明显兴奋的劲头还没有过,把自己的身份暂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咳咳。”陶蓁蓁轻咳了两声以作提醒。但这的确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所以对锦葵的行为也没有责怪之意。“锦葵,还不快给秦管家看茶。” 陶蓁蓁又示意秦少原自己坐。 “大少奶奶?”秦少原奇怪道:“你有事尽管吩咐,无须如此客气。” “不不不,”陶蓁蓁笑道:“不只是有事情,主要还是高兴。” “喔。”秦少原便拣了个位置坐了。 “锦葵的话,秦管家都听到了吧?”陶蓁蓁也不管秦少原的茶有没有到口中,紧接着就发问。 “嗯。” “那么秦管家有什么看法?” “是件天大的喜事。” “既是喜事,秦管家有意插一手不?” “我不太明白大少奶奶的意思?”秦少原是真的没懂陶蓁蓁想要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陶蓁蓁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也知道,我派去找人的人也是花钱雇的,这找中间人传话是不怎么难,但这一次可是要从他们手里收人回来,就算有中间人在也得有咱们府里的人去接收才行。我一个妇道人家,总不好在那些人面前抛头露面的,所以,想来想去,这个最佳人选非秦管家莫数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秦少原也笑了笑。 “秦管家你别光顾着高兴,也说句话呀。”锦葵见秦少原只是笑,催促道。 “既然是府里的事,我自当尽力。”这样也好,自己可以去见见大少奶奶找的到底是些什么人?来源如何? “这么说秦管家是答应了?”陶蓁蓁表示这下就放心了,“不过,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类,秦管家须得小心。家中仆人里那些身强力壮的,你只管挑着用。” “谢大少奶奶提醒,我自会注意。” “那就好,那就好。锦葵,你带秦管家去见见那个中间人。告诉他,事情都交给秦管家了,他后面只管跟秦管家交待即可。” “哎。”锦葵带着清清脆脆的回答,跟着秦少原出了议事厅。 这个拿钱办事的中间人长得普普通通,是那种一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脸,别的神情没有,整张脸就写着四个大字:见钱眼开。一见锦葵到来,立即恭恭敬敬地作了个大大的揖,“锦葵姑娘你可来了,可是有好消息?” 这一边说一边拿手指着自己的嘴皮边上,“那群人可是有真本事但难伺候的,为了让他们如此卖力的干活,我嘴都快说破了,不信姑娘瞧瞧,这里都着急上火的长了个大疮了。可疼了。” “知道你费心了。”锦葵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声辛苦。 接着拿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那中间人,“大少奶奶都知道的。这些先拿着,等人到了府里,再说后面的。” 银票在眼前,嘴皮上的疮立刻就不疼了。中间人接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遍,“哎呦!就知道大少奶奶爽快,我这其实也不算啥,锦葵姑娘跑来跑去的传话才叫辛苦。” “你知道就好。” 锦葵指指旁边的秦少原,“大少奶奶说了所有事都交给秦管家负责了,以后我就不用辛苦了。你了,有事也只跟秦管家说就行了。知道了吗?” 中间人看了看秦少原,脸上浮起讨好的笑,“这位就是秦管家啊,久仰大名,果然人中俊杰。以后就请秦管家多多照顾了。” “你少拍马屁,秦管家可是极聪明的人。你办事若有不妥,是瞒不过他眼睛的。不像我这样好骗。”锦葵吓唬着中间人。 “哎哟!锦葵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我何曾敢骗你来着?你和秦管家是一样聪明,一样聪明的。”中间人可不想把这老顾客给得罪了,和气才能生财,多条路子就多一份收入嘛。能两边都赚钱,何乐不为了? “好吧,我暂且信了你的鬼话。” 这种马屁虽直白,但还是挺受用的。 锦葵便对秦少原说:“秦管家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受累多操心一点,大少奶奶可全指望你了。” “我明白,锦葵姑娘放心。” 锦葵对着秦少原扶了扶,就回转陶蓁蓁那里去交差。 剩下了秦少原和中间人。 “先生贵姓?”秦少原笑眯眯地问。 “哎呦!我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粗人,哪里能敢称上先生二字。免贵姓何,秦管家叫我一声老何就行了。”中间人也算是自我介绍了一下。 “嗯。”秦少原又问道:“老何是如何帮上大少奶奶的忙得?” “嘿嘿,这锦葵姑娘说秦管家极聪明,还真是不假。秦管家你这是怕我是骗子吧?” “银子不值什么,但事关大少奶奶我难免需要谨慎一些。老何你可不要多心。” “应该的,应该的。”老何连忙表示理解,“我这一身农家打扮确实让人疑心。秦管家既然问了,我给你讲讲就是,也就多费点口水。” “请说。” “哎呀。其实我也就是一老实的乡下人,讨了个刺绣手艺不错的媳妇,农闲的时候,为了多赚几个钱,会和媳妇一起拿绣好的东西来镇上卖。卖得都是些绣帕之类的妇人用的玩意,因此锦葵姑娘认识了我媳妇,后面也连带认识了我。但我们没福,没见过秦管家。” “喔。”秦少原点点头,难怪没听过这一号人物。 “也是没多久之前吧,锦葵姑娘买东西的时候就抱怨,说大少爷写了信回来,让大少奶奶做什么事,可这事挺难的。” “这事我知道。” 就保护盛姨母的事,但就算知道秦少原也不能直接说自己手里就有一群可堪一用的狠人啊。 “我和我哥哥就兄弟两人,哥哥去世得早,留下了一儿子。我这侄子老不争气了,从小就和一群不干好事的人混在一堆,后来还混到牢里去了。我们就一贫苦农家,既没关系也没钱,捞不出来,只能让他就那么在里面呆着。时不时地送点干净衣服和吃的进去,也算是亲戚的情分。好在事情不大,过了几年他就出来了。这小子吧,嘴挺能说,在牢里东说说西说说,就、就认识了好多的人。说来也巧,我和媳妇在屋里头闲聊说起了大少奶奶这事偏偏让这小子给听见了,这小子一听,就说他有办法。一定能给大少奶奶找、找到能用的人。还催着我们来给锦葵姑娘递话。我、我一开始也不怎么相信他,但锦葵姑娘照顾我和媳妇这么些年的生意,这有了办法不来说一下,又觉得过意不去。就硬着头皮来了。没想到,这事,还真的两下里就办成了。” “大少奶奶出了那么多银子,办不成才叫怪事。”秦少原小声地嘀咕了一下。“再多点,买人命都可以了。” “哎呦,秦管家,你这是哪里的话?”这老何的耳朵还挺好使,“我们正经是帮大少奶奶解决问题的,才不敢做伤人害命的勾当的。” “是啊。哈哈。”秦少原不想与老何过多的闲扯。 “那咱们现在就去接人?”老何瞅着秦少原的脸色问道。 “不急,我总得带些人才是。总不能我一个人赤手空拳地去吧?” “那是,那是,瞧我这眼神。锦葵姑娘才把这事交给秦管家,秦管家当然是需要点时间准备的。都是我太着急了一点。”老何很是老练的把话给圆了回来。 “你能理解就好。这样吧,明天也是这个时候,你来府里找我。” “好好。” 两人既约好了时间,就拱手道别了。 很快,秦少原就随着老何见到那些追杀盛姨母的人,也见到了抓人的人,果然两边都不是善茬。不过,好在这个世界最好使的就是银子,既认了秦家的银子,抓人的一群还是挺客气的。一路护送到了秦府的后门边上,便规规矩矩地等在了外面。还是老何一人跟着秦少原进了宅子,说好待陶蓁蓁验过人后,就会把剩下的钱一次付清了。 说是追杀盛姨母的人,但也只抓到了两个。 而且大概是为了让陶蓁蓁听到实话,抓人的那群人很贴心地把这两人好好地修理了一下。什么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都不足以容易,遍体鳞伤到还比较贴合一点。 不过说起来这效果真的很不错,躺在地上的两人虽然说话有气无力,但陶蓁蓁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事无巨细,一一都作了应答,没有一个问题是敢沉默不语的。 “好了。”陶蓁蓁抬手让人把这两人关到了柴房去。 这该问的都问完了。虽然答案实在让人唏嘘又令人头痛,但老何介绍的这群人的办事能力还是让陶蓁蓁十分满意的。对锦葵挥了挥手,“先把钱付了吧。多给五百两,就当是教训这两人的费用。再赏给老何一百两,他这中间人做得很合格。另外,你要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可以自己斟酌一下。” 锦葵笑道:“没什么不妥了,也就再多赏老何媳妇一套新衣裳就行了。” “嗯。”陶蓁蓁点头应允。 锦葵前脚出了门口,陶蓁蓁便冲着秦少原言道:“秦管家你怎么看?” 那两人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就是现在在借水镇秦家别院的二太太出的钱,让左峰找的人,做得这一出勾当。这样还能怎么看了? “这起码证明了姨太太没有说慌。”秦少原很巧妙的回答。 这看似他并没有明说什么,但却指了条弯弯的但目标明确的道路,让陶蓁蓁的思绪绕一绕就会直奔沈夫人而去了。 “真没想到,婶婶、婶婶,竟是这样的人……”陶蓁蓁大大叹气,“但、但她可是长辈呀。” “然而,事关曲少奶奶呀。大少奶奶若隐瞒了,这对你和大少爷以后可就…………” “我知道,姐姐的事非同小可。我这不是愁得慌嘛。”陶蓁蓁揉着额角,瞪了秦少原一眼,报怨道:“你也不给我支个招。” “这可是大少爷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太好插嘴吧。”秦少原还一副想要撇清自己的架势。 “秦~少~原!”陶蓁蓁看来是真急了,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 “好好好。”秦少原马上换上勉为其难的表情,“我马上替大少奶奶想办法。” “这事一定是得让相公知道的。可,咱们信了,相公信不信还难说。再者,相公也是在借水镇的,要瞒过婶婶的眼睛,太不容易了。”陶蓁蓁很犯难。 “只要有证据,大少爷那么聪明,自然应该知道孰真孰假。何况,姨太太可是曲少奶奶的亲姨母,她的话在大少爷那里可以说是铁证了。就是怎么绕过二太太比较难。”秦少原也是一样难点。 “婶婶那样的人物,又有左峰这样在江湖上有手段的人帮忙。咱们要明着让姨母靠近相公,根本不可能。” “明得不行,只有来暗的了。好在,二太太现在还不知道大少奶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就不会撕破脸。咱们还算是在暗处。” “那也得抓紧时间才行,时间一长肯定会走漏风声。婶婶要是有了准备,那才叫一个难办了。” “何止难办,说不定一大群人都有生命危险。”秦少原还不忘吓一吓陶蓁蓁。 “哎呀,相公……”陶蓁蓁立刻想到了秦少均身上,又瞪了秦少原一眼。“暗着来的办法,你快想啊!” “办法就是让大少爷见过姨太太和证人。” “我也知道是这个,但现在赤眉白眼的,我找什么理由把相公叫回青峪来了?再说,我已经写信过去了,说了找到了姨母。这叫相公回来,婶婶不跟着回来才怪。”陶蓁蓁打自己的手一下,可能是在埋怨信写得太快了。 “既然不能把大少爷叫回来,就只能带着证人过去了。只要大少奶奶不再写信给大少爷,那么借水镇那边多半会认为一切如常,没什么变化。等到了那边,悄悄地把大少爷叫出来,二太太也不会起疑的。” “这到不难。可是姨母和证人都是极重要的。总得派人照顾着吧。派谁去了?派谁能放心了?总不至于让我亲自去吧?” “大少奶奶当然不能走,你走了,谁都会知道的。大少奶奶,派个可靠的心腹之人吧。” “看守那两个证人得要厉害点的仆人吧?我身边的人都女的,哪里能看得住一群男人?” “这?” 陶蓁蓁忽然盯着秦少原半晌,道:“秦管家,你去吧。” “我?” “秦管家,你是管家,出门收个租,去各自铺子走一走,翻个账篇子什么的,不是在正常不过了吗?平常到外面,你身边也会跟着几个小厮的吧?不过就这次因为出了姨母被追杀的事,以防万一,多带了几个人而已嘛。真真是毫无破绽的借口。”陶蓁蓁很满意自己的想法。 “大少奶奶,你真的这么想?” “没错,就是你了。”陶蓁蓁决定了。 第八章 在一片灰蒙蒙之中摸索着一点一点向前走着,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晃一晃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体真的非常疲倦,手手脚脚的一丝力气都没有,脚下更是像踩着两团棉花,轻飘飘的很不踏实,仿佛随时都会踩空来个头重脚轻,摔倒在地的危险。 太累了,不想走了,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叫着要休息,“好。”那就休息吧,就一会儿。秦少原如此对自己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少原努力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意识还有些模糊,脑子想不太清楚事情。但他还是明确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迷药下得不少啊。呵呵。” 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坐起,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好把手掌放在地面上摸索了一番,大致了解了一下身边的环境。硬撑着身体,移动到墙边,把背往上一靠,虽然硬梆梆的,但总算是有了支撑,整个身体可以舒服一点了。 这肯定是个屋子,但没有窗户,只在屋顶的瓦片中压了几片明瓦充作窗户,让那不怎么清晰的月光模糊地洒了几丝下来,增添了几分光色,减少了一点点黑暗。 居然把明瓦用在了这里,看来关自己的这屋子还真用了不少的银子。秦少原后脑也靠上了墙,在脑中把所有事情反复地想了几遍。 “呵呵,没想到,真是厉害啊。这是二太太还是大少爷手笔了?”秦少原嘴角挂着冷笑,心中的感受却分成了两股。如果是大少爷的话,自己应该是欣慰多过的恼怒吧。但要是是二太太的话,那么…………,不行,不能让二太太得逞。 再想想,秦少原不让自己有脑子休息,继续分析着………… 那个盛姨母一定假的。但她所说的东西与自己了解的情况和猜测的结果基本差不多。知道这些事情的,不会是大少爷,那么就只能是二太太了。也就是说,告诉这个假盛姨母该说些什么引自己上勾的人,必定是二太太无疑。 可大少奶奶了?大少奶奶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大少奶奶与二太太一直有联系,甚至联手想要送走瑞泠,这些自己都是知道的。但大少奶奶真的只是为了二太太就配合着演这样一出戏来骗自己吗?自己从来没有在大少奶奶面前出过破绽,她就算有怀疑没有证据也不会真的动手对付自己。如果只有二太太觉得自己是个危胁的话,又是怎么说动大少奶奶的?二太太不说实话恐怕大少奶奶不会与其配合,可二太太要是说了实话,大少奶奶应该就更不会配合了。想来想去,这能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调动得了大少奶奶的人,就只剩大少爷了。 大少爷和二太太联手了?现在看来,只能是这般才与所有的情况最为贴合。 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时间,秦少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然而,秦少原毕竟是秦少原,心绪纵然混乱了,也混乱不了多久。 不管境遇有多么的糟糕,也不可一味的沉沦在自己的情绪中,抬头面对现实,保持冷静,把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一切,就一定会从其中找出那个可以击破困局的点。就是秦昂给秦少原上的第一课。 “呼~~!”秦少原长长舒了口气,给自己说道:“冷静,冷静。现在是夜晚,到天明还有长长的时间,足够从旁观者的角度来捋清一切了。” 如今最糟糕的是什么?是大少爷和二太太联手了。这两人相互的信任度比与自己的高太多。自己后面不管再说什么?大少爷都是不会相信的了。二太太那里更是不用说了,只怕想要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一个痛快。 束手就缚?那是不可能的。 嗯,第一步,自己得想法子让大少爷来审问自己,先把命保住。这点应该不难办到。 想好了这一点,秦少原整个人轻松不少,再次闭上眼睛,开始养精蓄锐。路还长着了,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结果是什么? 其实,秦少原虽然落了难,但老天爷待他还真的是很不错的。因为有一件事,秦少原怎么也没想到,上苍真正的安排了一个可以翻盘的恩赐给他,那就是,看守他的主要负责人有两个,一人叫左峰,一人叫周贵。 秦少原在秦家多年,秦家上下几乎每一个人都认识他,那么秦少原在秦家与人的关系那些亲密那些不亲密,秦少均真的无从考察,就算明面知道的是秦少原的人都调得远远的,也不能保证还有人心里记着秦少原的好处,愿意为他跑跑不怎么重要的腿。所以,秦少均只能找两个与秦少原没有半点瓜葛的人来主持看管秦少原的事。 本来,前面小香的哥哥是个能胜任的人选,但无奈人家也有一家子人要照顾,领了秦家的打赏早早就回去了自己家里。 好在沈夫人这边又来了个左峰。至于左峰带回来的那个周贵,既然不知道秦少权背后有秦少原,又一心想要报答秦昂的恩情,那么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这是秦少均的考量,跟沈夫人说了,也就这么办了。 周贵得知秦少原被秦少均他们抓住并关了起来后,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整个脑子基本就是焦糊的状态。 好在左峰背对着他倒水喝着,才没有看到周贵那呆愣的表情。 “兄弟,大少爷和二太太把这事情交给我们,是对你我的信任。我们一定得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知道不?” “是。”见左峰转身,周贵用最大的意志力压住了心中的惊涛骇浪,回复了极平常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抓得是秦家的那个管家,秦少原?真的没错吗?” “大少爷交待的,怎会有错。兄弟为何有此一问?” “就只是听说,这秦管家在秦家呆了多年,一向勤勤恳恳、尽心尽力的做事情。怎么竟会是这种人?” “这样的人才可怕了。太善于伪装了。”左峰摇摇头,表示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还不少。“兄弟,你不也被你那个前主人给骗了么?我在外面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笑面虎,要不是多了个心眼子,只怕骨头被吃得都不剩一点渣了。” “左大哥言重了,你吉人自有天相,那起恶人自然伤不得你半分。” “借兄弟吉言。”这话左峰听着,当然很开心。 “那么,这位秦管家是怎么被发现的了?”周贵问得小心翼翼。 “这个,还真不清楚。但我们只管把人看管牢就好了,不用管这么多的事。” “也是。”周贵无奈笑笑。 关秦少原的地方秦少均安排的很巧妙,就在秦少原杀死秦少权后又放火焚尸的那被烧掉的竹屋旁边不远处。 这里因为发生了这样的骇人凶案,经众人的嘴一传播,便又成了一个鬼影幢幢的凶邪之地。风水万分不好,逆天的煞气,走过路过必会被扫上一身的霉运。所以,借水镇哪里还能找出一块比这里更加清静的地方了? 已成焦木配炭的竹屋边上,一丛火后余生的草木长得茂盛足有人高,拔开这丛草木,一间孤单单的屋子静静地立着,整个屋子不见一扇窗户,结实的厚木门上一把大铁锁,奇形怪状,透着深深的寒气。 “左大哥,大少爷不是交待这秦管家要好好看管吗?怎么着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啊?就我们两个人来?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来了,左大哥就算身手再了得,人一多,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啊。我这人是不中用的,应该帮不上你什么忙。” 周贵被左峰带着,来到了屋子前,用眼睛观察了一遍四周的情况后,问道。 左峰笑笑,吹了一声口哨,那遍布屋子前后的高大草木丛立刻摇晃了几下。 “喔。”周贵明白了,“左大哥厉害。”看来刚才想的招集人手来救人的计划得重新盘算盘算了。 “进去吧。”左峰拿钥匙打开了大铁锁。 木门无声而开,屋内的光线不仅是说比外面暗了很多,基本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了,一时间,眼睛没适应的周贵什么也没看见。 等左峰点燃了墙壁上烛台内的蜡烛后,屋内才算是明亮起来。 “秦管家。”左峰有礼貌地叫了一声,“昨夜睡得可好?” 秦少原扫了一眼进来的两人,周贵的出现没有引出他脸上半点多余的表情,跟见着一个陌生人差不多。 “二位贵姓?”秦少原云淡风清地问。 “在下左峰,这位是我兄弟。”左峰指指身边的周贵。 “小人周贵。”周贵拱拱手,也表现的极为礼貌。 “替谁办事?” “我们主要是受二太太差遣,现在也同时听命于大少爷。” 秦少原的为人,沈夫人给左峰讲得很明白,事到如今,已然把人关起来了,还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反到会显得自己这边过分的小气。 “二太太不愧是大家出身,手下果真是能人众多。” “过奖、过奖。不过学得些草莽功夫,卖给富贵人家,图几餐饱饭罢了。” “左爷谦虚了吧。如果只是几餐饱饭的话,我也出得起。那么,左爷可有意转投到我这边来吗?” “秦管家,真会说笑。纵然我有这个心思,但一个如此容易就背主之人,秦管家也不敢要吧?” “左爷到底是左爷。”秦少原笑了,是真心的笑。 秦少原便又转问周贵,“这位兄弟了?可有意?” 周贵立刻奉上怕怕的,听不得的神态,“我的命可是左大哥救的。这救命之恩,可不是几餐饱饭就能抵得过的。秦管家无需在我这里打主意。” “喔。”秦少原恍然大悟般点头,“是我多心了。二位此来有何贵干?” “没什么大事,就是看看秦管家昨夜睡得如何?” “主要是看这迷药下得重不重,我死了没有吧?”秦少原口气依然平静,没有忿忿不平之音。 “手下人一时不知轻重,没考虑过秦管家不似我等常走江湖的粗人,用量没个计算,所以有一点担心足下的身体。”左峰也不瞒着。 “多谢关心。我虽呆在秦家,也只是个会时常东跑西颠的小人物,没左爷想像的那般脆弱。”秦少原没有生气,但也不见得会接受左峰的这等所谓的好意。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左峰对秦少原也不会有多同情。就真的只是为了两件事而来。 一了是看看秦少原的身体状况,如果真出了问题,是不太好向沈夫人和秦少均交待的。二嘛则是带周贵来了解了解情况,以便后面做起事来更加顺手一些。非要说个第三点的话,还是有一点私心的,就是想要帮周贵提升一点在秦家的地位。 在左峰看来,周贵这人能力是普通了一点,但却真正是与自己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兄弟。自己这段时间虽在替沈夫人办事,但究竟不会长久,等到秦家的事水落石出之后,不管了与不了,自己都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周贵是没办法带回去的,在秦家为周贵谋一席之地是在妥帖不过了。可是要想过得好些,地位太低了的话是不行的。左峰可不想让周贵最终又只是落在一个听人话语就得跑断腿的位置上。怎么着也得攒点功劳,让秦家给周贵安排一个好差事才行。也不枉,自己照顾兄弟的一番心意了。 左峰的心思既然不在秦少原的身上,对秦少原不不会多在意。又观察了一番秦少原的样子,见真的是没什么大碍,可以给沈夫人和秦少均交差了,就想要立即打道回府。 但这边的周贵可不是这样的想法。好不容易见到了秦少原,不多说几句,暗中讨秦少原一个示下,他怎么着也不会安心的。 见左峰露出了要回转的意思,便急忙道:“左大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了。” “为何?”左峰奇怪地问。 “按理,这些话本不是我该说的。但既然是左大哥接了看管这人的差事,我就不得不多几句嘴了。” “没事,你我是兄弟,有话你只管直说便是。” “是这样的。”周贵表现的很犹豫,“这人本来是该二太太和大少爷亲自审问才是。但听左大哥方才与他的对话,这人颇为狡诈。说得话不知道真假各占几分。左大哥因为迷药的事来看他,说不定正好就提醒了他一个开脱自己的法子,到了二太太和大少爷面前,来个因为迷药的影响什么都不记得了,一问摇头三不知。到时候,这责任还不是得落在左大哥你的头上。” 这个问题虽不重,但也是有可能发生的。秦少原毕竟是个极聪明又难对付的人。左峰一时也觉得周贵这话有三分的道理。便问道:“兄弟有何好主意?” “我一蠢人也没什么高明之道,就一笨办法。左大哥,你好好检查一下他,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一遍。我在一旁给你做证。想来,他将来再要装疯卖傻也赖不到咱们的头上。” “嗯。也成。” 左峰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拉秦少原的胳膊,还真是打算扒光了从头到脚检查一翻。 秦少原往后一缩,躲过了左峰的手。笑道:“二位大可不必,我与二位无冤无仇,定不会给二位找麻烦的。” 周贵的意思,秦少原明白。不过是想讨自己一个主意而已。 “你这人这么狡猾,谁敢相信?”周贵看似还在煽风点火,催着左峰快点动手,“左大哥不可上当。” “好。既然二位也是为了自保,那么我与二位做个交易如何?这个交易你们可以拿做我的把柄,如果我拖累了二位,你们只管甩出来便可。” “什么交易?”周贵急迫地问。 说实在的,周贵也不敢真的让左峰把秦少原给扒个精光。 “在见大少爷之前,我想要见一见古先生。”秦少原道。 “容我兄弟二人考虑考虑。”左峰并没有立马给出承诺。 左峰和周贵对视了一眼,觉得这秦少原这提议还是可行的。不过,不会是在受拖累的时候才甩出来,而是出去后会就去禀报秦少均。让秦少均知道,这位秦管家头脑清醒得很。 第九章 “古先生?”秦少均的问话中包含着一股不可置信,“他真的说想要见古先生?” “是的,大少爷。”左峰也不明白秦少原的用意为何,“不过,大少爷,秦管家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必是有他的考量,不得不防啊。” “你的意思是不让他见?” “我吃不准。”左峰不想牵进秦家的事情太深,只要能把那群疑似有谋反之心的全端了,自己最大的责任便了了。 “少原为什么第一个想见的是古先生了?”秦少均的的确确是想不通。 难道不该是自己吗?身为自己父亲秦昂一手栽培出来的人,对秦家不说非要感恩戴德,但也不能做这样损害秦家的事吧。那些人命案子若是捅了出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难道少原都没有考虑过吗?秦家全家名誉扫地不算,只怕还会连累子子孙孙背上个凶嫌后代的名声。 不要说这些都是秦少原一人所作,少原的身份在外面谁又不清楚了,要不侄少爷三个字是怎么来的?家里人都没把少原的身份分得那样清楚,外面的人自然只会认同少原的所作所为与秦家脱不了关系。更何况,瑞清说过秦少权是冲着秦家的财产来的,不但在邻县以秦家少爷的名义买了宅子,还让那里也成为又一处的命案之地,为的就是把一切的事情引向少城。 前面对少原是有一点怀疑,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要对付少城!少城是与自己和少原一同长大的,情意说一声同亲兄弟都不过。难道,少原真的是连半分的情意都不讲了吗?少原能如此对付少城,又会怎么样对付自己了?自己才是这秦家财产最大份的继承人,不是吗?自己不死,少原又怎会有机会拿到秦家的财产? 还有,少原不顾念与自己和少城的情意就算了,那父亲对他的养育之恩也不要了吗?父亲最忌讳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传说!钱家小夫人的传说。可少原竟然让秦少权指挥瑞清、瑞泠两兄妹假扮段静,把个外人徐明吓得魂不附体,让那个可怕的传说再一次流遍整个青峪镇,从而又一次成为了悬在秦家人头上的一把利剑。少原则利用这个传说,一次又一次地在秦家兴风作浪。最严重的那一次,居然是对弟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下了手。好在有林家妹子相助,否则……………… 想到这里,秦少均忽然笑了一下,苦涩中掺杂着悲伤还有冷酷。 自己怎么没想到了,连少城这样一起长大的兄弟少原都会下手,那么弟妹和小侄儿他又怎么会放过。自己无子,小侄儿现阶段就是秦家下一代最大的继承人,也是少原的又一大威胁。把少城和小侄儿一同剪除掉,少原就是铁板钉钉地成功一大半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少原都不需要向自己做一个交待吗?不需要做一个解释吗?不,也许少原是真的觉得不需要。一个被金银迷惑了心志的人,自己为什么还要对他抱有最后的一点期待了? “古先生未必想见少原吧。”秦少均有一股不想顺秦少原意的强烈想法。 听这意思,大少爷这是不想同意了。周贵心中开始着急,主人想见古先生必有他的深意。况且,这古先生也不是什么好人。主人想见他才不会是想要拉什么家常,多半是有对治其人的法子。可不能让主人的意愿落了空。 “大少爷。”周贵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秦管家狡诈的很,你就不想探一探,他想见古先生的真正用意吗?” “你的意思是古先生也不可靠?”秦少均不是生气,只是疑惑。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周贵敢紧辩解,“我是想,这秦管家在去寻找古先生这样的高人的那段时间里是不是除了古先生之外,还认识的有别的有能耐的高人。他隐瞒着没有说出来。他这说要见古先生,我斗胆猜上一猜,可能是想要探探古先生在秦家做了些什么事的底子。” 古先生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主人的意思是不是想要把古先生咬出来还不得而知,还是先保住古先生的身份,让主人见了古先生再说。于是,周贵转了说话的风向。 “什么意思?” “就是说,秦管家可能会让他手里的高人来秦家作怪。又担心古先生的能力更胜一筹,讨不了便宜。便想借着当初推荐的这点情分,套套古先生的话。如果真是这样,大少爷不妨利用这一次的机会,将计就计,反过来让古先生把秦管家背后的手段给套出来。” “好主意!”左峰不由拍手叫了一声好。看来自己这兄弟身手不怎么样,脑子还是挺够用的。自己也不用太担心他以后在秦家的日子好不好过了。 “是个不错的主意。”秦少均也同意。 经周贵这样一说,秦少均也觉得有这可能。少原早就存了歪心思,让他出门寻高人,他完全有可能给他自己另藏得有会法术的帮手。要不然,瑞泠是怎么把那鬼魂带到别院来的?弟妹生产那日所发生的一切,不就正好印证了这个周贵的说法么? 那么少原要见古先生即有可能是看在古先生对秦家的情分不怎么深,又真的会念当初推荐之情对他多少有些同情,打算打听情况的。 “好吧,我会请古先生去走一趟的。” 呼!周贵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总算是完成了主人的交待。 说实在的,当古先生得知秦少均请自己去见秦少原的时候,真的只有两种感觉,很担心和很好奇。 担心嘛很好理解,古先生和秦少原本来就是一路的,只不过在现实的变化中,这份“情谊”也发生了变化而已。知道秦少原背后那张脸的人并不多,何况还能让秦少均知道的就更少了。少不得,秦少原稍微动动脑子,就会明白是哪个环节和哪个人身上出了问题。那么秦少原要是把他咬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也只是担心罢了,大不了一分银子赚不到嘛,这样就是最坏的结果了。钱没了顾然心痛,可对古先生来说也没什么别的损失。至于什么性命之危这等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说到好奇二字嘛,古先生实在不明白,秦少原为什么第一个不见秦少均而要见自己了?他不会直接把自己抖出来就完了吗?拖一个人下水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的啊。算了,这个问题等见了这位前任秦管家的面,当面问好了。 可秦少均这秦家大少爷也挺奇怪,为什么要同意自己去见秦少原了? “麻烦先生跑一趟,好好听少原说话。” 秦家大少爷就交待了这一句。这哪门子的意思啊?古先生搔了半天脑袋,还是没有想出来。 好吧,好吧。就去听听秦少原要说些什么,顺便自己也是有话要说的。 古先生是跟着周贵来到关秦少原的屋子的。 为了让自己兄弟多一点表现,左峰以旧伤引起身体不适为由,躲一边去了。 不过,周贵也是个知趣的,替古先生打开了大铁锁,说了声,“请。”就再也没有向前迈一个脚步。 “有劳。”古先生道了个声谢。独自一人来到了秦少原的面前。 背后的门又无声地合上。看来,周贵并没有要听两人谈话的意思。 “这,怎么这样?好呆也得给弄个床或被子啊。” 古先生看了一圈空空如也的屋子,生出一丝感慨。 “我能有这样的遭遇,还不是拜先生所赐。如今,大少爷是恨死我了吧。没把我一刀砍了,也算是有慈悲心了。” 秦少原穿着几天没换的衣服,顶着有些乱的头发,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居然这话说得还有几分怡然自得。 “秦管家能屈能伸,真乃大丈夫也。”古先生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赞许。 “古先生敛财敛名,实属小人行径。”秦少原道:“我书读得不怎么样,且一向最差的就是对对子,勉强凑一句,送给先生做个谢礼吧。还请先生不要见笑才是。” 在江湖混了多年,古先生的脸皮早就比城墙还厚了。何况,这秦少原用词还挺轻的,根本就伤不了人家的半点脸皮。 “哎呀,无功不受禄。这份厚礼不敢相领,还是统统还给秦管家得好。以免在下日夜悬心,寝食难安。” “哎哟!”秦少原也感慨道:“我都坐在这里了,先生还能夜夜安眠?真乃神人。” “为何会睡不着了?秦管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也是第一个要见我吗?但凡你见的是大少爷,我今天可能就会少吃两碗饭了。”古先生微笑着说。 “先生真是好口才、好心计啊。不过,我第一个要见你,也是为了能多吃两碗饭。不知,先生肯不肯帮忙了?” 古先生盯着秦少原看了好一会儿,又来歪着脑袋想了想,“两碗饭到不是难事,但我为何一定就要帮这个忙了?说句难听的,秦管家永远开不了口,我不是能更加安枕无忧么?” 这个烂人,果然是他把自己给出卖了!秦少原在心头骂了一百遍古先生不得好死。但脸上依然如春风般温柔地笑着:“先生看,我都这样了,也没有要拉先生下水的半点意思,这情分可谓非常重了。先生既是修法术之人,也讲个因果吧?我种下了这个善因,先生若不结出个善果来,就不怕这朗朗乾坤,天理昭昭吗?” “真是稀奇!秦管家居然也讲起因果报应来了。”古先生又搔了搔头发,一脸不屑地反问,“敢问秦管家,你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吗?” 秦少原就是秦少原,听得古先生的话,连忙抬起头望了一圈,“这既没闪电也没雷声,哪里来的天打雷劈之说?老天爷都不认的事,先生且不可乱传。得罪了我不要紧,得罪了老天爷,被雷劈的可能就是你了。” 古先生在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这人怎么就不能直接说重点了?要不弄张引雷符真的让雷把他劈了得了。 越想越心烦,古先生还真就有打算这么做的冲动了。 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真把秦少原给劈死了,秦少均那里不好交待。而且是玄影还没到手。还得让秦少均来好好问问话,顺便把玄影给套出来才好。把秦少原祭出来不就有这个原因在吗?谁让眼前这人一直拿玄影吊着自己了。 “善因?秦管家也太小气了点吧。指着这点善因保命,你这命是不是也太不值钱了?”斗嘴不能解决问题,还得让秦少原把肚子里的算盘说出来才行。 “古先生是嫌少?我可是保住了你在大少爷面前的地位。”秦少原怪腔怪调地说着,“不是我小气,是先生太贪心了吧。” “世间买卖皆是一样,有来有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双方都满意方可达成交易,强买强卖对谁都没有好处。” “好,加加价码。四只玄影如何?”古先生在想什么,秦少原怎么会不清楚了。 果然,古先生动心了。“你真的肯给我?” “没有先生帮忙,我拿着那东西比呆在大少爷这里还危险。毕竟大少爷还可以讲讲理,那四位有理可讲吗?我在这人间走一遭,最后就算真的要死,也还想落个全尸了。” “你管不住那四只玄影吗?”古先生的疑心也不轻,“你既管不住,又是怎么把它们藏起来的?” “这说来话长,归结为一句就是,是仙姑收的。我只是知道仙姑藏它们的地方在哪里而已。至于找到后怎么样,请先生自己去想。还有,我可不陪你去藏玄影的地方。” 这到有几分真了。“秦管家只是想活命吗?” 是不能让这人死的,至少在没有说出藏玄影的地点之前,是不能让他死的。 “当然不是。玄影多珍贵啊。”秦少原说得自己超级委屈似的。这鱼儿上了钓,就是开始得寸进尺的时刻了。 “那你想要什么?好吃好喝,给这里添置东西,住得舒舒服服的?” “别,可千万不要。先生这话说得跟牢里的死囚吃断头饭没什么区别。我听着实在渗得慌。”秦少原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那你想要什么?”古先生心头也开始骂人了,这人真他娘的烦! 然而,秦少原后面的这句话,只会让古先生更加的烦。 秦少原的是这样说的:“哎呀。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脑子到现在还昏乎乎的,什么也想不出来。这样吧,等我想好了,再通知先生,如何?” 做人,特别是像自己这种有身份的人是得有点气度的,和一个阶下囚置气实在没什么水准。古先生在心头把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才重新又在脸上扬起一丝皮笑肉不笑,道:“那我就恭候秦管家的佳音了。” 说完,一甩袖子就要走人。 “先生,”秦少原又皮皮地硬留住了古先生的脚步,“咱们说了这么多话,句句指在先生的要害上,你就不怕被外面的人听了去,报备到大少爷耳朵里?” “哼!”古先生傲气地一哼,“这里灯光着实昏暗了一点,弄得秦管家眼神都不济事了,没看到我在门贴了一张符么?只要不撕下来,我就算在里面把你宰了,外面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后面的这句话,古先生觉得真真说出了自己此刻最真实的心声。 “既然如此,先生慢走。”秦少原很友好的送走了客人,心头也冒出了一句话。 看来,周贵隐藏得挺好! 第十章 周贵给秦少原送完饭,出来锁好门。扫了一眼屋子四周,猜了猜那些躲着人会藏在那些地方。不过,这个猜测只是用来解闷的,他并没有重新升起把人劫走的想法。 其实就算周贵真的有这样的打算,秦少原也不会让他执行的。秦少原有着自己的算盘。离间秦少均和沈夫人的计划虽然因为秦少原被抓而被迫打断。但秦少原可不会就此放弃。 就在刚才出去的周贵手里除开放着碗筷的托盘个,有周贵的手里还有一张叠得很小的纸条。 周贵回了秦家别院,避过了所有人,把那张紧紧攥在手心里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大概是因为攥得太用力的缘故,整张纸条微微有些润,是被汗水浸过了。好在手心里能出多少汗?大抵也只能让纸张发润,对字迹没有多大的损害,白纸上的黑字依旧清晰的很。 为什么纸条会被汗水浸了?这说明了周贵紧张吗?是的,周贵真的很紧张。他到不是紧张拿了秦少原写的纸条,要是这样,他就不会偷偷把纸笔送到秦少原的手里了。 周贵紧张的事情只有一件,他不清楚秦少原下一步会怎么做? 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周贵把秦少原写的东西统统地记在了心里,随后就是一个必然的环节,把纸条烧了。 纸条上秦少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了周贵一件事。 古先生冒着拿不到四个玄影的风险都要出卖自己的后面必定因为他基本已经搞定了秦少均,这样一来便可以不通过自己却更加迅速而且更加深入地接近秦家的财产。有什么能比从秦家名正言顺的当家人手里分享秦家财产更名正言顺了?若要依从自己来分享,就得先背个弑主的名声才行。两者相较,谁都会选那条保险不容易出茬子的路吧。 可这样就有了一个问题,古先生是拿什么条件搞定秦少均的?这一点,秦少原让周贵务必要查清楚。现在,就只有这一件事情要办。至于自己的性命嘛,跟着秦少均这么多年,秦少原还是知道怎么可以让这位大少爷不立即要自己性命的。 古先生,古先生可不好套话啊。况且,还要隐藏身份,不能太过主动地与其接近,以免引起这人的怀疑。周贵有些犯难。不过好在跟了秦昂和秦少原多年,学到了不少,努力想想,这事得躲在后面,推一个人出来替自己把这事办了。 见纸条成了一个焦黑的小卷,周贵把它放进杯子里,冲上一些水,用勺子搅了搅,然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个冲在面前的人选,周贵已经有了。其实也没有别的人选,以周贵现在的处境,也只能那么一个唯一可以用的到。 就是应该想个什么理由让这位老兄去找古先生打探消息了? 周贵想了很久,借口到是有了,但他还是没有实足的把握能让那位老兄有所行动。但主人的交待必须执行,也只得试上一试,成功与否,视情况再定夺好了。这一次不成,就在找其它的机会吧。 既然打定了主意,周贵自是不敢拖延,抖了抖衣裳,出门去寻人了。 左峰近来为了突出周贵的作用,好多事情都没插手,便得出许多的空闲来。可这事虽少了,也不能就这样拔腿就走人啊,于是为了打发这无事的时光,镇上的各家酒铺内就此多了一位常客。 这春天抬了头,万物复苏,大地间一层层的颜色染了上来,好景可堪一赏。再配上一壶美酒,可谓是在惬意不过了。 今天的这家酒铺规模十分小,店内一眼望到头只有六张桌子,也没什么二楼可登,老板伙计一共三人,除开卖酒之外,只有寻常小菜。可这生意却是不错,六张桌子坐无虚席,就算这桌上的人离开了,不消片刻就又有人补了上去。能得如此光景,全得利于这位置选得妙,谁让这店开在了一清幽的湖边上了。 没错,这店就在那个陈老爷子建茅屋的湖边,也就是活着的秦少权请古先生吃酒的湖边。 跑了好几家都没得见人影的周贵寻到了这里总算有了结果。不用进门,隔着敞开的窗户一眼就能看到坐在临湖那边桌上的左峰。 “左大哥今日好雅兴,却害得我一通好找。镇上的酒铺都快被我跑遍了。” 周贵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左峰对面,让店小二上了一副碗筷和酒杯,取过左峰面前的酒壶给自己也添了一杯。 “你这新进的红人不去忙事情,来寻我做什么?”左峰语带调侃道,“听说那个人还是没说要见大少爷,大少爷心里不怎么痛快,都指着你给想办法了。” “呵!”周贵不屑地撇撇嘴,“这些乱传的人嘴里真是没有半句实话,左大哥也该好好管管才是。说给你到没什么,要是落到了其他人的的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左峰无所谓地笑笑,“逗你了。我亲自招的人,哪里会不懂规矩。那人的消息对外面当然是瞒得严严实实的。” “左大哥你可别拿这种事情吓我。大少爷那等睿智之人怎么被那人的小计谋气到。反而是说,天气虽暖了,但地上还是凉,睡久了不好,让给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了。又许了给一床薄被子。” “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吓我,左大哥你这可不厚道。怎么着也得罚一杯。” 周贵边说着,边给左峰面前那空了的酒杯中注满了酒。 “成,我喝。”左峰毫不在意,拿起来一仰脖子,全干了。 “不过兄弟,你这寻遍酒铺的找我,不会只是来讨酒喝的吧?”左峰又不是蠢人,周贵这行径必是有事要讲的。 “嗯。”周贵喝了一口酒,“事必是有的,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左大哥你的面前我才敢说一说,若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我只怕会被当成个杞人忧天之徒。” 左峰明白了,“可要是你不说出来,又总是觉得憋得慌,一口闷气在胸口,郁结难舒是吧?” 说白了,就是找人说说话,调整调整心情罢了。 周贵听出来左峰也不怎么在意,就显得有些着急,“左大哥可别小看这事。” “好吧,好吧。你说,你说。我认真听听就是了。”左峰拿出哄小孩子的口气说道。 周贵心里不服气,但也无奈,只能暗道一句:等会儿,待我说出来,看你还这副模样不?可别吓到。 “是这样子的。左大哥可还记得我跟过的那个人么?” “秦少权?” “正是。” “这个人跟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秦少权和秦少原的关系左峰并不知情,沈夫人和秦少均是不会对外大势嚷嚷得人人皆知的。 “他和现在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左峰都不知情的事,周贵那里会说自己清楚,装也得装成糊里糊涂的。“我只在想曾经从秦少权那里听到过的一件事情。不瞒左大哥,我肯舔着脸皮留在秦家也多少跟这事情有关。” “什么事情?” “秦少权曾说过他在秦家是有内线的。” “瑞清两兄妹嘛。” 既然秦少原已被困,那么瑞清被关就不在需要保密。况且,瑞清所知道的顶到头也只在秦少权身上,他被不被秦少均怀疑和抓住于秦少原来说根本不会太在意。 “不止他们。”周贵说着说着就皱起眉,表现出了一股忧郁的神态,“秦少权有一次兴致起来了,吹嘘过除开瑞清他们,他在秦家还有一棵极有用的棋子,这人的身份是谁都想不到的。” “是吗?”左峰还是兴趣缺缺。 “左大哥,”周贵加重了语气,“你不要当我多事好不好。秦少权那人虽是惯说大话的人,但他说起这人时却是非常认真的。他说这人很有本事,不是个普通人。” 或许,左峰在秦家终究是个过客的缘故,对于秦家的事只要不牵扯到沈夫人,他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唉!兄弟,不是我不操心,只是你想想,这秦少权如今已经死了,他所说的这个放在秦家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只是孤身一人,没了后援,又能做什么了?” 前面王捕头既然查出了秦少权的真实身份,并来秦家走了一趟,这个消息至少在秦家内部是传开了的。 周贵却对左峰的看法不敢苟同,“左大哥这话恕我不能同意。秦少权虽然不在了,可他手下还有一帮亡命之徒。” “没了首领,不过是盘散沙。就差个找出来而已。”在左峰看来,没有了秦少权的领导,这些人就失去了原来的那个可怕的行动目标。加上资金来源也必是断了,伤害力就远不如从前大,威胁朝廷的风险从而降低了许多。 “左大哥,”周贵拿手轻轻拍了拍桌面,“你怎么就只认定秦少权一人心大得很了?秦少权说的这个有本事的人怎么就会只是个愿意听命于秦少权的人?秦少权是被人杀死的吧?杀他的人现在还没找到吧。那么,是谁杀了他,杀他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左大哥你不想知道吗?难道,你真的认为是个疯子杀了秦少权?” 左峰品出点味来了,“兄弟你这意思,是…………”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周贵狠狠地点了一下脑袋,“现在是没什么证据支持我这猜想,但这里肯定是不简单啊。” “江湖上但凡有点本事的人到都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人,想要越其首领取而代之的例子,到还真是不乏其多。” “对呀,左大哥。疯子怎么会知道杀了人之后还焚尸了?” “看来这杀人凶手确实不简单。” “这不简单的凶手干掉了秦少权,下一步会不会就把原本听命秦少权的那帮人收编了?顺道把秦少权手里的钱财也一并揽入怀中了?”周贵接着提醒左峰。 “呵呵,有意思。”左峰搓了搓下巴。“兄弟知道秦少权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吗?” “不。”周贵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我若知道了,早就报告大少爷了。哪里还容许那等凶徒呆在秦家为非作歹的。” 可左峰已被周贵的话勾得不太淡定了,说话隐约含上几分抱怨的意味,“兄弟你这样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嘛。” “左大可见谅,我也是一时着急,才来找你的。”周贵嘴里说着抱歉的话,但心里却是渐渐的得意。有效果了。 “哼!”左峰不自觉地哼了一声,心情逐步烦燥。闷了一整杯酒在嘴里,吞了下去。 “左大哥,”火候渐到位,周贵自然是顺着想好计划一路走着,“小弟既然来找你了,自然是不会是为了让你滋生烦恼。这确凿的把握我虽没有,但在秦家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影子到还是摸到了一点。” “喔,”左峰立刻放下酒杯,把头往周贵的方向凑了着凑,“兄弟快说。” 周贵像模像样地拿眼睛在四周扫了一遍,仿佛怕有心人把下面的话听去了一般,还刻意压低了嗓音,“我观察这么久,结合秦少权那些话,在秦家内左看右看,总觉得有一个人颇为符合话里的条件。” “谁呀?” 周贵的声音又低了几度,但传到左峰耳朵的字每一个都清清楚楚。 “古先生。” “古?”左峰收回了脖子,又吃了一杯酒。“兄弟,你确定?” 如果真是古先生的话,以他现在在秦家的地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扳倒的。虽然到了关键时候,自己能请到的力量压制古先生轻而易举,但不到万不得已,哪能为了杀只鸡就真得要拿把牛刀端上来了? “我是根据秦少权的话来分析的。左大哥,你想,这话里说这人不是普通人啊。在秦家有几个不是普通人的?算来算去,能被称为高人不就是仙姑和古先生吗?仙姑进秦家的时候,秦少权只怕不是还没出生就是还在吃奶,所以,这秦少权的眼线断不会是仙姑。那么,这人选不就明摆着只有一个了嘛。” “这话是有些道理,不过还是太过牵强了吧?” “时间线啊,左大哥。想想瑞清兄妹和古先生进府的时间,基本前后脚。瑞清兄妹在府内搞的那些事情,背后没个会异术的人,能行吗?怎么仙姑在的时候就没这些事了?同样的高人,一个在家能保平安,一个来家里如何竟成了多事之秋了?” “可这古先生是秦管家奉了大少爷的命亲自请回来的呀。” “这正说明秦少权盯上秦家盯着早啊。他若一早就和古先生联了手,秦管家一出门,说不定古先生就跟在后面了。古先生混迹江湖多年,要弄个不让人怀疑的见面还不容易。况且,古先生还是个真有本事的。再说,秦管家现在也被大少爷怀疑了,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秦少权以前定下的阴谋在里面?” 不能说完全吧,但也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性。左峰有点犯难,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看来是要先查一查了。” “这事,我想过了。那边那群人经过我的逃跑,他们也认识左大哥了,所以不方便从那边下手。古先生现在风平浪静的,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怀疑他了,他又身在秦家,是最好的查找方向。但是到底还只是猜测,左大哥无须做得太过明显,暗暗跟踪就好。” “没凭没据,是对谁都不好说。就依兄弟,我且单独先跟踪古先生一段时间看看。能证清白当然最好,便可节省些时间供兄弟抛开错误方向,继续查找内奸。若真的证实了最坏的结果,也能提前做好准备。不过兄弟,这事只可你我两人知晓,在一切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万不可有第三人知道。” “左大哥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周贵拍着胸脯给左峰下了保证。 第一章 古先生上一次被秦少原点名见过面后,在秦少均那里也没多嘴,只是表示自己无能,没能套出前任秦管家的真正意图,但也没给机会让对方摸大少爷的底。所以,综合起来算是个不进不退的局面。 秦少均抿嘴淡淡地笑了笑,没多说什么。秦少原已经控制住了,他心里的担忧减少了许多。再加上有沈夫人这个帮手在,事情虽重,有人分担了就会轻松一些。比起以往,到还有几分空闲想想别的事情。 而这别的事情,最顶顶重要的当数曲云苓还魂一事了。 对于这件事,在古先生给了他保证的那一日,秦少均便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还魂“工具”。 称之谓“工具”或许过于冷酷,因为那现在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只可惜这个人重病缠身,大夫尽力之后也只出了一个月的期限。 “该吃吃该喝喝吧,对她也别在苛求了。让剩下的日子,过得舒心一些吧。唉!”大夫如此说。 可普通的佃户之家,连地都是租的,每年除开大东家秦家还要给管这片地的庄头送一份孝敬。一日三餐虽是能凑齐,但一家人的生活过得是紧紧巴巴。哪里能有什么舒心的日子可过。更何况一个才十九岁,还未出阁的少女,你让她知道了自己只能再活一个月后,纵是富贵人家也不会舒心得起来的。 这家人的愁云看在平常人的眼里生出的感慨、感叹。可看在秦少均的眼里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老天爷的赏赐,让自己和云苓再次团聚的恩典。如此好运,怎可不牢牢抓住!因为这少女,秦少均是见过的,虽说没有陶蓁蓁的运气,但也有三分曲云苓的神韵,特别那双眼睛和眉毛,起码有五成相似了。 老天啊!当听到古先生说能借尸还魂时,秦少均脑子里闪过的就是这家佃户。机缘啊!缘份啊!谁能说不是老天爷的巧妙安排了?都不用做什么过分的事,只要等那女子过逝之后,买下那女子的尸体,便可以让云苓重生,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边。甚至为了不引出外面的流言蜚语,自己可以让云苓认这对夫妻做个表面上的爹娘,还给佃户一个活生生的女儿。有了秦家这棵大树,老两口的下半辈子还用愁吗?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老天的恩典又是什么? 不过这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借尸还魂太过玄妙,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思来想去,秦少均打算把买尸体这事交给古先生一人去办。至于,古先生是明说还是眶骗,只要结果是好的,秦少均到不怎么在意。 所以,这几日,就算秦少原不找古先生麻烦,古先生也是没空的,他也很忙。 秦少均的这主意真的是挺好的。古先生一听完就表示了赞同,自然也是愿意跑这个腿,受这个累的。 从种种迹象上都看得出来,曲云苓对秦少均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抓住了曲云苓就等于抓住了秦少均。而且,古先生很明白,秦少原那头已经撕破脸了,玄影的交易成功与否还得看自己在秦少均这里的分量有几何。 曲云苓还魂是谁也不可以阻挡了! 可是,秦少均的想法虽妙,但曲云苓的复活路上也不是没有障碍的。其中最大的一个障碍名叫————陶蓁蓁。 试想一下,曲云苓就算还了魂,也不能以原先的名字和身份生活。改了名字自然就是另外一个人了。要和秦少均在一起,就得嫁进秦家,可秦家有祖训,不能纳妾,曲云苓就只能和瑞泠一样没名没份。不,秦少均是坚决不同意的。如果纳妾了?不,秦少均还是不会同意的。 “云苓和我本就是夫妻,为什么要委屈别人之下?”秦少均忿忿道,为曲云苓鸣不平。 “难道,大少爷想要两个人的位子一样?大少奶奶肯吗?”古先生问。 “我的妻子只有一个。”秦少均突然面无表情。 “位子调换?这、这,” 古先生狠狠地吃了一惊,一直以来,自己都是知道秦少均对曲云苓的感情的,但还真没有想到会到了这个程度。不过吃惊归吃惊,陶蓁蓁的处境如何变化古先生并不在乎。 “如果这样,我想大少奶奶肯定不会答应。”古先生道。 “她不答应又能怎么样?我是一家之主,我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么,在这件事情成功之前就得秘密行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二太太。” “先生这话何意?我娶谁,婶婶怎会插手?”只要不弄出一妻一妾,婶婶应该不会说什么吧?只是现在这话还不能对外明说。 “一来,二太太深信传说,对小妾之事非常敏感,如果知道很难说不会在成事之前进行破坏。二来,二太太和大少奶奶近几个月感情增进了不少,私下常常联系,讨论如何管理内宅。感情上二太太必定是偏向于大少奶奶的。大少爷如果要对大少奶奶不利,难保两人不联起手来捍卫现有的权益。” 第一条,秦少均到不在乎。因为他已想好了处理的办法。但这第二条却让他微微吃惊,“她们两人关系有这么好了?” “这一年来大少爷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没留心身边的变化也是正常的。但我说都是实话,不只是我,这些事府内上下人人都知道。秦家利益为大,大少奶奶和二太太联手也属必须,要不然,还等瑞泠上位在家里搅风搅雨不成?只是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与大少爷要办之事多少有些冲突。所以,为了曲少奶奶的回归万无一失,我们得处处小心。” “多谢先生提点。这事就拜托先生了,凡所用度不拘多少只管口开便是。”秦少均从古先生拱了拱手。 “我既允了大少爷,自当尽力。何况主要只做说客,辛苦不到哪里去。”古先生也回了个礼。 古先生得了那家佃户的地址,闷着头忙活了好几天,终于是把这家人拿下,把秦少均心愿的第一步搞定了。 至于古先生是如何办到的,说来也简单。 古先生首先装成了一游方的算命术士,“专程”路过了佃户的小院,“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瞧了了不得的“大事”。于是立马登门拜访,以期能以自己“微薄之力”为户主一家化解掉一场“大灾难”。 一番的“心痛叹惜”,又一番的“恐怖吓唬”,加一波的“学艺不精”,跺跺脚、咬咬牙,豁出性命的“全力相帮”,最后“勉勉强强”有了个好结果,但还需要佃户家怎么怎么做,方可保一世平安。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此乃天机,凡人不可泄露,待到时机,方外之人自会再来,你等只管耐心等候便是。” 一场戏演完,也没费去古先生多少功夫。他心里自是得意的,但这分得意也导致了一时的大意。否则,他就不会没有发现,从踏出秦府的第一步开始,后面时隐时现的跟着一个尾巴。 左峰看了一出免费的戏,可并没有看出半点名堂。古先生难得出一趟远门,却没有如猜测的那样与秦少权手下的人联络,而是装神弄鬼地去“搔扰”了一家穷佃户,这是唱的哪出大戏? 没错,古先生的行为在左峰看来就是装神弄鬼。左峰并不是说古先生没有真本事,而是古先生在佃户家的行为根本就没有用到他自己的半分真本事。全是些江湖骗子借神借鬼,咋咋呼呼,扔个甜枣到坑底,引人自己往下跳的套路。这些手法,左峰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了,甚至有时候为了行事方便也会玩上一玩。 开始,左峰还以为这家佃户有什么特殊。后面一调查发现就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了,最特殊的就是有一个活不过一个月的女儿。这古先生能在这家人身上得到什么利益啊? 这么奇怪但又略显无聊的调查结果,左峰当然是不会上报给沈夫人的。只能一边喝着酒,一边当做笑话讲给兄弟周贵听。 “兄弟,你说这古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了?难不成就等着人家家里死人,好来捞个尸体回来用用?”左峰剥了颗花生扔嘴里嚼着。 “左大哥真能确定那姑娘就一定死得了?没准看上的是美色了?”周贵表面上打趣,心里却升起了一波重重疑云。 “那姑娘的病好几位大夫的诊断都是活不过一月,不会有错的。除非古先生是真神仙,或者有那太上老君的仙丹。但是话说回来,古先生要真有那太上老君的仙丹为什么不直接找个仙子,非得要这么一个病秧秧的普通农家女子了?” “那姑娘长得真的不漂亮?”周贵又问了一句。 “说不上难看,但也不好看,就那双眉眼有点意思。可秦家的人谁没见过大少奶奶呀?这种姿色还能入得了眼?再说,就算古先生看上了,他又不是没钱的人,直接给大少爷说一声,娶回来不就完事了嘛。这么装神弄鬼的是为了哪般?是想少给些聘礼吗?这一农户,要得了多少聘礼啊?古先生真就穷成这样了?非娶一个要死的人,还出不起聘礼钱?” “咳咳咳。”周贵被酒呛了。但心中一阵狂笑,要是古先生听到左峰的这波推论大概会气得暴跳如雷吧。 “暂时看来,古先生与秦少权没什么关系。兄弟所说的那个高人,可能不是他。” “世事难料,秦少权的话也不一定完全是真的。我和左大哥不过是拼着一腔热诚扫除每一个有危险的可能罢了。古先生这里一时看不出什么,也只能放着,不过盯他的眼线还是要有的。可能就是危险,必得把可能化成为没有才是最保险的。” “行,我继续盯着。”左峰也觉得把这点子事弄清楚最好。毕竟,那群凶徒没有首领才真的成不了气候。已经死了一个,就绝不能有第二个坐上那位子去。 两人闲话、正事一同聊罢,又继续喝了一会儿酒,尽了兴方才散了。 既然酒散了,这个消息自然就该飞到秦少原的耳朵里了。 古先生贪图一农家姑娘的美色,奈何囊中羞涩,只得借鬼神之说减少些聘礼,以求能得个鸳鸯双宿双飞?这说法听得秦少原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捧腹狂笑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勉强止住。 “主人您小声些。”周贵比着手势,让秦少原别太激动,“可别让外面的人听见。” “你那左大哥真是常跑江湖,刀口上混饭吃的人?怎么看着更像是个写戏本子的。”秦少原还想要笑。 “不就是太奇怪了嘛,才有这样的猜测。古先生那么一个贪婪之人,怎么会去连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地方?可偏偏从表面上还真看不上这油水出在哪里?” “是挺奇怪的。” “主人,您和古先生交道打得多。您给分析分析?” 秦少原把古先生的行为前前后后仔细捋过一遍,最后还真就有了结论。“那家佃户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真没有,最特别的就是有一个快要死的人了。” “那么古先生这油水多半就真的落在这快死之人身上了。” “主人?”周贵听不明白。 “周贵,你那左大哥那句打趣的话没准是真的哟。”秦少原笑了。 “哪句?” “最开始那句。弄个尸体回来用用。” “古先生要尸体?”周贵的声调没办法不变得怪怪的。这、这是个人听了都心里毛毛的吧。 “总不能是真要娶媳妇没钱吧?”秦少原道。 “那到是,就算古先生没钱,秦家还不够有钱么?”别说聘礼了,把全家人买了都行。 “所以呀,想来想去,这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就一定是真正的答案了。” “可主人,”周贵怎么也想不通,“那是尸体啊,尸体要来干嘛?玄影也不吃尸体呀。” 玄影是周贵能想到与尸体唯一有关联的东西了。 秦少原换了一个说法提醒周贵,“罗平有一个仆人叫阿野对吧?” “对。”这个周贵还是知道的。 “那你知道阿野是什么人吗?” “阿野哪里是人,阿野他…………”周贵突然停住了。 “阿野不是人,阿野就是具尸体。对吧?” 最开始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也为了展示自己这一方的实力,古先生曾对秦少原看了一些十分奇妙的底牌。阿野的真实身份就是其中之一,还有那女鬼赤夕的存在。 “那古先生要这具尸体有什么用了?造第二个阿野吗?可他师弟罗平现在并不在这边啊?” “他造不造第二个阿野不关心。我只要知道他要是这个东西是行了。” 秦少原挑了一下眉毛,一个计划在他的心里逐渐成形。 “主人?”周贵看得出秦少原有事要自己办了,“咱们怎么做?” “你不是给左峰说古先生会接替秦少权的位子,把那帮子人拉起来接着造反吗?” “是,可这次跟踪左峰减少了五成的怀疑。” “那么,咱们就帮他把这五成补上去。你可以派人去那家佃户家了,是杀掉还是劫走,你自己随意。” 这下周贵懂了,“不如先劫走,留点线索,当线索起作用的时候就杀一个,其余的就让人救回来吧。这不管什么事总得有个证人,才能让人信服啊。” 秦少原满意地点点头,“你真没白跟着大老爷这么多年。” “全赖大老爷的调教手段高超,才能让我这个愚笨之人也学了点小本事。”周贵又极狗腿地说道。 “去吧。”秦少原一倒头,躺回稻草上睡觉去了。 第二章 周贵去怎么办事用什么方法办事?已不在秦少原关心的范围之内。这事的用意主要在挑起左峰和古先生之间的矛盾。 左峰是二太太的人,而古先生背后的靠山则是大少爷。不管左峰是不是受了二太太之命办事,这个账古先生都只会算在二太太的头上。因为如果把左峰和二太太分开看的话,那么古先生的下场就只有一个———被二太太算计。不想被二太太收拾就得反过头来把二太太收拾了才行。要与二太太作对,古先生又怎么能少了大少爷的那份助力了?这场戏只要开了场,最终的走向就一定会演变成大少爷和二太太之间的争斗。 但要把这戏唱好,只靠一个周贵是不够的。 秦少原伸手捡起一根稻草转来转去把玩着,也许是时候该跟大少爷说点实话了。 一个人不管有多坚强,这精神的承受能力也是有一条界线的。 这事情要是一件、一件分开的出现,有了时间的缓冲就能离界线远一些,再加上一个聪明的脑袋想出了办法,就不会觉得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但是,如果把所有事情归在一处,在一个极短的时间段内一把子撒将出来,一层又一层的如石块般叠加在一起,重重地压下去,很快就会堆积在条界线上。这条界线是很脆弱的,到了最后的最后只需要在石块上放一根轻得不能再轻的稻草,就能让这条界线从中“啪”的一声断掉,把心底的无尽深渊展现出来………… 要想从这深渊里爬出来可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得把心变得硬如铁似钢,方可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大少爷?”秦少原低低地呢喃着,“大少爷应该能承受得住,能从那深渊里走出的。” 虽然自己并不想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少爷这么做,但一将成功万骨枯,如果心不硬,手段不非常又怎么能成大事了?大老爷的心愿,最合适的人选还是大少爷。至于自己,除非大少爷真的不行了………… 又或者是大少爷真的不愿意走大老爷的那条路………… 秦少原甩甩头,把这个想法甩掉,“先逼一逼再说吧。” 自己的身份基本已经暴露了,还好为了秦家的声誉,大少爷和二太太没有告诉左峰太多的事情。否则,左峰后面跟着来的就会是王捕头等一众公差了,说不定还能闹到州府的官兵出马。秦少原这三个字从现在起已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少出现在别人的眼里为妙。 “只是不知道一连串的事情扔出来,扔到哪里才会是那最后的一根稻草了?”秦少原盯着手中的稻草,脑中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可惜,纵然秦少原千般聪明万般会算,人心却不是个随意让人控制的玩具,能被人不错分毫的拿捏。更何况还是秦少均这样的人,这种人的心就更不好猜度承受的界线在哪里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该做的做了。” 想不出答案的秦少原扔掉了手中的稻草,振作起了精神,走到门边。“咣咣”地摇晃了几下锁得牢牢的门,然后大声的叫道:“我要见大少爷!” 少原要见自己?秦少均有点意外。少原不是没有从古先生那里得到想要的消息吗?本以为会以他的性格会慢慢再筹划一番,才会要求见自己。毕竟,自己与古先生不同,对他可以说非常了解,有许多的事情,少原能瞒得了别人,却未必能瞒得了自己。不在心里作好一番充分的准备,说话间很容易就会透露出一些不该说出来的东西。现在居然这么快的就要求见自己了,这是说少原的谎话都编排好了吗? 也好,这么多年了,从没觉得少原有不真诚的地方,那怕是在寻找韵兰的时候,也是奇怪多过质疑。如今有人愿意长篇大论的编故事,不妨去听听,就当是请了个说书先生回来解闷吧。 于是那间没有窗户的屋子迎来了建好之日起的第二位“客人”。 秦少原坐在稻草上,笑嘻嘻地看着秦少均,“大少爷,请坐。” 秦少均没理他,让人抬了一桌酒菜进来。待仆人们摆好桌凳退了下去了后,自己先落了座,说道:“这么些天了,你也没个好吃好喝的,真是委屈了。来,吃杯酒吧。” 秦少原拿双手拢了拢头发,“大少爷你也真是的,既然每天让我洗脸、换衣服,却偏偏不让给我弄把梳子,你看这头发乱得。还好没镜子,要不我都不敢照了。” “看守你的是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心粗了些。是这样子的。”秦少均一面给桌子上的两个空酒杯里倒酒,一面解释着。 别的还尚可,可这酒香一起,秦少原也没了什么形象,立刻坐到了桌前,端起来大大了吸了一口,“啊!真香。” “这是你平常爱喝的。”秦少均把整壶酒都放到了秦少原面前,又指了指桌角边:“不够的话,这里还有一坛。” 秦少原没有去看酒坛,只是看着那重新锁上的门一乐,“我瞧着这些仆人都是生面孔,一个我都不认识。这是别院要扩建,招的新人吗?” “秦家人丁不旺,不需要修那么多房子。但是,谁让你在这家里的年头太久了了。你自己说,现在秦家的那些下人有几个敢用到这里来?” “想必,大少爷把人都排查过了?”秦少原问。 “别院的基本都理清了,青峪那边嘛,蓁蓁处理的应该还可以。”秦少均回答。 “大少奶奶不愧是大少爷的贤内助,能力真是强。”秦少原又笑了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哇!好酒!” “少喝点,别喝醉了。我还有话要问了。” “常言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嘛。我不喝醉,大少爷哪里去听实话?”说着,秦少原不听秦少均的劝阻又干了一杯。 既劝不动,秦少均也不多作理会。慢慢吃着菜、小口抿着酒,道:“你为什么第一个要见古先生?” “因为我要威胁他呀。”秦少原回的很干脆。 “威胁?”这答案从未出现在秦少均的猜测中,听来好生奇怪和别扭。 古先生是要留着煽风点火对付二太太用的。所以,不能把他拉下来。况且,现在就算想拉古先生下水,坐在对面的这位大少爷大概也不会相信吧。秦少原心头盘算着,面上邪气地一笑,“听说古先生如今是大少爷你跟前最红的红人,那么请古先生说几句好话,想来对保住我这条小命必是大大有利的。” “你确定?”秦少均撇嘴笑了。 “当然确定,因为大少爷你还想见曲少奶奶嘛。这人鬼殊途的,没有古先生,大少爷这个心愿恐怕难以实现吧?” 秦少均握筷子的手紧了紧,尽量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少爷,不止是我,大少奶奶也是清楚这件事的,你又何必害羞了。你和曲少奶奶本是夫妻,有什么不好让人知道的。”秦少原边说边给秦少均暧昧地眨了一下眼睛。 “蓁蓁也知道?” “大少爷你那晚在洗云阁和思君小丫头的对话,我们都听见了。你也别怪大少奶奶,你那些天行为太反常了,大少奶奶是担心你,才悄悄让人跟着你掌握了你夜里的行踪。又怕你不好意思,我们就抢在你之前躲进洗云阁了。然后,该听的就都听到了嘛。”秦少原很无辜地耸耸肩膀,“我们不是故意的,全都是因为关心你。” “蓁蓁没跟我提过。”秦少均的面色变得不是很好看了。 “大少奶奶一是怕你难过,二嘛是怕自己难过吧。所以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何解?” “怕你难过就不用我解释了吧,”秦少原道:“这怕自己难过也是正常的。大少爷,你说你呀,这曲少奶奶都去逝多少年了,你怎么就是放不下了?大少奶奶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你最爱的人是谁?但这女人吧,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就只会不断地给自己催眠,把那些残酷的现实摒弃在头脑之外。仿佛,只要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就能和心爱的人永远甜甜蜜蜜了。不管大少奶奶多么聪明,也逃不了这女人的心性。所以,她明明看得见曲少奶奶的存在,却不愿意承认,只是相信一味的什么都不提,自家相公的眼睛看见得就只会是自己一个人。” “装傻也有装傻的幸福,少原可不能太过武断了。” “是!”秦少原貌似无奈地一叹气,“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相处之道,我一外人确实不能领悟里面的三昧真谛。不说也罢,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自然是,第一个要见古先生,是为了威胁让他帮我说好话了。” “你有古先生的把柄?”秦少均很想知道秦少原能拿什么威胁古先生。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就算真的没有也可以随时制造啊。反正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秦少原说话颇有几分无赖的味道。 “你?”秦少均觉得有些看不懂秦少原了。 “古先生是我找来,推荐入府的。只要我开口说话,他多多少少都会受些怀疑吧?” “也对。你向来能言善道,惯能黑白颠倒,让人信服。” “所以呀,靠着这张嘴,就能威胁到人了。” “你现在说出来,不就起不到威胁的作用了么?还怎么让古先生帮你说好话呀?” “这不是找了大少爷你么,古先生当然就没有作用了。虽对我没作用了,但把事情说出来,却可以卖大少爷你一个人情,你看我多厚道。” 秦少均又撇撇嘴,“你一向盘算的很精。” 这话明显包含着讽刺,但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的秦少原又怎会在意了。 “就算是骂我一百遍,对我也没什么伤害。到是大少爷,不想知道我放弃了古先生找你来聊聊的目的吗?” “你那心思七弯八拐的,我这样一个愚笨的人又怎么会猜得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还是明说的好。否则,要是我的脑子想破了都想不出来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你这彻夜冥思苦想的辛劳。”话中带刺这种事情秦少均也不示弱。 “话话家常哪里需要彻夜冥思苦想。”秦少原酒喝够了,拿起了筷子开始吃菜。 “家常?” “大老爷的事,不是家常吗?” “父亲?”秦少均很迷惑。 怎么会是父亲?秦少均万万没想到秦少原要与自己聊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父亲。难道少原不是该说说他这些年受到了多少的委屈,对秦家有诸多的不满,这些大大小小的埋怨堆积起来,如小山一般压出了一股巨大的怨气。而这怨气需要一个出口,这出口就是夺取秦家的全部财产吗?又或者,不需要任何的借口就是对巨额的财富垂涎三尺,一定要不择手段地拿到手中?各种之类的这些…… “对呀,大老爷。敢问大少爷一声,你对大老爷了解多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会不了解自己的父亲?”秦少均心头只有冷笑,口气跟随着心境感染上了秋天的凉意,“少原,你若是想活命我能理解,但不要拿父亲来做文章。你这个一心想要了秦家人的命的人,如果父亲在世,也是容不得的。” “喔~~~?”秦少原拖着长长的尾音表示情况未定,“是吗?我看未必。” “少原,你做的这些事情,于秦家有何益?你若只是贪财尚有转圜的余地,但你手上的人命也太多了吧。如果不是林家妹子身怀宝物,现在我们秦家只怕得挂第三次白幡,办第三次葬礼了!”说到这里,秦少均觉得心绪难以平复,有股气血在胸口不断地翻涌,压了好几次才把它们勉强压了下去。 秦少均这头情绪不断的变化着,可秦少原那边还是一派的平平淡淡,看不出半点的波澜。 甚至还来了一句,“我手上的人命是不少,但大老爷手上的人命可比我多多了。” 压下的气血如喷泉般一冲而上,秦少均拧眉瞪着秦少原,“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实话呀。怎么?听不得了?”面对着秦少均的火气,秦少原不但不想办法灭火,还来了个火上浇油,“若论心狠手辣,小小的一个秦少原哪里会是秦昂大老爷的对手?” 啪!一个酒杯被扔在了地上,摔裂成了八瓣,正是秦少均此刻想把秦少原撕成碎片的心情的真实写照。 “想杀我?”秦少原一挑眉。 “是的。”秦少均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可惜,现在大少爷你还不能这么做。” “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你如果杀了我,秦家就会被扣上造反的大帽子。纵然二太太在厉害,也少不了个抄家的下场。” “你耍诈?”秦少均站了身,一双眼中的情绪阴晴不定。 “诈也好,真也好。这个风险,大少爷你可冒、不、起。”秦少原还是淡然地喝着自己的酒,提醒秦少均。 “你想怎么样?” 秦少原一摊双手,“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我讲讲家常。” “好。”秦少均咬着牙,揣着恨意,套上冷静面具重新落坐。 第三章 “该从哪里说起了?”秦少原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道:“就从仙姑的死说起吧。” “仙姑?!”秦少均愣了愣,声音有点发颤,“仙姑已经、已经,不在了?” 这句话说得有些最艰难。就算是前面秦家诸多事件发生时,林三姑都没有出现,因而有所怀疑。但也仅仅是怀疑,不管怎么做心理准备,都还是觉得林三姑应该活着。或许出了事,或许有隐情,总归人还在。 “仙姑她,”秦少均感觉似乎可以接受,但,“她是仙姑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然而,到底还是不能相信。 仙姑!那是仙姑啊!就算要驾鹤仙游也得…………,不!仙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仙姑、仙姑,也只是人叫的仙姑,并不是真正的神仙。是人,就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秦少原语气平平,但林三姑死时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心头顿觉沉闷。随即大大地往嘴里灌了一杯酒。 “仙姑她老人家是怎么…………,你又怎么知道!”秦少均突然目光一凛,死死瞪着秦少原,“是不是,你,你干的!如果要在秦家兴风作浪,就必得过仙姑这一关。只要有仙姑在,第一个死得就只会是你!” “大少爷你不要动不动就拿那种‘你这个该死的混蛋’的眼神看着我好么?仙姑的死,我只是见证人。你要相信,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对仙姑有半分的不尊重的。” “不会不尊重?你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见证!见证!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仙姑在你面前死去!还说不会不尊重?你是酒喝太多了,脑子糊涂了吧!”秦少均气急了,伸手搧了过去,一把把秦少原手中的酒杯给打飞了,落在地上,同上一个杯子一样发了个最后的声响就粉身碎骨了。 没了酒杯,还有酒壶,秦少原也不恼,只是反应迅速,立刻把酒壶牢牢护在了怀里。 “你还喝!”秦少均又想出手。 “我不喝!我不喝醉的话,要怎么说,怎么说给你说,仙姑是被大老爷毒死的!”秦少原加大了音量,对着秦少均吼了回去。 “爹,爹?!爹?你在胡说什么?!” “大少爷,我再说一次,我所说得,都是事实!是事实!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都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大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秦少原护着酒壶,眼神闪亮,看不出是正是邪…… “我不了解我爹?我的亲生父亲?好!你说,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样我不了解的父亲来!”事关自己最为尊敬的至亲,就算是慌言秦少均也想多听听。 另外,秦少原在秦家多年,却一直是跟随着秦昂办事的。他知道的事情比起秦少均来只会多不会少。同样生长在秦昂身边,身份不同,看在里的秦昂或许也会有所不同。秦少原眼中的秦昂是个什么样,秦少均说不好奇,也是假的。若是换 作别人,这些话换来的只会是秦少均的无情冷笑。但秦少原说秦昂有不为人的秘密,那么必定是有依据的。不管秦少均在感情上愿不愿意承不承认,秦少原口中的秦昂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未必就不是真实。 “仙姑是大老爷毒死的。”料想秦少均不会再抢酒壶,秦少原把酒壶放回到桌面上,又把这句重复了一遍。 秦少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挤了半日,才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九童镇山。”说到林三姑的事,秦少原也不能保持一直的平静,心头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仙姑,仙姑她老人家不同意大老爷做九童镇山之局。” “九童镇山?这是个东西?什么样的破玩意儿能让父亲对仙姑下此毒手!”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在秦少均的心中这个九童镇山都只会是一个邪物,只会感觉憎恶和厌弃。 “九童镇山很重要,是秦家事业到达最辉煌的时刻的起点。” “秦家事业还不够辉煌吗?还要怎么辉煌?”在秦少均看来恢复成为巨富之家以是辉煌了。 “士、农、工、商。再有钱,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提升的。” “父亲是嫌我没有去考科举吗?可是自从那次生病之后,到云苓进门后的许多年,父亲并没有再提起过。我还以为父亲放弃了让我走科举的这条路。可父亲为什么要去弄什么九、九童什么的。只要他开口,我必会尽全力再去考场上一搏的。父亲为什么不说了?”如果是为了仕途,那么应该是自己去拼才对。又怎么会扯到仙姑的身上?秦少均想不明白。 “大少爷再努力,就算拼到了状元郎,也不是登了朝堂,供职皇家而已。怎么着也是为别人的臣子,要看天子的脸色。” “天下读书人不都这样吗?能入朝为官,已是得祖荫庇佑的大荣耀了。” “可是得了高人指点后的大老爷不这么想了。”秦少原不由感慨,“是啊。能登九五之位,又何须那人臣之职。供人使唤差遣,大老爷怎么会让大少爷你受那样的苦。” 我的天!秦少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父亲、父亲的心思…………” “很宏伟!对不对?”秦少原的眼中充满对秦昂的敬佩。 秦少均没有回答秦少原,他现在的心中一团乱麻,父亲、父亲到底在想些什么?皇位?造反?这不是宏伟,这是疯了!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 “那个九童镇山到是什么?” “九童镇山就是要九个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小男孩,用他们的魂魄放入鼎里熔炼,熔炼完毕再把他们的魂魄收集起来,找一风水宝地布局借用月光的力量汇聚大地上的阴戾之气,以这气慢慢破掉现在朝廷的阳气。阳气一泄,龙脉就会移位,这天下也就会另立他主了。” 秦少原说得很清楚,也十分淡然。 但听在秦少均的耳朵里却如同暴风雨前的隆隆雷声。 “九个小孩子的命?”难怪仙姑要阻止了,别说仙姑,就是自己也不会同意父亲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的! “大少爷还记得王捕头说的那些孩童失踪案么?” “这、这、这些,都、都是你、你们干的?”秦少均被问得浑身一凉,那可是不止九桩案子啊! “不止,咱们这个县,还有邻县的一些小孩子失踪案。啊!”秦少原想了些东西,一笑,“那个来过咱们家里一心想见林姑娘的顾墨友,大少爷还有印象么?” 当然记得!“是仙姑救的那个孩子。” “是仙姑从大老爷手里带走的孩子。”秦少原不满意地纠正了一下说法,“大少爷可不要小看他呀,他的资质最好,是用来做阵眼的绝佳材料。” 顾墨友,秦少均是见过的。一个聪明伶俐,极其信任仙姑的小孩子。“材料?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大少爷不要动气嘛?他们的牺牲,大老爷都是知道的,记在心里的。” “命都没有了,还要怎么记在心里?”秦少均越来越觉得秦少原的话是在说自己的父亲吗?说得是父亲吗?这不是父亲的另一面,而根本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画像表功,来日追封。”秦少原灌了口酒,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它朝也会给家属补偿的。他们的名字和家庭情况,大老爷都造了册,好好的记在那里了。” “仙姑就因为这个,”这个不切实际的野心,“被杀了?” “大老爷也是无奈。仙姑不肯顺从帮忙。要知道仙姑的能力谁不忌惮几分了。所以,大老爷只能出这个下下策。”一说到林三姑的死,秦少原的心思又跳动了几下,“所以,大老爷把林姑娘接来家里,好生安排,也是为了不让九泉之下的仙姑担心。” 原来,父亲突然决定把林家妹子接来家里,还要亲自张罗林家妹子的亲事,是有这么一层缘由在里面。父亲早就知道仙姑不在了,那么在这世上也就没有能替林家妹子做主的长辈了。这算是补偿吗?可又有什么用了。还好,林家妹子一直被蒙在鼓里,若是得知真相,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而父亲,该怎么说心里的感受了?秦少均心境如同酸与苦的混合再加其它的种种情绪,滋味百般,却品不出半分味道,只是觉得这样的父亲真的太陌生了。又忽然觉得秦少原口中的人与自己从小敬仰的那一个不是同一个人,是两个,是寄居在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随着环境的不同,这个身体上会转换出不同的面孔,时而带着阴鸷与狠毒,时而挂着温暖和慈祥………… 看到秦少均脸色的阴晴不定,变化来变化去,秦少原不用猜也知道位大少爷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的复杂。但大老爷是大少爷的亲生父亲,这样不同于常人的秉性,身为儿子的,不管有多么震惊,多么的不愿意,他也得接受,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秦少原道:“大少爷是不是觉得大老爷过于残忍了?” 秦少均没有回答,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少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将功成万骨枯,哪家皇权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过来的?哪个朝廷不是在森森白骨堆上筑庙搭台?大老爷志向宏远,哪里能被这些俗世人的感情所牵绊,若不除去,将来怎么能实现抱负?身为他唯一的嫡亲血脉,你应该理解他。” 秦少均还是没有说话。但他心里知道,自己理解不了,特别、特别是毒死对秦家恩重如山的仙姑,让他这个仙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怎么理解?是,如果今天父亲还在世,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话来,念及亲情,自己或许什么也不会做。但,理解,理解无论如何也是无从谈起的。 “大少爷,大老爷他是高山仰止般的人物,你不能…………”秦少原继续着。 “住嘴!” 秦少均受不了了,大吼着,打断了秦少原的话。 秦少均颤抖地拿手指着秦少原的鼻子尖,“你也是仙姑从小看着长大的,父亲、父亲下毒的时候,你就什么也没做吗!” 秦少原没想到秦少均对林三姑的死会如此执著,一时语塞,毕竟这一段也是他心里最不愿意回忆的。那杯酒可是他亲自端给林三姑喝的! 沉默良久,秦少原才道:“大老爷没给我讲过这个计划。我本以为,最多不过是囚禁仙姑到大事功成之日而已。我,不知道酒里有毒。如果我知道,我会劝大老爷的,会劝大老爷的。” “还算你有点良心。” “但是,”秦少原又恢复了他淡淡的样子,依旧讲着秦昂的宏大志向,“大老你为得秦家的大业。仙姑的事着实让人悲伤,可既然出了,也不好多怪大老爷。事事无绝对,说不定大老爷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今天的朋友明日也许就是敌人。仙姑能力超群,若真成了对手,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大少爷,你不要一味怪大老爷狠心,你要跳出小情小恩,看看大局面。那可是千秋之业啊!” 千秋?古来多少王朝,有哪家真的千年万年了?更何况是如此不靠谱的开始,什么秦家未来基业,不过是黄粱未熟,就过完的一场虚幻罢了。秦少均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一生生意场中的老手会被这种一戳即破的慌言给蒙蔽,竟然还做出那么多疯狂的事情来。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而眼前这个秦少原了?本来以为是拿父亲双手染有血腥的事来做开脱,或者当成威胁的筹码,用作交易。没想到,这言语之间处处透出来的是对父亲和父亲那所谓的宏伟事业的崇拜。难怪,难怪明明这个人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相处多年的,却能干出一堆恐怖又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这算什么?父亲最好的徒弟么?还是个被父亲“光辉”影响得失去自我的“傀儡”?说他可怜吧,他干的事情是那么的凶残,说他可恨吧,他又不是为了他自己。 秦少均不想跟秦少原说话了。但有一个问题,还是要问的,“少原,你要求见我,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大少爷,你真的听不出来吗?”秦少原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秦昂的事,秦少均多少能猜到几分意思。 “你还是明说吧。”光想想父亲干的事,特别是仙姑的死,秦少均就感觉心情沉到了谷底,没功夫再和秦少原绕弯弯道了。 “好吧。”秦少原颇觉无奈,但眼中充满着期许,:“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大少爷能够把大老爷未完成的事业进行下去,担起这份让秦家荣耀的重担。我一定会全心全力协助你的。” 果然,脑子真是不太正常了。秦少均感觉已没有与秦少原说下去的必要。 “你很久没好好吃饭了,今天好好吃一顿吧。” 留了这一句,秦少均没再看秦少原一眼,神情疲倦地离开了。 第四章 秦少均出得门来,听那门“咣当”一声被仆人锁上,想要回头却没有行动。恍惚间只觉得这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十分虚幻,哪怕是头顶的太阳照在身上也没有温暖的感觉。扫过几个仆人的脸,却什么也没看清,每个人的脸都在不停地变化,最后归于一片虚无,就像罩着一层雾,眼睛、鼻子、嘴巴统统都看不见………… 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了?连父亲都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父亲了,更何况其他的人。人人都有两张面孔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吧。 痛苦吗?是的。还是那种无法宣泄,不能与任何人言语的苦楚。秦少均咬着牙,努力装着镇静,但急匆匆的脚步却出卖了他真正的心情………… 待回到房间,摆手驱走跟随上来的小厮,一个人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秦少均终于撑不住了。扶在门上,无声地抽泣起来…………,是的,即便是这个时刻只有自己一个人,也是不能放声大哭的。这种事情,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绝不能! 哭完后,脑袋混浊不清,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了。用尽力气走到床边,一头倒了上去,闭上眼,任由意识逐渐飘远,也任由白日的时光无情地流走………… 等到意识回归,一觉醒来,以是月明星稀,夜起凉风之刻………… 或许是从窗口窜进来的夜凉起了作用,白日里那灰蒙蒙一片的脑子变得清晰了不少。秦少均走到窗边,仰望悬于高天的冰轮,如白璧般不染半分尘埃,皎洁的清辉遍洒人间,扫除了阴霾,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进而,那圆月中又映出一张脸,如兰草般的清幽气质,是那股熟悉的一抹永远存于心间的温暖…………,此刻的秦少均真的很想见曲云苓………… 然而,外面没有那条黄土小路,心中愿望无论多么强烈也只是徒然………… 不过好在这个家里还住着一个人叫古先生。想到这里,秦少均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平淡如水地笑一下了………… 又一次到了月悬中天时,秦少均如愿以偿地进入到了那座荒凉庭院,来到了曲云苓的房间,和佳人对面而坐。 可是,与秦少原的那一番对话萦绕在耳,刺痛在心。虽然曲云苓的陪伴可以缓解一部分的烦燥,但最直接的那根刺还是无法拔出来的。 于是,第一个开口的人便成了曲云苓。 “怎么不说话?”曲云苓问。 “我关了少原,”秦少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事曲云苓已经从古先生那里知道了。“少原,真的是背后的那个坏人?” “是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是有目的的。” 曲云苓笑了,“肯定是目的的,如果没有目的,谁肯放着优闲的日子不过,做出这种事来?再说,这秦家的财产的诱惑巨大,自然是值得冒险的。” “不是为了这个。”如果秦少原仅仅是被钱财晃了眼,动了贪心,到好办得很,“少原不是为了秦家的财产做这些事的。” 难道不是吗?曲云苓有些纳闷,当初秦少原请古先生的时候也明着说是为了瓜分秦家的财产的。若不是为了这一方巨富的家财万贯,古先生又怎么会松易就动了心,答应与秦少原合作了?难道,一开始,这秦少原就对所有人都留了一手?啧啧,还真是个心机深沉得可怕的人物。 “那少原,他究竟目的何在?” “他全都是为了父亲。” “父亲?大老爷?”曲云苓可谓吃惊太大了,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秦昂不是秦家的大老爷吗?生前可是秦家的一家之主,极为重视秦家的家业的。这一家之主怎么有想把秦家弄得人人不得安宁,还找外人合作说要瓜分秦家财产的心思啊?这是秦昂活着就有的想法吗?不可能吧。还是这秦昂死了之后,一时不甘心,见不得自家亲人活得潇洒快活,托梦给了秦少原指示他干的这一切? 虽说鬼魂羡慕阳世繁华,不耐阴间凄凉阴魅也是常事,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有这么重的怨气闹这么大一出,还牵上数条人命吗?这、这真的有必要吗? “父亲,仿佛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父亲了。有许多的事,许多的事,我都不知道。”秦昂那两张不同的脸孔再次浮在秦少均的眼前不停地变化着,分不清哪一张脸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这该怎么劝了?曲云苓只能勉勉强强地说道,“父亲终归是父亲,他想做的一定都是为了秦家好,不是吗?” “包括毒死仙姑吗?” “什么!”曲云苓几乎是在尖叫了。 秦少均对着曲云苓凄楚地笑了一下,“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普天之下,有哪一个人会想到了?秦家的大恩人竟然是死在秦家大老爷的一杯毒酒之下!” 毒死林三姑?这秦昂是疯了么?别说是秦少均了,就算是自己这个百年女鬼也理解不了啊。“少均,这里面或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些都是少原告诉你的?是不是他故意撒得慌意图抹黑父亲的清誉啊?” 秦少均轻轻抚摸了一下曲云苓的脸。“你还是那么善良,一点也不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黑暗的一面存在,也不肯相信人心一旦被贪婪的欲望所吞噬后会变得多么的可怕。” 听秦少均这么一说。曲云苓明白林三姑这事必定是真的了。“父亲他真的这么做了?” “你是没看到少原说到父亲时的一脸崇拜,对父亲的决定简直奉若神明。甚至,连那杯要了仙姑性命的酒也是少原亲自端给仙姑喝的。” “啊?”曲云苓美目微微睁大,硬生生地又惊诧了一遭。果然是做鬼太久了,对这人世间疏于了解了么?怎么今天听到的事都感觉这么离奇了?秦少原眼馋秦家巨额财产还可以解释得通其行为,但这秦昂…………又是为了哪般? “云苓,你知道父亲他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吗?你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那少均你说。” “父亲目及之处,乃是这片天下。这问鼎之心,真是不可谓不大啊!”说到秦昂如此的雄心大志,秦少均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还是把秦少原对自己说得话,一字不落地讲给了曲云苓。 曲云苓不自觉地站起了身,愣愣地盯着秦少均,多少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把秦少均的话给听错了? “云苓,你也吓到了对不对?”秦少均拉住曲云苓的双手。 曲云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纵然身为女鬼,还是被秦昂的这番志向给怔住了。以秦家的这实力,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吗?商场纵横多年的秦昂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疯狂念头?还杀了林三姑!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父亲就为了这个原因杀了仙姑?” “仙姑拼命阻拦父亲的计划。” 原来九童镇山的真正用意在这里。林三姑不阻拦才怪了!那样睿智的人物当然不能看着整个秦家被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 自己也不能!曲云苓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少均,这件事现在除了你和少原之外还有谁知道?” “你啊。” “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了?” “云苓你放心,我虽然伤心,但还没糊涂,这件事我对谁也没有说。包括婶婶。”这样的大事,谁都不能说是可以完全信赖的。 “那就好。”自己已经是曲云苓了,当然要以秦家的安危为重。曲云苓这个身份比起那些金子银子的,诱惑力可大太多了。 曲云苓的心里所想,秦少均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就是觉得难受又找不到人说话,这个世界无论多大,也只有你这里才是一片真正的清净之地。来了这里,我才感觉好过多了。才有能力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曲云苓用极为认真的眼神看着秦少均,道:“当然是封死这个消息,不让风传到第四个人的耳朵里。” “云苓,你的意思是?” 曲云苓再次坐下,面庞带上了愁容,缓缓说道:“少均,我虽然已不是阳世之人,但依然关心秦家的祸福。父亲如此的想法实在、实在太过危险了。一个不小心,岂非不是得弄个抄家灭族么。这太可怕了。泊远还在襁褓,难道你真的忍心他去受那一刀之苦?还有林姑娘,必定也会受此牵连,就算勉强能留得一条命,以后日子只怕只有艰难。罗平靠不靠得住,在这事面前都没什么用了不是吗?婶婶再厉害,娘家人脉再多,这事上又能帮得了几何?官场无情,到时候只会是个个视秦家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但凡念一点恩情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这一番风雨起来,我们一小小商户,哪里会有抵御的能力,只会是被彻底掀起,落得个片瓦不存。” “我明白。”秦少均点头。“所以,得有一个万全之策把这事给解决了。”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事上除开你和我之外,只有一个最大的危险,就是少原。” “是的,少原不能留。”秦少原的去留,秦少均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就算少原没有私心,一切以父亲的意志为准进行着他们那“伟大的事业”,而且还想把这份“荣耀”让给自己,仿佛是为自己千般好万般好似的。但事实却如云苓所言,这样的想法和事件真的太危险了。根本就是拿秦家所有人的性命做赌注,赌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局。少原,他对于秦家来说也许罪不至死,甚至每每想到多年的相处自己心里都不会好受。但是,为了秦家的安危,少原,必须死! “是啊,为了秦家众人的性命,也为了父亲的清誉,少原绝不能留。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苓是顾忌少原手下的那群歹徒么?” “这是其一。”曲云苓点头,不否认。 “其二了?” “其二就是我们知道的东西还不够多。具体的情况还要多了解一下,最起码要弄清楚少原为什么一直针对少城出手吧。这到底是婶婶与他有恩怨还是少城哪里得罪了他。如果两样都不是,那么与他说的这件大事到底有几多关系?他和手下是怎么联系的?那些人现在又隐身何处?还有,少均,除掉少原不能太过直接。我们须得绕着弯走。最好,是能借他人之手行事。” “这些我都想过了。”秦少均笑了笑,但那笑真的不怎么舒心,苦涩得很。 “说来听听。”曲云苓也笑了笑,只是为了让秦少均感觉轻松一点,让他明白自己的真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若是有我能发挥的地方,我必尽全力。” 看着曲云苓那认真中略带焦急的小眼神,秦少均又笑了,这一次愉快了不少,“你已经够委屈的了,阳间的事还是让我们这些徘徊在阳间的劳碌命来做吧。” “好吧。”曲云苓有点失望,不过没关系,有些事可以利用古先生来办。“那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少原这个人还是得我们秦家悄悄地动手除去。至于他手下的那帮人,到是可以假别人之力一举铲除。你也知道,除了我和婶婶还有古先生之外,就没有人知道少原与那帮人的联系所在。而了解少原野心的人又只有我一个人。所以,现就形成了三种不同的局面。” “哪三种局面?” “第一种,就是你和我,我们既知道少原的野心也知道他和那群贼人的关系,是最核心事情全知情的。”说到这里,秦少均伸手刮了一下曲云苓的鼻尖,“我们俩个永远都是一体。” “嗯。”曲云苓开心极了。 “第二种,就是婶婶和古先生,他们知道少原与秦少权这人有关联,也就了解了少原与那群贼人的关系。不过,那群贼人手里的人命案太多,婶婶为了秦家必定是不会把这个关系说出去的。” “是啊,秦家声誉一定得清白。怎么能是与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为伍之辈了?若这层关系捅了出去,牵扯到这么多命案,麻烦肯定不小。脱层皮是跑不掉了。因为少原一人所为,就祸害了整个秦家。婶婶哪有这么笨,给自己找一堆不痛快回来。这点事,必会瞒得死死的。” 这一点上曲云苓是能理解沈夫人的。莫说是沈夫人,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做同样的决定。说到古先生嘛,别说他和自己一样不知道秦少原那想造反的心思,就算他知道了也同样不会说出去的。这秦家倒了对他有什么好处?特别是若秦家被抄了家,他这个与秦家结秦晋之好的姻亲又怎么会好过?钱捞不着都是小事了,说不定还会被全国画影缉拿。这以后还怎么大大方方去别家家里打钱财的主意?只怕为了保命还得换张脸皮做人了。而在秦家这里费心费力一场,却弄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古先生才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了。不过,这事关系重大还是先瞒着好一点。 “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好处。因为第三种,就是左峰和王捕头他们这些外人。他们所知道的,有那群贼人,而贼人的头领叫秦少权。虽然同姓,和秦家却没什么关系还一心打着秦家财产的主意。这样说来,东算西算,我们秦家也勉强算得是受害者。而这三种局面里的消息不对等,就是最佳的便利条件,值得大大利用一下。” 第五章 那日的对话后,秦少均离开时的表情秦少原多少没有看懂,无法猜测这位秦家大少爷受刺激后心态到底向着哪个方向奔去了?何况这个刺激实在不小,想一想还真怕大少爷从此后就一蹶不振了。 不过,凭着从小和秦少均一同长大的情分和了解,就算是秦少均的心态真出了问题,秦少原自信总会有挽回和接着劝说下去的办法。自己原先想的几个方案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被抓给打乱了,不过好在还真就是到了大少爷秦少均的手里,从而省去了周贵从中周旋的麻烦,也减少了周贵暴露的危险。可看这老天爷的心思也是想让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大少爷必会再来与自己“促膝谈心”。 秦少均还真没让秦少原等太久,见过曲云苓的第二天下午,就特意空出一大段的时间带着酒菜又一次来看秦少原了。 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吃着菜。相互猜度着对方的心思。 应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表现出来自己以被说服,或者是为了父亲不得不依从少原的计划了?秦少均低着头,努力想着该摆出来哪种表情。 但是,这时间不过两日,要转变也太快了一点,如果不讲理由的一下子完全投靠了过去,只怕会让对面这个心思缜密的人起疑自己在做戏。这一次失败了,后面再想取得少原的信任恐怕就非常困难了。这时,秦少均不得不庆幸前日只顾着震惊加伤心,就没有对秦少原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否则在踏进门的第一步就可能已经被人给怀疑上了。 秦少均没有开口,秦少原也不想说话。面前的这位大少爷虽是受了刺激,但长得也是个极聪明的脑子,经过两日的思考,到底思考出来了个什么东西,他不开口讲明,也不是件好把握的事情。倘若,一时不慎把方向给弄错了,倒霉只会是自己。不过,这在自己看来还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大老爷秦昂那万丈雄心有没有人继承? 沉默虽好,可势必得有人把其打破方可把各自的心思继续下去。 秦少均忽然把脸一沉,神情冷冷,话语一样冷冷。发出了一句疑问:“你那日的话都是真的吗?” “哪部分?”秦少原嬉皮笑脸地回问,但同时心头轻松了不少。看来,这位大少爷心思还是属正常,没有起什么别的想法,还一味困在大老爷那两面完全不同的性格上面。 “全部。” “看在这些酒菜的份上,我只能说,一句假话都没有。” 秦少均看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平复自己得到这个回答的心情。“父亲为何会变成这样?” “大老爷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在秦少原看来,秦昂那叫雄心壮志,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了的。 “杀小孩子,杀仙姑还叫好吗?” “啧啧。”秦少原为难道:“大少爷你怎么就想不通了?” “我能想通什么?如果说那些小孩子算是陌生人,你们下手可以不觉得有什么愧疚。那么仙姑了?你要我想通仙姑的死,这辈子别指望了!”说着,秦少均又开始有些激动了。 这番话既包含着真情实感,同时也是一种起到掩示作用的策略。秦少原对自己有多了解秦少均是清楚的,但是自己对秦少原一样的了解。若是,一上来就对那天的对话表示理解和认同,只会唤起秦少原的一片不信任和提高警惕。既然自己接受不了,就按真实的感觉走好了。 秦少均知道心态的转换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自己不但得把这个过程演得生动漂亮,还得让秦少原认为这个转换能成功全是赖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劳。如若不这样,是得不到自己想到的东西的。 “一辈子不接受又能怎么样了?大少爷这话乍看起来情深意重,但于仙姑身上有何益处?是能使仙姑起死回生怎么的?还是大少爷打算恨上大老爷一辈子来表现对仙姑的决心,以示自己不是个与贼子同流合污之人?如此就高风亮节了?能得世人敬仰了?若是大少爷真有这大义灭亲的心思,不妨把这事去官府大堂上抖落出来。看看世人是否真能如了大少爷之愿,给秦家送个节义的美名?不过一刀之苦罢了,到时候你看我可会眨一下眼睛!” 秦少原果是盘算过的。知道自己不会把这事捅出去。秦少均面无表情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少原道:“我那日不是说过了嘛,自然是大老爷那份伟业得有人继承。” “痴心妄想。” “我相信事在人为。” 秦少均不说话了,只是盯着秦少原。眼神空洞,无思无绪。 秦少均这这副一心入了空境界的模样,着实吓了秦少原一跳。 想要激起秦少均的企图之心是一回事,但真把秦少均给逼成看破红尘又是另一回事。若沾了这万般皆苦、事事咸休的习性可不是什么妙事。 “大少爷也不必想太多。事发突然,大老爷这性子除了我之外,家里头的人鲜少得见,大少爷又是血脉至亲的情分,接受不了便接受不了好了。不如,咱们先谈点别的。这一年来,秦家诸事繁杂,想来大少爷心中的疑问定有不少。大少爷且都将它们都讲出来,看看我能否为你答疑解惑。如何?” 上钩了。秦少均心头闪出几个字。也好,这满腹的问题今天说不定能全部找到答案。 “韵兰的事可是你的手笔?” “当然不是。”秦少原否定的很坚决。“我就算冷血至极也不会拿韵兰小姐的性命来做戏的,那是一场意外。” “意外?”秦少均多少是不信的。 但若说秦少原亲手杀了小妹妹秦韵兰,秦少均觉得也有讲不通的地方。毕竟仙姑的事上,少原并没有下过真正的狠心。韵兰一个神志不清,都讲不了几句正常话的小孩子,对少原能有什么威胁?韵兰的出府是个意外并不假,那么就是说一开始少原并不知道这件事,既不知道当然也就没有作过计划,不管当时少原有什么想法,重点都不在这位小妹妹的身上。 “哼!你这话唬谁?”可秦少说出口来的却是另一番光景,“那老宅子是韵兰自己找去的?那大杆子是韵兰自己爬上去的?这些事情精神正常的小孩子都难以做到,莫说是韵兰一个话都讲不清楚的可怜小孩了。” “诚然,在这问题上我是有过错的。只是想着可以借韵兰小姐的尸身大作文章,而忘记了韵兰小姐是个可怜人。” “这话说得可真轻巧。”秦少均一撇嘴,神情有三分不屑。 秦少原的没有反驳,这件事自己多有不妥,换作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是说一句意外就可以把事情轻轻揭过的。“事情已经出了,大少爷有多大的气,韵兰小姐也回不来了。若还想知晓事情原委,请暂且息了那雷霆之怒,耐心听我把事情慢慢道来,如何?” 秦少均没好气地回道:“你讲。我不再搭言就是。” “多谢大少爷。”秦少原很有礼貌地拱了拱手。“韵兰小姐的事是这样子的。” 时间瞬间倒回,来到了秦韵兰离开秦府的那一天。 一开始的秦少原真的是非常着急的。秦韵兰脑子不正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保护她自己。这带人离开的人如果只是冲钱财而来,想要赎人的银子到也罢了,总归秦家是不缺钱的。可,要是这人真起了歹心奔着害命的地步去了,就十分可怕了。 而且,于秦少原而言,又有另一层更深的担忧在里面。 秦昂做过什么秦少原是清楚的。万一是哪家被抓了孩子的人家知道了罪魁祸首是秦家大老爷,而私下起了报复之心,那么秦韵兰的生死只怕是凶多吉少。于是,除开秦家明面上的那些仆人外,秦少原还把秦昂招募那群狠人也调了过来找人。要真是个只想要秦韵兰的命而不要钱的人的话,这些人可比仆人管用多了。好在最后证实秦少原的担心只有虚惊一场。 那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秦韵兰,但因为他们不方便现身,就只通知了秦少原一人,约定晚上带他去见秦韵兰。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一切都被黑暗掌握着,仲秋的天气凉意逐渐向寒冷在靠拢…… 等待的人搓了搓手,见秦少原眼神中略有疑惑,连忙打起了保票,“主人,相信我,错不了的,你且跟着去看看就明白了。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岂不是白拿了你和大老爷这么多年的银子。” 看他们这样有信心,秦少原也没多言,一路就跟着去了。 方小金家本就在青峪,能秦家有多远?不出一个时辰,秦少原便隔着窗户见到与方小金有说有笑的秦韵兰。 “主人,可是这位小姐?”原本信心满满的人,又见到秦少原在微皱眉,神情也似有什么不解之惑,心头不觉有点发虚。只好试探着问了一问。 “没错,是韵兰小姐。”秦少原回答。 带路的人立刻松了口气。“我们是不是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妥当啊?” “是有点小问题。不过不在你们身上。不要惊动她们,先暗中观察一下情况再说。这几日,你们要日夜监视这屋子,不许其他人得知韵兰小姐在这里。” 虽然不明白秦少原明明找人找得十分着急,为何见到了秦韵兰却不就此带回秦府?但带路的人也不敢多问,只是应了声,“是。” 那么,原本心急的秦少原怎么就改变了初衷,要隐瞒起秦韵兰的行踪来了?只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极为不正常的事情。 秦韵兰与方小金说话时,神志清醒,言语清晰,完完全全就是正常小孩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秦韵兰虽说是个小孩子,但生病的日子并不短,好歹也有几年了。莫说请来的大夫个个束手无策,就是仙姑也没拿出个方法来,只说了句‘这样也不错’的话。秦家的人估摸着或许是指这病挡了其他的灾劫,便也不再强求好不好了。今天这情景又是从哪里生出来的?事既有异,那么必有不同寻常的地方,须得先弄清楚再做定夺。 简陋的室内 方小金十分好奇地发问,“你不打算回去吗?你可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在我们这样的穷人家里呆不长的。” “自然是要回去的啊。”秦韵兰噘着嘴,似有不满。“但我想在你这里多呆两天再回去。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多给你些银子的。” 一听有银子拿,方小金自是高兴的,便也不催促秦韵兰回秦家了。“你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当然你说了算。只不过我家穷得很,可没你家里那些好东西吃。” “几天而已,饿不死我的。”秦韵兰看上去不怎么在乎这些。 “你?”方小金到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好奇心哪有不重的。一个问题才下去,另一个问题就又涌上了心头。“你不是傻子嘛?怎么现在跟我说话这么正常,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傻子两个字好像没让秦韵兰受什么刺激,就跟听到一个平常的词没什么区别。 秦韵兰只是道:“你怎么知道?” “你也知道我有亲戚在你家里做事,怎么会不知道?” “对啊。”秦韵兰拍了一下脑袋,“我都差点忘了。你那亲戚是怎么说我的?” “这个嘛。”方小金搔了搔头不好意思说。 “那就是说没什么好话了。”秦韵兰继续噘着嘴说道。 “也不是太哪个。就是、嗯、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而已……”方小金赶忙解释了一下,“你和别人都不怎么接触,又不会得罪到谁。再难听也难听不到哪里去的。” 秦韵兰一个小人儿却学着大人样叹了口气,“不就是说我是个傻子嘛,也没什么。” “看你这样子,也不傻呀。别人说什么,你管它了。再说就算你真是个傻子,也比我强得多,你们家那么有钱,一准还是好吃好喝的。你又有哥哥嫂子,不出嫁也不怕什么。大不了养你到老,还差哪多吃的几两米?”说着、说着,方小金眼中竟然有三分羡慕的光芒,捂着嘴偷偷笑着:“要是换成我,才不跑出来了。听我姨妈说,你还有丫头伺候的。” “有吃有喝你就情愿当个傻子啊?”小小的秦韵兰心里对方小金这理想不甚明白。 “傻子又怎么样,你可是千金小姐的身份。”方小金睁大了眼睛,十分不解秦韵兰为何会有这样的问题。 “可是傻子会被人欺负呀?” “你不一样啊,你有爹有娘,还有亲哥哥、亲嫂子。我姨妈说起码你哥和你嫂子对你还是不错的。现在或许受些委屈,但等将来你哥作得了主了,谁还敢欺负你啊?再说,你这样子,他们也不会考虑给你说亲事吧,还不是在娘家呆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做,还有使唤的下人可以用,怎么不好?”秦韵兰生活在方小金看来仿佛就是天堂一般美好。 “你家好像也不是没饭吃啊?”秦韵兰还是听不太懂。 “有我姨妈帮衬着是可以不用饿着啦。但得干活呀!每天都得干,少干一天都不行。”方小金把手伸到秦韵兰眼前,“你看看。” 那是一双皮肤非常粗糙的手,一双与少女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手。 秦韵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领悟到了一点什么,“你爹娘了?他们怎么不去干活?” 方小金被问到了伤心处,吸了吸鼻子,说道:“我爹就是个赌鬼,早八百年就被要赌债的给打死了。我娘又嫁了人,但那家人也不富裕,不想多养我一张嘴。我娘只能把我托给姨妈,然后每月偷偷让人给我带点钱和粮食。” “原来是这样。” “是啊。如果那家人也有钱,不差那一把米。又或者,我娘能作得了主,我都不会过成现在这样子…………”方小金收回了手,埋头小声说。 ………………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聊着,直到夜深,才疲倦地打着哈欠去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挤在一起和衣睡去。 第六章 “韵兰说话和常人无异?”秦少均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这怎么可能了?那可是连仙姑都医治不了的痴傻之症啊!” 秦少均有这样的反应,秦少原一点也不意外。自己当时站在窗边的感觉比起大秦少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顾虑着身边那几个手下,才把情绪压了下去。 “这其中自是有故事的。但那晚韵兰小姐并没有说,我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那你现在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了吗?”秦少均很想知道,这其中包含着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是有一些线索,但还没找最终的答案。”秦少原语气略显无奈。 可他这话实则半真半假,有些东西他是要放在最后的,因为只有放在最后才能起到那如同惊雷般的效果。 “然后了,韵兰是怎么,”秦少均顿了顿,道:“去的?”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听到韵兰小姐说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线索,就想在寻人回府之前,悄悄地找韵兰小姐问个清楚。如果府里真有什么不明的力量威胁着她,我必是会为她想办法的。” “你会有那等好心?”秦少均并不相信。 “韵兰小姐于我来说有什么妨碍?怎么说我一心一意也是为了秦家的将来。秦家的每一个人只要是符合照顾条件的,我都会照顾的。”秦少原说这些话在他自己看来真的十分真诚,没有半点的狡辩掺杂在里面。 秦少均不想听秦少原这种自以为是的说法,把问题又拉回到了秦韵兰的身上,“还是说说韵兰的意外吧。” “好…………吧。”秦少原的面色居然真的暗淡了几分,可见这件事在他心中还是能搅起一些波澜的,“也许是平日里与韵兰小姐鲜有接触,我对她的脾性太过生疏,没有考虑周详,见面后直接就发了问。没承想,韵兰小姐的个性竟然是如此敏感,她一见是我,非但没有半分的欣喜,反而露出来的是一脸畏惧。一句话未说,转身就跑掉了。后来,我也曾反复回想,为何韵兰小姐当时会跑?或许是她觉得自己是正常人的事情暴露了,家里的人每一个人都很危险,都会把她装疯卖傻的事散发到那股力量耳朵里去。可一心想知道真相的我却并没有多为她考虑,这一丝的偏差却造就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 “所以,你在后面追韵兰了?” “不止是我,还有我手下的几个。” 呵呵呵。韵兰不跑才怪了!“后面……发生了什么?”秦少均多多少少能感觉到,离最后的那个悲剧不远了。 “唉~~!”秦少原叹息道:“韵兰小姐在怎么不受宠,也是在秦家长大的闺阁小姐,怎么走得惯那乡间小道,更别提,方小金的家后面全是崎岖的山路了。韵兰小姐又不熟悉那里的环境就只是一味的乱跑。一不小心,从一个斜坡上就滚了下去,更糟糕的是,韵兰小姐的脑袋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韵兰当时…………就不行了……吗?”鼻子有点酸,秦少均压了压心头的感受。 “那边的路,我和手下人也不熟悉。所以并不是一直都跟在韵兰小姐身后的。虽然我们很快就是发现了一头鲜血的韵兰小姐,但,已经无力回天了…………” 秦少均没接着发问,在这件事上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至于后来嘛。我突然想到了韵兰小姐所说的那些线索,于是有了一个计划。虽是委屈了韵兰小姐的尸体,但好在她已无知无觉,不会再有痛苦了。为了让这个计划顺利,也为了增加可信度,我便让人杀了方小金。”秦少原到是很讲信用,答应了秦少均让他知道事件的全貌,就没有停止叙述。 “原来,那个方小金也是你杀的。”秦少均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惊讶了。“你想了个什么计划?需要杀一个根本挡不了你路的人?” 方小金或许贫贱,但还是一条人命啊。如果不死,将来必也为人妻为人母,焉知不会有一个幸福家庭了?秦少均到不是像心痛秦韵兰的死一样心痛方小金的死,只是觉得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一生的路还长着了,就这样遭了无妄之灾,实在有些可怜。而且,再想想,这明明是杀人,可在秦少原的口里却说得和杀掉一只鸡、一头猪差不多,心头不免一阵阵地发寒。 “当然是那个传说了。”说到这个,秦少的情绪变得兴奋起来,“钱家小夫人的传说!”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大老爷不是不在了嘛,还去的那样的诡异。那么要想在秦家搞事情,接着诡异下去是多方便的一件事啊。因此,我命人把钱家老宅连夜弄好,瞅准时机,在大少爷和二少爷经过的时候,把韵兰小姐的尸体提前挂了上去。” “可当时我去钱家老宅是临时起意的。” “所以我才说老天爷也同意了我的做法嘛。不过就算大少爷不想去,我也会派人引你们过去的。只是没想到,终是上苍知我心,替我引你们入了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让我造反?”这些事情和造不造反有什么关系?不是为了秦家的将来么,怎么一出手就是先把秦家所有人都吓个半死? “大少爷,瞧瞧你这问题,你到现在都还在问这样的问题,可见你这性格基本没变。倘若,你一直都保持这样的性子,我简简单单说几句,你就会造反吗?会继承大老爷的事业吗?大少爷,你的性格应该要磨了一磨了。” 这什么奇谈怪论?“你就是为了磨我的性格,就要、就要杀人!” “你的性格太过温和了,不够决绝。大老爷的事业可不是什么慈悲心就能做成的,须得有霹雳手段才行!” 秦少均明白自己和秦少原的脑袋里装着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便不想在这上面多费口舌,“你还对韵兰做了什么?” “除了把意外弄成被杀外,没了。但我找了两个人来把钱家小夫人的鬼魂重新复活在了青峪镇上。” “那个外乡人遇鬼的事是你策划的?”秦少均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件让整个镇子人心惶惶的事竟然也是出自秦少原的手笔。 秦少原得意地笑了,“这件事上,瑞清、瑞泠两兄妹的功劳不小。” “对啊,不是秦家自己的人,谁会知道利用那个山洞。那么后来林家妹子去山洞的事,也是你演的一出好戏?” 秦少原默默点了一下头。 “山洞里的骸骨也是你弄走的?” “那是大老爷的意思。” “父亲?父亲为何要弄走山洞里的骸骨?”秦少均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在气急之时一刀把秦少原杀了居然是正确的。没想到,这背后隐藏的事情竟是如此之多!不好好了解一番,自己的计划指不定在哪里就会出个纰漏。 “这事说起来,就和仙姑有关系了。” “你讲。” “大少爷知道那个叫顾墨友的小孩子是仙姑救走的吧。” 秦少均瞧着秦少原,无声地轻轻点了一下下巴。他只想知道事件的真相是怎么样的,已经无力再对父亲和秦少原所作的事做什么评判了。 “顾墨友这个小孩子很重要,他资质最好,是做阵眼的好材料。可偏偏被仙姑给破坏了。没了阵眼,就算凑齐了其他八个小孩子的魂魄也是无用。所以,就得再找一个来代替顾墨友做阵眼。思来想去,大老爷觉得那个怪胎的魂魄是最合适的新材料。” 这一点秦少均很快就想明白了。古先生给陶蓁蓁讲过,山洞是钱家小夫人和怪胎修行的地方。那么,怪胎的魂魄自然就在里面。 “可两具骸骨都不见了。你们难道还用得上钱家小夫人的魂魄?”不用问,仙姑不同意父亲的执念,父亲必是另找了他人来帮他做这个法阵。而能做法阵的必定与仙姑一样同为高人,对付钱家小夫人多半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件事,我也奇怪。”秦少原的反应却不似前面,看得出这是一件让他十分想不通的事情。“我们明明只取走了怪胎一副骸骨,钱家小夫人可没动呀。与林姑娘去山洞那次,见到那两座坟的样子,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不过后来也没见有什么钱家的鬼出来,便就暂时的放在一边没有理会。后来偶尔与人说起,有人就说或许是哪个外地的盗墓贼想要拿点好东西,结果走了个空,就拿钱家小夫人的骸骨出气。我想想,也只能是这样。” “怪胎骸骨现在在你手里?” “当然。” 本来,秦少均想问秦少原打算如何处理骸骨的。可转念一想,以秦少原的执著,一定是让自己再找那个做法阵的高人把骸骨好好利用,使那个什么九童镇山之阵真正完成吧。 “说到顾墨友,他母亲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 “哎呀,这冯氏还挺厉害的。也不知道怎么着,还真找到了我们。但她一个妇人又如何能奈何得了我们。本是想要把她给直接做掉的,又是仙姑从中作梗,硬是让这妇人跑掉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真疯了。” “所以当初,她一听到我是秦家少爷时反应才会那样激烈?看来,她是知道儿子是被谁给抓走了的。你们就不怕她去报官吗?等等,那她现在在哪里?你是不是真的把她给杀了?” 既然再次被秦少原发现了,按道理没有理由放过才对。而且不是已经从刘老四家又失踪了么? “没有。这得多亏她儿子。邱真不是传了信回来嘛。我想着顾墨友到底才是第一等的阵眼材料,就留了冯氏一命,想用她威胁顾墨友。结果没想到一起来的还有个木头道士,没办法下手。就只好再次把她藏了。以便后面用来绊木头道士的脚。” “绊木头道长的脚?” “有木头道士在,秦家还能闹鬼吗?我的大少爷。” “原来,邱实收到的那信里是写的冯氏的事?” “我把冯氏的地址给了他们,孝顺的顾墨友小哥自然得去找他娘亲的。一个小孩子哪里能独自上路,木头道士不跟着怎么能放心了。” “你把他们引开就是了放鬼,那么弟妹生产那日的事情究竟为何?” 秦少均还想问,可秦少原却不愿意回答了。 “大少爷,我已经讲了很多了。为了公平起见,你可否也回答我几个疑问?” 秦少原要是不肯说,秦少均真拿他没有办法。再说,计划本来也是表面上要顺着秦少原的指引走,若不给一个发挥的机会是说不过去的。 “问吧。” “盛姨母这局,是谁想出来的?” “也不能说是具体是谁想出来的。一开始是我感觉到了你总是把我往盛姨母这个方向引导,有点奇怪。那么以我对你的了解,用盛姨母做饵,你定是会上勾的。” 这主意竟然不是二太太出的?秦少原暗忖,看来,自己的眼光没错。如果大少爷肯继承大老爷的遗愿,必会大有一番作为。“我见到的那位盛姨母也是大少爷找来的?” “这到不是。这事我与婶婶商量过。本是想要找出真正的盛姨母来引你入局的,但茫茫人海,想要找一个多年无音信之人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你若在外面多呆一天,秦家的危险就多一分,时间不等人,所以婶婶就寻了戏班里的一个妇人来做了这场戏。” 事情到了现在,以秦少原的聪明,盛姨母是假的这件事根本瞒不了他。秦少均便实话实说了。 “那么这位假的盛姨母所说的那些话又是谁教的了?” “人是婶婶找的,自然也是婶婶调教的。” 秦少原不怀好意地笑笑,“看来,二太太对盛姨母很了解嘛。” “也算是了解吧。毕竟韵兰是盛姨母亲生的。” 这一下,秦少原那不怀好意的笑不但被冻住,而且是大吃了一惊。“韵兰小姐的事二太太都说了些什么?” “当初婶婶生产时,孩子没有保住。婶婶害怕二叔怪她,一时糊涂听了下人的建议在外面寻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顶替,还给了那孩子的母亲一大笔的银子。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会是盛姨母所生。这天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兜兜转转总能遇到带几分亲的。” “喔~~。二太太是这样说的。”秦少原道:“那么二太太也料到了我会用曲少奶奶来吓盛姨母吗?” “说到这一点,就得感谢少原你了。你前面一步一步把我引到那两位稳婆家,不就是要告诉我,韵兰不是婶婶所出而是盛姨母所生么?而且后面还把云苓牵了出来。不就更指回了家里么?韵兰即到了秦家,云苓哪里会照看不到,又何须把事情闹将出来,让韵兰被赶走,从一个富贵千金落成一个乡间丫头?况且,婶婶买孩子时并不知晓生母为谁,还慷慨地给了银子。所以,云苓要气要怨的只有盛姨母一人。于是我便和婶婶商量了好几个方案,以策万全。” “哈哈,原来都是我自作聪明的结果,不仅自己替自己挖了大坑,还把土都给填上了。”不过来日方长,只要不死,就还有翻身的机会。这一句秦少原是不会说出来的。“大少爷,我累了。今天就到为止吧。” “可我还有很多问题。” “不急,反正我跑不了也不打算跑。以后你常来,我们慢慢聊。” 第七章 这番对话自然在夜深人静之时又传到了曲云苓的耳朵里,秦少均和曲云苓商量了一阵,也是无果。但秦少原是个心计颇深之人,一时也着急不来,若真是操之过急,反倒会露了马脚,只会换得一个得不偿失。 而秦少原那一边的心思也没闲着。 秦少原躺在干草上,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屋顶,眼前却浮现出了与秦少均对话的情景。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秦少原觉得秦少均的反应比自己预估的要好一些。虽然是受了非常大的刺激,但情绪还是镇定的,乱方寸的时间并不长,可见大少爷的心境比自己想像的要更坚强一些。这是好事,但比较麻烦,因为这样一来,要制造大少爷与二太太的矛盾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了。 说起二太太,还真是好手段啊!竟然能当着大少爷的面承认了韵兰小姐的身世,还顺着大少爷的话直接点明了盛姨母的存在。如此一来,后面若再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大少爷必定是不会相信的。只会认定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统统会被打成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在这件事上再也伤不了二太太半分。 不过好在,自己手里还有一件更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出,必是风云骤变,至于会不会变成自己想要的局面,就得小心从事了。 秦少原又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一个人影闪进了脑海。 古先生!这位说是要暂且放在一边,可也不能让他太清闲了。应该让他也出把力气,替自己在大少爷和二太太这两人中间做点什么才好。那么,该怎么做了? 回头再说说那家佃户之事,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中间虽不是一定会出岔子,但为了保险起见,也不可就是此放任不管。所以,每隔几天,古先生就会偷偷去佃户家周围观察和打探一番,以此来确保借尸还魂的事能顺利进行。 自然古先生的后面还有着另外的尾巴,就是左峰派来跟踪的人。 然而这天,一前一后来到佃户家门口的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大门紧闭到算不上奇怪,院子内静寂无声也可说得过去。但临近中午,隔壁的邻居们家家户户的厨房那烟囱都冒起了缕缕的白烟,可佃户家里却不见有动静。这是连饭都不吃了?怎么可能。 装着闲逛的古先生闲不下去了,敲开佃户邻居家的门,说是要讨口水喝。 这邻居到也热心,并且话还多,正是求之不得的打探情况的好对象。可一番闲话下来,事情不但没有清晰,反而是越发地扑朔迷离了。 你道这邻居说了些什么? 其实并不是什么非凶即恶的坏消息,而是在常人看来的可谓喜从天降的美事一桩。 “你问他家啊!是人家命好,苦了这大半辈子,一下子就走了好运。谁不说这就是命了,这运气要是来了挡都挡不住!他们呀搬家了,搬大房子享福去了啰!”邻居如此说。 “搬家?搬哪里了?”这一家人弄丢了,可怎么给秦家大少爷交待了。 “这我可不知道。”邻居脸上泛起一丝不爽,“攀上了有钱人,自然是要与我们这些穷邻居划清界线的,怕将来我们找上门去讨好处嘛。就算问了,人家也不肯说的。” 不知道去处。这下可麻烦了。“前段时间不是有个高人给他们家破了邪气嘛。当时不是说不让他们乱动,等那高人回来还要再做处理的。” “这事你也知道啊,看来真是他家的远房亲戚。可惜你这次白跑一趟了。” “他们怎么不听高人的话了,出了纰漏怎么是好?” “这点到不怨他们。正是高人带话来,说这人是派来接他们的,他们才跟着来人走的。” 我几时派人来接人了?古先生胸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到底是谁在冒充自己派人来接人? 送回水碗,古先生面带微笑连声称谢,可心头多了一连串的问号不说,还直呼大事不妙了! 这等大事不可耽搁,古先生急匆匆转头就打算回秦家别院。或许是心事重重,一向精明的古先生居然也有埋头走路不看路的一天,结果就是冷不丁和对面走来的一个人撞倒了一起。 “唉哟!谁他娘的走路不看路!”对面的人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口中立即骂骂咧咧,“眼睛长哪里去了!” 古先生身体也晃着身体退后了好几步,到是好歹没有摔到地上去,算是保住了脸面。 “你……” 古先生才要想说点什么,对面的人又用高八度的声音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哎呀!古先生!怎么是你呀?”对面的人一面说着一面从地上爬了起来,拱手作揖,“哎呀!一时眼拙,没认出来,冲撞了先生。恕罪,恕罪。” 被撞得昏乎乎的脑袋清醒了几分,古先生觉得这声音挺耳熟,定睛一看,果是认得的人,“周贵兄弟?” 周贵望望天,看看地,又用眼睛把四面八方扫了一大圈,最后把收回来的目光全盯在了古先生身上,“这个小破村子,与府里八杆子打不着,先生为何有兴趣来此?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年青姑娘,打算与令师弟来个前后脚做新郎?” 无语!大大的无语!古先生被问得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古先生不说话,周贵一脸猜中了的暗爽,歪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先生莫害羞,这是人之常情。若先生不愿吵嚷出去,我必给先生保守秘密。不过,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姑娘啊?” “咳咳。周兄不要乱猜。我只是在别院呆得太闷了,才出来随便走走。哪里来的什么姑娘,莫须有的事。”说实在的,周贵那表情看得古先生真想踹他两脚。 “喔。”周贵脸上的坏笑一扫而空,紧接着换上了深深的失望。“我还指望着多吃杯喜酒了。” 周贵这无限的惋惜到提醒了古先生一件事。 “周兄今日如何这等空闲,不去忙大少爷交待的差事,跑这里来做什么?”古先生心头呵呵一片:我出现在这里你说奇怪,你出现在这里我才觉得奇怪了。 周贵不慌不忙地说道:“在怎么说我只是个肉胎凡身,不是那大罗金刚,总得给个喘口气的时间吧。大少爷那吩咐,先生又不是不知道,那可是件顶重要的事,不可有差池的。我怕这神经崩太久了会断,也就出来走走,蓄把子力气。” 蓄个力气跑这么远?不怕把力气给用光了?古先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但并不打算讲出来。 “周兄可知这是哪里?”古先生装起了糊涂。 “不知。”周贵也没打算说实话。 “喔。” “喔。” 两个人面对面地假笑几下,既然谁都不愿意说出真正的来意,不如就此混过去,对谁都好。 “今日逛的时间有点长了,也该回去了。周兄要不要一起?”古先生提议。 “也好,也好,看这日头,是当做正事了。”周贵没拒绝。 才要把手同行,那爱说话的邻居拉开了“吱呀呀”的小木门,一句“哎!原来你们两个也认识啊!”差点就把着和谐美好的画面给打个稀巴烂。 “认识,认识。”古先生面上一僵。 “你,认得我?”周贵脸色也不好看。 邻居看着周贵一乐,又用手指了指古先生,“你不是跟他一样,也是那家的远房亲戚么?” “哪家?” “哪家?” 古先生和周贵都不想承认自己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可乡下人实诚,没有城里人那么多的弯弯心思。邻居把手指转向了佃户家的小院子,“不就是他家啰。” 又对古先生接着道:“这位不刚刚才说是他家的远房亲戚,向我打听他家的情况么?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错?” “至于这位,”当然指得是周贵,“你不是围着他家的墙看过好几次了么?我家那乡下婆子问你,你说是远房亲戚,听说他家有事,特意过来看看这风水有没有变化的。你这么热心,我哪里会认错。” “检查风水?”古先生呲呲牙。 “打听情况呀。”周贵挑了挑眉毛。 空气中乍腾起一股极不友好的旋风,在古先生和周贵的身边急速旋转起来。两人都恨不能用目光如用钢刀,劈开对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秘密………… 然而,诚实的邻居对两人之间这紧张的气氛没有丝毫察觉。还笑呵呵地说着话:“依我看啊,你们能这么碰巧地遇在一起,到是老天爷的意思。不如一同去找他家,也好有个伴不是?两个人比一个人强,做什么事也有个商量,总比一个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好得多,是不是?” 两人各自拉回了自己的心神,这有个外人在了,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是啊,是啊。兄台所言极是,亏得兄台提醒,我们这就去寻人。周兄,你说了?”古先生死死拽住了周贵的衣袖,有种像是不能让贼跑了架势。 “自然遵命。借这位兄台吉言,我们必会有一个好结果的。”周贵被古先生抓了衣袖不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一把拉住古先生的手腕,用力之大跟个铁钳似的。 再次用眼神在空中“厮杀”了一番,两人同时转脸向邻居,一起堆起了皮笑肉不笑,又异口同声,道:“多谢兄台,就此告辞!” 说完,极为“要好”地相互“搀扶”着打道往秦家别院回转。 看着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却挂着一个模子的笑容,邻居被骇得浑身一颤,太诡异了!这感觉一下子就变得非常不好是啥回事啊? “你说这两人找到人后,不会是为了分钱要打起来吧?”经过一番严密的思考,邻居得出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答案。“哎呀!你说这没钱是不好,这太有钱了吧,好像也不太好。真是搞不懂。” 搔了搔脑袋,邻居回转了自家的小院子。不管它了,肚子饿了,吃饭最要紧。 古先生和周贵一路走一路拉扯,时不时还动动脚,偶尔还上上拳头,就这样“热热闹闹”、“相亲相爱”地进行到了秦家别院还不肯放手。看得门口的仆人一愣一愣的。 “二位这是…………” 看门的仆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人齐声打断了。 “大少爷在哪里?” “二太太在哪里?” “各在各的院子里啊。”仆人也是个机灵的,听这话音,事情必不简单,“二位想要一起见的话,我替二位去通禀一声。麻烦二位先去小花厅等候一下。” “快去!” “快去!” 古先生和周贵一个比一个声调严厉,吼得仆人不敢怠慢,一溜烟,快步小跑去向主人们报告了。 秦少均和沈夫人得知了一个糊里糊涂的消息,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急急一起来到了小花厅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两人一前一后进得厅来,便和那仆人一般,生生地愣住了。 此时古先生和周贵已经松了手,不过还是相互死死瞪着对方,仍然是恨不能在对方身上用目光砸出两个大窟窿的样子。 而且,古先生这边左眼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圆圆的叫淤青的东西,脸也肿了半边………… 转到周贵那边,也没好到那里去。面上几道整齐的血条看得出是被叫作指甲的物体给挠出来的,嘴角一边大一边小,大的那边还残留着一丝红色的细线………… “二位这是怎么了?”秦少均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你问他!” “你问他!” 这一点上,古先生和周贵还是非常默契的。 看这气氛一时是没有缓和的余地,若硬是想要弄个清楚只怕会把局面变得更糟糕。 沈夫人便微笑着说道:“两位请坐,且先吃点东西。什么大不了的事啊,等把药上了再慢慢说。” 秦少均心领神会,立刻吩咐人送来了点心和药膏、药粉。 这回来的路上两人都费了太多的力气,还真有些饿了。于是古先生和周贵各自拣了椅子坐了。又是吃点心,又是摸药膏上药粉的折腾了好一阵子。 待一切都弄完。肚子饱了,脸也不痛了,力气也恢复了………… 古先生率先开了口,“大少爷、二太太,这家里出奸细了!” “奸细?”秦少均不解,“哪里来的奸细?”少原不是已经被抓了么。 “先生可知奸细是谁?”沈夫人也好生奇怪,但古先生既然说了,想必确有其事。 “二太太不必问了,他想说的是我。”周贵没让古先生接着说话,抢在前面说道:“不过,我也要说一声。大少爷、二太太,这家里确实有奸细!” “那你说的这个奸细又是谁了?”秦少均看周贵那无比严肃的模样,不觉也有几分相信了。 “他想说的那个人是我。”周贵还没回答,古先生到给秦少均答案。 古先生说奸细是周贵,周贵又说奸细是古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秦少均和沈夫人面面相觑,听得是一头雾水。 第八章 “这样吧。既然人全在家里了,无论谁是奸细都跑不了得。与其这样掰扯不清,不如一个一个地说,到还清楚。说不定只是个误会,也未可知啊。”沈夫人看看秦少均,“大少爷认为如何?” “婶婶说得极是。两位不把事情讲清楚,我们真的不好下判断。”秦少均道。 “那么二位谁先开口了?”沈夫人的眼光在古先生和周贵身上来回穿梭着。 周贵一笑,“有大少爷和二太太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古先生较我年长,我就不与他争这个先后了。” 这个时候知道尊老了?方才动拳头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见半分手下留情了?古先生心头冷笑了数声,“也罢。周兄这么有礼貌,我若不应允了,不就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显得不近人情了么。” “先生请。”沈夫人含笑对古先生点了一下头。 “事情是这样的。”古先生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鄙人自从被请来,一直没有什么建树,只能看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重叠而出,却无力阻止,实在是惭愧得很。可巧,近日在这里乡下的一个村子里,发现了秦家的一处佃户家。这家人虽普通,但若好好利用一下必能为府上增添大益处。一时心头欢喜不已,决心定要把此事做成。可是这件事如想要成功,必须得低调行事,不可大事张扬。这本就是在上苍眼皮子底下的取巧之法,若是闹得人人皆知不但不美反而会招来祸端。而且成与不成,我并无实足的把握,事情不见些许成就之前便不敢大放厥词,更不敢得意忘形在两位面前邀功。因此,只在大少爷跟前模糊提过,以方便能时常在外行走,去观察佃户家的情况。” 借尸还魂之事是不能提的。所以,古先生另编了一番说辞,但秦少均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自然得帮着古先生打掩护,“原来先生说要常出去走走是为了这个,我纳闷了半天,只当是家里事情太多,烦着先生了。” “玄门之术规矩和禁忌太多,实在不便言明,还望大少爷海涵。” “先生客气了。” 两人一番戏作罢,古先生接着说着。 “谁知今日我去那佃户家一望,竟不见半个人影!细细打听之下,方才得知,他们一家不知被谁打着我的旗号给骗走了!” “什么!”秦少均一惊。 “是啊,大少爷你也不敢相信对么,居然是打着我的旗号把人诓走得。这若要是官府察察起来还不得又牵连到府上?那可是一家人啊!好几条人命了!”古先生明着是怕官府追查,实则是掩示秦少均得知佃户一家失踪时的失态。 秦少均自是收到了古先生的提醒。 于是秦少均轻咳两声,收拾好心情,言道:“婶婶,这虽说只是佃户,但与家里却有诸多的干系。如果真有事,这怎么说也逃不过捕头们又要来走一遭了。” “是一件不怎么妥当的事情。”沈夫人也知道事态不轻松了。“但现在事态还很模糊,是喜是忧尚不明朗。还是先听先生把事情讲完吧。先生请。” 古先生对二太太恭敬地施了一礼,“是。我定按事实说出,绝无一句虚言。” 接下来,古先生一鼓作气,把今日发生之事,全都讲了出来。就听得他如此一说。 “这事发突然,我脑袋当时只有一片空白,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想着回转府上,将此事禀告于大少爷和二太太,或许能借府上之力,揪出其中原由。刚转过头,脚步还没能迈出,就与周兄撞了个满怀。我心头有事,并无心探其根底,只是习惯地问了一句:周兄何来此处?哪料周兄言道,因为连日操劳,神思疲惫,出来走走。我本也听进去了,谁没个需要休息的时候了,便打算邀周兄一同回府。谁承想,这时佃户的邻居忽然出得门来,一见我们两个,就笑称道:‘原来你们两个都是佃户的远房亲戚啊。’我一听便觉得不对,我平时来打探时的确用了佃户家远房亲戚的身份,可周兄又怎的与佃户家也扯上了关系?我发现佃户一事,连大少爷都未说明,周兄又是怎生得知的?而且,听那邻居之言,周兄并不是第一次去那佃户家转悠了,竟也是时常去走走的,说是检查风水,以保佃户一家的安全。我心下疑云顿生,但事虽蹊跷,可也不敢妄加猜度。本想问问周兄真实意图为何?却未料想,周兄不说便罢了,还让我吃了几记拳头。我受伤事小,但这里面实情为大。所以,不得已尽力把周兄拖了回来,拉在大少爷和二太太跟前。有两位坐阵,想来周兄才会愿意一解我心头之惑。前面嚷嚷周兄为奸细之言,实在是挨了打气不过的激忿之词。大少爷和二太太听听就罢了,且不可以此为据冤枉了周兄。” 好家伙!周贵听完古先生的话心头暗忖,这明枪暗箭全都上齐了不说,最后还给“好心好意”的“美言”几句来为自己“鞭尸”,真真是生怕自己死得不透彻啊!这“道行”如此高深,叫声千年老狐狸都不为过。 不过,周贵又怎么会是吃素的!古先生话音刚落,秦少均和沈夫人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就抢在一干人的前头,撇着肿胀的嘴角先是来了一个颇为滑稽的冷笑,接着立刻开口说话了。 “其一,那家佃户确实失踪了,一家人都不见了。但我对于这佃户家失踪的情况并没有古先生了解得多,还是这会听了先生的话才知道是有人打着他的名头接走了。其二,我确实常常去佃户家周围转悠。但我并不是对佃户家感兴趣,而是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才去的佃户家。想着或许可以从这件不同寻常之事上,寻得一点与秦少权以前的话有关的线索。” 秦少权三个字一出现,立马把古先生挨的拳头给送到了九霄云外,谁也不会再记得古先生脸上的淤青了。 “怎么又和那个秦少权扯了关系?”这事秦少均一定要问个明白才行,秦少权是死了,但秦少原可还活蹦乱跳得了。 “大少爷,是这样子的。”周贵也恭恭敬敬地给秦少均和沈夫人抱拳施礼。“二位知道,我曾受秦少权的蒙骗在其手下做过些不堪之事。后来受左大哥点化,方才得知真相看清其真面目,但错已铸成,纵然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也是枉然。只能尽全力多做些于府上有利之事,方能减轻一点罪过。先前曾有一事因为无凭无据,又过于模糊怕道出来只会平添负担,并无半分益处,便隐过未敢提及。但我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虽不敢说出但也不敢懈怠放过。于是,私下就和左大哥商量了一个办法,用来应对。以保府上不会再因我的怯懦而遭受损失。” 既然是左峰也知道的事情,想来必是对家里没坏处了。秦少均和沈夫人对视了一眼,一同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既然现在闹了出来,这事不说是不行了。”周贵咬咬牙,似有下决心之意,“我就说了吧。秦少权那厮说过,他在府上还放有一高人。这高人虽不太看得上他的行为,却也是与他联手做事的。” 也就是说,秦家还有秦少权或秦少原安排的奸细! “你确定?那人是谁?”秦少均迫切地问道。 周贵无奈一叹,“就是不能确定,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一开始我才未敢说出来。” “那就是这说,这事还是模棱两可了?”沈夫人道。 “对。所以,在下也只有胆子与左大哥商量对策,不敢搔扰大少爷和二太太。” 秦少均和沈夫人当然明白周贵的小心谨慎,皆微笑道:“无妨。你也是一片真心为了家里。” 把周贵的话听到这里,古先生的心头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该死的秦少权不会是把自己拿出来在这人面前吹牛了吧!还好,说得不清不楚的。要不然,当初左峰把周贵救回来,自己就该倒霉了。但看现在这情况也不怎么乐观,这个周贵多半是怀疑上自己了。 “其实我和左大哥商量的办法只是略微盯着一点府里的人,看看有谁的行为有古怪。毕竟秦少权吹牛说大话来增加我等为他办事的手下人的信心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考虑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才想要多留一点心眼而已。不曾想,这一番小心还真有了收获。” 说着,周贵把脸转向了古先生,言词振振,“前些日子左大哥派的人就发现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堂堂的秦府贵客,居然去了一家乡下佃户家里用极为拙劣的手段装神弄鬼!然而,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曾对古先生有过半分的怀疑。左大哥只当是古先生看上了那佃户家的姑娘,打算娶回来以作余生的陪伴。可这多日过去了,古先生常去佃户家不假,却总是过门而不入。我心下觉得奇怪,便去那佃户家察看了几次,不慎被人看见,少不得乱扯了个借口用用。今日,我并不知晓古先生也会去那佃户家,只是寻例去走走,不料却发现了佃户一家大门紧闭,时至日中却并不见有炊烟升起。心头疑虑难免。可还没想个明白,就与古先生撞在了一处,我还硬生生被撞倒在了地上。待起来和先生没有闲聊两句,隔壁那邻居就出来戳破了我的假身份。我一时尴尬,想着应该怎么解释其中的误会。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被古先生一把拉住,硬说我是佃户一家人不见了的主谋!我呆愣半晌,随即明白了一件事。为何古先生今日才在佃户处见我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这等大事扣我头上,想必是除开贼喊捉贼也别无其他说法了!” 古先生猜得没错。周贵这番话机锋暗藏,处处不明说却处处把他推向了那秦少权话中之人的位置。 秦少均和沈夫人又相互对视了一眼。一个是因为被请来后无所作为而惭愧,一个是因为曾经误信奸人而内疚,还都是奔着为了秦家利益而行事,偏偏一个不小心撞在了一起,还真不过就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 “两位先不要激动,请坐。”沈夫人再次把古先生和周贵给请回了各自的椅子上坐着。“两位的话我和大少爷都听明白了。两位都是好心,办得自然也是好事。只不过因为各有各的难处才产生了如此的误会,如今把话说开了,也就罢了。你说了,大侄子?” 佃户一家失踪,秦少均一点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眼下古先生的周贵的争执才是重点。“是啊,我与婶婶看法相同。错不在两位身上,还请两位不要过于苛责自己。” “但佃户一家不见了啊,还是打着我的名义接走的,这事可不是什么误会。”古先生着急地说道。要知道,借尸还魂可不是什么小事情,这现成的可用尸体并不好找。难不成放弃了这具,再去挖坟掘墓?倘若一时连挖坟掘墓都没用,怕不是得现杀活人?那可就是逆天而行了。 周贵同样不肯让事情就这样轻轻揭过,“这佃户一家消失得奇怪,里面只怕猫腻不少,不弄个清楚怎能让人安心?” 然而,沈夫人似乎并不怎么在乎什么佃户不佃户的。“今日两位都累了且还受了伤,胸中的气也没平复,就不要在这事上多作纠缠了。真在要这样思虑下去,只怕是越来越糊涂。不如各自回去好好休息一晚,待明早头脑清楚,再细细思量也不迟。那佃户一家已经被人接走了,两位再急也是回不来的。既然错又不在两位身上,两位何苦为了不相干的人让自己不痛快了。” 见沈夫人未打算做过多理会。古先生和周贵又把目光调向了秦少均,希望这位大少爷能说几句。 可秦少均却并未如他们之愿,闭口没有多言一个字。 周贵就算了。古先生心头本就一片疑惑,现在被秦少均这态度弄得又加上重重的一层。 于是,古先生还想多说两句,可话还未出口,就被秦少均一句话给堵回了肚子里。 “两位请先回去休息。”秦少均道。 两位主家的态度如此坚决,古先生和周贵自是不好再继续,便齐齐道了打扰,各自回转各自的房间了。 可待他们一走,沈夫人的口风立刻就变了。 “这少原还在咱们手里捏着了,这骗走佃户一家的又会是哪路神仙?大侄子,心里可有数啊?” “不知道。”秦少均比沈夫人更着急,但心中却真真的半分头绪都没有。“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真是好厉害啊,竟让古先生的周贵相互猜忌上了。既然事情是他们一起发现的,不如就让他们一起查吧。”沈夫人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想到这个。古先生和周贵是现在了解佃户家这事最多的两个人,让他们去查也是没得选择的选择。左峰还得看管秦少原了。 “好,就照婶婶的意思办。”秦少均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主意。 第九章 既然说是让古先生和周贵联手调查,那么这两人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明显是要不得的。要是照这样子下去,估摸着事情还没开始查了,就又得是个个鼻青脸肿的样子回来哭诉对方扯自己的后腿了。 于是,沈夫人和秦少均决定了方案后,私下里又默契了做了同样的事情。分别把古先生和周贵叫来调解情绪。 然而,这两番对话,却让秦少均和沈夫人心中的疑惑更加深邃了。 古先生这边与秦少均的场面是这样子的。 “先生辛苦了,先生请坐。”秦少均一面请古先生坐,一面遣走了所有的下人,没有留下一个人在旁伺候。 这是自然的,借尸还魂的事不宜有太多的人知道。 那天秦少均的态度是让古先生迷惑的,今天又不知是为何被叫来说话。古先生抢在秦少均前面发了问。“大少爷叫我来是与佃户的事情有关吗?可当着二太太的面,你是乎不太想继续追究下去啊?这是另有其他打算了?” “也没什么打算。”秦少均淡淡地说道:“那天暂时将事情按了下来是有原因的。听了先生和周贵的经过,仔细想想就明白,你们两个与佃户一家的失踪都没有关系。只不过事发突然,一时情急没了章法,又发现了对方也与这事有关,便把所有怀疑一股脑地都堆到了对方的头上,这才没有想过或有其他的可能。但以先生和周贵当时的心情,恐怕我与婶婶就此说明,你们必不会服气,只会认定我们是在偏袒对方,事态怕是会越来越僵。所以到不如让两位花点时间冷静一下,效果会好很多。” “原来如此。”古先生生了一天的闷气,还只当是秦少均另有打算不告诉自己了。“还是大少爷和二太太想得周到。此时回想起来这里面是有些说不通的地方,若真是周贵干的这事,佃户一家的人已被接走,他大可躲在一旁嘲笑我的无能,无须大咧咧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怀疑。半点线索都不露,让人无从查起才是最高明的手法。” “先生果然是明白人。这气头一过去,看什么就都通透了。” “但这事还是很古怪啊。” 佃户一家数个大活人是真被人给骗走了,这千真万确的事实摆在那里,总不会没个解释吧 “确实古怪,所以不能放在那里不管。” “大少爷这是何意?” 说到这里,秦少均略略一皱眉,但很快又散开了,“先生是知道这佃户一家对我的重要性的。无论无何把他们找回来就是重中之重。所以,还是只得麻烦先生受累了。” “无妨,这原本就是我份内之事。只要大少爷不放弃,我必定尽全力相助。” 想到周贵也要参与其中,秦少均不得不思量一下,这话该怎么说才能不让古先生又恢复成原先那副气鼓鼓的模样。这周贵冒充古先生骗走佃户一家的清白虽是说清讲明了,可那拳头却是结结实实地打在古先生脸上的,这淤青都还未散了,就硬人家化干戈为玉帛,还兼握手言欢去同甘共苦,这时间上怎么说也显得太快了一点………… 古先生见秦少均面色不但没好,还越发地显出一股为难之色来,心头略感不好。但事情总归是要清楚明白才好,便问道:“大少爷是否是还有未尽之言?直说不妨事。我一漂泊江湖之人,什么难堪之事没遇过,这点子能撑得住的厚脸皮还是有的。” 秦少均无奈,只得略带尴尬地笑笑,“先生哪里的话。先生如此帮我,哪里还能让先生再受委屈。只是婶婶顾虑着佃户一事先生和周贵都参与到了其中,且各自都有自己了解到一手情况,若是单打独斗未免势单力薄,成效缓慢。现下少原虽在手,却也还是非常时期,行事过迟只恐易生变故。所以,想着两位如果联手必是能事半功倍,节约了时间不说还能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于人于事,都是有利而无害的。” 话听在耳中,意思说得已经非常明白。古先生琢磨着,就是说这拳头自己是白挨了呗。呵、呵呵、呵呵呵………… 看古先生这样子,气就算没全腾起在胸口,也是梗阻在心,不怎么顺畅的。秦少均便又言道:“先生向来宽宏大量,又是经历过许多风雨的能人,想来也不会与周贵这样的粗人多作计较。况且,周贵也没能讨得几多便宜,先生这里只是淤青,他那里可是见血了。没准真的就此就破了相了,将来讨媳妇之时还不知怎生过那岳丈一家的关了。” 这说得自己还占了多大好处似的。古先生一撇嘴,“不过多费二太太几两银子罢了,只要打着秦家的名号,还怕没媳妇?” “一般的到也罢了,倘若想要个貌美的,家势还过得去的,不也得让自己的脸去岳父、岳母那里走一遭么。婶婶纵然有多多的银子,人姑娘家看不上,不也白搭。” 或许是先前被周贵用娶媳妇这类的事取笑过,一想到周贵将来的婚姻之路会荆棘丛生,或许还有被人拿大棒子赶出来的可能,古先生心头还真就莫明得畅快了许多。 轻咳了两声,古先生道:“大少爷可别抬举我。我一俗人,哪里就胸怀宽广得跟个弥勒佛一样了。但若是为了大局,这点子计较我到真可不放在心上。就只是不知道,那一位是否也能放下?他要是芥蒂犹在,我就算长颗七巧玲珑心也是无用。” 古先生这便是答应了,秦少均心下轻松了一点。 “先生放心,有婶婶的巧舌如簧还能说不下一个周贵么?再说,若真是说不服,直接打一顿,应该也就服了。” 哈哈!一听周贵不服就会挨板子,古先生的心情更加的愉悦了。 “大少爷放心,我自晓得事情的轻重,必全力遂了大少爷的心愿。” 古先生这边说通了,自然该就轮到周贵那边了,也不知是否真能顺了古先生的心思,那大板子无情地砸上了周贵的屁股? 答案当然、肯定是没有的。 沈夫人虽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拿板子教训人,与周贵的谈话还是以好言好语为主。 “周家大哥请坐,明知你受了伤还叨扰你休息,实在惭愧。但事情有缓急,也是情非得已,还望见谅。” 沈夫人的话极为客气,到也不是怕周贵什么。主要是因为,虽说左峰是打算让周贵以后都留在秦家做事,但现在话还没说明,这身份并不好界定。总之,不管将来如何,周贵现在肯定不是可以随意使唤的下人。纵使可以派遣去办事,但这话却须是得客气许多的。 “二太太见外了,左大哥与府上何等关系。我与左大哥生死兄弟,替府上办事是应该的,若是做的不好,二太太也无须客气,随意处置就是。小可绝无半分怨言。”周贵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涂着药膏,嘴唇上的肿也没完全消失,话说得到是十分诚恳,就是模样看上去还是有几分滑稽。 沈夫人看周贵的眼神含着藏不住的可怜,“还真不是什么客气话,是确确实实会让周家大哥受委屈的。” “二太太此话怎么讲?”因为说话而扯动了嘴角,立刻有一丝丝痛窜上了周贵的神经,让他下意识地拿手摸了摸。 “事情到也不复杂,左右不过就是佃户一家的事罢了。” 一听是佃户家的事,周贵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二太太终于觉得事情真有蹊跷了?” “蹊跷是一直都有了。”沈夫人道:“只不过有太多的可能。总得一一筛查过了,才能看出蹊跷的出处在哪里吧。” “二太太这意思我听不太懂。”周贵这话到真不是在装傻,是真的没听明白沈夫人话中所指为何。 沈夫人略略笑了笑,又把话说得明白了一些,“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周家大哥可莫恼。你一心为了秦家好,这心思自是可鉴日月,但那古先生自从到了秦家以来,所行所作也没有过半分的错处。真要论这好心,他到也真不输你。” 呵呵呵,出卖主人这一件事确实挺“好心”的。周贵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还得装作糊里糊涂地问话,“二太太是说佃户之事,古先生没有错?” “非但无错,还有功劳。” “是吗?”周贵不屑地撇着嘴角,“那古先生可真是辛苦了。” 周贵这脸色明显是不相信且对古先生十分的不满,想来还是那被抓的伤口和被打肿的嘴唇在隐隐作痛,这余恨恐怕还未消。 “古先生是辛苦,但周家大哥更辛苦。这些我和大少爷都是清楚的。”沈夫人又弄了顶高帽子给周贵带上。 “不敢言辛苦,唯愿大少爷和二太太明白,就是我的造化了。”周贵当然也得说些好听的。 “既然都是为了家里好,两位若还是这样置气,相互不理睬的,岂不是正如了那等坏心人的心意?” 这下周贵听得明白了。“二太太的意思是要我去给古先生赔不是?” 沈夫人连忙摆摆手,言语温和地说道:“哪里敢让周家大哥做这样受气的事。我和大少爷在糊涂也知道,一碗水须得端平的道理。” “那就是让我和古先生握手言和了?”周贵又道。 “正是。” “咳、咳,”周贵立马大度了起来,“我自是不敢与古先生较真的。这什么被抓、被打的,就当是流年不利又加上未翻黄历,出门摔了个大跟头好了。从此后,不提也罢。” “周家大哥想得开就好。男子汉大丈夫,胸中装得自是天下,这种小事实无需介怀。倘若斤斤计较,反到失了江湖儿女的豪情。”沈夫人跟着送上了一堆及其悦耳的好话。 “那是自然,”周贵听得舒坦,大气地一仰头道:“想当日我与左大哥对付秦少权那些狗腿子之时,情况是何等凶险,全是真刀真枪,拿命相搏的。古先生这两下,对我来说不过如同小猫、小狗挠了挠痒痒而已,比起江湖上的腥风血雨算得了个什么。”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夫人觉得也应该点下正题了,“周家大哥既然有如此胸怀,想必也就不会计较与古先生连手去追查佃户一家的事了?” 什么?周贵没想到沈夫人竟然在这个地方等着自己了。说实在的,要周贵立刻和古先生和解还真的就挺为难的。但这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想要改口也没办法改过来啊。周贵挠挠头皮,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夫人了。 “这胸怀归胸怀,情况如此急迫,心情受影响也是难免的。”周贵的沉默自然映在了沈夫人的眼睛里,“但佃户家的事却是拖延不得的。古先生那边有大少爷在,必定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如今,就指望着周家大哥释怀了。再怎么样,你找人和处理这种事情的本事可是比古先生强得多。只是,一者这古先生是最初发现佃户一家的人,了解的情况到底较我们都多一些。二者,古先生查看痕迹的能力虽然不强,但这手段也是不弱。在外面行走多风多雨的,指不定那个地方就能用上古先生的本领。再就是,纵然古先生半点能力都没有,这个跑个腿、送个信总是能办到的。两个人出外到底要比一个人在外方便一些。你说是不是啊,周家大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该道的辛苦都道了,该给的面子都给了,连台阶沈夫人都铺好了。周贵若还要执拗,就真是显得小气还上不得台面了。 于是,周贵一拍胸脯,再次大度开言,“二太太放心,我岂是那等小鸡肚肠之人。古先生就算有再多的错,我也就只看着大少爷和二太太罢了,当没听见也没看见。至于,两位吩咐之事,本就是我的责任,那有推脱之理,只能是尽心尽力才是本分。否则,不要说枉吃了府上一碗饭,它日更是无有面目见左大哥的。” 事情已妥,沈夫人眼带欣慰的笑意看了一眼周嬷嬷,“周家大哥真是性情中人,爽快得很。那里是古先生能比的,这事上还真就只能看周家大哥的本事了。” “是啊。”周嬷嬷心领神会地接上了沈夫人的话,“左公子的兄弟哪里会有错的。不过,太太这话也就这里说说好了,若真传了出去,只会给周家大哥添麻烦的。” 沈夫人和周嬷嬷的话里有几分真心,周贵虽品不出来,但这好听的言语总是让人倍感舒畅。 这一刻,周贵还真就觉得通身清爽,兴致无比高昂了。但,同时,他又一次看清了一个事实,对于自己的主人秦少原来说,沈夫人端的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虽说在来秦家之前周贵也未敢小看过沈夫人,但还是在真正接触了众人口中的二太太之后,周贵才领会到了这位深宅贵夫人的可怕之处。 周贵明白,自己以后行事是万万不能有一丝的大意,须得谨慎之又谨慎,一粒一毫的错处都是不可以有的。 第十章 至于说到为什么调查佃户一家的事明明已经协商好了,就只需要等着古先生和周贵拿出来结果便可。而秦少均和沈夫人却更加感觉到迷惑了了?那是因为这两人的迷惑原因各有不同。 于秦少均而言,重点当然是在佃户家那快要命绝气断的女孩子身上。 按理说,古先生去佃户家是乔装改扮过的,一般人应该认不出来。(周贵当然另说。)而且,古先生既没有给佃户家银子,也没明说真正的意图,不管是谁都看到的情况只会是一个江湖术士替人消灾赚点吃饭钱而已,这一件任谁看来都极为平常不过的事情又怎么会引到一些人的侧目了?这引来的人又是谁?目的究竟在哪里?这些人知道不知道借尸还魂这件事? 到了沈夫人这里,她的关注点比起秦少均则多了一个。 首先,沈夫人也想知道为什么古先生悄眯眯地做着连自己和秦少均都不知道的事,怎么的就突然被人发现了?(周贵当然另说。)而这发现古先生行踪的,居然还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他们把佃户一家劫走,明摆着是要对秦家不利。那么,除开秦少原之外,还有谁会一门心思想要秦家不好过了? 第二点,就是周贵听到的秦少权所说的那个潜在秦家的高人了。这事真实的机率有几何?若真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了? 不对,这人肯定是存在的。要不然,佃户一家被骗走的事就很难以解释。但若要是把这人存在的机会换成百分之一百的话,那么古先生和周贵所遇到的怪事,就完全能讲得通了。那么,这个人是谁了?又该怎么把他找出来了?秦少原肯定是知道的,但他也一定是不会说的。那这人知道不知道秦少原才是秦少权背后那个真正掌实权的人了?这人所动用的力量是他自己另起它处的了,还是就是秦少原手里的那支?最主要的是,这人和秦少原有没有互动? 但眼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少均和沈夫人两人就算是有再多的疑问,不找出线索来也是莫可奈何。只得暂且让问号留在心底,把持好明面上的平静局面,不让更多的波澜掀起来。 这事交于了古先生,再加上秦少均有力也未必使用得上,所以,秦少均把注意力又重新转回到了秦少原的身上。 算算有几日未去见秦少原了,自己这思想“激烈交锋”的时间要是拖太久也不好。秦少均觉得是可以去给秦少原展示一下他多次刺激后是个什么样的结果了。想来,最大的刺激已过,秦少原那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再刺激到自己的事了。 然而,秦少均还未曾料想到,这个世界太大了,那炙热的太阳光底下总会是有阴影产生的,而有些阴影的黑色之深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也未必能够做到平心静气,只怕是那种震撼会大到无法用言语可表达。 这次秦少均并没有带任何东西来见秦少原,只是让人搬了一把椅子放到秦少原对面,然后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用一种带有五分呆痴的眼神看着秦少原。 秦少原本以为,秦少均会跟前两次一样有诸多的问题提起,让自己能扫开他心头的层层疑云。却没想到只是被人这样看着,还不是瞪着。 而秦少均那眼神除开呆痴还十分之飘渺,仿佛那三魂七魄已各自为政,不听任何使唤,自由散漫随风乱飞去…………,此时也不知还有几缕在守着本尊………… 这一番光景秦少原生平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大少爷?”秦少原小心地叫了一声。 秦少均没有理他。 “大少爷?”秦少原又叫了一声。 秦少均还是没有理他。 “大…………”秦少原觉得第三次或许也没什么效果,于是从坐着的干草堆上站起,来到秦少均的面前,拿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大少爷?” 秦少均这才有了反应,伸手拔开了秦少原的手。“少原你不用害怕,我没有疯也没有傻。” “喔。”秦少原用鼻孔应了一下,又退坐回到干草堆上。等着秦少均开口。 “我只是觉得太累了。” “近日有什么让大少爷太过操心的事情吗?” “一切按部就班没多大改变。” “那大少爷为何会如此疲惫?” “疲惫吗?”秦少均无意识地拿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还真没什么感觉。也许是昨晚那个梦,消耗了许多的精神,今天的脸色才会如此模样吧。” “什么梦能让大少爷如此劳神?”秦少原有一点好奇。 秦少均无声一叹,神情似较前面更加黯然,“昨夜,夜风清朗本是什么都没有想过的,却不料,父亲不知何故硬生生的挤到了梦里来。” “大老爷?”秦少原的心中一颤,眉毛不自觉地跳了两下,“大老爷想来是过于思念大少爷了才会来见你的吧。” 真是大老爷秦昂吗?秦少原是怀疑的,但同时心底亦升起一股无明的喜悦,并且不受控制地窜遍了全身。 “思念?”秦少均一脸不置可否,“到是没瞧出来。父亲面色不悦,言语也多是谴责我对秦家不善。一夜下来,几乎无有好话。待天色将明,雄鸡报晓之时,便是一转脸拂袖而去,临走前不悦之情还似有增加。” “喔。”秦少原表情麻木地听着,胸口涌动着的却是一片喜滋滋,“爱之深责之切,大少爷不必过于介怀。” “挨骂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轻飘飘地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了。”秦少均瞪了一眼秦少原,“父亲说我,我自是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思来想去,多年我哪时哪刻不是以秦家的利益为先,何曾有拖过后腿之事?怎么着就是不善起来了?” “大少爷是觉得委屈了?” “委屈不敢当,想不通还不行么?” 看这情形,还真就是大少爷秦昂找来了。秦少原坚定了这个想法后,喜悦大增,说句狂喜都不为过。但这脸皮上到是一分一毫都不可以表现出来的。所以,忍得还真有几分辛苦。 大老爷来了!他真的回来了!秦少原喜悦中掺杂着欣慰,看来自己这一年来的辛苦没有白费。 为了大老爷那宏大的理想和秦家无比光明的未来,自己做了多少在外人看来心狠手辣的事,背负上了无数人的憎恨和一定会来到的骂名。纵然这一切自己都可以不在乎,毕竟燕雀之志岂是平常人能理解的,但大老爷这一趟来大少爷的梦中之行不就是对自己的作法于以了肯定吗?大老爷知道自己的辛苦,了解自己的难处,对于大少爷不开窍、不配合的作法终于是看不下去吧。所以,才会以游魂之身进到梦中教训大少爷! 大老爷,谢谢您的肯定。余下的路不管多么好艰辛,我都会走下去,不至生命尽头,绝不放弃!秦少原咬着牙,暗暗对游移在天上的秦昂的灵魂发着誓言。 “大少爷想不通也正常。但大少爷这想不通,只可是平常人的想不通。等到不用平常人的想法了,就不会有这想不通一词了。” 既然大老爷秦昂已经出手,秦少原觉得自己当加倍努力才是。大少爷是大老爷一心期许的接班之人,必须施以醍醐,将之点醒。 “平常人的想法?”这一次,秦少均没有如同前些日子一样生气加反驳,浮现出来的是一层浓重的疑惑,口气也是诚心地询问,“什么是平常人的想法?” “有立锥之地,有片瓦遮头,吃喝不用愁,再娶个美娇娘,得几个听话的子女,便是人生最大乐趣、最大享受了。普通人不都是如此盼望的吗?” “人们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何况要做到如此,也非易事。许多人穷尽一生,能得一、两样都算是上苍垂怜了。” “福泽薄弱的人当然只能有这样的看法,这说好听点叫审时度势,说难听一点就是眼界太过狭窄。” “福泽薄弱的人只能如此?” “大少爷这个世界上,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秦少原的表情逐渐变化,带上了一道高高在上的神态。仿佛已脱离了世俗人间,脚踩云端,斜眼俯视着下面的一干平头众生。 人与人不一样这一点,秦少均到是没有什么异议。毕竟,他从小生长在富贵乡中,奋发读书上进为得也是博取功名。这生活里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彰显着他与贫苦百姓之家的不同。可秦少原这表情还是让他这一介富家子都感觉到了浓浓的不适。 所以,秦少均问道:“有何不一样?” “大少爷或许认为,我会以世间的财富地位来做论述。但,我不会。” “人与人的不一样,不以财富地位来分,又以什么来分了?”秦少均早已把秦少原归为了脑子不正常的一类。所以听个与众不同的新奇到也有趣。 “当然是以福泽深厚来分了。世间的这些财富多寡、地位高下,统统都是因为这福泽深厚不一而散发出来的表象。这些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徒有其影,毫无根本。和那天上的云一样,随风飘来飘去,聚聚散散容易的很。也似那些水面上的浮萍,东流西荡,拿不得半分自己的主意。” “这话可笑。”就算是要装作行进到秦少原那一条路上,秦少均还是边听着边摇头表示不赞同。 “哪里可笑?” “若真如你所说,我家这些财富岂不是来得容易,去得也会容易?秦家虽不大,但也是父亲几十年心血积累才有这今日之成就。我虽无才,但要说秦家的一切会像流云和浮萍那般随时来去,我自问有生之年此等事情绝不会发生。” “大少爷有这样的信心是好事。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时不会发生就是因为你的福泽深厚了?” “此话怎么个说法?” “首先,咱们换个方法为看这世界如何?” “好。”秦少均的兴趣一点一点地增加,越发得浓厚起来。 “大少爷你看,这千百年来,朝廷几多变更,可真能有千年万年的?根本没有。为什么会如此了?是开国君王们打的根基不牢固吗?是守成之主们聚集的财富不够丰盛吗?都不是,对吗?可是,为什么每一朝每一代到了最后就会出来个看不住江山,守不了财富的末世之君了?还不是因为这个人的福泽太薄,故而撑不住这江山和财富了。承受不住,自然就会被压垮,换上一个能个受用得了的人坐上那位子去。” “是吗?” “大少爷不相信。那诸多的前朝历史,大少爷都是看过的,你仔细琢磨琢磨,就能品得味道所在了。” 历朝历代?秦少均笑笑。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无聊之时也曾与一个人讨论过一些非常有趣的话题。十分好奇从她的角度出发看待这世间的状态会是个什么样子?因为,她所学、所用,所经历过的事情都不是普通人能了解得到的。甚至,纵是那些学问高深的大贤们,也是很难触及到她可以伸手的地方的。毕竟圣人有云:敬鬼神而远之。 是的。秦少均心中低语:自己请教之人正是仙姑———林三姑。 世间人对以前的事大多已经定论,而这些定论也基本被大多数人所接受。就算偶有持异议者也不过是用世间事论世间事。很少有人能用另一个世界的眼睛来看待和分析的。诚然这些都属正常,是说谁会有事没事去和鬼神打交道了? “仙姑,这鬼神与人世的牵扯深吗?”从小读圣贤书的秦少均对鬼神与人间的关系并不太清楚。 林三姑有点奇怪秦少均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回答道:“非常深。” “怎么个深法?” “鬼也好,神也好,不都是从人界过去的吗?” “人死为鬼可以这么说,可神了?” “十善生天道。在世时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为众生谋福祉为众生兴大利益者,脱离人间之时便是脚踏天梯,列为神尊之日。大少爷天天念圣贤书,总不会认为孔夫子仙游也是游去鬼道呆着了吧?” “我……”秦少均被反问的一愣。“自然不是。” “鬼有多种,平常的人成为游魂后,不久就可以重新投胎,再返人间了。而有一类,俗称饿鬼者则就难说了。饿鬼道和天道就好比人世的两面镜子。天道照出来的是心地善良,为公为天下。而饿鬼道照出来的是自私自利,无限的贪婪,且不以邪恶为耻。但是,为恶也有轻重不同,于是又有了地狱道和畜生道的存在。以其作恶的轻与重,分别各入各道。” “那这轻和重由何人来分,该去哪一道又由何人来判了?” “这个该怎么讲了。”林三姑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大少爷是聪明人,应该能听得明白,理解得了。” “还请仙姑赐教。” “各种鬼神故事,志怪小说写了很多这方面的趣事。所以在一般人看来,是地府收魂,阎君判罪,小鬼施刑,对吧?” “难道不对?” “其实,《太上感应篇》中的那句话才是真理,才是正确的。” “哪一句?”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第十一章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这八个字在秦少均的脑海内如萤火虫般上下飞舞,引导着他的思绪往最高一层的地方游移,在那里有一个更加光亮的东西存在………… “大少爷!” 秦少均的走神走的太过明显,被秦少原看出来了。 “大少爷!你是否知道我在说什么?”秦少原的口气散着五分的生气和五分对于秦少均不争气的痛心。 “福泽深厚不深厚嘛。”秦少均回答。 还算是听了一半。秦少原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口气便跟着放缓了不少,“大少爷,你要明白,这福泽的深厚与否并不是白白放在那里就可以了的。” “这福若是深了、厚了,不过就是比起别人来有财有势,一生大富大贵,不用过普通老百姓的而已吗?”知道这话秦少原不爱听,可秦少均却偏就是要说。秦少原这种脑子里的想法不在正常人范围内的,不受点刺激,哪里肯说出心底的真话来。 “我还未说到重点,大少爷会如此想也属应当。”秦少原不是不生气,但他忍了下来。说通秦少均才是重点中的重点,一点子口舌争无须在意。真是困在这争胜的气头之上,除了坏事,别无益处。 “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在于责任二字。”秦少原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的认真,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是一股异常的坚定。 秦少均被秦少原这神态弄得微微一怔,“责任?” “自然是责任。福泽深厚之人都有自己的责任,福泽越是深厚,责任就越发的重大。穷则独善其身,达着兼济天下。老天爷难道让一个人背着金山、银矿,就只是让他用来吃吃喝喝,睡大觉用的?那就太浪费了吧。” “穷则独善其身,达着兼济天下,我是同意的。但这与父亲、父亲那个壮志有什么关系?”你们那个可不叫兼济天下,那叫造反!秦少均的脑子被秦少原这看着好像挺正确的说法给搅得有点糊涂了。 “当然是有关系的。大老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因为他的福泽深厚无边,而担起这福泽的责任就是坐拥天下。大少爷,你要明白,不是大老爷要造反,是老天爷给了他这个责任,他必须去完成。这是大老爷的宿命,也是他应当要完成的任务!” 这是喝了哪里来的迷魂汤?少原和父亲竟然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秦少均好想大声呵斥回去。但一想到还有更多的疑惑要解,再加上那群亡命徒还徘徊在外,只好压住本心,硬捧出一丝笑容,“这么说的话,还点道理。父亲的死就不同寻常。想来,必是有不得了的事才会招来那等女妖怪。” 提到秦昂的死,秦少原是伤心的,但秦少均的话又是让他欣喜的。悲喜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间,他又想哭又想笑,纠缠许久后总归化成了声音的更咽,“大少爷…………” 糖不可一次放太多,甜腻的结果就是味道会走向另一个极端,让人心生反感。 秦少均知道今天的甜味已够,不用再继续下去了。于是站起身,依旧演出一副身心疲惫,“少原,我回头给你送张床来,晚上睡着会舒服一点。” 说完,又一次头不回的离开了。可这一次没回头,却给了秦少原无限的希望,让他信心增长了许多许多…………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在路上,这八个字又跳将出来,萦绕在秦少均的脑海。他想不出这几个字与秦少原的话有什么关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起与林三姑的对话?或许只是因为以前遇到一切与鬼神苍天有关的情况,秦家上下总是会依赖于仙姑的本事来解决,因而天长时久,凡听得这类事物就会习惯性地想起仙姑来吧。 秦少均这一边看来进度尚可,可古先生和周贵那边就不那么顺利了。 话说,这古先生和周贵虽是被秦少均和沈夫人说动了联手行动,可心里头的那股子怨气还在。当着有人在的时候,面上是不敢发作,一旦周围没人了,两人相互看到对方立马又变成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有些人除了偷偷摸摸、血口喷人之外就别的本事都没有了。”古先生率先发了难,“啊!对了,还有就是知错不改。唉,也难怪,死猪怎么会怕滚水烫。” 这话是够难听了的,但这周贵是谁?哪里又是个会示弱的主。古先生这边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收到了一段反唇相讥。 “哎呦!说什么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本领强,结果只能鬼鬼祟祟私下办事,这见不得光的还能有啥好事?又说什么年纪大了便心胸豁达,结果是拔了毛的死鸭子就只剩一张嘴了。” 古先生气得眉毛和胡子一起抖了两抖,“我一心只是为了府上,为了大少爷好。不知好歹的小人,哪里能认得真佛!” “呵呵,这年头野狐狸也能披袈裟装菩萨了?这还没塑金身了,就真当自己是个颗葱啦!”说完,周贵一口唾沫星子吐在了地上,还拿脚在上面跺了两下。 古先生不但眉毛和胡子在抖,连脸都白了三分。心头气血翻涌,恨不能当场掐死长了这张嘴皮子的混球! “你、你敢说我是不学无术,只知道骗人钱财的江湖骗子!”古先生指着周贵的手指也在抖。这家伙太能气人了吧!把自己平常引以为傲的冷静全给扯没了。 “你可是秦府千请万请来的贵客,我一个自动送上门的打杂跑腿的哪里敢说你半分不是。这世道,自己是什么分量只有自己清楚。外人哪里看得出来你几斤几两?”周贵继续毒舌。 “你你你…………”古先生竟被气到词穷。 “哼!”周贵翻了一个胜利的小白眼。 要大度!要大度!古先生想着秦少均的话,不断在心头自己劝着自己,没必要和这种小人、粗人、浑人一般见识。自己是什么人?是有真本事的高人!对,自己能召鬼魂护体,能看出别人的阵法,能破别人的阵法,能收妖怪、收精怪,能行走在阴阳两界,能…………,能……………,一个周贵算什么!等到师弟罗平回来,就让他把周贵变成个任人摆弄的傀儡木偶,自己要每天在其脸上抽两巴掌! 有了美好未来的幻想,古先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周兄也不用这般气焰张扬,人人都有一张嘴,只不过有人有底限,不肯说过于下作的言词罢了。但你我二人此番来此重点还是在佃户一家的去向上,这即便逞了一时口舌之利,个人心头痛快了。于大少爷和二太太之处,能有何交待?” 没错,古先生和周贵此时所在之处,并非秦府别院,而是那失踪的佃户的家中。 “先生这是打算休战了?”周贵问。 “你我皆是为秦府办事,何来战字可言。” “那你这一段长篇大论的,究竟何意?” “只是想告知周兄一声,这佃户一家的事,我定会追查到底,不论后面的那个人是谁,都要把他给抓出来,扔在大少爷和二太太面前方才罢休。不知,周兄可也有同样的想法?” 看来,古先生被刺激得发狠了。这寻找佃户一家的功劳非要亲手邀到不可。 前面说那么多难听得就是怕你不下这个狠心,别是稍稍查一查就嫌苦嫌累地让自己一个人往前冲了。周贵要得就是古先生这个坚决。若是所有的事情都由自己一手包办了,怕是会引别人怀疑。而且,以古先生在秦家的地位,他说出来的话不会没有人不信的。 当然,这是因为周贵不知道借尸还魂的事才会这么做。如果一早知道了借尸还魂重要,怕就是得换一副脸孔对待古先生了。 目的已达到,周贵却不敢得意,道:“先生能有这份心意是好事。但不知道说的话和以后的行动是否真的能一致啊?” 想像着每天抽周贵的快乐景象,古先生的心情畅快得很。“周兄放心,在下虽不能与大贤大德们并肩,但说话还是算数的,既然说出来了,必能做得到。” “哎呀!”周贵好生感慨,“那么我便拭目以待了。” 虽是说这决心是自己下的,但这做事可不能全都揽上身,该指挥人跑腿的时候就得指挥人跑腿。否则,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岂非得累死。大不了,等到请功劳的时候,把某人一脚踹得远远的就行了。 这既要使唤人了,便不可说话太冲。于是,古先生揉了揉了脸,挤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笑容,道:“周兄哪里的话。明明说了要我们两人一同行事。我一个人受累到是不要紧,但到了大少爷和二太太的面前,还是二个人好说话一些。毕竟,周兄在二太太那里也不能失了左公子的脸面是吧。” 这话明面好听,暗里还是含着威胁,周贵哪里又会听不出来。但古先生既然下了非要找出佃户一家不可的决心,周贵便不用过于用力的演戏了。“呵呵”了一声了事,不再在这口舌之上过多纠缠。 周贵不言语,古先生只当他是同意了。“我虽是常在外面行走的,可偏偏在这勘察蛛丝马迹上没半点功夫,这屋里我是瞧不出什么不妥了。劳烦周兄费神,仔细一点,找些线索出来用用。” 哎呦!这就当起甩手掌柜啦!周贵心头一阵鄙视。“先生无须客气。你放心,为了左大哥的名声,我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古先生觉得拿住了周贵的软肋,胸中又畅快了不少。可面上并未敢表现出来,还是装模作样地在佃户家的小院子里四处转着。 见古先生走得离自己远了一些,周贵狡诈地一笑,从衣中拿出一把一寸左右的闪闪发亮的小刀来,朝着古先生的背后就直直地甩了出去………… 小刀贴着古先生的耳朵边,一窜而过,“咚”一声钉在一根柱子上………… 古先生被吓得不轻,张口喊道:“你…………” 然而,话才吐了一个字,就被小跑上来的周贵一把捂住了嘴。 “不要出声。” 周贵用跟蚊子“嗡嗡”差不多的音量对古先生说。 古先生精神一紧,察觉到了不对劲,用眼神问周贵:怎么了? “有人。”周贵的声音又小了一点。 古先生眼睛顿时一大,眼珠子差那么一点就能掉出眼眶来…… “什么人?” 嘴还被捂着,这几个字说得含含糊糊,像是从瓦罐子里发出来的。 “不知道。”周贵摇头。“不过,他们做事这般藏头露尾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又是盯着这院子,多半跟骗走这家人的脱不了干系。” 古先生用手指指指嘴巴,示意周贵放开手,自己已然知道事态严重,绝不会高声喧哗了。 周贵料想古先生也没那么笨,明知外面有坏人还敢大声嚷嚷,就顺了古先生的心意,松开了捂嘴的手。 古先生跑到院子的墙边,探头探脑地向外望了望,“人在哪里了?周兄你这一刀,不怕打草惊蛇吗?” 怕什么?就怕你看不见。周贵心头好笑得很,口中却是这样说,“我是一时情急,没想那么多。怕就是坏事了。” “那怎么办了?”古先生有点着急,“要不……” 明白古先生想用法术追踪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周贵哪里会让他得逞。“不忙。那人并没露脸让我看清楚,想来,也还有转回的余地。我看着他是往那个方向跑了,你我先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也好也好。” 古先生跟在周贵的后面,一步一步走向了周贵所说的,坏人的逃跑方向………… 这一走就走出了村子,来到村边的树林中………… 周贵拿起一绺黑布,奇怪地说:“这人是故意的吧。” 古先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问道:“谁故意?” “那个偷看我们的人。先生你说,这大白天的穿一身黑衣服趴墙头上,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吧。” “我低头没注意。不过,听周兄这么一说,这人是挺怪的。” “先生你看,”周贵把那绺黑布递到古先生眼前,“还真穿得就是黑衣服。” 古先生仔细看了看黑布,“周兄可想明白是为什么了吗?” “额…………”周贵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先生,我感觉不太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古先生立刻会意,“好,好,走走。” 可两人都明白晚了,他们四周的草木开始无风自动,从其中窜出来了好几个体格高大的壮汉………… “你们哪里也走不了了。”其中领头的那个,一身黑衣黑裤还黑布蒙面,用一股极粗糙,听着非常不悦耳的噪音说着话………… 古先生和周贵对视一眼,一起挤出一脸的凄苦笑容,心中同时骂道:出门真应该翻翻黄历!这真他娘的倒霉! 第一章 古先生和周贵被一群发着怪异笑声的人给五花大绑起来,严实得像两个端午节的粽子。 堵上了嘴,蒙上了眼,世界顿时一片漆黑………… 感觉被人塞进了马车内,随即车轮滚动行驶在一条路面十分不平的道路之上,本来还想着要用耳朵听外面动静的两人被颠得头晕眼花不说,连胃也跟着翻江倒海,想要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扔出来,自己好舒服舒服…………,额!该怎么形容了?嗯,只能说这一路的滋味,恐怕是古先生和周贵下半辈子最最不想回味的了………… 在古先生和周贵感觉骨头快散了、脑袋快成浆糊、自己不知道还活着没有的时候,这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 有人来打开了车厢,好几个人把古先生和周贵拽了下来,拖行了一段路,扔进了一间应该是屋子的里面,因为,有开门和关门的声响。 地面铺的是石板,冰凉透骨不说还十分的坚硬,让古先生和周贵就快散了的骨头这一下子彻底地真散了………… 好在,抓他们的人临走的时候,拿掉了蒙眼睛和堵嘴的布条,才让古先生和周贵有了个喘息,好受了那么一丁点………… “咳咳咳…………” “咳咳咳…………” 两人都一边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咳嗽着…………好一会儿过去后,才有了说话的欲望和能力。 “周兄,是我不好,连累你受苦了。”古先生声音中夹杂着哭腔,听着很是自责。 这到不是古先生良心发现,真觉得是自己的错。而是现在这个情况若不与周贵联手,说不定还真就是死路一条了。面子再重要也没性命重要不是? “他娘的!”周贵先是咒骂了一声,接着安慰古先生,“先生不要这么说,是这群贼人太他娘的奸诈了,摆明故意做幌子引我们入套。就算先生不在,我迟早也是要着了他们的道的。” “现在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该如何是好?”古先生又吸了吸鼻子,表示自己真的很无助且伤心。 其实只要能解开手上的绳子,古先生还是有办法的。再怎么着,也通知到赤夕,啊!不对,现在应该叫曲云苓了。但是,古先生还不想想办法。对啊!高人就是这么任性!就想看周兄表演怎么脱困………… 这事发太过突然,周贵也没有办法啊! “我到是在临出门的时候告诉过左大哥要去哪里。但是,左大哥一向知道我在外面跑惯了的,这不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他必定不会觉得有异常。想来,我们至少得在这里呆个十天半个月了。”周贵面上难掩愁云,看来并不是在吓唬古先生,而是在说实情。 十天半个月也没多长。古先生心里嘀咕了一下。才想开口,忽听得两人背后有响动…………咿咿呀呀的像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 虽然被绑成了个粽子,但脖子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古先生努力扭起脖子,把脑袋往后转了过去,借着不怎么明朗的光线,到是看到了一个东西。 但那东西卷在一起,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一时不好分辨是个什么物什?古行生瞪着眼睛看了好久,看得眼珠都快要脱出眼眶了,才瞧清楚那是个人,是个身体蜷缩在一起的人。 “周兄,周兄,你瞧,你瞧……”这一发现可不得了,古先生立刻告知给了周贵,“那里有个人。” 人?周贵一惊,也把头转了过去,同样是瞧了半天才看出来是个人。 “兄台,兄台。”周贵提高嗓门对着那人叫道:“敢问兄台贵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是被人抓来的吗?兄台知不知道那些抓人的是什么人啊?” 周贵一连串地问出好几个想知道的问题。 然而,那一头的人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别说回答了,连动也没动一下。 “兄台!”古先生把声音放得比周贵略高了一点,“兄台,可否回答一下?” 那人还是一动也没有动。 古先生看看周贵,周贵看看古先生。两人脑袋中同时闪过一句话:这人不是已经会死了吧。 “哎呦!”那不得了!周贵顾不得骨头还痛不痛,使劲地在地上地扭来扭去,想要弄开绳索,上前看个清楚。无奈,这绳子绑得太结实了,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松动半分。 “他娘的!”周贵气得又开始骂人了。 “周兄别费劲了,弄不开的。”古先生静静地躺着,仿佛认命了一般。 周贵并没有听古先生的劝告,仍旧一面用力挣扎,一面嘴里骂骂咧咧………… 古先生无奈,阻止不了,也就不再理会了。心里头说道:自己可是个凭脑子和法术吃饭的,可不能跟这个只知道用蛮力的家伙学,先睡个觉,保存体力要紧。 两人各自肚肠,各自行事,正各自“自得其乐”间,那被锁的房门被人打了开来………… 古先生没法休息了,周贵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折腾了。两人又相互看了一眼,产生共同的想法:这些人想干嘛?是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吗? 进来的人不少,有七、八个之多。依旧个个都蒙面,让人不能识得他们的真实面目。 要说古先生和周贵不紧张是假的,但是怎么说一个是江湖常客,一个更是见过真血的,若要是别人什么都没做自己就面带惧色,将来传了出去必定会被当成多年笑柄。所以,就算是强装的也必须镇定如常,还得表现出来一副不畏生死的样子才可。 于是两人一挺脖子,颇有一番就义之架势。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还抢先开口发了问。 “哟!这两人还挺横啊。”其中站在第二排的一个蒙面人说道。 蒙面人群顿时发出一阵含着嘲讽的轻笑声。 只有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一个没有笑,并且,眼神还相当的严肃。看样子多半是这些人中的领头老大了。 “把他解开。”这人发话了。果然是老大。 蒙面人中的走出两个来到古先生的身边,替他解开了绳子。 “这个,”那老大又指着周贵说道:“经过那些邻居辨认,都说是佃户家的远房亲戚,想来对那家子的事了解的不少。带过去,公子有话要问。那家人不肯说的,从这个人身上找找。” “要问话没关系,能先给松个绑行不行?你看都给他松了。”周贵好声好气地问道。 “不行。你这人耳朵那么好使,想来功夫也不差。为了安全,就这样吧。来人,抬走。”蒙面老大一口就回绝了周贵带着心机的要求。 蒙面老大话一落,四个蒙面人就一拥而上,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把周贵给像搬行李似的搬出了门外………… “看你不会武功才不绑你,你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要是被发现妄想从这里逃走,就把你的腿给砍了!”蒙面老大对着古先生威胁了几句,一甩袖子带着人再次出去了。 “放心吧。我不走。”古先生对着蒙面人们的背影很小声地说着。呵呵,既然知道佃户一家真的在你们手里,自己又怎么会走了。 虽然,但是,走是不打算走了,可还是被关着呀,这想要去找个人、打听个消息什么的,也是不可能的。 “要不要做个东西跟着?”古先生琢磨着要不要耍个小法术。 但身上的符啊什么的,被抓的时候都被搜刮走了。现在是空有想法,却没用具。得先找点材料,古先生拿眼睛在屋子搜索了一遍,还没看到可用的物件了,就有一个大号的东西跑到了他的眼睛里。哟!怎么把他给忘了! 没错!这大号的东西正是古先生和周贵同时猜测是不是个死人的那个人。 先瞧瞧这人吧。如果没死,看看能不能问点有用的消息。如果死了,古先生心中一动,死了更好!自己是谁呀!哈哈。虽是不能如师弟罗平那般用尸体结灵魂做傀儡玩,但操纵尸体还是有一、两个办法的。 想到这里,古先生心中竟然生出一种盼着对方是个死人的喜悦。 “罪过,罪过。但要了你性命并不是在下,兄台若要讨债讨冤,且不可记在在下的身上。” 古先生喃喃地对着那人念叨了几句。走上前,一用力把身体给翻了过来,让那人来了个仰面朝天,接着拿出两手指,一探鼻息………… 可结果让古先生非常的失望。“竟然是个活的。” 方才的话算是白念叨了。 不过,这人受了很重的伤,没死也去了半条命了,还真就遭了大罪了。 “兄台,兄台。”古先生摇两下那人的肩膀,又拍了拍血污遍横的脸颊,“兄台,兄台。” 那人紧闭双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啊,半条命都没了,这叫两声也不太可能有什么反应。 古先生又仔仔细细地把这个人检查了一次,手边没有东西,一时半会儿想要把这人弄醒是不行了,但只要性命无妨到也不必非要急在这一刻。 古先生好心地从那人的衣服上撕了一块布,替人家把脸啊、手啊的都擦了一遍,把人变得干净了许多。 “这下好看多了。兄台,你也舒服一些吧。”古先生挺满意自己的杰作。 事情做完,正想要休息休息,思考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是等周贵回来?还是自己单独行动? “吱呀呀…………”门又开了。 又是两个蒙面人进得了屋里来,但这次随着进来的,还有一壶水和一些食物。看来,这些人真的还不想要古先生的命。 “吃吧,别饿着。”蒙面人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速度快得古先生才把想问的话提到嗓子的半路,两人的身影就已闪到了门外。 古先生本来想问问他们到底把周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给扔回来?可这情况看来是没希望得到答案了。 看到有水,古先生把主意又打到了那个昏迷的人身上。 倒了一碗水,念叨了几句。然后,端着水来到那人跟前,把水一下子全泼在那人的脸上………… 水,果然是最有效的! 经过这一泼,没多久,那人的眼皮就动了动,随后便缓缓地睁了开来。 终于是能问点东西了。古先生心头一喜,生怕那人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功劳,敢快把脸凑近了许多。细声细气地叫着:“兄台,你可醒啦。害我一顿好等啊。” 对于古先生无缘无故凑上来的大脸,那人的表现到没多慌张,只是愣愣地看着,仿佛脑子一直在打着转,还没有晕过似的。 “兄台。” 见这人反应异常,古先生怕是个瞎子,拿伸出手掌,在那人的眼前晃了晃。 这次有了反应,这人用手拔开了古先生的手,神情痛苦地摇了摇头。 “兄台高姓大名?”古先生继续问道,“是怎么被那些人抓到这里来的?可有见过一户家里有病女的人家?” 这几个问题听来在平常不过,但这人的却是被问得一惊,面色由痛苦化成了恐惧,“呜呜呜”地叫着,不停地后退,走到退了到墙角无路可走了方才罢休………… 这是怎么了?古先生也吓了一跳。不就几个问题而已嘛!自己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怎么会把人吓成这样子? 事情反常必有缘故。反正在这里也出不去,不如弄个清楚。古先生寻思着。 挂上自己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古先生来到墙角,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用最柔和的语气说道:“兄台莫怕,我不是坏人,我也是被抓来的。不信你看,我这里还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了。” 古先生一边说,一边扯起袖子把那还未消退的绳子勒痕展示给那人看。 那人听着古先生的话,又非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古先生手上的勒痕,眼中的恐惧减少了几分,但仍没消失。 古先生又拿过水和食物放在那人的面前,“兄台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 那人应该是饿极了。一见水和食物,一把子抓了过来,往嘴里不停地塞着,待塞满了才倒进一口水………… 很快,那本该是古先生的水和食物被那人吃得吃、撒得撒,全都见了底。 古先生咽了一口口水,堆上笑脸,“兄台?” 那人脸上的恐惧总算是完全不见了,但他看着古先生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拿手比划了两下。 古先生自然是看不懂。只当那人还是心存疑虑。 “兄台不必害怕。咱们能被关在这一处也是缘份,出了这个门未来如何也不得而知。闲来能说说话,只当少闷一时。” 那人依旧不言,但眼泪却流了下来。用手指头沾着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不是我不说,是无法说话。 无法说话?古先生道:“在下冒昧问一声,兄台可是喑哑之人?” 那人的眼中随即涌上无限的凄楚,又沾了点水似乎想要写字,但终是没能下笔。最后,他张开了嘴,指了指里面………… 古先生明白是让自己去看。便又一次凑近,定睛往那人嘴里一瞧。 我的天啊!待看清楚情况后,古先生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人的嘴里竟然没有舌头! 第二章 若是在平常,古先生还不至于会到感觉如此惊骇的地步,顶多是乍看之下吓一跳而已。只是如今这里可不是秦家或别的地方,自己也是被人五花大绑抓来的,现下看这人被如此对待,古先生心里头难免打起小鼓,思虑着那些人又会用怎么样的手段对付自己了? “兄台?他们干的?”虽说是明摆的事实,但古先生还是想要一个更明确的答案。 那人点点头,眼泪长流,从神情上不难看出有过非常痛苦的经历。 “兄台贵姓?”古先生又慎重地问道。 王信。那人沾着水在地面上写出了两个字。 “王兄。”古先生拱拱手。 那人也回了礼。 “王兄是如何到这里来的?为何会得到这样的对待?”这个才是古先生想弄清楚的问题。 王信低下头,想了很久。又沾了水,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随着王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画就出来,古先生逐渐地了解了发生在王信身上的事实真相。 说起来,古先生运气不错,王信这人还真就与佃户一家有关。 不过,王信也真是挺倒霉的。他虽说与佃户一家有关,但也不是什么近亲,甚至连远亲都算不上。他也就是和佃户一家认识而已。偏巧不巧,在这群人诓骗佃户一家的时候,王信人在佃户家中。于是就这么连带着被骗了来。还得了个这样的下场。 “哎呀,王兄。你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啊!”王信的这一番遭遇连古先生都不得不心生感叹:本以为自己和周贵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这位比自己和周贵还要倒霉好几倍。 王信的眼泪流得更胜了,几乎就是泪如泉涌。 本着一片真诚去探望佃户一家,还打算送点东西给人家应应急,没承想倒头来自己反被连累,还活生生地被割去了舌头。王信心头的委屈可想而知。别说是哭成泪人,就是化成恶鬼也是情有可原的。 古先生心肠再硬,还是能理解几分。换作是自己的话,不但想要弄死那群贼人,只怕连佃户一家也不打算让其好过。可这王信,除了痛哭之外,字面上对佃户一家的处境还表示颇为担忧,足见此人心地敦厚。 我一外人遭遇尚如此,那袁家人是贼人要寻的正主,情况只怕比我更糟。如今性命是否尚存,都难以言准。王信先前在地上写道。 “唉!”佃户一家的性命也是古先生最忧心的事。“那袁家我也认识,没想到居然遭了如此磨难。” 这话到让王信吃了一惊,眼中立刻透出一丝惊喜和亲切,与古先生的距离顿时拉近了许多。 手下写字的迅速也随之加快了。 兄台,又怎么会被抓来这里? 王信发问。 “我只是一时心头想起袁家那位姑娘,想着找个大夫再去看看,就去了袁家。没想到遇到了这群贼人。糊里糊涂就被抓来了。”古先生说起慌来眼睛一眨也不眨。 原来,兄台也是袁家的熟人。 王信边写边感慨。 “也不算熟,就是可怜那姑娘的病。”古先生忙撇清关系。 唉!王信说不出话,只能无声地叹气。 他们可清楚兄台与袁家的关系?不是恐吓兄台,我担心他们会对付你就像对付我一样。 这可没办法了。“我是和朋友在袁家被发现的,如今想要解释恐怕也无力。我朋友已经被他们带走很久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照着王信这模版,周贵那个利索得跟个八哥似的嘴皮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发声呛自己了。古先生心中忧和喜裹在一块不断地翻腾,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只怕凶多吉少。 王信摇头,对周贵的前景并不看好。 “王兄可知道贼人把袁家一家关哪里了么?”古先生问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不知。 王信划下两个字。面上却是愁云遍布。 如前所言,我感觉他们的性命堪忧。 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自己手脚已解开,多少是该施展下能力的时候了。 “王兄这伤处可还痛楚难当?”古先生问王信。 已过多日,还好。 王信用手抚摸了一下嘴唇,神情瞬间复杂,伤心混合着迷茫还有着一丝对现实的不能接受………… 能给自己写这么多字,看来身上的伤口确实不怎么痛了,最痛的一道伤自然是在心里。可这一点上古先生是无能为力的。最多不过,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而已,又岂能真正抹平别人的心底伤。 古先生便不再理会王信,任凭他又一次龟缩到墙角去自怜。手中掐诀,口里喃喃念咒,不一会儿,那个叫思君的小女孩就出现了。 “老头子,几百年不见你用这么急的咒语了。这会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真要小命不保啦?”小姑娘的语气不太客气,明摆着肚子里有股被硬拉来的怨气。 “你腿脚利索,替我去看看姓袁的一家究竟还活着没。你也知道袁家姑娘对你家少奶奶来说有多重要,不是吗?”古先生才不会生气了,如今办正事要紧。 “姓袁的一家被抓到这里来了?”思君小姑娘不恼了,反而急切地询问。 “啰!”古先生一指被思君小姑娘的出现震惊得成了个木头人的王信。“这位王兄就是同时被骗来的可怜之人。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舌头都被割了,袁家的人性命如何还真的难以预料。” “明白了。”思君撇了一眼王信,只道了这一句,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古先生走到王信跟前,拍拍王信的肩头,道:“王兄莫怕。不是自夸,在下常年在外行走,颇学得些不寻常的功夫。王兄尽可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我两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出去。” 思君小丫头的闪出闪离,虽然是惊到了王信,但他到底也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想到了有如此能人帮忙,想来离开这些恶人掌心的日子并不会太远。又得了古先生的承诺,心下更是激动。“呜呜”焉又哭了起来。但这一次是欣慰且包含着逃脱牢笼的希望的泪水。 不多时,思君小丫头就折返了回来。 古先生诧异,“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思君垮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回答,“也太没难度了,那家人根本就没关多远。” “找到了?”古先生有五分欣喜。 “你别高兴。”思君一盆冷水当着古先生的头就浇了下来,“没活口了,全是死人。” 古先生的欣喜飞走了,“袁家姑娘了?” “没看到。不知道是死是活。” “连你也找不到吗?”古先生有点不敢相信。 “他们好像有所准备。有一个地方,是我进不去的。外面贴着很厉害的符咒。” “有多厉害,连你也进不去?” “林三姑的手笔,厉害不厉害?”思君扔给了古先生一个白眼。 “怎么会?这群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林三姑的符咒。” “还是雷符了,也就比林玉竹的镯子稍弱一点。你要我怎么对付?” “雷符?雷符就是不林三姑本人的了,恐怕是青阙道人留给她的。但又怎么会到了这帮人的手里?除非…………” “除非这群人是那个人的手下,才会有林三姑的东西,对吧?”思君替古先生说出了他的猜想。 “可是秦少原已经被抓了。按理,他们没有领头的人了。” “可人家偏偏就有这样东西,还把你想要找的人都给宰了。” 这个问题,古先生打算暂时放下,又问,“见到周贵了吗?” “我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估计应该是被带到贴符的那个地方里面去了。” “带周贵进去?”古先生头顶一团浓重的疑云飘过。在这件事里,周贵只能算个边角,基本没什么好问的。为什么要带进那里去?还有,这群人能弄个雷符出来,显然是对付自己用的。就算他们还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知道秦家这边会有一个术士来查佃户一家的事。这情况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子也很疑惑是吧?”思君双手抱胸,道:“别想太歪了,明摆着是秦家有内鬼。通了风报了信了。” “你能查出这内鬼是谁吗?” 思君歪头作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还颇有点得意的神态,“他们说话很谨慎,但我还是听到了有人说漏了嘴,说了一个左字。秦家里有谁沾了这个字又颇值得怀疑的?” “左峰?”古先生脑海里第一个弹出来的就是这两个字。“但是怎么可能了?他是二太太的人,还是周贵的义兄。就算对我不满意,也犯不着拿义弟的性命来开玩笑吧。”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这些人,还没有我们鬼魂实诚了,顶着一张好脸皮,心里头却未必都好看。平日里兄弟、兄弟叫得欢实,暗地里认不认这兄弟还两说了。反正刀又不架在自己脖子上,弄死个兄弟,哭哭灵牌就是情深义重了。”思君小丫头如此分析。 “你这小小年纪,怎生的把个世间人情看得如此寡薄?”古先生不太喜欢思君这番论调。 “难道不是?”思君用鼻孔出了一股气,反问道。 “当然不是。起码左峰那人还是有股兄弟义气的。”古先生回给思君一个小小的白眼,“在江湖上飘泊这么些年,我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 “那随你了。”思君也并不以跟古先生斗嘴为乐。 古先生起身踱步,“内鬼肯定是有的。这群人跟秦家有关系也是极确定的,要不然怎么会有林三姑的东西。是不是左峰虽说未必,但也算是条线索。你先回去,盯着左峰,同时也再找找其他的可疑之人。” “不要我救你出去吗”思君明知故问。 “去去去,”古先生不耐烦地摆手,“你知道的。袁家姑娘没个下落,我哪里能走。” “哼!”思君小丫头一撇嘴,亦如来时,瞬间消失不见了。 思君一去,古先生就考虑起自己应该做什么来? 出去了是不能出去的,省得引人怀疑。但不亲自看看吧,又不能放心。听思君的话,袁家姑娘多半是在那个贴雷符的地方。得琢磨琢磨怎么才能进去。 “吱吱呀呀”一声响,门又开了。周贵被人扔了进来。 不夸张,就是被扔进来的。周贵那身敦实的肉,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面,发出了一个闷闷的声音。 当然,周贵一定是痛得大叫的。“哎呀!痛痛痛…………!连骂街都忘了,可见是真的非常非常疼了。 古先生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立即上前扶起周贵,并查看起他身上的伤。还好、还好,一直担心的舌头还在口里好好的呆着。 “周兄,他们有问你什么没有?” “他们就问了我和那个佃户家,也就是姓袁的一家是什么关系?既然是亲戚,那么到底有多亲?”周贵身上的绳子没有了,但是脸上、身上、手上连脚上都多了许多的伤痕,有些流着血,有些虽没有血却翻着皮肉,乍一看上去,真可谓触目惊心。 古先生仔细扫了一遍周贵的纵多伤口,啧啧声不断,连连道:“周兄真是受罪了。这帮人也太过心狠手辣了。怎么能这么对待周兄了?他们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周贵呲着牙,忍着疼,断断续续地说道:“先生、呐,我这、我这不算什么。到是你要小心了。他们、他们最终的目的,我猜、猜,一准、是,想知道,你选上袁家是、为什么?你那个法、法术是作、作什么用的?这些,我是、是绝、不知道的。所以,还、还能保命。” 也就是说自己不说真话的话,就没命了“可我还真就不能说呀。”古先生道。 “他们会威胁你的。” “用袁家人的命吗?周兄,我也不瞒你,袁家人都死了。” “什么!”周贵惊得一跳,随即牵扯到了一众伤口,“啊啊啊…………痛痛痛…………” “周兄,小心点。”古先生扶着周贵小心地靠墙坐下。 “这群混球!”周贵气得直瞪眼,“我、我就是因为想着袁家人,才、才没还手的。早知道是这样,就、就算是用牙咬也要咬下他们一口肉来出出气!” “这些人真的太过狡猾了。”古先生自然同样忿忿不平。 嗯。被两人忽略的王信也默默地点了一下脑袋。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也输了一招。先生若真被抓去问话,可不要把这事说出来。装作害怕,为了小命,不得不说的样子。编个借口随便哄哄他们。反正,以他们的水平,定无法判断先生说得是真是假。”周贵半眯着眼,替古先生出着主意。“威胁的筹码既然都没了,咱们也不用顾虑什么了。” “谢过周兄提点。”古先生自己也有这个意思。 周贵继而又咬牙道:“这群孙子把爷爷我折磨成这样。这下好了,等时机到了,可就别怪爷爷我心黑手狠!” “周兄莫恼,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先养好伤最为要紧。他们既然露了脸,我们定不会让他们再次逃脱。”古先生一面是因为看到周贵的伤多少有了物伤其类的感受,一面是因为自己到了那群人手里也不会好过而生出了怨恨。几番情绪交织下来,竟生出了一股和周贵同仇敌忾的情怀。 “唔唔唔。”两人豪言壮语还感动了另一个人,王信一脸坚定而真诚地凑了上来。指指自己,又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以示要加入两人的队伍为自己报仇。 看他一副文弱的模样,周贵眉头一皱,粗声粗气地问道:“这人又是谁?” “唉!他也是个被这群人害惨了的苦命人。”古先生叹着气,把王信的遭遇讲了一遍。 “嘿!这群恶贼!”周贵一样被王信的事给震惊到了,立马便不嫌弃王信的瘦弱,拍拍王信的肩膀,道:“王兄放心,等抓住了贼子,我必让你亲手报了这个仇!” 三人相互交换了眼神,再次坚定了各自的心意。—————命是一定要活的!仇是必须要报的!绝不会让那群贼人好过! 第三章 三人有了共同志向,心头好不兴奋,情绪高昂了挺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恢复了平静。毕竟,只靠激动的情绪是跑不出贼人的手掌心的,要想活着出去,还得静下心来好好想办法才是。 但在想出对策之前,周贵有一个问题十分想要弄清楚。 “先生,恕我讨个明白。你找上佃户袁家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家人与家里的未来到底有多少益处?” 古先生看了王信一眼,没有支声。 王信听出奇怪,问道。 你们是哪家人? 这事是瞒不住的,王信早晚都会知道。但最重要的那个重点,要透露的话只能透露给周贵一个人。 “我和先生都秦家的人。”周贵回答了王信。 秦家?那个秦家?王信用含着疑问的眼神看着古先生。 古先生轻轻点了点头。“袁家也是秦家佃户啊。” 喔。王信似有所悟。颇有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的意味。 “我与袁家认识,怎么说也是为同一主家做事的嘛。”古先生给周贵很轻微地挑了一下下巴,告诉他有些话是不好在王信面前说的。“我是可怜那姑娘,想着能帮衬一点是一点,但若要是传开了,难免引来闲言碎语。我一个大男人到也无所谓,可袁家姑娘本就命途多舛,这要是再被说三道四的,岂非更加可怜。所以我称是远房亲戚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堵那些无聊闲人的嘴罢了。若不是到了这个地步,周兄面前也是不好明说的。” 与古先生私混多日,默契到底是有一些的。这么明显的暗示,周贵自然是接到了的。便立即换上一副恍然大悟般的模样,道:“我说了。原来那袁家姑娘有病啊?哎呦,你一个大男人这事的确不好明说。先生,对不住。我还怀疑了你好久了。逼得你在大少爷他们跟前说瞎话,说去袁家是因为对家里有利。这要是被大少爷知道了真相可就遭了。哎!看我这脑子,就是笨。” 王信听着直感慨。抱拳作礼道。 辛苦先生了。一直说话,还未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王兄叫我一声古先生即可。” 周贵也凑了个热闹,“在下姓周,单字贵。王兄,称名称姓皆可。我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 周兄辛苦。 王信又冲周贵抱了抱拳。 “那袁家姑娘得了什么病啊?重不重?” 既然有些话不能在王信面前说,周贵干脆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以作闲聊谈资。要不然,三个大男人呆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实在挺无聊的。 “何止重,基本没活头。最多不过拖上月余,就踏黄泉了。”古先生道。 “哎呀!真是可怜啊。”周贵摇摇头。“这些人太心狠了,一个这样的姑娘也给杀了。本来还可以死得舒服一点,这下,这一刀下去,真是遭大罪啰!” 姑娘恐怕还有希望。 王信在地上写了一行字。 “王兄怎么知道?” “我用术法遣人去探过,”思君的话王信都听到了,古先生也就没什么好瞒着得了,“袁家人是都死了,但却找不到袁姑娘的尸体。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这么说还有希望了。” “不清楚。” 古先生忽的想起了思君的话。问周贵道:“周兄还能记得自己是被带到哪个地方去问得话吗?” “先生,”周贵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为难的说,“我被抬着走的,就看了一路的屋顶,他们不许我歪脑袋。” “真是奸诈。”看来思君没说错,那个地方却是贼人的重点。 太奇怪了。贼人抓袁家的目的是什么了? 这问题是王信最想不通的。 但周贵和古先生多半还是猜到一些的,只是不好说。两人便装作各自思考别的事情,避过了回答这个问题。 但思君小丫头的话,王信是听在了耳朵里的。只要脑袋正常,都会把知道的各种信息联系联系,得出一个相对靠谱的结论不是难事。 秦家的叛徒! 王信自己给自己的问题回了答案。 “家里的叛徒?”周贵回来的晚,没有见到思君,所以看着王信的字只觉得没头没脑加之莫名其妙。“你一个连秦家大门朝哪边开的人,啥说上秦家有叛徒了?” 王信口不能言,写字又太慢,一时间不能迅速解释清楚。只能把目光调古先生期望他帮自己解释一下。 古先生被看得心生怜悯,就接过了话头,“这事不怪王兄。还是我来说吧。” 接着便把思君的话大致给周贵讲了一遍,但是没有敢提起让思君去监视左峰之事。 “原来如此。我说嘛。王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听了先生的说法,王兄这话也没错。袁家一家老实的庄稼人怎么会招来这等恶徒?大致还是把眼睛盯在秦家身上的。这内贼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说先生探得的这些情况。就光是我和先生被抓就是足矣证明这内贼的存在了。” “是啊。你我去袁家查看即是临时起意,也没告知过任何一人,他们怎么的就能埋伏的那样准确。笃定我们一定就会今天出现了?” “就算那帮贼人是天天蹲守。可袁家的人都被抓完了,他们还蹲那空屋那里干嘛呀?准是有人通风报信说我们会去袁家,才会一直紧盯的。谁会蹲一个没人去的地方了。只是这姓左的到底是谁啊?秦家人太多,我这进府的时间太短,还真没有把人全摸透过。先生可有方向?” 古先生尴尬一笑,“我虽是比周兄呆的日子长许多,但怎么说也只是个客人身份,哪里能知道秦家的所有人。除开令兄左峰公子外,还真想不出别人。这事得待出去了,周兄找左峰公子查起来最为方便。” “自然不会是我左大哥。”周贵拍着胸脯,信心满满。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古先生面颊堆笑,随声附和着。 “真他娘的让人着急。”周贵越想越气,火气在胸口直窜。“都是这帮龟孙子把我困在了这里,要不然这会子早就开始排查那群仆人了。现在到好,连通知左大哥一声都不行。” 古先生瞧了瞧那两个小窗户透进了来的光芒已趋阴暗,这天色怕是不早了,似乎到了晚饭时分。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被松绑后,他们送过饮食进来。看看这天色,差不多该是吃晚饭了。他们大底还是会送来的。我们不可再谈此类话题,以免一个不小心被听了去,反到让他们掌握了主动。” “啥?你还有饭吃?”周贵瞪大了眼睛,像是听了天外奇闻一般无比诧异。无意识地摸摸空空的肚皮,瞬间觉得很是委屈。“为啥我怎么就只能吃鞭子。这待遇也太天差地别了。” “我也没吃,都给王兄了。”古先生敢忙解释。 “喔。”周贵心里好受了一点。 不多时,还如古先生所猜,两个蒙面人提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放下食盒转身就出去了。 三人打开了食盒,取出里面的食物,围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周贵从被抓来就未进过食,又挨了顿鞭挞,最是需要食物来恢复力气的。所以,吃得最为香甜,基本就是大口大口地嘴里塞。虽是牵扯到伤口着实痛得很,但也没有放慢半点速度,看来是真心饿极了。 王信因为前面吃过一些东西,现在饿还是饿的,但是没像周贵那般狼吞虎咽。吃得慢,动作颇为斯文。 古先生本应该也是吃急切的一个,可他心中装着事情,动作有点心不在焉,因此吃东西同王信一样是慢悠悠的。 三人吃完,把食盒随便一扔。 周贵由古先生扶着靠回墙角,本意还想接着聊闲话打发时间,却被古先生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就听古先生道:“这一天折腾下来,大家都累了。何况,周兄、王兄都是有伤在身的,枉费了精神并不美妙,须是得多多休息。再说,我们在这里面对的是一群丧心病狂之徒,更需要比平时警惕。今日看来尚算平安,以后的日子却是难说。我们应该趁着这稍微的平静时光,好好地睡一觉,养足精神才是上策。” 周贵和王信听得在理,就不再多话,各自支撑着选了块能容身的空处,闭眼睡觉去了。 周贵睡得迷迷糊糊时被推醒,刚想骂人,就被捂住了嘴。 “跟我来。”古先生用极细微的声音在周贵耳边说道。 听得是古先生,周贵知必有事,便不作声,忍着痛跟在古先生身后,蹑手蹑脚地爬到了离屋内王信最远的一处地方。 “什么事?”周贵明白古先生是担心王信听到,于是也用跟蚊子嗡嗡差不多的音量发了问。 古先生十分的谨慎,并没有马上回答周贵,还是用眼睛盯了王信半晌。见确实没有动静,料定是睡得很熟了。这才说道:“周兄不是想知道,我找佃户一家是为了什么吗?” 那是肯定的呀!主人就等着了解这葫芦里头买得什么药了。周贵心下一喜,却不敢过多表现出来,还得佯装不在意地推却几句,“可先生不是担心,他吗?这个点说出来,好吗?” “早晚都得告诉周兄的,我也不想瞒周兄太久。如今这情形,逃离这里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当然得把重点知会周兄一声。否则跑偏了方向,于你我都不利。说不定还让贼人们就此拿住了软肋,才是真正会坏事的。王信人虽聪明,但心地诚实,只要我们联手骗了过去,他是不会怀疑的。” 真是只老狐狸,居然忍心诓骗那可怜的王信。周贵在心中暗自啐了古先生一口唾沫。 不过,这王信的可怜好像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周贵又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是不会啐自己唾沫的。这王信运气不太好,是的,运气不好。 “既然先生考虑得如此周全,那么我洗耳恭听。” “其实这事说起来,和前大少奶奶有关系。”古先生口气听来有悲天悯人的感觉。 “前?”先前猜想了诸多的人和事,周贵却怎么着也没想到会和这位“大人物”牵扯上关系,一时惊得有点结巴,“曲、曲…………” “对。”古先生肯定了周贵没说出来的名字。 缓过神来的周贵顿时心悦诚服,毕恭毕敬地双手抱拳给古先生行礼,“先生请讲。” “这事其实并不复杂,曲少奶奶过世多年,在那个地方并不好过。但她都忍了下来,这次是真的碰到了能让她灰飞烟灭的危险,才不得已托梦给大少爷寻求帮助的。她本意是想让仙姑帮忙,可无奈仙姑现如今身在何处无人知晓。曲少奶奶的情况又十分危急,大少爷没人可用,于是就找上了我。”古先生又开启了他那套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谎模式,一句又一句地胡编乱造起来。 “曲少奶奶真是可怜。”周贵听着听着,还真起了那么一丁点的怜悯之心。 “哎。”古先生本想来个长叹加深一下这件事情的悲伤之感,但一想到王信就睡在旁边,万一把人吵醒了就不妙了,便只得无声叹气,“谁说不是。” “那先生寻找袁佃户一家是要帮曲少奶奶的忙了?是怎么个帮法?” “他家不是有个得了重病的姑娘么。说句不好听的,不是我咒人,这姑娘的病真的非常的重,活不了几个月了。最快啊,一个月左右吧。我就想等这姑娘咽气后,借她的尸体用一用。” “借尸体?”周贵不自觉得提高了音量,但马上就察觉到了王信的存在。不用古先生帮忙,自己就用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了。 “唔唔唔。”但还是抬抬下巴示意古先生继续讲。 “曲少奶奶遇到了更厉害的人,啊,不,是恶鬼的欺负。她能力弱,无处可避。我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先让曲少奶奶在袁姑娘离世之后,进入到袁姑娘躯体内躲避起来。这样,那个恶鬼暂时就找不到她了。等到师弟回来,我们一起联手再把那恶鬼除掉,还给曲少奶奶一番清澈的天地,让她重回那边去,等待入轮回,再世为人。”谎言终于讲完了,古先生自己品了品,感觉编得非常完美。 “这么说,”周贵装作愁云入眉的样子,明知故问,道:“袁家姑娘的生死是这件事情中的重中之重了?” “对。” 哈哈!妙啊!周贵心内顿时欣喜不已。 不管古先生这些说辞是不是完全属实,但只要与曲云苓有关系就好!袁家姑娘的尸体?呵呵!对不起,大少爷你永远也拿不到了! “周兄,我得到的消息就是不清楚袁家姑娘的去处,生死未知,但也算是个好坏掺半的消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探出袁姑娘的具体所在。” “这个不好弄。先生派得人都找不到,我们几个被关在这屋子里,出都出不去,又怎么能查找得到袁姑娘的下落?” 说到这个,古先生也犯了难,“我这一时也没想出个办法。但好在还有点时间,周兄,你见多识广,在江湖上行走时也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你给帮忙想想,怎么才能对付得了这群贼人。” “既是大少爷的差事,找到袁姑娘就是我份内的活,我必定会尽全力相助先生的。只是先生也看到了,我今天这、这,这一通下来,实属有点凄惨。且容我点时间,让我休息休息,等到头脑清爽一些,说不定就能有主意了。” “周兄哪里话,事急则乱,事缓则圆。我并无催促之意,只是想与周兄一同完成大少爷的心愿罢了。这夜都如此深了,若不是为了跟周兄说几句实话,哪里敢叨扰周兄休息。既然该讲的都讲清楚,自然大家各自休息。美美地睡上一觉才是最佳之策。” “那我顾不得先生了。” 周贵说完,就地躺了下去,很快便听得他的鼻子里冒出了鼾声。 见周贵睡了,古先生则是走回到了自己原来睡觉的地方靠墙坐下,不久也在一片迷糊中睡着了。 第四章 一觉醒来,周贵睁开眼,见古先生和王信都发着轻微的鼾声,还沉在各自的梦里。 周贵拿手支撑着坐起,一身的伤口疼痛不已,弄得他脑子马上就被夺去了全部的精力,想不了别的任何事情了。 那群混小子,也不说给我拿点药来擦擦,是不是真想借这个机会整死自己,拿着银子跑路?周贵在心里骂了手下的人一顿,又咬牙切齿的发誓:这群混蛋若真起了这种歹毒的心肠,且看我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之后,怎么收拾你们!虽是不能全部弄死,但也可以送一部分的人去到官府的牢里,用几个人头换秦家的举报之功,怎么样?哼! 不过,眼下重要的并不是这个,暂时可以将这群混蛋稍稍放过。古先生已把最重要的人指给自己了,接下来这个戏该怎么演了?袁家的小丫头其实已不在了,只不过把尸体藏起来试探古先生而已。现在这重点真就如主人秦少原所猜想的,是落在这个袁家小丫头的尸体上。那么下一步应该用个什么法子让古先生亲眼见到袁家小丫头的尸体被焚烧为灰烬,又同时栽到左峰的头上去了? 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就算联合了左先生和王信要从这屋里名正言顺地出去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出去自然就看不到“应该”看到的事情。所以,怎么样从这里出去就成了一个大问题,须是得自自然然不能引起古先生和王信怀疑的!周贵考虑来考虑去,最终还是认为得有一个“对方”的人做帮手才可。哎呀!又得通知那群混球演戏了,希望他们别演得太过蹩脚。古先生十分精明,可不要事情还没开端就露了馅。混球们被识破到不要紧,若是连累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就糟糕了。 正想着,门外的锁头有了响动,那群被周贵骂作混球的人进来了几个,正是给他送药来的。看来,还认他是头儿,没起坏心思打算借机把他给怎么样了。 算你们还知道要来!周贵趁着古先生和王信还未醒,拿眼神狠狠地瞪了混球们一眼。 几个手下自是懂得周贵的意思,虽说是苦肉计,但做得也太过真实了一些。这头儿活生生地疼了一晚上了,平时被他呵骂的气也出了大半,这还不来送药止痛的话,以后指定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可这古先生和王信还睡在旁边,手下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得一边轻手轻脚地给周贵上药,一边拿眼神讨好。 头儿,别气了。还不都是为了主人的大业嘛。要搁平时,我们哪里敢呀! 哼!周贵无声地哼了一下。不过到底还是正事最重要,和手下人生闲气这事得往后放一放。 我有事要交给你们做。周贵先是给其中一人又使了眼色。 这人跟得周贵许是有些年头了,一看眼神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一会子顺着头儿演着戏走就行了。 周贵等所有的伤口都上了药,身体稍微舒爽了一些。突然就发了难,一脚踢在了替他上药的人的小肚子上,口里还骂骂咧咧,声音奇大,直接把古先生和王信给吵醒了。 “你他娘的要干什么!想抹毒药毒死你爹我么!” 那人被踢得倒在了地上,心中和脸上都是一番迷惑:这又是踩在头儿的哪根神经上了? 被周贵使过眼神的人瞟了瞟古先生和王信,虽是睡眼迷蒙但都醒了,明白该自己上场演戏了。 于是,对着周贵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耳光还挺响的。 吓得古先生和王信都不自觉得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要不是上头主人有交待,谁他爹的想来给你上药啊!居然还嚣张起来了,给你脸了是不是?来人,把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给我抬出去,好好教训教训!” 跟着进来的其他人也懂得了其中的奥秘。配合着说道:“不太好吧。打重了的话,出了毛病就不好了。上头要活人的。” “怕什么,留口气,不弄死,没人说出去就行了。” “是。” 进来的蒙面人们随即古里古怪地笑了几声,又头是头、脚是脚地把周贵给抬了出去。 “周兄!”古先生心疼地叫了一声,但赤手空拳的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王信更是吓得缩回了墙脚,这一幕多半是勾起了他的某些极不愉快的回忆。 既然是踢了人临时受罚,这一次周贵被带走的时间并不长,没多久就又被扔了回来。 身上、脸上的伤并没见多上几多,可见那群人还是忌惮上司的命令的。大概只是骂了一顿,或者是踢回了几脚而已。 但周贵那些原本上了药的伤口,有好一些的药都被蹭掉了。蒙面人留下了一个人给周贵重新上药,其他人都冷哼着走了出去。 留下来的这人没有同其他人一般蒙面,个子也不同其他人那样高大,比较矮小。但手脚却要灵活许多,给周贵上药时手很轻,基本没让周贵有觉得吃疼的时候。 “你?”古先生颇为好奇,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发了问,“这位,这位怎么称呼?” 问归问,古先生也做好了被对方骂、鄙视、嘲笑或者不理不睬的准备。结果没想到对方居然回答了,而且态度还挺好。 “在下吴潜。” 噫?古先生愣了愣,又问道:“我见其他人都蒙了面,吴公子为何…………” “我,”吴潜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就是个被抓来做饭的。” 噫?古先生听得好生意外。“那为何让你来看管我们?” 这饭做得很厉害吗?还是打人很厉害?都不需要遮脸的。 吴潜尴尬地笑笑,“先头,这位仁兄不是踢了给他上药的人嘛。那一脚踢得挺重的。他们都怕又被踢了,可偏偏上头又有命令不让他们杀你们,所以,找我来上药。要挨踢,也是我挨踢呗。” 最后一句,吴潜说得含含糊糊,可能怕是怕被周贵听清楚了,还真就给他来上一脚。 “吴兄真是个可怜人啊。”一听是蒙面人扔出来当挡箭牌使唤的,古先生连忙套了个近乎。 “比起你们来说,还好吧。”吴潜精神不集中地随口回答了一句。 这话还真不中听。“嘿嘿。”古先生的脸上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什么叫比我们好。”周贵听了,却是冷冷一笑。“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等到我们被埋到坑里了,你这个帮着挖坑也得进来!” 这话一出,吴潜一个激灵就站起了身,嘴唇有些抖,“不会吧,他们答应放了我的。” “你也太天真了。”周贵一撇嘴,“他们的话你也相信?” “可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吴潜激动地叫嚷着:“他们答应放了我的,答应了的!” “切!”周贵仿佛见不得吴潜这种脑子简单的“傻人”一般,把头一偏。 “他们答应会放了我的!我家里还有…………!”吴潜声音渐渐地高了好几度。 “你闭嘴!”周贵被吴潜的尖叫闹得很不耐烦,“你再叫,你再叫,你把外面的人招来了怎么办?信不信他们能现在就一刀把你的脖子给抹了!” 这“提醒”真的很见效果,一下就把吴潜给震住了,连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脖子。“我信、信…………” 看周贵把吴潜吓得快神经了,古先生立马出来“安慰”道:“吴兄别怕,他们既是为了我们这几个人把你抓来的,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当然得是等到把我们几个都料理完了才会对你下手的。所以,吴兄大可放心,你一定死在我们几个的后面。” 王信听着古先生的话,感觉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了。看把这位兄台整得,脸上本有的一点血色也如潮水般迅速地退去了,只留下了和白纸差不多的色调。 唉!先生也是被折磨得言不搭意了。若是自己还能说话,到是可以真正安慰这位兄台几句。王信心中不免感慨了一番。 可古先生这“安慰”还未完了。 就见古先生站起身,对着吴潜一揖到地,十分慎重其事地说道:“我等若一时去了,这身后之事唯有拜托给足下方可安心,愿吴兄念在今日的缘分能替我们挑块风水略佳之地埋之。” 吴潜听得浑身冷飒飒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古先生了。叨叨了两句“我、我…………”之后,双眼一翻白,竟然直直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切!”周贵又是一撇嘴,“怎么这么不经吓啊?这还怎么合作啊?别这里说得好好得,一出门被人一瞪眼,就把我们给卖了。” “哎呀。看起来是个不怎么顶用的人。但也没别的人选了。”古先生也跟着一撇嘴,“且先等他醒来了再说吧。” 噫!王信不可置信看看周贵,又不可置信地看看古先生,原来这两个人是故意呀!这两个人想干什么呀? “等什么等!王兄把昨日剩的水盛一碗过来。”周贵招呼了王信一句。 王信不明白周贵想干嘛,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谁知,周贵一接过水碗就没好气地朝着吴潜的脸就泼了过去………… 王信反应过来想要拦阻,可已经晚了。 古先生则是平平静静,一副风和日丽的样子。 冷水还挺有作用,吴潜的眼皮眉毛很快就动了动,没两下,眼睛就睁了开来,又一次看向了三人。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吴潜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就给三人跪下了。 就听得吴潜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几位!几位大哥!你们可要救救我呀,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儿,一大家子还等着我回去了。要是真在这里丢了命,家里头的人可怎么活啊!” “别别别,”周贵一下就跳到了一边,躲开了吴潜的跪拜,“你这哭得好像是我们要杀你一样。可别忘了,我们是没准死你前头的。” 这句话不出所料地让吴潜哭得更凶了,“呜…………” 古先生平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似乎不想说话。但被王信拉扯好几下的衣袖之后,不得不开了口。 “吴兄快不要这样了。一个大男人,这模样委实不太好看。” “还什么好不好看啊!命都快没了,反正死了之后也没人看!爹啊!娘啊!孩儿不孝!娘子!来生再见!我那苦命的孩儿啊!为父先走一步了!”吴潜已经匍匐在地,悲伤得无法起身了。 王信听着不免也想起来自己的一家人,情绪一被感染,这悲伤就止不住了,泪水不听话的流了好多下来。 周贵捂着耳朵,心中抱怨道:这人谁给自己找来的?叫找个会说话的会演戏的,没叫找个夸张得跟跳大神差不多呀! 古先生同样被吴潜嚎得有些烦燥,但还是忍住了。“吴兄怎么得说得如此严重,你这不是还活着嘛,不必太过悲观。来来来,先起来再说。” 对对对!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王信用力点了下头,伸手扶了吴潜起身。 “还能怎么再说?”吴潜虽是站了起来,但还是不断抽泣着。“命都快没了。” “吴兄这是真相信我们没有哄你了?” “嗯。”吴潜抹着泪水,“原本、原本是有些不信的。但细想想,若换作是我,怎肯让一个见过你们的人活着回去。倘若回去报了官府怎么生得了?多半是一刀杀了才是完全保险。况且,他们杀人不眨眼的,又怎会怕多杀我一个?” “对,是这个道理。”古先生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所以,我们要想活着回家里去,就得自己想办法。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如今吴兄一加入进来,我们就有四个人了,逃出去的机会又多了几成。” 就算死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王信蹲下身,也写了一行字。 “对!这群贼子,尽不干好事,不咬到他们一口肉,爷心不甘。”周贵骂起自己来丝毫不嘴软。 吴潜诧异地看了一眼周贵,马上就被瞪了回来。只得低下头,说道:“我是个没主意的。但只要能活命,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 古先生打量着吴潜,心中想着:这人性格这样软,一开始是不能给重要任务的。须得是磨练磨练,看能出个什么样子,再做最终的决定。 “啊,周兄,你看了?”古先生转头问周贵。“外面的情况我不了解,还是你先跟吴兄商量、商量吧。” “没什么好商量的。”周贵口气还是不太好,“姓、啊不,吴兄,你一会儿从这里出去后,只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你知道有一家人被杀了吗?” “知道。”吴潜木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如果不是他们真死了,我刚才也就不想到自己也会真的被杀了。” “那家人里同有个姑娘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不过病秧秧的,他们也不给请大夫看病,我看是撑不了多久的。” “你先帮我们查查这姑娘被关的地方。” “为什么呀?不是我们几个逃跑吗?”吴潜似乎不太理解。 “叫你查你就查,你要不查,信不信,你一出个门,我就把你卖了。让你死我们前头去!”周贵威胁道。 当然这些话是一早就对好了的。 吴潜立刻露出怯懦的表情,“别别别,大爷,周、大爷。我照做,我照做。” “你识相点,外头那群贼子再横,本人也是不怕的。”周贵给吴潜亮了亮身上的伤口,“看到没有。这些对本人来说,只是小意思。所以,你最好是铁了心过来帮我们。若要三心二意地想要两头捞好处,就打错了主意。” “是是是。”吴潜看着那些伤口,明显哆嗦了一下。“几位放心,就算我真死你们前头了,也绝不敢出卖你们。” “这样最好了。周兄你也别吓吴兄了。”目的已然达到,古先生就跳出来打圆场了。“但吴兄你从这里出后也小心点,别让他们看出破绽来。也别说什么你死不死的了,我们四个是一船之人,当然就是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的。” “多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吴潜也不知道是被古先生的话感动了,还是被周贵的话吓到了,又洒了几滴泪水后,面色忐忑地走了出去。 第五章 又是一日平安过去。 次日一大早,三人皆在睡梦之中,门又一次被打了开来,进来几个人不由分说,一把拎住古先生给拽了出去。 王信看得很蒙圈,周贵看得直皱眉。 一头雾水的古先生心中则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询问挨揍的事轮了一圈终于是来到自己的头顶上了。 然而,进到审问的房间,第一个被揍的却不是古先生。一个已然鼻青脸肿的人望着古先生嘿嘿笑了两声。 正是昨日才收编的吴潜。 看到这情况,还没挨打了,古先生就是一阵头疼。这被发现的也太快了点吧!就这样的脑子还怎么让他帮着查袁家姑娘被藏匿的地点啊。 “听说你们想要找人?”一个坐着蒙面人开了口。 不用问,这人一定是这群里的头头。古先生便换上一副讨好的口气,“是啊,这位大爷能否给指条明路啊?” 古先生这态度把蒙面头头弄得微微一愣,道:“你到是个识实务的,比你那朋友聪明多了。” “到也不是我聪明,主要我那朋友的待遇让我清醒了那么一丁点而已。” “喔。这么说到底是害怕了?” “我与我那朋友不同,从小平平安安长大,除开读书识字就没干过别的。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杀鸡都没气力。自然得是随着形势走了。”只要能不挨打,古先生恨不能把自己描述成一个病秧子。 并非是古先生真的害怕了,就是既然能用嘴巴说跑的事就最好还是嘴巴说跑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吗。 “那如今这形势,先生有何看法了?” “圣人有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哪里能和他们一样了?”古先生用眼睛瞟了瞟吴潜说道。 “先生有这意思最好,为表达诚意,不妨先把我开始那个问题给回答了,如何?”蒙面头头不紧不慢地说。 “这有何难。确实是想要找人的。”古先生回答得非常痛快。 “找谁?” “一位姓袁的姑娘。” “找她做什么?” “把她弄死。” “咦?”蒙面头头奇怪了,“把她弄死?” “对啊。要不然了?阁下不会以为是我们看上那姑娘了吧?我们可是两个人,这一个姑娘不够分啦。弄死了,正好一个人要上半身,一个人拿下半身,谁也不吃亏。”古先生忽然觉得学着周贵的腔调说话挺有幽默感的。 “你耍我!”蒙面头头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声。 “阁下别生气,虽是一句玩笑话,但也是实情。我和朋友要找那姑娘的确不是为了救她,而是想要了她的命。她活着对我们是没有用处的,只有死了,尸体到还可以利用一、二罢了。” “这话还像样。”蒙面头头收了怒气,道:“你一个混迹江湖的术士,整天弄那么邪门歪道的东西,要用到尸体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这家伙知道我是术士,会邪门歪道的法术?古先生不由开始琢磨:看来自己和周贵分析的没错,这些人在秦家有内应。又或者干脆就是秦府内的某个人雇的这群人做打手。 “既然阁下这么看,那么能不能告诉我那袁家姑娘在不在这里啊?”古先生又开始讨好了。 “在。”蒙面头头也挺爽快。“但我不能把她给你。” “阁下哪里的话,我只是想知道这姑娘的下落得个心安而已。委实哪里敢问你讨人了。”古先生表情非常真诚。 “你这话我爱听。”蒙面头头道:“我收上头的银子就须得把事给人家办得漂漂亮亮的。但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要你不为难我,我定然也不会为难你。不过,你若要以你那朋友为榜样,可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不敢,不敢。”古先生越发得恭敬了。 “这个不中用的,你可别再指望他了。”蒙面头头指着吴潜冷笑着说。 “吴兄人是蠢了一些,但也说明他对你们没什么威胁。不如放了他,继续给大伙儿做饭,如何?”古先生替吴潜求情。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冒不得这个风险。” “可吴兄着实是被我等连累,阁下真要取了他的性命,我真是于心不忍啊。” “自己的命保不保得还两说了,到先担心起别人的命来了。” 古先生一叹气,“阁下不要以为我有什么高尚的情操,确实是因为这位吴兄是受我连累才成这样的。他这真要是去了泉台,心中必定怨气集结,化作恶鬼指日便可功成。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区区在下,我了。说来说去,我终是更担心自己的小命罢了。” “恶鬼?你唬我?”蒙面头头似乎并不相信。 “阁下明知我的身份,也了解我做事并不需要活人。那么这恶鬼之说,又有什么不可信的了?” 这话蒙面头头应该是听进去了,顿了顿才开口,“袁家姑娘也是个死。你怎么就不怕她怨恨你了?” “那又不同了。袁家姑娘身染重疾,药石无医,她在这世上多呆一日就是被病痛多折磨的一日。她的痛楚是旁人不能领会的。早日离开,重新轮回对她来说是解脱,是得了自在。她不但不会心生怨恨,反而会心存感激。可这位吴兄无病无痛还一心牵挂家人,与袁家姑娘的情形可谓是天差地远。将来这两人到底成鬼成人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这话听得蒙面头头沉默了好久,最后一扬手,让人放了吴潜。 吩咐手下人道:“你们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做饭。做完了,就把他们关到一堆去!” 又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光看着古先生,“至于你,果然有些东西。我今天暂且饶过你。来人,把他带回去!” 就这样,古先生完完整整,无伤作痛地回了来。 不过,很快吴潜也提着一个大食盒走了进来。是来送饭的。 吴潜脸上的血污已清洗干净了,但还是能用看出来受到过什么样的待遇。 瞧瞧吴潜,又看看白白净净的古先生,周贵终于忍不住了,不由酸了起来,“先生的待遇可真好。问问话就行了,这也太轻松了。” “不是你叫我讨好他们,尽量不要挨打的么?”古先生到没觉得自己的待遇有什么不对。 “是啊,就我最笨。”周贵阴阳怪气地自嘲了一句。 吴潜打开食盒,取出饭菜摆好,特意拿碗装了一碗茶双手捧给古先生,“先生救命之恩没什么可报答的,只好敬一碗茶水表表心意。” 周贵不客气地端起碗,拔拉着菜,大口吃着,不忘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发问:“他做什么了?你谢他干嘛?”听这口气,多少还是有点忿忿不平。 吴潜没理周贵,压低了声音接着对古先生说道:“先生也不要太过大意,那帮人今天能轻松放过先生,是别的目的。” 这话一出,又勾起了周贵的兴趣,古先生还没说话了,他就凑到了吴潜身边,“什么目的,快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据我打听所知,那位袁姑娘已经不在了。” “啊?”古先生大吃了一惊,“什么时候没在了的?” “昨晚吧。就是因为这姑娘没了,那群人才着了急,想让先生替他们出出主意。” “咦?”周贵眨了眨眼睛,“我没听错吧。那群人着急了?” “是挺着急的,抓到我打探消息都没一刀把我砍了,只是揍了两拳,算客气了。平常,他们不这样的。所以,我估摸着,我打探消息这事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事。那么就是说对于他们来说,还有一个更大的威胁存在。” “被打成这样,叫还算客气,你被打傻了吧?”周贵盯着吴潜直摇头。 吴潜辩驳道:“反正,没要我的命就是不正常。” 古先生心事重重,推了周贵一把,“别捣乱。让吴兄接着说。” “我后来听他们那意思,应该是他们上头要他们看好袁姑娘,说是有大用。结果袁姑娘一下子没了。他们好像很怕跟上头交不了差。不过,又有人说是因为袁姑娘不是死在他们的手里头,按他们的老规矩似乎很不吉利。总之啊,这袁姑娘的死不知道是因为哪一条,或者两条都有的原因,让他们有点忌惮。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先生的头上。” 这样也说得通今天那个蒙面头头的奇怪行为了。 但是,“为何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古先生的这个问题也是周贵和王信要问的。 “这一点我不是很明白,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他们很想弄清楚,先生到底打算怎么利用袁家姑娘?袁家姑娘对先生来说有多重要?方才对先生轻轻放过,我猜多半是后面还有什么事想要求着先生了。” 一边听着吴潜的话,一边吃着的周贵,待吴潜把话说完,正好也吃完。放下碗筷,周贵捅了捅古先生。 “没准机会来了。” 这一层,古先生也想到了。“如果他们真的有事情求我,正好可以找到袁姑娘的尸体不说,或许还能找到逃跑出去的办法。” “跟死人打交道的事,你是行家。那群人什么都不懂,先生,随便糊弄他们都行的。”周贵道。 “我心中有数。”古先生凝着眉头道。 吴潜想了想,提醒古先生:“先生你可要准备好啊。这尸体放不得多久,我想他们最快今晚就会再来找你了。” “今晚?你确定?”周贵感觉有点太快了。 “反正,他们也知道先生和我的关系了。我干脆能问得就都问了呗。要不然,这打不是白挨了嘛。”吴潜有种吃了亏要找点什么回来做补偿的味道。 “今晚也好,就能早点知道袁姑娘尸体的下落了。” “随你。”周贵道,“先生可要当心一点。” “没事,我又不是没出过门的人。”古先生冲周贵笑笑,“周兄不必过于担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几人又是说说笑笑了一小会儿,吴潜便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古先生和周贵还有王信挤在一处想要商讨出一个比较有效的应对之策,但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出个结果。最终还是真要应在随机应变四个字上了。 这事情来得正如吴潜所说得快。 天刚刚擦黑,那个蒙面头头就亲自来到关人的屋子把古先生给“请”走了。 周贵看着古先生的背影,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但以担心居多:事情可一定要进行的顺利啊,可不要被人看出破绽来。 王信则是忧心古先生的安全更多一些,怕一个说漏了,古先生会真的回不来了。但是想起思君小丫头,又觉得古先生肯定没事。两种思绪各占一半吧。 古先生到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他只担心一件事,就是袁姑娘的尸体有没有损坏。 这天气日趋暖和,尸体若是不做处理,是放不了多久的。要是腐烂了就糟糕了。吴潜说袁姑娘是昨晚就没了,这已有一日的功夫了,须得尽快看到尸体为好。还好自己一早就是做了准备,在袁姑娘生前就给她吃了师弟的药,防得就是自己不在的时候,她突然离世的情况下让尸体可以保持七日不变,面色鲜如活人。但过了七天还要继续保持尸体生如活人的话,就得又接着用师弟的另一种药丸了。 蒙面头头带着古先生左拐右拐地来到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内陈设简简单单,一桌一椅,靠墙一个小小衣柜,一张布幔为帐的木床。 床上一少女闭目平躺,面色红润,乍眼看去没有半分像个死人,仿佛只是睡着了。 蒙面头头把手下的人放在了门外,只身一人与古先生站在床前。 “先生,”蒙面头头皱着眉对古先生说道:“找先生来实则是有两件事相求。” “嗯。”古先生点点头,也不没说应还是不应。只是说道:“先说说这是个什么情况吧?” “先生也看到了,这就是袁家姑娘现在的情况。” “袁姑娘病重已久,性命本就不长,这种情况不是很正常么?” “可人终是在我们的看管下人没了的。上头虽未明示,但多少还是会问个看管不利之责,不过问题到也不大。” “那问题在哪里?” “一来,就是白天问先生的问题,这姑娘对先生究竟有何用处?先生既言是尸体才有用。我就放心了。对上头就更好交待了。只不过,等上头问起之时,须得先生再讲个明白,以防上头怀疑我等有意欺瞒。” “这个好说。”古先生胡乱应了,可心头却是冷笑:谁知道你那个上头来的时候自己还在不在这里了。“那么另一件事了?” “先生看看。”蒙面头头指着床上的尸体,“这像一具尸体吗?这正常吗?不瞒先生,这才是我们这群人最害怕的一件事。” “你们这等英雄豪杰也有害怕的时候?”古先生的话里带了一点小小的讽刺。 “论心狠手辣,杀人害命,我们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但这桩事,通向幽冥,我们再狠毒也只是凡人,哪里会是鬼神的对手。”既然有求于人,蒙面头头就不那么再乎古先生的语气如何了。 “这事不难。”古先生笑笑,“可我能得些什么好处了?” “先生想要什么好处?” “事后放我们走。包括吴潜。” “不行。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蒙面头头又不是傻瓜,一口就回绝了。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样吧。我可以把那几个人也放出来,只要在我们视线内,你们可以自由活动。至于放不放你们,我拿不了主意。但是,我可以替先生和上头牵个线,你自己与上头谈判如何?这是我最大的能力了。先生若还是不满意,我也没办法。” 古先生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我也需要人帮衬,有他们几个来搭把手再好不过了。” 放人的要求肯定是行不通的。古先生最大的想法也不过是先把几个人从屋子里弄出来,可以到处走走。这样偷尸体和逃跑就方便多了。 “就这样说好了。先生可要守信,必定要保得我们这帮子人的安全。” “放心,阁下和其余诸人都会平平安安的。”古先生胸有成竹地下了保证。 第六章 蒙面头头很守信用。不一会儿,古先生就见到了周贵、王信还有吴潜。 “各位可还安好?”古先生用眼光扫了一遍,基本跟自己出来的时候没多大的变化。想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的,能折腾的都折腾过了,还能怎么再折腾? “托先生的福,一切安好。”吴潜拱手感谢。 周贵看看蒙面头头,又看看古先生。“你们都说什么了?” 蒙面头头没回答,转身走了出去,吩咐门外的人把门看紧一点。 古先生道:“也没什么,做了一个交易而已。” “呜呜……” 王信认出了床上的尸体是袁家姑娘。呜咽了几声,泪水流了下来。 “王兄,”古先生拍拍王信的背,“别太难过了。袁姑娘的病是没办法治的,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如今看来面色平静,想必临死之前并没受到过虐待。她这一去,泉台下与爹娘见了面,也是一家团聚得了解脱了。” 虽然古先生说得没错,但悲伤哪里是一时就能止住的,王信又呜呜了许久,才渐渐收了声,默默擦干了眼泪。 吴潜不认识袁姑娘,听说床上躺得不是什么活人,而是一具尸体。脸色瞬间变得白得不能再白了,后退了几步,躲到了离床最远的一个墙角。 周贵自是不怕的。还凑到近前仔细检查了一遍,拿手探了探尸体的鼻子底下。既而好奇地问道:“先生,这姑娘有点奇怪?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死人啊。你要不说,我还真就当是睡着了。” “这个嘛,说来话长,以后再解释吧。”古先生压低了嗓音,“现在,我们要想办法把这尸体偷出去才是正经事。” “这还不简单,”周贵也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先生用个什么法术,把尸体变小,塞袖子里不就带出去了。” “我到是想,可办不到。”古先生用眼睛瞪了周贵一眼。“这外面贴了很厉害的符,我一施法就得被雷劈。要不然,我早让手下的小鬼,把尸体连同你我大家一起送回秦家了,哪里还用呆在这里提心吊胆的。” “是吗?”周贵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外面还有一堆耳朵听着了,话说太多不方便。古先生又只能是瞪了周贵一眼,没有出声。独自盘算起偷尸体的主意去了。 屋子里顿时一片静悄悄,四个人怀着不同的心境,皆默不作声………… 屋内的清静漫延到了屋外,看守屋子的人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问也不问,一把就门给推开了。 “你们在干什么了!”说话的气势不是询问而是呵斥。 “喔。”古先生解释道:“没什么的。这三位乍见尸体有点不适应,所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至于我嘛,只是在想这尸体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看守屋子的人用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才稍稍缓和了语气,“先生辛苦了。但也请先生体谅我们这些给别人跑腿的人的不容易,不要做些为难我们的事情。” “不敢,不敢。”古先生陪上一张笑脸。“几位放心,我们看完了,这就出去见首领。” 听到是去见蒙面头头,看守屋子的人彻底放心了,“几位请跟我来。” 与蒙面头头的见面其他三人自是无话可说的,古先生也没什么新词,只是说袁家姑娘的尸体确实很怪异,但一则这时间太短,二则自己手边又没工具,所以,还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蒙面头头多给一点时间,又写一张需要的各种工具的清单,请蒙面头头派人出去采买。 既然是做了“客人”,当然是不用关回那间阴暗的屋子了。四人有了一间明亮且宽敞的房间,陈设虽是简单,但与先前的屋子相比可谓是天渊之别。也有了各自的卧榻一张,不用睡那冰冷的地板了。 “先生,”等到监视的人出了房间,周贵就又开始悄悄眯眯地跟古先生说话了,“先生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以周贵对古先生的了解,他让蒙面头头去采买一准是为了拖延时间,既然需要拖延时间的话多半是心中已经把盘算打好了。 古先生抿嘴笑笑,并不否认,“不瞒周兄是有了一个主意。不过,还需要各位的配合。” “必然配合,你快说。”周贵有点心急。 “我想来想去,最大的障碍就是那张雷符。只要我们把尸体从雷符所能管到的地方偷出来,放到别的地方,那么,我就可以招手下的鬼魂来把尸体带走了。这样,我们几个逃跑起来也十分的方便。” “四个人抬一具尸体的力气肯定是有的。”一听到能逃跑,吴潜一下子显得兴奋也插嘴进来讨论:“可是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了,我们又不会隐身术什么的,这还没出门口了就得被抓吧?” 周贵鄙视了吴潜一眼:“你把先生想得太简单了。”又问,“先生还有后手吧?” 那是自然的,没个准备就是明摆着往刀尖上撞啊。古先生可没觉得已经活够了。 古先生对吴潜言道:“至于怎么逃脱那群人的眼睛,就得靠吴兄了。” “我?”吴潜很是意外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从不舞刀弄枪啊,打不了人的,我能干什么?” 古先生又笑了,这一次笑得很神秘,但吴潜看在眼里,心里却感觉有点毛毛的。 “我会让手下的小鬼带些迷药过来,等这药到了,就得麻烦吴兄放在那群人的饭和菜里了。等到药性发作,我们不是想干什么,就可能干什么了吗?” “妙啊!”周贵差点就是脱口大叫了。还好反应得快,及时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没有让如此妙计提早曝光。 “嗯嗯。”王信用力点头,也是极力赞成。 只有吴潜不知不觉地翻成了一张苦瓜脸。感情,这最大的危险得自己一个人去冒啊。 “吴兄莫急,我会让手下的小鬼从旁协助的,必能保证吴兄的安全。” 吴潜那“前科”还摆在那里了,古先生怎么会放心这一次又让他一个人单独行事。 “真的?” “我们四人虽非亲生兄弟,但这能被关在一处也是一番情义。就算说得难听一点,现在的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谁出了纰漏都会连累大家。所以,保证每一个人的安全是极其必要的事情。吴兄,且勿怀疑。” “好好,我听先生的。” “什么时候下手?”周贵搓搓手,一副早已等不及了的架势。 “这个,当然是越快越好。”古先生明白,袁家姑娘尸体内那药的期限在只有七天,这已过去了两天,“必须五天之内。” 周贵没问为什么,想来必是与尸体有关。只是道:“那么,明天就动手。主要是这几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的,这着实想要好好休息休息,补充体力。烦劳先生让我好好吃一顿,睡一觉。” “哪里,我遣小鬼做事也需要一点时间的。今晚周兄只管好好吃喝,好好睡觉。”看到周贵身上的伤,古先生还能说什么。况且,周贵说的时间也正好是自己想要的时间点。 “今晚先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迷药到了手,明天我们就依计行事。”周贵看了吴潜和王信两人一眼,“两位可想好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这话说得是很好听,但看周贵那脸色,谁要敢反悔,谁一准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是定要回家去的。”吴潜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王信眼神非常坚定,对周贵和古先生各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那好,就这么定了。”周贵定了最后的音。 计划拟好,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晚上招思君来要迷药的事,归了古先生,就由他自己去做。其他的三人可不想见思君。 这并不是谎话,是真的不想见。 天明时,古先生轻轻叫醒了三人,说了一句:“拿到了。” 周贵看了看古先生手中的瓷瓶,问道:“份量够吗?” “当然。小丫头办事从未出过差错。”古先生回到。 听了这话,周贵就偏头看向吴潜,“下面就要看吴兄的手段了。” “我?”吴潜盯着古先生手中的瓶子,声音有点发颤,但还是说:“好吧。管他了。先生会派人保护我的。” 安排就绪,周贵兴奋了起来,不断地搓着手,“早饭、午饭?想想…………” “不。”古先生摆摆手,“须得晚饭时方可动手。” “为什么?” “主要是小丫头的身份特别了一点,晚上最方便行事。还有就是,月黑风高,也更方便我们抬人和逃跑。” 逃跑两字,古先生说得不那么顺畅。也许是在秦家一直受礼遇习惯了,现下突然的就变成了为了活命就得逃,古先生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自在。不过,命最重要,面子先放一边吧。 “得等晚上啊,有点心焦。我得出去透透气。这样憋着也太不舒服了。”周贵拔腿就出了门。 外面的人收到了蒙面头头的吩咐也没拦周贵,只是提醒了一句:“我们人都看着了,不许耍花样。” 周贵没支声,背着手在众人的眼中胡乱走远了。 唉!以周兄的脾气,被人这么教训都不出声反驳,全是为了大局着想。真辛苦了。古先生看着周贵离去的背影,在心中小小地感叹了一番。 “我也该去厨房帮忙了。”吴潜对古先生和王信拱拱手,语带机关地说道:“两位,晚上见。” “晚上见。”古先生微笑点头。 王信生性沉静,加上口已不能言,就没多少去外头看风景的心思,只想是希望计划能实现,早点离开这个狼窝。 日光不负有心人,今日这白昼过得很快,蓝黑的天色降临得比几人预想的要早很多。 “果然连老天都站我们这一边了。”周贵笑了。 古先生和王信也笑了。 因为,门外的看守倒地声音一个接一个地传了进来————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但为了保险起见,三人并没有立刻出门。而是先打开了一条门缝,仔细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 “是真的睡了。”周贵眼尖,看得十分清楚。 “快!去找袁姑娘的尸体。”古先生的心总算激动了起来。 三人轻手轻脚地绕过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看守们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放袁家姑娘尸体的房间。 蒙面头头背靠着门,头偏在一边,打着鼾声,沉在一片梦境中。 “还真是尽职啊。看这样子,应该是药性发作时感觉不对,想跑来这里查看,守住尸体吧。”周贵踢了蒙面头头一脚,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地说。 “别管他,快进来。” 原本倒在地上装昏迷的吴潜听到三人来了,一轱辘爬了起来。 “你还有点小聪明。”周贵又调侃起吴潜。 “不装装样子,没准就会被睡过去前的他们给砍了。我不但要昏,还要昏得比他们早。”吴潜撇着嘴道。 这话说得其他三人会心一笑,四人用眼神相互赞叹了一下,然后默契地走进了房间。 第七章 胜利就在眼前,四人心中都是一片大大的欢喜。 站在床边,周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力气大,我把她抱下床来,几位再来帮忙。” “有劳周兄。”周贵的一马当先,让古先生很欣慰。到底是秦府一同出来的,就是比半路结识的靠得住。 然而,四人太过专注于尸体,却忽略了周围的一切,没有察觉到本该是一片平静的氛围正在起着不同的变化。 “阿弥陀佛!姑娘,对不住了。”周贵双手合什,给袁姑娘的尸体作了个揖。“在下也是为了主家,才不得已为之。一会儿有得罪之处,还九泉之下的姑娘不要怪罪在下。” 毕竟面对的是一具与众不同的尸体,纵是周贵这样的人心里也还是觉得尊重一些比较好。 周贵念叨完毕,才要伸手,耳边就窜过一道风。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上就重重的挨了一下,巨痛立马传遍整个头颅。周贵只能捂着脑袋,蹲在了床边。 “周兄!”古先生只说了一句,声音就消失了。 周贵忍痛回头,就见古先生、王信和吴潜被几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给拿刀逼着蹲在了墙角。 周贵想说话,可这群人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上来两个,一人架一只胳膊,把他直接拖到了古先生他们一处。还恶狠狠地拿着刀威胁:“识相的就别动!刀可没长眼睛!” 人家不仅人数多,个个手中都还有兵器,形势比起四人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四人只得乖乖听命,本分地呆在墙角。谁人的脖子也没钢刀硬,是不是? 见四人都老老实实的,那些人也没为难他们,没有再打再踢,只是不让他们靠近床。 这群不知从哪里来的人到没有蒙面,每个人长什么样,四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很快,一个身体极瘦,面色蜡黄,嘴角长着山羊胡须的人进到了房间内。看其他人的态度,这人又是一个头头。 山羊胡须打量了一圈房间内的情况,奇怪地说:“怎么还有醒着的人?这四人是干嘛的?” “我们也不清楚。”其他人回答道:“下药的人说所有的人都吃过晚饭了,按理不应该有没晕的。” 药是他们下的?古先生、周贵和王信一同把头转向吴潜。 吴潜着急了,赌咒发誓地辩解道:“我下了,我真的全下了。那、那个叫思君的小丫头可以做证的。我要是没下药,就让我吃了这药一辈子长睡不醒!” “没必要说这么严重的话。可能你下了,他们也下了。”古先生分析。 “难怪一个个都睡得这么死。双份迷药啊。”周贵也想通了。 房间就这么点子大,这些话当然是传到了山羊胡须的耳朵里。 “你们也下了迷药?你们想干嘛?”山羊胡须的口气虽然很重,但听得出来并没有威胁的意思,只是纯粹的想要知道四人为什么下药。 四人被问得闭口不言了。 山羊胡须盯了四人一会儿,见他们真的不打算开口说实话,也没勉强他们。吩咐了手下的人一句,“把他们看牢了,别耽误了我们办正事。” 那意思,只要古先生他们不妨碍到自己办正事,山羊胡须也就不打算对四人不利。只是,这正事为何事了? 不过,既然进得是这间屋子,还能有什么特别之物能引人注意了?古先生的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这不好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 “那人要我们找的就是这个吧?”有人指着床上袁家姑娘的尸体问山羊胡须。 “嗯。” 山羊胡须的回答让古先生心一颤,不好的预感又加重了一层。 “这都死了几天了,还是这副模样,真真是个妖怪。难怪那人说一定得解决掉。要不然,说不定哪天就会跳起来吃人。”其他人看着袁家姑娘的尸体眼神中没怜悯和同情,只有一味的恐惧和一种叫做除怪务尽的心思。 糟了!古先生暗暗叫了一声。 “还得解决的彻底一些。”山羊胡须摸自己的胡子说道。 “乱刀剁了?”有人出主意。 山羊胡须摇摇头,说了两个字,“烧了。” “不!不可以!”古先生再也忍不住了,跳将起来,想要拦住山羊胡须一干人。 然而,他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哪里会是对手。山羊胡须更是不会听他说话,直拉给手下的人比了个动作。古先生才站起身,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古先生再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就是室内着火的屋子,别说袁家姑娘的尸体,就是那张床也早以被火吞噬干净了………… “不不不!” 古先生手脚并用地想要向前爬去房间,却被背后的一双手死死地拽住了。 “先生,顾自己的性命要紧。” 是周贵的手。 王信也用双手对古先生舞着,示意大势已去,不要进去送死了。 “唉!”古先生长长一叹,心情沮丧但还怀着一丝希望地发问,“是真的烧了吗?” “真烧了,浇上清油烧的。那火‘腾的’一下就窜起来了,没两下就燃得老高了。”吴潜没心没肺地讲着火烧尸体的画面。 古先生听得脸色刹时就白了。 “闭嘴。”周贵瞪了吴潜一眼。 吴潜被瞪得有点怂,但还是嘴硬:“事、事实就是这样的嘛。我、我又没说错。” 周贵不想理他,对古先生说道:“先生你醒了就好,我们得走了。再不走就怕来不急了,这火越来越大,会烧了屋子,还会烧了别的地方。” “那些人了?”古先生指得是烧尸体和蒙面的两伙人。 “放火的那帮人说,有指示要把蒙面的全带回去审问,就把蒙面的全部抬走了。至于我们不在他们接到任务里,他们不管我们,生也好死也好,由着我们自己去。”吴潜又说话了。 眼见火势愈发的凶猛,热浪也是一股又一股地逼近,古先生明白已无回天之力,只好道:“走吧。” 回到秦家肯定是引起了一番震动的。 古先生和周贵失踪的这几日,秦少均和沈夫人说不着急是假的。但这原本就是关系到曲云苓重生的一个秘密。更何况这件事太过玄幻,在不相干的人听来真得如天方夜谭一般难以置信,要是传扬开来,除了增添麻烦以外别无其它的好处。所以,秦少均极力阻止了沈夫人去官府报案。只说是,本就是派古先生的周贵去调查的,或许是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查事情的方法,若是冒冒然惊动到官府说不定还会给两人帮了倒忙。 如今两人平安归来,还带回两个陌生人,秦少均和沈夫人总算放下心来了,但同时也生出了许多的疑问。 不过,事情本来就不复杂。古先生和周贵没费多少口水就把来龙去脉交待清楚了。 复杂的部分只有背后的指示者是谁?但也是两人既不知道也猜不出来的。只能留待以后大家一起想办法。 古先生和周贵自然是住秦家别院了。王信本想走,但古先生对他有三分的怜悯,想让秦少均找个好大夫,再替王信看看伤。 王信虽不想被人嚼舌根说贪图秦家的便宜,但也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找的大夫和秦家全力请到的大夫不可同日而语。心里斗争许久后,还是留了下来,想要看看伤口的情况还能有几多挽救的机会。 而那个口口声声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娘子要照顾的吴潜竟也没有走,大大咧咧地呆在别院,整日家的尽拣好吃的好喝的要来吃吃喝喝,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畅了。 古先生当然感觉这人有点爱占小便宜,可是到底在逃跑上人家也帮了不少的忙,出声赶人走这种事是不可以做的。更何况,就算吴潜一个人肚皮再大,又能吃得了多少,对于秦家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情。古先生心中的那点小硌应也就只能存着,不好也不能发作。 至于袁家全家被杀,袁姑娘尸体被烧一事,沈夫人惋惜了一番,感慨袁家时运不好,被秦家给连累了。派了左峰和周嬷嬷去寻袁家的亲戚,出钱请他们给袁家全家立了坟,袁姑娘因为尸体被烧了,只好立了座衣冠冢。又拿了一笔银子放在亲戚处,让他们逢年过节代为上柱清香表表秦家的心意。 这一番的处理很是稳妥,古先生除开说是给秦家助力的法术无法完成外,也不须再向沈夫人交待什么了。 可到了秦少均那里,就有许多的事情需要讨论讨论了。 古先生和周贵回来的当日,听到消息的秦少均差一点就控制不住情绪。这几日过去了,稍稍平静了一些,才有请古先生来了解详情的心思。 “先生。” 秦少均才开口,古先生就十分惭愧地施一大礼。 “在下有负所托,实无有面目再见大少爷。” “先生哪里的话。错不在先生,先生尽力了。” “唉!”对于袁家姑娘尸体的被毁,古先生是真心难过,也是真心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对不住秦少均。 “如今,我又当怎么办?”秦少均问古先生。 “少不得要再寻一具尸体。”古先生道:“事情虽是被破坏,但也不太严重。只是少了这一次的春风,要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不知又得等到几时?大少爷,肯请你多些耐心,等几天,我便出门寻找。” “再说吧。” 古先生的补救之法并没有让秦少均心情好多少。 “这次真的可惜。”没能保住袁家姑娘的尸体对古先生还是有一点打击的。 “这事蹊跷,先生能说说你的看法吗?这股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秦少原被关着,就算想要指挥也没办法联系到他那群手下。周贵兄弟也查过,那群人是真的躲起来了,没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秦管家这条线可以排除了。” “嗯,那么说就是一群新的势力了。” “的确是新的。有一点,不敢不向大少爷禀明。在下认为,这些人离秦家并不远,甚至可以说,在秦家内部有眼线,又或者根本就是秦家内的人才是领头的。” “又一个少原?” “恐怕确实如此。” “这一次是冲财产来的吗?会是谁了?” 秦少原那种一心想把整个秦家拉入深渊,还自认是带来无上荣耀的疯子心态的人最好不要再来第二个了。秦少均拧了一下眉头。 “具体想要些什么,目前还不明朗。只这一次来看,他们冲着的就是袁家姑娘的尸体来的。” 到最后还要火烧尸体,其指向再明确不过了,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只是为了什么目标能这么精准,很难免不让人心头生出重重的疑云。 “袁家姑娘那事的真正好处知道的只有先生和我。连婶婶都只了解到是为了秦家的运势。这些人揪着袁家不放,应该是想要阻止先生帮助秦家恢复气运的。这么看去,也有可能是商场的对手所为。” “唉!这样猜来猜去可能性太多。都是在下无用,没能弄清楚那些背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不过,如果他们想要破坏运势,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掉了?这样不就彻底的斩草除根了吗?” 这一点秦少均也无解。只好摇头,“诚如先生所言,如今情况不明,可能性太多了。我们在这里只是瞎子摸象,胡乱猜测,完全无法窥得全貌。” “既然起了心,就不会罢手,终究还是会露出尾巴的。大少爷也不必过于着急。” “可现在连应该提防着谁都不知道。真的是很难办。” 敌暗我明,这是一种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深深的无力感,只能任人随时随意地打杀的无力感。 “这也无妨,鱼潜水底不见其面,但有饵就可以引其上钩了。” “先生是说,故意洒些香饵么?” “他们既然要破坏秦家的好事,那么我们再大张旗鼓多宣布几桩好了。如此怕秦家恢复元气,我们就扬言秦家能运道昌隆、百年不衰如何?” 秦少均很赞同古先生这计划,但是现下他的心思一大半并不在这上面。只是平平淡淡地说道:“辛苦先生了,这些事就完全交给先生去操办吧。需要什么,只管开口说一声就行了。” 然而,古先生这么宏大的计划还没开始了,那群贼人之事就有另有苗头出现,完完全全地把这个计划给埋进黄土地里去了。 苗头出现得很突然,突然到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准备。 一天早上,王信一脸是血地昏倒在了别院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气息微弱,看上去几乎就是在死亡边缘徘徊了。 发现王信的是一个下人,当时就给吓了个半死,连检查都没检查,就大呼小叫地嚷嚷了起来:“不好啦!不好啦!来人啊!快来人啊!死人啦!死人啦!” 还好老金是经历过李勇事件的,王信到底是没死,脸色什么的比起李勇那真正的死相在老金眼里就是件小事。 老金伸手一探王信的鼻子,回头就对跟在身边的仆人们吼道:“鬼叫什么!人还有气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经过一番诊断,道:“不妨事,伤虽重,但也要不了命。我开了药,给他服下就成了。不过,这位兄台身体弱了一些,这段时间须是得用些人参补上一补。” 秦家哪里会在乎这个。秦家只在乎王信身后究竟发生的是怎么样的一件事情。 老金拿笑脸陪着大夫:“人参小事。这位是咱府里的贵客,麻烦先生用心些,只要有用,药材不计银钱多少。” 大夫笑了,“这位兄台身体的底子还是有的,只需人参就行了,补过头了反而不是好事。各种药材当须依病情来开,哪里能照价钱胡乱用了。” “先生教训得的。”老金又顶着笑脸把大夫送了出去。 王信性命虽是无碍了,但这事可不是小事。秦少均和沈夫人都感觉不太妙,这恐怕不是什么失足跌倒的意外,其背后必是另有隐情。只等着王信醒来,必须得把事情弄个清清楚楚才行。 第八章 王信这事虽是不同寻常,但毕竟是发生在府内,且王信还未醒来,具体情况为何并不清楚。因此,在通知不通知官府这事上,沈夫人还在犹豫。 可沈夫人这里还没个决断,王捕头却自动找上了门来。原因很简单,袁家的亲戚们报案了。 其实这很正常。 一家子好几口人都这样没了,袁家小姑娘还被烧成了炭,就算亲戚不伤心不去衙门口击鼓喊冤,当地的里长也是不敢隐瞒,必须得上报朝廷的。不管能不能查出个最终的结果,这个案子的卷宗都会出现在县太爷的桌案之上。 王捕头直接求见得当然不是沈夫人,而是秦少均。 秦少均虽是非常不想在王捕头面前谈起这事,但也得应付应付。于是,只得叫了古先生、周贵出来,让王捕头挨个询问了一遍。王捕头也去看过了王信,确实在昏迷之中,没有醒来。 结果嘛,自是落在了有人想要攻击秦家的点上。袁家终是因为被古先生多看了一眼便遭无妄之灾。 王捕头在痛斥歹人狠毒的同时又感慨秦家真是流年不利,运气差到了极点。对于古先生要另寻其他法子补救之事还主动表示会帮忙打探情况,古先生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秦少均说了些感谢的话敷衍了过去,随后便将王捕头送出了门外。 秦少均或许是更担心怎么跟曲云苓交待所以对待事物没有像以前那般留心,错过了一些东西。但古先生的感觉还和往常一样敏锐,王捕头的到来虽是一件极寻常的事,可这短短的见面功夫上,古先生发现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吴潜没来接受询问。 等秦少均送完人回来,古先生就直接发问:“大少爷可通知吴兄了?” “当然通知了。” “那怎的不见吴兄来。” “下人说寻遍府内不见吴公子的身影,可能是去镇子上玩了,一时太尽兴还没回来。以吴公子的脾性也这正常。再说,有先生和周家公子在,吴公子来不来差别也不大。我便作罢,没再派人去寻找。”秦少均到不以为然。 吴潜一到秦家就整天吃吃喝喝、逗猫逗狗地自己找乐子,几乎就没见他闲过。府里玩腻了,跑去镇上找新鲜乐趣也不是不可能。这么一想,古先生就暂时把心头那股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的不和谐感压了下去,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可很快,事情的发展就证明了并不是古先生多心。 如果人的感觉中一旦跳动起不和谐三个字来,那么必然就是有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基本上都是不怎么好的事情。 从这天起,吴潜就再也没有在秦家别院内露过面。两天后,有人在镇子边上的一个树林深处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面容被刀之类的利器划得稀烂,无法辨认出死者的身份。官府只好让人敲着铜锣在镇上的每条街道上大声宣告,以便可能从老百姓处获取一些线索。 这消息一传进秦家别院,古先生第一个就想到了吴潜,也来不及给秦少均打声招呼,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尸体被仵作验完后,已送到了义庄,由王捕头手下的几个小捕快看守着。 既然是王捕头的手下,怎么也是有几分眼熟的,古先生说明来意,小捕快们痛快地带他来到了尸体的停放处,掀开白布让古先辨认。 然而,一眼看去,面部毁得实在是太过厉害,几乎无一处的好肉,全是纵横交错如鱼网一般皮肉翻卷的利刃痕迹,甚至连眼睛的部分都没有放过。如果不是深仇大恨,那么就是有意为之,不想让人认出死者的真正身份。 “这,有点不太好认。” 身材虽有七分像,但尸体只着中衣中裤,古先生也不敢断言这到底是谁。 “先生别急,还有点别的东西。先生可看看。”小捕快道。 “有劳官爷。吴兄已两日不归,我真的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不管怎样,有个结果方能安心,不是?” 古先生这话不完全是客套。是想,吴潜在借水镇无亲无友,能扯上关系的就是只有自己。而和吴潜牵在一起的缘分又是如此特殊,吴潜若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很难说与前面那件事无有干系。 个人情绪,小捕快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好善意地笑了笑。正好,另一个取物的小捕快回来了。就转移方向,道:“先生请看看。就是这个。” 取来的是一只金耳环,样式别致,折枝梅花坠一颗小小的碧绿宝石。 “这物件很是少见,也算个稀罕物了。”取耳环的小捕快道:“也不知是哪家匠人的手艺?若是能知道出处,我也寻了过去,给老娘和媳妇订两件。” “这是证物,你认真些。”另一个小捕快提醒了一句。又言道:“看这材料和手艺,就你存的那点银子,只怕是买不起。” 小捕快并不在意,“买便宜点的呗。就指个样式新巧好看,讨她娘俩喜欢,重量和材料我不讲究。” 另一个小捕快不理他了,转头想问问古先生看得如何,可是认出来了。却见古先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耳环,表情有几分痛楚。 衙门里混的人察颜观色的本领自是不在话下,一看古先生这模样就知道这尸体的身份有戏了。 “先生?”小捕快又叫了一声,不过,这次的声音中包含着兴奋。 不用问了,这人就是吴潜。古先生心中有些悲伤。这耳环,吴潜曾拿给自己看过,当时还带着一点炫耀的意味。说是:这耳环着实贵了一些,自己是付不起的,就让银匠一起来秦家别院收钱,老金还真就一句话不多说的给了。言下之意,秦府还挺大方的。 古先生当时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心下只觉得吴潜有点贪婪了。老金之所以二话不说地就付了账,是因为秦家就不差这几两银子。这耳环在寻常人家看是贵重,但与秦家女眷们的首饰比起来根本算不的什么。常年侍候夫人、小姐的老金哪里会觉得贵,至多不过支了一盒胭脂水粉钱罢了。 可没想到,吴潜的这一点小贪心如今却成了证明他身份的唯一证据,还真是让人唏嘘。 “啊!”古先生回着小捕快的问题,“正是在下要找的人。” “是先生的什么人?” “一位朋友。” ………… 尸体身份既然弄清楚,王捕头自然就又得来秦家找秦少均了。 一听死得是吴潜,秦少均吃惊不小。直接问道:“为何死得会是吴公子?” 这话听得王捕头头大了一圈:人又不是我杀得,我怎么会知道了。 “大少爷,这问题我可回答不了。我这里还指望着你给我指一条明路了。” “失礼了。”秦少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大少爷还是讲讲吴潜这人吧,有什么仇人没有啊?” “吴公子就是因为前几日袁家的事情才与古先生和周公子结识,脱险之后,一起相伴来到秦家,只是秦家的新客,呆得日子也就这几日而已。上次捕头来,我就向捕头讲明过了。” “大少爷确实说起过这人,可我当时并没有见到。” “我是派人去请了吴公子的,只下人们发现吴公子并不在府内。只因吴公子爱游山玩水,就只当是去镇子上游玩了。因此,捕头才没见到人。” “那日便不在府内了?”王捕头搓搓下巴,思考了几秒,“也就是说,有可能我来的那天这位吴公子并不是出门游山玩水,而是已经遇害了?” “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秦少均也觉得事情说不定就是这样子的。 “大少爷对这位吴公子了解多少?” “我与吴公子除开他们回府那日见过面外,其他就没怎么相处过了。捕头还须得是问先生才行。”秦少均抬手指向了一旁的古先生。 “不是说上次的那位周公子也是一同被抓走的人么,想来与这位吴公子的相处的时间不比先生少,不如一同请了来,省得它日我又得来府上给诸位多添一遭麻烦。”王捕头说道。 “捕头的提议甚好。”秦少均便遣人去叫了周贵来。 周贵一脸懵懂,见是王捕头再来,于是问道:“怎么?这是贼人抓到啦?” “周公子高看在下了,这短短两日破案抓到那么多人,我哪里有那种本事。”王捕头谦虚了一下,“这次来,是为了吴公子的事。” “找到人啦?”周贵语带兴奋,“吴兄人可好?怎么会是捕头来通知了?莫不是吴兄犯了什么错?若是吴兄有哪里做得不对,还望捕头看在大少爷的情面上,手下留情一二。” “咳咳。” 王捕头轻咳了两声,拿眼光瞟了瞟秦少均和古先生。结果两人都面色凝重,闭口不知道神游去了何方?看来,是不打算接下这个通知噩耗的任务了。 人家不想说,也不能勉强。 无奈,王捕头只好没什么技巧地老实说道:“吴公子并非做错了什么事。而是,被人杀了。” 周贵的兴奋飞了,随之上演在脸上的是怀疑耳朵和怎么会这样。“真的?” “先生已辨认过尸体了,确实是吴公子无疑。” 周贵把眼光移向了古先生,“先生确认了?” “对。”古先生长叹一声。 “为什么呀!”周贵一蹦三尺高,义愤填膺地大叫道:“吴、吴兄虽然人是有点爱财,但哪里就到了要人命的地步了?谁干的?谁干的!” “周兄冷静一点。”古先生安抚着周贵,“有捕头,一定能查出来的。” 周贵又跳了一会脚,蹦得了累了,就平静了许多,对着王捕头一拱手:“捕头可千万要揪出杀害吴兄的凶手来!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捕头只管开口,我绝不会有半个不字。” “周公子言重了,现下,正有一事需要公子相助。” “捕头请讲。” “请先生和周公子先把吴公子的事情给我讲讲。越详细越好。” “事情并不复杂,和前次与捕头讲得都差不多。” 古先生和周贵都是这话。 这也正常,两人与吴潜相认的日子并没有多长,了解得肯定不够深刻。能说得只有吴潜自己说出来的和与之相处的感受而已,其他走真没有什么可以提供的。 听完两人的叙述,王捕头暂时也没办法得出一个有用的结论。 “哎!看来还是只得调查一步是一步了。且先查清楚吴公子的家乡到底在何处?寻到他的家人再说吧。” “这件事只能有劳捕头了,若有了结果请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上门去表表心意。” 秦少均给王捕头道了辛苦。 官府对吴潜之死的调查的进展暂且如此。 古先生觉得最大的可能是那群蒙面人脱了身,追了过来杀死了吴潜。毕竟,就算吴潜原先有仇家,也不会知道他现在身处在借水镇的秦家别院。而只放火并没有蒙面的那一群想要杀吴潜的话,当时就可以动手,犯不着过后做这么麻烦的事。只是这两伙人背后都是有人的,却不知是共事一主了,还是各自为政? 古先生把这想法告诉了周贵,周贵也觉得大抵上应该是如此。要不然,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想要把吴潜这么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至于死地。 王信已经醒过来了,不过,因为心里一直悬着吴潜的下落,古先生并没有去看望。如今吴潜虽是身死化成了亡魂,但好歹是知道了下落,于是古先生想去看看王信恢复得如何了? “周兄可有意一道啊?”古先生邀周贵一起。 “唉!那是当然要去看的。我们四个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怎么着也有一份情义。吴兄这一去,还真是让人伤心。不去看看王兄,我怎么放得了心啊。” 吴潜一事看来让周贵很感慨。 “是啊。” 古先生又何尝不感慨了?纵是吴潜这人不怎么样,但到底也是和自己一路逃命回来的,比起以往岁月是遇到的所有陌生人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同的。吴潜被古先生在潜意识里归了自己人这一边的,同理王信也是一样。这两人不管谁出了事,他都会感觉有些不舒服。 当古先生和周贵推开王信房间的门时,王信正坐在床上发愣。 伺候的小厮见到是二人进来,忙上前来赔上一张笑盈盈的脸,“二位可来了,王公子总是拉着小的打听二位的行踪了?” “是吗?”古先生随口问道。 “可不是。”小厮的神情随即又暗淡了许多,“不过,方才听了吴公子的噩耗,王公子脸色忽的就是一白,肯定是吓着了。二位既然来了,还请多劝劝王公子不要太过伤心害怕。” “我们知道了。” 周贵有些不耐烦地打发了小厮出门。 古先生则仔细端详了王信一翻,确实如小厮所言,这脸色过于苍白,不像个病快好了人。 “王兄莫要担心,只要你呆在府内,就绝不会有人能伤害得了你的。”古先生出声劝慰道。 “是啊。只要是在府内,我和左大哥都会保证王兄的安全。”周贵也随声附和。 王信抬头看了古先生一眼,又瞟了周贵一眼,眼中飘过一丝极为古怪的情绪,便急速地埋下了头,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第九章 古先生与王信又说了一会话,安慰了一番。 周贵更是殷勤,还捏了捏王信的手和脚看他病情是否是真的大安了? 王信却或许是真的被吴潜的死给吓到了,一直低着头,没有任何的表现。 见王信情绪不佳,想必是没想到那群凶恶之徒还能追到这里来杀人,惊愕中没办法那么快的恢复吧。古先生便和周贵商量这几日轮流来陪陪王信,以免他过于害怕。 周贵很赞同。 二人决定后,就给王信告了辞,出来又叮嘱了小厮一番好好伺候之类的话。 小厮点头哈腰地领了命令,送走了两人。回过头把一碗才熬好的药端到床前,“王公子,吃药了。” 抬手把药碗递了上去,却见王信好原本就没有红润之气的脸上是一片更加的惨白的之色。 这是怎么了?古先生和周公子来这一趟是没有安慰好反而把人又多吓了一次吗?小厮不解,但也不敢问。 是夜气凉如水舒服中夹杂着一阴冷月挂中天清辉下一团团黑影在浮动 其中的一个团黑影从暗处被拉了出来,渐渐地变得狭长,最后生长成了一个人的形状,不过,有点扭曲。 这个人形黑影迅速地移动到王信屋子的窗户下,轻轻掀开一条缝,半眯着眼睛往里看了看。 小厮睡得很熟,王信也睡得很熟。 当然应该睡得不醒人世,要不然,药不就白下了么。黑影心头冷笑了几声。 继而,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一边往王信睡着床边靠近,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柄闪着明晃晃凶光的匕首。 “王兄,对不住啦!谁让你知道得太多。你不死,就得是我死了。”黑影嘴里念叨着几句“抱歉”的话,语气却是阴阴冷冷的。 匕首举在了王信的头顶,就差落下了………… “啪啪。”轻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是有人在鼓掌。 “谁?”黑影很显然被惊到了。 原本黑漆漆的屋子内,火光闪起,片刻便照亮了整间屋子。黑影那一袭黑衣在烛光下显得十分扎眼。 “是你?”黑影看到点亮蜡烛的人,语带鄙夷,“没想到,你脑子还有点用,还能猜到这份上。” 举着蜡烛的正是古先生。 “我也是在江湖上跑过多年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有那么一点。周兄,是你做事太不谨慎了。” “哼!”黑影一把扯蒙面的黑布,那张脸是周贵无疑。 古先生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还有点不敢相信,“周兄,这是为什么?” 虽是被抓了个现行,周贵脸上却是半分惧色也没有,只有满满得不在乎,“你都能蹲在这里等我,还问我为什么?那个哑巴没跟你说清楚吗?” 自然是说得既清楚又明白的,否则自己怎么会这个时候在这里等着周兄你了。古先生心中浮动着白日里与王信的“对话”。 “王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说?” 白天王信的表示那么奇怪,古先生又怎么会注意不到?想想当时来的人只有自己与周贵两人,那么王信是因为谁才有了那奇怪的表现是不难猜到的。 所以,虽嚷嚷着和周贵一同离开了,但不久古先生又偷偷地折返了回来。 再见王信,古先生开门见山直接发了问。 看到只古先生一人,王信眼泪止不住了,哗哗地流了下来。 “王兄莫伤心,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道说道。” 王信让小厮拿来纸笔,颤抖着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着。 原来,王信之所以被人打成那样,是因为他看到了也听到了不该看到和听到的事情。 吴潜是周贵杀的! ………… 假寐的王信睁开了眼,坐在床上。盯着周贵的眼神中还是透着深深的恐惧。 “吴潜是你杀得?”古先生问。 “是啊。”周贵回答得很轻松。 “为什么?” 周贵冷笑了一声,却不答。 “我还没有禀告大少爷,周兄你还机会。”古先生苦心劝言。 这句话,让周贵眼神亮了一亮。 这眼神让古先生心头一惊,连忙道:“周兄,你也是知道我的,我从不做无准备的事。现在是夜晚,是我最拿手招鬼招魂的时候,你应该想想,你背后是不是有好几双你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你。” 杀意从周贵的眼神中退去了,换上的是平静的语调,“机会?什么机会?” “周兄,你也说王兄应该把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了。那么,你为什么非要杀了吴潜不可,你真当我不知道是为了谁吗?” 周贵撇嘴一乐:“为了谁?还会为了谁?我需要为了谁?我早就看那个吴潜不顺眼了。来了秦家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而得寸进尺,都不知道脸面两个字怎么写的。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而已,谁料想一时失了准头,不小心给弄死了。王兄运气不好,总是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王兄,你改日可真得去庙里烧烧香了。这逃得过一次、两次的,可未必能逃得过第三次。” “周兄,事情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不是这样子,还是哪个样子?杀人是我又不是你。难不成,你能比我这个杀人凶手还知道为什么要杀人不成?” “周兄!你说实话,我保证让大少爷网开一面,放过你。”古先生是真的不想要周贵死。 “不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既然被你逮个正着,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求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扯无辜。” “没有无辜之人。谁做了些什么,就是做了,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周贵用无比凶狠的眼神瞪了古先生一眼,“先生最好别多嘴多舌。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没有不认账。但是,如果你想拿着我的把柄用来排出异己就太过了份吧。” “周兄!你怎么能这做说?我们是有证据的。” “证据?哪里来的证据?是这个人说的话吗?”周贵看着王信,“就凭他的一面之词?” “周兄,王兄初来乍到与任何人都没有瓜葛,他的话可谓为铁证。” “对。”周贵沉吟了片刻,“先生说得对。” 说完,扬起脸,面带微笑,“先生说得太对了!” 话音未落,周贵手中的匕首电光火石间直直刺入了王信的胸口………… 王信无声地大张着嘴,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身体倒在了床上,衣服迅速被鲜血侵染………… “王兄!”古先生失声大叫,一把扑了上去,抱住王信的尸体。 “我可把证据留给先生了。” 周贵冷冷一言完毕,翻身跳出窗外,隐没在夜色之中………… 怀里王信的尸体渐渐地变得僵硬,古先生的心也随之变得僵硬。 “到底是大意了!王兄,是我的疏忽害你遭了毒手!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个人在周兄的心中那么的重要。呵呵,我怎么就没想到了。我们才相处几天啊?人家可是有过命的交情的。哼哼,果然心软一分都不行。没招几个鬼上来,还真是失策。不过,没关系,我还有证人。” 古先生一偏头,眼睛如豺狼盯猎物般盯上了小厮。 “小兄弟,事情的经过是如何的,你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吧?” 小厮被周贵的凶狠吓得魂不附体,根本就没注意到古先生的眼神也不友好。听到问话,只是下意识的点着头,“看到了。看到了。” 这个夜晚将不再平静,秦家别院很快便四处灯光重燃,人影交错,各自忙碌了起来………… 秦少均一脸严肃得不能再严肃地听完了古先生和小厮的话。 “这事暂时不宜张扬,周贵以跑,我们得先把他抓回来才好行事。” “我明白,这也是我请大少爷屏退所有人的原因。在没抓到周贵前,根本没办法让那人认罪。”古先生道。 “我马上派人出去寻找,一定得把人抓到手才行。”秦少均的牙齿咬得很紧。 “还有一事,大少爷,这件事不能让王捕头知道。”古先生提醒秦少均。 “我明白。”秦少均又感觉到有些伤感,“王公子和吴公子皆因我家之事受累,实在…………,他们的超度就有劳先生,请给他们安排一个好的去处。我也会去净意寺给他们立上牌位,以表示点心意。”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劳大少爷挂心。”对于王信和吴潜的死,古先生心中多多少少有那么些不舒服。该死的周贵,给自己的脸上扇了这么多巴掌,真是太可恶了! 然而,古先生这咬牙切齿的恨意只怕是将无处宣泄。因为一天后,就有了周贵的下落。 在镇子边的那座高高的山峰之巅,断崖边…………周贵面对追踪而来的一干人,没有反抗,直接纵身一跃,坠入了万丈深渊,尸骨难寻………… 跳崖前,周贵只有一个请求,让人把一封认罪书替他交给大少爷秦少均和二太太。跳崖前最后一句话是:所有的罪与过都是他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信,仆人们是不敢私自拆开的,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递在了秦少均的手里。 秦少均也不能独自一人看,因为沈夫人听到了消息,已在赶来的路上。 等古先生被请来聚在小花厅里时,该来的基本都来了。 秦少均、沈夫人自是不必说,那位一病许久的二老爷秦冒不知什么缘故竟跑了过来,还有二少爷秦少城,或许是想为家里分担一些担子,正忧心忡忡地坐在一边。 不但他们都在,左峰也来了。一样的面色难看,一样的神情严肃。 是啊!周贵与左峰可是兄弟相称的。多少干系相牵连,不来看看情况,怎么知道未来会如何了?古先生心中只对左峰的出现有三分想法。 “信。”秦少均把那封周贵的绝笔高高举起,正色道:“在这里,还未拆开。” 众人的目光齐齐地盯上了那薄薄的纸张,都很好奇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过是把罪一个扛着罢了。古先生心底冷冷言道。 “大侄子,拆了吧。”沈夫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惫。 “好的,婶婶。” 秦少均打开了信封口,从里面取出信纸。 “大少爷万安。事情紧急,情非得以,小人一时心思混乱,慌忙之间铸下大错。知事已无可挽回,罪罚必将加身,本也无憾,奈何其间隐情曲折,不道个始末难平心头意气。恳请大少爷见信且暂息雷霆,容我道个明白。” 秦少均读到这里,沈夫人不由插了一句。“这听着其中仿佛有极重大的隐情?” “是,看着是像。”秦少均道。 其他人皆不觉默默点了一下头,除了古先生。 “继续吧。”沈夫人言。 “那日,吴潜状作神秘告诉我,若我许他五百两银子,他便与我讲一桩密事。我见他情状有异,便约在了镇外一僻静处作交易。谁知吴潜奸诈带上了王信做保险。我当时无有它疑,料想事情不大。谁知,吴潜竟说古先生许诺他银钱,让他构陷左大哥为杀死袁家全家的幕后主使。小人我当时脑袋就一炸,骂他胡言乱语。吴潜无所谓地言道:你既不肯给银子,我就顺了古先生的心意好了。小人实在拿不出五百两,又不能眼睁睁见左大哥被陷害。情急之下,动了杀机,捅死了吴潜,又打晕了王信。把吴潜的脸弄烂了扔在外面,趁别人不注意,把王信背回府里,再次击打,以免有人把他们俩的事情联系在一处。本以为王信必死,未曾想命大未亡。天意如此,我又能奈何。呜呼!杀人抵命,我自当领受。我命不足惜,还请查清原委,还左大哥一个公道!周贵绝笔。” 秦少均读完,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可谓是遍布阴云。其他人则稍稍好点,但是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古先生的身上。 “我!” 古先生听的头大得很。这该死的周贵!临死还要拖自己下水!你下十八层地狱去吧! “大少爷、二太太、二老爷、二少爷、左公子!”古先生对着在场所有人深深一躬。“在下对天发誓,从未对吴潜说过让他构陷左公子的话。莫说真说过一句,就起了半分这样的念头,都必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时候不发毒誓就等着被人撕成碎片吧!古先生才不会那么傻了。 小花厅内一阵沉默,良久没有人回应,只有左峰用布满红血丝眼睛,如仇人般瞪着古先生。 最后,还是气息稍平的沈夫人开了口。 “先生莫急。我们自当是相信先生的。归根结底,坏就坏在这个吴潜的身上。想来,一定是他嫌我们给的银子少,打算两头吃钱。打算先是骗周家大哥,要是不成,就回头来骗先生出钱。这等歹人本就该死,只是可惜了周家大哥的一腔热血和兄弟情义。” “还是婶婶看得透彻。事情原该就是这个样子。” 沈夫人这一番话,搭了多少人的台阶,秦少均自然跟着就下来了。 古先生哪里会怠慢,立刻又是深深一躬,带着哭腔感谢道:“多谢二太太明眼辩奸,还我了一个公道。” “先生和周家大哥在府里多久,表现如何,我们心中都是有数的。吴潜是什么人,才来几日?能生出这么多的是非来。谁对谁错,还不好认么?” 沈夫人又宽慰了古先生几句,便对众人说道:“散了吧。” 左峰本想开口说些什么,被沈夫人用眼神制止了。 “唉!” 其他人显然是信了沈夫人的判断,重重一叹,各自起身离开了。 小花厅看似本该炸起的惊雷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一拂而去,明面上再丝毫痕迹。 第十章 被关着的秦少原有几天没见到秦少均来问话了,心头便琢磨起来:那一头的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按照制定的计划,现在周贵应该快到“身死人亡”的步骤了,不知道这死得顺利不顺利啊?袁家人的死是关键,都处理干净了吗?有留下尾巴否?不过,以周贵有能力应该没有问题。且看古先生和左峰怎么暗地里针锋相对吧? 想着想着,一个送饭食的仆人准时地打开了门,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喂!吃饭了。”仆人没好气地叫了一声。 秦少原此时心情很好,因此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还笑嘻嘻地问道:“小哥这几多是受什么气了?看你这脸上不见红润之色,可是昨夜没睡好?” “能睡好才怪了!那个该死的周贵!”仆人骂出了古先生不能骂出口的话。 “周贵?哪个周贵?谁是周贵?”秦少原这是明知故问,心头隐着的是一片欢喜。看来事情很顺利。 “说了你也不认识。”仆人白了秦少原一眼,口气仍旧很冲,“问那么多干嘛!” “我不为别的。只不过你说,要是天天看着小哥这张臭脸,这饭到了嘴里也没什么滋味了不说,还实不好下咽。”秦少原口头虽是如此说,但语气轻轻松松,行动上也没见有半点食不下咽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这口气一直憋着,没个可以吐槽之人,心里着实难受得紧,仆人便道:“说给你也没什么。就是原先我们那个头头,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疯,杀了人,知道逃不过,就跳崖自尽了。” “杀人偿命,这人死了就死了呗。于小哥有何影响?只到是省去了公差们的麻烦。”秦少原实则听得欢喜,口里的话更加是如山间云雾般轻飘飘的。 “你懂什么!他发了疯,昨夜跑了出去,府里的人找了一晚上。我们也不得睡,得提起全部的精神,盯——着——你!哼!” 仆人踢了一脚食盒,又气鼓鼓地出去了。看来这晚上是真的没睡好觉。 “年纪青青的,怎么就如此心浮气躁了?年轻人,要学着沉稳些。”秦少原对被仆人锁上的门发着感慨,又抿着嘴笑道:“比如周贵,你看,他就学得很好。” 秦府秦少均房间 秦少均静静地坐着,手捧着茶盏,心思时而飘在曲云苓处,时而飘在周贵的那封信上。 周贵说他自己杀了吴潜和王信,秦少均是相信的。毕竟,这两件事都是证人亲眼所见的,不容得人不信。可是,周贵直指吴潜背后有古先生指示,秦少均却并不相信。 借尸还魂的事是自己与古先生一起策划的,古先生根本不可能杀掉袁家姑娘来毁掉计划。如果古先生不想进行借尸还魂这件事,从一开始不提出来就行了。哪里需要费如此大的功夫,绕如此大一个圈子来阻止事情的进行。 况且,就算是古先生后面因为别的原因要终止借尸还魂这事,根本只需动动嘴皮即可。会此法术的就古先生一人,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出了依从之外,哪里还有别的办法。动动嘴皮就能解决的问题,何苦要劳心又劳力、费时又费功的做这样的事?还背上好几条人命,扯上他们玄门中人口里的因果? 再来,就算古先生真有什么缜密的计划,以古先生的精明,秦少均相信也绝不会找吴潜做帮手的。在被蒙面人抓的时候,古先生就嫌吴潜办事不力,脑子不好使。陷害左峰这等机密要事,若真要找了吴潜做帮手,就不是吴潜脑子不好使了,而是古先生的脑子不好使了。 所以,怎么想,秦少均也不会相信周贵信中所写的吴潜受了古先生的命令去构陷左峰这事的。 “大少爷。”一直跟在秦少均身后回来房间的古先生开了口。“大少爷,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一心只是想着再从哪里找一具可以代替袁家姑娘的尸体而已。” “先生不必着急。我相信先生的真诚。这事,我同意婶婶的言词,多半是那吴潜为了贪银子而捣得鬼。只是没想到碰上了周贵这样一个急性子。钱没贪,反而送了性命。唉!”终归又是一条人命,秦少均也不想直言吴潜活该。 “二太太所言是很合理。可大少爷不觉得有点奇怪么?吴潜再蠢,来了府里这几日也该明白周贵与左峰的关系,明白左峰在府里的地位。他怎么就会觉得把幕后黑这个头衔栽在左峰的头上能成功了?他一个才住了几天的外人,无凭无据的就能轻而易举地扳倒左峰?这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大家大抵只会当他疯了,哈哈一笑而过罢了。哪里会像周贵那样急得把人给杀了,让人不再有机会开口说话,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先生是怀疑这事真的和左峰有关?”秦少均听出话中之话。 “没有证据的事,我不敢乱讲。只是依据王兄的证言,吴潜确实与周贵说过,他看到了有人与左峰见面。” “可是,为什么了?没理由啊?”左峰吗?秦少均想破头也想不出个他会这么做的理由来。 “我也是想不通为什么,才不敢乱下判断。何况,也只是吴潜的一面之词,可靠与否并不明确。” 王信的话,古先生是百分百相信的。但吴潜的话,可信度是须得打些折扣的。 “这事越深究越像是一团乱麻。” “乱麻只要捋清楚了,自然就见头绪在何处了。在下不才,从刚才起就挖空心思想着这事,最后总算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发现。就是不知对不对?” “先生直讲无妨。到底先生才是这些事情的亲历者,想来先生的感觉差不到哪里去。须是准的。” “那就是恕我莽撞了。”古先生客气了一下。接着说道:“思来想去,这件事的最重点还是落在了袁家姑娘的身上。大少爷试想,吴潜、王信皆是这几日才与府上扯上关系的,且还都是因为袁家的事才与我等聚在一处。这个关键点在哪里不是很明显的么。现在回想,对我打击最大的事莫过于袁家姑娘的尸体没能保住,可袁家姑娘这尸体除开大少爷与我,对别人来说有什么益处?根本没有啊。这样盘算下来,这最后的一点竟然、竟然…………” “竟然怎样?” “竟然就点在了大少爷对大少奶奶的心意上。大少爷你看,袁家的人是被杀的,王信亲眼所见,必是真实。而袁家姑娘他们却未动分毫,分明就是想看看这袁家姑娘对我来说究竟重要在何处。结合蒙面人头头问我的话,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而袁家姑娘的尸体被烧就确保了我未法利用尸体让大少奶奶重活人间。” “阻止云苓回来?为什么?先生确定?”怎么会转到去苓的身上了?秦少均感觉这事真的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啊。 “我仔细回想,想到了一个细节,这细节一出,着实有点后怕呀。” “请先生明示,那样的细节?” “在袁家姑娘的尸体被烧之前,我出于诚意,把借尸还魂的事向周兄全盘托出了。” “什么?”秦少均微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古先生当时能这么信任周贵。 “大少爷,这是我的疏忽。”古先生多少还是有些歉疚的,“但这事也许是我多心了。” 这还能怎么样说了?多心?未必吧。如果没有吴潜这一出,本也可以说没什么,但这诸多的事情全摆了出来的话,不联想在一处才怪了。 “吴潜见过左峰与人讲话,周贵从先生处知道了借尸还魂……周贵杀了吴潜……周贵是左峰的兄弟……左峰与我与先生与云苓没有交集没冲突…………但左峰的背后,是婶婶…………”秦少均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思绪飞快地转动………… 古先生没有再说话。 古先生知道已经没有加言的必要了………… 秦府沈夫人的院子 兴许是眼不见为净的缘故。没有了古先生在身影晃在跟前,左峰的情绪平静了很多,眼圈也没那么红了。但还是没有说话,不知道心头在想些什么? “左公子节哀。”沈夫人轻轻言语着,安抚左峰的情绪:“周家大哥的事实出人意料,让人痛心。但事既以出,做什么都是无用,只能尽力弥补弥补,以慰死者之灵,也让活人心里好受一些。只可恨,有这等恶人从中兴风作浪,才酿出如此惨事。” 左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拿手揉了揉鼻子,把酸楚堵回了心底。言道:“太太,我本就是只是来查瑞泠那事背后之贼人的,如今这任务也算是交得了差了。若无它事,我想告辞离开,离了这里回去做我原本的营生。” 沈夫人微微一惊,“周家大哥的事影响真这么大么?” 左峰顿了顿,又道:“太太适才的分析,合情合理,可以说是毫无破绽,因此我不敢对古先生有半点的怀疑。但有些话,事关周兄弟的清誉,若是藏在心里总觉不妥,所以容我不吐不快。” “左公子有话尽管说。古先生虽来府里早些,比起周家大哥似乎多了那一点情谊在。但请左公子相信,在对待周家大哥与古先生之事上,我一直一视同仁,不偏不向,从未偏袒过任何一方。反到是认为两位都是为家里出力的,须得心怀感激才好。”沈夫人表明自己立场,以期打消左峰的顾虑和怨气。 “太太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不过,太太可记得周兄弟说过,秦少权曾告诉他说在这家里还放着一个高人的事么?” “记得,就是因为这个事,周家大哥才跟踪古先生的,后来发现是一场误会,两人也握手言和了。进而还一起办事,共同进退。” “表面上风平浪静可难保水面下不是暗流涌动。我无凭无据,不敢乱说,只提一句,太太可要小心。周兄弟探得古先生找上袁家并不是为秦家祈福,是另有目的。” “不为家里祈福?那又为了什么?”沈夫人真是想破头也想出不来。 “周兄弟说,古先生真正在意的只有袁家那位姑娘,而那姑娘病得很重,就快死了。其实古先生最最想要的就是那袁家姑娘的尸体!” “什么!”沈夫人这惊吃得不小,“尸体?尸体要来何用?” “帮大少爷复活前大少奶奶,曲云苓。”左峰咬着牙吐出了这一句。 “天!”周嬷嬷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硬生生地把所有的惊诧统统咽回了肚子。 沈夫人心头如遭雷击,整个人被震得一颤,但表面上还是保持住了平静。淡淡言道:“听来,真是荒诞,从来没见过这世上有死去多年还能复活重生之人。” 但这话也是等了许久才说出来的。 左峰不理会沈夫人的反应,继续着自己从周贵那里得来的消息,“这事必是得了大少爷授意的。本来,能让大少爷最爱之人重返阳世,把这一生的深情厚意续上也是一桩美事,是该庆贺的。可为什么如此一件大好事,大少爷和古先生却瞒得滴水不漏?别人说不得也罢了,可连太太这样的好帮手为什么也不给个风声了?” “周家大哥的意思是古先生就是那位秦少权放在家里的高人,他还在进行着不可告人的事情?” “不。”左峰出乎沈夫人意料之外地否认了,还是很坚定的否认。 “那是什么意思?” “太太你明白,秦少权已经死了,他手下的那群人经过我和周兄弟的多日侦查却难寻踪迹,是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甚至说不定已如鸟兽般四散逃离了。从来没有见他们联系过古先生。是,周兄弟是认为古先生就是秦少权放在家里的高人,但他现在没有手下,也没有了靠山,他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大少爷了。所以,才会有了这复活曲家大少奶奶的奇事发生。” 沈夫人听得不太明白,“左公子能说得再详细些么?” “在周兄弟看来,古先生失去了秦少权的支持就是孤身一人了,什么再找人图谋秦家财产这种遥远的计划远不如直接巴结上秦家的掌权人来得实际。毕竟,计划可成可不成,成了还得与人瓜分,失败了钱没了不说指不定还得坐牢。但是巴结好了大少爷的话,白花花的银子就会直接飞到手里,更不用冒一星半点的风险,稳妥得很。所以,古先生应该早就抛弃了秦少权这人了。” “这么听来,明明是于家里有利啊。” “有利是有利,不过得是在事情顺利的情况下才会有利。太太也说了这借尸还魂之事过于荒诞,当然做起来肯定不容易,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不行。据周兄弟分析,古先生在这事情上多半是出事了,法术已无法完成。可又要在大少爷那里摆个极体面的失败原因,就上了这出戏。太太想想,周兄弟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古先生了?皮肉可是有半寸之伤?遇得既然是同一伙歹人,怎的际遇差别就如此之大?后来更是借吴潜之口把所有的事扔到我这一边。这样古先生就可全身而退,另寻它机接着讨好大少爷了。吴潜找周兄弟要银子不是一次了,我本想好生劝劝,再私下里找古先生商量商量,事情或可有其他解决之道…………可…………,太太,周兄弟确实是气不过呀。我们什么也没做,鞭子也挨了,血也流了,…………结果还要被诬陷…………,太太,天下何曾有这样的道理?” 左峰说着说着,声音开始更咽,可见真是心灰意冷了…… “左公子受累了。”沈夫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七尺男儿。 周贵都跳了悬崖以明其志了,那么他说的这些话应该都是真的,猜测也是有道理的。 左峰做了最后的提醒:“还有一事,周兄弟也说过,他怎么也想不通大少爷为什么要瞒着复活曲少奶奶这件事。这件事虽是离奇古怪,但也算得是一件喜事,喜事为何要瞒着所有的人了?这于大少爷有利的事难道于其他人来说是不利的吗?现在,周兄弟已经不在了,这些问题他是得不到答案了,我也无意知道答案。其面目到底如何还是请太太自行斟酌。明日,我会收拾好东西离开这里。此去后,无论何等山月风光皆与我无关。” 左峰这去意看来是非常坚决了。沈夫人也不好勉强。 “左公子对家里的功劳不小,现如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寒了公子的心,我真是惭愧。公子若绝意离开,我也不好阻拦。但还请多留几日,容我备些礼物,以表谢意。” 沈夫人都说要放人了,左峰自是不好拒绝她的这份好意。只得应了多留几日,也好把手上的工作做个妥当的安排。 第一章 有了周贵的遗书加上古先生和伺候王信的小厮的证言,吴潜被杀一案对于王捕头来说就轻松太多了。把案情整理好呈报上去,县大老爷过目后,提笔落墨,整个案子就到为止,基本做了一个完美的了结。至于是不是古先生授意吴潜行事才惹出这场风波来的?既然没再出人命,也没其他的证据做支持,那么就属于秦家的家务事,秦府内自行调节便可,内不内斗之类的不在官府的操心范围之内。 官府是挥挥衣袖可以功成身退了,可秦家内的风云却未就此散去,只是风还在胡乱吹着,方向一时难定。但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日,云被风集在一处,最终翻滚成为了一朵裹着万伏雷电的盖顶乌云? 话说秦少原这边心头得意,猜想着秦少均现在一定身处一片疑云之中,盼着这位大少爷快快来找自己问问题。周贵已经“死了”,那么问题肯定已抛在了秦少均的面前,以自己对这位大少爷的了解,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从前面接触的情况来看,这位大少爷的心底已不在是一块坚固的铁板,缝隙以悄悄地在其上不知不觉中开裂出好几条,但愿能借着这件事翘动这铁板,最好能让它完全地消失…… 自然,秦少原是了解秦少均的。所以,如他所愿,官府那头把案一结,秦少均便来“登门拜访”了。 这次的秦少均空着手,没有酒也没有菜,只有一脸的疑惑。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而且也不再绕来绕去,话语开门见山、干脆利落。 秦少原嘴角噙笑,暗自开心不已,周贵这演技可以啊!然而,脸上泰山不动,口里装作一点也不懂秦少均的意思。 “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看秦少原那一脸坏笑,秦少均就知道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要不,怎么也得问一声:大少爷所问何事? 秦少原收敛了笑意,换上一副悠哉、悠哉的闲情,“我既不是神仙,也没钻在大少爷的肚子里,怎么会知道大少爷的想法了?再说,我好歹也长到这么大了,所学所知还算得丰富,若是不给个题目,委实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云苓的事。”秦少均尽量以最平静的口吻说话。 “大少奶奶?她怎么了?坟被挖了?墓被盗了?”秦少原还想装糊涂。 这话换作他人只怕会冲上去给秦少原两巴掌。然而,秦少均也是了解秦少原的,这家伙越是这样以捉弄人的口气说话,越是说明他知道的事情肯定不会少。 “条件。”秦少均道。 “什么?”秦少原拿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出你的条件。你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肯说实话。” 有点意思了。秦少原心下一喜一忧:喜的是,秦少均终于肯主动问自己提条件了,这位大少爷是个极守承诺之人,只要是答应的事情必是会办到的。那么只要自己提出让他继承大老爷遗志,心愿便可达成一半。忧的是,转来转去,这位大少爷肯松口还是为了曲云苓,为了一个女人。真是的,这心性多少有点让人失望啊。就怕是后面别的人也拿曲云苓的事来做交换,这位大少爷会不会宁可做个小人也要背誓毁约了? “大少爷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说我知道曲少奶奶的事情?”秦少原既然有顾虑,便也不会轻易开口。 “还用人说?”这次是秦少均轻蔑发笑了,“少原,有些事明明你自己都做得那么明显了,还需要别人多嘴么?我有眼睛,看得出来的。” “是吗?”秦少原不怎么相信。他对自己演技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吧,不跟你打哑迷了。我提醒你一句,在韵兰小妹妹的身世这件事上,你也太过积极了吧。明明韵兰小妹妹去的那样可怜,你却非要拿她的尸身来做文章,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增加钱家小夫人传说的恐怖?再者,翠语峰上的四条人命也是你做的吧?因为能与这四个人同时扯上关系的不就是韵兰小妹妹的身世之谜么。你可别说,你是心血来潮想杀人了,就随随便便杀了四个人,还摆在了翠语峰上。若没有别的目的,为什么一二再,再二三地通过这件案子把盛姨母推到我的面前?而盛姨母是谁的亲姨母不用我讲明了吧。” “是吗?我说过这些吗?最近睡得不太好,前面说过些什么,我还真给忘了。”秦少原似乎打定主意狡辩到底。 不过,秦少均并没有原地暴跳如雷。 “少原,我知道人命在你眼中与父亲的所谓事业比起来是不值什么的。可如今,父亲何在?” 秦少原了解秦少均,秦少均也一样了解秦少原。秦昂的大业,就是秦少原的命门。 果然,原本坐在地上的秦少原一跃而起:“是有点意思了。不过,我想问一句,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大少爷对老爷的雄心有何看法?” 要顺着秦少原表示心动,想要成就那一番所谓的伟业么?秦少均犹豫了。如果不这样说,秦少原会愿意说实话吗? 然而,很快,秦少均就有了自己的答案,无所谓地一笑,说道:“狗屎一堆,半文钱都不值。” “你说什么!”秦少原变了脸色,上前就要打算给秦少均一拳。 “不过,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让我了解了发生在云苓身上的所有事情,并且帮我解决了的话。我可以遂了你的心愿。” 秦少均看着已经到了自己鼻尖的拳头,神色异常冷峻,眼神中透出的只有一股狠戾。 秦少均明白,秦少原不但非常了解自己还是个疑心相当重的人。自己原本也是打算慢慢转变立场,这样才不会引起秦少原的怀疑。可现在时间太短了,如果此刻就表现出对那份伟业有了浓烈的兴趣,不但不会引出秦少原的实话反而会加重他的疑心。这样下去,不知何年月才能得知真相。交换利益虽然是立场仍旧不同,但于秦少原来说是极为可靠的一步棋,他一定会相信的。 秦少原的拳头始终是没能落在秦少均的脸上。 秦少原挂着一脸的冷笑,嘲笑秦少均同时也嘲笑着自己,道:“没想到,大老爷的辉煌居然要靠一个女人来延续?真是太讽刺了!” “各人心中取事自有轻重不同,你又何必在意这些。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标,又何须纠结起头是为什么了。” 秦少原听了这话,又盯着秦少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冷笑一收,又换上了十分开心的笑容,电闪雷鸣的乌云瞬间变了和煦的春风。 “是啊,只要达到最终的目的即可,过程什么的确实不怎么重要。大少爷又何须再问我的条件,我想我的条件是什么,你是心知肚明的。” “真的只有那一个?没有别的?” 秦少原难得有露出了一丝苦笑,颇无奈地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大老爷的忠心足可表日月,绝无私情,这事上我敢说无愧二字。大少爷就不要对我过多猜疑了。” 秦少均心头也重重一叹,少原这话还端的无错,父亲!一切的起源竟然是父亲! “好!我答应你,父亲的事业我会继续下去。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弄清楚发生在云苓身上的所有事情。” 这情景虽不是秦少原心中最理想的一幕,但怎么说也是有了进步,未来很漫长,谁知道会再发生些什么事了?人的思想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变化的。于此而言,秦少原还是感觉很欣慰的。 “大少爷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把韵兰的身世弄得清清楚楚?韵兰是谁所生于你而言究竟有何可以大加利用的地方?为什么你会对盛姨母的出现那样的重视?若是你找到盛姨母后,你会做些什么?或者说,你会利用盛姨母做些什么事情?” “大少爷还真有一颗好奇之心,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啊?” “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算盘也是你自己拨的,难不成让你讲讲自己做过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困难吗?” 秦少均这架势是非弄清来龙去脉不可了,气场间有了一股戾气隐隐乍现。不过,秦少均自己是不会发现的。 可秦少原却很敏感,察觉到了从秦少均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与以往不同的东西。好兆头!心下不自觉暗暗一喜。虽是无奈,但与自己的设想差不多,曲少奶奶果真是一把能这毁掉大少爷心中铁板的神兵利器。 装模作样地想了一想,秦少原道:“让大少爷把韵兰小姐的身世之谜弄清楚是为了让人知道韵兰小姐并非二太太所出。韵兰小姐的身世可以利用的地方,就是引出盛姨母这个人。我为什么会重视盛姨母?因为她是曲少奶奶的亲姨母啊。至于,若是盛姨母到了我手中,我会做些什么?其实很简单,我只会问她几个问题。几个我很想知道的问题,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的问题。” “盛姨母就一定知道答案?” “她肯定知道,因为这一切的起因说不定就、是、她。”最后的三个字,秦少原说得非常重。 秦少均没有马上接着问问题,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秦少原的回答对他的冲击会很大、很大……,他须是得做些心理准备才行。 “那么,”纵是把心态沉静了许久,秦少均还是存有几分怯意,“少原你想问盛姨母的是什么问题?” 秦少原也停了一下才道:“大少爷,我一步一步把你的目光引到盛姨母的身上,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所说的都是事实,都是有依据的,并非凭空捏造,故意为之。” “嗯。”秦少均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了秦少原的意图,同时也意味着会相信秦少原后面所说的一切。 “其实,说实话,我真正想问盛姨母的只有一个问题而已。一个,就一个。” “什么问题?” “曲少奶奶的死因,真正的死因!” 秦少原的话很轻,轻得如同随风四散的柳絮。但传在秦少均的耳朵里却响如雷鸣,也仿佛是有人正在敲着一面巨大的铜锣,一声又一声,震颤着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 “什……………………么………………”字是说出来了,但秦少均根本没有示意到话是从自己口中飘出来的。 这情景,秦少原一点也不意外,本就在他的计算之中。说句实在的,如果秦大少爷的反应平平淡淡,或者是些许震惊,又或者即使震惊但还能保持平静,才是最可怕反应。那样子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前面所做的一切只怕都得打了水票。 秦少原没有打扰秦少均恢复情绪,毕竟要把事情更进一步的讲下去,把陷阱深挖下去,还是得让秦少均保留几分理智才行。无与伦比得震撼的确是秦少原想要的效果,但丧失理智却是不可行状态。如果,秦少均长时间恢复不了,秦少原还得帮忙把他拉回到可以进行谋划的情绪中来。 不知道大脑一片空白了多久,渐渐地有了一点声音,有了一点意识…………,秦少均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被上天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虚弱中还浸透着沉沉的疲惫………… 没了力气的腿很吹,秦少均已不能在站立了,慢慢地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缓慢又艰难地吞着字:“少原你,为什么,会想问这个?云苓的死因一直以来都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不愧是大老爷的嫡亲之子,这定力还可以。秦少原感慨了一下自己的眼光挺好,没有选错人。 “这事的发现极为偶然,别说大少爷,就是我也从来没怀疑过曲少奶奶的死因。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 秦少原脑中回忆着前事,“大少爷,我还是给你讲讲那天在窗外听到的方小金和韵兰小姐的所有对话内容吧。” 第二章 “你那天竟未说完?”秦少均未得及思考,脱口而出了一个疑问。 先前,秦少原是讲过他和手下人偷听了秦韵兰和方小金的谈话,也承认是自己及手下人的出现惊吓到了秦韵兰才使其出了意外,进而导致了秦韵兰的死亡。今天又来从提这件事,可见那天秦少原并没有把实情全盘托出,还留有后手,等着请自己入瓮。秦少均深深感受到了秦少原的心机和城府,原来竟然是如此之深。换作从前,自己心中有的必是欣慰与欢喜,但是现在围绕全身的只有一股深深的恶寒。 可现在是自己有求于秦少原自是不好做什么的,但想想如果长此以往下去,还不知道秦少原已经挖了多少个坑等着自己往下跳了?前路看似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背后却不竟然,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地被秦少原所控制而不自知了?此人,真心留不得! 是的,秦少均又一次起了杀掉秦少原的心思。 “大少爷,不要着急,这一次我会全部都告诉你的。”秦少原心中还残留着少许的得意,并未察觉到秦少均的心思变化。 或许,在秦少原看来自己太了解秦少均了,有的是办法把握住局面甚至是扭转乾坤。但是人心哪里是能被真正预测得了的?就如同那郊外的野蔓,只要有雨水充足必定会肆意生长,胡乱攀沿,方向和长势恐怕连老天爷和它自己都难以控制………… 秦少均略略皱眉,隐忍着心中的不满,“说吧。” “其实,那天除开知道了韵兰小姐并不真正痴傻之外,还另外一件更让我吃惊的事。这件事也是韵兰小姐必须痴傻的主要原因。”秦少原停了一下,想看看秦少均的反应。 秦少均回盯了一眼秦少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那么我就讲得详细一点吧。”秦少原颇为“体贴”地说。 秦少均还是没说话,那脸色就是“随你”两个字。 于是,秦少原接着说道:“韵兰小姐的痴傻也不完全都是假的,有一阵子,或者说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她的的确确是脑子木讷,什么都不清楚的。后来,经过仙姑的妙手,其实已得恢复正常,但当她把她所知道的向仙姑全部讲了之后,仙姑告诉她:为了她的小命也为了娘亲和哥哥、嫂子,还有秦家所有的人,她不能把她知道的说出来,并且还得继续装疯卖傻。仙姑的话对于秦家人来说就如同圣旨一般,因此,韵兰小姐才会一直演戏。直到跟随方小金回到了的对方家里,面对绝无可能透露出消息的陌生人才敢说两句实话。” 秦少均拧了拧眉毛,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秦韵兰与曲云苓的关系,对这个小妹妹在原本的疼爱之上又加了一些,若是原来是七、八分,现在就得有九分了。 “后来了?”秦少均终于开了口,“是什么事让韵兰变得痴傻?又是什么原因让仙姑嘱咐韵兰不要说实话的?” 秦少均明白,林三姑虽不姓秦,但对秦家只有恩义,绝无半分不轨之心,她偏偏不让韵兰把事情说出来,必是有着为秦家好的缘故在里面。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秦少原的神情继而变成了感慨中带着神秘,一副这事既让人不好受,但又是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样子。“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韵兰小姐听到了一些闲话而已。” 分明就是有密事要说,却偏偏要用这种不痛不痒的语气,秦少均不想多言,扔给了秦少原一个包含着嘲弄的冷笑。 这次的故弄玄虚没起作用,秦少原也没觉得脸上有什么挂不住的,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说起这些闲话,别人听了到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变成一具死尸,封口费都能省了。可偏偏听在了韵兰小姐的耳朵里,对于说这闲话的人来说,麻烦是真的大了一点。要换作是我,大概也只能是以同样的手段行事了。” “什么闲话这么厉害啊?”秦少原又开始绕圈子了,秦少均心头的对他的反感只能是不降反升。 “不只是闲话的内容厉害,说这闲话的人的身份和听这闲话的人的身份也同样厉害。大少爷你不猜猜是谁吗?” “不猜。”秦少均回答得很干脆。 有现成的讲答案的人摆在面前,才不要多费脑筋了。 秦少原挑了一下眉毛,可能真没想到秦少均会是这样的回答。 “好吧,不猜就不猜,反正就算猜,大少爷也肯定猜不到。就如同当时的我一样,只有吃惊到底的份。因为这两个人分别是二太太和二少爷。说闲话的是二太太,听闲话的是二少爷。大少爷可能猜得到?猜得全啊?” “少~城?” 如果说沈夫人的出现秦少均的心里还有一、二分底的话,这秦少城的出现可完完全全就是意料之外。这个名字,是秦少均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与这件事情联系起来的名字。 该起作用了。秦少原暗忖,心头的那得意又多了三分。“二太太的闲话说得是什么了?她就说了一件事,说了曲少奶奶的死。” 秦少均的眼神一变,凌厉无比。 “是的,二太太把曲少奶奶的死全都讲给了二少爷,也就是说,二少爷很早很早就知道了曲少奶奶真正的死因为何了。只可惜,韵兰小姐到底是个小孩子,玩心颇重,虽是听到了这些话,也没多加留意,还是一心想着玩耍,以至于最重要的部分,她根本就没用心去听,也就不记得二太太说了些什么。只是最后听到了曲少奶奶的名讳和一句:大嫂到底是怎么死的?才惊觉起来。结果这一惊觉就不小心打翻了花瓶,立刻就让二太太和二少爷发现了有人在偷听。” “然后了?” “韵兰小姐也记得不太多了,只记得,二太太一见是她,脸色陡然变得非常得恐怖,质问她都听到了些什么?待韵兰小姐说了实话之后,才有了少许缓。告诉韵兰小姐,说自己与二少爷是在商量事情,让韵兰小姐不要对外乱讲。然而到了当天晚上,二太太忽然就说韵兰小姐病了,请了大夫,抓了药。可韵兰小姐吃完药后,就神志不清了,浑浑沌沌了多少日子,若不是仙姑回府,只怕是这辈子都不得见清醒了。” 如果这些是真的,那就是婶婶给韵兰下了药。事关婶婶和少城,就会牵扯上二叔,一路明察下来,这个家就得分崩离析。仙姑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难怪会让韵兰继续装疯卖傻了。还有一点,只怕仙姑还担心婶婶这次是给韵兰下让人变傻的药,下一次可能就不会这么仁慈,而是直接下毒药要了韵兰的小命。仙姑又不能时时刻刻都呆在府里,万一有个万一该怎么办。听到这里,秦少均是多少能猜到林三姑的几分想法的。 “大少爷怎么看?”秦少原突然发问。“韵兰小姐的话加上后面二太太对韵兰小姐的所作所为足可以说明这里面的猫腻必是跟二太太有关吧?” “还有别的吗?”秦少均控制着自己的怒气,不管是对沈夫人的还是对秦少原的。 “韵兰小姐的就这么多了。但大少爷你可以想像,我听到这些话之后有多么的震惊…………”秦少原的表情跟着话语一起变化成了惊讶不已的模样。 “不过,同时你也很高兴是吧?”不管对沈夫人的态度怎么变化,秦少均也不会认为秦少原是个好人的。 “对。”秦少原不否认。“因为随即我就想到了一个计划,一个能够揭开二太太真面目的计划。”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你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拿住这件事作条件,让我答应你的要求吗?”秦少均可不觉得秦少原是为了伸张正义才处心积虑要揭露这件事的。 “这事上,我是没什么高尚的精神,不过对于大少爷你而言,我这条件足够诱人了吧?” “哼!” 秦少均的态度又不太好了,但秦少原并不在乎,“我当时就在想二太太明明和曲少奶奶是一家子的骨肉至亲,为什么会牵扯上曲少奶奶的死因上了?曲少奶奶和二太太之间到底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非要闹到生啊死啊的地步了?所以,我就做了一些调查,一开始根本没有个准确的方向,就跟没头苍蝇似的东查查、西查查。好在曲少奶奶娘家的关系极为简单,很快,盛姨母这个人就浮出了水面。盛姨母是唯一一个既和曲少奶奶有密切关系又能与二太太扯上关系的人。因此,我敢笃定事情的关键就在她的身上。” “云苓的鬼魂曾跟我说过,盛姨母就在借水镇附近。可我找来找去,并没有发现半点踪迹。”反正,那次与曲云苓在洗云阁的谈话已被别人偷听了,秦少均便不想隐瞒。 “有件事大少爷是不知道的。我怀疑,盛姨母可能主动现身过一次。” “怎么说?” “这事发生在瑞泠还活着的时候…………”秦少原把那次瑞泠碰到的那个要求见二太太的妇人之事说了一遍,并且下了结论。“从种种迹象上来看,这妇人多半就是盛姨母。” “那她现在在哪里?”秦少均心中一阵激动,恨不能立马找到盛姨母把有关曲云苓的事问个明白。 其实,秦少均听了秦少原复述的秦韵兰的话也想过去问曲云苓的鬼魂,毕竟,身为当事人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一来,他还想从秦少原这里了解更多的消息,暂时不能离开。二来,他也害怕曲云苓不会说实话。从曲云苓一直忍着诸多的其它事情来看,在这样会影响秦家人关系的大事上,她未必会说实话。所以,还是先从秦少原这里下手吧。 “不知道。”失去这条线索秦少原着实感觉可惜,“瑞清按照瑞泠所说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找了过去,却是空无一人。而瑞泠又是在揣摩着瑞清已经去过之后才向二太太禀报的。算来算去,人也不会是二太太带走的。盛姨母的消失真的就是一个谜。若我一早就寻得了盛姨母,哪里还会上了二太太弄出来的那个假人的当。” “不是你,也不是婶婶,就只能是盛姨母自己离开的了。不急,我会想办法找到她的。”不是还有古先生在么?这一点,秦少均到不怎么担心。 “寻人如同大海捞针,没有那人贴身用过的东西,古先生也很难找到确切的位置吧。” 秦少原也不是笨蛋,秦少均能说得这么轻松,他就知道有古先生的份。 “那你有何高见?” “不是还有一个当事人就活在眼皮下嘛,大少爷直接问她不是更清楚?” “谁?”秦少均很疑惑,还有谁可以询问? “二太太。” “什么意思?” 秦少原伸了了个懒腰,拒绝再说下去,“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毕竟事关大少爷的骨肉至亲,大少爷还是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再说了,二太太是何等人物,要从她口里套真话,非得是下一番功夫不可。而这番功夫不是一日、二日可以成的。须得有耐心。今日就算是在这里全说给大少爷了,也不是马上就能得个结果的。不如,大少爷再想想,是否真的要把这事追究到底,挖出根苗来?如果,大少爷信心绝对坚定了,我们再商量下一步吧。” 看来,秦少原这厮早以想好了怎么从婶婶那里弄出情况来,只是现在身陷囹圄之中,无法实现罢了。如今偏要在这个点上卖关子,多半是以退为进,琢磨着向自己提其更多条件。可能也怕自己这里出个偏差什么的。秦少原的这点小心思,秦少均不用猜也能明白。 从秦少原说的韵兰的情况,到现在左峰用尽手段阻止古先生复活云苓来看,婶婶行事的可疑之处越来越多,婶婶身上的疑团也是越来越大。但是,眼前这个人也不是个可以完全相信之人,他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还得掂量掂量。秦少均从最开始的迫切慌张经过中间心头的怒气聚集到了现在明白要想了解事情真相必须做好计划,脑袋冷静了不少。不管云苓的事如何让自己心痛,秦少原这人也得小心提防,不能被完全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好吧。我会想清楚的。我也一定会再来找你的。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一个完美的建议。”秦少均说。 “只要大少爷信守承诺,我必不负大少爷所望。” 既然鱼已经上钩了,也就不必急在一时非让秦少均做点什么。操之过急不是什么好事,这一点秦少原是明白的。 秦少均没有再看秦少原,径自走了。 然而,秦少均并没有去考虑秦少原所提的那所谓的考虑。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秦少原这人并不可靠,婶婶那份心思不逼到尽头也难得真话。那么,不管曲云苓愿不愿意讲实话,秦少均都要去找她问一问了。就算曲云苓一样不会全盘托出,秦少均也有自信只要把三方的话放在一起,必定能拼出个事实真相。 所以,秦少均从秦少原那里一出来,就去找了古先生。 第三章 对于秦少均的要求,古先生原本是有些为难的。到不是不能再开那阴阳相通之路,而是现在的这个曲云苓并非本人,是赤夕变化装扮的。既然不是本尊,那么曲云苓的真正死因为何,赤夕又怎么会知道了?可看秦少均这态度,不见上一面也是不行的。 不得已,古先生只好通过思君小丫头给现在的曲云苓也就是赤夕提前说了一声,叫她要好生应对不要露出马脚。 赤夕自然也是个聪明之人,得了提点之后,略加思索便有了对策。 袁家姑娘的尸体肯定不是古先生毁的,那么必定是左峰为之。哼!左峰与秦家有几多瓜葛?还不是得了背后沈夫人的授意才会如此行事?沈夫人这样做,虽不是冲着真正的自己来的,到底也阻了自己还阳之路。仇不说有多大,但还是结下了。 而那个秦少原就更不是好东西了。帮他?怎么可能!到不如,趁这个机会言明秦少原手中的那支打手队伍,让秦少均把他们骗过来,捏在手中。这样既断了秦少原少了臂膀,又替秦少均增添了力量。如此一来便是两全其美了。 赤夕是这样盘算的,也就是这样行事的。 当秦少均坐在她面前的时候,便顶着曲云苓的容颜,哭得成了一枝梨花带细雨。 “少均,怎的突然问起这件事来?”抽泣间,秦少均眼中的曲云苓轻声发问。 “这是大事,自然该问清楚的。我知道你难受,可……”面对爱妻的眼泪,秦少均真的于心不忍,差点就想要放弃了。 “少均真要想知道,我也不能不说。可是,前尘以远,我已不记得太多了。依稀就觉得是生了病而已。若论这病起之因,我又哪里会知道?这不得去问大夫么?”这话遮遮掩掩得恰到好处。 “大夫?事隔多年,只怕难找到。” 更别提如果当时大夫就看出问题来了,哪里还会轮得到秦少原来调查? “可我真的就是不记得了。”曲云苓还是这句。 此种情况,秦少均也预料到了,所以并不意外。 “那么云苓还记得些什么了?” “记得什么?”泪水已收,曲云苓微蹙眉,仿佛在回忆那遥远的岁月。“也不记得什么了。当时少均不在我身边,我真的不太留心别的事情。就记得病了,婶婶嘘寒问暖的,对我很好。” “婶婶?” “这是自然呀。难不成,婶婶不来我跟前天天走一遭,要换二叔天天来不成?”曲云苓掩嘴轻笑。 “说得也是,这本就是婶婶份内之事,辛苦点也属正常。” “到也不止婶婶辛苦,药材都是少原亲自去挑得上等货了。少均你也知道,青峪就是个小地方,药材多有不齐,也亏得少原时常跑腿去各地为我收集所需的药材了。婶婶好像也提过,这药方能凑齐,少原功劳最大。” “少原?”秦少均有点意外,“还真是辛苦了。” “其他的了?”秦少均又问。 “我一病人,脑袋整天昏乎乎的,哪里还能记得许多,时间又隔了这么久,更是难寻记忆。少均你今天是怎么了?如何非要在这个问题上为难我了?” 说着说着,泪珠又涌上了曲云苓的眼眶,有随时掉落下来的“危险”。 秦少均到底还是心痛了,便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不过,事关你的死因,我是不会放弃的。” “唉!”曲云苓再次收了泪水,轻轻言道:“虽说事关我的死。但也是尘封之事了,少均你又何必非要把它揭开了?再说,有古先生在,你我早晚有团聚的一日,期盼未来不比纠结前事更好么?” 秦少均本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以云苓现在的样子,也帮不了自己,如果说了,只怕会扰了她的清静,让她悬心。 “我自有分寸。” 最后,秦少均只是用这句安慰曲云苓。 “啊!”曲云苓又道:“婶婶说,少原去购药材也是有帮手的,要是他一个人非得累死不可。听说那些药材从未出过错误,可见少原使唤的人很是得力。少均今日既然提起了这事,就不妨找个时间问问少原当日的那些人的名字。替我好好谢谢他们。” “少原的手下?”秦少均心下苦笑,谁知道秦少原那个时候用的人,有没有父亲招募的那群凶徒在里面? “少原的手下有什么不对吗?”曲云苓假装不明就理地一说。 “没什么,听云苓这么一说,看来个个能力都是挺强的。”秦少均敷衍了一句。 “这样的人才,少均也该多用用才是。” “我吗?”秦少均有点不明白。 “是啊,人才嘛多留点在手中有什么不好?” 在秦少均看来,曲云苓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单纯、天真。“云苓说的是,我会考虑的。” 对于这群人的将来,秦少均早已有了安排,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安排。只是这安排现在还不便说出来,还是先藏在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为妙。 秦少均的想法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一句会考虑却让曲云苓会错了意。以为秦少均已同意了自己建议,心里很高兴。不觉嘴角上扬,笑得很开心。 看着妻子的笑,秦少均也很满意。只不过,想要的那个答案还没下落。 秦少原把所有的事情全推在了婶婶一边,而云苓的说词却显得两个人都有问题。下面是不是该去问问婶婶了? 云苓虽然安慰说她可以还阳再来陪自己,但是她要是一直都好好活着的话,又何须如此麻烦了?也是运气好,碰到古先生有这样的本事,如果没有古先生的出现,与云苓携手岂不还是此生无望了么。况且,有这样一个大威胁存在,云苓就算复生了也不安全。秦少均暗暗对自己说道:所以,那次的死因绝不可就这样轻轻放过。 然而要得沈夫人的实话可没那么容易,又该如何下手?这事也并不难办,前面不是已有人说他有解决之法么,所以去找秦少原商量就行了。 那就先且依着秦少原吧。秦少均有了决定。看看,最后能有个什么样的结果?真正对云苓不利的那一个是谁?在云苓复生前得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绝不能让历史再次上演………… 其实,对于曲云苓这三个字敏感的人不止秦少均,还有一个这几日也为了这个名字增了诸多的心思。 不用猜,这人就是沈夫人。 夜深天阶如水凉 沈夫人披衣坐在廊下,怎么也没有睡意。 身边的周嬷嬷打着哈欠,用力睁着眼,身体就是很疲惫不敢回屋躺着。 “你困就先去睡吧,不用管我。” 沈夫人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淡淡地对周嬷嬷说。 “谢太太,我不困。”周嬷嬷强挣着,但也并没有打算回转屋子的意思。 “我想点事情,想通了就会睡了。你不用担心。” “太太想什么?” “你年纪也大了,何必陪我?还是去睡吧。”周嬷嬷陪伴自己多年,沈夫人还是心疼她的。 “太太放心,我真的不困。”周嬷嬷却也有副倔强的性格。 “好吧。”沈夫人见扭不过周嬷嬷,只得随了她。 “太太是在想白天左公子说得话么?”周嬷嬷问。 “你怎么看?”沈夫人反问周嬷嬷。 “周贵已死,他的话可以相信,他的猜测也多半是有凭据的,并非胡言乱语。那么,有问题的就在古先生身上了。可是古先生是去年才来府里的,前面的事,他应该不知晓。不过是贪心想要捞钱而已。这些都是小事,不足让人担心。只是在一点上,于太太来说不太寻常,值得注意。” 能分析这么多,看来周嬷嬷确实不怎么困。 “那一点?” “就是周贵怎么也想不通的那一点:大少爷为什么不把复活曲少奶奶的事告诉太太?在这家里,最好的帮手不就是太太吗?我今天想了一天,只觉得,大少爷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所以,有意瞒着太太,不想让太太靠曲少奶奶太近了。” “云苓若是真能复活,还真是件好事。” “太太,不是担心这个?”周嬷嬷奇怪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云苓和少均的感情是什么样子,你我又不是没看到。分别这么久,过着苦哈哈的日子,也真是难为他们了。如今有机会重聚,这是老天爷生了怜悯之心,再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连上苍都如此,我等小小凡人自然是应该替他们高兴的。” “太太?” “你是奇怪,我的想法怎么会变化的如此之大吗?” 周嬷嬷点了点头,“是。太太为了秦家尽心尽力,不惧鬼神,一向什么都不怕的。” “我没怕。只是,我也是有孙儿的人了,要考虑要打算的不再只有少城和心儿,得为泊远着想了,还要想得远一些才好。我也不求泊远将来有什么前程显达、光耀门楣的,只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即可。” “这事和泊远小少爷有什么关系?”周嬷嬷觉得自己越听越发的迷糊。 “从大伯遇害起,这一年多来,家里发生的种种事情,你有何看法?”沈夫人又发问了。 “这些不都是因为秦少原那厮起了歹心才会发生的吗?” “那,”沈夫人从月亮上收回了目光,“大伯了?大伯总不会是秦少原杀的吧?” “这?”对于秦昂之死,周嬷嬷只能是无言应答。“大老爷之死,太太有什么看法吗?” “你说这妖怪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来杀人么?” “妖怪的心思,我怎么会明白?” “妖怪本是超出我们这些凡人之上的,他们要打交道的从来不应该是我们。何况,在仙姑多年的熏陶下,大伯一向对鬼神之类人物的恭敬有礼,从不会得罪他们。那么在这方面如此小心谨慎的大伯又怎么会去招惹妖怪了?更别说还结下这种生死之仇了。” “也有可能是仙姑在外面得罪了?”周嬷嬷提出了一个假设。 “既然是仙姑惹的祸,那仙姑人了?怎么不回来解决这件事?你认识的仙姑会是这样一个招惹了祸端就一躲了之,什么也不做的人吗?”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太太,你究竟是几多意思啊?我听不明白。”沈夫人把周嬷嬷给说糊涂了。 沈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我并不是要讨论大伯为何而亡?毕竟我们不是仙姑,想要讨论也不讨论不出个结果的。我只是忽然有些感触,觉得应该做些准备了。” “做哪方面的准备?” “那个人藏得还好吧?”沈夫人突然又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那个人?”周嬷嬷略微失神了一下,继而结合着最开始的话略一思索,一个人的名字就浮现了出来,“太太是说那个人吗?” “嗯。”沈夫人笑笑。 “极稳妥,这府里除了太太和我,没人知道藏人的地方。” “过几天,我会找个借口放你出去一趟,你悄悄去地把人带过来。我有用。” “可大少爷如今这样的表现,要是这人放得太近,还是挺危险的。” “不怕。” “是。”周嬷嬷虽是觉得万分不妥,也只有应了。就是不知道这太太心里究竟打得什么主意?非得把那个人放到身边来。太太已经不隔应那个人了吗? “从来都是堵不如疏,总是借强势压制又怎么会一直有用了?强势总有转弱的一天,待到压不住了,就必会被反噬。还不如,早点了断,解了这个结才好。” 沈夫人又抬头望向了冷冰冰的月亮,说着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太太,您没事吧?” 周嬷嬷看这光景看得有点心慌。也跟着扬起下巴,望向天空上那一片青苍色的云端。心下不由地冒出一个念头来:难到这看月亮也能把人看得不正常了? 沈夫人心下却是一片透彻明亮:不怕了!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有些事情既然必定会来,怕又有什么用了?还不如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第四章 过了几日,也没什么特别的。左峰依言自行离开了秦家。看守秦少原的事情就全落在了秦少均一人的身上,比起平常秦少均就繁忙了许多,于是有些原本该秦少原过问的事情,他只得交给了秦少城来做。尤其是那些需要离开府第跑一点路的查看铺子情况、清点货物、调整进货品种之类的事情,秦少均肯定是无暇分身了,只得让秦少城辛苦奔走往来。好在秦少城虽是个闲散性子,身边又没有了邱真、邱实做帮手,但长得也是个聪明脑袋,找了几个老练的仆人帮衬着,一段时间下来也没出现过什么差错,反到是发现了几处不妥及时给改了过来。 可这一日,秦少均却眉头紧皱地找到了沈夫人。 “婶婶,大事不妙了。”开口就是一片风雨欲来的架势。 “何事?”沈夫人被秦少均的样子吓了一跳,敢忙问道。 “少城出事了。” “什么!” “前些日子,县城的一间铺子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伙计弄错了货物数目,多付了银子给卖家,掌柜的找去说理,卖家非但不认,还纵容手下打伤了人。银子数量到是不多,本来和和气气地也就过去了。可这做法着实有点欺辱人。我一时走不开,就叫少城带了给王捕头的信去走一趟。横竖有王捕头在,少城只要坐镇看热闹就成了。事情既然不复杂,处理也很快,少城让人捎话回来,说是昨日便回来。可昨日我等了一日一夜,都不见少城人影,下人们也说没见二少爷回府。我原以为是又有什么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通知我。可谁承想,今天一大早,就有人送了这个来。婶婶,你看看。” 秦少均把一个无字信封递到了沈夫人的面前。 沈夫人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别无多话,只有一行字: 秦少城在我们手里,秦家众位请等消息。 没有落款署名,根本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 “这?这…………” “我知道还不知真假,但事关少城,必定不能瞒着婶婶的。至于,二叔那里,还请婶婶自行定夺。”秦少均道。 “是是。”沈夫人心里顿时有些烦燥,“可这也无从查起啊?也只能静观其变坐等消息。” “怎么会无从查起了?婶婶这是关心则乱,忘了一个人么?”秦少均提醒沈夫人。 “谁?” “婶婶你想想,少城一向只当个闲人,从来没结过恩怨。哪里会有人只是冲着他去的?明明就是有人要找整个秦家的麻烦。而少城身边,我又不是没有派人跟着,真要绑走少城,起码也得有个五、六个人以上。再则以我们跟王捕头的关系,这些人还要不怕官府才行。结了恩怨又有能力还不惧官府的人,还会有谁?自然非那个人莫属了。那个还被我们关着的人。”秦少均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你是说少原?可他人被关着呀?” “可是除了他,我也想不出别人了。” “这怎么可能了?” “一开始,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越想越不妥,不去问个明白,心里总是不干。所以,来婶婶这里之前,我已经去问过少原了。”秦少均说话的力道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少原怎么说?”沈夫人神情紧张地问。 “他笑嘻嘻的,丝毫不反驳,一口应了不说,还说好戏在后头,让我们好好等着。” “真的是少原?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秦少均撇嘴冷笑,道:“简单的很。在他被我们抓住之前,他就把这个局给布好了。不管他在我们手里是活着还是死了,少城都逃不了这一劫。” 沈夫人心下一凉,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我怎么忘了,他可是跟着大伯纵横商场多年的少原。怎么会没有留后手?” “婶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少原有提什么条件吗?” “没有。” 收拾好情绪,沈夫人压住心慌,淡淡道:“大侄子,我要去见见少原。” “好。” 事不宜迟,秦少均当天便带着沈夫人去了关秦少原的地方。 三人见面又不是为了庆祝年啊、节啊的,自然是各各都没什么好脸色给对方看了。 这不,秦少原就率先发了难。 “哟!今天这风稀奇,竟然把二太太给刮来了?我还以为,尊驾会一直躲在大少爷的身后,任凭大少爷处理了我,不闻不问了。当然,也就不会双手染上鲜血,干净的很呐。” 这话不但语带讽刺,还暗藏着挑拨离间的机锋。 “少均是一家之主,料理叛徒这种事情自是应该亲力亲为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既震慑宵小之辈又树立了当家人的威严。”沈夫人回答得十分淡然,不但不着痕迹地把秦少原挖的坑都给填了,就差一个反手把秦少原给埋在里面了。 “别拉扯别的。婶婶有话要问你。”秦少均则是脸冷话也冷。 “二少爷的事?”秦少原是聪明人,不用思考也能猜到沈夫人来见自己是为了什么? “少均说他已经来问过你了,你也承认了?少城就是你一早就安排好要绑架的?” “二太太怎么能说的这么难听了?什么绑架不绑架的。我只是吩咐朋友们,我若是久不与他们联系,他们就可以找秦家的二少爷打听打听我的行踪而已。” “条件。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了少城?多少银子我们都出。”这话是秦少均替沈夫人说的。 “银子是个好东西,”秦少原笑得有七分阴险,“可,要是没命花的话,再多也无用啊。” “你是要我们放你出去?”秦少均又问。 “只要你不再打扰家里的安宁,我可以和少均商量把你放了。”沈夫人说。 秦少原拿目光在秦少均和沈夫人的脸上来回扫了一遍,这次是换上了十分的邪气,“如果我说,不了。” “那你想要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这是沈夫人和秦少均同时问的。 “我想要一个答案。” “答案?”秦少均高声吼道:“什么事情的答案值得你拿少城的性命来威胁?” 见沈夫人不说话,秦少原问道:“二太太就不好奇我想要的答案吗?” “你还是明说吧。”沈夫人道。 “这个答案我想要知道很久了。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不出,这件事怎么会与二太太牵扯上关系?所以请二太太看在我被困这里,也许命不久矣的份上,发发善心给我一个答案。好我将来下了黄泉能也能做个明白鬼。” “你想知道什么?”沈夫人没有太大的反应,但她听得出来,什么命不久矣之类的话秦少原根本不是在说他自己。只不过是用来提醒自己,儿子的命就攥在自己的手里罢了。 “我想知道,当年曲少奶奶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夫人心头一惊,不觉眉头微屈。但一瞬间就压制住了情绪,平静地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看来,二太太这救人的心并不急迫啊。也好,那就且再等几日吧。等二太太真心诚意了,再来回答我好了。” “你!”秦少均愠色道:“秦少原,你别太过分了!少城的生命可是一条人命!” “人命又怎么样?凭大少爷知道的我的过往,这手上的人命还少吗?对了,告诉二位一声,我这人很平等,人命不分贵贱,想杀的时候不管是谁都绝不手软。” “也就是说,起码少城这几天还是安全的。”沈夫人却听出了另一层意味。 “是,在没得到二太太的回复前,我不会让人动二少爷的性命。毕竟,我在秦家多年,这点子的情面还是愿意留的。”秦少原显得很“慷慨大方”。 “谢了。” “不过,希望二太太不要考虑太久,我的耐心一向不太好。”秦少原最后还是来了一句杀伤力实足的威胁。 这一次谈判的结果就这样没有结果。 “婶婶,你说这秦少原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云苓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难道不是应该要钱吗?” 离开关秦少原后,秦少均一路上小声地问着沈夫人。 “我也说不好。不过少原这人一向狡猾,他能这么问必是另有目的的。” “是的,婶婶。” 秦少均恭恭敬敬地对沈夫人应了一声,可心里却飞出了另一幅画面,一场他与秦少原的对话。 “绑架少城?你疯了么!”秦少均听了秦少原的计划,冲口而出的就是这一句。 “大少爷,你不想想,除开二少爷的命,还有什么能逼着二太太张口说实话?不绑架二少爷,难不成,绑架泊远小少爷吗?”秦少原却是满脸的无所谓。 “你不准打泊远的主意!连襁褓中的婴儿你都要算计,你真的失心疯了!”秦少均明白自己没有孩子,将来和复活后的云苓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孩子?小泊远现在就是秦家唯一的下一代,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有事。 秦少原啧啧两声,一副秦少均太小看自己了神情,“大少爷放心,我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把脑筋动到泊远小少爷头上。要不然,我怎么会放二少奶奶她们离开了。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没有能力和办法让她们留下来吧。” 这话听着还像个样。 “好吧,就少城了。”既然扯上了云苓的死,少城就吃点苦吧。谁让他可能一早知道点什么了?秦少均也没怎么坚持。“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早打了这个算盘,怎么就不用了?” “因为这招我不能用啊。我要是用的话,大少爷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吗?纵然,我逼着二太太开了口,也没人会认为那些就是真相吧?只会把我打成包藏祸心的贼子。” 你不是个藏了祸心的贼子难道还是心怀慈悲的菩萨?秦少均心头一声冷笑。口上却还是认同了秦少原的说法,“也对。” 秦少原又狡黠地一笑,言道:“既然大少爷这么不信任我,怕我害了二少爷,那么去抓二少爷的事我就不插手了。辛苦大少爷走一趟,亲力亲为吧。” 是的。秦少城的这次被“绑架”就是秦少均和秦少原联手的结果! …………………………………… 画面就此止住,秦少均的眼光又落在了沈夫人的背影之上。 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婶婶会说吐露实情吗?婶婶你究竟把事情做到了哪一步了? 秦少均的脑袋里满是问号。 “少均,”沈夫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叫着秦少均的名字,语气异常地郑重,“事关云苓的事,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但你要保持警惕,不要被少原给骗了。从小到大,论心机和手段,你和少城都不是少原的对手。好在少原一直对大伯忠心耿耿,因此于秦家来说才是好事一件。可如今,随着大伯的离世他的这份忠心已荡然无存,秦家这前路是风是雨就很难说了。但终究你才是秦家的主心骨,只要你拿定了主意走对了方向,秦家的将来便可保无虞。你明白吗?” “婶婶?”秦少均听得有些糊涂,恍然间,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了?秦少原都直击到云苓之死上了,婶婶还是这样的一番态度。莫非,一切只是误会?云苓之死真的与婶婶一点关系都没有? 沈夫人又接着说道:“少城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一时间我有些慌乱。许多的事情搅在一起无法想明白。你等我三天,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近期发生的这些事情,看看这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又或者藏没藏着什么猫腻?待我参透了,再告诉你。” “好的,婶婶。少原若发难,我来拖延。只是,婶婶还是要紧张一下少城的性命。” “我已经有些想法了。只是还不能好好利用。对付少原,就一定要用得巧、用得妙,还要不着一点痕迹才行。” “婶,” 秦少均刚想张口发问,就被沈夫人抬手打断了。 “今天就这样吧。自己儿子的命,我自然是万分紧张的。” 说完,沈夫人便不再言语,神色凝重地走回小院子。 秦少均也没有再多嘴,心事重重地揖了一礼,向沈夫人告退后忙其它事情去了。 而另一头的秦少原了,他的心情很好、非常之好!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如今总算是可以把秦少均和沈夫人彻底掰开来。一个因为得知妻子死亡真相心痛难当而与家人决裂的秦少均会变成什么样子了?呵呵。秦少原真的太期待了! 在秦少原看来没有一颗如巨石般坚硬而冷酷的心,是不能成就大老爷的那番大事业的。而要拥有那样的一颗强大的心,须得靠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锻造出来。 “是啊,大少爷这人得是我亲手打磨,方可成器。”秦少原如此对自己说。 第五章 接下来的三天,平平静静,沈夫人似乎忘了有儿子被绑这件事,只是吩咐周嬷嬷出了好几次府,但也没有言明要去干什么。 秦少均既然前面答应了沈夫人给她三天的时间,也就不便过问什么。对于下人来报周嬷嬷这么频繁的出门只是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便过了。 三人中只有秦少原满心怀着期待,等着沈夫人现出“真面目”后秦少均对家人大失所望、心痛难当,于是反骨由此而生。大老爷的伟业从此便后继有人了!美梦如此之近,近得秦少原都能从熟睡中笑醒。不过,想想为了这一天,自己辛苦布局、受苦受累那么久,心满意足之中不乏泛着一丝酸楚。 然而,以秦少原的性格,很快就消灭了那丝酸楚,头靠软枕,整个人轻松又惬意。心底暗自盘算:这事也没什么可变化的了,就且坐壁上观,看戏好了。 三日一过,到了这第四天,不但昨日出门的周嬷嬷没有回来,一大早的,连沈夫人也让人备了软轿,派人给秦少均送一个口信,请他陪同自己一起出外赏景游玩。 这个时候,婶婶居然还有心游山玩水?秦少均十分迷惑,猜不透沈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看得出来,沈夫人并没有想要瞒着自己,于是就欣然答应了。 沈夫人只带了两个帖身小丫鬟,秦少均也只叫了两个常用的小厮,加上轿夫,只有六人随行。二人这般轻装简从,一路上说说笑笑,看上去就是一派的悠闲。 “婶婶这是打算上哪里啊?”秦少均骑在马上,微微躬身,把头倾向沈夫人的轿子问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前些日子,听得周嬷嬷说过路时看见一处宅子甚好,四周风光宜人,且远离喧嚣,清静雅致。一时没忍住就出钱买了下来,想来做颐养天年之用。后来想想,这看房子的问题上有许多的讲究,可我终究是个外行,图得只是个脑子发热,也不知道这房子到底好还是不好?所以叫了你来帮我把把关。你若是不行,就只能让古先生辛苦走上一遭了。” 轿中传来的沈夫人的声音,平平淡淡,与平常无异。 话虽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了,但秦少均明白,这些可能只是说给身边的这几只耳朵听的。沈夫人没准是在防着些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就这个呀。依我看,也不是什么房子好不好的事,多半是婶婶嫌买得太贵了,想让我变个方的帮你把钱从卖家手里捞回来一些吧。”即是演戏就那怎么样都行了,秦少均便开起了玩笑。 “你这孩子,我是那样小气缺钱的人么?”沈夫人的嗔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是是,婶婶有的是钱,才不会在乎这三瓜两枣的了。不过,只是我若能帮婶婶把钱捞回来的越多婶婶便越开心罢了。” “哼!”沈夫人这声轻哼听上去明明就是秦少均说对了的意思。 “呵呵。”周围跟随的丫鬟、小厮,甚至轿夫都不免轻轻笑出了声。 “走快点!”沈夫人没好气地叫了一声,好像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仆人们只得掩嘴,忍住笑意,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不多时,沈夫人让在一处隐在林间颇为清悠的小青瓦房子组成的院落前停下,吩咐轿夫落了轿。 小丫鬟立刻上前打起轿帘,沈夫人信步而出。 “怎么样?大侄子,我的眼光不差吧?”沈夫人一脸微笑,得意地说道:“虽是一派农舍模样,但住起来和那些雕栏玉砌的豪屋一样的舒服,且还添了出世离尘的味道,少了三分的俗气。估摸着,再多添几卷书,我也可以自封个什么什么居士了。若真有那一日,你可得给我题个匾。” “是。”秦少均不能推却,只能应下。 不待小厮上前扣门,那朴实的木门便自动转向了两边,周嬷嬷从里面走了出来,给两人躬身请安:“我打量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太太和大少爷也该来了。” “大侄子进去吧。” 沈夫人微提裙摆和秦少均一前一后跨过了门槛,把其他人都扔给了周嬷嬷处理。 沈夫人熟门熟路地带着秦少均穿庭过屋,来到了中堂。 “随便坐吧。” 沈夫人自己没上主位,只是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了。 见沈夫人这样,秦少均哪敢越过礼数,就拣了个沈夫人下手的位子坐了。 “这是还有贵客来吗?”秦少均猜主位是留给别人坐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客人可以坐得。 “也不是外人,那位子是你二叔的。”沈夫人淡淡道。 “二叔不是在休养吗?” 自从瑞泠死了,秦冒就几乎不出他自己的院子门了。整日里嚷着这里痛、那里痛的,动不动就请大夫来开一堆药喝着,恨不能把形销骨立四个字演得人人皆知。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那身体根本就是健康的。 “儿子也有他的份啊。如今这少城的命就快没了,他这当爹的也应当来商量商量吧。” “嗯。”沈夫人决定告诉秦冒,秦少均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二叔恐怕拿不出来什么好主意吧?” “哼!”这一声冷哼,沈夫人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周嬷嬷安排好了沈夫人和秦少均带来的仆人们,端着托盘走进来,把两盏茶分别放在了二人前面。 “太太想清静,这里除开我外就没几个伺候的人,如有吩咐,我老婆子只怕没那帮丫头、小子们动作麻利,还请大少爷将就一些。” “妈妈哪里话。劳动妈妈亲自上茶,我已是罪过了。”周嬷嬷既是沈夫人的陪嫁又在秦家多年,秦少均自然得客气一些。 “你先下去,我有话跟大侄子说。晚些时候,你再把那两个人带过来。”沈夫人对周嬷嬷说。 周嬷嬷就不再言语,行了礼,自行退了下去。 “两个人?婶婶那两个人是谁啊?”秦少均不懂:少城的事还关系到哪两个人? 沈夫人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大侄子,以前的我很招你们讨厌吧?” 这是什么问题?就算是事实,秦少均也不好把那个“是”字说出来吧。 “我知道,我在很长的时间里对韵兰都不好。一开始对待林丫头也过于苛刻。弄得人人都认为我不讲理,人人都嫌我、厌我。” “无论如何婶婶都是长辈,无须自责些什么。”秦少均仔细想想,沈夫人除了态度着实让人恼火、不满之外,也没做什么实际上对人不利的事情。 “其实,我之所会那样,是有原因的。” “嗯,想来婶婶自有苦衷。” 沈夫人神情浮上一层深深的疲惫,“我怕呀!大侄子,我真的是怕呀!” “婶婶?”秦少均听得一愣,婶婶居然还有害怕的东西?怎么一直都没看出来呀?“婶婶怕什么?” “想当初,我刚嫁入秦家,有一日与你母亲被婆婆叫到了跟前,说是有事要交待给我们。” “祖母?祖母说了些什么能让婶婶这么害怕?” “其实婆婆所讲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还是与那个传说有关的事情。只不过,我那是头一次听亲身经过的人讲那些事情……” 沈夫人的眼神逐渐迷蒙,意识穿过悠长的岁月,回到了那一晚的场景………… 昏黄的蜡烛光苦兮兮地摇摇摆摆着,仿佛随时都会一闪而灭从此夭折于世。而地面上从模糊的光中拉出来的影子只有三个,别无其他,显得很是冷清。 秦家老太太的精神也如这蜡烛光一般恍恍惚惚,极度不稳定。她看向二位儿媳妇的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你们都来了啦?” “遵娘的意思,我与弟妹都来了。”秦少均的母亲话语温温柔柔,谦和有礼,看得出来是个脾气顶好的人。 “娘,要不我们先给您叫位大夫来瞧瞧?”还是新妇的沈夫人看老太太这样有点害怕。 “不用了,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去不了的。吃药也不过就那样罢了,何必白费那些银子。”老太太是苦过的,自是养成了能省一分是一分的节俭性格。 “话不是这么说,这小毛病拖久了也能成大病的……”沈夫人还想劝劝。 “娘真的没事,弟妹不用害怕。”秦少均的母亲给沈夫人摆摆手,示意她别扯远了,“娘这次单独叫我们两人来,想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还是先等娘说完了,再做别的打算吧。” “还是大媳妇了解我的性子。”老太太无力地笑笑,“我是特意等着二媳妇进了门才要跟你们说这件事的。趁着我心里还明白,必须得跟你们交待清楚。你们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 “娘有事只管吩咐便是,我绝不敢违背娘的意思。”秦少均的母亲立刻就做了承诺。 老太太把目光转向了沈夫人,那意思就是:你怎么说? 沈夫人有点懵,但哪里敢说不?便也回道:“娘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得了两位儿媳妇的允诺,老太太心里踏实了许多。继而又有些感叹,言道:“难为你们两个不计较那些传言,肯嫁到我们秦家来。” “娘这是哪里的话,相公待我很好。而且娘还不许相公纳妾,这哪是别家可比的?” 看来秦少均的母亲很感谢老太太对儿子们的这个训示。 “嗯。” 沈夫人只是点头表示同意大嫂的话,别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这条看似对你们好,也是有原因的。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但你们要记住,这一条要成为秦家的祖训,世世代代传下去,凡秦家男儿,皆不可纳妾!”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 “是,娘。” “是,娘。” 沈夫人和秦少均的母亲皆应着。 “我叫你们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为什么我会这样做?以便天长日久的,若没个警示,你们就放松了。觉得无所谓了,会一时心软,宠着儿子,随他们爱几个便弄几个进门了!”老太太的口气严肃异常。 沈夫人两人都被吓到了,连忙道:“我们绝不敢。” 或许是因为有些过于激动了,老太太咳嗽了一阵子,才又能开口说话:“想来,你们也听过了我们秦家的那个传说了吧?” 这叫身为媳妇的怎么回答了?说秦家因为这个传说在方圆几十里都大名鼎鼎?秦少均的母亲和沈夫人只得对视了一眼,皆不言语。 “那你们也知道,昂儿和冒儿他们的父亲曾经是有过两个小妾的吧?” 两人还是不好说什么,只能用点头回答。 “那你们也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 沈夫人才进秦家门,到底好奇心要重一些,就小心翼翼地猜度着说道:“听说,死得,死得挺惨的。” “不是挺惨,是非常之惨。”或许是想起了往事,老太太的眼神里涌上了深深的恐惧。“真的是太惨了!太惨了!” “娘。”秦少均的母亲怕老太太再次太过激动,安抚道:“都是以前的事了,您不必去想它。” “不,”老太太无比坚决地摇摇头,“哪里会是以前的事。它是一道诅咒,一道会永远悬在秦家头顶上的诅咒!一道避不开、躲不了的诅咒!” “娘。”秦少均的母亲又宽慰道:“娘,有仙姑在,不用怕的。您看,这么多年了,弟妹都进门了,不都是平平安安的么?您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到了现在,就该什么也不用管,吃好喝好休息好就成了。” 一边说,秦少均的母亲还一边拉了拉沈夫人的衣袖,让她也说几句安慰老太太的话。 “是啊,娘。有仙姑在,您不用怕。”沈夫人一心想听老太太讲故事,猛的被这么一拉,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话说得很敷衍。 一听提到林三姑,老太太神情舒缓了不少,面上还有了些许的笑意:“仙姑是个好人。这些年,家里真全幸亏有她和她相公的全力相助,方才能这样平平安安的。” “可不是。”秦少均的母亲见老太太面色缓了过来,心下才放松了。 “但是仙姑来秦家有点晚了,那个诅咒她是没办法解开的。她也没经历过那场变故。” “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见秦家遭什么诅咒啊?”沈夫人不甚明白。倘若有一点苗头,父亲怎么会答应了这门婚事,把自己嫁过来? “弟妹说得对。娘,那场变故让您印象太深刻了。或许由此产生了阴影,影响了您?”秦少均的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没有诅咒。 “那是因为,我得了高人指点,一直让这个诅咒在沉睡中。但它不能被唤醒,一旦被唤醒了就会给,会给秦家带来灭顶之灾!而不让它醒过来的条件就是秦家不能纳妾。” “娘,您是不是被人给骗了啊?哪有这么轻松的条件?”虽然不喜欢自家相公纳妾,沈夫人还是觉得对于诅咒来说这个条件听来有点幼稚。 秦少均的母亲看了沈夫人一眼,没有说话。但从眼神中看得出来,心情有些复杂。 老太太平和地笑笑,没有反驳沈夫人的话,只是说道:“我给你们讲讲,那个传说里面我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一段的吧。” 第六章 老太太嫁给秦湫之时,正是秦湫春风得意,带领着秦家蒸蒸日上之时。家财万贯,大富大贵,天下仿佛没有什么难事,消遣也只凭乐趣二字。因此,虽然过门才半年家里就同时添了两名小妾在老太太看来也都不算个事,认为不过是和多了两只小猫小狗差不多,是自家相公打发时间,以作消遣之用而已。 然而,老天爷哪里会事事如人意?很快的,老太太就是发现一个大麻烦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怀孕了,这本该是件大喜事,可怀孕的并不只有她一人,那两名小妾也同时怀上了孩子。 秦湫当然是高兴的不能在高兴,为此还特意给祖宗上了香祈请祖宗保佑。并在一次酒后发了誓,说是孩子既然是一起到来,便会一视同仁,不管是老太太所出还是两名小妾生的,只要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就是秦家将来的继承人。 此话一出,怎么不让老太太揪心不已。但碍于身份,一不能在秦湫面前撒泼哭闹,二不能拿两名小妾打骂出气。那段时间真是为难死了老太太了。可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于是,即使有孕在身,老太太也时常跑很远的路去各个寺庙烧香祷告,祈求菩萨保佑,能让自己在两名小妾生产之前诞下麟儿。 或许是诚心感动了上苍,有一日,从一座听说很灵验的寺庙进完香出来时,在庙门口被一名银发长须、气质超然的道人给叫住了。 “施主留步,老道这厢有礼了。” 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却出现在和尚庙前,老太太一开始只当是游方路过之人,见自己富贵想讨两个饭钱而已。但怎么说供养出家人都是一桩功德,何况老太太还一心有求于老天爷,所以不管和尚、道士,她从不吝啬。随手便让人取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递了道人。 “道长不要嫌弃,且就当请道长吃杯茶吧。”老太太说话一向很客气。 道士还真不客气,接过了银子一扔便进了袖子。可脚步却并没有移动分毫,还是结结实实地挡在老太太的面前,堵住了老太太的去路。 “道长是嫌少?” 老太太便想叫人再取一锭银子。 道士却摆摆手,言道:“贫道既然收了施主的银子,自然得为施主分忧才行。贫道见施主眉宇之间有愁苦隐隐盘旋,不知是否是有什么忧心之事啊?不妨说出来,贫道说不定能替施主盘算盘算。” 此时的老太太还是不怎么相信的。便笑道:“道长既这么说,那能否猜得出来小妇人为何事而忧心了?” “施主喜气临身本是好事,可偏偏这喜气之中带着两股阴暗的黑气,虽是不明显,但对施主来说也有冲身的危险。所以,施主才会时常感觉胸腹气闷、气涨。贫道不用猜,这事肯定是应在施主肚子里这小娃娃身上了。” “怀孕之人哪有不担心自己孩子的。道长这只是眼力好罢了。”虽然胸腹气闷、气涨被说对了,但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游方道士的说辞。 道士又是一笑,一捋白白的长须,道:“我方才说了,施主这喜气之中有两股阴暗的黑气。这可不是小娃娃身体好不好的事,而是将来在大富之家这地位能不能保得住的问题。一旦错失了这头把交椅,只怕会有被扫地出门的一天啊。” 这话一出,老太太便变了脸色,想要细细问下去,但又顾虑身边下人们的嘴巴,只得勉强回道:“我家一向和睦,相公身体康健,且只要我以仁心待人,想必必会平安吉祥的。” “那样最好。不过,若施主真有需要,可再来这里寻我,找个没人清静地叫三声‘青阙老道’即可。”说完,转身健步如飞,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老太太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个个都暗暗发问是不是遇上了神仙? 这事老太太虽是觉得离奇,但也没怎么在意。大抵还是因为对一个陌生人有三分的戒备,因此并不打算找来帮忙。 可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耳报神把这事捅到了秦湫的耳朵里。没过几天,秦湫突然黑着脸来见老太太了。 “听说夫人出门遇上了一位神人?” 秦湫脸色、声音皆不善,老太太只能小心应对,“什么神人不神人的,不过是个想多要几两银子的游方道士而已。这些人能四处游走,口吃八方,哪一个都是有一、二样能唬人的小技能的。下人们见识少,才会吃惊罢了。相公见惯了大风大浪,这等伎俩入不了你的法眼的。” 这话已是软得不能再软了,可秦湫并不买账,继续问道:“听说那个人自报家门,叫青阙老道?” “他是这么说的。”这一点,老太太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如实回答了。 “还真的是他啊?”可这个名字不知怎的居然真刺激到了秦湫的某处神经,面色竟略见扭曲,语气也加深了凶狠,“你说,他都跟你合谋了些什么?!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相公怎出此言?我怎么会对付相公?”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秦湫在说什么? “怎么不会?”秦湫咬着牙,像看仇人一般盯着老太太,“我没有给你肚子里的儿子一个保障,你就恨上我了不是吗?你明明是正室,可儿子却有可能输给妾室的儿子,你心有不甘。你这个庙那个庙的拜来拜去,不就期望老天爷保佑让你的儿子能继承家业吗?那两个最好生的都是女儿,要不然直接胎死腹中才能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不是吗!” 这些话听得老太太心惊胆颤,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早早出生,也做过梦两个妾室生的都是女儿,可却从未想过要把孩子弄死呀! “相公,哪里听来的胡话。我只是,只是去求菩萨保佑全家平安的。毕竟家里有、有、有三个孕妇嘛。” “你都和那个人见面了。那个人都说要给你帮忙了。你还要撒谎!从今天起,你禁足在这屋里,哪里也不许去!”秦湫的眼神更加得凶狠了。但还是没有真正对老太太怎么样,应该是念着老太太肚子里怀着孩子的缘故。 秦湫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老太太一个人心碎神伤,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来挽回劣势。 一连好多天的禁足,老太太发觉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劲了。 一开始,只是身边贴身信得过的丫鬟都不见了,送饭来的都是些新面孔。渐渐地,这些有礼貌的新面孔也不见了,换了两个态度极不好的人来。这也就算了,饭菜还是正常的。最后,老太太竟然在饭菜里吃出了沙子!这饭看来是有人也不让吃了。 这天夜里,一个孤独的黑影塞给门口看守的人两锭大银子后,提着食盒偷偷摸摸地开门走了进来。 老太太不用看光听脚步也知道是自己的奶娘来了。 “奶妈,你来干什么?” “夫人,你好几天没好东西吃了吧。这些下三滥的东西,都是黑了心肝的。”奶娘看着老太太瘦下去的脸颊心疼地说。 “我还受得住。都是谁在搞鬼?” “唉!”奶娘唉了口气,“还会有谁?不就那两个的其中一个嘛。仗着老爷宠她,这些日子可作威作福了。夫人这里的事都是她交待的,连那耳报神也是她暗地里怂恿到老爷跟前去的。” “那另一个了?” “那一个要好些。明面上还帮着说了几句好话。但她人微言轻的,老爷哪里肯听。夫人被关后,被那一个趁机踩在了脚下,这日子也不好过。我能偷着来看夫人,她多少还出了点力。多半也是盼着夫人能早点脱了困,她便能过回以前那样轻松的日子吧。” 奶娘一面说,一面把几样精致的菜肴端了出来,一一摆好,又盛了饭放到老太太的面前。 “那奶妈你了?她没为难你吧?” “我一个老婆子,抢不了她在老爷那里的宠爱,她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顶多指桑骂槐的骂两句而已。况且,她现在虽是得了势,但底下的人不服她的一样有很多,暗地里都会帮帮我。我日子过得到还可以。我就是担心夫人你。” “我没事,只要等到孩子出来了。就好办了。” 一听这话,奶娘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既气愤又着急地说道:“夫人是被关糊涂了么?这都多少天了,你还不想办法,还要等到孩子出世?你就不怕你这孩子出不了世吗?” “有相公在不会的。”老太太相信秦湫不会让亲生的骨血有事的。 奶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夫人,熟话说,这有后娘就有后爹。那一个还能在老爷跟前说几句话的,都担心孩子能不能好好生出来了?你怎么这么心大啊!” “她也担心孩子?”老太太这才惶恐起来,“可我被关这里,又见不到相公,我能做什么呀?” “这事我想过了。家里是没人能帮上忙了。我们得上外面去找人帮忙。”奶娘压低了声音,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打算出趟门,去把那个道士找来。” “可,”奶娘的想法让老太太顿觉不安,犹犹豫豫地说:“可相公就是因为这那个道士生气的。我们还去找他来,相公不是更加生气吗?” “哼!”奶娘没好气地冷冷一哼,“他生气算什么!只要夫人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好就成了。他都没考虑过你的性命,你还管他生不生气?我们又不是要害他的命。怕什么!难道你只顾着夫妻情分就不顾孩子的安危了?” 老太太听了也是没辙,奶娘的话确实在理。只好道:“那、那就先试试看吧。” 想来,只要孩子平安出生了,看在孩子的面上相公会谅解自己的。如今当然是以保住孩子为第一要紧。 “那就这么说定了。夫人行动不便,这事我就自己一个人全办了。到时候,你可别不高兴。” “嗯。”老太太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但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奶娘是怎么找到青阙老道,是怎么跟他说得,又商量些什么计策?老太太一概都不知道。但很快的,秦府里就发生了变化。 起先是每天一到夜里,在宅子的某一个角落里就会发出时断时续的女人哭泣之声,“呜呜呜…………”很小、很细,让人能听见,却无法找到出处。后来,这哭泣之声慢慢地变大了,响在了更多的角落,听到的人也越来越多………… 很多人都很害怕这声音,觉得渗得慌,于是一到天黑就都裹在被子里早早地睡下,期望睡熟之后便不用听到这哭声了。 然而有些事是越是想躲开,它反而会缠得越紧,没两天就又发生了更加可怕的事情。 哭声转变成了笑声,“哈哈哈…………”“嘻嘻嘻…………”的,听上去没有半分的喜悦,只有一阵阵比冬天还要冷得冰冷。而且,这声音还不躲在角落了,它变成了一阵风、一片云,不是在人的身边就是在人的头顶,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你说这是有多么的骇人!仆人立刻吓跑了好多。除了签了卖身契的,其他的好多人宁可不要这月的工钱也不呆在秦府了。 这个时候的那两个小妾,不管是心好的还是心狠的哪里还有心思管老太太?她们是不能跑的,心里也就只剩下想要怎么保住自己这一件事了。 说来,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个消息。说发出这哭声和笑声的就是前面钱家老爷的那个被活活打死的小妾——段氏小夫人! 段氏小夫人之所以这样闹,就是因为她死得真是太惨了,心中怨恨滔天,难以入轮回,必是要找仇人寻仇的! 这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结合这些天来府里这怪异的女子哭声和笑声,让人很难不怀疑就是这么回事。所有的人就算明面不说出来,心里也信得有七、八分。 而这仇人是谁?别说秦家的人就是整个青峪镇的人,还能想出除开秦湫之外的第二个人选么? 可本该一样担心自己的老太太这个时候却心情轻松得很。因为这个消息就是奶娘在那青阙老道的指点下四处传扬开的。不仅传了段小夫人的身份出来,同时还传出了一段话:说是段氏小夫人虽是妾室,活着的时候得了正室太太的认可和疼爱,因此,她对正室夫人都极为尊重。一个家里只要有正室夫人坐镇,必会让这段氏小夫人忌惮三分。 夜半的哭声、笑声那样可怕,传言又飞得到处都是,秦湫不管信不信,都得做点什么才行。所以,一天前老太太的禁足已解除,以前用的下人都回来伺候老太太了。 但秦湫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又打算去找个高人来做法。或超度、或镇压,把段氏小夫人这事给解决了。 可段氏小夫人本就是为了给老太太解围而炮制出来的,那里有真身?且已恢复了自由之身,老太太虽性格弱些但也懂得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的重要。因此通过奶娘知会了青阙老道,让他就此停手。 青阙老道收了老太太表示感谢的银子,也同意做罢。 很快的,秦府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第七章 老太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一次说了太多的话,又引起了身体的不适,“咳咳咳………”地咳了好久。 秦少均的母亲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轻轻地拍起老太太的后背,让老太太能舒服一点。 沈夫人则听得入了迷,喃喃自语道:“原来,那传说中那恐怖的女鬼哭声和笑声背后有这么大的文章啊。看来,这些人的心也太贪了。娘这性子亏得有奶娘在身边,否则,还不得被人给活生生地吃了!” 有了秦少均母亲的帮忙,老太太的咳嗽缓解了许多,不觉感慨起沈夫人的话,道:“谁说不是了。” “那后来又怎么会?” 这事可不是就这么结束了的,后面那件骇人听闻的惨事又是因何而发生的了? 老太太停止了咳嗽,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神,眼中惊惧和悲痛同时涌现,“凡事有果必有因,该来的是怎么逃也逃不掉的。” 秦府平静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老太太也是暗自高兴。 然而,好景不长,刚过去两月有余,这风浪就有了重回之势。 一日外出替老太太采买胭脂水粉的奶娘急匆匆地回转到府内,支开了所有的人,单独给老太太说了一件事。 “夫人,不好了。有麻烦了。” “什么事?” “那青阙老道又来了。他说,咱们前面做的事引来了真女鬼,这事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了。” 老太太自然是一惊,“说明白点?是银子没使够吗?” “还真不是这个原因。那青阙老道说,不要银子,因为这事他也没办法,解不了的。只是看在夫人慷慨大方的份上,让我来给夫人提个醒,近快抽个时间去庙里找高僧求个平安福袋带上,一定要是心地清静颇有修为的高僧祈福的才行。若是知客想要拿些一般的不顶用的东西随随便便敷衍你,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多给钱或者逼主持出来商量。若实在不行,就从藏经阁请本经书回来供在自己住的院子里。” “有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事啊?” “我也听不太明白。仿佛那青阙老道的意思是,他弄的那些哭声和笑声,本是无害的,停了就行了。可没想到,咱们秦府有一个大仇人,就是那个段氏小夫人,她、她真的被引了过来了。这两个月,青阙老道与她斗了好几回法了,但还是打不过她。如今,青阙老道是没办法了,这女鬼迟早会来府里害人的。” “什么?!”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这为了脱困而弄出来的法子,居然、居然弄假成真了! “夫人,这事只能你我知道。可不能传扬出去啊。”事态虽是严重,但奶娘还要提醒老太太一声,别一时心软加懊悔跑到秦湫跟前不打自招,那可就彻底全完了。 “我,”老太太还真没有了主意,“可这关系到相公啊。怎么着也得让相公有个防备不是吗?” 也许是秦湫的所作所为早已引起了奶娘反感,奶娘对秦湫的一切看上去都不怎么在乎。 “夫人到是心痛相公,那夫人可也心痛肚子里的小少爷?” “奶娘,此话怎讲?” “夫人如果这个时候跑去坦白,会换得老爷的宽宏大量吗?不会,他只会恨你!恨你让他白白受惊吓!恨你让他的美妾夜夜不能睡好觉!而那两个了?一个肯定借势重起山头,想要把夫人彻底弄死。另一个手段虽是不怎么样,但也会心生怨恨,不会再帮我们了。只怕那个女鬼还没来,夫人和肚子里的小少爷就会先一步去了阴曹地府。” 奶娘这话听着十分凶险,却也是实情。现在这形势,老太太稍微不慎,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但是,事关相公的性命,我怎么可以不说?”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老太太的心里对秦湫的情意仍旧是深厚的。 “夫人说了,老爷就会相信吗?”奶娘反问。 “这……”这一点上,老太太还真没什么把握。 “夫人,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虽然被免去了禁足,也用回了以前的旧仆人。但这都两个月了,老爷可曾来看过你一眼?可曾派人来问过小少爷安否一声?你是好心,一心想要救他的性命,可在他眼里,你就是没事找事地咒他快点死。” 一片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这在秦湫身上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老太太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那该怎么办啊?” “趁着女鬼还没来,咱们先保住了自己再说。”奶娘分析道:“夫人保住了自己就是保住了小少爷,保住了秦家的根苗。秦家的香火能得以延续才是头等的大事。至于老爷,他怎么着也是男人,阳气重,女鬼一时应该也奈何不了的。等这女鬼现了身,咱们再想法子也不迟。青阙老道一个人不够,咱们就再多找几个,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济,就让老爷直接躲庙里去。到了那个时候,有了女鬼的折磨,夫人再说话,老爷就不会不相信了。咱们又一路帮着出主意、想办法,老爷才会看到夫人的一片真心。才会知道,谁才是那个最关心他的人。”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在老太太的心里瞬间就照上了一缕明亮的光。 “奶娘此言甚是。只是苦了相公。” “他一个大男人,吃点苦头怕什么。”奶娘又阴阴一笑,接着道:“至于那两个嘛。夫人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女鬼收拾了去。” “那一个是可恨,可另一个并无大过。”老太太还是分人对待的。 “她们又不是正主,女鬼不会要了她们的命的。顶多就是被吓吓罢了。等着胆子没了,气焰灭了,夫人想笼络谁?想收拾谁?还不是由夫人自己定夺吗?” “女鬼真的不会为难她们?” “只要老爷不死,应该轮不到她们。而且,就算弄死她们,老爷至多不过再多花些银子,又纳两个进门罢了,哪里会伤到老爷半分毫?夫人若是那女鬼,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么?” “这话是在理。但是好像太危险了一点。毕竟那是女鬼啊,不会受控制的。”老太的心还是忐忑的。 “那又怎么样了。以夫人现在的处境来说,左也是危险,右也是危险。女鬼虽是危险,但这危险并不降临在夫人一人身上。既然都是危险为何不选条有人可以分担危险的路了?何况,我们还有青阙道人的指点,保命基本无虞。” “是这样没错了。”老太太本是悬着心,在奶娘的这番言语下一点一点地放了下来。 说来或许是自私了一点,但这样的确是最佳选择了。 “然而,”老太太略泛浑浊的眼睛中开始蓄起泪水,声音也变得更咽,“世事哪里会真正让人猜得到。我依着青阙道长的法子,去庙里请了一本《楞严经》回来供着。又与道长约好,只等着女鬼出现,他必来府里一趟,就算是赢不了,也会争取多一点的时间想办法或送相公到庙里躲躲。只是、只是没想到,女鬼居然是以那样的方式出现的……” 这一次连秦少均的母亲也听得入了神,替老太太拍后背的手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只顾睁着眼睛,等着下文。 沈夫人也忘了说话。 整间屋子一下子静悄悄的…… 被回忆拉到了那一天的晚上,老太太眼神的立刻被深深的恐惧淹没,那蓄起泪水硬生生地止在了原处,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我和奶娘都以为这样就是成全之策了。可、可终究那个夜晚还是到来了……” 那一夜,夜风轻柔,老太太睡得很安稳的。 突然间,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划开了夜空,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了每个人的心脏之中。 对,不是别处,就是心脏!那声音极其恐怖,就如同一柄鲜血淋漓的匕首,刺入耳朵,直奔心脏,一个不好,就能把所触之物统统划得四分五裂…… 老太太便是被这“匕首”扎醒的,那感受就是一颗心无限地收缩,手脚一片冰凉,全身一层冷汗,整个人被骇得没有了一丝的力气………… “奶、奶、奶娘。”老太太在床上哆嗦了半晌才能开口说话,可牙齿还是抖个不停,“出、出、出…………” 没人回答,回答老太太的是屋外的一片哭爹喊娘的嘈杂…… “小、小”老太太又想叫伺候自己的小丫头。 依然没有人回答。 无奈,老太太只得自己起身穿衣。可脚一下地,还没挪动几步,就被一个物体一绊,差点就跌倒在了地上。 点灯是来不及了,老太太只能借着月光向那物体看去。 结果,这一眼,差点就让老太太的三魂七魄飞离躯体,再也回不了本尊了。 那地上,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角、嘴角都流着红红的血丝,惨白的脸照在月光下,其上泛着一层幽幽的蓝色………… 画面,真是诡异至极………… 老太太心里的惊惧瞬间极度攀升,制约了她所有的感觉,她愣愣地抱着头蹲在地上,意识里的一切都被恐怖划掉,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只人手轻轻地拍打在了麻木的身体上,老太太机械地抬起头,看到的人脸很熟悉,但脑子里却没有能迅速地找出一个可以对应的名字。 “夫人,你怎么了?” 声音也是熟悉的。 人脸和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加深了印象,老太太又摸索了一会儿,才得了答案。 “奶、奶娘?”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奶娘的脸虽也是不寻常的白色,但神志还是清楚的。 “我?”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奶娘瞟了一眼地上小丫环的尸体。重重地一叹,“唉!真是个可怜人。” “奶娘。”有陪伴多年的亲人在身边,老太太精神总算勉强恢复了一些。 “夫人!” 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声叫着:“夫人快来!不得了!” 奶娘一把攥住老太太的胳膊,随便给披了件外衣,就拉着往外走,“快跟我走!” 什么也不知道,惊魂未定的老太太就这样被拖拽着出了房门。 屋外,一群衣帽胡乱穿搭,脚上或有鞋或无鞋或一只有鞋一只无鞋的人在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的带领下举着火把、提着灯笼规规矩矩地站着,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包含着对老太太的期望,“夫人,声音是从两位小夫人那里传出来的。我们得去看看。” 或许是年纪大,经历得多些,白发老人还是镇定的,对老太太说道:“夫人,我派人去老爷屋里看过了,没人。” “啊?”老太太只发出了这一声,脑子里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小夫人那里派人去了吗?”奶娘替老太太发问。 “去了,但这声音一听就不是好事,还得老爷、夫人去坐镇才行。”白发老人道。 “走!”奶娘一挥手。 众人得了指示,便簇拥着老太太一起往那两个小妾所住的院子前进了。 才到院门口,就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在众人头顶。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停住了脚步,慌慌张张地相互对望着,又一次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啊!啊!啊!” 先前被派来看是怎么回事的其中一人,吱哇乱叫着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一头撞进了人堆里,也没停下来,不顾一切地一路冲进了众人身后的黑暗之中………… 白发老人最先反应过来,高呼一声:“快进去!” 众人这才再次抬起脚,一起涌进了小妾的院子。 院子内左右相对各一间独立的屋子,两名小妾各自一间。 刚才的那声惨叫是从左边的屋子传出来的。而且,屋门口还呆立着几个人,面孔上布满惊骇,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白发老人上前拔拉开那几个跟木桩子没什么区别的人。和后面的老太太一起挤进了屋子里。 当眼光接触到屋内的情况,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门口会有几个完全没了神志的“木桩”了。 屋内点着蜡烛,昏黄的灯光透着柔柔的暖意,本该是驱走黑暗的利器。可是,现在这暖意下不但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还呈现着一副无比凶残的画面………… 地上躺着一名小妾,气息已无,一张原本姣好的脸被划了个稀烂,完全寻不到以前光彩的半分影子。 秦湫眼神阴冷,半跪在这名小妾的尸体上,正举着手中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在小妾那隆起的腹部一剑又一剑不停地疯狂砍着………… 鲜血随着剑锋四处飞溅,染了秦湫一脸。秦湫不但不拿手去擦,反而,呲着牙,弯起嘴角,发出了一个怪异的微笑………… 那眼神、那微笑,配合着宝剑的寒光,还有这一屋的血腥之气,真就是活脱脱的一尊地狱恶鬼来了人间! 第八章 讲到这里,老太太已完全沉浸在了过往的画面之中。用手一把蒙住自己的眼睛,声撕力竭地叫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娘!”秦少均母亲被这尖叫声拉回过神来,敢忙安慰道:“娘,别怕。那些已经过去了。” 然而,老太太好像被什么给绊住了,一时难以回到时空的这一边。在她的眼里,秦少均的母亲根本不是温柔善良的儿媳妇,而是那面目狰狞的恶鬼,并且身份还变来变去…… 秦少均母亲的话不但没有能安慰到老太太,反而让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迅速缩到了床的一角,惊恐地盯着床前的两个人,蜷着身子哀求道:“相、相公,别看我!别、别看我!…………,奶娘!救我…………” 这变故来得如此突然,让秦少均和母亲和沈夫人顿时慌了手脚。 “大嫂?”沈夫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这是怎么回事?” 秦少均的母亲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是长媳,不论出现任何的状况都没有推脱的借口。只能硬着头皮,微笑着拉下老太太的手说道:“娘,那些真的都过去了,您不要去想了。有我和弟妹陪着您了。” 老太太双手被拉开,一眼就是看到秦少均母亲,近在咫尺的脸在空气里模糊了一下便变了形…… “你!你这个恶鬼!……为什么?……我不怕你!我掐死你!”老太太断断续续地低声嘶吼着,双手一翻挣脱了秦少均母亲的手,继而如铁钳一般死死夹在秦少均母亲的脖子上………… 秦少均母亲的脸色立刻变了色,眼见着就是出气、入气都快没了………… “大嫂!”沈夫人被惊了一跳,立马伸手上前想要拉开老太太的手。 可这本该身体虚弱的老太太此刻的力气却大得出奇,沈夫人用尽了全身的劲,换来的只有自己的手疼…… “娘……”秦少均的母亲气息已非常微弱了。 “娘!娘!”沈夫人也不知道到底该作什么了,只好下意识大声喊叫。 可这叫声还真起了作用,老太太一下子就放开了掐人脖子的双手,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大嫂。”沈夫人见状,立刻拉起秦少均的母亲后退了许多步,离老太太远远的。 老太太低着头,用一只手捶着床,又哭又笑起来,“呜呜……,我就是个怪物!呵呵呵……一个被自己丈夫诅咒的怪物!…………” “娘?您怎么了?” 秦少均的母亲又想上前察看老太太的情况,但被沈夫人给紧紧拉住了。 就这样,等老太太发泄得差不多,停止了捶床的动作。沈夫人才敢拉着秦少均的母亲稍稍靠近一些。 “娘?”沈夫人试探着叫了一声。若老太太还是不恢复,就得叫人请大夫来了。 老太太抬起头长长舒了一口气,神情已正常,带着一脸的歉意,说道:“吓到你们了吧?” 沈夫人点点头,而秦少均的母亲则摇了摇头。 “你们还想听下面的故事吗?”老太太问。 沈夫人有些犹豫。 秦少均的母亲道:“娘,您讲吧,你不讲完,只怕今晚会无法安眠的。” 老太太要是无法睡好觉,会不会又做什么吓人的举动啊?沈夫人略一思索,附和着说道:“娘,您讲。” “刚才给你们说的那场面,够吓人了吧?” 这一次沈夫人和秦少均的母亲一起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听外人讲和听当事人讲,感觉真的差别好大。传说只会让感觉不适有那么一点害怕,但老太太这一番话下来,两人只觉浑身毛骨悚然,整个后背都拔凉、拔凉地冒着“嗖嗖”的冷气。 “可下面还有了。” “还有?”沈夫人记得传说里,到了这就是公爹秦湫被仆人扑到绑住关了起来,然后就死得极为蹊跷了。 “当时,我们所有进了屋子的人都吓呆了。没有一个人有反应,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们只是盯着相公,只是盯着……” 老太太的声音逐渐开始发颤,是那种恐惧临身的颤抖。 “而相公也转过了头,他看着我,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开始说话,用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话。他说:原来你在这里?你就当你的寡妇吧。你记住,以后,秦家的小妾只要怀孕,就会被自己的相公像这样活活地g砍死!” “相公就那样回瞪着我,瞪着我,他的眼里,我、只、看、到了,……,我自己,一个人的,影、子……”说着说着老太太不仅声音,就连身体也抖个不停。 天啊!后面居然还有这么恐怖的事情! 沈夫人和秦少均母亲光是听故事这脚都软得不能再软了,就更别提老太太本人了。想来,方才那失心疯一般的举动多半就是这场恐怖留下的后遗症了。 一想通了这个,两人不由心生怜悯,都回到了老太太身边。 纷纷劝慰着: “娘,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娘,现在没人敢伤害你了。” 可是多年的伤痛哪里是两人三言两语就能抚平的。 老太太神情落寞,戚戚然道:“我是个不祥之人。一已私心害死了自己相公,害死了自己相公!” “娘……”秦少均母亲见老太太如此伤心,不善言辞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才最好。 可沈夫人却不赞同老太太对她自己的批判:“娘,你不能怪自己。那种情势,你不想办法,真就可能连命都没了。你若没了,哪里还会有大伯和相公的生存之地?本来就你死我活的斗争,原该在中间起调节作用的公爹却处事不公,他也有是责任的。” “弟妹?”听见沈夫人明言秦湫的错处,秦少均母亲连忙阻止,“怎可言长辈的不是?” 老太太并没有责怪沈夫人,“当时奶娘也是这么说的。倘若,老爷没有那么多的猜忌,两个小妾中的那一个没有那大的野心,一切就都不会发展到不可控制,让那女鬼钻了空子来报仇。” “奶娘说得很对。”沈夫人道。 秦少均母亲则是面带难色地看了沈夫人一眼,没有开口说话。 应该是想起了奶娘的话和形象,老太太神色又好转了许多,但话语仍然慎重,“这下你们应该知道那诅咒一旦发生的话,会有多么的可怕了吧?” 适才老太太所讲的恐怖画面又浮现在了沈夫人和秦少均母亲的眼前,两人面颊不约而同地一起白了。 “其它的事大体就和外面传来传去的差不多,也没什么好讲的了。但出了这等惨事,我和奶娘商量自然是得找青阙道长来看看的。”老太太接着把事情讲了下去,“青阙道长只看了一眼,便劝我放弃那大宅子,换个地方住。同时还说此事并没结束,那晚我听到的那些话是女鬼借相公之口给秦家下的诅咒。如果,秦家的男子以后纳妾,等到妾室怀孕就会发生与那晚相同的惨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纳妾!” 听到这里,沈夫人和秦少均母亲才明白老太太为何要把秦家男子不许纳妾写入祖训。真的是为了后代儿孙的一番良苦用心。 “娘。我和弟妹会谨遵您的教诲的。绝不会让这样的惨事再次发生在秦家!”秦少均母亲虽是一个温温柔柔的人,但这句话说得却是斩钉截铁,异常得绝决。 “是的,娘。我和大嫂会努力的。您放心,只要有我和大嫂在一日,家里必是平平安安的一日!”沈夫人心中也燃起了一股如磐石般坚定的决心。 “好、好。”老太太眼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不过,这是欣慰的泪水,是放心的泪水。 也许是得了两位儿媳妇这样可靠的保证,老太太彻底放了心,卸下了心头的重担,没过多久便与世长辞,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留下沈夫人和秦少均母亲牢牢记住了那夜的谈话,把老太太的训示变成了自己一生的使命………… 沈夫人闭上眼睛,回忆到此止住了。 秦少均的思绪全然跟随着沈夫人的讲述飞到了祖母谈话的那个夜晚,从而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所以待到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夫人已停止讲话了。 “原来传说的真实面目居然是这样子的,真是太可怕了。” 秦少均咽了一口口水,心脏还跳得有点快。虽是事隔多年听人讲故事,但那恐怖画面还是如跃然纸上般清晰地呈现在了秦少均的眼前,让他全身是寒毛直竖,头皮也跟着一麻一麻的。 沈夫人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秦少均。 “大侄子你说。我和你母亲下决心把这一条祖训坚守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秦少均心怀激动地说道:“万分正确。换作是我也会坚守到底,绝不会有半分的动摇。” 秦少均的理解让沈夫人鼻头一酸,声音略显更咽,“谢谢。” 但很快,沈夫人就收了感触,换了面上颜色,淡淡言道:“可不知道我接下来所要讲的事情,你是否还能理解了?” 接着不待秦少均回答,就对门外喊了一声,“周妈妈在吗?” 周嬷嬷应道:“在了。” “把他们带进来吧。”沈夫人的声音下降了几分温度。 也不知屋外的人是谁?就听得周嬷嬷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请。” 继而,有两个人走进到了屋内。 一个,秦少均熟悉得不再熟悉了,正是自己的亲叔叔,秦冒。 另一个,是一位与沈夫人年纪相差不大的中年妇人,面生的很。一身虽是粗衣布衫,但也干干净净,面容上往昔风采已不在,可也留有了些独特的韵味。 “夫人,你是干什么?急吼吼地让人把我叫到这里来,又不立刻见我,非得等到这个时候。” 秦冒一面抱怨着,一面自动地坐上了主位。 “怎么还叫了侄儿来?” 秦冒坐下后,一抬头看到秦少均。感觉不太对劲,问道:“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夫人没有答秦冒的话,只是抬头向那中年妇人说道:“你也坐吧。” 中年妇人低着头,侧身扶了扶,行礼后,捡了极偏的位子坐了。 “这位又是谁?”秦冒见中年妇人身形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老爷居然不认得她了?”沈夫人道:“她可是你的一位故人啊。虽说多年未见,但你们二人相交非浅,你怎么能这么健忘了?” “相交非浅?”秦冒才不相信了,“夫人哪里的话?我与这位大嫂素未谋面,今天是头一遭相遇,哪里来的相交非浅?” 秦冒这话一出,沈夫人到还没什么,但那妇人明显神色一黯,心绪不怎么平静了。 沈夫人斜眼瞟了一眼秦冒,嘴角撇出一个小小的冷笑,又转头向那中年妇人道:“你听听,他都说的是些什么?他居然说不认识你了!红颜未老恩先断。你头发还没白了,他竟然连你长什么样子都给忘了!真是可惜了你白白把他放心上这么多年!” 中年妇人听得眉头紧锁,神情哀愁,想来心头滋味则是加倍的难受。 而秦冒则是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想要发火,又碍于秦少均在坐无法发作。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夫人这话是说我吗?虽说我自认不比上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夫人说话也得有根据才行。否则平白地污蔑,岂不是毁了这位大嫂的名声么?” “呵呵,”沈夫人没好气地鄙视了秦冒一眼,“你是只记得瑞泠那张年青貌美的脸了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秦冒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声音不自觉变得有些大,还带上了三分的威严。 “我可没胡说。”沈夫人把话题转到了秦少均处,道:“大侄子,你可记得查韵兰身世的结果?你来说说。” 秦少均心头一动,莫非? “是的。婶婶。”秦少均按下心头的激动,道:“韵兰并不是婶婶亲生。” 秦冒被惊得眼睛一瞪老大,不敢置信地问道:“侄儿,你说什么?” “韵兰并不是婶婶所出。”秦少均又重复了一遍。 这话让秦冒一蹦老高,指着沈夫人的鼻子,呵斥道:“你居然敢骗我!居然敢骗全家人!弄个不知道哪里的孩子来冒充秦家大小姐!你安得是什么心?!你胆子也太大了!” 面对自家丈夫的叫骂,沈夫人一点也没紧张,只是又对秦少均说道:“说话别只说一半,把话说完。韵兰的亲生母亲是谁,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秦少均只好接着道:“二叔莫生气,韵兰虽不是婶婶亲生,但与家里也是有亲戚关系的。不通过婶婶之手,我想也会通过云苓之手来到家里。因为,韵兰的亲生母亲就是云苓的亲姨母,盛姨母。” 这话一出,秦冒的神色又是一变,偏头看着秦少均,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侄儿,你在骗我吧?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沈夫人一笑,“这男子与女子若有了肌肤之亲,养出个孩子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么。” “可、可、可……”秦冒居然变得结巴了。 “可什么呀。哼!”沈夫人轻蔑哼了一声,指着中年妇人给秦少均说道:“来,大侄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一直在寻找却未能找到的盛姨母,也就是韵兰的亲生母亲。” 秦少均一听小小地诧异一下,连忙起身拱手作了个揖。“姨母安好。” “别急,大侄子。”沈夫人又把手抬向了秦冒,道:“而这位,你的二叔,就是韵兰的亲、生、父、亲!” 秦少均随即一愣,这次换成他不敢置信了,“二叔?韵兰的亲生父亲?” 第九章 沈夫人的话让秦冒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便焉了下去,垂头丧气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秦少均则还处于惊诧之中,这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不弄个清楚怎行? “二叔是韵兰的亲生父亲?这是怎么回事?”秦少均拿眼光在屋内三人的身上扫来扫去,想得到一个答案。 以前追查韵兰身世,得知是盛姨母所生,加之云苓鬼魂的托付,秦少均就没有想过再往深处调查。既是亲戚就有照顾的义务,韵兰的父亲是谁对于秦少均来说并不重要。 可,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二叔! 中年妇人大概是羞愧加伤心,把头埋得更低了,看样子想从她那里知道真相,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 “二叔?”秦少均又试着叫了声秦冒,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可秦冒这老脸上虽红红白白地不断变化着颜色,但嘴巴却成了紧闭的蚌壳,任你是谁,也休想打开来听到他吐出半个字。 这二人眼见着皆是没戏,好在还有沈夫人。秦少均便只得向沈夫人请教了。 “婶婶能讲讲吗?” 沈夫人到不推却,说道:“叫你来自然是打算让你知道的。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一位对你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不给你一个交待,我的心终是不安。” 重要的人是指云苓吗?秦少均心中大略能猜到一些,但他不想说出来打扰了沈夫人的思绪。 “婶婶请明言。” “事情的开始也没什么特别的,左不过是男女之间看对了眼,互生情愫罢了。”对于秦冒的风流账,沈夫人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这两人情浓如酒,都生了醉意,一个把持不住,有了肌肤之亲,而且金屋藏了娇。这样子下去,自然惹得天公作美,不久之后,便有了身孕,血脉得以的延续了。” 算算韵兰的年纪,二叔和盛姨母多年前居然有这么一段?秦少均瞟瞟两人,明白这事不管换作是谁遇上了,都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竟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那年,你因为一场大病没能进京赴试。大伯为了让你宽心,打着让你学做生意的名头,带你出门游山玩水去了。你可还记得?你和大伯一去数月,几乎快一整年才回家来。” “当然……记得。”秦少均回答得有些沉重。 怎么会忘记那一年了?正是那一年,本想调整心情,却不想一别之后便是与云苓的生死相隔。锥心刺骨之痛怎么会忘了?那定是会铭记终生的。 沈夫也明白提起曲云苓,秦少均肯定会不好受,但也是没办法。一会儿还有让秦少均更难受的事情了。 “说来也巧,当时我也有了身孕。一得知这件事,心乱如麻,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只是个愁。后来,小琴从周妈妈那里知道了这个情况,就给我出了个主意。既然这孩子都怀上了,总是得让她出世来这人间走一遭的。有婆婆的训示在,大人自然不敢接回家里,若只有小孩子兴许是可以的。但是,到底这算不算招惹了诅咒?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更不敢笃定就一定能避得过去。于是,我们三人又商量,先躲远些,看看情况再说。” “那后面,婶婶是如何判断有没有招惹到诅咒的了?” “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生孩子的问题。我们想,如果盛姨母能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那么就是没有招惹到诅咒。毕竟,婆婆说过,诅咒是不会让小孩子降生的。” “这么来判断很合理。”秦少均也觉得这个法子很巧妙。 “于是,我躲到了这借水镇来,又收买了身边几个人,并且同时作好了买通大夫和稳婆的准备,为得就是能偷偷地把在外面出生的那个孩子抱入府中。当然,若是盛姨母不能顺利生产,就是不祥之兆,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好在,那个时候有仙姑在家,想来大家齐心合力还是能扛得过去的。” “婶婶想得很周到。” “然而,”沈夫人一阵心酸,眼角泛起点点泪光,“还是出了意外。韵兰虽然平平安安地降生到了这人世间。可我,我那亲生的………却……没能活过一日。” 这事秦少均是知道的,但他一个男人在女子生产这事上还真不知道该安慰?只能沉默一阵子,十分生硬地说道:“抱来韵兰也算是老天对婶婶的补偿了。” “是吗?”虽过去多年,但提起死去的亲生孩儿,沈夫人仍就悲伤,“同日生产,为什么韵兰就好好的?我的孩儿就难以活命?难道不是她的孩儿克死我的孩儿,夺去了我孩儿的生存机会吗?” 这话听来太危险了! 也顾不上一旁的盛姨母高不高兴了。秦少均急忙道:“婶婶断不可这样想。襁褓中的孩童哪里能自己选择?想来,若韵兰真能作主,她更愿意托生在婶婶这里,好名正言顺地承欢膝下。” 沈夫人便默默垂泪不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拿绢帕拭去泪珠,重新振作了精神。 “后来,韵兰来到了我身边。她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真是可爱。” “那是自然的。”秦少均恭维了一句。 “韵兰虽是平安无恙,可我的孩儿却出了事。对于我们来说,也不知道这诅咒到是躲过了还没有躲过?好在过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很平静,再无其它的事情发生。我暂且是放下了心来。但多少还是有些悬心的。然而又能有什么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夫人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不知为何,秦冒突然说话了。还是一副沈夫人自己多管闲事,没事找事的口吻。 “我说当时盛氏怎么着就不辞而别了?原来是夫人在从中作梗弄出这些事来。” 接着又训斥起盛姨母,“你也是,怀孕怎么不跟我说了?跑去找她做什么?结果弄得和孩子分离那么多年不说,还让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就是有孩子了吗?接回来给个名分不就成了?夫人神神秘秘地安排了半天,结果却是把自己的亲生孩子给弄没了。这划得来吗?好在韵兰平安,否则,我岂不是同时损失两个孩儿?” “二叔不可这样说。”秦少均替沈夫人分辨道:“二叔难道是忘了祖母的训示了么吗?当时婶婶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没有经验,做法有不足之处也属正常。不管怎么样,婶婶都是一心为了家里好。就算是瑞泠,也只是让她住在了家里,不是一样没有名分嘛。” 秦少均真是没有想到,本以为瑞泠的出现是二叔头一次触犯禁忌,没想到这多年前就来过这么一遭了。难怪,瑞泠一怀孕,二叔就喜滋滋地把人领回了家里,还要东要西的。原来是因为以前没出事,他就根本不在乎。 二叔这一辈子就没管过家里的事。上头有父亲秦昂顶着,身边有沈夫人操持,整日悠闲自在地过日子。可再怎么样,也不能把诅咒不当成一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禁忌。这也太随心所欲了。秦少均真是越想越生气。 秦冒还是一脸得不以为然,“瑞泠嘛,是因为镇上真的出现了女鬼,加上仙姑又不在家,我才想要小心一点,同意不给名分的。盛氏那次可不一样,仙姑实打实地在家里住着了。有什么女鬼、诅咒的,找仙姑帮帮忙不就过去了嘛。仙姑的能力我可是一百个放心的。” 天啊!这是仙姑能力强不强的问题吗?秦少均生平头一次有想问候秦冒祖先的冲动,但奈何这问候秦冒的祖先就是问候自己的祖先,也只得作罢了。不过,这心头的气却是蹭蹭地往上窜了好几个高度。 “那娘的训示了?你就不要了?”沈夫人冷冷地问道:“何况娘也说过,诅咒已然生效,就算是仙姑也是来得太晚了一点。” “娘说过这样的话吗?怎么可能了?”秦冒还是不信,“再说,仙姑那个时候不是已经把那什么段什么的小夫人和她的那个怪胎儿子都埋进山洞了吗?还日日上香供奉,说是化解了恩怨的呀。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太紧张了。” “你当我骗你?算了,娘讲得那些我就不重复了。只说一句,娘肯定了诅咒,也肯定了仙姑来的太晚了一点。” 秦少均也道,“婶婶刚跟我讲了祖母的事,二叔莫要怀疑。” “化解了?”沈夫人接着又对秦冒的话反唇相讥,“真化解了的话,你的宝贝瑞泠身边那个小丫环是怎么死得?心儿生下泊远的那晚发生了什么?既然这么安全,你干嘛急哄哄地要把瑞泠送走啊?” 那女鬼来到借水镇后,当晚不仅杀人还要残害孩子!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女鬼啊! 秦冒被问了一个大张口,琢磨了半天,勉强说道:“那不是仙姑不在嘛。就算女鬼还有恨,只要有仙姑压着不就行了。这么多年了,不也没出现过问题。” “你这个蠢货!”沈夫人忍不住骂了秦冒一句,“你也不想想娘是什么人,仙姑来到家里,娘会不把这事告诉给她?娘能说出那句仙姑来得太晚了。可见娘是与仙姑商量后才有的结论。难不成,娘一个普通人还能判断仙姑能不能解开诅咒?来得太晚了,肯定是仙姑给娘说得。这就是说,仙姑也拿诅咒没办法。纵然,仙姑料理了女鬼,只要条件达成,诅咒该发生还是会发生。女鬼出不出手,诅咒都会发生,你懂吗?!” 秦少均听着沈夫人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仙姑再怎么厉害,也有她办不到的事情,猜不透的人心。比如,这个诅咒。比如,丝毫没有怀疑父亲给的酒里会有毒…… 沈夫人把问题一分析透彻了,秦冒便觉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真有这么严重?” “你说了?”沈夫人威严地一抬下巴,语气寒如冰,“我劝相公最好不要让我再次听到你说这种话。你要知道,上一个观点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下场可不怎么好。” “是吗?”秦冒被沈夫人的气势震得一缩脖子。又把整个身体用力靠向椅背,接触到了那厚实的温暖木头,才感觉安全了一些。 沈夫人不理秦冒,目光在屋子内环视了一周,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上一个持这样的观点并说出这样话来的人是谁吗?” 屋内寂静一片,没有人回答。 有的人是真的不知道,而有的人是知道也不敢说出来。 在座各人的心思在沈夫人的眼里再清晰不过了,就如同白纸上落的墨点,黑白分明地摆在那里,不想看见都困难。 沈夫人望着盛姨母轻轻说道:“敢问一下,当年你都跟云苓说过些什么?” 沈夫人的这个问题,让盛姨母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闪起慌张。 秦少均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多看几眼,便知晓了这事与盛姨母脱不了关系。不过,顾念着曲云苓的情份,并没有开口进行苛责。而且,他有一个更加在意的地方。沈夫人说在她面前说上一个说这样的话的下场不怎么好,这眼见着这人一准就是曲云苓了,那么这下场又是个怎么不好法了? “婶婶……” 秦少均刚想要询问,就被沈夫人给打断。 “是的,你没想错。”沈夫人给了秦少均他想要的答案,“上一个在我面前说出这一番话来的人,就是你的媳妇,云苓。” “云苓?”虽然这个问题已解决,可还有别的问题存在,秦少均感觉脑袋里的问号是不减反增,“云苓怎么会插手到这件事情里来?云苓一向尊重婶婶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云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夫人却又把问题转抛给了盛姨母,“是云苓想要什么?还是姨母你想要什么了?” 这一次,秦少均没办法掠过盛姨母了。 “姨母?” 然而,盛姨母这时候已然变成了哑巴,而且神情难看到不行,似乎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哼!这个时候知道羞于启齿啦?当年怎么那么有冲劲,挑唆起云苓来找我要名分了?” 显然,沈夫人是不会放过盛姨母的。 既到了这个份上,眼见着躲是躲不过去,盛姨母很小声地说道:“我,我没有。我是想拿了夫人的银子就离开的。是云苓不想让我没名没分的……,才……” “是吗?”沈夫人斜着眼,用一种看透了一切的眼神盯着盛姨母,“若你真是这般听话,怎么不拿了银子马上就离开了?是我给的银子不够买座庄园,安生过下半辈子的日子吗?若你真是这样好心,怎么不拿出长辈的款来,强硬压住云苓?却是一天又一天地在她面前伤心流泪,口口声声地想念女儿却不得见?你不是因为太过思念丈夫和骨肉,还上吊过一次吗?被云苓救下来后,你不是很是哀怨地感叹,如果能被秦家风风光光地抬进门,让以前欺负你的人看看,还给他们一个颜色,就死而无憾了吗?!” 这话传在秦少均的耳朵里仿佛在听奇谈怪论一般,他完全不能想象盛姨母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由失口发问:“姨母你真的做过这些事情?云苓可是你的亲侄女,你这样至她于何地?” 盛姨母满眼是泪,起身走到沈夫人跟前跪下,“夫人所说皆是事实,我不敢辩驳。但,但当时,我不是存心利用云苓。我只是被先前的夫家欺负得狠了,想在秦家占一个小地方,背靠大树就不用再被别人欺负。夫人,我真的,我是真的被欺负怕了…………” 盛姨母任由泪水在脸上长流,也没拿手帕去擦拭………… 一个没有依傍的女人在这世上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沈夫人还是能理解的。 于是,沈夫人的语气有了稍稍缓和,“可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一已之私的想法,让云苓不顾一切地冲锋陷阵,从而把我逼到了绝境。” 第十章 沈夫人的一句绝境,真可谓是十分严重的指控。 盛姨母被吓到了,秦少均则觉得有点过了。 “婶婶再怎么说你也是长辈,云苓何得何能有如此大的能耐做到这一步?这绝境两字太重了点吧。” “夫人,云苓就是个小孩子,虽是冲动些,但禀性纯厚,心地善良,哪里有那个胆子和手段逼夫人到绝境了?”盛姨母跟着秦少均说道。 或许是盛姨母想要减轻自己的责任,又或许是盛姨母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但不管为何,沈夫人绝境两字的形容,盛姨母绝不认同。 “怎么会不可能了?只要有条件、有底气。云苓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当然知道应该怎么运用条件和底气,让我不得不退让。” “云苓能有什么条件和底气?”盛姨母大声地问道。 毕竟是亲侄女,当年曲云苓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盛姨母是一直想弄个清楚明白的。 沈夫人撇眼看了一下盛姨母,不慌不忙地说道:“云苓当时也怀了身孕。” 天! 真真是如同一道闪电从空中降落,直直地劈在了屋内其他三人的身上。 秦少均自是不用说了,震惊无比四个字都不足矣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盛姨母呆呆地张着嘴,基本没有了反应。 就连秦冒都不自觉得地冒出了两个字:“什么?!” “这是个秘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守着它。”沈夫人的情绪已完全平复,声音听来没什么波澜。“我不说出来,你们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秦家长孙,大伯期盼的亲孙儿,这个条件厉害不厉害了?这个底气够不够啊?” “我,我…………”盛姨母张着的嘴终于动了,“我的云苓,我对不起你…………”这次是真的伤心到极点了。 “大侄子一向是云苓说什么就是什么,云苓要说动你一点都不困难。” 沈夫人看了一眼了秦少均,后者还在呆愣之中。不过,沈夫人能预料到当自己说完所有的事后,秦少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她不会给秦少均机会把反应扩大,她已经准备好了,要把这件事引出来的秦少均的恨给折掉。不能如了那某个人的意,掉进别人的陷井而不自知。 “而云苓再有了秦家长孙这个筹码,要说动大伯不说十拿九稳,也会有个七、八分的把握。相公本就是个丝毫不在乎的,姨母你往他脑子里再灌点迷汤。我说的话还会有人听吗?还不是被所有人联手给压制住了。你们说说,这不是绝境,什么是绝境?” “这这这,也未必吧。大哥是何等人物,知晓会触发诅咒,招来灾祸,是肯定不会站在云苓那一边的。再说云苓那般乖巧,你只要事情的危害说明,她也必会理解,不会多加为难的。”秦冒不知怎的,好像开了窍,分析事情也有模有样了。 沈夫人沉重地闭了一下眼睛,“这就是天意。这件事上,有两个人犯了错。一个娘,一个是我。娘过于疼爱大伯和你,想着你们还未出生便没了父亲,实在太可怜,就一直没有把她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们。要不然,你怎么会有前面那种天真的想法?你会这么想,大伯自然也会这样想的。而我了,因为知道大侄子与云苓的感情深厚,是绝不会纳妾的。就放松了警惕,没有在云苓嫁进门的第一时间把这些讲给她听。以至于,发生了盛姨母的事情之后,我再讲出来,她就不相信了。认为我是为阻止盛姨母进门而编出来吓她的。还说等大伯和大侄子回来,要拉我去当面质问。大嫂已不在了,谁人又能给我作证?” “那仙姑了?这种事情大哥一准会问仙姑的。仙姑可不一定会支持云苓。”秦冒的脑子确实变灵光了。 “是啊,还有仙姑。”沈夫人道:“可惜,仙姑陪着大伯和大侄子出门了。而我当时的心情烦燥到不行,也把仙姑给忘了。我听着云苓每日的指责和威胁,我只想要解决麻烦,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麻烦!” 周嬷嬷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角落里听着。听到沈夫人这几句话,知道快到最关键的地方,担心沈夫人心态崩溃,连忙上前换了盏热茶。轻声说道:“说了这么久,太太喝口茶缓缓吧。” “不必。”沈夫人挡开了周嬷嬷的茶,眼神一冷,“既然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那么最好、最快的解决方法就是让知情者闭嘴。而且,是永远地闭嘴!” 说完,沈夫人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人,等待着他们的反应。不过,她的神情没有害怕,没有惧色,只有一股同岩石般的坚毅。 “哗啦!” 有茶杯掉在了地面,碎掉了。 秦冒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用手指指着沈夫人,问道:“那、那么,说,云苓的死是你……”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气愤,或者是两者都有的缘故,秦冒不但声音在颤抖,那指人的手指更是抖得厉害,就像那秋天被狂风吹过的落叶似的。 “相公请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再怎么说你也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云苓的死你可别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你你你…………” 秦冒抖得更厉害了。 沈夫人又看了秦少均一眼,还是没见有反应。不过,依沈夫人的经验,现在秦少均的心中只怕波浪翻腾、乌云满布,愤怒正在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可以吞噬眼前一切的漩涡…… 虽是这样,沈夫人还是暂时把秦少均放在了一边。沈夫人早已想好了办法,她会把秦少均的这个漩涡扭转方向,让它去寻找另一边、另一个人的。 “我什么我。相公,我告诉你。云苓是被我用慢性毒药毒死的!一种大夫察觉不出来的毒药。” 沈夫人看着秦冒,神情平静而淡漠。 ……………… ……………… 沉默………… 是啊!此情此景除开无比震惊,除开不敢置信,除开怀疑人生,又能说什么了? 沈夫人也静待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是不相信吗?” 屋子里还是沉默………… “他们两个也就算了。大侄子,秦少原那边一定给了你不少云苓之死都指向我的证据吧?他有没有提到韵兰的疯病是怎么来得?如果有提到,那么你不应该怀疑我方才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你应该相信这些都是我做的。” 沈夫人对秦少均说。 “婶婶。”秦少均总算是有了反应。“你……” 但秦少均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沈夫人给拦住了。 “大侄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样子。我也明白,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你是恨不能化作恶鬼,把我生吞活剥了方能解恨是吧?” “我没有那么想过。”秦少均垂下眼睑,隐去了眼中那阴狠的光芒。 沈夫人却听笑了,“大侄子,你不是没那么想过。而是在想,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动手最好。” 秦少均便不说话了。他也明白,瞒不过沈夫人的眼睛。但他感到有一点奇怪,明知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沈夫人为何又要把事实说出来了? “我既然敢说出来,就没有怕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沈夫人立刻就替秦少均解开了疑惑。 “但是,大侄子,我前面说了那么多,你也不要把焦点只放在我一个人身上,?也该看看谁才是这件事的真正根源?谁才是在这里面推波助澜的人物?我欠你的,他们是不是也同样欠你啊?讨债就该全部讨回来才对。” 这话说得秦冒和盛姨母后背一寒。 同时,秦少均的目光也扫到了两人的身上。 这下秦冒和盛姨母真觉得是掉入了冰窟,从头顶直接冰冻到脚底板………… 盛姨母想说话,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是已经惊骇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关键时刻,秦冒到来了三分气性。厉声呵斥起沈夫人:“你也太恶毒了吧!自己凶残成性,还要拉别人下水!” “凶残成性?”沈夫人用一种极度鄙夷眼光看着秦冒,“怎么能对你的结发妻子这说出这残忍的话来了?我有你只顾自己快活就要让全家人被诅咒咒死凶残吗?” “我不跟你逞口舌。少均,快,快去叫人把这个毒妇抓起来!”秦冒对秦少均急切地喊道。 然而,秦少均没有动。他在等沈夫人的下一步动作。 沈夫人专门选了这么一个偏僻地方把事实摊开,又怎么会事前不做准备?只怕,这个时候任何人想离开这里都是不可能的。 “相公,”沈夫人又对秦冒说话了,“记住,下辈子做人,千万不要对结发之妻恶言相向。还有,要学会担起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应该担起的责任。” 下辈子!秦少均惊得一跳而起。 “婶婶,你……” 沈夫人惬意地端起茶杯喝着茶,一派得云淡风清,“我说过了,讨债必是要全讨回来才行。他们两个自然是不能脱身的。我也知道,以大侄子的性格,必是会因为血缘和云苓的关系,对他们两个犹豫不决。所以,我就替你做了这个恶人,省了日后你在云苓和大伯那里不好交待。” 沈夫人的话还未落,秦冒和盛姨母就有了反应…… 两人各自紧抱着腹部,栽倒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 嘴里发着含糊不清的哀嚎………… 接着,手脚开始不停地抽搐,眼、耳、口、鼻皆流出一丝鲜血…… 霎时,死亡的阴霾笼罩了两人的身体……… 最后,一个仰面朝天,一个侧卧躬身,共同踏上了去往黄泉的路………… 面对着眼前的情况,秦少均的惊愕转化成了恐惧,腿不自觉地有些发软。只能强撑着坐回到椅子,以免被沈夫人看出破绽。 “婶婶,这、这何意?” 现在,可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能把自己的丈夫都给杀了的女人,再多杀一个侄子也完全不在话下。 “大侄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不只是因为少城被绑了,还因为秦少原提出的那个条件。” 沈夫人的神情超然,语调平和,看不出也听不出她有一丝一毫的杀气。 “大侄子,你认为,秦少原为什么要提那样一个条件了?” 本来就是自己和秦少原定下的计划,秦少均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但眼下却是千万不能说出来的。 秦少均只能闭口不言语。 “秦d少原那样做明显是有目的的。他这心思恐怕就是想让我自己把有关云苓之死的真相说出来。这段恩怨一旦暴露,一定会让你和我的交恶。就不定从此之后,我们两个就会势同水火。而你在事隔多年又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本就拿我没办法,加上我娘家的势力,大侄子你甚至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对吧?” 是的。就算知道了云苓死亡的真相,自己确实拿婶婶没有任何办法。这虽然残酷,但秦少均心里明白沈夫人说的都是事实。 “那么秦少原为什么还一定要让你知道这个真相了?是真的想要帮你报仇吗?不!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保留住这份无法宣泄的怨恨。只要我活着,不管身在何处,你都会痛苦。妻儿俱亡,却拿仇人无可奈何的痛苦会一直折磨着你,让你逐渐失去对他的成见,慢慢地向他靠近。或许为了报仇还会和他联手,重新招集他手中原来的那批散兵游勇,生成自己的势力,以便能与我分庭抗礼,从而得到雪耻的机会。你彻底地倒向他那一边,这才是秦少原真正的计划。” 秦少均听着沈夫人的话,眉头越皱越紧。他明白,沈夫人的话并没说错。但他不明白,沈夫人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大侄子,我今天请你来,并从源头讲起,告诉你那么多事情就是想让你完完整整地了解到整件事情的真相,以免被后来那些东拼西凑的乱象给蒙骗。” 说着说着,沈夫人的脸色有了些微的变化,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大侄子,你要明白,秦少原他是一个诡计多端而且冷酷无情的人。你若是着了他的道,上了他的船,永远顺着他还好,一旦违逆了他的意思,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我………,” 说到这里,沈夫人整张脸极为难看,嘴唇变成了乌黑,几张几合后,一口黑血喷出,溅落在了地面上………… “婶婶!” 秦少均急步上前,一把扶住沈夫人。 “婶婶!” 沈夫人看着秦少均,惨淡一笑,“我自作孽,多年前害你痛失爱妻幼子,还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下药害韵兰成了疯子。我是对不起你们的。…………所以,我怎么能眼见着你又因为我的缘故跳了火坑?如今,我用三条命,还你两条命……,韵兰那里等我下去,亲自找她…………,还……,云苓重回了阳间,替我说句抱歉……,……,……” 声音从正常变成微弱,渐渐地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沈夫人的头无力地一垂,生命随之终结…… 秦少均半跪着搂住沈夫人的肩头,像个石雕一般僵硬着。他的心很痛、很痛,就和当初父亲被杀的那个晚上一样的痛! “为什么了?”秦少均喃喃自语:“仇人都死了,我应该开心才对?对,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 一边说着,一边任由泪水涌如泉…… 第一章 秦家又在办丧事了。 借水镇别院各处披银挂素,仆人们麻衣裹身,庭院内和尚、道士日夜诵经不停,全府上下气氛肃穆。 不过,也同秦昂那次一样,送情的人家虽多,但亲自上门祭拜者寥寥,除了高家家主,其他基本没有现身的。 秦少均对高家是非常感激的,但他早已不在乎这些了虚礼,所以谢绝了高家要在送秦冒和沈夫人灵柩回青峪镇时在路边设祭棚的好意。于他而言,只想一个人静静地送两位长辈回祖宅去。一切的俗世礼仪在他的心中统统都是累赘,不仅会吵得他不安宁,也会扰了逝者的清静。 清静、安宁!这才是秦少均和沈夫人都最最需要的。 老金在小花厅汇报了各种事项后退了出去。少时,周嬷嬷便进来了。 “大少爷,你叫我?” “妈妈请坐。”面对周嬷嬷,秦少均非常客气。 “老婆子不敢。” “我有很多事要请教妈妈。妈妈站久了恐怕会累着,还是坐吧。” 周嬷嬷只好微微躬身行了礼,挑了个椅子坐了。“老婆子也料到了,大少爷是该找老婆子问话了。” 秦少均捋了捋自己的思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盛姨母怎么会在婶婶手上?” “是盛姨母自己找上门来的。”周嬷嬷回答道:“就是那次大少奶奶大手笔作布施之时,瑞泠姑娘想出门去看个热闹,太太怕瑞泠姑娘在这里呆着太闷就是同意了。不过,又担心在外面出意外,就悄悄派了人跟在瑞泠姑娘的后面,也没让瑞泠姑娘知道。可巧,这盛姨母就是找上了瑞泠姑娘,想请瑞泠姑娘代话给太太。” “这都这么多年了,盛姨母找婶婶何事?” “是,这事太太和我都没想到。当初,因为曲少奶奶的事,太太是气急了,不但收回了给盛姨母的银子,还把她赶得远远的,威胁她今生都不得出现在秦家门前。可,韵兰小姐毕竟是盛姨母的亲生女儿,听得韵兰小姐出了事,这盛姨母也顾不得前面那些恩怨,大着胆子找来,只是想在韵兰小姐跟前上个香、烧个纸。” “嗯。”这也是人之常情,秦少均点点头。 “派去跟着瑞泠姑娘的人一回府就把这事禀告给了太太。太太一开始没猜出来是谁,但还是立刻就让我去了盛姨母所说的那座宅子看看。若是可怜人,就多给些银子。结果,门一开,我居然见到了盛姨母。当时我不知道盛姨母想要些什么,就把她偷偷带了回来见太太。太太见盛姨母这么多年都是靠刺绣和替人缝缝补补地维持生活,过得是十分艰难。再加上又有了瑞泠姑娘的出现,就把盛姨母留下了。后来,太太发现瑞泠姑娘故意拖了好几天才来报告盛姨母的事,就觉得有些奇怪。因此,没有告诉任何人盛姨母的事,还把她藏了起来。” “可最后,还是死在了婶婶手里。”秦少均感叹。 “唉!”周嬷嬷也很感叹,“太太的性格过于偏执。有时我也看不清楚,她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周嬷嬷的这个问题,秦少均也没有答案。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把盛姨母也安葬在青峪,秦家的墓园里。婶婶可会愿意?” “无妨了,大少爷随自己心意做吧。这人都不在了,埋哪里不是埋啊?说起来,盛姨母这一生也是可怜的紧。希望她下辈子能过得好些吧。”周嬷嬷很淡然。 接着,周嬷嬷问了一句,“大少爷是打算尾七之后扶灵回去吗?” “也许吧。我希望能在那之前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若是不能,可能会延期。妈妈为何这么问?” “大少爷,老婆子老了,时日恐怕也无多。想等着太太入了土,就离开过过自己的日子。” “妈妈要离开?”秦少均很诧异,“可邱真、邱实他们俩兄弟,一人已不在,另一人也不知去向。妈妈这一走,又由谁来照顾妈妈了?不如留下来,我和少城必定都会尊重妈妈的。” 周嬷嬷微笑道:“大少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因为太太的死而灰心丧气。而是跟着太太时,太太常说如果能出去多走走,看看这大明的各地风光是一件美事,可惜她一个妇人是没有机会了。我想着,我已是个老婆子了比不得年轻小姑娘,走在外头到底安全些。所以,就想替太太去看看这些山山水水的,回头在太太的坟头上讲给她听听,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 “妈妈真是好兴致。若妈妈真有此意,我也不拦着。但我必会派几个人跟着妈妈,路上所需的一切费用皆由秦家出。还请妈妈不要推辞。” 听着周嬷嬷的这个愿望,秦少均到生出了几分羡慕。 “那恕老婆子贪财了。” 秦少均既然都这么说了,周嬷嬷自然不好不答应。 “那日,”秦少均顿了顿,继续问道:“听得婶婶最后有一句话,似与云苓有关。我很是不解,不明白婶婶为什么会这么说?妈妈可了解这其中的缘由?” 周嬷嬷道:“那是因为在太太去逝前已经知道了大少爷和古先生的真正意图。” “我和古先生的真正意图?” “大少爷也不必隐瞒了,太太已知道了大少爷想让古先生帮忙让曲少奶奶借尸还魂的事了。” 秦少均小小地一惊,“婶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是左公子来辞行时说的。而左公子则是从周贵那里得来的消息。据周贵说,是他和古先生一起被关时,古先生好意告诉他的。” “原来是这样。” “所以,大少爷一定要相信,有意破坏佃户家姑娘尸体的人不是太太。一则,太太知道这事的时间很晚。二则,太太知道了也替大少爷高兴。这么多年了,她虽没怕过,但还是感觉对不住大少爷和曲少奶奶,如果曲少奶奶能活过来,她心里也会好过一点。至于诅咒,太太说,她都想好了。曲少奶奶本就是明媒正娶的原配,与妾室身份不沾边。现在的大少奶奶虽是续弦,可也是正室的名分。大少爷不偏不倚,立两个妻子的名头就可以了。没有了妾的存在就惹不着诅咒了。” “婶婶连这个也想过了?” 秦少均真的很惊讶。没想到沈夫人想得这么长远。 周嬷嬷默默点了下头。 片刻后,又想到了什么,周嬷嬷说道:“看我这记性?到把件大事差点给忘了。”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了秦少均。 “太太说,她这一去,沈家必是会派人来的。大少爷若是处理不好,难免引人怀疑。所以,太太留了这封信给她的几位兄长,说明了一切与大少爷无关。再加上有我这个证人,就可保无事了。这样,沈家不但不会找秦家的麻烦,还会和以前一样交好。以后,要是秦家真有事了,大少爷也可去沈家求助。” 秦少均接过信展开看一遍。 信上没有言说其它的事情。 只说了,二叔秦冒多年前与盛姨母有染,惹得婶婶沈夫人不足月产子,结果婴儿夭折。沈夫人一直将这事记恨在心,如今,盛姨母又找上门来,秦冒居然又动了歪心思。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沈夫人便下了狠心,自备了毒酒与秦冒和盛姨母一起同归于尽了。最后,沈夫人明言,这事终归是自己杀了人,又兼是家丑,恳请自己的哥哥们不仅不要宣扬,还一定要帮着秦少均遮掩过去,还给所有人一个平静…… 看完信,秦少均的心情很复杂。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有一种,还是非常笃定的,那就是难受,非常得难受。也道不明具体是为了谁而难受,就是感觉整件事都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婶婶还做了什么安排吗?” 过了许久,秦少均才说话。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了。太太说,二少爷的事全都交给大少爷了,相信大少爷会处理好的。嗯,再有一点就是,太太要大少爷必须要查清楚,是谁毁了佃户家姑娘的尸体?太太猜测,这人要么是冲着不让曲少奶奶复活,要么是想把这事赖在太太头上。除开这两点,太太想不出毁尸体意义何在?” “婶婶不相信周贵的话了?” “其实,一开始,借周贵所做事来看,左公子说这事与古先生有关,多半是古先生邀功不成,怕失了在大少爷跟前的信任,私下里演了这么一出。太太是相信左公子的这个分析的。但,二少爷一被绑架,秦少原便提出与曲少奶奶之死有关的条件来,太太的想法就动摇了。” “怎么说?”秦少均很好奇。 虽然秦少均并不相信毁尸之事是古先生干的,但周贵一死,遗书一出,让整件事变得扑朔迷离,如同笼上了厚厚的雾气,让人难得一窥真面目。 “试想,古先生在大少爷面前如此卖力,真是为了银子的话,那么长长久久地呆在大少爷身边才好骗到手更多不是?佃户家的事就算出了纰漏,不过一具尸体而已,还是自己病死的,随便找个理由不就搪塞过去了。大少爷既然信任古先生,那就不会不信古先生的托辞。这样才是最好的也没任何风险的处理方法。为何偏找一群人来杀人?这不得给出去许多的银子?而且,找得还是两家,这钱还出去双份?”说着,周嬷嬷一笑,“太太说,大少爷的性格又不是什么冤大头,能由着古先生乱使银子?这曲少奶奶还没复活了,大少爷顶多也就给些古先生必须要用的钱罢了。古先生这边的钱还没全到手,那边反到大把大把地花了出去?古先生几时有这么大方了?这也不是古先生的风格啊。” “咳咳咳。”秦少均有点尴尬,“婶婶说的极是。” 秦少均不得不佩服,沈夫人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这放着又轻松又没有风险的方法不用,反到用个又花银子又出命案会招来官差的方法。着实让人想不通。因此,太太觉得这事与古先生的关系反到不大。” “那婶婶可有看法?” 周嬷嬷摇摇头,“虽然这里面有很多事情奇奇怪怪的,可太太也没能想出什么头绪来。只是有一点,太太认为可能是个破绽。” “那一点?”秦少均急切地问。 “就是那个吴潜的死。周贵之所以判断事情都古先生弄出来的,完全就是因为有这个人说古先生要他构害左公子。可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信,但周贵没有判断真假就杀了他还毁了容,这事有点不像是周贵的行事风格。就算周贵是因为与左公子的情谊,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可他也只说是杀人毁容并没有说把衣服也给脱了呀。再说,就算衣服也是周贵脱的,那他为何不把那只耳环也带走了?毁容、扒衣就是为了不让人认出身份,却又偏偏把一只样式特别,能证明身份的耳环留在尸体身边?周贵这人做事何曾如此马虎过?” “难道不是周贵因为杀了人过于慌张而疏忽了吗?”秦少均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认为的,王捕头也是这们分析的。 “大少爷,”周嬷嬷道:“你想想周贵以前是跟着什么样的一群人混在一起的?他来秦府的时候,又是个什么样子?他可是个害怕杀人的人?再说了,秦少原可容得一个做事留证据给官府的手下吗?就算是事出突然,一个人多年养成的做事习惯是不会改变的。有心把脸毁成那样,就没有想到要仔细检查一遍再离开么?所以,这耳环出现得很蹊跷,是那只手放得了?这只手,就得大少爷来查了。” “这么看来,是有人有心了。” “自然是有心的。而且从一开始就有心。太太说,左公子有句话说得对。为什么,明明是古先生和周贵一同被绑了去。怎么周贵一身是伤,古先生就毫发无损,是谁看了不生气?不怀疑?可抛开表象想想,这不也是挑拨离间的一种手段吗?为什么要挑拨古先生和周贵的矛盾了?起初想不通,但秦少原一提条件,太太就明白了。古先生和周贵翻了脸,大少爷和太太就必生嫌隙。有了这层嫌隙再加上后面曲少奶奶的死,大少爷这就是气不顺中加上恨意。这矛盾还不得变如大海一样深,永无化解的可能了吗?” “看来看去,都和秦少原有关?可秦少原一直都被关着呀?左公子也不是追查不到他手下的行踪了吗?还因此判断他们是没了秦少原这棵大树而树倒猢狲散了?” “太太说,这里面必是有哪个地方出了问题,而她和大少爷都没发现而已。” 秦少均深思良久,缓缓说道:“谢谢妈妈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太太就放心了。”周嬷嬷感慨了一句,又重复了一次秦少城的事,“太太说她把二少爷托给大少爷了。她相信,有大少爷在,二少爷必定会平平安安。” “请妈妈放心,少城一定没事的。” 秦少均做了保证。 第二章 白日里的喧嚣逐渐隐去,黑夜的凉意慢慢笼罩在了大地之上。 今夜无月,整个世界就是一片深深浅浅的黑。 秦少均端坐屋内,背靠椅背,双手交叉顶着下巴,看着书桌上的烛台内已燃烧过半的蜡烛。 烛火轻轻摇曳,是有轻风穿过窗户飘了进来,这风很轻,极为细微,如果不加注意根本感觉不出来。 风,本就是无色无形之物,若没有作用在物体之上,单凭眼睛是看不见的,就更别说这极细微的风了。要不是有烛火的摇曳,谁又能知道有这股细微轻风的存在了。 秦少均眼中的烛火慢慢地化为一只金耳环。 耳环的样式很是别致,是折枝梅花上坠一颗小小的碧绿宝石。 这东西也是样极微小之物,它的出现就如同这烛火的摇曳一般,是由背后另一个物体推动出来的。而把这金耳环推出来的手,也与这细微轻风相同,无色无形地隐匿在人间,从未被任何人的眼睛发现。 如今该如何把这只手从一片“黑暗”中找出来了? 金耳环能出现在吴潜的尸体上,就说明这人是看到了周贵杀人的。为何这人能看到周贵杀人了?他在跟踪周贵吗?也许跟踪的不是周贵而是吴潜?又或者,他本就是吴潜的同伙,是吴潜本想叫来做保镖的?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周贵是什么样的狠人,吴潜是清楚的,找个保镖陪着也符合常理。 可是,若是吴潜的同伙,为什么吴潜被杀的时候,他不帮忙?就眼睁睁地看着吴潜这样被周贵杀了,还毁了容?而且,周贵的遗书并没提到有这么一个人,周贵杀人毁尸就是为了藏起吴潜的身份,要吴潜真有同伙,周贵一准会一并杀之,决不会留下一个活生生的证人来的。 再想想,要是说这人在周贵杀人的时候躲起来了,没有被周贵发现,侥幸躲过一劫。事后,他既然有心放金耳环,为什么不去官府报案?纵然怕官府问勒索之罪,还可以来找秦家啊,特别是找古先生。有王信在,还怕古先生不相信吗? 就算因为前面周贵还在而有所顾虑,那么周贵事败之后总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出来了吧?与吴潜同谋不就是为了钱吗?眼见有大好的机会得银子了却白白放过?吴潜已死,秦家是不会吝啬给银子堵嘴的。可这人还是把自己变成了一条鱼,静静地潜在了水底,没有让半分身影浮现出来过。 这么看来,同伙论便可以划掉了。 那这人就是在跟踪人了。 他在跟踪谁了?周贵?还是吴潜? 按理婶婶的分析,这所有的事都归结在了秦少原的身上。那么以秦少原的思维来想想,他会派人跟踪周贵还是吴潜? 一搭上秦少原三个字,秦少均眼前立刻就现出了一个人名:周贵。 周贵原本是秦少权的手下,也就相当于是秦少原的手下。 周贵虽不认识秦少原,但秦少原却一定是认识周贵的。后来,周贵凭着与左峰的生死交情进了秦家,还成了看守秦少原的人。秦少原说不上恨周贵,但讨厌的情绪应该还是有的。 而且,周贵在秦家的位子看来也是很重要的了,能接触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派人跟踪他,对于秦家的动向必会有所收获。 而吴潜不过是个才来秦家没几天的人,还是个只知道吃吃喝喝,四处游玩的闲人,找人跟踪只会是浪费时间。 嗯!应该是这样了。秦少均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看来,摸到了一点方向。 并且,再想想,把那只金耳环放在尸体身上,不就是想让人快点查清尸源,从而摸索出和凶手有关的线索来吗?凶手自然是周贵了。这也佐证了,这人的意图所指之人是周贵,而非吴潜。 吴潜只不过就是个工具人罢了。他死不死,都没什么影响。 想到这里,秦少均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吴潜为什么会去勒索周贵? 吴潜在秦家至不过几天,没背景、没靠山,居然能以陷害左峰的名义去勒索周贵?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而周贵也是凭着这一点,就是认定吴潜说的是真的,是古先生让他做的这事。因为若没有古先生这样的人物撑腰,吴潜是不敢这么做的。 可古先生不会。 既然古先生没有做过,那么给吴潜指路弄银子的就另有其人。 对了,婶婶也说过,只要古先生和周贵翻了脸就等于在自己和她之间种下了嫌隙。 实情是,古先生和周贵确实翻了脸。而令他们翻脸的正是这个吴潜。 吴潜背后的这个推手,虽是跟个影子似的藏在黑暗之中,但在这吴潜这事上还是留下了一丝痕迹。而这痕迹正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人不管隐得有多深,都逃不过这秦家别院的范围。 这人是谁了?是秦少原以前就埋好的旧人?还秦少原被抓之后混了进来或者发展起来的新人? 可不论新旧,这人的存在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得想个办法把他找出来的。 该怎么找了? 秦少均拿手指在烛火上晃了晃,火苗随即东倒西歪起来。 是啊!鱼儿潜了水,需得拿香香的饵才能把它从水底钓上来。 可这饵要用哪一种才香了?得好好考虑考虑。 至于秦少原此人,秦少均对那张原本该熟悉亲切的脸,现在的感觉只剩下了深深得憎恶。 那个想要忍住恶心接近秦少原的计划,在沈夫人死的那一刻已被撕得粉碎。如今,在秦少均的心里,只是在掂量此人还有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还是有的。 不管绑了古先生和烧毁佃户姑娘尸体的两伙人里那一伙是秦少原安排的,都说明他手里可以动用的人还有不少。这些人不除掉,就会是秦家最大的隐患,甚至可能成为秦家最大的灾难。 其实这两伙人也完全有可能就是同一伙。他们口口声声都是被人收买的,其意就是有所指背后是另有他人的,而这收买他们的人是谁了?待古先生和周贵回来后,自己是一定会暗地调查的。 吴潜谎称古先生让他陷害左峰,也是得要有凭据的,这凭据恐怕就得落在这两个伙人的其中一伙身上了。 仔细想想,绑古先生和周贵是为了什么了?主要是让他们知道佃户姑娘死了,尸体在这伙人的手里。 而烧尸体的那伙人就不用说了吧,目的再明确不过了,让古先生他们知道佃户姑娘的尸体被烧了。 如果,如果婶婶没有做的这么彻底。 那么,完全有可能最后查明的情况就是:收买这两伙人的是同一个人——左峰! 理由则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婶婶当年毒杀了云苓,自然是怕自己寻仇的,所以就不能让云苓活过来亲口告诉自己事件的真相了。 而潜着的鱼儿既然藏在府内,找个时间在左峰那里放点证据不是很正常么。 是的,真要是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心中有愧的婶婶只怕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 周贵要是不跳崖的话,这事情恐怕真就会顺着这样的剧情走下去了! 是啊,应该是这样的剧情没错了! 秦少均心头无比冰凉,好可怕的计划! 同时,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涌了上来。一样是拿人命当鱼饵,一样是引路指向当年之事,这手法跟翠羽峰上的那个案件几乎如出一辙!前面翠羽峰引出了盛姨母,这次不就是出来了云苓的命案? 一群冤魂,只不过是别人做局的用的铺路石而已,真是太可怜了。 当然、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可惜的是,因为被绑去的地方太远,等古先生几人回来后报了官,王捕头一路追过去匪徒们早已影踪全无,留下的只有佃户一家的尸体。否则,能抓住一、两个的话,或许可以解开许多的谜题。 所谓无利不起早,弄出这么出多事来必是有利益可享的。那么能得利的那个人就一定是背后的黑手。 事情全都围绕着秦家展开,所有指向都在婶婶与云苓那段前尘恩怨上。可见这人离秦家并不远。 从结果来看,婶婶的命已没了,这算是得了个什么利益? 剩下能获得最大利益的一个不用问也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算来算去,这人除开秦少原还能是别人吗? 你看,纵然想要给秦少原寻个开脱。结果绕来绕去,落点还是在停在这个人的身上。 到了这个地步,秦少均也无心思去分辨这两伙人谁是谁了。只要是与秦少原沾边的,他都下了决心必须要翦除。 先前还曾想着用假装附和的法子接近秦少原,套出更多的秘密来。但别人这明显是不打算给你这个时间。这方法看来是走不通了。要不然,等到秦少原真的信任了自己,秦家的人大概也没几个是活着的了。 婶婶、二叔就因为秦少原想用云苓的死来激起自己的恨意而没了。下一次,秦少原若还想要刺激自己,会不会对弟妹和玉竹妹子甚至小泊远下手了? 是的,也别说秦少原这一招没有效果。 当婶婶把云苓真正的死因出说的那一刻,自己是真的恨!如果不是太过震惊以至于脑子有了短暂的空白,否则真不好说,当时的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现在,婶婶已经不在了,她还了她该还的。自己还恨吗?没了。但怨还是有一点的。 为什么还会有怨了?也许是更加期望等云苓复活之后让婶婶亲自跟她道歉吧。 对,云苓能够复活,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这件事,也是减弱了恨意的最重要的一环。 秦少均痛苦地笑了笑。心情转而又是一变。 也正因为这一环这样的重要,才有人在这上面打主意。它既然可以冲掉恨意,当然也就是可能激发更大的恨意。为了这更大的恨意,有人烧掉了佃户姑娘的尸体。那么,为了保存住这更大的恨意,有人就一定不会让云苓重返人间! 秦少原! 秦少均脑子里再一次闪出这三个字。 又有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扫过秦少均的全身。虽说天气早已回暖多时,但这风让秦少均感觉到依然是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是的,为了让自己变成那个以什么成就霸业为重的人,秦少原处心积虑地要让自己变的心如铁石。因为在秦少原看来,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顾一切地去干那件事,那件一说出口就是大逆的事。为了这个目的,秦少原做了多少事了?现杀活人都不在话下,就更别提云苓这个早不在人间的人了。秦少原不但不会让云苓重返阳世,还会一直用这件事拿捏着自己,让自己任他的摆布。没错,秦少原一定会这样做的! 秦少原是谁啊?他可是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身为师父的父亲为了摆脱掉所谓的障碍,就能亲手毒杀对秦家恩重如山的仙姑。作为徒弟的秦少原还不得有样学样么? 父亲!呵呵,父亲! 秦少均心头的寒意化作了一股锥心的痛楚,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那个人人敬重的父亲去哪里了?为什么要去残害小孩子?为什么那么贪心?天下是那么容易就得来的么?那得死多少人,流多少血?何况,如今又不是什么民不聊生的年月,父亲根本就不是为了为百姓请命,就只是为了自己一家的荣华富贵,为了一个虚名!秦家已是大富之家了,还要去争抢这些,归根结底就是贪婪,就是欲壑难填! 不!这不是自己的父亲!不是!父亲教给自己的都是圣人之道,父亲不会这样做的。父亲是乐善好施之人,他不会视人命如儿戏的。不会! 可是父亲变了!他变了!…………秦少原说过,父亲变了! 秦少原! 对!这都秦少原一个人说得。都是秦少原说的。 父亲已经死了!父亲死了! 秦昂那无头尸体浮现在了眼前,秦少均的锥心之痛又加了深了一层。 父亲死得太惨了!头都没了!没了!连个全尸都没有!父亲!父亲!孩儿不孝! 呜呜呜…… 秦少均又感觉可以原谅秦昂了。 就算那些事真的是父亲做得又怎么样?父亲死了!他死了!没有造成大危害!那些小孩子虽然死得可怜,但父亲也下去了,算是抵命了吧。如果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该多好!该多好! 秦少原! 都是这个人!都是这个人不肯罢休!大错都是秦少原的!大错都是秦少原弄出来的!父亲是有错,不过都是小错。秦少原才是那人最可恨的人! 婶婶、二叔,还有盛姨母,他们原本都是不用死的,都是不用死的! 都是秦少原!都那个可恶的秦少原! 秦少均觉得四周的空气正在被一个个死去人的名字挤压着,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 秦少均大张着嘴,特别用力地吸了几口气。 还好,云苓可以回来,可以重新回来到自己的身边。在一连串的痛苦之后,这是仅存的一点甜蜜了。自己得好好把握。必须抓得牢牢的。不能再有一丁点的闪失了……,不能…… 想到曲云苓,呼吸便顺畅多了。 秦少均捋了捋情绪,在刚才那几乎窒息的时刻里他心中生出了一个想法——不能让秦少原死得那么容易! 怎么能让秦少原死得那么容易了! “呵呵呵……” 带着眼中的泪水秦少均发出一个笑容,一个极为邪气的笑容。 第三章 至那日跳崖之后,周贵已多日没有收到自己放在秦家别院里的“眼睛”送来的消息了。 他有一点担心,不知道主人秦少原在秦家过得怎么样?说动大少爷没有?针对二太太的计划应该是很成功的。但是,有没有达到预期中那种完美的效果就不清楚了。 沈夫人的死讯周贵自然听说了。 可到底是怎么死得的了?虽说预想中,主人秦少原也曾料到大少爷秦少均发最狠的心时会暗中杀掉二太太,但这时间会不会太早了一点?何况,具体的死因不明,也不能证明就是大少爷下的狠手。这一点若是判断不准,后面的计划执行起来恐怕会有阻碍。 秦家对外宣称沈夫人是死于急病。这说法周贵可不相信。 哪里会那么巧,这边计划才完成,终于把曲云苓的事与二太太挂上了钩,那边二太太就得了重病身亡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去了泉台,二老爷的魂魄同日也归了幽冥。简直了,真是。这是老天爷有心清理人口了吗? 想到此,周贵撇嘴啧啧两声,“得了吧。老天爷啥时候能这么善解人意替大少爷手刃仇人?不用问了,这里里必定是人为动了手脚。可是,如果要是大少爷要报仇的话,弄死二太太就行了。为什么连二老爷也死了了?这可是大少爷的嫡亲二叔啊。嗯~?这不像是大少爷能干出来的事情。可,这不是大少爷的话,又会是谁了?再者,以二太太的家势背景,大少爷就算要报仇,也得筹谋许久方可以有机会下手,且还不一定真的能要了二太太的性命。是谁能这么神通广大,让二太太如此迅速就驾鹤西归?” 周贵想了很久,都没个答案。 但这个问题暂时可以往边上放一放。主要还是没有主人秦少原的消息,这让周贵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了。 当务之急就是先得与主人取得联系。看来,得派人去指定的地点送个信了。 然而,周贵这边的疑问还没发出去,就传来了一个对他来说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秦少原死了! 没错,消息就是这么说的! 具体的情况是:借水镇的人们纷纷传言,秦家的大管家秦少原去外地查看各处商铺之后,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就此告别了人世。 唉!大家不禁感叹:二老爷夫妇才刚仙游,大管家紧接着又离世,秦家这霉运看来没办法了结了。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周贵感到一阵阵地眩晕。但他不能倒下去,在情况没摸清楚前,绝不能倒下去。 “秦家的‘眼睛’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周贵对手下人发问。 “传信来了。” 一个手下人递上了一张小纸条。 周贵一把抓了过来,心急火燎地展开来,仔细看去。 纸条上着墨不多,但把该交待的事情交待得很清楚,其意大致有三。 一、“眼睛”得到的消息也同样是秦少原已死,但“眼睛”没到见到秦少原的尸体,秦少原的棺材里面是空的。这件事在“眼睛”看来极为可疑。 二、“眼睛”探到的可靠消息,是古先生带走了秦少原,从此一去未返,不知去向。 三、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大少爷秦少均非常悲伤,说是要将秦少原与沈夫人夫妻二人一起运回青峪镇,葬进祖坟里。 还有就是,大少爷秦少均对沈夫人的贴身女仆周嬷嬷好得不得了,已然是超过了往日的情分,一点也没有知道了曲云苓真实死因的样子。事情的走向颇为诡异。 “怎么会这样了?”周贵心中疑窦丛生,“不可能的呀。” 自己的“遗书”中明明已经把古先生要害左峰的事情挑得再明显不过了,这两人在自己跳崖“身亡”之后不是应该翻脸的吗?而且,上次“眼睛”发来的消息说过大少爷秦少均去找主人秦少原问有关曲云苓的事了。主人也替大少爷出了主意,让人把二少爷秦少城绑了来给二太太施加压力的。这一串事情做了下来,怎么会一点反响也没有了?反而像是帮着大少爷和二太太把关系拉得更加得好了。这是怎么个状况? 想不通。 然后…… “古先生?” 这个背信弃义、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贵看到第二条的时候气得牙根直痒痒,恨不能冲到古先生面前活生生咬掉其一块血肉。 “若不是主人先前觉得这厮还有些用处,我早就一刀把他的性命给结果了。这烂人最好的去处就是阴曹地府,我看他见了阎王还得不得瑟!”周贵咬牙切齿地骂着。 但骂归骂,周贵心里也明白,古先生不是那么容易能杀掉的人。 不过,既然“眼睛”说到这人在主人秦少原失踪的事情上是个关键,那么还真得和这人再一次打打交道了。 还好,自己的手中有一样古先生极为想要得到的东西。凭着这件东西应该可以把这位现在大少爷跟前的红人约出来,好好地聊一聊。 “来人,”周贵叫过一个手下,“让‘眼睛’给古先生带个话,我要请他喝酒。” “地点?”手下人问。 “还是约在湖中茅屋吧。那是秦少权约古先生喝酒的地方,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这次约他的人的身份。他不敢不来,也不敢把这事说出去。” “可前面被二太太的眼线盯上过一次。不怕吗?” “不怕。古先生自己明白这次绝不能有尾巴的。” “是。”手下心领神会,立刻着手去办事了。 季节更替,茅屋仍然。 天地换了一身新衣,扫却了残雪冷冽,收得了春日生机,花红柳绿万千紫争相斗艳,只有苍松未改颜色。 湖水虽平,散发的也不再是冬日的寒气,水面随风微荡,波光鳞鳞而耀,俏皮又活泼,一眼看去就能收获一副好心情。 然而,美景再美也入不了古先生的眼,更别提他的心了。又一次踏入这陈家老爷子的“仙山洞府”,他的感受跟上次那个冬天一样,只觉得冷。 平白地收到了一张纸条,被约来这里。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这人怎么会知道这茅屋的?是碰巧了?还是和秦少权有关? 可不管是哪种情况,古先生都明白不能伸张,也不能不来。毕竟碰巧这两个字也许并不巧。若是置之不理的话,后面会不会碰巧出来个自己与秦少权的密谋的传言之类的也未可知? 如今借着给曲云苓重生的事,在大少爷那里是真正的站稳了脚跟。可这好处还没捞到多少了,玄影的事也没有敢提,是不能让大少爷知道一些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的。 来便来吧,且先看看约自己的人手里有些什么可依仗的东西? 古先生小小地担心了一下,不过打定了主意后,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茅屋的木地板“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 有人来了。 古先生寻声看去,是一张陌生的脸。 “尊驾是何方神圣?” 古先生问。 “呵呵呵,”来人的笑声中有三分的嘲讽,“才几日未见,先生到是客气了不少啊。居然对我用尊驾了?也好,我就受用了。” 这声音!古先生大大地一惊。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 “你、你是?” “没错,是我,周贵。” 来人到很是坦诚。 “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悬崖下有你的尸体!” 古先生不震惊都不行了。 “吴潜的尸体若是没有那只金耳环,你们都认不出是谁了?就凭那具骨头都摔得稀巴烂了的尸体,你们就能认定我真死了,也是能耐。” 不用问,这种说话方式,除开周贵也没第二人了。 认出了这一点,古先生便从惊愕中回转了过来。怎么样自己也是能与幽冥打交道的人,这生生死死的又有什么关系。真正的鬼魂都能收拾,一个白天有影子的活人又有何惧?周贵真死也好,假死也罢,弄明白约自己来的真正意图才是重点。 “你弄了一具别人的尸体代替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是左峰给你的任务?” “左峰?你怎么不说是二太太的主意了?” “二太太都已经……”古先生脱口了半句,就打住了。 这事不对,太诡异了。哪里跟哪里都对不上号! “二太太人都已经不在了,她要继续调查的话是件非常没必要的事,对吧。既然二太太都没这个必要,左峰还查个什么劲?古先生,你是大红人当久了,疏于思考,脑子不够用,看事情的眼界变得太窄了吧。” 还是古先生熟悉的周贵才有的话风。 “你?” 古先生又想了想,似乎有那么一点头绪,但一时还是难以分辨清楚。 “罢了,你也别跟我打哑迷了。你既然约了我来这里,不会只是叙旧喝茶吧?有事直说好了。免去我动脑之累,也省了你的口水。” 带着别人脸皮的周贵这才没好气地说了一声,“坐吧。” 这茅屋比起上次,添置了许多的家具,有了桌子也有了椅子,还有了漂亮的茶壶和茶杯。 古先生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了,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 茶壶口冒着热气,可见水还是热的。倒扣的茶杯边上还摆着几盘点心,看上去也是很精致的。 “周兄还算客气。” 不过,既然知道了请客的人是周贵,这茶和点心,古先生可没那个胆量品尝了。 “招呼客人,这些东西是必然要备的。我虽然钱不多,但也懂人情世故,还没小气到请人喝凉水的份上。” 这是在说秦少权吗?古先生心里打了一下小鼓。“周兄怎么会知道这茅屋的?” “听一个朋友说的。” “那周兄也是向陈家公子们借用的?” 周贵一笑,“先生孤陋寡闻了不是?自从我那个朋友出了大事之后,陈家公子们就嫌这茅屋秽气,四处托人低价贱卖。我见实在便宜,就出钱买了下来,既可用来欣赏这美景也可以纪念我那位朋友,一举两得,何不乐哉?” “周兄的朋友是谁?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古先生还是想试探一下。 “也没啥,只不过被烧成了焦炭而已。面目全非,怨气冲天啊!”周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对了,他到是和先生主家同姓,姓秦,全名秦少权。” 果然。但这也正常,周贵本来就跟着秦少权混的。难道是,周贵知道了秦少权的死讯,就假死跑了回去,加上秦少原也被大少爷给抓住了,这山中无老虎便猴子称了大王,夺了那群人头头的位置?可是假死就假死吧,为什么还要栽赃自己了? “怨气冲天?”古先生佯装懂了,道:“周兄是想让我替你那位朋友超度超度么?你这位朋友死得如此之惨,必是夜夜扰周兄的清梦了?有没有嚷着要掐死你以泄心头之恨啊?唉呀!周兄断不可信这样的鬼话,他们都无处发泄,欺负周兄阳气衰,身子虚罢了。周兄放心,有我在,不妨事的。” 这话说得!不愧是老狐狸古先生,一句实话都没有。周贵的一口茶水卡在喉头,差点没给呛死。 “咳咳咳…………” 你才阳气衰!你才身子虚!周贵一面在心中咒骂古先生,一面拍着自己的胸脯,好把茶水吞下去,让气息顺畅。 见周贵这副模样,古先生颇为得意,再接再厉地说道:“周兄,我说得可是事实啊?” “是你个大头鬼!”周贵气息顺了,狠狠地瞪了古先生一眼,“就知道你没安心,有事没事就咒我死。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如意了?哼!没门!老子大把的把柄抓在手里,你最好老实一点!” “哼!”周贵这口气虽凶,古先生也没多害怕。 “没把柄你又怎么会约我出来?可有把柄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不敢捅到大少爷跟前去。有事求人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你那些把柄不过是用来保证我一定答应你的要求用的。我答应,你说吧。” “这几天没见,先生到学得干脆了。二太太的死刺激到你了?”周贵一撇嘴,还是很不屑。 “你到底说不说?”古先生有点不耐烦了。 周贵又喝了口茶,问道:“秦少原在哪里?” “咳咳咳……” 这次轮古先生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搞定了自己的喉咙后,古先生不但不答反而一连串的问号? “你问他?你怎么会问他了?他跟你什么关系?” “你到底说不说?”换周贵不耐烦了。 古先生便悠悠地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喔,对了,大少爷给我说了。秦少原在棺材里。你如果想去上香,这里不太方便,还是等回了青峪,找个没人的时机,去坟头上烧吧。到时候四周都是坟茔,周兄就算是现个真身也不怕的,最多被人当成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罢了。” 呵呵呵!周贵心头一阵冷笑,深深感触:事情办完后,还是把这人掐死比较合适! 第四章 周贵也不急,表示非常能理解古先生的行为:“先生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不如我们先谈点别的。待到先生想通了,再说实话也不迟。” 这是要把柄出来了?古先生心里门清。 “也好。不知道周兄想要说点什么了?” 这个周贵不过是跟着秦少权混的小喽啰罢了,能知道的事情必定有限。就算是了解到了秦少原的存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秦少权就是秦少原杀了,没有面前可操纵的傀儡,这背后运筹帷幄的真人是得走到台前来领导众人的。既现了身,这周贵一回去,肯定就有人通风报信。要想坐稳这头头的位子,不让秦少原哪一天突然出现把自己给踢下去,自然是得弄清楚秦少原的真实状况。周贵是聪明人,这一点他肯定能想到的。 这本来不关自己的事,但周贵能不惧暴露身份的危险约自己出来,想必·手中是有点真东西的,而且这东西对自己还非常有用。因此古先生觉得听听周贵想要说些什么也没关系,且先看看这周贵能拿出什么样的谈判筹码再做决定岂不是更好? “二少爷近来可安好啊?” 周贵一脸的真诚,似乎很关心秦少城的近况。 这下,古先生真的糊涂了。 “周兄怎么会问起二少爷来?二太太活着的时候,二少爷好不好都与周兄无关,这二太太都不在了,二少爷与周兄就更无瓜葛了?难不成,周兄还念着旧情,想要替二太太照顾二少爷?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周贵喝完了茶,拿起一块点心,狠狠地咬了一口,“先生这会子说得到轻松自在,可为什么面前做起事来,就恨不能咬二少爷一块肉似的了?若不是二少爷命好,这会子想来早被先生一手给送到大牢里去蹲着了。” 古先生心头一震,周贵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以前与秦少原达成的勾当被这人知道了?怎么可能了?这种事情,秦少权只会吩咐手下人该怎么做而已,哪里会把全盘的计划讲给他们听。秦少权再愚蠢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否则,秦少原哪里会让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傀儡,早百八十年就给解决掉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样的能耐?周兄且莫说笑了。” 周贵三、两口就把点心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就给吞了,“先生何必如此谦虚?如果没有令师弟罗平罗公子的鼎力相助,邱实哪里会被操纵得像个木偶娃娃一般竟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有了邱实的表演,瑞泠又怎么会死在二少爷的院子里头?可惜,天公不作美,到最后,邱实自杀,功亏一篑。要不然,这扳倒二太太的事,当得给先生记个首功。” 周贵竟然知道得这么详细?古先生的震惊有点收不回去了。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个不重要。”终于轮到周贵开心了一把,臭江湖术士,看你还在我面前得瑟! “我先把二少爷一事与先生详细说说,请先生看看还有哪里有遗漏?这样一来,也免得先生不清楚、不明白,说我是拿了个大概就来诓骗于先生。也请先生细品品,我这一番实足的诚意。” 古先生勉强笑笑。这意思是不想听也不行了? 罢了,反正也是事实,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等到事情说完,威胁真的过大的话,直接把周贵干掉好了。只是这许久没杀人了,不知道手艺会不会有点生疏啊? “周兄请便。” “该从哪里说起了?”周贵用手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对了,从邻县县城的那座宅子说起吧。” 古先生把背靠向椅背,老神在在地看着周贵,一副听人讲故事的悠闲模样。 “那宅子是秦少权买来给瑞泠住的。也是在那里,谋划好了怎么利用秦家二老爷让瑞泠重回秦家的。本来了,是想依仗着瑞泠肚子里的孩子,在秦家把脚跟站稳,进而把前任大少奶奶之死的疑云散播出去。不过,这一点效果不佳。所以,秦少权在秦少原指使下,把目标又放到了二少爷身上。” 古先生挑了一挑眉毛。“这与我何干?” 表面虽是无所谓,但古先生心下犯起了嘀咕:没想到这周贵知道得还挺多,之前怕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撒谎说是对秦少原什么不了解了。这人还真是心眼多。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看,这人靠着左峰投到秦家的目的只怕是不简单啊?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 既然是为了秦少原头头这个位子。现在,最该做的事难道不是把秦少原彻底了结了才对吗? 周贵这人在秦家的时候就知道秦少原与大少爷不对付,想要秦少原死本就是与自己和大少爷殊途同归的心愿。只要大大方方提出来的行了。为何这样绕来绕去,不明说了? 周贵却充耳不闻古先生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前任大少奶奶死亡的真相了,二少爷是一早就知道了。二少爷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了?那就要牵扯到韵兰小姐了。韵兰小姐之所以被二太太下了药就是因为听到了二太太与二少爷说到前任大少奶奶的死因。前任大少奶奶死在了二太太的手里,这事本是无人知晓的,也不知怎么的,二少爷起了疑心找二太太对质,二太太面对亲生儿子没有隐瞒,全盘托出。二少爷很气愤,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又能怎么样了?真要去官府举报一遭,送母亲入大牢不成?况且,前任大少奶奶已经不在了,纵使二太太陪了命,前任大少奶奶也回不来了。所以,二少爷只能是忍着。但同时,二少爷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二少爷的心中对大少爷非常的愧疚,因此久久没去娶从小指腹为婚的二少奶奶过门,后来,就算是二少奶奶过了门,二少爷也很少与二少奶奶在一起。为得就是不想在大少爷有孩子之前有自己的孩子。可惜,这世事难料,结果竟然还是让泊远小少爷抢了先机。” 不对!不对!周贵的这番话听在古先生的耳朵里,越听越不对味。 这周贵知道得也太多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些的?能了解这么多的,应该只有那个听到了韵兰小姐与方小金对话的秦少原才对。如果不是邱实的死坏了计划,香樟树下自己一副不想插手的意思,秦少原也不会给自己讲这么多的。 秦少原这人心思非常的缜密,信任的人少得可怜。就连为了引起大少爷对二太太的怀疑,都没有把韵兰小姐与方小金的对话全部讲出来,删删减减地调着大少爷的味口。这周贵到底何许人也?秦少原会把这么多事情都告诉给他? 心头的疑惑已如层层乌云压得满满得了,但古先生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二少爷小两口的心思,我一个外人就不要猜了吧。韵兰小姐去得是可怜,但也是在我来秦家之前的事情。我若想要攀关系,怕只得找韵兰小姐鬼魂了。” 周贵一块糕点吞下了肚子,又拿起了第二块,但没有马上吃,而是看了看才小口一咬,说道:“先生是不打算插手二少爷小两口的事,先生只会让女鬼顶着传说里段家小夫人的名头,去杀了二少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罢了。这招行不通,又让女鬼夜夜梦中去惊吓二少奶奶来坏了韵兰小姐的名声。” 古先生半眯了一下眼睛,右手瞬间握成了拳头。 这些事情,除开自己就只有秦少原知道了。就连师弟罗平,事前也是不知情的。现在师弟与林玉竹一行人早走的远远得了。何况,只要林玉竹安好,师弟什么都好说,根本没必要为了秦少原冒头做什么事情。 “怎么样?先生。我说的这些在先生那里可有些许的分量?”周贵的话音听着也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幸灾乐祸,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没有凭据的话,周兄还是少说。你早已是个死人了,死人是不应该开口说话的。”古先生脸上颜色未变,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笑容。 “死人不死人的又有什么关系,能威胁到先生才是最重要的。”周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古先生也耍起了无赖,继续笑着:“怎么威胁?去大少爷跟前报喜,说阎王爷因为看在秦家的面子上而放你还阳了吗?还是把鬼魂叫出来作证?周兄能办到其中任何一样,我都算你有能耐。”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周贵放下只吃了一口的点心,拍拍自己的脑门,“还有一个人的功绩忘了说了。” “谁啊?” “令师弟,罗平,罗公子。” “罗师弟?”古先生斜眼看着周贵,听到他说出罗平的名字一点也不吃惊。 这人既然知道得这么多,那么师弟在秦家这事里干过什么,也应该是清楚的。古先生只是想听听,周贵能有什么样的手段从罗平那里拿到证据? “罗公子现在应该和林姑娘在一起吧?” “哪又怎么样了?” “先生说,如果林姑娘有什么事的话,罗公子还会不会念这师兄弟之情啊?” “你们想抓了林姑娘来要挟师弟?你们确定一定能成功吗?林姑娘虽是位姑娘,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从瑞泠在秦家的行动来看,林姑娘可是个心明眼亮的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只怕瞒不过林姑娘。再者说,你既知道这么多,也就该了解,女鬼狙杀二少奶奶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有林姑娘在。你们真就那么有把握能抓得到林姑娘?” 林玉竹是师弟罗平的软肋不假,但这软肋可不那么软弱的。这些人是没尝过那紫晶手镯的厉害,真要动了真格的,威胁到了林玉竹的性命上,谁揍谁还不一定了? “林姑娘的厉害有先生的女鬼领教就够了,我们可不想被雷劈。”周贵自然是知道事情全貌的。“不过,看在仙姑的情分上,我想林姑娘会十分愿意到我那里做客的。” “林三姑在你的手里?” 古先生有点不淡定了。 看来,主人说得没错,林三姑被杀一事,大少爷是会独自吞在肚子里,到死也不会向外吐出半个字的。周贵暗暗想着。 “可以说在,也可以说不在。” 那就是在你手里了。古先生在心里说了一句。这就有点麻烦了。这周贵真要凭借着林三姑的命拉了林玉竹过去,林玉竹性命虽是无忧,可师弟多半会关心则乱,会出什么的茬子可就不好说了。 “你就这点筹码吗?” 不好说归不好说,但这点子事与师弟商量商量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说不定,把周贵宰了这事,还不用自己动手了。但林三姑若是回了秦家,有许多的事可就瞒不住了。算来算去,最大的威胁反倒是这一位在秦家地位超然的仙姑。 周贵自是知道,这些对古先生来说都是些边边角角的事,或许会让他烦心几天,但也伤不筋动不了骨。但这些又是必须要说的。否则,古先生就不会相信自己有拿出下面这东西的能力了。只会当自己在讲一个笑话,听完一准会拂袖而去。下一次要再想约出来,就难了。 “当然不是。只不过,这点子的筹码还是能先生头痛一下的,不是吗?” “你既知无益,又讲这么多干什么?” 头痛就头痛,又真动不了自己的利益。古先生到是想追问一下林三姑的事。 “因为我想送先生一点东西。而送这件东西,是需要证明一下自己的。” “什么东西还需要周兄证明自己?” 古先生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周贵虽不是好人,但一向聪明得很,他说的话都还是可以听听的。什么样的东西居然要他这样的聪明人先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才可以拿出来? 但周贵却异常地严肃,非常慎重地说出了两个字。 “玄影。” “什么!”古先生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玄影,我要送给先生的东西就是玄影。”周贵重复道。 “你怎么可能……” 古先生明白了,为什么周贵刚才要说那些多了。周贵就是要告诉自己,他可以接触到秦少原手里最核心的东西。自证了身份,搬出玄影来,才是可信的。 要不然,谁会相信一个连秦少原都不知道的秦少权手下的小喽啰能拿到玄影? “玄影真在你手里?”一提到最心水的东西,古先生不自觉压低了噪音又问了一遍。 周贵肯定地回答,“虽不在我手上,但我知道藏在那里,也知道怎么才能拿到手。” “你和秦少原到底是什么关系?” 玄影这东西可是秦昂那九童镇山里最大的秘密。这周贵虽是说出了玄影二字,但他真能了解多少还未可知,须得小心一些。 周贵知古先生还有诸多顾虑,便直言道:“若是我说,秦少原才是我真正的主人,先生会相信吗?” “你?”古先生收敛神情,缓缓坐回椅子上,问起了别的事情,“你与左峰交好来秦家的目的是什么?” 没错,从周贵前面所说的事情来看,他不但是秦少原人,还是秦少原心腹!那么,他打着反对秦少权的借口混入秦家就是另有所图了。 “呵呵,”周贵一脸无辜,“这先生还用问,这个目的,先生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不就为了让大少爷和二太太闹翻嘛。” “二少爷那边的事已然失败,你们也没放弃?”对于秦少原的执著,古先生也是微微一惊。 “看先生说得。我主人的禀性先生还不了解么?但如果不是先生中途变卦,横生出诸多的枝节,甚至连我主人都给出卖到了大少爷的小黑屋里关着。我哪里用得着用什么苦肉计这么辛苦?” “这么说,你一直都和秦少原有密谋?佃户一家的事就是秦少原授意你去做的?” “对。”周贵承认得很痛快,“佃户姑娘的尸体也是必须要烧掉得,这样才好赖在二太太的头上。” “你用你的死让左峰和我相互猜忌?” 既然尸体不是左峰烧的,那么一说自己要陷害左峰,左峰自然会怀疑烧尸体的幕后之人是自己。而自己没有做过陷害之事,当然也就会怀疑左峰是贼喊做贼,别有用心。尸体被烧之事顺理成章也就与左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 说到底,周贵是左峰的好兄弟,是为秦家出过不少力的“功臣”,谁也不会怀疑他说的话真不真实,可不可靠? “没错,这就是我和主人定下的计划。”周贵笑眯眯地回答。 第五章 “你们这等心思可真够歹毒的!”古先生忿忿地说道。 一想到自己被这两人算计得这般狠,古先生心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彼此,彼此。先生不也盼着我主人早日命归黄泉,你好一人掌握大少爷,捞尽秦家的好处么?都是想要人死的心思,谁又比谁高贵了?”周贵一点不生气地回着嘴。 “哼!”古先生白了周贵一眼,有点不想与此人说话。 周贵却换上一脸的笑嘻嘻,好像有天大的好处要给古先生一般,“先生怎么变得小气了。我们算计归算计,左右不过是让你和左峰翻脸而已,怎么样也动不了先生分毫,最后真肉痛的只会是二太太。” “呵呵,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周兄和少原兄两位手下留情了?”古先生很没诚意地“感谢”了一句。 “唉!先生不必这么想。再说,这些都过去了。前事不可追,先生何必一直记着了,须得向后看才是正理。” “向后看?我能看到什么?”还等着你们又计算自己一次? “看看,”周贵颇为委屈,“我都拿出玄影了,先生怎么还记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难道这玄影还抵不过,与一个小小的左峰之情谊?” 我与左峰哪里来的情谊?只不过,你会这么好心把玄影白送人?唬鬼了!古先生心头嘲弄了一下。 “好吧,周兄既然都把玄影摆出来了,我也不能过分苛责周兄了。只是这无功不受禄,周兄不把话说明白,我这心里难以踏实。” 周贵笑笑,“我把底都摆在先生面前了,也没什么可避忌的了。先生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好了。我必知无不言。” “周兄为何要把这玄影拿出来?” “为了表示诚意啊。” “为何事表示诚意?” “为了与先生合作。” 这话听着太奇怪了。古先生完全不能理解,周贵心里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对了,这周贵刚才一直打听秦少原的下落。他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秦少原的下落了? “与我合作什么?” 周贵谨慎地转着脑袋把四周全看了一遍,才说道:“当然是一桩大买卖。” “怎样的大买卖?与秦少原有关的?”不与秦少原有关,就不会一直问秦少原的下落了。 “当然与他有关。”周贵道:“我就与先生明说了吧。先生应该能知道秦少原心里头一直打得什么主意,对不对?” “什么主意?”古先生一时没想太多,顺嘴反问。 “就是,就是,”周贵又转着脑袋检查了一遍四周,“就是秦家大老爷的愿望,想要让秦家把当今,”说着,用伸出食指朝头上的空气指了指,“那上面取而代之的愿望啊。” “啊?有这事!”古先生有点震惊。本来是觉得秦少原野心很大,但也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胆量?不过,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事跟自己关系也不大了。秦少原都被大少爷给逮住了,应该没什么浪花可以翻了。 “先生不知吗?没关系,秦家大老爷已经死了,这些也都变成了烟云随风四散了。只有秦少原还抱着虚幻的梦不肯罢手,一心想要拉上大少爷,奋斗一番。” “大少爷?大少爷他会答应吗?”这么久了,没见大少爷向自己提过半点有关的情况啊。这是还不知道吧。想来,秦少原也明白,若是冒冒然把这事说了出来,大少爷只会把他当成个疯子。古先生琢磨着。难怪啊,秦少原处心积虑想要挑拨大少爷和二太太的关第,这两人要是翻了脸,大少爷的心就会偏向秦少原了,说不定还会重新重用他的。到时候,他想怎么样就又可以怎么样了。哼!这秦少原还真是会算计。 “这我可不清楚,但也不重要。”周贵又给否定了。 这要造反了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那在周兄的眼里,什么才最重要了?” “财、宝!”周贵煞有其事地说出了两个字。 “财宝?什么财宝?”古先生又惊讶了一下。 “先生怎么这么不开窍了?”周贵满口的叹息,“先生也不想想,想要做这种事情,不招兵买马怎么能行,这要招兵买马的,难道不用银子?那秦家大老爷一早就为了这事备下了一批数量庞大的财宝。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用了,就命归了西天。那些宝贝到现在,可一分都没动过的。” 据前面周贵讲得那些事情来看,他身为秦少原心腹,能知道这些事情的确不奇怪。这事,还是挺可信的。 “周兄是为了这些财宝才要找秦少原的?” “那是当然,若不是为了这批财宝,谁他爹的愿意用什么苦肉计?刀子可是砍在我的身上,又不是砍在他秦少原身上。我疼,他又不疼!”周贵翻着白眼,十分没好气地说。 “这事还有谁知道?” “没了,就秦家大老爷和秦少原知道。我也是因为秦少原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半句话,才知道的。先生想想,这事如此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拿这些财宝就是个随手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半个人会追究的。” 这么一说,这批财宝还真是挺好拿的。但是,这秦少原好像也就只说了半句啊?古先生还是有些疑虑,“周兄确定?” 周贵一副“先生你怎么能不相信我了?”的样子,“先生,你再想想,这玄影可是有八只的,如今秦少原只交待给我知道四只,另外的那四只在哪里了?再说,我跟了秦少原那么久,他话里的意思,就算没有十成我也一准能猜对八成。我敢肯定,为了不让人拿到财宝,秦少原必定是把那四只玄影和财宝藏在了一起。谁看守财宝,也没玄影来得有效不是?” 古先生用手搓起了下巴,“玄影看守着宝藏啊?这可不好办啊?” 古先生这明显是已经信了周贵的话。 “还有更不好办的了。”周贵拍了拍大腿,口气充满了惋惜,“宝藏所在的位置,现在只有秦少原知道。要是秦少原没了,就彻底没戏了。” 古先生拿眼睛看看周贵,算是明白了:难怪这家伙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约自己出来,打探秦少原死没死了?原来根源出在这里。也对,这么大笔宝藏是让人十分心动的。周贵为秦少原卖命这么久,不拿回点本钱可就亏大发了。周贵这么个精明的人,哪里会做什么赔本的买卖。 “你就为了这个约得我?” “还能为了什么?财宝啊!先生。我要拿到了那些钱,摇身一变没准比秦家大少爷还有钱了。哪里还用跟在人屁股后面,低三下四地卖命跑腿?再说了,我还没娶媳妇了。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好歹也得给我家留个根苗,是不是?” “这…………”古先生心里打起了盘算。这话说得好听是好听,可就是一下没提事成之后怎么分账了?这上头,才能体现真正的诚意。 “还这什么呀先生?我现在又不要求你做什么,就求你给个准信。这秦少原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周贵好像又开始着急了。“那么大一笔财宝了。要是真这样眼睁睁地从手里溜走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古先生道:“周兄真要这样做?你能知道这些,看得出来秦少原并没有把你当外人。这样的信任,你真就背叛了?这良心能过得去吗?” 周贵听得一愣,心内好些没笑出声。哎呦!你这人居然还讲起良心来了?真是天下奇闻。 但嘴里却是不能讲出来的。 “先生这话奇怪。啥不说说这秦家老老爷子是怎么发家的了?钱老爷可是断子绝孙了。我又没打算对大少爷、二少爷动手,最多不过算个小偷,比起秦家那老老爷子,哪不得有良心多了。夜夜好梦,问心无愧。” “也是。”古先生对周贵的这番话到没什么意见。“周兄要是问秦少原的生死的话。我只能说,这财宝,周兄是可以伸手的。” 这么看来,主人还活着。“眼睛”的观察力不错。周贵心中总算有了一丝真正的喜悦。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古先生又接着说:“周兄若是想从秦少原口里知道财宝的下落,我就无能为力了。因为,我也不知道秦少原现在被大少爷藏到什么地方?周兄既然能轻轻松松地就给我塞了纸条,想来在别院里的人脉颇广,不如周兄自己下手,还省却了我这道麻烦。” 这话当然是假的。但不把事情说得难如登天,怎么能从周贵手里多分财宝了? “呵呵,先生真谦虚。以先生的面子,要想从大少爷那里知道藏匿秦少原的地点,一点都不是难事。何必非要来为难我了?什么人脉不人脉的,不过是多了花几两银子而已。纸条就写了个地点,算个什么,是个有手有脚的都能办到。可要论大少爷万分信任谁,除开先生,这天下还能找出第二个来吗?” 古先生假装咳嗽了两声,显得颇为虚弱,“哎呀,周兄高看我了。我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现在大少爷缺人手,拿我来顶个数而已。论功用啊,只怕跟个烧火棍差不多。周兄有见过跟烧火棍讲秘密的吗?” 呵呵呵!这贪心不足的老狐狸!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周贵在心中把古先生又唾弃了一遍。 “先生不必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周贵神情一凛,凑近古先生道:“直说吧,先生打算分几成?” “这既然是周兄最先发现的财路,我还是想先听听周兄的意思。” “我嘛?”周贵把先前咬了一口的点心重新拿起来塞进嘴里,又接着喝了口茶,然后含糊不清地说道:“先生你看,你都说我阳气弱、身子虚了,自然就得多买些好的补药补补才行。根据现如今这补药的价格来看,我觉得,我拿个七、八成也是应该的对吧?” 应该个屁!周贵话才落地,就赢得了古先生心头一骂。 “周兄要得也太多了吧?你那个身板,补药吃多了反而不好。这万一吃过了头,谁知道还能不能有命接着花银子?” 你这个死狐狸!就没盼着我有一点好的!周贵也不输阵地在心里回了古先生一句。 “那先生打算要多少啊?” 古先生伸出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我不贪心,对半开。” “你还不……”周贵差点就冲口而出了,但秦少原的下落还得依靠古先生,只好把火气压了压,“先生可还拿去了八只玄影了。这么一比,我也太吃亏了。” 古先生略带轻蔑地笑道:“那我送四只给周兄好了,周兄你能用吗?” 一想到翠竹坡下面的发生的事,周贵就全身一寒,摆摆手,“免了。我知道秦少原带先生去过翠竹坡了。秦少原也跟你讲过那里发生的事了吧?这种美事,先生自个儿留着好了。” “秦少原是说过。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翠竹坡下面的情景,又问过了秦少原,我也不会对玄影这么感兴趣。”古先生没否认。 而且不仅有这些,还有后来从木头道士那里打听到的翠竹坡下面捕快们被杀那件惨案的最详细资料,以及木头道士只身进去却只能无功而返连捕快的尸体都无法带出来的事情。 古先生心中明白,这玄影确实是件顶好的宝贝。 “那先生占了这么大一便宜,还不能多分点儿给我?听秦少原说,为了造出这些玄影,秦家大老爷可花了大钱了。这成本折成银子,怎么着也得抵个一成吧。要不,四六开。”周贵满脸的“又分了一成财宝给古先生”的心疼。 “五五,其他免谈。”古先生也一副“我很大方了”的架势。 周贵眼珠转来转去,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心疼不已”地说道:“也罢,就这样分吧。不过,先生不要说我小气。我知道的那四只玄影就暂时不交给先生了。且等到财宝到了手,再送到先生手上。如何?” “周兄还是一贯的小心,怕我拿了东西就不尽力办事了吗?好,就随周兄吧。就算是,表示一下我的诚意好了。” “那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先生,不可反悔哟。” “那是自然。大少爷给的银子再多,也难以与财宝相比啊。” “先生明智。” “周兄豁达。” 两人对视,抱拳相互“恭维”,又一起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来。 第六章 既然达成了共识,那下面的事情就好商量了。 秦少原是被秦少均关起来的,凭古先生的能力打听出地点绝对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怎么才能在秦少均半点都不觉察、不怀疑的情况下把秦少原给弄出来? 偷吗? 可是,秦少均已经怀疑到先前看守秦少原的人里有内鬼了,如今找的是什么人看守秦少原还是个未知数,这方面基本无从下手。古先生到是有能力,但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能力不足不说,也极容易暴露身份。秦少原到了手,什么时间肯交待出宝藏的下落还是个未知数,古先生认为自己过早暴露是非常不明智的。 所以,这条路还没出来就被抛弃了。 抢吗? 这个办法到是可行。 这样子的话,周贵和古先生可以明面仍旧就是对头,相互“厮杀”一番,既弄到了人,又免去了秦少均的怀疑。 只是,也不知道被前番什么事情一搅和,如今的秦少均对秦少原的行踪真是谨慎得不谨慎了。就凭对外直接宣布人已死亡这一做法,就明摆着要想让秦少均把人放到秦府之外的地方是件异常难办的事。 不过,难办归难办,并不代表一定办不到。只要选对了方法,必定是能说动秦少均的。可这样的机会恐怕就只有一次,必是得好好筹谋,精心准备才能保得万无一失。 “周兄,这种机会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恐怕必须的全员出动,以策安全。”古先生很“好心”地提醒着。 “虽然这机会是难得,但秦家这群人有这么厉害吗?需要我出动全部的人?” 又不是在没秦家呆过,秦家那群手下有几斤几两谁还不知道似的。周贵觉得古先生过于夸大了。 “先生是不是为了自己多分点,就故意危言耸听啊?” “看周兄这话说得,这财宝不是已经分好了吗?我再怎么样也还算是个守诺的人,坐地起价的事从来没干过。不过是为了确保你我二人的宝贝不落空,才提醒一下而已。周兄又何必出此小人之言,反显得没气量了。” 虽然周贵猜得挺对,但古先生还是一脸“正气”地反驳了回去。顺手还给周贵扣了个小肚鸡肠的帽子。 周贵考虑了一下,又想了想自己的另一个计划,觉得顺着古先生这意思走会更有利一些。便道:“好吧。承先生贵言,我会好好准备的。但这秦家大少爷身边的事,就得全权委托给先生了,先生也须得万分地小心,不能让大少爷看出半点破绽来。否则,这下半辈子的泼天富贵可就真与你我无缘了。” “这点周兄可以放心。我自问还是有瞒过大少爷眼睛的本事的。只是,周兄还得给我个联络方式,要不然,把秦少原往外送的事情成了,我怎么通知你了?” “这个好办。先生在什么地方发现的纸条,就在那个地方放个纸条就行了。” “啊~~!”古先生恍然大悟。“也好,周兄谨慎点是好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能更好地骗过大少爷。” 周贵笑笑,“谢先生体恤。”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说笑了一会儿,便分了手,各自打道回府了。 周贵目测古先生走远,才把脸上的神情换掉,没有了方才的谄媚和活络,转而成了一副阴郁且凶狠的模样。 “且让你们在逍遥几天吧。等到主人出了秦府,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送到阴曹地府去!” 没错! 什么财宝、什么玄影都是假的。玄影那么难得,怎么会轻易交给这个出卖了主人的人?而财宝根本就子虚乌有。就让这个人抱着荣华富贵的美梦踏上黄泉路吧,能死在美梦里也是件美事。 周贵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是挺善良的。 至于大少爷秦少均嘛。看来是没办法了。谁让他对主人下了手了?从这种种迹象上看,大少爷不但不会听从主人的安排,还一心想要要了主人的性命。这样的话,大老爷的遗愿大少爷势必是不想继承了。好吧,大少爷你既然不愿继承,那就不要继承了! 还好,主人考虑得十分周到,各种情况都早有预料且都预备好了对策。要不然,今天的自己还真就有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少爷,不要怪主人和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不争气了,若是你能有大老爷的一半雄心,事情也不会演变到如今的这个地步。” 再转回到古先生这一边,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别看古先生满嘴的分财宝、分财宝,但实则在他的心里也和周贵一样,有着另一个计划,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小算盘。 是!古先生是相信了财宝的事,也非常想要得到八只玄影。但他也不是笨蛋,更不是什么善心人士。凭着周贵的几句好话,就完全相信了什么五五分账的鬼话。 对!周贵看似忍痛割爱分五成财宝给古先生言语,在古先生看来就是鬼话!骗人的鬼话! 又不是没跟你周贵打过交道,你是什么人,自己还是知道一点的。此刻的古先生在心头冷笑不已。 你会是一个被自己几句话就唬住了,轻而易举地就答应分一半财宝的人吗?简直是笑话!不但会跟自己吵个天翻地覆,还会威胁到底,最后自己能拿个三七开就不错了,这才是你周贵的真正为人!莫说你周贵还真放了八只玄影给自己,不弄个一九、二八,自己就该偷笑了。 今天怎么就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这里面恐怕猫腻不小啊。凭着对周贵的了解,加以猜测的话,大概会是这个样子的:财宝,周贵是势在必得,但他也确实不知道秦少原的下落。所以,现在的周贵是非常需要自己的,所以才会那么痛快就分给了自己五成。但说话归说话,这种事又没法子找保人立字据,空口一张,随时都可以反悔。等到自己想法子把秦少原弄到了秦府的外面,周贵带着人一拥而上,把秦少原一把抢了过去,随后就翻脸,自己又能奈何?而且以周贵的狠劲,说不定,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他还会在抢秦少原的时候,趁乱把自己给杀了,以策安全! 可是既然已经猜到了这些,又为什么还要让周贵把所有人都带出来了? 当然,是为了把秦少原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独享财宝啊!还有就是,顺便把周贵给杀了。 “大少爷弄这一出,就是为了把秦少原背后的那群爪牙全部引出来,从而一举歼灭。”古先生感叹道:“没想到啊,这老天爷真是肯帮忙,这么快周兄你就亲自送上门来了。周兄啊,可别怪我。你也说了,大少爷对我信任非常,大少爷待我这般不薄,这点子小忙,我自然是一定会帮他的。唉呀!周兄你就自求多福吧。” 两人这各自肚肠装得都是一番美梦,就是不知到了最后,谁才是那个可以开怀大笑,独拥成功和财富之人? 半月之后 风和日丽,景色明媚,黄道吉日,宜嫁娶。 一群人拥着一顶喜气盈盈的花轿,吹吹打打着,在借水镇里穿街过巷,好一番热闹的气势…… 这是一支送嫁的队伍,一片的喜庆大红引来了镇民们的无限好奇,纷纷抬头张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这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出阁了?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过? 大人们只是唠叨,闲嗑牙,小孩子们则是主动地凑了上去,平日里连狗打架都是好玩的不得了的了,何况今天这等热闹!有那胆大顽皮的,还跟着队伍一路跑着,嘻笑哄闹,甚至想要闯到花轿前,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惹得媒婆心头恼火,脸色难看,骂骂咧咧了好几句。但顾着送嫁的大喜事,也不敢真动手对小孩子怎么样。这万一要是打哭了,岂不是触新郎和新娘两家的霉头么?只好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扔在地上,任凭那些孩子们哄抢去了…… 队伍从借水镇中走了出来,一路朝着青峪镇的方向而去。 队伍既出了镇子,镇民们自然是不好跟去的。但这去往的方向,却让许多人产生了迷惑。 “咦?这是要嫁到青峪哪家啊?青峪镇除开秦家,谁家还能这么有钱,娶到如此富贵的媳妇?” “是啊。秦家从去年开始家里白事不断,前几天才又添了几座新坟了,应该没什么心思娶新妇了吧?再说,他家少爷就两位,没听说又冒出来新的呀?” 猜不透啊!猜不透! 借水镇的镇民猜不透是很正常的,因为这本不是一场真正的婚礼。那花轿内坐着的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美丽新娘子,而是一个五花大绑还被破布堵了嘴的大男人——秦少原。 为什么秦少原会被以这种“新奇有趣”的方式送出借水镇秦家别院了?不用猜了,这当然是古先生出的“绝妙好主意”。 “如何才能不让周贵起疑心,我们是为了钓他出来,故意放出秦少原作鱼饵的了?那就要装得我们是真想要掩人耳目送秦少原回青峪受罚。那要怎么样才能装得像是在掩人耳目了?就得用些既是大家司空见惯,又真能送人走的法子。各位想想,还有比送亲队伍更好、更方便的法子吗?” 古先生在秦少均和王捕头面前如是说。 没错,古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在场之人不仅有秦少均还有王捕头。 至于王捕头为什么也会在场了。就要从一个久未出现的,差点被人遗忘的人,瑞清,身上说起了。 前面,秦少均会突然宣布秦少原的死讯诚如古先生所言,就是为了把秦少原手下的那帮爪牙给引出来。 熟话说,人不头不走,鸟不头不飞。秦少原一旦出事,他手下的人肯定会慌乱,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听秦少原的消息。 这也不是秦少均想当然。要知道,在沈夫人死之前,秦少原的计划都是进行得十分得顺利的。这就说明,秦少原虽是被关着,但他手下的人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秦少原这边突然发生变故,他手下的人就不知道计划进行到哪里了?下一步又该是怎么个走法?更何况,这些人一直都是秦少原拿钱供着的,离开秦少原,他们又该去哪里找银子花了?秦少原都被关着了还这么听话,可见秦少原并没有把钱一古脑儿地交给手下人,而是按时发放。当然,至于具体是怎么发放的,这不在秦少均考虑的范围内。 没了头头,又拿不了后面的银子,这群人还不得着急上火么? 秦少均这想法,考虑得可谓有理有据也很周详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周贵把古先生邀约去了之后,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天差地远的情况。 好在,殊途同归,周贵与自己所想的条件虽是完全不同,但最终的目的还如自己猜的那样,一定要知道秦少原到底是怎么了。 行啊!只要有这一点就好办了。秦少均彻底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周贵啊!居然是周贵!秦少均那日听到古先生的描述,震惊得下巴险些掉地上。 周贵居然没死!周贵居然还是秦少原派来的奸细!天啊!秦少均当时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冷飕飕地直冒凉气。 想当时,如果秦少原的计划不是挑拨自己和婶婶的关系,而是把自己和婶婶都杀掉的话,那么,还会有今日自己站在这里与人对话的机会吗?会不会,秦家早已易主,秦少原也同自己这般对外宣布,婶婶和自己同时死于意外? 太可怕了!秦少原这人的心机太可怕了!难怪,婶婶去世之前一直叮嘱自己不可与秦少原为伍。确实,论心机的深沉,手段的狡诈多端,自己哪里会是秦少原的对手。 也亏得,秦少原是个一心想要逼自己造反的疯子,否则,自己说不定真早就没命了。 再想想,秦少原制定挑拨自己与婶婶的计划的时候,不就算计了自己的性格和感情吗? 他真是太了解自己了,一算一个准。 不过,这样一来,也解释了之前的许多谜题。 既然周贵是秦少原派来的奸细,那么佃户一家被杀之事,就应该是秦少原暗中指挥无疑了。周贵从古先生那里知道了借尸还魂的事,也就等于秦少原知道了借尸还魂的事。那么,可怜的佃户一家就必须得死了,而佃户姑娘的尸体也肯定是不能完整保存的。因为烧掉佃户姑娘的尸体,就是为断掉自己与云苓重逢人间的机会,从而激发出自己的仇恨之心。趁自己被仇恨冲昏头的时候,把这些事往婶婶身上一栽赃,岂不是完美! 算了,婶婶已不在了。想到沈夫人,秦少均鼻头一酸。又连忙收拾了心情:现在,把秦少原及他手下那伙人一网打尽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以秦家这些家仆的身手哪里会是那帮亡命徒的对手?需要借助外力才行。而这外力,还要必须是能克制他们的。 那么,有谁能比王捕头更合适,更名正言顺了? 其实,左峰也合适,只是此人伤了心,一走之后就难寻踪迹了。 秦少均心头感慨,又皱起眉头,要说动王捕头就要得有个好理由。但秦家这里面的事,有太多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应该找谁去说?又应该怎么么说了? 秦少均思存良久,忽而想起了一个人。 对啦!这个人可用,这个人太可用了! 而这人,正是瑞清。 第七章 说到瑞清,自从哪日见过了沈夫人之后,还是被秦少均关回了老地方,柳园。 从最初得知妹妹死讯的伤心悲痛到了现在,经过时间的沉淀,瑞清感觉心情平静了很多。 也不知是何原因,某日早晨一觉醒来,看着窗外绿树红花,春光明媚,顿觉豁然开朗,随即心有所触,似乎有了一些感悟,但模模糊糊的也分辨不清,想不太明白。于是,请看守的二人报于秦少均,想请净意寺的师傅们来给自己讲讲,看看能不能搞明白心头的感觉。老是这样模模糊糊的,瑞清总觉不怎么舒服。 或许是受了沈夫人那句,“瑞清总归是秦家的人”之言的影响,对于瑞清这种风险挺大的要求,秦少均居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真就派人去净意寺请了一位小师傅来给瑞清讲讲经文和佛教故事。不过,也提了一个条件,请主持清水法师一定要将这事保密,不可透露出半点风声。 既然想到了瑞清,秦少均自然是来看看人的。 在那关着人的房间内,瑞清盘腿而坐,手中捧着一本《高僧传》正看得入迷。连开房间门锁的声音都没听见,更不知道秦少均已走进了房间。直到,秦少均的身影遮住了本该照亮书页的光线时,才得知有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抬起头,瑞清眼中的迷惑瞬间化作了了然。 “我就说,出开大少爷也不会有其他人来看我的。” “你还好吗?”秦少均问。 “有吃有喝又不用干活,比起以前那个受人差遣,替人跑腿的下人,真是好太多了。”瑞清回答得颇为自然。 瑞清的语气听来很真诚,不像是含有讽刺之意。 “真的吗?你可是被关着的呀,除了这间房,你哪里都不能去。”秦少均又问。 “跬步涌花,户庭绕树,净心所在之处,便可皆为极乐。别看这一室虽小,但也有许多的生命存活。我们看来是不大,可对于别的生命来说却是一番开阔天地。昨晚我还看见一只小蜘蛛在墙角挂了蛛丝,勤劳得很了。”瑞清回答得很认真。 “别人是坐一室而观天下,你这是坐一室而通六道了?”秦少均感到有点好笑。 “道尽娑婆真相,那是佛祖才有的智慧。我不过是看了些皮毛,略略有些感触罢了。只是这没什么学识,说话过于粗糙,让大少爷看笑话了。” “看来,这些时间净意寺的小师傅没白来。”听了瑞清这平和的话语,秦少均心头也有了一些触动。 “谢谢大少爷对我的宽容,不计较以往之过错,肯请师傅来为我传法。”瑞清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对着秦少均深深一拜。 秦少均没有动,也没有伸手扶瑞清起身,只是好奇地问:“你不恨我们了?” 瑞清拜完起身,又是一揖,“这些日子,我不断地回想以前的事。仔细考虑一下,如果当初,我不是一味地怕受罚,而是把事情如实禀告给大老爷,一顿打是在所难免,但肯定还是能够留在秦家继续做事的。当然,没有了大老爷的看重,会被人欺负嘲笑,日子会苦一些,可也好过现在没了妹妹一条命。一步错,步步错,起头是我,我就算要恨,也要算一份在自己的头上。” “你到是想得很透彻了。” “不敢说透彻,只是懂得了盯着看别人错误的同时,也需要反观看看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每个人都会犯错。别人纵然不是圣人,自己又岂是贤者?” “可瞧你这些话,也是要奔着当贤者去的。你还想要替瑞泠报仇吗?” “报仇?”瑞清眼中泛起一丝迷惑,“仇人不是已经死了吗?邱实死得那么惨,惨到就算是我亲自下手都到不了的地步。还有什么可怨的。” “那秦少权了?” 听到这个名字,瑞清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虽是恨他,但却从没想过要他的命,大少爷你相信吗?” “你不想要他死?” “妹妹生前对他倾心爱慕,一心一意只想在事成之后嫁给他。如今妹妹虽不在了,我最想要的就是完成她的心愿。让秦少权迎娶妹妹的牌位进门,立她为正室夫人。不管以后秦少权娶多少个进门,妹妹都必须是正妻。” 瑞清的话听着很平静,但其中还是隐隐透着一股目标必须达成的坚毅。 “你们这兄妹之情如此深厚,真让我很感动。” 秦少均找了把椅子自己坐了。 “不过,你这心愿恐怕得落空了。” “为何?”瑞清诧异地问。 看着瑞清那张充满疑惑的脸,秦少均突然有些同情这个满心只想要妹妹得到幸福的男人了。 “原因有两个。一来,秦少权在他的老家早以娶过妻子,而且也早就有了孩子。” “不可能!”瑞清想都没想,口中就冲出来了这一句。“我不相信!” “这是王捕头他们亲自调查出来的结果,绝对不会有错的。” 瑞清盯着秦少均看了许久,然后走回床边坐下,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慢慢地握成了拳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第二,就算秦少权是单身,你也没办法如愿。因为,秦少权已经死了,被人杀死了。” 瑞清眼睛随着秦少均的话就是一大,可见有多么的吃惊,“死、死了?” “嗯。被人杀死了。还纵火焚烧了尸体,现在可谓面目全非了。也算是为骗了瑞泠付出的代价吧。” 瑞清觉得脑子有乱了,沉默着捋了半晌的思路,才有了点头绪。好像对秦少均说又好像是对自己说道:“既、既然,秦少权都死了。我、我也没什么仇可报了吧?只是,该如何向妹妹交待了?” 此时,秦少均有了一丝犹豫,犹豫着要不要按照定好的计划进行下去? 但转念一想,婶婶都不在了,一个瑞清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并不是要他去送命,只是要借用他的身份和嘴巴而已。说到底,消灭秦少原手下的那帮恶人更要紧。 “你想知道秦少权背后的主谋是谁吗?” 这下,瑞清更惊讶了,“秦少权背后还有主谋?” “对。”秦少均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又一挑眉,问道:“你猜猜,这人会是谁?” 瑞清想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个结果。 “大少爷还是明说吧,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你想不出来很正常。莫说是你,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也无论无何都不会想到那个幕后黑手竟然会是他。”秦少均并不奇怪瑞清猜不出来。别说瑞清,如果不是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自己又何尝不是想破头也没个答案的“瑞清”了。 “这人的身份很特殊?” “何止特殊,”秦少均道:“你能想到这个人就是秦少原吗?” 瑞清一愣,“秦管家?怎么可能?” “就是他,没有错。” “这……”瑞清还是不太相信秦少均的话,“秦管家可是万分敬仰大老爷的。他、他怎么会做出伤害秦家的事情来了?” 敬仰吗?秦少均心里一片苦涩,只怕秦少原要是不那么敬仰父亲的话,秦家的处境还能好些。 “这点你不用怀疑。我已确定无误。而且,还是秦少原亲口承认的。” 亲口承认?瑞清急切地询问道:“秦管家都说了些什么?” “你和瑞泠在青峪镇还干过一件装鬼吓人的事吧?” 瑞清心头一凛,“这、这是秦管家的主意吗?” “嗯,是他吩咐秦少权安排你们做的。” “难怪啊。”瑞清挤出一丝苦笑,“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秦少权就算是听过那个传说,也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可他居然连山洞的事也了如指掌。完全不用我和妹妹给他讲解,他就能安排得极稳妥。我还以为他是一早拿钱收卖了哪个下人。当时还略感无奈,自己都没什么用武之地,在秦少权面前少了点面子。原来,这背后竟另有高人。” “有这位高人在,你就别想出谋划策了。你和瑞泠只能是被摆布的棋子。” “大少爷这话的意思是,我和妹妹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了么?” “你和瑞泠在有福面馆做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祸从天降了?难道仅仅是因为方有福好色吗?” “那是老板娘的意思。” “方有福好色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板娘处理的小丫头不只瑞泠一个。但瑞泠却是她头一个嚷嚷着要卖到那火坑里面去的。其他的,要么赶走,要么配了人。” “我,我不知道。”瑞清心头一凉,不太敢往深里想。。 “在老板娘思考着要怎么处理你们的时候,有一个人去见了她,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后来,就有了那一番要卖人的狠话。三位长者一向深居简出,秦少权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人,初到邻县县城就能与他们攀上交情,还是那么深厚的交情,真是厉害啊?喔!对了,听说事后,老板娘因为被你咬了的那一口,还发了一笔横财。只是这钱不是秦少权给的,像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 秦少均看着瑞清,语气平缓,只是最后一句说得重了一些。 瑞清嘴唇哆嗦了半天,眼睛里泛起了些许的泪光,“秦、秦管家一向足智多谋,无、人、能、及。” “确实无人能及。” 瑞清的话,让秦少均想起了沈夫人临终的言语,鼻头不觉酸酸的。不由说道:“我也着了道,连累着婶婶没了命。” 沈夫人的死,已在秦少均心头打了一个结,一个诸多情绪交织循环缠绕在一起的死结。 “什么!”瑞清简直不敢相信,“二太太,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太太为什么也被牵在其中?不是说只对付二少爷的吗?” 沈夫人好不好,轮不到瑞清来说。但,沈夫人让大少爷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不让别人动手害了自己的话,瑞清还是记得牢牢的。 “没想到吧。”秦少均稳定了一下情绪。“对付少城只是引子,秦少原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婶婶。” “怎么会是二太太了?”瑞清想不通。 争家产的目标怎么会一开始就盯在二太太身上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认为,秦少权所在意的就是秦家的家产?” “难道不是?” “秦少权的心思我不清楚,但秦少原的野心可大着了。秦家的这点财产,根本不在他的眼里。” “这,”瑞清感觉自己越发的糊涂了。“这里面都埋着些什么关窍啊?” “我可以给你讲一讲。但这里面有一些是我凭着现在所知道的做的推断,还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你就只当听个故事吧。”秦少均道。 瑞清却有不同的看法,“大少爷聪明人,你所推断的应该与事实差不离,不是十足的还原,也有八、九成是真相。这里没其他人,就不必谦虚了。” 秦少均略微笑了笑,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秦少原一开始要对付的人就是婶婶,可是婶婶的能力,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直接把矛头指向婶婶的话,效果不佳不说,还会很快就被婶婶察觉。暗中行事才是对秦少原极为有利的,他绝不能过早地暴露自己。他需要一个在前台替自己扮演主谋的傀儡,于是他找上了秦少权。他在后面指挥,秦少权在前面行动,这样一来,就算是事情提早败露,人们所知道也只会是秦少权。最后关头上,只要杀了秦少权,一切就雁过无痕,水波不兴了。所以,秦少权死与不死,就要看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我这一被大少爷逮住,秦少权的命也就保不住了。人,应该就是秦管家杀的吧?”瑞清当然也不笨。 “没错,应该是他干的。” 秦少原被关后,秦少均也和古先生讨论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杀人者多半就是秦少原跑不掉了。 (秦少均与古先生商量这件事,不用猜,谈话之间古先生必定会悄悄地把秦少原杀人的事实给引导出来。要是不让秦少均知道秦少权命案真相的话,古先生又哪里能表一番他自己绝不是秦少原一伙的“忠心”了?) “秦少权的命都在两可之间,那我妹妹的命,岂不是……” “虽然这也是猜测,但我想,瑞泠的命运一早就被设计好了。虽不能直接对婶婶下手,但可以迂回前进。只要拿住了少城的把柄,婶婶爱子心切,逼她就犯就很容易了。而你们兄妹的任务不正好就是去制造少城的把柄,从而逼少城堕入不堪之中的吗?” “可,”瑞清声音有些更咽,“可那已经是底线了。妹妹,她可是要陪上名节的!” “名节这事虽严重,但只要二叔不在意,左不过被外面的人嚼些舌根罢了。时移世易,终究都会过去的。少城也如是。怎么可能有杀人的罪名来得有效了。” “所以,所以,那天安排妹妹去二少爷院子里,就是为了让二少爷杀了妹妹?” 瑞清听懂了,顿时全身一寒,犹如坠在了冰窟之中。 “不管少城动不动手,有邱实这个已被人操纵了的证人在,少城都会成为杀人凶手的。只是不知其中哪个环节发生了错误,才没有成功。” “那么妹妹是注定要死的?不管是秦管家还是秦少权,他们一开始就没想要让妹妹活!呜呜…………”瑞清双手掩面,不停地啜泣起来。 “这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可大体就应该是这样的。你,节哀吧。” 秦少均眼前又出现了沈夫人死时的画面,对于瑞清的悲伤身同感受。他真的很想和瑞清一道放声痛哭一场。 第八章 痛哭终归不是办法,瑞清怎么说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虽是没有古先生、周贵那样丰富,可心性还是有被磨炼过的,不再是以前那个只因为一只鹦鹉之死就是感到害怕的人了。 拿袖子摸了两下脸上的泪水,瑞清用嘶哑的声音说道:“真没想到,一向看上去脾气温和,待人和善的秦管家原来心思竟是这样可怕。妹妹,真是死得冤枉。” 秦少均也压住了心头的伤痛,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瑞清,“你恨秦少原吗?” 瑞清想了想,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是应该恨秦管家的,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想给妹妹一个交待。” 到不是瑞清修到什么罗汉、真人的境界,不受任何世俗事物的牵绊了。只是,秦少原这事,他才刚刚知道,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怨气肯定是有的,但说到恨之入骨,到并没有。再者,一直以来,瑞泠是真心喜欢秦少权的,不管秦少权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了两兄妹身边,为了妹妹的这份喜欢,瑞清内心都会保有几分宽宏。所以,瑞清最大的心愿从来就是让妹妹成为秦少权的妻子,而不是杀了秦少权报仇。 “是该有个交待,你打算怎么做?” “我…………”瑞清思虑许久,摇了摇头。 毕竟,他被关在这里,连房门都出不了,又能做什么了? “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秦少均点明了正题。 瑞清很疑惑,有些不敢相信,“大少爷要对付秦管家?” “秦少权要你们做的事情都是秦少原授意的,我还不该恨他吗?他害死我二叔和婶婶,我还要留着他,颐养天年吗?” 想起秦少原的所作所为,秦少均心中的气浪再次开始翻涌,差一点又就压不住了。 瑞清皱起了眉头,“对于秦家,对于二太太,我心中有愧。大少爷你要我怎么做,尽管开口就是了。但我也有一事相求,请大少爷应允。” “什么事?” “在所有的事情完结后,希望大少爷能出面请清水法师为我剃度,我只愿后半生能勤加修持,把功德回向给妹妹,为妹妹积福。盼她来生能平安顺遂。” “你要出家?”这次是秦少均小小吃了一惊。 瑞清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是。” 秦少均仔细端详了瑞清良久,确定这就是他真正的心意,便叹气道:“好吧,怎么着也是了了一桩恩怨。他日,等你真正得了大自在,我也算有一份功德。” “谢谢大少爷成全。” 瑞清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给秦少均磕了一个头。 此举让秦少均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事对你这般得重要?” “等到剃度后,这些俗世之事便与我彻底无关了,也就完全地脱离了秦家。我自小就进了秦家为仆,不管过得怎么样,靠着秦家的荫蔽我和妹妹才能得以顺利长大成人。这一拜是为了感谢秦家多年庇护之恩。” 秦少均心中稍稍感慨了一番,轻轻颔首,“起来吧。” 瑞清站起身,问道:“大少爷要我做什么?” “其实这件事也是件好事,不仅是对于你我,对于许多的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件好事。”把秦少原一伙一网打尽,起码就不会再有小孩子遭其毒手了。秦少均一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自己答应了秦少原,到了后面肯定被逼继续进行那个什么“九童镇山”的法术的。 “既然是这样,我自当义不容辞。” 秦少均起身踱了两步,看着窗外柳园的景色,道:“秦少原已经被我抓了,不过这事我没有透露出去,出了几个心腹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秦管家被大少爷抓住了?大少爷为何不送交官府?是怕没证据吗?我可以出面做证。虽然我只知道秦少权,但我想大少爷一定有能力把秦少权和秦管家联系起来的。”瑞清急切地说道。 “不为这个。” “那是为何?” 秦少均又一次停顿了下来,过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说过了嘛,秦少原根本看不上秦家的这些财产。他要是更高的东西。” “更高的?”瑞清努力猜测,“难道,秦管家想要独吞整个秦家?想把大少爷你们全都杀了?” “不是。” “不是?”瑞清诧异满怀。以他的能力再也想不出能有比整个秦家更高的东西了?一个人享受秦家的万贯家财还不够吗? “秦少原志气很高,秦家,一商户,自然不在眼里。他放眼看去,装在眼中的是整个大明朝的天下。” 秦少均这话让瑞清完全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有那么一瞬间,瑞清真觉得自己和大少爷是在梦中对话。 “你没听错,秦少原真正的意图就是要造反。他想要坐上那九五之位。” 瑞清这反应秦少均早已料到了。 “你也不要不相信。秦少原的心思就是有这么大。” 到还真是读点佛经,遇到突如而来的消息也没有失去冷静,还能保持着几分沉着。 瑞清说道:“可是别说秦管家就一个人,就算他拥有了整个秦家,与朝廷相比也无疑是以卵击石。他怎么可能办到?” “所以,他没有打算走寻常的道路,而是把心思放在了玄学之上。想以法术之力,夺得这万里河山。” “法术?”瑞清侧着脑袋,表示不解,“法术行吗?” “秦家是得力于仙姑相助才有了这份辉煌。因此,在秦少原看来,这法术一定行。” “可是,仙姑肯定不会帮秦管家的。”林三姑的为人,瑞清是万分相信的。 “所以呀,秦少原用得就是旁门左道的邪术。你知道他用的这个邪术有多狠毒吗?需要杀掉九个小孩子取其魂魄来驱使。不仅是这样,那九个小孩子不是随随便便找来就能用的,不知道要弄死多少个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九童镇山?秦少均心头对秦昂所做的事情,真不知该怎么评价。可是为了秦家的声誉,能隐瞒的还是要隐瞒。只求能用自己的手,终结了这场残害孩童的杀戮。 “这也,这也,太恶毒了吧!” 瑞清心头又升起一阵阵的恶寒。本以为,秦管家不把妹妹和其他人的命当一回事就够冷血的了,没想到,连年幼的孩子也不放过。这秦管家究竟长了一颗什么样的心啊? “以前那些孩童失踪案好多都是秦少原派人干的。” 派人?瑞清听出了些味道,“我到是忘了,秦少权既然听命于秦管家,那么他手下的人自然都是秦管家的人了。” “这群人禀性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吧?” 当然是十分了解了。 瑞清道:“这话虽是晚了。但大少爷既抓了秦管家,还是小心一下他的这群手下的。” 秦少均弯弯嘴角,表示感谢,“我要让你办得事就跟这群人有关。” “大少爷想除掉这群人?” “嗯。” “大少爷要我做什么?” “本来事情没有这么急,也用不着你出面。但秦少原就算被抓了,也神通广大的很,暗地里也操纵指挥,害了婶婶。因此,我不能再等了。可又不知道怎么找到他手下人的行踪,迫不得已,我前段时间宣布了秦少原的死讯。本是下的直钩,并没多少把握,不过他们还是来了。没两日,有人就找上了古先生,以平分财宝为饵,请古先生调查秦少原到底死没死?” “古先生?”瑞清眉头一皱。这古先生不是和秦少权是一伙的吗?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大少爷都抓了秦管家了,居然没抓古先生? 可听这意思,有些话还不好明着问。瑞清只好道:“古先生不是秦管家引荐入府的吗?他不是秦管家的人?” “这你可冤枉先生了。”秦少均解释着:“先生虽是秦少原介绍来家里的,但对秦少原的所作所为并无知晓。并且在一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秦少原能被发现,先生功不可没。” 这啥意思?古先生把秦管家出卖了?瑞清挠挠头,为什么呀?是因为他的师弟罗平和林姑娘成了一对,这古先生为了师弟的前途就倒戈相向,帮未来亲家不帮秦管家了? “这古先生可靠吗?” 瑞清很担心。 “这一点你不用纠结。我担保古先生非常可靠。”秦秒均毫不迟疑地下了定论。 听到这样的话,瑞清心头叹息,自己还能说什么呀?古先生和罗平那事更是不能提了。且先放着吧。但愿古先生是真的倒戈了。 “大少爷请继续。” “秦少原的手下叫周贵的找到了古先生,说是有一批财宝被秦少原藏了起来,要古先生打听出秦少原的真实情况。两人联手从秦少原口中问出这一批财宝,然后平分。” “古先生是认为这话不可信?” 倘若古先生相信并且动了心,大少爷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这个周贵先前被秦少原派来了府里当细作,用得还是苦肉计。这等能为秦少原舍命的人,说出来的话当然没什么可信度。”秦少均冷冷言道。 “大少爷打算怎么做了?” “将计就计。我就顺了他们的意思,把秦少原放到一个空旷之地,让他们来抢人好了。最好,一个都不少,全部出动。” “大少爷这是想一早就埋伏好人手,等他们出来,一举歼灭?可秦家的仆人恐怕没这个能力。” 秦少均同意瑞清的说法,“是的,秦家的力量是不够。所以,这就需要你帮忙了。” “我能做什么?” “既然是一群匪徒,自然就得官府出手,名正言顺,不是吗?” 瑞清总算是听明白了。秦少均的意思是让他出头去官府告状。 “你不愿意?” 见瑞清久久不言语。秦少均问道。 “不是。我都作了承诺,定然不会反悔。只是我也是一个罪人,妹妹在这里面的行为也不好。我……” 别的到没什么,只有瑞泠的名节一环,让瑞清有些犹豫。 “这个我都替你想好了。你也清楚,这些事是不能照实全盘交待到官家面前的。毕竟,仅秦少原有造反之心这一条,就不能让外人知道。还有别的一些事情,也需要隐瞒。这件事一定要拉得离秦家越远越好,我是不能现身其中的。否则,也不会来找你了,你是最好的人选。瑞泠的事,你巧言几句便可以全部隐去。甚至你自己都不用牵扯太深,我再使点关系,你根本不用坐牢。” “大少爷有何妙计?”瑞清问。 “撇开一切关系,只谈秦少权之死。” 瑞清眼前一亮,但还不十分明朗。 “请大少爷说得详细些。” “秦少权救了你们,瑞泠喜欢上秦少权。这都没什么,连小事都算不上。而秦少权为了图谋秦家的财产把瑞泠送到了二叔身边,这也是秦少权个人的主意。天真少女被心上人骗,反到是可怜得紧。最后一无所有不说,连性命都搭进去了,剩下的也只能是一声叹息罢了。谁还会去拉一个已逝之人起来论理?” “是这话。”话响在瑞清的耳朵里,他现在心里就不好受。 “而你了。为了未来妹夫做事,也是情有可原。秦少权手下养着的那帮人你是知道的。后来嘛,你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样的秘密?”瑞清全神贯注地听着。 秦少均的眼神逐渐地变得凌厉,闪着三分寒光,“我家韵兰小妹妹的死、那个方小金的死、翠语峰上的四条人命还有邻县县城里的那座你和瑞泠住过的宅子里的命案,都是秦少权派人下的毒手。不但这些人,就连瑞泠的死也是他们操纵邱实所为。别的尚可,唯独瑞泠之死你是不能忍的。” “那秦管家了,就这样放过?” 瑞清有点迷惑,这些事就算都是秦少权做的,可背后不是秦少原指使的吗?为什么不提这最大的幕后黑手了? “不,不会放过他的。不过为了秦家的清誉,这些事不能放在他身上。我不许一星半点的讨论扯上秦家,人多嘴杂,一个不小心,就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来。古来有多少无妄之灾都是这些闲言碎语搅动起来的。这一年多来,秦家已经非常艰难了,不可以再受打击了。” “大少爷你,……,真是太难了。”这一刻,瑞清真的感受到了秦少均的辛苦。 “那要以什么名义把秦管家拉进来了?” “杀秦少权。你发现秦少权的这些所作所为之后,便去找了秦少原。因为他们两人不但是同乡还有亲戚关系,并且秦少权就是秦少原带出来的。秦少权能有钱干这些事,都是秦少原在背后给的银子闹的。你本是想让秦少原念着秦家的好,出面状告秦少权,没想到,秦少原一时心急,与秦少权争吵起来还失手把人给杀了。而你这个目击证人,就从被秦少权追杀变成了被秦少原追杀了。” “可现在外面都知道秦管家已经死了,这又怎么说?” “好说。秦少原杀了秦少权,就被那帮秦少权的手下盯上了,誓言要取他的性命,以慰秦少权在天之灵。秦少原无奈只能与我,这个秦家大少爷商量诈死逃命,私下悄悄回到青峪镇去。不承想,这个消息外泄,如今秦少权的手下正打算半路拦截,等着杀人报仇了。” “而我既要替妹妹之死讨个说法,又不想再被秦管家追杀,就只得来请捕头大人们帮忙了。同时也请捕头大人们把事情对大少爷如实相告,以免被奸人继续蒙蔽。我自知罪孽深重,此来别无它想,只为悔过以求自新。” 瑞清接着秦少均的话说了下去。 “你这想法很好。” “可这样一来,秦管家不就会被捕头们带走吗?” “哼!”秦少均眼中的光芒又冷了几分,“那可是一群亡命之徒,混战之中,难保不会出人命,谁知道那一刀是什么人出的手?你有没有这个兴趣,亲自在这个最大的主谋身上扎几个窟窿?我可以安排。” 第九章 第九章 第二天,瑞清就悄悄地出了柳园,前往了县衙。 于是,在秦少原“出嫁”的这一天,才有了王捕头来凑热闹。 然而,这一场热闹里却是隐藏着各自的心思。 周贵想要救出秦少原,杀了秦少均,夺了秦家。 古先生贪着财宝,暗地里动了手脚,要借着周贵抢人之际,换掉秦少原,自己藏起来,回头好逼问宝藏下落。 秦少均一门心思要为秦家出害,全歼周贵和其手下不说,混乱中也要取了秦少原的性命。只有这帮人都下了地府,他才能感觉到安全。 三方的美梦交织在一起,都等着那个碰面时刻的到来。风云聚集之时,不知道会幻化出怎样的景象?谁会拔得头筹,谁又会笑到最后?上苍会不会也感到好玩,心血来潮地插上一手?若真是如此,那么,是人算精明还是天算无遗了? 喜庆的队伍,出了借水镇,一路上热热闹闹,吹吹打打地把喜乐之声四散传播,生怕是别人听不见。 这路上行人虽少,但被这气势所吸引,都会驻足观看一番,等到队伍过去了才会继续自己的行程。可见这动静实属不小。 但是这一路行来,除了三三两两的行人之外,根本没有五个以上的人结伴出现,就更别提那力量强大性情凶狠到可以与官府捕头们对抗的大部队了。 乔装后的秦少均和王捕头骑在马上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感疑惑,但也猜不透这里面的原因。可是这出都出来了,总不能又打道回府吧。那样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趟“出嫁”是别有用心的么。 好在这青峪镇离借水镇本就不近,快马加鞭也不能一日就到达,就别说这慢吞吞的送嫁队伍了,总是得走个几天才能到目的地的。所以,还是不要着急,且边走边看吧。 再者,周贵这人颇为狡诈,做事十分缜密,不在这第一天就冒冒然地出手也是很正常的。根据以往的经验,此人多半又在打着什么极坏的主意。还需打起精神,加倍提防才行。 而头顶上的太阳才不管人们的心思如何,照旧走着自己的道路,中午过去后没多久,就打起了偏西的主意,让那暮色渐渐地起来了。 俗语有云,民以食为天。一行人用干粮对付了午饭,看着这天色,个个开始思索这晚饭要在哪里落脚吃了? 可是还没等他们想个明白,四周突然起了大雾。雾气越来越浓,很快就浓到看不清楚身边的人了,前方道路更是无法辨别。 队伍凭着感觉继续往前又走了一段,最后实在是无法辨别方向了,只得停了下来。 出现了这种状况,不但是秦少均和王捕头,连古先生也是得过来商量对策的。 “先生,你看这该怎么办了?” 王捕头常年擒贼抓匪的,混得久了,警觉性多少都会与普通人不一样,在他看来,这突如其来的大雾有着说不出的蹊跷。可能与那鬼鬼神神的有关系。邱实的案子不就是背后有术士在操纵嘛,足以证明秦少权身边是有这样的人的。在这抢人的关键时刻,难保那个诈死的周贵有没有让这样的人动什么手脚? “是不太寻常。” 王捕头的猜想没错,古先生也觉察到了这雾不一般,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雾。 “是不是那个在背后弄得邱实杀人又自杀的人来了?”王捕头问。 “哈哈。哎呀,不清楚呀。这世上高人众多,手法各异,我也不能一一都认得。”古先生尴尬地笑了两声,表现得挺茫然。邱实的事是自己拜托师弟罗平做的,自己此时就站在王捕头面前,又哪里有空去做这般事情。 “不要猜是什么人做得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从这雾里出去吧?”秦少均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人是谁上,眼下重要的是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先生,你可有办法?”王捕头又问道。 “这事出突然,我还不知道对方的底细,须是得先探探方好想对策。要是不知就理就出手的话,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不说,可能还会伤到咱们这边的人。” 这雾起得这么怪,古先生才不想被一直困在这里面了。 “那就看先生的本事了。”王捕头搓搓手,有点兴奋。也难怪,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公门差官,好奇心该出来还是一刻不停留地就冒出来了。 古先生伸手请秦少均和王捕头退后了两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草人。 草人有鼻子有眼,还穿着一件绣着好看花纹的小肚兜。古先生右手掐着个怪异的手势,口中喃喃念叨了几句,便把草人向上一抛,说了一声,“去吧,把看到的,听到的都带回来。” 雾中立刻传了两声清脆的笑声,极像是个顽皮的小孩子在吵闹。“老头子,回头得给好吃的。要不然剪了你胡子。” 当着秦少均和王捕头的面,古先生的脸色稍微变了变,但马上又装出一副严厉地模样说道:“不可造次,下回这种事要私下里说。” 转而又对两人解释:“这是手里最有灵性的一个小鬼了,能力非常,自然骄傲些。还请两位看在在下的薄面,不要与小孩子计较。” “他又没问我要好吃的,我当然不会计较。”王捕头一时没注意,嘴太快,把大实话给放了出来。 “先生客气。”秦少均心事重,到没怎么在意这些。 看这雾气这样大,古先生本以为小草人会花点时间才会回来。 然而,小草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去而复返,同时还带回来了一个人。 一个不论是古先生还是秦少均甚至王捕头都不陌生的人,阿野。 “你?”古先生眼睛瞪得老大,“阿野?” “先,”阿野的眼睛瞪得比古先生还要大,“先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真的在这里?” 然后,两人同时发出了疑问。 “你不是跟着师弟的吗?” “先生还真和大少爷走到这里啊?” “别乱问了,这雾怪得很。”飘在空中的小草人说话了。“你们两个就这样问对方,问个一百年也没答案的。” “那你有答案吗?”古先生没好气地给了小草人一个白眼。 “没有,”小草人回给古先生一个白眼,“不过,你不是担心天色晚了没地方住嘛。我问过阿野了,他有地方给你们落脚。” “真的?”古先生问阿野。 “前面有家客栈,你们不怕的话就跟着来吧。但是,这雾一起,你们就算怕也得去,否则困个十天半月都找不到地方休息的。” 这就是说,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秦少均和王捕头无奈,只好又把头转向了古先生。 “阿野人笨了一点,但绝无谎话。看来,我们是非去不可了。”古先生一样很无奈。 不过,古先生还想到了另一件事,“阿野,既然你在这里,那么师弟是不是也在啊?” “对啊,不但公子,连林姑娘和她那两个贴身小丫头也在了。先生来了更好,可以帮着公子一起想想办法。” 阿野边说着,就转了身,领着一行人向前走去。 “林家妹妹也在?这是怎么回事?那弟妹了?” 一听到林玉竹也被困在这里,秦少均难免不担心杨心儿和小秦泊远的安危。 “大少爷放心,二少奶奶和小少爷好好地呆在二少奶奶娘家了。林姑娘是得了二太太的死讯,想急着回来,结果中途却被困在了这里。公子肯定是跟着林姑娘的,就一道被困了呗。” “原来,林家妹妹是为了婶婶的事。我还以为弟妹会拦着了。”秦少均道。 毕竟,自己要对付秦少原,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给弟妹杨心儿的信中千叮万嘱就是不让她们回来。 “二少奶奶拦了,没拦住。大少爷的信我们也看了。只是因为有我家公子在,林姑娘觉得应该没什么,回来说不定还能帮帮大少爷的忙。” “唉!”秦少均叹了口气。 “大少爷别叹气,林姑娘的想法虽然莽撞了一点。但机缘巧合,她在这雾中的客栈里一困,也发现了许多的事,说不定还真能帮大少爷解决所有的问题。” 走着走着,阿野忽然拿出一片细细长长的叶子放在了王捕头的脖子上,那叶子一沾皮肤立刻消失,浸入了皮肉。 秦少均才想说话,阿野就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王捕头,该睡觉了。”阿野说道。 “是吗?”王捕头没怎么反应过来。 “睡吧。”阿野又拍了一下王捕头的脖子。 王捕头顿觉异常疲倦,眼皮如同坠上了千斤重的石头,意识刹时变成了一片空白,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王捕头的身体在众人眼中就这样向下一歪,靠着一面墙壁,软软地滑了下去,整个人陷入到了沉沉的梦中。 秦少均看得目瞪口呆,古先生却是满脸的悠哉悠哉。 解决了王捕头,阿野又取出了一把那细细长长的叶子向雾中一撒,接着大声道:“该睡得都睡吧!” 不一会儿,雾气中便传来“咚咚咚”的身体倒地的声音,应该是有许多的人如同王捕头一般,躺在地上睡着了。 待这事情一毕,阿野毕恭毕敬地对秦少均和古先生说道:“大少爷,先生,欢迎来到苦萤客栈。” 阿野伸手一拂,他身后的雾气散去不少,露出了一扇整洁的大门,门上一匾,匾上四个工整的篆书大字——苦萤客栈。 “苦萤客栈,好特别的名字。”秦少均读着匾上的字,轻轻念叨。 正想问其意为何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前。林玉竹打开了门,对着秦少均微微笑着,甜甜地叫一声,“大哥哥。” “玉竹妹妹。”秦少均也微笑着颔首,“你?” “师兄,大少爷。” 秦少均的问题被堵在了喉头,罗平紧随着林玉竹的脚步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师弟,别来无恙?” 古先生到不客气,敷衍着问了一句,抬步就走进了门里。嘴里还嚷嚷着:“阿野来带个路。” 罗平不理会古先生,由得阿野去招呼,自己只和秦少均说道:“大少爷请进。” 待秦少均跨过了门槛,罗平立刻就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苦萤客栈如其名,整个建筑与平常的客栈没什么不同,朴朴素素、简简单单,只是干净异常,半点灰尘都看不到,像是刚刚才被人打扫过一般。 走进室内,陈设雅致,到是让人见识了主人家的品味,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商人。 当然,能在这一片诡异的雾气里开客栈的人哪里又会是个寻常之人? 古先生早一步跟着阿野进了客厅,手里已捧上了一杯香气扑鼻的清茶,正有滋有味地喝着,还跟奉茶来的小香要点心果子之类的吃食。 “小丫头也弄几盘好吃的糕饼来呀,走了快一天了,肚子早饿扁了,光喝水不顶事啊。” “厨房的家伙什儿都是现成的,先生这般着急,就自己动手弄去呗,自己做的东西会更香甜,到时候先生可以多吃两口。”小香回答得没大没小。 “小香,不得无礼。”林玉竹轻声呵斥了一句。 “哼!” 小香半点都没有害怕的,拿鼻孔给了古先生一个冷哼,随后抱着托盘就往外走。不过,路过秦少均时却恭恭敬敬地曲膝行了一个礼,问了安。 “大少爷安好。” “嗯。”秦少均点点头,让小香退了下去。虽是疑惑古先生与小香是不是有什么恩怨?但也没开口发问。 古先生这边可比秦少均还莫明其妙,笑着问道:“这小丫头怎么了?我哪里招惹到她了?怎么见了我跟见仇人似的。” 小香再怎么不礼貌,也是林玉竹的丫鬟,古先生就算是有多么的生气,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装也得装出点肚量来。 “先生不要跟小香计较,她是在这里呆久了,一直出不去,心里有点烦燥。”林玉竹替小香解释。 可明明对大少爷就很礼貌啊。古先生才不信林玉竹这说辞了。但他也看出来了,这秦府传说林姑娘极为护短这一点,到还真是真的。 “少吃一顿饭又饿不死,师兄就将就些吧。”罗平也开口了。 “噗!”古先生的一口茶全喷在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我的天!这师弟护短真是比林姑娘还厉害! 罗平是古先生的师弟,秦少均只当是他们关系亲密,说些口无遮拦的话也是正常,就没多想其他的。直接转向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林玉竹看看罗平,意识让他来说。 罗平便道:“这里是阴间和阳间交界的地方,既不属于幽冥也不属于尘寰。所以,人来得,鬼也来得。” 秦少均心头一颤,这是来了个什么地方啊? “那这苦萤客栈的老板是谁啊?” 这么“奇妙”的地方,想必老板不是凡人。 林玉竹眼眸一暗,幽幽地回答:“这客栈前一任老板是我姑姑。现在的老板,则是,则是钱家的小夫人,段静。” “什么!”秦少均一点也不相信钻到自己耳朵里的话,这是什么天方夜谭!这家林家妹妹几日不见,学会编故事了么! 古先生同样一愣,可他比秦少均好一点,恢复得极快,“段氏小夫人原来藏在这里?” “是的。”罗平神情变严肃了。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她的?”古先生又问。 “不是我们找到她,是她找到了我们。”林玉竹拧着眉头道。 “这事说来话长。”罗平拉林玉竹坐了,自己也在旁边椅子上坐了。“师兄,大少爷,你们想知道的话,我就跟你们讲讲这位段静,段氏小夫人。” 第十章 话说,罗平护送林玉竹和杨心儿离开了秦家。一路上到还平安,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就到了杨心儿的娘家。 杨家老爷和老夫人早接到了沈夫人的信,天天算着日子,怕女儿和外孙一路奔波劳累没能吃好睡好,提早了好几日就派了杨心儿的兄长在城外等着了,还备了上好的软轿。接了杨心儿后一点也没耽搁,立刻就进了城,转回到了杨府。 府里同样也一早做好了准备,把杨心儿出嫁前的院子打扫了出来,供杨心儿带着小泊远居住。主人家怕这一个院子太过窄小,给林玉竹另备了一间院子。罗平自然是单独居住的,不过住的地方离林玉竹的院子很近便是了。 杨家二老膝下两男一女,杨心儿是最小的。杨家大哥带着仆人在外跑生意,开头的日子不在府内,接妹妹回家的是杨家二哥。 见了女儿和外孙,杨家二老高兴得不得了,连着摆了三天的酒席给外孙接风,也当是补过百日。 杨心儿虽是不情愿,但父母的好意又不敢违背,只能走到哪里都拉上林玉竹。有林玉竹跟着就等于有了罗平跟着,杨心儿才能稍稍放心一些。 过了些日子,热闹渐息,没见有什么怪异之事发生,杨心儿才完全地把心放回了肚子。 不久,杨家大哥回了来,给小泊远带了许多礼物,又重重地谢了林玉竹和罗平。并请他们安心住下,只当在家一般,不要拘束,不要见外。 杨心儿能长成这般的性子,可见家庭环境很好。 杨家二老很会教育孩子,两位杨家哥哥也是疼爱妹妹,性格豁达之人。 有了他们,林玉竹一下子真轻松了不少。如今这陪心儿姐姐解闷差事就不独落在自己一人身上,有两位杨家嫂嫂帮衬着了。 说起来,这两位嫂嫂的脾气和杨心儿居然有几分相似。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不,午后小睡了一觉才解了春困,杨家二嫂嫂就来登门拜访了。 “妹妹可醒了?” 这两位杨家嫂嫂对林玉竹都不提名道姓,以显亲密。 “二嫂嫂请坐。” 林玉竹揉揉脸,也没把杨二嫂嫂当外人。 “我就猜着你要休息,所以才赶着这个点过来。” “二嫂嫂有事?” “还不是上次说的那件事。十五,城外的寺庙有庙会,本来也不稀奇,只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有钱人家的老爷做了亏心事,要拿钱出来办道场消灾了,比其他时候热闹许多。我和大嫂嫂说好了,带两位妹妹去解解闷,散散心。” “庙会?会不会人太杂乱了一点啊?” “没事。”杨二嫂嫂神秘地一笑,“我和大嫂嫂商量过了,这次,我们扮作男子模样出门,再多带几个人,还有你家罗公子跟着,就万无一失啦。” “扮作男子?” 最来兴趣的并不是林玉竹,而是小香和小趣。还没等林玉竹开口,两人便一口同声地问道: “二少奶奶,带我们去吗?” 看着小香、小趣这般猴急的模样,杨二嫂嫂一乐,“你们两个小机灵鬼,就是妹妹的跟屁虫,自然得去的。” “谢谢二少奶奶。” 小香、小趣立刻行了礼,又端开了杨二嫂嫂喝过的残茶,换上了一杯新出的热茶。 这马屁显然拍得杨二嫂嫂很舒服,“你们两个呀,真会来事。好吧,既然这么懂事,那回头庙会上你们尽管去买糕点吃,账都算我的。” “二嫂嫂,不可以这样宠她们。”林玉竹敢忙推辞。 杨二嫂嫂不在乎地挥挥手,道:“哎呀,几两银子而已,有什么关系。不过你们两个吃了我的糕点,可得天天在我耳朵上说好听的。” “谢过二少奶奶!” 小香、小趣高兴极了。 “二少奶奶人长得美,心地又善良,是一等一的好人。必定会平安吉祥,万事顺心!” 杨二嫂嫂品着茶,抿嘴着点着头道:“这话听着真是舒心。” 林玉竹是看不下去了,便岔开了话题,“那个什么老爷做了什么亏心事啊?要做这种道场?” 听林玉竹问到这件事,杨二嫂嫂收了脸上的笑,神情略带上了些鄙夷,“妹妹,说起这个人,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喔?” “这人呀,贪财、好色也就算了,可他那手段太过下作。为了块好田,可以逼得一农户家卖儿卖女不说,还趁火打劫把人家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弄到自己家做了第八个小老婆。话说这便宜都占尽了,你也放人家一条生路吧,他偏不,居然弄了张状子要连人家老两口的破草屋也给霸占去。还有那些轻一点的,什么抢买卖,争店铺什么的,不过好歹这都还给人家留了口饭吃留了间房子住,已经算他积德了。” “那两位老人家还真是可怜,女儿被霸占了,这房子和田地都没有了,以后怎么过啊?”林玉竹忽然想起了父亲刚去逝时的情景,若没有姑姑回来,自己的命运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谁说不是。”杨二嫂嫂一样唏嘘,“不过好在他们遇上我们家老爷子。公公看他们实在可怜就想找那人商量商量,让他手下留个情,给人家留个容身之处。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以前也没翻过脸,公公还以为那人总会给点面子。” “结果了?” “那个时候,心儿妹妹还没出嫁。我们家是有点钱,可都是老老实实做生意赚的,背后没靠山,也不会耍手段,人家哪里会把我们家放在眼里。我公公见实在说不通,拿他也没辙,想了想就干脆接了那两位老人家住到家里来,当个远房亲戚供着,反正不就多两张嘴,多吃点米罢了。嘿,妹妹猜怎么着,这一下还惹人家不高兴了,说我公公拿钱打了他的脸,扫了他的面子,一定要给我们家一个教训。私下里竟打算去收卖一个伙计,要在家里开的酒楼的饭菜里下药,让客人吃坏肚子来栽赃。幸而那个伙计禀性耿直,没收这黑心钱。要不,还不知道出什么大事了。这一计不成,他也没消停,陆陆续续又在其他地方下了几次黑手,好在老天保佑,只是让我公公赔了少许的银子。等到心儿妹妹成了亲,有亲家老太太娘家作后盾,这人才彻底罢了手,不敢再造次了。” “这人太恶了。” “所以呀,这满城没有不恨他的。但他有钱有势,一般人动不了他。” “他是有靠山的?” “他是有那么点子关系,才敢这样横着走。但这城可不是穷乡僻壤,别说大商户,就是小百姓也是见过点世面的。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唬得了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城里再横行霸道,也不敢弄出人命的原因。因为他明白,真要逼急了,这城里的小老百姓也不是好惹的。杀个富劫个贫,还可以弄出个人数太多,众责难犯,让官老爷头痛好些日子。” “这就典型的欺善怕恶了。”林玉竹的神态,逐渐变成了不屑。“那这庙会,他做道场干什么?是想贿赂上苍吗?” 林玉竹这问题问得杨二嫂嫂抿嘴直乐,“说起这个,可就有点意思了。” “怎么说?” “听他家下人传出来的消息,这人前些时候想改自家的风水,逼另一家人搬了祖坟。说来这被逼的一家也奇怪,不哭不闹,收了点撑面子的银子就积极地搬走了。而且,不仅是迁了坟,连人都搬走了,一家子不知了去向。当时好多人都想不通。后来,听他们多年的邻居说这家人里有一个会看风水的,能力很高,也许是人家发现了更好的地方,才不计较,顺便迁走了。这人听了还大骂被逼迁坟的人家奸诈,说是自己才应该拥有那块风水更好的地方。可他这骂完没几天,就突然生了怪病,天天晚上做恶梦不说,这脚底平白地被烫得稀烂,没一块好肉,很快整个脚都烂了。请了好几位高明的大夫都找不出原因,这越用药,还烂得越快。他就开始怀疑是不是那家里那个懂风水的在背后做了什么。” “这无凭无据的,他还想诬赖人吗?” “这家人早就走得没影了,他想诬赖也没用。后面这脚是痛得太厉害,他不得已出了告示,四处高价找高人。也算他运气好,很快就有一位高人接了他的告示,替他治好了脚。但同时警告他,第一,不能对迁坟的那家人有怨恨之心,因为人家什么都没做。他之所以遭这样的报应,完全是坏事做得太多,老天爷给得警示。第二,脚上的伤虽好了,但还是不能走路,要想下地走路啊,就得大做道场,赠衣施药多做善事。所以呀,为了自己能走路,这道场他愿意不愿意都得做。” “啊~~!”林玉竹恍然大悟。 就说嘛,这种人怎么人突然间想做好事了。不报到自己身上,真是不知道痛! “那这位高人到是个明理的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这可没人清楚。只知道,这位高人自称青娘,说是守寡多年,偶遇仙人指点,修得仙术,云游四方,与有缘之人排忧解难。” “青娘?”林玉竹反复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并无特别的感觉。只是纯属好奇,想要见一见。“这位青娘,可得一见?” 杨二嫂嫂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妹妹见她做什么?你家罗公子还不够你使唤吗?” 林玉竹瞬间脑袋有点痛,“二嫂嫂误会了,我只是好奇。” 然而,杨二嫂嫂的想法早转到了另一边,笑盈盈地说道:“对了,既然要你家罗公子保驾,不去知会一声太失礼了。来来来,妹妹且同我一起前去。若我说得不好了,你得帮我圆圆。” 说着也不管林玉竹如何反应,拉起她就去找罗平。 罗平自是没话说,一口就应承了下来了。 到了出发那日,杨心儿那里却出了点状况。 有一亲戚突然来访,点名要见小泊远。人家远道而来,杨家二老怎么也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就让杨心儿留了下来,带着小泊远招呼客人。 于是就只有杨家两位嫂嫂和林玉竹一起去逛庙会了。 这里的庙会规模比借水镇大了许多,人也更多,热闹就不必说了。看得小香、小趣两个小丫头眼睛都直了,一路上满满的都是新奇的玩意儿,这个也想摸摸,那个也想瞧瞧,弄得跟在她俩身后的阿野直皱眉头。 “你们两个悠着点啊。别光顾着自己开心,也要注意一下身边的人。”阿野实在忍不住了,凑近小丫头们小声地提醒。 这两个丫头别以为现在是一身男装就保险了,这世界打抢清俊男子的事也不是没有。 “哎呀。有阿野哥哥你在嘛,谁敢乱动啊。”小香凑在卖荷包的摊子前,毫不在乎地挥挥手。 “阿野哥哥,你把表情作凶一点,我们就安全了。”小趣给阿野支了一招。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野不解地问。 林玉竹一乐,替小趣做了翻译,“阿野一瞪眼就跟门神似的,气场强大,直接可以震慑三丈内的所有坏人。” 阿野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道:“我、我哪有那么厉害?” “这话太谦虚了,你不厉害,我们怎么会请罗公子同行了?” 说话的是杨家大嫂嫂。 “两个小丫头真看上好东西了?” “大少奶奶,不是看上了,是真的是好东西。” 小香递了一个荷包到杨大嫂嫂跟前。 杨大嫂嫂接过来看了看。 “是不错。喜欢就买下来吧。我付账。” “啊啊~?” 小香和小趣都惊得有点结巴了。 “大、大少奶奶?” 杨大嫂嫂看了一眼杨二嫂嫂,笑着说道:“二少奶奶都请吃糕点了,我这大少奶奶若不有点表示,岂不显得小气?” 随后,让身边跟着的男装小丫鬟付了荷包钱。 有了前面杨二嫂嫂的点心,杨大嫂嫂这举动,林玉竹到不怎么惊讶。只是无奈摇摇头,“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哪里来得这般福气。回头可得天天给大少奶奶讲吉利话哟。” 杨二嫂嫂捂着嘴,偷笑着:“要这两小丫头天天说,只怕得搜肠刮肚了。不过没关系,我那里有一本专门写吉利话的书,待会送到妹妹那里,让她们好好学。” 才高兴了一下下,小香和小趣的脸就没笑容了,“二少奶奶我们不识几个字的。” “哎呀,学嘛。谁又是天生会做文章的?阿野的字就写得不错,正好可以当你们的师傅。”杨二嫂嫂说。 “师傅?” 小香和小趣转头看看阿野那跟铁塔一般的身材,立刻齐齐别过脸对林玉竹讨好道:“姑娘,我们以后识文断字就拜托你了。” “怎么啦?我教得很差吗?”阿野不高兴了,“你们两个怎么这副表情啊!” “阿野哥哥是很好。” “只是,女孩子还是跟女孩子学更好点嘛。” “我们姑娘的字是写得比阿野哥哥好啊。” 小香、小趣一看阿野变脸了,吓得都躲到了林玉竹的身后。 “切!谁稀罕教你们两个呀。”阿野被罗平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后,只能退让。 三人正斗着嘴。忽然,有一青衣小丫环来到几人跟前。 “见过杨大少奶奶,杨二少奶奶。” 小丫环行了个万福。 “小菊?你怎么会在这里?”杨大嫂嫂问。 “我家小夫人来庙里上香,想与两位少奶奶寻个清静处说说话。” “是吗?”杨二嫂嫂抬眼看看了庙门,“既然小夫人已经在庙里了,我们也去庙里吧。肯定比外面清静。” “请随我来。” 这叫小菊的小丫环又是双手侧腰微微屈膝一礼,领着一行人往庙里走去。 第一章 一行人跟着小菊走过热闹的前殿,一路往后面行进,最后来到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院。 小院门前已伫立有一人。 身材娇小,神态柔弱,眉间散着温和,一眼看去,仿佛静静立着的一株茉莉花。 “两位少奶奶。” 女子见人到,十分恭敬地行了个万福。 “小夫人不必多礼,我们不敢当。”杨大嫂嫂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杨老爷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这已是是失礼了。”女子态度也非常诚恳。 “外面耳朵太多,还是进去说话吧。”杨二嫂嫂扫了一眼四周,看来暂时安全。 “请。”女子反手扶着杨大嫂嫂走进了院子,把小丫环小菊留在了外面。 其他人依照她的做法,都把各自的仆人留了下来,包括小香、小趣和阿野也一样。 众人进得屋来,各自落坐。 女子亲自给每个人奉上了香茶,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看了一眼林玉竹和罗平,轻声问道:“这两位便是传说中的林姑娘和罗公子吧?” “你眼睛到尖,正是他们小两口。”杨二嫂嫂笑眯眯地说。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看得我好生羡慕。” “小夫人过誉了。我们都是寻常之人。”罗平回答。 “罗公子谦虚。” 女子又说了几句称赞的客套话,便进入到了正题。 “大胆请两位少奶奶来这里不为别的,只是想问一下,我爹娘的近况如何?” “想你也是为了打听两位老人家的事。只不过,你家老爷这都不能下床了,仍然不放你们轻松些吗?管得也太紧了,这想知道个自家父母的情况,还得这样偷偷摸摸的?” 杨二嫂嫂说道。 “二少奶奶说得极是。”女子叹气,“但两位少奶奶也知道,我家里女子众多。大夫人脾气虽好,但性格过于懦弱,管不了老爷,也镇不住下人,就更别提除开我之外的那七个了。虽说大家都是苦命人,可如今在一个锅里吃饭,谁都想要得更多一些,早以没有了那相怜相惜的情份。自然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所以,我不得不小心一些。” “就为了那么一个破人,她们还内斗啊?”杨二嫂嫂不自觉得翻个白眼。 “可那破人有财有势,只要伺候好了,就会得到更多的财和势,翻身坐在别人的头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有几位看来,当年被抢进府的苦楚,已变成了迈向成功的阶梯。还时不时报怨当年年少无知,哭天抢地地不知道早早讨好老爷了。” 女子弯着嘴角,神情里有着三分的讥笑。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她们如此认知,不能完全怪她们,也不能说她们想法变了就是错了。既进了府,总是要想办法活下去才是第一重要的。” 杨大嫂嫂虽是感叹,但也能理解。 “大少奶奶宅心仁厚总是为他人着想。”女子道:“只是这几位的手段有点过于毒辣了。做人做事不再留半分的情面,也不给人留半分的生路。上月才连手害死了一个标致的丫环。我若不插一脚进去,连她妹妹都是不能活的。弄得我现在走到哪儿都得带上这妹妹,就怕她们趁我一个疏忽就再次下毒手。” “是跟在小菊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吗?”杨大嫂嫂问。 “是啊。她姐姐死得太不值了。就只因为长在太漂亮,那些人怕她被老爷看上,就提前动了手。她家又只有她姐妹两个,别人做得滴水不漏,她想去告状都困难。现如今,也只求能好好活着,等将来吧。” “真没想到,居然能发生这种事情。”杨二嫂嫂明显吃惊不小。“这些人怎么这样狠毒?真要是容不下,赶走不就行了?何必非要了人家的性命?” 女子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 “算了,还是说点高兴的事吧。”杨大嫂嫂转移了话题,“你不是想知道两位老人家的近况吗?他们都挺好的。只不过,老爷子总感觉在呆在家里不能白吃白喝,犟着要去地里,说是要看着那些小年青种庄稼,怕他们偷懒又怕他们种得不好,收成不丰厚。我们扭不过,就放他去了。这几天说是正忙着指挥一帮小子们在田间干活了。” “我爹就这脾气,他这辈子最自豪的事就是能种一手好庄稼。”女子深感安慰。 杨二嫂嫂也道:“还有一件大喜事了。大伯这次外出的时候,机缘巧合下碰到了当初买走你弟弟的那家人,眼下正与他家商量,出钱把你弟弟赎回来。我看,你们一家大团圆的日子不远了。” “真的吗?真的吗?”女子眼睛瞬间一亮。 “真的。”杨大嫂嫂给女子吃了定心丸。 女子神情激动,站起来胡乱走了几步,继而双膝一软,跪在了杨大嫂嫂和杨二嫂嫂的脚下,磕了三个响头。“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杨家两位嫂嫂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立刻起身,扶起女子,“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太言重了。我们没出多大力气,全凭着老天爷开了眼,给指了条明路而已。” 两人又按着女子重新坐下,“以后可别这样了。要不,我们就不敢再与你见面了。” “是是。”女子抽泣着,拿绢子擦了擦喜庆的泪水,“我会注意,下次一定注意。” 为了缓缓气氛,杨二嫂嫂便扯到了其他事情上面,“对了,这次你又改名字了吗?我们应该叫你什么呀?” 女子刹时破涕为笑,“二位少奶奶也知道这家的怪癖了?真真是个笑话。” “说嘛,说嘛。让我们看看这次的名字如何?”杨二嫂嫂笑着追问。 女子看了眼林玉竹和罗平,“林姑娘和罗公子还不清楚二少奶奶说的是什么吧?我就从头给你们讲讲这个大笑话。” 林玉竹确实听得一头雾水,但又不好发问,只能极友好地点头笑笑,表示洗耳恭听。 “我原本的名字是爹起的。爹是庄稼人,不识几个字,因为生我时候,屋外的花开得好,爹就起了个花儿。后来,被抢进了那府里,老爷嫌俗气难听,让太太改,太太看我生得弱,又正值冬天,就随口说到,叫雪柔吧。过了一段时间,老爷不知道哪里算出来冬天于他不利,便说雪柔不好,让改叫秋桂,说是桂花是金黄色的,旺他。不止我一个,其他人也得改。要不是太太的名字是进了祖谱的,也得一并换了。这秋桂没叫两天,他又想要迁祖坟,找人看来看去,看上别人家的地。同时还得了一结论,需要火气护他身子,于是我们又得改名字了,我被叫作了朱玉。这祖坟迁到是迁了,你们也听说了,他又得病了,还是那种火辣辣痛的病。所以啊,这火气是不能要了,水能克火,我便成了绿水。这几天嘛,因为有了青娘子相助,他便觉得不但是身体能恢复了,前程还会更显达了。因此,我现在名字换作锦绣。乃取前程锦绣之意。” “咳咳咳。”林玉竹捂着嘴,虽是咳嗽声,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笑意。 “啊~,”杨二嫂嫂明白了,“所以,我们得唤一声锦绣小夫人了?” “唉!”得了新名字的锦绣道:“随便吧。暂时凑合用着。下次见面没准又得换个名字了。” 杨大嫂嫂也是抿嘴直乐,“这人还真能折腾。对了,青娘子就是那位青娘吗?她还在你们家住着?” “正是。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高人才好,怕不小心叫错了,得罪了人家,后来是她自己说的,叫她青娘子便是。府里上上下下这才如此称呼她的。这道场还没做完了,她是不会走的。不过,我看就算道场完结了,老爷也会把她留下来。他那意思,就是想要仿照令亲家秦家的做法,也得一位‘仙姑’,好给他做帮衬” “原来还有这等算盘?又想接着横行霸道了?”杨二嫂嫂轻蔑地说。 “以青娘子那性格,我看难。”锦绣说。 “敢问这位青娘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啊?”林玉竹的好奇心又上来了,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想问问。 锦绣想了想,“我也说不好。林姑娘若是真有兴趣,我找个机会给你引荐引荐,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了。” “好啊!”林玉竹一脸的兴奋。 杨大嫂嫂却对此提议微微拧了一下眉头,“锦绣,这方便吗?会不会给你招什么麻烦啊?你家里那几位听着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万一,借这个事情给你安个什么名头怎么办?太太也未必救得了你。” 不过是想见见高人,怎么就跟犯了什么大罪一样?林玉竹不禁对这家人产生了几分惶恐的感觉。这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啊? 锦绣无所谓地笑笑,“谢谢大少奶奶关心。我做事虽还需要小心,但也没以前那般危险了。实说了吧,上次两位少奶奶的想法,我回去就照着办了,还真是大有收获。如今我这手里,不多不少,每个人的把柄都有那么一、两个。用与不用就得看我心情好不好了。要不然,就凭我一个毫无根基的乡下丫头怎么能有胆子救下那个丫环的妹妹了?这可是虎口抢人的活儿。没有一点能耐,今天我哪里还能出得门来见你们?见个青娘子而已,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不是抢财产,会碍着谁?更何况,青娘子是什么人?她想见人的话,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杨二嫂嫂中得心头一喜,欢快的情绪散在脸庞,“你真的动手了?我就说嘛,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你是个聪明人,一定制得住她们。” “我也是被逼急了才壮着胆想要试一试的。后面又得了青娘子的指点,方有了这翻成绩。” “你这谈吐气质也变了不少啊。”杨二嫂嫂上下打量了锦绣一番。 “二少奶奶是说我说话变得文绉绉的了?”锦绣笑容中带着三分的诙谐,“听不习惯了?” “哪里的话。你这般有模有样的,就更加的温柔漂亮了。我就想问问有什么妙方没有?有的话,我也弄一贴吃吃,好改改我这急脾气,省得相公总是抱怨我气性一上来就什么体统都没有了,把他的耳朵拧得生痛。”杨二嫂嫂说得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众人听了,皆是一笑。 看来,这杨家二公子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哟。 罗平不由看了林玉竹一眼。心想:未来媳妇的手劲应该没那么大吧? 林玉竹不明就理,不清楚罗平为什么要瞅自己?不过心里也有盘算:回头是不是要去问问二嫂嫂这拧耳朵有没有什么诀窍?虽然自己并不太向往成亲,可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想跑跑不了的。所以,还是提前学点防身技巧比较好。 “二少奶奶,你……”锦绣笑得最开心,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真要问有什么妙方的话,就得跟我一样拜青娘子做师父了。” “你拜青娘子做师父了?”杨大嫂嫂颇为惊奇。 “不是正式的。是青娘子说她也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只是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好人才会过得顺顺利利。见我这样,很是可怜。就想帮帮我。师徒的名分是没有的,但我现在学得的文章,识得的字,全是她教的。就连我肚子里这下半辈子的依靠,也是凭她的帮忙才怀上的。” 锦绣一边说,一边慈爱地抚摸着肚子。 “青娘子说,她一定会帮我,让这孩子平安落地,平安长大的。” 杨二嫂嫂难得睁圆了双眼,发出了十成十地惊喜,“你有了!” “嗯。”锦绣有点害羞。 “几个月了?”杨大嫂嫂关心地问。 “快三个月了。” “那你还出来到处跑?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呀?要想知道什么,让小菊来知会一声就行了。”杨二嫂嫂嗔怪道。 “你方才还磕了头,这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呀?”杨大嫂嫂又开始微微皱眉头了。 “不妨事,不妨事的。二位少奶奶不要担心。我自小是要做农活的,身体好得很,哪里会受这点小事影响。再说,有青娘子在了,你们就把心统统安稳地放回肚子里好了。” 锦绣赶忙安慰杨大嫂嫂和杨二嫂嫂,生怕这两人下一句就是要派人马上弄出盅补品什么的让自己喝光。 林玉竹没杨家两位少奶奶那么夸张,道了喜,“恭喜锦绣小夫人,必得贵子。” “借林姑娘吉言。” “恭喜。” 罗平也作了个揖,以示祝贺。 锦绣给罗平还了礼。 “罗公子客气。” 众人又欢天喜地聊了许久,杨家两位少奶奶嘱咐了许多要注意身体,好好养胎之类的话。如果不是要回家去报喜讯,恐怕还有得聊了。 最后分开时,锦绣与林玉竹约定,只要青娘子答应见面,就会立刻让小菊通知她。 第二章 这青娘子看来同样是个颇有好奇心的人,一听说林玉竹想要见见自己,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小菊这跑腿的,头一天才跟着锦绣回了府里,第二天就又得倒腾起脚步来到杨家给林玉竹报信了。 林玉竹得了这消息,欣喜不已,由杨二嫂嫂陪着去见了面。 青娘子虽让人唤自己作娘子,也曾说过自己寡居,但年龄并不太大,约摸二十多岁。弯弯的眉毛,眼如新月,总是含着几分笑意,让人感觉很是亲切。鹅蛋脸庞,鼻梁如悬胆,唇色红润,鬓发似乌云,手指纤细白嫩,身材苗条,一眼看去,就是一幅实足实的仕女图。虽比不上陶蓁蓁的出尘,也是位漂亮到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难怪只看了第一眼,杨二嫂嫂就在林玉竹耳边小声嘀咕,“也亏得是位有能耐的女子,要不然,锦绣家那破人的第九个小老婆的人选又有了。” 杨二嫂嫂的声音已经和蚊子嗡嗡一般了,却还是清清楚楚地飞进了青娘子的耳朵里。 “那个人若真敢起这种心思,我会让他后悔到恨不能从没来到这世上的。我愿意呆在他家里,本意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锦绣这个与我有缘之人。” 原是小声吐槽,却被当事人明明白白地听了去,杨二嫂嫂难得的尴尬了一下,“嘿嘿,我就知道青娘子是手段的,那破人才不敢对你不恭敬了。不过,他心真的太黑了,青娘子既然有大本事,不妨多整整他,也好给因他而受苦的人出口恶气呀。” 林玉竹看着杨二嫂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二嫂嫂这、这是在唆使青娘子对请她帮忙的本家老爷下手吗? “我原就有这个意思。二少奶奶放心,我会让他尝尝哭爹喊娘的滋味的。” 咦!青娘子这回答又让林玉竹吃了一惊。这边还答应了? “青娘子真是个爽快人,佩服!”杨二嫂嫂心服口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二少奶奶的热心肠我早有所闻,如今一见,果然如是。我真真心生敬佩。” 青娘子的赞扬也不落人后。 既然有了共同的想法,距离很快就拉近了,没一会儿,三人便你来我往地说说笑笑起来。 临别时青娘子说:“我们这样的投缘,你们就别青娘子、青娘子地叫我了,就当我虚长你们几岁,你们叫我一声青姐吧。让他们称我为青娘子,不过是为了压制那群人的气焰罢了。我们姐妹,不必如此生疏。” 杨玉竹和杨二嫂嫂自是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三人又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就这样,来来往往,林玉竹与青娘子渐渐地就熟络了。 到后来,只要说青娘子想要见林姑娘,整个杨家包括罗平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还会笑着催林玉竹快点出发,莫要让人家久等。 这日黄昏,有人带了口信,青娘子说想约林玉竹聚聚,一起用个晚饭。 说来,这位青娘子千好万好,却在一件事颇为奇怪。就是总是在黄昏时分约人见面,白日里好像是怕被晒黑了一般很少出门,即便是有事必须出门,也是无论天晴还是下雨都会打上一把伞。 不过,青娘子约人虽是黄昏,却从不过多耽搁时间,掌灯时分是必定将人原封不动地送回来的。否则,罗平也不会如此放心林玉竹与其见面。 接了口信,林玉竹只当是与平时一样,青娘子多半是看上了哪处的风景想要指给自己看看,这吃饭到还在其次。就稍加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小香出发了。 小趣正跟着杨家的厨娘“学”做好吃的菜了,是没时间陪姑娘去做看风景这么“无聊”事的。 小香虽是不去,但林玉竹出门,有一个人必是得一同去的,去做保镖。 罗平叫上了阿野跟在了林玉竹和小香身后。 四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地朝着与青娘子约好的地点而去。 这说是到了黄昏,可街上的行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白日里更多。 那些忙了一天的人们,聚在一起趁着这晚饭的时刻休息放松。喝个小酒,吃个小菜,酒足饭饱之后就算回家听到得全是自家媳妇的唠叨,也可以充耳不闻,倒下睡自己的大头觉去。梦中能不能有好事发生,就得全凭这时喝得尽兴不尽兴了。 看着那些在大馆子、小馆子吆五喝六的人们,罗平的脸色沉得跟那不见底的黢黑深潭里的水似的。 “公子,这人太杂了,咱们换个清静点的路走吧?”小香也认为这街上喝得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人太多了。 “走那条近路吧。” 罗平拉着林玉竹转了个弯,拐到了旁边一条小巷子里。 这条路夹在两家大户人家的后院之间,一眼望到底,除开高墙之外别无它物,别说有什么店铺了,就是挑在肩上的小摊子都没有,只有专给大户家的女眷们送头油、脂粉的妇女才会常走这里。 “这看上去也太黑了一点吧?” 林玉竹是知道这条路的,只是从来没走过,感觉太冷清了一些。 这天虽是没有全黑,颜色却也是昏昏黄黄了,加上这两边高墙的遮挡,这条路呈现出来的便是一副幽幽暗暗的景象,里面像是潜伏着什么怪物。 “有我在,你怕什么?”罗平感到有点好笑,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好几个人跟在身边了,连个近路也不敢走。 “我不是害怕,就是有点…………” 林玉竹想替自己辩驳一下,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就见前面走过来了一队人。 好听点说是一队人,实际上只有五个人,四个轿夫加上一个提着灯笼的,的,喜娘? 没错是喜娘。 待人走得近了一些,林玉竹便瞧清楚了。 “是这个喜娘啊?”小香悄声地说了一句。 “你认识?”林玉竹问。 “不认识,不过跟杨家二少奶奶的一个小丫头去她娘家,凑婚礼热闹的时候见过一次。” “你居然去了一小丫环家里蹭吃蹭喝?”阿野看事情的角度与别人不太一样。 “我有给礼钱的!”小香气愤地瞪了阿里一眼。“我家姑娘待我们很好的,我才不缺那几个铜板了!我只想看看这里的婚礼与我们小地方的有什么不一样?” 凭着姑娘时不时的赏赐,再加上与姑娘交好的太太、少奶奶们的赏赐,自己和小趣的嫁妆都攒得足足的,哪里会为了几个铜板去招人嫌的?小香越想越气,又对着阿野翻了个白眼。 “好了,别吵了。给人家让路。” 罗平制止了两人。 五个人和一顶轿子已经来到了四人身边。四人连忙背靠着墙壁一字排开,让出了前进的道路。 “借过,借过。”喜娘满脸陪着笑,给四人道了个万福。“叨扰了。” 继而,指挥着轿夫们把轿子停在了右手边高墙开的一扇小门前。 喜娘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很快把门打开了。 看了一眼,一挥手,让轿子抬了进去。接着反手就把门扣上了。 小香看得一愣一愣的,毕竟出嫁是每个女孩子都要经历的。 “这、这家看上去也是个富贵人家呀?怎么娶个媳妇,这么寒碜啊?姑娘,将来,你可别给我指个这样的人家啊?我不说要多么的风光,但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还是要的。” 林玉竹斜眼瞟了下小香,无奈一笑,“你放心,等你和小趣出嫁的时候。姑娘我亲自送你们出嫁,保证你们夫家不敢欺负你们!” “真的?”小香笑得像朵花儿,挽着林玉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我就知道我家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啧啧啧。”阿野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四人正要继续往前,就见前面飘乎乎地又出现了一盏灯笼,以及提灯笼的人。 那人走近,拿灯笼在几人前面晃了晃,道:“这个天色出来,也不多带两个灯笼?再过一会儿可不好看路了。” “看来是我们走得太慢了,让青娘子久等了。”罗平的话中有三分抱歉。 来人正是提着灯笼的青娘子。 “罗公子太客气了。是我自己心急,才跑了过来。” 说着,青娘子又感到有些奇怪,“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不动啊?” “还不是因为刚才给一顶轿子让路嘛。”小香抢答。 既然青娘子已来了,林玉竹就顺便问了一嘴,“青姐,你认识这家人吗?今晚他家好像娶了个新媳妇。” 青娘子瞟了一眼林玉竹所说的那家。轻轻一哼,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家。我们先走吧,路上我告诉你,这家子的事还挺精彩。” 这么说又是个有故事的人家了?四人心中一喜,皆开启了听故事的兴趣。 “青娘子,快说呀。”小香越来越像小趣那个好奇宝宝了。 “这还在人家的地盘了,当面讲人是非吗?不怕被人家听了去,心里记恨上?”青娘子打趣了小香一句,又催促起来,“走吧,走吧。” 大家只好忍着,待走出了巷子,才又重新提起这个问题。 青娘子也没再拖延,经人一问,就说道:“我之所以知道他家,是因为他家的当家太太来找过我给他儿子看过姻缘。我本是不想见她的,经不住她天天来,实在烦得很,才勉强应付了一下。结果是平平无奇。守好家业,照顾好媳妇,不生外心则就可以平安过一生了。创新业不行,守成还是可以的。” “不生外心,他是不能娶小妾吗?”小香问。 在秦家呆久了,不能娶小妾这条规矩已刻在了小香的脑子里。时不时就会拿出来和别的富贵人家比一比。 “那到不是。要娶也是可以的。只要正室同意,用正当的途径和手段,就行。” “那么刚才那轿子,就是他家少爷娶小的?” “是。” “可,怎么那么寒碜呀?就一个喜娘,几个轿夫,其他什么人都没有。还是从后门这里悄悄地抬进去的。弄得跟做贼似的?他家是太抠门,还是这个姑娘家世不怎么样啊?” 小香觉得吧,虽说是娶小,但也是喜事,别的不说,主家也该有个女管事比如金婶那样的出来照看照看才对呀?可方才,那个开门的分明就只是个看门的人,还是个男的。 青娘子对小香摇摇头,“两者都不是。这位姑娘我也知道,家世可不比那家子差,在家里也位千尊万贵的小姐。” “啊?”小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位姑娘为何会…………”林玉竹一时还真找不出合适的说词了。 “也不为什么,只是为了……”青娘子忽然看向罗平,问道:“罗公子可会这般对待林姑娘?” 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罗平莫明其妙,但还老老实实答道:“当然不会。这般行事也太过无礼了,不是大丈夫该有的所为。” “这样就好。我也放心了。”青娘子略略表示了一下安慰,便回转了原本的话题上。“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一个‘情’字嘛。这位姑娘和那家的少爷相互爱慕,不顾父母的劝阻和反对,铁了心要嫁到那家的高墙内去。你们想来也知道,以她的身份原本是不可以作小的。可姑娘为这份真情不计较名分,愿意自贬身份服侍大姐。只求能与心上人朝夕相对,长相厮守。还言说,若是父母还要百般阻挠,她就和少爷私奔。姑娘的父母纵是再心痛,也没办法,这坐轿子抬进去总比私下里无媒苟合要好点吧。所以,才会有这了一出。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先前还信誓旦旦的少爷居然会把婚事办得如此寒酸?他家的大少奶奶脾气是不好,可也是讲脸面的人。小妾进门的这杯茶,她肯定会弄得风光一点的,不是为了小妾而是怕影响了自己的面子。这会子听了小香的话,看来,一大半的原因是出在家里两位老人家的身上了?可,少爷不是许诺过与姑娘生死不离的吗?怎么现在连办场像样婚礼的胆子都没有了?难道他坚持着办了婚礼,亲娘和亲老子就能把他赶出家门不成?要知道,他可是三代单传的独生子啊。” “青娘子要说得都是真的,那这位少爷不就说话不算数了?这里哪里像个娶到了生死不离心上人的样子?”小香听着青娘子的话,不知为何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林玉竹也多多少少替那位姑娘感到不值,“这位少爷没有多喜欢这位姑娘吧?既是感情不深,又为何非要娶了?” “你猜猜?”青娘子同时也对罗平道:“罗公子不妨也猜猜?” “这位姑娘应该长得非常美丽吧。”林玉竹说。 “这是其一。” 罗平则是反问青娘子道:“这位姑娘的嫁妆有多少?她父母有多疼女儿?她有兄弟吗?年长还是年幼?” 青娘子感慨,“还是罗公子通透啊。这位姑娘只有一个弟弟,不到十岁。父母极疼爱女儿,早就许诺了不非的嫁妆,还带着几块好田和一间生意挺旺的铺子。只不过,姑娘的父母还气头上,听说现在只是给了几张银票带着。至于以后她相公从她手里能拿到些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青娘子和罗平的这番话,听得林玉竹心里堵得很,“看来,这位姑娘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青娘子拍拍林玉竹的手,劝道:“人各有命,你还是多替自己想想吧。这事你一个陌生人插不上手的。再说,那姑娘此时正是满心的浓情蜜意,你就算是当着她的面用尽全力分析出一番利弊,她也是不会听的,只会认为你在妒嫉她。” 罗平一样不想为了别人的事而影响林玉竹的心情,就转移了话题,“青娘子这次邀玉竹是为了何事?” “啊!”青娘子轻扶了一下额头,“差点把正事都忘了。我想着,我与林姑娘相交也有些日子了,彼此也算是有了了解。所以,想带她去一个地方。而且,罗公子也不必回转杨府了,跟着我们一道去吧。那个地方,你也是须得去了解一下的。” “什么地方?”罗平问,“这么神秘?” 青娘子微微一笑,道:“且容我先卖个关子。等到了地方,我再替你们好好介绍一番。” 既然是自己也要跟着去的,罗平便觉得不需要担心什么,就没有再发问了。 第三章 走着,走着,四周忽的起了雾,浓浓的灰白的雾。无色无味,铺天盖地,很快就把五人包了个严严实实,并且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屏障,把他们与这尘世隔离了开来。 好在青娘子手中的灯笼依旧明亮,所照之处,雾气皆散,自动闪开了一条道路。 众人便是行进在这条道路之上。 如果是换作他人,只怕是早已害怕得不得了了。 可这几人中有三人本就非常人,就算是林玉竹和小香也因为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加之有罗平在身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是兴奋与好奇的情绪占据了心底的大半空间。 五人在浓雾中又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估摸着如果看得见天光的话,此时该是天色全黑必须点灯的时刻了。 可青娘子那脚步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林玉竹于是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拖得太晚,以至于耽误了回杨府时间。 “青姐,还没到吗?” “玉竹妹妹是怕太晚了,无法回杨府吧?但是,今晚你恐怕是真的回不去了。因为我要带你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邀请罗公子一道前行的原因。” 林玉竹下意识看了一眼罗平。是让人安心了不少。也不知从何时起,虽对这位准夫君的感觉还是复杂的,依赖的成分却不知不觉地加重了许多。 但是这一点,林玉竹不想罗平知道。 “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吗?”林玉竹把眼神拉回到青娘子的身上。 青娘子的神色稍稍一变,表情像是终于下了一个决定一般,缓缓地说道:“玉竹妹妹可还关心令姑母?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令姑母,林三姑一手所创建之地。” 林玉竹心里立刻犹如被一颗大石头硬砸中的水面,泛起得可不是小小的涟漪,而是丈高的巨大水花。 思绪跳动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最后,只跑出来了一句,“青姐认识我姑姑?” 青娘子的情绪同样是有波动的,但她比林玉竹平静得多,轻轻言道:“仙姑,是我师父。我如今所会的一切,皆是得仙姑传授。” 林玉竹无话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有的只是无比得震惊,但也夹着一分惊喜。她不自觉得又拿眼瞟向身边的罗平,想看看这人是什么反应? 罗平心头是同样的震惊,只是没有林玉竹的那一分惊喜。 “青娘子如此说,可有凭据?” 罗平有的是一分谨慎小心。 “没有。”青娘子还是一贯的实诚。“不过,这世上也没有人敢冒充仙姑的徒弟吧?” 这话到不错。罗平承认。 “我既然敢邀请罗公子同行,就不怕你怀疑。说句罗公子不爱听的,你不怀疑我,我才不高兴了。如果真有那种情况出现,你和玉竹妹妹这婚事,就没有续写的必要了。”青娘子这话里没有“可能”,只有“绝对和肯定”。 听着青娘子的话,罗平有五分相信她是林三姑徒弟的身份了。但是,还不能完全放心,需要继续观察。 接着又前行了一小会儿,雾气逐渐消失,暮色中出现了一座小院落。 放眼看去,一圈矮墙间镶着对开的两扇小门,门框上有一匾,上写着:苦萤客栈。 房屋看着到是普通,这名字听来比较奇怪。 林玉竹眼里的好奇没有掩住,引出了青娘子的解释。 “苦者:娑婆苦海。萤者:萤火之光。” 林玉竹肯定是不明白的。“为何会是萤火虫了?” 青娘子颇为感慨道:“仙姑常说,这娑婆苦海太过广大,她的能力低微,是一小小的萤火虫,所能照亮的地方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但即便如此,她也愿意用这如萤火一般的微薄之力帮助每一位与她有缘的人。所以,这个客栈取名,苦萤。意思为,这个地方是娑婆苦海中的一处小小萤火,光芒虽弱,也能驱散黑暗。” “姑姑。”林玉竹心中一片激动,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出不来。 “仙姑真是宅心仁厚。”最后是罗平替林玉竹把话讲了出来。 “是啊,如果没有仙姑的仁慈之心,我便不会有今日的成绩。自从仙姑失踪之后,我一直守着这里,帮她照看好这里的一切。照着她订下的规矩办事,帮助每个有缘来到这里的可怜人。” 青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把众人让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很平常,碎石子铺就的小路一条,墙边有一小小的水池,池边砌着比鹅卵石稍大点的石块,石块的边缘和缝隙间长着不知名的小草,开着淡紫色的小花。花虽小,香气到很浓郁,闻起来甜甜的,像是混和了桔子味的花香。 水池内看上去却并不平静,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不停地向外荡漾着…… “这里面?”罗平盯着水池看了好几眼,“到是个养魂魄的好地方。” “罗公子眼睛真好使,一来便看上好东西。可惜,这东西你抬不走,要不然,送给你也无妨。”青娘子说得挺大方。 “青娘子言重了,我再无礼,也不能夺人所好。”罗平道。 林玉竹则记着了青娘子前面的一句话,“青姐,你说,我姑姑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玉竹的问题让青娘子面色一沉,“我们到屋里去说吧。” 这地方名字虽是叫作苦萤客栈,可这室内的风格却是半分的客栈模样都没有。一切的陈设看着是寻常,但也是普通市井人家的寻常,并非一般客店的寻常。 “这是仙姑是所建,也便也是你的家,随便坐吧。”青娘子随手指了指屋内的几张椅子。 林玉竹一心挂着林三姑的安危,客气什么的早被扔到了脑袋后面,看也没看,就坐上了一张椅子,接着方才的话问道:“青姐,我姑姑真的失踪了吗?” 青娘子也捡了张椅子坐了,“我已经很久没有仙姑的消息了。以往,她决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就算有事回不来,也会给我一个消息,告诉她在哪里?可这次,她离开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我心中有了一丝恐惧。” 林三姑的动向罗平同样很好奇。他也很想知道在这位仙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她连亲侄女的婚礼都不放在心上? “青姐你恐惧什么?”林玉竹其实并不太敢问这个,但她又很想要知道答案。 “我怀疑,仙姑已经不在人世了。”随着一个个字从嘴里出来,青娘子的眉头越皱越深,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川”字。 “不可能!”林玉竹才不会相信这个,急切地反驳,“绝对不可能的!” “青娘子和仙姑是怎么认识的?”罗平不想让林玉竹情绪太过激动。不管林三姑是生是死,都得慢慢来。 “实在是机缘巧合。丈夫去世后,我虽然闭门谢客,不想多惹事非,但一个单身寡居女子的门前总是不会太平的。无聊的人,无聊的事,你不招惹它,它却是要来招惹你的。有那么一刻,我把白绫悬上了房梁,准备就此了了这一世。这人一挂上去,先前还觉得难受,后来不知怎么的,全身一轻,四周的景物也变了样,不再是我悬梁的那间屋子。我好生害怕,也没个方向,只是胡乱地走着。不久,就看到这间苦萤客栈。我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只记得,当时坐在这屋里的人一见我这模样,先是一惊,接着什么都没有说,拉着我就急忙往回赶。我眼前花成一片,待到再次看清事物的时候,已回到了原来的屋子内,躺在了床上,脖子十分痛,而床边站着一人,她说她名叫林三姑。” 青娘子看了一眼罗平。 “想来,罗公也注意到了,我从不在太阳过大的时候出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是这样。”罗平明白了。 这青娘子本是后死离了魂的,被林三姑再次拉回到了她本来的躯体里才得重新活过来。不过,到底离开了躯体一阵子,这魂魄不再和以前一般的贴敷,便不怎么稳定。太阳一大,她身体就会和魂魄相互拉扯,应当不怎么好受。 “后来的事就不用讲了吧。仙姑怜悯我的遭遇,收了我这个徒弟,悉心教导,盼望我能成才,修出个出尘的道行。可惜,我资质愚钝,根基浅薄,跟着仙姑学了这么久,也只学了点皮毛功夫,还开不了悟,得不了大道。” 青娘子应该是回想起了以往与林三姑的点点滴滴,眼角闪出了零星的泪花。 “青姐,我姑姑她,她到底怎么了?”事关林三姑,别人可以等,林玉竹又怎么能等得了? “玉竹妹妹也不要着急。这只是我的感觉。要说证据,我是没有的。”青娘子道。 没有证据,那就是不一定了。林玉竹感觉好了一些。“那要怎么才能确定姑姑有没有事啊?” 前面在秦家,秦伯伯和大哥哥他们确定不了,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他不会法术。没有找古先生是因为自己不怎么信任这个人。至于罗平,林玉竹也说不好,自己为什么没有让他出这个力。但眼前,青姐既然是姑姑亲传弟子,想必两人之间会有特别的联系方法。就算没有,做为徒弟要找师父也应该有不外传的手段的。 “这就是我找玉竹妹妹你来的真正用意。要确定仙姑有没有事,我是没办法的,但是你有。” 青娘子盯着林玉竹,口气万分笃定。 “我?”林玉竹表情茫然,完全听不懂。“青姐你都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就在你手上的紫晶镯子里。这镯子能带在你手腕上,就说明它认了你做主人,你想知道什么,它都会给你答案的。” 顺着青娘子的话,林玉竹摸了摸手腕上的紫晶手镯,触感温温的,很舒服。是,这镯子是有许多神奇之处,自己也是见过的。可是,真的能给自己答案吗? “但,我早就想知道姑姑的下落了,也没见到这镯子有这方面的反应啊?青姐可知道怎么样能让它‘开口’吗?”林玉竹恨不能从镯子里马上飞出来关于林三姑安危的一切情况。 “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但我可以给玉竹妹妹讲讲这镯子的来历,也许可以帮助你参悟出其中的关窍。我刚才那话虽有些重,但玉竹妹妹也不要太过心急。急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仙姑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不在身边自然无法弄个清楚明白。但无论我们有多么的担心,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了解到真实的情况。而不够冷静的话,就做不到这一点了。玉竹妹妹你现在就需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青娘子这话到是让林玉竹想起了沈夫人以前的提点,无论遇到什么状况,绝不能失去的就是冷静。 是啊,一味得着急、冲动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说不定反而会把事情推向更糟糕的地步。 林玉竹便心下沉沉了情绪, “青姐请说。” “听仙姑说,这镯子有个名字,叫作列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是因为它本不在这人世间,是一位叫作雷道人的道士从一处仙境中所得,带进了尘寰。雷道人觉得既然自己叫雷道人,就索性给这镯子取了这列缺的名字。一来,说明是雷道人的东西。二来,也符合这镯子的能力。这镯子遇邪物,便会化出闪电,聚雷而劈之,这种奇特的力量,玉竹妹妹见识过了吧?” “嗯。”林玉竹点了点头。 “而这雷道人了?” 青娘子忽然瞟了一眼罗平,后者则用一种极高深莫测的眼光回盯着她。 “不仅是高人,更是奇人。据仙姑猜测,已是半仙之体了。” 青娘子收回了目光,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雷道人,五百年前出现世间,游走四方,扶危济困,排人忧患。遇妖收,逢怪斩,扫却阴霾,还一个朗朗乾坤。不留姓名,不收钱财。如清风过,不着半点痕迹。因自称是在雷山修行得果,所以,人们便称他为雷道人。” “我的天啊!”适才还听得津津有味的小香,被青娘子那句五百年前惊得原地小小跳了一下,“这么说,这镯子至少也有五百年了?” “是啊。”青娘子不解地看着小香,“你不相信?” “不是不是。”小香道:“我只是觉得这镯子一下子变得好老好老,我是不是该叫它一声祖爷爷?” 大家别笑,一遇到鬼啊、怪啊之类的超神奇的事情,小香就是这副样子,智商会瞬间飞走。 “我觉得,你尊称它一声老祖宗比较合适。”青娘子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小香的问题,半分嘲笑的意思都没有。 林玉竹已经习惯了小香的这性子,并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还拉拉她的衣袖,道:“你也站累了,找个位子坐吧。” “谢谢姑娘。” 小香的脚的确有些酸酸的了,就搬了凳子挨着林玉竹坐下。 第四章 青娘子道:“三百年前,雷道人忽然就不知了去向,再也没有半分的行踪留在世上。许多人都猜测,或许,雷道人真的成了神仙,不再管这凡尘之事了。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人无意之中发现了雷道人的手札和这只镯子。那人本是个流浪江湖的混混,在得了这些宝贝后,竟也生出了些慧根,勤学多年,习得了一身的本领。他便学着那雷道人的样子,游走在世间,替人处理各种‘疑难杂症’,还给自己取了号,叫作青阙道人。” 青阙道人?!林玉竹脑子中立刻浮现出了那本《青阙密录》。以前不知道青阙道人是谁,更不知其来历。没敢多加猜测。现在……,这《青阙密录》既然是青阙道人所写,为何又会在姑姑的手中了? “这青阙道人,玉竹妹妹可知道是谁?”青娘子问了一句。 怀疑归怀疑,不能肯定的事,还是直接听答案最好。林玉竹就说道:“不知。青姐为何有此一问?” “也没什么。只不过,这青阙道人与你我的关系着实密切,论理,咱们俩叫他一声祖师爷绝不过分。” “难道,这青阙道人就是姑姑的师父?”如果称青阙道人为祖师爷的话,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吧。林玉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不,他是令姑父的师父。诚然,仙姑所会的一切也是蒙他所传授,但他并没有正式收下仙姑这个徒弟。” 林玉竹眼前一亮,雷道人已不在这世上了,那么会使用这镯子的不就是青阙道人吗? “青姐的意思是要我去找青阙道人学艺?” 青娘子被问得一愣,随后无奈地笑道,“不是。青阙道人也已经不在世上了。仙姑说过,她与令姑父出来帮秦家的时候,便是在青阙道人过世之后。若青阙道人人还在,哪里用得着劳烦妹妹你,我早就去找他了。” “那该怎么办了?” 听完这些也没个能随意指挥镯子的方法呀?林玉竹心里有的还是个愁。 “其实,玉竹妹妹要好好想想,当初发现这镯子的时候还有没有看见别的。这么重要的宝贝,仙姑不会没有个交代的?那,你看,青阙道人就是看了雷道人的手札方才修成了高人,他应该也会写个手札啊日记什么的,好记录自己的所学和经历的。”青娘子提醒着林玉竹。 《青阙密录》!林玉竹瞬间又想到了这个。 前面记录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自己到是看了个明白,可后面的那些,全都飞到了这镯子里面了!如今又没个打开这镯子的办法,这兜了一个圈还不是同样的回到了原点的那个麻烦之上了吗? 林玉竹越想越头痛。 见林玉竹脸上浮现出来的是一片焦虑,青娘子知道一时恐怕真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了。便说道: “这样吧,苦萤客栈是仙姑所建,这里的许多奥秘之处,我也并非全部了解。玉竹妹妹不妨在这里住上一些日子,看看这房子的能不能与镯子产生共鸣,从而生出意想不到的玄妙来?” 事到如今,这到不失为一个法子。 林玉竹同意了。 林玉竹要留下来,罗平必定也是要留在这里的。 青娘子就自告奋勇担起了在杨府和苦萤客栈两头传话的责任。 “玉竹妹妹和罗公子都要留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你们也知道,外面我还有些事不能放下,就不陪你们了。去杨府送消息的事就交给我吧。七天之后我再过来,随便把那一边的消息带给你们。如何?” “这样甚好,青姐想得很妥当。” 林玉竹感觉这提议不错。论理,本是该小香或者阿野来跑这个腿的,但这苦萤客栈如此与众不同,这两个只怕是出得去,进不来,最后不知道还会迷失方向走到哪里去了。 “青娘子安排得很周到。”罗平一样表示同意。 “那我可就走了。”青娘子站起身,“这天色已不早了,你们就早点休息吧。这事,一时半会是急不来的。玉竹妹妹切不可弄个泰山压在自己的头上。否则,这仙姑还没找,你到先被压垮了的话,你说我和罗公子要先顾哪一头才合适?” “青姐说得是,我自会斟酌的。” 林玉竹应承了青娘子。 把人送到了院子门口,便不敢再往前走了。 青娘子大概也是怕林玉竹迈过了门槛就走不回客栈了,催着她回转了屋子。自己则再一次踏进了浓雾之中。 既然是休息,就得找能休息的屋子。 四人聚在一起,把苦萤客栈看得见的房间都走了一遍,各自选了一间自己中意的。 小香本是想要和林玉竹一个房间睡的。但林玉竹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或者睡不安稳,不想吵到小香,也不想别人烦到自己,就坚持让小香另寻别的房间住了。 这夜里也果然如林玉竹料想的那样,根本没办法很快就进入到梦乡里去。虽然脑袋里的声音告诉自己:夜已经很晚了,你也很疲惫了,快睡吧、快睡吧! 可是,每当林玉竹一闭眼,稍微有那么一点睡意的时候就会有无数的画面闪过,还有许多的声音开始在耳边说起话来。 而且,这些声音和画面还完全不对板,全是歪七扭八地拼凑在一起的,给人的感觉相当得怪异。 比如:明明是姑姑林三姑的脸,出口一说话,发出的却是青娘子的声音,“这事要急不得,得冷静。” 这姑姑是觉得找她不重要了?林玉竹顺着画面和声音就产生出了这个问号。 比如:小香小可爱张嘴飘起来得就是阿里的粗嗓门,“啥呀,又却别人家看热闹蹭吃的啦?” 小香是在说她自己吗?这是不知哪里飞出来的一句话,响在了林玉竹脑子里。 比如:阿野在左边说话,罗平在右边说话,可是只看到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接着两人不知道怎么搞得又重叠在了一起,一会儿是阿野的脸清晰,一会儿是罗平的脸明朗,换来换去,看得林玉竹眼睛发花。 就这样,朦朦胧胧间换了无数的画面和无数的声音………… 林玉竹也不明白自己这算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反正最后,她睁开了眼睛。 身体依然疲倦,林玉竹没有起身,睁着睛躺在床上,盼着没有扰乱的真正浓厚的睡意降临。 “当!” 一道清脆的锣声响在窗户边,把林玉竹期待的磕睡虫彻底给赶得无影无踪了。 谁呀!要干什么?!林玉竹头不仅痛,胸中还有一股无名之火被点燃了。 穿好衣服,什么也没别的考虑。林玉竹一心只想着把那个窗外敲锣的人踹上两脚,好出出气。 可一来到后院,林玉竹就有点后悔。毕竟平时都是在杨府里,没人会对自己怎么样,就算是出门也是有罗平跟着的。现在自己这么一个人冒冒然地跑出来,万一对方是个凶神恶煞,该怎么办了?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哪里会人家的对手? 想着、想着,便准备打道回屋子里去。 “当!” 又是一道清脆的锣声。 这次响在林玉竹的前方。 林玉竹看了一眼,这后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还是回去吧。”就小声念叨了一下,林玉竹决定按下好奇心,以安全为重。 “当!”第三道锣声。 接着有人说话:“留步!” 林玉竹一惊,摸了摸耳朵,这是真的有人说话? “没有,可能是没睡醒。”林玉竹给自己说。 “留步!”说话声再次飘进了耳朵,“请听我言。” 对方似乎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要说些什么。 林玉竹收回摸耳朵的手时碰到了手腕上的镯子,心中忽然就不怎么害怕了。对呀!这镯子那么厉害,自己怕个什么劲啊! 于是,林玉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请听我言。”那声音重复了一遍。 但这次与方才不同,随着这次的话,本来充满着薄薄灰蓝色雾气的夜空中,闪过几道细细的亮光,亮光先是聚在一起,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接着直线一分为二,向着上下两个方向拉开,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框框。 紧跟着许多剪纸小人蹦蹦跳跳地跳进了长方形框框内………… 一个穿着肚兜,扎着冲天小辫的孩童剪纸小人跳到长方形边上,对着林玉竹用奶声奶气地声音说道:“请听我说呀。” 林玉竹笑了,这剪纸小人太好玩了,“你想说什么呀?” 孩童小人拍拍手,唱道:“从前、从前的江湖上有个术士!” 他后面的那些小人已手拉起了拉,摇着身体,晃着脑袋,齐声帮着腔,“有个术士呀有个术士!” “贪念太重心不正!”孩童小人又唱。 “心不正呀心不正!”帮腔的那群也接着。 “收了钱财害人命!” “害人命呀害人命!” 唱完这句,孩童小人回身一指,“散开!” 那群帮腔的立刻松了手,一闪不见了。只留下了两个,瞬间拉长,一个变成了唱词里的江湖术士模样,另一个则化成了着长衫带帽子的男子形象。 就听那道士说。 “秦公子,这可不是易事,况且,伤生害命的,太损阴德了。你才出这么点银子,说不过去吧?” 那着长衫带帽子的男人从怀中拿出了一叠纸张,“道长,青阙道长!你看,我现在就这么多了。等钱家的家产到了手,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若是不肯帮我,那一切可都成空谈了。莫说什么多的银子,就连半文的铜板都是没有的。” 青阙道长!林玉竹心底一震。 青阙道长象是闭目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我暂且信你。不过,你得立个字据,说明事成之后,那巨额的财富有我一份。” 长衫男子便拿出笔,写了些什么,递到青阙道长的手里,“道长你看,这样如何?你只要帮我拿到了我想要的,我秦湫绝不会亏待你!” 秦湫!秦家那位太老爷?!林玉竹心底又是一震。 这两人居然认识,还曾经密谋过这种事情? 不!不会的。林玉竹打心里不愿意相信。这个客栈虽说是姑姑建立的,但这地方太过怪异,谁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假? “我要回去了。不管你是谁,请不要乱讲故事。” 林玉竹对着空中喊了一句。 “你不信?” 拉长的青阙道长和秦湫又缩回成了原本的小人,撤离了“屏幕”,原本的那个孩童小人站在长方形框框的边上还是用那奶声奶气地声音发问。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而且,这些事都是多少年前的了。你根本就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所说的事情是真实的。这里本就不是个正常的地方,我又不是姑姑,如果被有心人骗了,我也分辨不出来真假呀。” 孩童小人看上去是个十分平和的人,林玉竹便觉得应该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你说得对,我是没证据。虽然我就是钱家的人,我也拿不出证据。”孩童小人的奶声奶气中有着一丝惆怅。 心里盘旋起一丝不忍。林玉竹道:“我也不是不想相信你,但你总得让我看一些能信服的证据吧。我不是没接触过秦家的人,他们人都很好,而且他们对老祖宗的做法也是不怎么赞同的。再说,你若是钱家的人多半也已不是世间之人了,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就算我能替你争取到利益,你也享用不了啊。” “不为什么,只是有些事需要从头讲起,才能让你了解得全面。可你现在不相信我,我再讲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孩童小人对着手指头,那模样看着挺委屈的。 “那,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林玉竹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没关系。” 这句说得很慢,听得出孩童小人很失望。但瞬间他又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青阙密录》吗?” 又是这个?林玉竹微微诧异了一下,“知道,几个时辰前有人给我提过。” 不过,她没打算说实话。 “如果你能找到《青阙密录》就能知道所有的事情。《青阙密录》是青阙道人亲手所著,里面记录了他平生的所学和所为,没有半分虚假。再给你说一件事,以便你找到《青阙密录》后从中能证实我所说都是真的。” “什么事?” “青阙道人临终留下遗命,让仙姑夫妻二人要全力协助秦家重整旗鼓,发展壮大。所以,这么多年来,仙姑才会一直留在秦家。” 有这回事吗?林玉竹还是很疑惑。“好吧,我记下了,等找到了《青阙密录》我会对照里面的内容,看你说的是不是事实的。” 见林玉竹答应了,孩童小人高兴了起来,从长方形框框中幻化出一道光芒直落林玉竹的手心。 “这样便好。送你一样东西,你要找我的时候,来外面,敲几下就行了。” 光芒消失,林玉竹感觉右手里一沉,翻过手腕,低头一看,掌心里果然多了一件东西。 一个木鱼。 就这个?林玉竹略微有些头大。这是说,以后要找这个小人就得没事跑到这里来敲木鱼? “你不要小看它,它很有用的。我可宝贝它了,你千万不要乱扔啊。” 孩童小人很慎重地交待着林玉竹。 “知道了。知道了。” 林玉竹没什么诚意地回答。 “那我先回去了。” 孩童小人说完,一拉长方形框框的边,光亮刹时消失,夜空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第五章 林玉竹呆呆地看着那蓝灰雾气缭绕的天空许久,还没有太回过味来。 孩童小人说得都是真的吗?秦家的太爷爷秦湫是不是好人,林玉竹并不在乎。但青阙道人是姑姑的传道恩师,也会是个坏人吗?姑姑那样心性的人,会拜一个品性不端的人为师?还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师父真能教导出来姑姑那样的人来? “你打算在这里站多久?不怕寒气侵体,明天染上了风寒吗?” 背后说话的人是罗平。 林玉竹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罗平的声音并没有吓到林玉竹,反而给了她安心的感觉。 “很久了。”罗平把手里的披风替林玉竹披上。“你这是不困了?” “反正睡不着。”林玉竹把披风裹紧了一些。“那个小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觉得,青阙道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真的和秦湫联手害了钱家?” 其实,说秦湫害钱家,林玉竹认为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毕竟钱家的人都死了,后面的好处全被秦湫得了去,说不引人起疑心是不可能的。 “你这个评判的标准有点太简单了。”罗平道。 “那该怎么问?” “我觉得青阙道人是个很复杂的人。”就跟我一样。后面的这一句,罗平没敢说出来。 “复杂?就是好坏难说了。青阙道人是得了雷道人的衣钵才出人头地的。他不是应该学习雷道人的修持行事吗?那么雷道人了?他也是个复杂的人?” “雷道人不是人,他是仙,他有是的神性。不要用人的心性往他身上套。他遵循的是天道,有时候未必会按照人间的标准办事。” 林玉竹摇摇头,“不是很明白。” “这么说吧。” 罗平拉着林玉竹在墙角的一个稻草垛上坐了。 “就是说,青阙道人和雷道人是完全不相同的,雷道人的高度超出青阙道人太多了。青阙道人就算在人世称雄也难以望雷道人的项背。这不仅仅指法术修为而说。重点还在心性上面。” “还是不明白。”林玉竹反而觉得有点迷糊了。 “简单地说就是雷道人没有任何的贪恋。别说方才你听到的对话了,秦湫往雷道人面前一站,雷道人就能明了他的心思,根本不容他开口说话就会把他赶出去的。而青阙道人就未必了,他是人,人的心性就很复杂,或许他也认为这事不对,但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还是会与秦湫联手做事。又或许,他会比秦湫更加贪心,想要更多。甚至是打算借秦湫之手夺了钱家,后面再谋划除掉秦湫。这些皆是有可能的。” 青阙道人参与秦湫的计划在罗平看来不无可能。在他眼中,孩童小人说得也许都是真的。 “可能吧。”林玉竹还是不认为罗平的猜测正确。但秦湫这人的心思好不好,确实说不清楚。如今主要的一点就在于,青阙道人到底和秦湫认识不认识? “好了。你不困吗?想要这里坐到天亮?”罗平问林玉竹,明显是催人回屋睡觉。 林玉竹心思却又拐了一个弯,歪头略带好奇地发问,“那个雷道人都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你怎么那了解?传说中都说是半仙,你直接肯定了是神仙。你见过雷道人?你认识雷道人?” “没什么,听我师父说的。”罗平轻松化解。 “喔。” 林玉竹想想,没准姑姑也是这么听说的。就没再往下深究了。抬起手腕,看着紫晶镯子。 “我不是不想睡,而是解不开这个手镯的用法,脑子无没办法清静。总是有各种的杂念飘着,稍稍有点睡意就会刺一下,再想睡了,又被刺一下。反而感觉更加疲惫了。还不如就这样醒着还可以想想东西。” “要我帮忙吗?”罗平问。 “你有打开镯子的方法?”林玉竹小小地高兴了一下。 “没有。”罗平很快就把她的高兴给拍下去了。 “那你怎么帮忙?”林玉竹有气无力地说。 “帮你睡个清静的觉的能力还是有的。” 罗平抬起手在林玉竹的眼前晃了一下,林玉竹顿感困意如山,重重地压了下来,意识片刻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罗平把林玉竹歪掉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她沉沉睡去…… 不过,罗平并不打算睡,也没想要把林玉竹抱回房间。他在等,等一个可能会出现,也可能不会出现的人。 看来有些人的心是挺着急的,因为罗平很快就感觉到有人出现在这后院之中了。 “你来晚了,有人抢在了你的前头现了身,像是个来通风报信的。” 罗平把林玉竹整个身体轻轻放在了稻草堆上。那稻草与普通的稻草并不一样,颜色通体银白,摸上去手感十分之柔软,就仿佛摸在了一块软软的上等布料上。 “我知道。”从暗色之中走出来了一个人,“所以先去把人教训了一顿才来找你。”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说要七天之后才会回来的青娘子。 “我该怎么称呼阁下了?”罗平面色冷冷地问。“想来,这青娘子绝非阁下的本名。” “确实不是。我只是比较喜欢别人这么叫我而已。”青娘子并没否认。 “那么说,你也不是什么寡居之人了?本事你是有的,但借仙姑的名义在外招摇,有点过分了吧?” 林三姑已算是自己的长辈了,罗平不喜欢别人冒她的名讳行骗。虽然这人能力尚可,并不算给林三姑丢脸。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我是有五成相信你就是仙姑的弟子了。但雷道人一出,这别有用心四个字就生生地刻在了你的脸上。” “哎呀,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精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从青娘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话也不知是夸人还是在损人。 “到不是我心思玲珑,是你有事急着要办,故意卖了个破绽给我看罢了。说吧,你的目的何在?”罗平没有看青娘子,只是细心地替林玉竹整理着头发。 青娘子并不在乎被这样无视。语气颇为轻松地说着:“我是没什么好心思,但有几点还要是澄清一下。第一,我真是个寡妇,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第二,我虽然没有正式拜仙姑为师,但所学的一切法术都是承她所传授,这点上我可没有骗过任何人。对玉竹妹妹所说的话,更没有半点的虚假。这以后,你若是对她不好了,我是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客栈真的是仙姑建的?” 罗平谨慎地问。心里觉得这个青娘子好生得奇怪。 “真的。”青娘子这次回答的口气很严肃。 “好吧,只要你不会伤害玉竹,我可以考虑你的要求。” “伤害她?我怎么会伤害她了?我接近她只是想让她看清楚那些披着人皮,却干着天理不容的人的真面目而已。她不应该被欺骗,她应该了解所有的事实,认清谁是那个心思最险恶的!别被人利用了。” 青娘子自知情绪有点激动,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谁骗了她?你指得是谁?” 罗平明白,青娘子单独把自己叫出来说这事,显然这人不是自己。但听这口气,此人离林玉竹并不远。 “怎么会只有一个了?是好几个,是那一家所有的人。” 那一家? “杨家吗?” 不会吧,杨家礼数周到,根本不会让林玉竹做任何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出人陪着林玉竹四处吃吃喝喝,游玩解闷。 “秦家?” 难道,这青娘子说得是秦家? 青娘子嘴角泛起一个带着寒气地笑,说:“还有比这大名鼎鼎的秦家更恐怖、更邪恶的人家吗?” 怎么会是秦家了?秦家待林玉竹一向很好的。 罗平半眯起眼,满腹狐疑地问:“你与秦家有怨?” 如果不是和秦家有仇,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要是我说,我与秦家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罗公子能猜出我真正的身份吗?你要是不怀疑我这身份了,我们再往下谈。你要是觉得秦家没什么问题,我们就不用谈了。到时候,我要真用了对不住你的手段,你可别怪我。” 青娘子收起笑,又回到了平静的状态。 罗平把所有的线索捋了捋,放在一起。 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得仙姑授艺,与秦家仇深似海,……,还有,魂魄离体,出门必带伞……,这些加在一起的话,或许是那个人? 但是罗平还是不能完全确定,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钱家的人吧?” 是的,罗平想问的就是:青娘子,你是不是钱家那位小夫人,段静? 这次青娘子没有激动,答道:“没错,我就是段静。” 罗平吃了一惊,但也仅仅是一惊,没到惊骇不已的地步。 师兄古先生说,林三姑在山洞内替段静母子摆了阵,用法术来帮助他们平和心情,修行道业。所以,段静现在有了这般的能力,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师兄当时还以为段静是一般的鬼魂,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内段静的能力已如此之高。看来,为了帮助这两母子,林三姑真是下了自己全部的功夫和心血。 “段小夫人有礼。”罗平礼貌地略一颔首。 “罗公子客气。” 青娘子,不,段静也回了句客套话。 “小夫人有什么话就明说吧。你这般特意叫我出来,应该不是为了打哑谜的。”罗平不想绕来绕去地浪费时间。 段静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林玉竹,似乎有点担心,“你确定她不会听到吗?” “小夫人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罗平把盖在林玉竹身上的披风向上拉了拉,“如果小夫人不相信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也好回房睡个好觉。” 段静便道:“很简单,我要报仇!” “这跟我没关系。”罗平并不想插手段静与秦家的恩怨。 罗平的反应段静并不意外。但她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罗公子可不要说得这样的正义凛然,好像你从来都不插手肮脏事似的。你若是真那样清白高洁,也不会跟着令师兄古先生来到秦家,那可怜的邱实一条小命便能保住了,不至于落到一个哥哥惨死,弟弟下落不明的下场。” 这下罗平是大大地惊到了。 “你知道邱实的事?” 段静道:“你们师兄弟收了人家的钱财来与人消灾,本也是银货两讫,道理上说得过去的事。但那收买你们的主家太过狠毒,交给你们办的事没一件是能见人的,硬生生便把个‘清清白白’的罗公子给拖累了。可是,事情到底是你亲手做下的,玉竹妹妹要是问起来,你还要狡辩不成?” “就算我想要推个一干二净,你也能‘非常好心’地替邱实‘翻案’吧。”罗平听出了段静的威胁之意。 “罗公子怎么能这么说了?我只不过是陈述事实,替玉竹妹妹拔掉一个居心叵测之徒而已。”段静说得仿佛是发自肺腑般为林玉竹好。 “这点子小事就劳烦小夫人了,我自会向未婚妻交待清楚的。”罗平又怎么会是个轻易就犯的人。 然而,段静已不是五十多年的那个段静了,她接着说道:“是,死得是别人,玉竹妹妹惋惜一下也就过去了。那么雷道人了?罗公子当着玉竹妹妹的面还敢如此自信地说出与雷道人的那段过往吗?实事求是,一字不差地交待怎么会在三百年前招来雷道人追杀的?雷道人遵天道,念苍天好生之德可以放你一马,玉竹妹妹会放过你吗?到时候,你是不是还要重演三百年前的那一幕了?” 就知道这女人提起雷道人不简单,罗平心情起伏不定,血气在胸口翻涌,咬着牙说道:“你知道多少?” 段静冷冷一哼,“雷道人的手札上记了些什么?你不清楚吗?” “那时的我心性未定,不通人情事故,做事…………过于生硬了。”罗平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情绪真的乱了。 “可我看你现在做事也不温柔啊,还是那么得生硬。一件事不足以打动玉竹妹妹的话,那么就把这两件事叠加起来,双倍的滋味,不知道玉竹妹妹会有个什么样的感受啊?你,在她的眼里还是那个可以依靠一生的良人吗?” 段静缓缓走到罗平的面前,用一种势在必得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样,罗公子要不要考虑与我合作啊?” 情绪再乱,罗平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与这女人翻脸,要顺着毛撸,最好是让她讲出全盘的计划,以谋后策。 “小夫人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吧。你不妨先说说你想要做些什么,我再估计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帮得上忙。这样,若我能力低微无法效力,小夫人还可以早做别的打算,去另请高明。” 自然,经过无数风雨的段静是不会上当的。 “考虑当然是要让罗公子考虑的,我并不那么着急。这几十年都等了,这一会儿又有什么不能等的。说到我想做什么?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报仇。这样吧,我当着玉竹妹妹的面说过七天后才会回来,这几天,罗公子就先轻松轻松。等过了这七日之期,你再给我答案吧。” 看来,眼下也只好这样了。 罗平道:“谢小夫人体恤。” “夜已深,罗公子请好好休息。” 段静说完,退后几步,又一次隐身到了浓黑的夜幕之中。 第六章 待段静走了之后,罗平这才把林玉竹抱回她的房间,又静静地呆了一会儿,便转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果这种威胁是出自其他人之口,罗平到不觉得怎么样。 因为在这世界上连师父都是不清楚自己真正的过往的,就更别提师兄古先生了,他人就算想要威胁,也抓不到真正的攻击点。 可段静不同,她一定是看过了雷道人手札。前因后果如此明了,想必也知道了怎么样能让玉竹恢复那段记忆。 为了防止自己伤害玉竹,雷道人并没有让那些前尘从玉竹的记忆中消失,只是用了一把小锁给锁了起来。如果自己有违背誓言的那一天,那么玉竹的记忆便会重现,到时候就算她伤不了自己,也会有能力保护她自己。 雷道人是绝不会让三百年前那样的事情再次上演的。 而这还仅仅是自己知道的雷道人所留的后手,要是雷道人还做了其他的防备,大概都会记在他的手札之中,段静应该很清楚吧。 不过,听段静话里话外对玉竹都处处维护,想来雷道人在手札之中多半是做了手脚,防止继承手札之人不照顾玉竹。 好吧,只要玉竹安全,与段静合作到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之前,还须得让这位钱家遗孀多吞露些东西才行。自己总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吧。 罗平想很久,最后下了决心。 而他想知道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里离秦家也太远了,小夫人是打算找谁来报这个仇了?是二少奶奶?还是小少爷? 罗平这边到是想了清楚了。 而林玉竹那边却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林玉竹的意识飘浮在一片黑黢黢的大海上,随着浪涛起起伏伏,竟然感到十分得舒服。 此时此刻,林玉竹忘记了姑姑林三姑,忘记了青娘子,忘记了…………,甚至忘记了罗平,忘记了小香,忘记了秦家。她什么事都不想去思考了,什么人也都不想入心了,只想在这个平静的世界里呆下去,就这样一片空空地呆着…… 可是佛家有云:念不一不生净土,爱不重不生娑婆。 既然生在这人世间,万千业障岂是你想抛就能随手抛下的,你不找它,它自然会来找你。 林玉竹平静了没多久,许多的念头就如豆芽一般自动在脑子里发了芽。 该怎么打开这紫晶手镯了?这颗“豆芽”长得最大最粗最好看。 是啊,该怎么办了?思绪化成了无数的小光点围绕着“豆芽”上下旋转翻飞…… 林玉竹用心眼看着那些小光点,一个名字显现在了小光点的后面——雷道人。 对啊,林玉竹自己对自己说,这镯子本就是雷道人从仙界带出来的,使用的方法他是最清楚不过了的。只是,雷道人已升仙,不在这人世了。再说,就算雷道人还在人世游走,自己也没个本事把人找出来。好可惜啊,这最简便的方法却无法施行。 继而又觉得好笑,自己在说些什么呀,这根本不叫简便的方法,就只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已。还好,还好,这只是自己在这里说说,没人会听到,没人会听到…… 嗯?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对了,装这个镯子的那个盒子上的小锁是自己根据姑姑的指示用血打开的,如法炮制用在这镯子上说不定也可行哟。 总算是有一个可以试试的法子了,等醒了就马上试试。一点点血,没什么关系的。 “你可别着急醒,更别用血抹镯子啊!”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那个“怎么打开紫晶镯子?”的“豆芽”瞬间就崩掉了,碎成了点点繁星,和小光点们合并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副闪闪亮亮的夜空群星图。 哎呀!这又是谁在说话呀?是自己的潜意识吗?林玉竹自己问着自己。 “当然不是。” 这声音带着几分苍老,但洪亮清晰,有一种充满智慧的感觉。 也对,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有气势的声音。 “敢问您是谁?”林玉竹觉得自己同样是张着嘴巴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但你可以叫我,雷道人。”声音作了回答。 雷道人!啊啊啊!林玉竹真的想要放声尖叫,但是,现在是在梦中,用意识叫不出来。不过那些闪闪亮亮的繁星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倍的亮度,足矣说明林玉竹的激动心情了。 “是我的诚心上达了天听,感动您老人家下凡垂训了吗?” 林玉竹感觉自己好像除了苦恼问题外,并没怎么诚心向雷道人祈祷?但,嘴巴多抹点蜜总是没有错的。 “不是,我一直都在你的脑子里的,或者说是记忆的最深处。” 雷道人住在自己的脑子里?林玉竹刹时感觉脑子好重,跟多一块大石头差不多,这脖子开始又酸又痛起来。 “呵呵呵,”雷道人笑了,“你这性子还是没变啊,想象力依然这么的丰富。放心,这只是我以防万一留在你脑子里的一段话而已。当你需要的时候,就会自动显现出来,让你知道该知道的一切,不会再重蹈三百年前的命运。当然,在我帮你成就之前,你要先学会一个‘善’字,并且把它牢牢地刻在心里。否则,若是走向了另一条道路的极端,你会见到真正的我来解决问题的。” 这段话里包含了许多的内容,有些林玉竹能听得懂,但有些却超出了林玉竹的理解和所知。 林玉竹想了想,道:“您老人家很早就认识我了吗?要帮我成就什么了?我一个困居闺阃之人还能有什么成就?” “明明日月,苍苍天地,大道运行有度,什么男男女女,只不过是因果结出来的表现,修行途中的历练而已。你怎么能如此没志气,把好好的灵根困在一副皮囊里?就认定了这个身体是自己?” 哇!这话太深奥了!林玉竹完全听糊涂了。 “这身体不是我,我不就完了吗?这世上还会有我吗?那么,要是,这身体不是我,我不就不是我了?那我是谁?” 啊!脑筋打结了! 雷道人道:“老君《道德经》中有言:吾有大患,及吾有身。你先记住这句好好悟吧。” 悟什么悟,听着只有头痛。但林玉竹可不敢回嘴,只能恭恭敬敬地领了命,“是是是。那你老人家能告诉我怎么打开这紫晶镯子了吗?” “小丫头急什么?与其指望一只不能开口说话的物品,还不如指望自己。等你的灵性全然恢复了,你自己就能找到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的答案了。” “那得等多久啊?” 这样听着是很好,可自己明明就只是一个凡人,要修到那个程度,得多久啊?别到了白发苍苍了,还是个雷神仙眼里的木头脑袋。那个时候也不用找姑姑了,直接入了土去见面就行了。 “时间还长了,那位青娘子不是说七天后才来吗?我且先指导你七天,看看你能学到什么样的程度?你可要好好用心啊!绝不可以偷懒、懈怠!” 雷道人的声音嘱咐完,就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不知为什么,林玉竹就是明白,今天晚上,是再也听不到这声音了。 好吧,就按照雷道人指示去做好了。 有个神仙指点,可比自己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强上千倍百倍。 想着,想着,林玉竹的心情由着急转为窃喜。 这心情一轻松了,瞌睡虫立马再次飞了出来展示它的存在和强大力量,林玉竹又陷进了混混沌沌的状态之中………… 天明,白白的光芒遍洒在整个苦萤客栈。小香早早就起了床,收拾了一下,找到厨房,烧好了热水,端来林玉竹的房间。 推开门,林玉竹已起床,但没下床没换衣服。就只是抱着被子,靠在床角,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里嘟嘟囔囔地念着一串听不太清楚的词。 见小香进来了,也没反应,还是自顾自地念叨着那一串听不太清楚的词。 小香把盆放到木架上,走到林玉竹跟前,说道:“姑娘?我打洗脸水来了。” “吾有大患,及吾有身。”林玉竹一边念着,一边看到小香。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问题,眼前这小香也只是一具躯体吗?没有了这躯体,小香可还是小香? “小香,如果你死了,身体没有了,变成了鬼,你还是小香对吧?” 小香被这问题吓了一大跳,在这里才睡了一个晚上,姑娘就魔怔了吗? “姑娘,我还没死,我也不想死。” 听说魔怔了的人不可以被反驳,要顺着她说话行事,才不会加重她的病情。 看小香这表情,多半是被吓到了。林玉竹便打了个哈哈,“没什么的,我就做了个恶梦而已。你不用害怕。” 恶梦啊?还好,还好。小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拿出了自己的招牌笑脸,“姑娘快点洗漱吧。一会我就押着阿野去给你和罗公子做好吃的,你们要考虑手镯的事,可费脑子了,得吃得饱饱的才行。” “好啊。”林玉竹也堆起了愉快的笑容。 这一提到吃东西,人人都会愉快吧。不过,姑姑一向勤于修行,在这吃的东西上面可能跟一般的人不太一样。不会和秦家或者杨家的厨房那样,珍馐美味样样齐全的。 “就是不知道这里有些什么吃的啊?要真没什么好吃的,也没什么关系,能填饱肚子就行。” 林玉竹嘱咐道。 “是的,姑娘。” 小香服侍着林玉竹洗了脸,又梳好了头,就去找阿野了。 到底这客栈比不得家里,事情都得自己和阿野两人做,得抓紧点时间才行。 虽说,昨天雷道人出了个题目,自己不是很懂,但林玉竹也没打算去请教罗平。 这题目是雷道人出给自己的,姑姑曾说过,悟之一字须得是自己开解了,才能得其精髓。若是问了人,纵然别人说得天花乱坠,自己没得个明白,依然是不得着落,空得几句表面上的话,于自己处毫无实益。要真是别人说话能打开自己的窍门,而不是凭自己心上做功夫,佛祖早就把众生度尽了,哪里还会有“赵州八十犹行脚”的公案? 推开窗户,看看外面的景色。嗯,只能说没有什么景色,近处的都是些客栈内的物品,远处就是无穷无尽,漫无边际的雾气。 “算了。”林玉竹没了兴致,只能舍远就近,“就在客栈内转转好了。” 聊胜于无吧。 昨天晚上只是为了找房间休息匆匆地在客栈内走了一遍,并没有挨个查看,这白天得了闲功夫,林玉竹也不心急了,就打算捡了感兴趣的,走进去仔细看看。 然而,没多大一会儿,林玉竹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这客栈的房间似乎与昨晚看到的不太一样了。明明记得挨着小香的房间的左边应该还有一间房间的,怎么没有了?变成一面挡住去路的墙壁了? 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不可能呀,这房间离自己睡觉的屋子这么近,怎么会记错?林玉竹摸摸脖子,实在没个解释。 但是转头一想,这客栈既然是姑姑建起来的,有神奇之处是不足为怪的。那么,这墙壁会不会是一种幻象啊? 林玉竹伸手摸了摸墙,冰冷而坚实。 当然,这个也可能是制造出来的迷惑人的幻觉。 林玉竹吸了口气,闭上眼,心里默念着,此处有路!此处有路!然后把头往墙上就是一撞。 “啊!痛!” 虽然没使多大的力气,但还是痛啊!林玉竹揉着额头。 不过也证明了一件事,确实不是幻觉。 “啊——!” 一道高分贝的尖叫刺进了林玉竹的耳朵,让她头痛的同时耳朵也开始痛了。 这小香怎么了? 林玉竹听着熟悉的声音到没有多生气,就是奇怪小香这个平时十分沉稳的女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会叫成这个样子?就像被谁掐住了脖子一样。不是,掐住脖子是叫不出来的!天!不会是真的遇到危险了吧? 一瞬间,林玉竹的心情由好奇转化成了担忧。顾不得脑袋了,急忙跑向了叫声的来源处。 罗平和阿野比林玉竹早一步赶到了小香旁边。 “怎么了?” “怎么了?” 然而,小香大概是太过惊恐了,眼睛里除了林玉竹外竟没看到其他两人。 “姑娘!姑娘!你看!” 一边说一边用抖个不停地手指着林玉竹背后的客栈楼,“房房房子子,在在在在,动。” 什么在动?林玉竹以为自己的耳朵除了毛病。房子? 林玉竹带着疑惑转过身体。立马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天啊!天啊! 那原本是二层小楼的客栈正被两只从它本身伸出来的“手”逐一拆解着。 应该是手吧,虽然看上去就只是两条黑黑的带子。 就见那两只“手”把二楼的房间一个一个地拿了下来,放在地面的空当之处,把它们一一排好,还把一楼的一些房间推来推去。所有的房间就像玩具一般被摆弄着。 四个人就这样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动作。 说实话,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 那两只“手”重新构建出了一座崭新风貌的院子后,似乎很满意,自己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叹。接着,就缩回到了客栈“身体”里去了。 苦萤客栈又恢复成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真不愧是仙姑建的房子啊。” 许久、许久之后,罗平发表了感慨。 “这,这,这不是房子,是个妖怪。” 小香好不容易找回了舌头,但听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林玉竹的感觉好了一些,安慰小香道:“姑姑建的东西,就算是妖怪也是个好妖怪,放心,不会吃人的。” 其实,她对自己这话也不怎么有信心。 “哎呀!这东西可真有意思。” 阿野到是挺兴奋的,总算是见到一个跟自己一样可以自行拆胳膊、拆腿的物体了。 第七章 得知了这个随时可以自己卸“胳膊”和“腿”的客栈的真面目后,大家心里没有一点的变化,是不可能的。 罗平和阿野到还好,顶多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林玉竹和小香却是从心底升起了毛毛的感觉。 特别是小香,有好一阵子死活不敢再踏进房屋一步,就好像一进去了,就会被屋子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可这茫茫的一片雾气之下,即找不到出路,又无别的房舍可以安身。最后在其他人一番磨破了嘴皮的劝慰下,小香才好不容易同意了继续住在这屋子里,但是得和林玉竹同住一个房间。 见识了如此“特别”的房屋后,林玉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了。不但同意了小香同住的要求,还建议四个人不要分开,除了睡觉、抽解之外,最好都一起行动。省得真有人被房子吞了而不得为人所知。 于是,四人就此开启了抱团模式。 好在一整天集体行动下来,房屋再没发生什么别的变化,多多少少让人安心了一些。 当天色再次变暗,预示着夜晚即将来临,四人看看这暮色,忽然感觉还是早点进屋呆着比较好。这屋子虽怪异,但比夜幕下的外面好像还显得安全一些。 大概白天的惊吓太大,又做了一天的事情,小香铺被子的时候便哈欠连天。等到林玉竹一躺下,她就一刻未停,迅速地转进自己的被窝,去会周公了。 林玉竹这边可没这么轻闲,白天被震惊得不能再震惊了,又有人在旁边,她基本没心思想去想别的事情,这一躺在了床上,便想起了雷道人的吩咐。 糟了,那句话别说领悟了,都被彻底地抛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了。一会儿,雷道人在梦中问起,该怎么回答啊? 不知为何,林玉竹对雷道人有一种小辈对长辈一样的敬畏。一想到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就很心虚。 这,要不,不睡觉了吧。 林玉竹用手掐了一把胳膊,拖延自己进入梦乡的速度。 可是这样到底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林玉竹哪里会是嗜睡虫们的对手?就算用尽力气想要保证清醒,也没能坚持多久,意识还是落在了那一片翻着微波的大海之上。 雷道人的声音如期而至。 “想到了些什么?” 对方可是神仙,林玉竹知道瞒不过,只好老实地回答,“什么都没想到。” 被这屋子一吓,是个人也不想到什么了吧。 “不错,是实话。一天而已,于你来说,想不出来很正常,想出来才有古怪。”雷道人平平静静地说。 “这是为什么?” 没有被责怪林玉竹当然是高兴的,便很想了解其中的缘故究竟为何? “悟性这东西有高有低,以你的天分要想得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的,须是得经过磨砺,有所感触,继而看透尘寰,又生大感触,至到清神明心,方能得见大道之门。而这一路上,阻碍重重,天地间有许多的邪物还会来拦阻。” “这么说,修行对于我来说是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事?” “可以这么说。”雷道人觉得林玉竹这比喻还算靠谱。 “那么我这要是真想出来的话,里面的古怪又在哪里?” “对你而言,这短短的时间便想出了其中所谓的奥妙,必不会是你自身之力促成,定是有别的东西来‘指导’。而这来的东西不用说肯定不是真仙,而是魔物,先给你一点好处,再引诱走偏方向,最后说不准就进魔道了。” “你怎么知道来得不会是别的神仙,而一定就是魔物?”林玉竹觉得雷道人太过武断了。 “我正给你打根基了。你这一点根基也没有的,别的神仙来了也无从下手啊。还是得跟我一样从打根基着手,而不是一下子就是告诉你那句话的意思和背后隐藏的深意是什么?为神为仙者都很慈悲,谁会干这拔苗助长的事?” “喔。”林玉竹想想很对,姑姑也说过修行须是得自己领悟才算数的。 “今天过得怎么样?”雷道人见林玉竹听明白了,就不打算再继续关于悟性的话题了。 “其实,今天一天,我根本没时间想这句话。您老人家知不知道,这房子会变来变去……,”林玉竹把看到的事情讲了一遍,“这可太吓人了!这个,您老人家能不能给我讲讲,住在这房子里到底安不安全啊?若是不安全,您老人家有走得出那大雾的方法吗?” 雷道人的声音静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神游去了。 林玉竹心头一片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了。等待这东西,还真是件折磨人的事。 “呵呵呵,”随着一串笑声,雷道人的声音再次出现,“林三姑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林玉竹的心还提着了,不过,一听这话,显然问题不大。 “您老人家说清楚一点呀。” “没什么。”雷道人解释,“你要知道,这房子是建在阴阳两界的交界之处的,不属阴也不不属阳,可这阴阳两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个时辰发生的事都会不一样。事情积多了,阴阳两界各自的气场便会产生变化,它们一变的话,就会影响到这里。为了应对这些变化,房子就得做些改动。每一次的变化不知是何时,这房子的改动就不知是何时,要是时时都守在这里亲手改动的话也太耗神了,我想林三姑为了免去麻烦便做了个阵法,让这房子在每次需要改动的时候自行动手。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是平常之人和曾经是人现在不是人的,还有就是根本不是人的。所以,林三姑压根就没考虑过会不会吓到谁。”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这房子没什么危险了?” “不仅不危险,还安全得很了。什么妖妖怪怪都伤不了住在这里的人。看来,我担心你会着魔一事有点多余了。”雷道人回答。 这下林玉竹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就知道姑姑绝不会做什么害人的东西。 “谢谢老人家。” “你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以你现在的身体无须来此?还有,你是在哪里听到雷道人这三个字的?如果你不是听到了这三个字,那道锁是不会打开的。”雷道人又发了问。 “什么锁?”林玉竹的关注点有些偏。 “回答问题。”雷道人声音变严厉了。 “是。” 林玉竹不敢怠慢,把从认识青娘子到昨晚被青娘子带来这里,又把紫晶镯子关系到林三姑生死的事,原原本本地交待了一遍。 “这么说,就是因为这些事情,你就想到要用血抹镯子这个主意?”雷道人好笑地问。 “是啊,我又不知道别的方法。”林玉竹觉得有些委屈。谁有您老人家神通广大? “雷道人这名字便是这位青娘子告诉你的?” “正是。算起来,她该尊您一声祖师爷。” “我没有徒子徒孙也不收徒子徒孙,能得到手札便是有缘人,仅此而已。”雷道人声音淡淡的。 “是。”林玉竹才兴奋了一下下,就再次被戳漏了气。 “不过,这位青娘子到是位有趣的人。” “您老人家说她,有趣?” 雷道人沉吟了一下,道:“是很有趣。这样有趣的人出现了,看来有些事我得做些改变了。” “改变什么?”别说林玉竹,换谁都会好奇这个。 “改变教导你的计划。”雷道人没有卖关子。 “怎么个改变法呀?”林玉竹的好奇心本就挺重的,这还事关系着自己的修行,不问问的话,心里怎么都会有点堵。 这一点雷道人却不打算说出来,“说了,你听得懂吗?” 这话让林玉竹的心更堵了,但是无法辩驳。 空中飘下一张写满字的绢帕,不偏不倚,轻轻巧巧地停在了林玉竹的面前,让她正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林玉竹本想问问给自己这个做什么用?但又怕被雷道人嫌弃愚笨,没有敢开口。 “这个你拿着,不论多少,每天默念数遍。记住,现在这阶段,只可默念。而且,除你自己之外,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虽不明白雷道人的用意何在?林玉竹还是十分恭敬地应了。 “是。” 雷道人接着道:“别的,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要想着什么是不是很快就会学会法术了之类的。这些想法只会坏事,败了你的清静之心,成为修行路上的绊脚石。你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念它就行了。待水到渠成之时,不用我多言,你自己就能领悟其中的奥秘精髓所在。” “这小小的一篇经文能有这么厉害?” “大道至简,这天地间本就没有什么复杂的东西。把一片清明世界搅得如此浑浊不堪的是人心的过分贪念。心清静则身清静,身心清静之极便可见乾坤。这篇《清静经》就是帮做你清静心身之用的。不过,能清静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的了。但总归是有益无害的。” “谢谢老人家。”林玉竹本想尊雷道人一声师父,但想起雷道人说过他不收徒,只好改了口。 “我把它放你床头上,别人看只是一方无字绢帕,只有你能看到上面的字迹。这些日子我就不出来了。你用心念吧。” 林玉竹心头很是感激,可又有一种无从报答的无力感,只能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会用万分的诚心去念诵这篇《清静经》。 之后,便再也没有听到雷道人的声音。林玉竹则感觉如同从云端坠落一般,头晕眼花地掉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次,林玉竹比小香醒得要早,因为她不想小香先一步看到那方绢帕。虽然,雷道人说了别人看到的是无字的,但林玉竹还是有点担心,不自己先看上一眼,就无法消除心头的那种小小的不安感。 一睁开眼,林玉竹立刻偏头看向旁边。 果然有一方秋香色的绢帕静静躺着。 林玉竹轻轻拿起绢帕,上面石青色的字迹清晰分明,历历可见。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天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林玉竹刚念了个开头,小香就醒了。揉着眼问道:“姑娘在嘟囔些什么了?要给谁取名字啊?小少爷的名字不是早就取好了吗?” “没事,我就是随便说说。”林玉竹把绢帕塞进了袖子。对小香道:“小香,你不用怕了。昨晚,有,不,姑姑托梦给我了,说是这房子安全得很。我们看到的那些怪异的地方只是,只是,该怎么说了?是她给房子布的阵法,以便保护我们用的。所以,你不用再害怕被房子给吞了。” “真的!”小香惊喜不已,光着脚跳下床蹦到林玉竹的床前,“姑娘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雷道人可比姑姑还厉害,他说的话肯定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这下就好了。”小香脸上笑开了花,“仙姑能给姑娘托梦了的话,就是说仙姑她人家没事了?平平安安的了?姑娘啊,这下你可不用着急了。那仙姑她老人家有没有告诉你,她人在哪里啊?有没有说,怎么从这里出去啊?姑娘,我好想早点回杨府去啊。” “这个嘛,”林玉竹第一次感觉说一个慌就要许多个慌来圆的压力了,“没有没有。姑姑就说了这些。其他的都没提过。她不提,我们也就不要考虑了嘛。姑姑总有她的道理的。呆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就几天嘛,青姐很快就来了。” “好吧。”小香有一丢丢的泄气。这里再安全也没有杨府住着舒服啊。小趣这几天,应该都成了匹脱缰的野马了吧,不知道又长胖了几斤? “姑娘,要不你再躺躺。我先去烧了热水,给你端来,再服侍你起来洗漱?” 林玉竹道:“不用,我自己能收拾,你去烧水就好。你要还是不习惯,就照旧把阿野拉上壮胆吧。” “好的,姑娘。”小香穿好外衫,出门找阿野了。 方才撒了一个慌,引出小香的好几个问题,有一个到还真问到了林玉竹心上。 就是林三姑平安与否。 不过,这一点上林玉竹看到雷道人基本没什么反应。 这是说明姑姑真的没有半点危险吗?如果,姑姑真有危险的话,雷道人大概会先救了这个急才来慢悠悠教导自己如何修行吧?现在这不紧不慢的态度,分明就是一副风平浪静的作派,这是能说明一点什么的吧?…… 林玉竹分析来分析去,并没有得出个确切的结果。 虽是不能完全肯定,但林玉竹猜度了半天雷道人这两日的态度后,对要弄清林三姑身处何地的心情便没像以前那般地急迫了。 第八章 得了雷道人的指点,林玉竹心中便没了原先的那份急迫,一有时间也不在想别的事情,只把那《清静经》搬出来,仔仔细细地读过。 罗平本就处于被动,得是先看段静的下一步的走向如何。段静不出现的话也就是个闲。 于是四个人剩下的这几天过得到是平平静静,悠闲自在得很。 第七日头上,段静依约准时回来了。 “玉竹妹妹可有心得了?”段静自然是不忘这头等大事的。 “青姐,小妹实在惭愧,多日下来,毫无办法。”林玉竹心头虽是不急了,但面对段静还是有点小小的不安,总是隐隐绕着一种负人所托的愧疚。 “半分进展都没有?”段静似乎颇感意外,“玉竹妹妹与仙姑乃是血脉至亲,在这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起到一点作用?妹妹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不要瞒着我,独自去承担那些难处。” “青姐太夸奖小妹了,我真是没有什么心得,也想不出任何的办法打开镯子。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哪里敢有瞒着青姐的地方。” 段静这反应让林玉竹看不太懂了:雷道人都说自己天分不怎么样,凡事须得慢慢来,怎么在青姐的眼里看自己跟个随时可以成仙得道的天赋异禀的高人一样啊?青姐是不是认为姑姑厉害,自己就会灵气超绝?让可真是让青姐失望了。自己真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段静微微拧起眉头,对林玉竹的回答还是不太满意。 罗平插了进来,“青娘子有点太心急了吧。” “是关仙姑生死,我不该着急么?”段静道。 “可这神通之事,本就全看缘分,不是想当然就可以的,这会子逼着玉竹,她也成不了神仙,给不了你答案。” “可是我觉得也不该一点进展都没有啊?” “没有不是正好吗。青娘子也说了,玉竹与仙姑是至亲血脉,若是真有危险的话,这都好几日了,不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如今真是一点感应都求不到,不是说明了仙姑很安全吗?当然是因为安全才不会有进展啊。” 罗平到不是觉得段静对林玉竹逼得太紧了,而是认为段静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得,以胁迫他答应那晚所说的交易。 “这话也在理。那么,我便放心多了。” 段静到底与罗平有约定,还没有听到罗平的答案,并不敢暴露太多的心思。她明白林玉竹虽然口中自谦是个愚人,但脑子真的不笨,事情做得过于明显,还是会被看出来的,引起了林玉竹的怀疑,对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了罗平的话,加上先前分析的雷道人的反应,林玉竹更加有把握林三姑现今当是无恙了,心情自然变好了许多。 “青姐,那边怎么样了?这几日可还平安?” 段静知道林玉竹所指的是杨府,笑道:“与平常无异,就是担心你在这里受委屈,怕你住不习惯,总是催着我早点来接你。” 小香悄悄拉拉林玉竹的衣袖,贴在耳边,极小声地说:“姑娘,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快点回去吧。你就算把这里说得如何安全,我也住不踏实。” 林玉竹无奈地笑笑,知道小香虽是不怕房子了,但又怕不知何时冒出个来求指点迷津的鬼魂什么的。这里处在阴阳两界之间,那些飘来飘去的不就是什么时间都可来的么。 “既是劳烦心儿姐姐她们如此挂心,我们就早些回去吧。” “好。你们跟我来。” 段静没在多说什么,带着四人出了屋子,走入雾气之中…… 回到杨府自是众人如群星拱月般簇拥着四人问长问短,话题离不开,吃得如何?睡得可香甜之类的话。 这里便不多加啰嗦了。 林玉竹回到自己的院子,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坐到平常最喜欢的靠窗小竹榻上,方才感到真正的放松。 段静送人回来后,没多留片刻,说是不打扰众人说话,就走了。 罗平则是带着阿野回了他的院子,这时多半也在休息。 而屋子的那一头,小趣正给小香分着这几日偷偷存下来的美味糕点,还满嘴唠叨着“你们怎么不早点回来,我都担心死了。”的话。小香一面吃着幸福味道的糕点,一面让小趣下次多存点。说着,说着,两人还商量起了要不要去厨房再拿一些,放着晚上当宵夜。 林玉竹是不想管这两小丫头了,反正她们人缘不错,多要点吃得绝无问题,只要她们记着给自己带一份自己爱吃的就行。 这一放松,便又想睡觉。林玉竹闭上眼,默念着《清静经》,想得一个清静无梦的好眠。 …… 几日下来,段静不知为何即没有来拜访,又没有邀约。不找林玉竹到还罢了,竟然连罗平也没有找一次,仿佛那晚威胁的话从来没说过似的。让罗平好生奇怪,却并不敢放松,还是揣着警惕之心等着事态的变化。 林玉竹这几天真是得了空闲,杨家两位嫂嫂和杨心儿怕她在那苦萤客栈住得辛苦,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都没有来找她。 林玉竹便是乐得如此。趁着这等悠哉,她天天把《清静经》翻来覆去地看呀读呀背呀,虽说还是不解其真谛,但总觉得读来是口齿留香,心静意爽。便是越发地爱读了。 转眼便是过去了将近一月,段静那边还是没有动静,甚至如那泥牛如入了大海一般连个音讯都没有了。 罗平这里真是奇怪到了顶点,但也不好找上门去问个缘由,还是只得等着。 就在罗平快以为这段静前面的威胁只是虚张声势并无实质的打算的时候,这位小夫人终于露面了。 这日,杨心儿带着小泊远来林玉竹处解闷。两人正开开心心地逗着咿呀学语的小泊远时,小香来报青娘子求见。 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段静,林玉竹还真有点想她。待段静踏进院子,便出了屋子去迎接。 “青姐这是忙什么去了?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我,我只当你是把我这个人给忘了。” 段静道:“还不是那家子的事情。锦绣怀着孩子了,旁的人哪有不眼红的,少不得作怪,这一个月更是毒辣,我若不小心点,怕会是一尸两命都说不定。你们这边一向平静,我当然只好先放一边了,难不成还有人要加害你林姑娘不成?” 听得锦绣处境危险,杨心儿不淡定了。“锦绣和孩子都没事吧?” “二少奶奶放心,一切都过去了。” “那便好。”杨心儿想了想,出了个主意,“这要实在不行,不如请那家大夫人出面另给锦绣设一处宅子单独住吧。这天天防来防去的,也不是个办法。” “这事我会考虑的,谢二少奶奶提点。”段静认同这个办法不错。 “那青姐这会子来我这里是因为累着了出来偷懒的?”听得事情解决了,林玉竹的心情就好了起来。说话也带着了三分的调皮。 但段静并没有发笑,神情反倒是有些凝重。 “怎么了?” 林玉竹疑惑:这青姐不是该如以往一般笑一笑,然后反过来调侃一下自己的吗? 段静没有回答,却一眼瞟见了在榻上手脚并用慢慢爬着的小泊远。 “小少爷真是越发的可爱了。瞧瞧这小手小脚,跟白莲藕似的,将来一定长得高高壮壮,一表人才。” 段静走上前,逗了小泊远两下,口中称赞不已。 “借青姐吉言。但愿吧。”杨心儿礼貌地谢过。 “能有这样一个小宝贝,真是让人羡慕啊,二少奶奶好福气。” “青姐太过誉了,这时间还长着了,将来真不知道会怎么样?”杨心儿也不能什么好话都照单全收,总得说点谦虚之词才行。 “青姐?”林玉竹还想问问段静,这次所来是否有事要办? “我饿了,先请我吃顿好吃吧。”段静却不愿多说。 客人既然有这般的要求,林玉竹纵然有无数的疑问也只能先压着,吩咐小香去厨房备些饭菜过来,先祭了段静的五脏庙再说。 段静吃饭吃得慢悠悠的,真跟个出来游山玩水的一副闲情逸致的人差不多。 小泊远出来久了,也玩累了,不多久就合上眼皮,呼呼睡了过去。 杨心儿自是不好让儿子在林玉竹这里久睡的,加上有段静这个客人,就不更能过分打扰,便让奶娘抱上小泊远,跟段静道别。 “小子太顽皮了,我先带他回去。青姐自便。横竖有妹妹陪着,请容我偷个懒,下次再与青姐话家长。” “二少奶奶自去。我们都这样熟了,那里需要这般地客套。”段静脸上带着微笑,“小少爷安眠要紧。小孩子最忌受惊吓,须得有个清静的地方睡觉才好。” 杨心儿对林玉竹点了点头,叮嘱要好好招待段静后就带人离开了。 林玉竹送到门边,折回头,在段静身边坐下,道:“这人都走远了,青姐可以说实话了吧?” 先前那情况,林玉竹多瞧几眼,心头便有所领会。 “你这察颜观色的本领真是越发地精进了。我掩饰得如此之好,连二少奶奶都没察觉了,居然没能瞒过你的眼睛。” 段静喝了口汤,放下筷子,这饭算是吃完了。 “有小泊远在,心儿姐姐总是会分心的,这便是做母亲的天性。” 林玉竹这么说到不是谦虚,而是她就是这么认为的。 “母亲吗?”段静忽然愣了愣,“母亲的天性?是啊,母亲天生就会把孩子放第一位,什么都想要给孩子最好的。” “是啊。”林玉竹开心地附和。“所以,青姐说心儿姐姐什么都察觉不出来,不是很正常的么。” “没错,二少奶奶是个好母亲。”段静点头赞同。 两人正说着,小香又带了人进来。 “姑娘,阿野哥哥问,青娘子是不是来了?” 来人正是阿野。 “我不是在这里么?”段静瞟了一眼阿野,“罗公子什么时候做事也这般的心急了?” “青娘子莫恼。公子只是见娘子这多日未来,相托之事不知如何着手,怕是负了所托无法交待。听得娘子今日前来,便派小的来讨个示下。” 段静脸上挂起笑容,道:“罗公子太客气了。明明是我有事相托,自然是平等相商,哪里有居高临下指挥公子办事的道理?” “青姐有事请罗公子办?”林玉竹不太喜欢这种被罗平和段静联手瞒着的感觉。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对于罗公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本想三、两下就办了,不须惊动到别人。可不承想,罗公子竟然如此慎重,还巴巴地专门派人来问询。”段静心头发出的却是一声冷笑。 “喔。”林玉竹应了一声。 段静看这情形,感觉还是得说点什么搪塞一下。接着说道:“现今玉竹妹妹你知道了正好。既然是罗公子有心了,阿野你去把公子请过来吧。咱们三个人一起商量商量。” 阿野得了命,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罗平便走进了屋子。 “罗公子真是个诚实君子。那天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竟然当了真,还这般地热心,真是让我惶恐。”段静坐着一动也未动地说着。 这话听着很客气,可话语之间的那一道不对的味道还是冲着罗平去了。 在林玉竹的屋子里,段静也就不需要让座了。罗平自己会找地方落坐的。 “青娘子怎么能这么说了。”罗平哪会示弱,“你我既是同道中人,什么样的事情轻,什么样的事情重,我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娘子虽然是不想劳累别人,我这里都知道了,又怎么敢袖手旁观?就算不看仙姑的面子,也怕玉竹怪我不是?” “青姐是遇到什么困难吗?”林玉竹有种想了解全貌的冲动。 “小事一桩,你无须操心。是公子太过言重了。” “如果真有困难,青姐不必客气,只管差遣罗公子去办便是。”林玉竹明显更相信罗平的说辞,认为段静不说只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青娘子果真不便说出来,我就斗胆替你讲讲吧?”罗平道。 段静略微沉吟,然后一扬眉毛,“好啊。碍着情面,我这里本也是张不开嘴的。就有劳罗公子了。” “你说。”林玉竹把脸转向了罗平。 段静的回答让罗平诧异了一下。不过,他心里还是平静的。 “是这样子的。青娘子前些日子遇上了一仇家,不知如何是好,……” 罗平才说到这里,刚想往下,话头就被段静截了过去。 “玉竹妹妹可知,这仇家既凶残又厉害。我莫说想要报仇了,只怕是被认了出来就会性命不保。我到不是怕死,怕只怕,这等睚眦必报的小人杀了我之后盯上你们。只为我一人,连累大家,岂不是天大的罪过。我就算成了一缕孤魂也会不得安宁的啊。” “青姐有仇家?哪,哪不是也是个会法术的?”林玉竹震惊地看着段静。 “自然是这样的。”段静垂下眼皮,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那可怎么办呀?”林玉竹问罗平,“你可有办法?” 罗平神情冷漠地看着段静,心头不得不佩服:可真真是个高人啊! “你说话呀!”林玉竹等不及了,推了罗平一下。 罗平只好说:“青娘子只说有仇家,也没说个清楚,我想帮忙也无从下手。这不才心急地跑来问问吗?” “青姐,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说个明白吧。”林玉竹又转身去催段静。 然而,段静却是愁眉苦脸地说道:“仇家既是那般凶残厉害,又想要害我性命,我哪能让他看见我?如今只是派了个人悄悄地跟着,还没个准信回来。不知实情,我哪里敢劳动罗公子大驾。也没法跟你们说个明白。且先等有了回信,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既然是这样,到只能等着了。”林玉竹也跟着有了几分忧心,“不过,青姐若是有了消息,一定不要瞒着我们呀。” 段静抬起头,给了林玉竹一个笑容,“玉竹妹妹放心,我绝不会瞒着你们的。” 第九章 那日,罗平本是想来一个出其不意,当着林玉竹的面探探段静的虚实和真正的意图何所指?同时也让林玉竹了解一点内幕,对段静有所警觉,不再全心全意地相信。 可是未料想,段静竟是这般狡猾。 现下,不仅挑明了有仇家,还得了林玉竹的认可,这下想甩手不干都是不可能的了。 “公子,要不咱们跟林姑娘直说了那妇人的真实身份吧?仇家就是秦家。看林姑娘怎么处理?” 阿野给罗平出了个主意。 “一来很难让玉竹相信。二来,就算玉竹相信了,她也没办法呀。而且,段静本就是苦主,玉竹对她原就抱有同情心,如今变得这样奸滑,只要多抹点眼泪水,来个冤家宜解不宜结的说法,某人就会直接倒戈了吧。” 对于林玉竹的心性,罗平可没有多少把握。再者,段静手里还握有三百前的那桩把柄,逼急了随手甩了出来,自己说的话就更没有人会信了不说,这未婚妻只怕也会跟着飞走。 “那可怎么办了?公子就这样被那段静随便拿捏了?指东打西的做了个打手去?”阿野不觉发了愁。 “现在拿她没办法,不等于以后没机会,就如了她的愿,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林玉竹那里安好,罗平到是不怎么在意其他的。 然而,世事难料,这天底下莫要发生些什么,一旦发生往往就会出乎人意料之外,而且还是大大的出乎人意料之外,用惊愕来形容都不为过。 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锦绣一家全家被杀,只活了大夫人一人!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些什么?!杨家全府上下又震惊又心痛,老爷、公子们唉声叹气,夫人、少奶奶们泪水涟涟,就连那些与锦绣没有接触的仆人们也不自觉地有几分难过。 锦绣父母自不必说,抱头痛哭难免,可人已去,也是没办法。但气结在了心头,这以后的日子只怕还得是愁眉饭多过开眉粥了。 众人唏嘘一阵子,能有的只是感慨:这苦命人终是苦命,老天爷到底是没有开眼看一看。 忽而又想起凶手,咬牙切齿想要拿了来给锦绣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抵命。于是杨老爷这一向老实不知打点的人开始又是送礼又是托人情地去衙门里打听案件详情。 结果,却没个头绪。 到不是衙门里的人奸诈,不肯相告,而是他们真的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只是看得出来,能做下如此大案的肯定不止一人,大抵是一伙凶顽匪类。 况且,那大夫人受惊过度,每次想要仔细问一问就只知满口嚷嚷:“杀人啦!救命啊!”有用的话一个字都没有,捕头们再怎么想缉拿真凶,也是一时没处下手。要想解开血案真相,只怕是还得从头查起,急不得了。 既然事情如此,杨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能做的只是给衙门上下多多地送好处,请他们把案子时常挂记着。一旦有了进展,一定给个消息之类的。 待到这一团团的混乱过后,大家才想到另一个十分关键的人物——青娘子。 官府并没有在锦绣一家的尸体中发现青娘子,说明人还活着。 身怀异术,是普通人不能比的青娘子如今不知身在何方?青娘子是个手段非常,平常作风也很硬气之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锦绣一家被杀而不施以援手?别人尚可,锦绣和锦绣的孩子可是青娘子一直来特别照顾的,怎么也会不问不闻? 诸多的疑问徘徊在众人心头,却得不到个解释。 这一点林玉竹私下问过罗平,罗平一样是一头雾水,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罗平也用法术测过,但一无所获,不管在哪里都没有青娘子的半分踪迹。青娘子这一个人仿佛从未在天地间出现过一般,又或者像那水泡一样,消失在了阳光之下。 “连苦萤客栈里也没有吗?”林玉竹到是想到了一个地方。 罗平想了想,“苦萤客栈到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这个得去一趟才能知道了。只是你我都没有进去的法子,玉竹你也不要急,青娘子既然不便露面自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现下,我们且等机缘吧,看能不能在这桩凶案里得出些线索。” “你能测出凶手是谁吗?”林玉竹又问。 “这一点就更奇怪了。测出来的是一片空白。”罗平不得解。 “这是说没有凶手?”林玉竹依着罗平的话里的结果脱口而出。 “可有尸体呀,怎么会没有凶手?官府的仵作得出的可不是全体自杀的结论。” “哎呀,说错话了。”林玉竹轻轻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唇,自知失言。 以青娘子的狡猾,她这一失踪,罗平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更加担心。 “玉竹你很想弄清楚这里案子里的文章吗?” 罗平想看看林玉竹的意思,如果林玉竹不想插手,他便不多事了。 “说不好。我是想帮点忙,但不想太过深入。可锦绣死得那样惨,不做点什么的话,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林玉竹的心态有点矛盾。 那就是说,还是得做点什么了。罗平心头微微一叹。要不然,这小妮子晚上恐怕会睡不着觉了吧。 “如果你想找点有用的东西,那么我到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林玉竹眼睛瞬间一亮。 “大夫人不是还活着嘛,我想用水镜之术,看看大夫人都看到了些什么?只是,这样得来的消息在官府那里只怕做不得证据。” “只要能得出凶手的模样,捕头们画影捉拿不就可以了。有了凶手口供,自然就有证据了。”林玉竹觉得这事很简单。 “这样是好。那便这样办吧。不过,我们还不清楚大夫人究竟看到了些什么,这事先不要张扬为好。仅你和我两人知道便可。”罗平还是想要谨慎些。 “嗯。”林玉竹点点头。确实如此,凶手是什么人现在谁都不知道。冒然先捅了出去,打草惊蛇,给凶徒做了警报,让他们先有了准备就不妙了。 锦绣家的大夫人到不难找,因为,她就在杨府内。 这位大夫人为什么会在杨府内了?当然是因为杨老爷是个善心人士。 如今这锦绣那家只留下了大夫人一人,还是个被吓得神志不清的妇人,若是没有人照顾,被人欺负在所难免。官府也曾想过把大夫人送回娘家,但似乎大夫人的娘家人都不太乐意收留。想想这家老爷生前的为人,多半也是把大夫人娘家人都给得罪光了吧。这年长日久的,积累的恩怨岂不是如那三尺之寒,要想化解绝非一日之功,官府那里有那个闲功夫去做这等事。于是找到了素来心软的杨老爷,讲明缘由,询问是否能让大夫人暂住在杨家? 杨老爷与夫人和儿子、儿媳一商量,觉得大夫人只是性格软弱,并没有害人之心,对待锦绣也是颇为照顾的。现下遭了难,不伸手拉一把,实在是于心不忍。再则又是官家的托付,硬要推辞恐怕会得罪上差。就应允了下来。 杨府内单独给大夫人安排了一个小院子,清清静静的,就只派了四个手脚麻利,口风极紧的婆子照顾着,怕得是人多嘴杂,一个不小心说了些什么刺激到了她,从而加重病情。 这到不是杨家自说自话想出来的,所作的安排全是遵照看病的大夫的交待行事。大夫每隔两天来一趟,开些安神的药,加观察一番病情。 林玉竹与罗平虽是商量以定,但也不敢私下行事,找了个说罗平帮大夫人看看的借口给杨家,把大夫人请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内。 其实杨家本也有请罗平帮忙瞧瞧的意思,谁让这罗公子同样是会异术的人了。在普通人的眼里,不管你这异术学得是些什么,都是神通广大的能人,应该什么都会医的感觉。 只是杨家碍着罗平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性格,没敢冒然开口。同时也有一点担心,怕在这上面问罗平要了人情,以后罗平对杨心儿母子的事就不会那么上心了。 现在这是林玉竹开了口,既帮了大夫人又没向罗平多讨半点人情,正对了杨家人的心思,因此哪里有不答应的。 大夫人虽是浑浑噩噩地被带了来,但看上去到还平静,见到林玉竹也知道打招呼。 “林姑娘好。” “太太坐。”林玉竹亲自扶大夫人坐下。 大夫人因为受惊过度,神志糊涂,并不能分清现实和想像,在她眼里,这就是自己家修的新园子,家里不认识的新面孔都是请来热闹热闹的亲戚,仆人们也都自己家的仆人,所以,她不允许别人称自己为某某夫人,只许叫太太。 “太太昨晚可睡得好啊?”林玉竹接过小香捧来的茶,递到大夫人手里。 大夫人不客气地喝了一口,脸色一变,有了点小脾气,“可不好了。老是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婆子打呼噜打得山响,吵死人了。明天就叫管家把她打发到别处去干活。不过,不能放去锦绣那里,吵着肚子里的小娃娃就不好了。” 林玉竹听得鼻头一酸,赶快挤出了个笑容遮掩了过去。“这点小事让小香跑腿就行了,哪里能让太太劳累。小香,你可记着太太的话了。” “记着了,记着了。” 小香配合着林玉竹演戏。 “哎呀,林姑娘你是客人,我劳动你替我办事这多失礼啊。”大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又是一变,“但凡我性子强些,也轮不到那些个妖精作威作福。啥事都拦着,生怕我帮了锦绣。老爷跟前也不让我说话,弄得我要处理个婆子,都得让林姑娘出面。我这一家的主母做得可真没意思。” “太太终究是太太,祖谱里可不会记那些人的名字。”林玉竹劝道。 这话叫大夫人又喜欢起来,“是啊,是啊。但我想过,等锦绣生了孩子,怎么着也得让族里的长辈给她记个名字。气死那些阴险小人才好。” “太太有这样的打算?” 大夫人的这个想法真真地出乎林玉竹意料之外。 “我早就想好了呀。”大夫人弯起嘴角,带上小小的得意,“而且,我觉得这想法可好了。” “是吗?怎么个好法?” 罗平和林玉竹说过,说是要对大夫人施以法术以得那日真相,但在这之前还是多与大夫人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得出一些线索。纵然是找不到线索也没什么,得知一些锦绣家以前的情况也是好的。再来,说说笑笑有助于放松大夫人的心情,不让她变得紧张。一旦大夫人情绪紧张就会不自觉地产生抵触,这对于罗平施法很是不利。 所以这会子,林玉竹才会是陪着大夫人聊家长里短,而不是急急忙忙地让罗平出来施术。 大夫人接着喝了一口茶,“家里这茶变得好香啊。不像是以前那些人弄得偷工减料的假茶叶。” “她们还敢给太太喝假茶叶?”林玉竹不可思议地说道。 锦绣那个家里到底聚了一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啊,这也过于嚣张跋扈了吧! “那些妖精不是给我喝的,是送给锦绣的,我怕里面有加东西就自己拿了回来,找了个行家来看了看。说是,到是没下毒,就是给的不是正经茶叶,是些混了茶叶沫的树叶子。喝不死人的。大抵就是用来嘲讽锦绣出身贫苦,喝不得上等茶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林玉竹收起了气愤,“太太很照顾锦绣啊。” “全家就她一个还是个有良心的,从来不想着害了我坐上我的位子。我自然得照顾她。我在家里也得有个臂膀不是?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嘛。她又怀了身孕,这下我们就是三个人了,将来若是个男孩,我和锦绣下半辈子便有了依靠。到时候,自会有能力收拾那些妖精。” 大夫人说着说着,眼中闪烁起一片希望的光芒。 “现在就可以呀,不是有青娘子在吗?”林玉竹灵机一动,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第十 章 “青娘子?”大夫人眼神由明亮转为了混浊,“青娘子?” “太太,是不记得这个人了吗?”林玉竹很小心地问。 “记得,记得。”大夫人机械地回答着。 “太太若是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 林玉竹让小香端过一盘糕点放到大夫人前面。 “太太,先吃点东西,后面再慢慢想。” 大夫人却对那盘糕点视而不见,低着头,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太?” 林玉竹叫了一声。 大夫人没有回答。 “太太?” 林玉竹只好又叫了一声。 大夫人猛的一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玉竹。 林玉竹吓了一跳,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不得不,很小心、很小声地说:“太太?怎么了?” “青娘子?”大夫人终于说话了。 “青娘子怎么了?”林玉竹声音还是很轻很轻,跟蚊子似的。 “她,她……,她…………,啊……”大夫人重复了几个字。 “啊~!” 一个抽气,大夫人两眼向上一翻,瞬间白了。人接着就倒了地。 “太太!” “太太!” 林玉竹彻底给吓懵了。到是小香眼急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大夫人的身体。否则,大夫人非“咚咚”砸地上不可。 “姑娘,这可怎么办呀?” 小香跪坐在地面,用手和腿撑着毫无知觉的大夫人,问林玉竹。 还能怎么办?林玉竹心头长长地一叹。 “小趣,去把公子请过来。” 罗平来到后也感奇怪。但事情已然如此,也没别的办法了。 “把大夫人送到那个清静房间里去吧。阿野准备。” 罗平吩咐完毕,众人便各自行动了。 水镜和离魂草阿野早以备好。 屋子内林玉竹按照罗平的交待,清理得十分之干净。一应的家具全无,只留下了一张供人躺着休息的软榻用来放大夫人。窗户封闭,还挂上了深色的布帘,不让任何人有偷窥的机会。 阿野背着大夫人,小香小趣在两旁扶着,一起走进了屋子。 林玉竹和罗平自是前后脚跟着进了屋。 阿野小心翼翼地把大夫人放好,仔细观察了一番大夫人的情况。然后对罗平说:“公子,可以了。” 罗平点点头,把清香四溢的引魂草放在大夫人的额头之上。 “万象森罗,随顺心田,是花是果,须当自现。” 这话念完,就见放在大夫人额头的离魂草通身一亮,散发出柔柔的白光,白光流动,游走在大夫人的整个脑袋之上。 随着这白光一出,那悬在空中的水镜立刻又暗转明,波纹轻微摇晃之间,一副副画面开始呈现。 眼前这神奇的一幕看的林玉竹和小香小趣三人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这太太的脑袋里装得东西还不少了。”阿野看着那画面来来去去,摸着下巴道:“这是从小时候开始回忆的吗?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想要看到的东西啊?” “太太神志混乱,回忆也就跟着乱飞,没什么时间顺序的。耐心一点就行了。”罗平这话表面是对阿野说,实则是给林玉竹三人作解释。 “知道了。”阿野却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众人便没在言语,静下心来等着大夫人的回忆向凶案那日靠拢。 然而,大夫人的回忆正如罗平所说,极为混乱。一会儿是儿时模样叫着爹爹娘亲,与手足们玩耍。一会儿是与一、两个小妾吵架被气得泣不成声。一会儿是身着嫁衣坐在花轿里,眼神充满着对未见过面的夫君的期待。一会儿是锦绣被强抢进府时,挺着一脸的无奈给锦绣送食物劝她认命但同时也提醒她防着别人的陷害。一会儿是……,一会儿是…… 林林总总,杂七杂八没个次序。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情跟着画面不断地跳跃。 “这太太是要回忆到啥时候啊?她也活了好几十年了,这样边边角角地走一遍,不得个几天几夜?” 阿野可不像林玉竹她们三人跟着大夫人的回忆,心情起起伏伏,时而笑时而抹泪儿的。他只想快点找到正确的画面,查出那真正的凶手是谁?这些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画面看得他快烦死了。 “不要急。”罗平依然平静。“这些画面虽与凶案无关但也不是全无帮助,看看也可多了解一下她们府内的真实面目,找找隐蔽在阴暗角落里的线索。” “是。”阿野只得回罗平道。 “快看!青娘子!” 小香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画面里出现的青娘子的形象。 众人跟随着小香的声音看去,就见水镜中青娘子和锦绣说着什么。这段画面很固定,没有快速转变去别的地方。 “孩子一定要照顾好。”青娘子叮嘱着锦绣。 锦绣乖巧地点着头,“我会事事小心的。” 大夫人也作了保证,“娘子放心,我必定尽全力盯着,不让那些小人得手。” 青娘子那忧郁有神色没有半分减弱。 “你们俩个办事到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一次……” “怎么了?”大夫人瞧着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一向凡事不上脸的青娘子能如此担忧,多半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个大问题。 “这一次不同以往。” 青娘子顿了顿,好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出来。 “娘子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还请讲出来,我们虽然能力微薄,也愿意出一份相助之力。”大夫人说道。 青娘子摆摆手,“这次的对手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 大夫人看看锦绣,锦绣也看看大夫人,两人一时无法接话了。 “罢了,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也不必等他们现身了,且先主动找上门去,这样便不会连累到身边之人了。” 看起来,是青娘子下了某个决心。 “娘子这是遇到麻烦了?” 锦绣很诧异,在她的眼中,这世界上青娘子是没有对手可言的。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这点本事又算什么。”青娘子无奈地一笑。 “听娘子话中的意思,这些人是来者不善啊。娘子,能不能仔细讲讲?”大夫人却注意到了话里头好像有别的问题。 青娘子又顿了顿,长长一叹,神情带上了几分的愧疚。 “这些人是我的旧仇,积怨极深。我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家又是苦主,他们这加害之人应该心满意足了。我禀承仙姑的教诲不去找他们报仇便是了。哪里想得到,他们竟然追了过来,誓言必让我家死绝,方可如意。” “这、这些人也太可恶了吧!”锦绣不觉脱口而出。 “此等恶徒,心思果然歹毒。”大夫人深深感慨了一下,又问道:“娘子有何打算呀?” 眼见这人已经来了,青娘子总得有个防备才行吧。要不然,岂不是束手待缚,任人宰割? “来便来吧,我到没什么。”青娘子嘴角含起了冷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如今的我已不是当日之我了。” 继而,话锋又一转,“我只担心一件事。” “何事?” 此时的大夫人和锦绣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也不明白青娘子为什么担心。 青娘子的眼光在两人的身上扫了几下,便偏向了一边,口气很是犹豫,“就是,就是,你们。” “我们?” 锦绣和大夫人都没听懂。 “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了。”青娘子道:“我怕的是,他们连你们也不放过。因为我一人的旧怨而连累你们一家。这、这,这叫我往后余生如何心安。” 青娘子的话虽不似惊雷那般震耳,却也是个闷雷响在大夫人和锦绣的头顶了。 “我们?” 两人完全不敢相信。 “对。”青娘子肯定道。 “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锦绣越想越气,“他们不依不饶的,还想要拉扯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 “眼下,我还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们心思险恶,手段毒辣,没有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我想好了,既然他们来了,我便不避不躲,亲自找上门去。或来一场痛快彻底解决,或引开他们远离你们。不管怎样,我都得离开这个家很长一段时间了。”青娘子满脸写着决心已定四个字。 “你去找他们?危不危险啊?”大夫人担忧地问。 “还好吧。”青娘子踌躇了半天,给了个答案。 这哪里是还好,分明就是非常糟糕。 “娘子,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明知帮不上什么忙,大夫人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果然,青娘子摇了摇头。只是说道:“在我没有回来或者送回消息之前,你们一定要小心些。这种人的心性不定,也许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这样你们便可逃过一劫。可一旦被他们记挂上了,就决非好事。万事难测,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嗯。” 锦绣和大夫人都觉得既然青娘子主动出击了,事情算来算去都不会落到自家的头上。不过,人家的好心提醒还是应该应了的。 这事便到这里为止了,画面又是一转。 陆陆续续地又闪出来一些不相干的寻常画面,什么请客吃饭,丫环吵嘴,几个小妾斗气之类的…… “这个家里怎么没有一天是消停的?” 连小香这个同是大户人家的丫环都觉得这家的日子过得是鸡飞狗跳的太吵闹了,看着一个头两个大。 林玉竹皱皱眉,只觉得难为大夫人一个软心肠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能平平安安活下来真算得上是菩萨护佑了。 一大堆拉拉杂杂的事情过后,又有一副画面停留的时间稍稍长了一点。 就见几个从衣着打扮看去应该是与锦绣地位差不多的女子来参拜,假惺惺地说了几句,“请太太明示。”,“请太太个示下。”之类的话后,个个顶着一脸的不屑和轻蔑转身就走了。只有锦绣留了下来。 “她们这几个今天是怎么了?都跑来给丫环们请假?”锦绣好像还没睡醒,捂着嘴打了个大哈欠。 “你午休了,所以不知道。老爷不知道在闹什么,说是得了个发大财的妙招,把这府里的一大半的人都要抽到乡下农庄上去做什么事。让每个人身边留两、三个最贴身的人用就是了。等半个月个才让那些人回来。这虽是老爷调人走,但各房的人员名册都在我这里了,她们少不得要来说明一下留哪几个人的。” 大夫人给锦绣解释了一下。 “这又是得了哪个江湖骗子的‘偏方’?平白地弄出这些事情来折腾?”锦绣翻了个白眼。 “管它了。这折腾于咱们也没什么损失,平日里她们不就是靠着这些狗腿们暗里行事折磨我们么。如今我统统给调开,没了左膀右臂的协助,看她们还能翻什么风浪?” “太太给她们留几个?” 大夫人笑笑,“身为夫人,我当然以身作则,以老爷的大事为重,每个人身边留两个洒扫的人即可。各自的事情再多,也不过多辛苦这两个人罢了,坚持一下,半月而已,要不了人命的。” 锦绣听了也是一笑,没在多言。 “这青娘子一离开,老爷就不消停,真是把青娘子叮嘱的那番话都抛到脚后跟去了。”大夫人无奈地一摇头。 “老爷的性子向来如此,太太不必感慨,左右不过白扔出去许多的银子罢了,等到后面算账的时候,老爷他自己会痛哭流涕的。”锦绣见怪不怪地说。 “也对。”大夫人点头,“不过,能借这个机会给那群人一点子教训还是不错的。” “这事上,”锦绣想了想,道:“虽是好事,但太太还需要小心一些。这些人都是小心眼,现在是不敢开口反驳,只怕以后会想要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都这么多年了,她们那日让我好过了?”大夫人早无所谓了。“如今你有青娘子罩着,我就不担心了。等人回来后,她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大不了,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别的能力没有,我这自保的功夫早算是练得炉火纯青了。真逼急了,把族中长辈们请出来,她们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这些年太太真是太辛苦了。” “哎!谁让就嫁进这个家里了。不走一步看一步,还能怎么样?但凡我一早有个孩子,也有个靠山。可老天……”大夫人神情寞落,心下戚然起来,“可老天天偏偏……” 锦绣见状,连忙安慰,“太太放心,不管将来如何,我必不离太太左右。” “那就好,那就好。”大夫人拉起锦绣地手拍了拍,“以后,我们就互为依靠了。” “嗯。”锦绣很慎重地点了头。 第一章 黑夜降临了,大地之间归于一片寂静。 也不知怎么的,这夜大夫人看来睡得并不怎么安稳,就见她翻来覆去许多次,最后还是没有能找到周公下棋,而是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 张嘴刚要叫人,大夫人想起因为自家老爷的缘故,现在每个人身边就只留下了两个仆人照顾,而自己看那个守夜的小丫环已经累了好几晚,今天晚上就让她回下人房间去睡觉了,没有来陪自己。 其实没什么,自己只是想起来坐坐,不喝茶吃东西的,到也不用人伺候。 大夫人披了件外衣在屋内才走了两步。好冷!竟被生生地冻得一哆嗦。 回身去衣箱中取了一件厚一些的衣服穿上,又把已收在箱底的毛皮披风翻了出来裹上,这才感觉好多了。 “都这时节了,怎么还能这么冷?”大夫人喃喃一句,自己问着自己。 因为不想惊动下人,大夫人并没有把室内的蜡烛全点亮,只点了一只小点的照明。靠着这点亮光,大夫人在窗边坐了一会儿,透了透气。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 静!太安静了! 平时的夜里虽也是无有喧嚣,一片安静的。但天地间自有一股生生不息之气在流动。树木的生长,小虫的忙碌,还有昼伏夜出的动物们跑动都会在青云之下留有痕迹。 可这个夜里,这些都没有出现,树木,小虫和动物们仿佛都不存在一般,那股本该流动的生气也不知去了哪里。暗夜,暗夜,只留下了墨汁一样的黑。 还是那种被什么凝结成了一团毫无生气的黑。 死一般的寂静!大夫人脑中闪过这句话。是的,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感觉。 这句话一冒出头,大夫人顿感一阵心慌。她不敢一个人呆着了,得找个人陪着。 心里揣着一片忐忑,大夫人走到下人房的门口。 先是叫了一声小丫环的名字。没人应声。又叫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大夫人伸手推了一下门。 门轴开始转动,门开了。 然而,大夫人非但没有走进去,反而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因为,没有声音!转动的房门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 平时的“吱呀”一声在夜里或许会突然吓人一跳,但这无声无息地开门方式却更加恐怖。 大夫人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看看小丫环怎么样了? 犹豫之间,身边的黑色中慢慢升起了浅一点的颜色,那是一团薄薄的雾气。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雾气。 这团雾气化出几根长条,如同人的手脚似的,抓着门框一下子就窜进了下人房里面。 我的!天啊!大夫人在惊愕之中化成了一座石雕。不过,大夫人这石雕并没当多久,很快的,就动了起来:浑身上下抖如筛糠,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青石地面上。 何以大夫人被吓成这副模样? 只因为那团雾气进去后也很快的就出来了,“拖”着一个人的一只脚从大夫人跟前缓缓“走”过。而那个被雾气“拖”出来的正是大夫人要找的小丫环。 那个小丫环仰面朝上,眼睛睁着大大的,看着大夫人。嘴角上翘,面上是一脸满意的笑容。恍惚间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但那张脸和这整个夜色一样,看上去是凝固住的,给人的感觉如石头般僵硬。明显,这已经不是一个活人,是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大夫人的背靠在门外的柱子上,手脚无力,额头布满冷汗,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了。可她不敢出声,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那雾气没有看到自己。 可事与愿违,那雾气把小丫环的尸体拖到台阶下就不动了,回头盘旋在了大夫人的跟前,仿佛长了眼睛般的“盯”着她。 啊!大夫人心脏一阵抽搐,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人逐渐有了意识。脑子还晕晕的,眼睛还没有能力睁开,但其它的感官都有了感觉,鼻子在呼吸,口很干涩很想喝水,耳朵也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找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发问。 “没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 “怎么会过样啊?”第一个男人的语气听上去像在抱怨,“我们这么辛苦,居然没有收获?你有没有仔细找啊?” “哼!”第二个男人发出了一声很冷的冷笑,“你自己去找吧,我累了,要休息。” “你这是什么意思?”第一个男人问。 “没什么意思。就是累了。”第二个男人似乎不想搭理第一个男人了。 “你要明白,这可是你欠我秦家的。稍稍劳累一下也是应该的。”第一个男人这态度看来并不好。 “我欠的已经有人帮我还了,你现在干的又不是什么善事,就别一副那什么口气了,听多了,真是有点恶心。”第二个男人同样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哼!”这回换第一个男人冷哼了。 “还是说正事吧。”第二个男人道。 “好~。”第一个男人把尾音拖得长长得,这气眼看是没有消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那个女人找出来。”第二个男人分析着面前的情况。 “青娘子吗?她溜得到挺快。不过,我们都找到这里来了,也算是断了她的后路。她还能去哪里?” “你别忘了,她可是林三姑教出来的。没那么容易对付。”第二个男人提醒了一句。 “哼!”第一个男人的气好像更不顺了,“说到林三姑,这还不是你的好手笔!没有你的悉心教导,林三姑哪里会如此厉害!还带出来了这么一个难应对的徒弟?” 第二个男人对第一个男人的气愤并未买账。回嘴丝毫不示弱,“三姑是个孝顺的孩子,她的所做所为不仅没错,还非常正确。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三姑的帮助,你那些个后辈儿孙哪里会有今日里的风光?哪里能享受得了富贵人家的生活?我劝你少在背后批评三姑。为了你秦家的后代,你也积点阴德吧。秦湫,秦老爷!” “呵呵呵呵呵呵……”被称为秦湫的第一个男人发出了一连串让人头皮发麻的怪笑。“我秦家只所以会发生那样的惨剧又是被谁所赐了?青阙道士,你不算算你手上有我几个儿孙的性命?” 被唤作青阙道士的人对秦湫的怪笑充耳不闻,淡淡地道:“好啊,反正此刻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如就把那些个陈年往事拿出来掰扯掰扯,看看是谁欠谁更多?看来,这事不说个明白,你这心气终是难平,时时地要跟我来较真一番。这样的合作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好啊!”秦湫没有反对,“虽是旧事也该有个说法了。” 二人之间有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青阙道士先了口:“秦兄,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当然是从我找你帮忙开始的。”秦湫答道。 “说实话,这忙现在看起来,真不应该帮。” “不应该也帮了?还是怪自己贪心吧。” “当初钱家老爷子独子意外身亡,给了你一个机会。只是你没想到会冒出来一个段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青阙道士心情变得平平淡淡,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 秦湫仿佛也回到了那往日的岁月之中,话中多了几分叹息之意,少了些许冷漠,“如果老爷和夫人一直就那样平静过日子,那么我侍奉他们必如亲生父母。如果段静没有怀孕,那么她的后半辈子都会是小夫人,衣食无忧。” “这话说得,好像钱家老爷一家子亏欠了你一般。你还真的好意思。”青阙道士语气中添加嘲讽的意味。 这次秦湫没有动怒,还是那副叹息口吻,“我自小就被家人送到钱家为奴,承蒙老爷不弃,肯让我跟随公子学习,表面说是个书童,也是拜了先生做老师的。虽然没去参加乡试,但文墨也是极通达的。老爷对我有怜惜之意,我对老爷的恩义又怎么会忘记?哎!公子不仙游,我必为忠仆。” “咳咳咳……”青阙道士被口水呛着了。说话的腔调有点怪怪的,“你这忠仆回报钱家老爷的方式可真特别。” “世事难料,我也是被形势所逼迫罢了。”秦湫还是自己很委屈的样子。 “是被自己的贪心逼的吧。”青阙道士明含着一个意思:你还有脸说我贪心! “不管怎么样,道长你不但没阻止我,还同意了我的计划。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嘲讽来嘲讽去了。要知道,段静肚子里那个好好的孩子能变成个怪胎,可是你给出的好主意,施的好法术。” “你还敢说!”青阙道士“呼”地一下站起了身,“我让那个孩子变成怪胎只是为了不让钱家有后,这样段静便没有和你争夺的机会。在钱家老爷伤心失望之下,你只要加把劲,便可轻易取得钱家的大部分家产。留下的一小部分也够段静和怪胎一辈子的吃穿用度了。钱老爷死后,你再稍稍照顾一下,也就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们两母子,算得上是真的无忧了。可你了!你要全部的家产!你居然把人给杀了!杀了!” “是。”秦湫没有否认,“一开始我们制定的计划是这样一个兵不血刃,不会让任何人受伤的法子。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呀。我总得顺应时事做些改变吧,顽固不化,会把一切变糟的!” “你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是,我是没有料到钱家老爷会因为怪胎的出生而急火攻心,病重之下一命呜呼。可这只是钱老爷一人。你敢说,钱家老夫人真的是因为伤心过度,自己悬了梁?” “你,你知道了?”这一点上,秦湫似乎有点吃惊。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青阙道士稳了稳情绪没有方才那样激动了,“何况,你我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以前不知道,如今还能不了解吗?” “说得也对。”秦湫道。 “我就想知道,”青阙道士继续着:“钱家老夫人到底哪里妨碍了你,你非要了她的性命,让人把她勒毙不可?” 这个问题,秦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隔了一小会儿,才幽幽地说道:“还能为了什么?当你发现一个可以拥有全部财产的时候又怎么会想让人来分享?更何况,老夫人她竟然还想异想天开,想要保住怪胎。” “钱老夫人想要保怪胎?怎么个保法?至多不过和我相同的想法,让你给段静和怪胎一条活路罢了。”青阙道士还是不解。 “道士,你是个出家人都知道维护自己的后辈林三姑。那怪胎再恐怖也是钱家的唯一血脉,老夫人哪里会就放任不管了。而且,纳段静为妾本就是老夫人的主意,她疼爱段静的感情比起老爷还要深一些。” “钱老夫人是什么主意?” “老夫人的意思,是把财产一分为二,一半给我,一半给怪胎。但以怪胎这情况想来只能是坐吃山空,所以,后面的漫漫岁月,我不但得担负起替怪胎打理家产的责任,还得为他谋一门亲事,替钱家留下根苗。”秦湫说着说着,嘴角一歪,挂上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意味的笑容。 青阙道士却不以为然,“以老夫人的位子,她能这么想很正常,还算得上大度了。纵然是不如计划之中的多,你还不是白白地得了一半钱家财产,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满足?笑话!”秦湫大吼了一声,咬紧着牙齿说话:“那可是个怪胎!是个白痴!上半辈子替钱家做牛做马也就算了,总算老爷和少爷都是人中龙凤,值得我佩服。那个白痴怪胎算什么!我为什么要搭上下半辈子的大好时光去替一个白痴筹谋?这不是看得起我,这是在侮辱我!” “就为了这个,你要杀了老夫人?” “我不想杀老夫人,可她要不死,我就没办法对付怪胎。老夫人若是当着众人的面死死护着怪胎,谁又能拿段静两母子奈何?”说到此处,秦湫的眼神已然是相当得凶狠了。 “你是不是很恨段静啊?下手居然那样的恶毒?”青阙道士看着秦湫的表情,又问。 “段静?哼!她是这个世界最可恶的人!” “此话怎讲?” “如果不是她,我就可以作得老爷的螟蛉之子,名正言顺地接管钱家。如果她生得不是男孩而是女孩,那么我也可以是一位温和的长辈,照顾老爷遗孀一生,替小姐寻一门好姻缘,送一份重重的嫁妆。不管那样,都会即收了钱财又博得名誉。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生前死后都被人诟病。她不可恶,谁可恶?” “你这盘算拔得还真挺美的。”青阙道士撇了一下嘴角。 “既然是掰扯,怎么能只说我了?也该把道长你的‘丰功伟绩’拿出来讲讲才是啊。对了,你总说我凶狠,可是你对我和我两个小妾下的手,也不妨多让。可怜我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不同样折损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肉酱么?”秦湫越说越声音越发得寒气逼人。 “喔,”青阙道士应了一声,“是啊,这一点,我是做得有些过了,你和你两个小妾是死得惨了一点。唉!也就是为这一点,我才会让徒弟和徒弟媳妇三姑好好照顾你的后人的。” “只是这一点?那么长时间的鬼哭鬼笑,吓得人夜不能寐就这样轻轻带过了?”说到前事,秦湫无法淡定。 “这能只怪我吗?”青阙道士提高了音量,心中明显也有一股气愤要发泄:“是谁不讲信用不给谈好的银子便也罢了,还收买杀手对我一路追杀让我差点命丧黄泉的?我若不是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还真当这世上没人可以动你了!” “哼!”秦湫忿忿道:“没能及时要了你的命还真是遗憾。” “还好!”青阙道士冷言,“拿了你的命,我便不觉得遗憾。” “都是那个蠢女人引狼入室。”秦湫这里说得是自己的正室夫人,“好好坐自己的发妻位子就行了,整天搞东搞西的。” “我到不觉得,”青阙道士发出几分笑意:“反正搞死得是你和对手。正室夫人这招没错。” “你!”秦湫指着青阙道士的手有些颤抖。 “你还敢说,”青阙道士回嘴道:“你不想想,你当时对两个小妾的态度,明摆着就谁生下男孩谁就是家里的老大,你有尊重过你嘴里那位发妻吗?你为了一份贪心可以要了钱家全家的命,正室夫人不过是自保而已,做些手脚又有何妨?她又没有想要你和小妾死。和你比,她可以称得上仁慈了,怎么着也替你保住了秦家的血脉。只不过是我觉得她可怜,帮她出出气罢了。” “呵呵,你这到还成了正义之士了?”秦湫鄙视地一撇青阙道士。 “我可不敢得这称号。”青阙道士还给秦湫一个白眼,“我觉得叫作恶人自有恶人磨更加合适。” 第二章 “都是以前的事了,与你没有关系。你要不想看了,就不要看了。”罗平见林玉竹的脸色随着水镜画面中青阙道士和秦湫的对话,变得越来越灰暗,便劝解道。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点什么?”林玉竹反问着罗平,“要不然,我问你怎么看青阙道士的时候,你才会那样回答。” 因为姑姑林三姑的关系,林玉竹对青阙道士有一种莫明的崇拜。她是绝不会把青阙道士归到坏人里面去的。 “到真不是。”罗平道:“只是结合诸多的事情来看,得了些结论而已。” “怎么说?” “秦湫做了些什么事不用多说,就光众人看到眼睛里的,都已经被人诟病多年了。而那晚,小剪影人给的提示却把他们两人绑在了一起,说明他们之间必是有联系的。秦家后来那件怪异的不能再怪异的惨案如果把青阙道士放在其中就完全能解释得通了。是问,除了施法放鬼做怪之外,还能有什么能让人平白发疯杀人后还自己把自己掐死的?” “是啊。”林玉竹麻木地点点头,“你的分析很合理。真没想到,姑姑的师父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而秦伯伯的父亲的手段比我想像的真真可怕太多了。姑姑对秦家的相助,从扶危济困就这样变成了欠债还债了。我,我在秦家还白吃白住……,这以后……” “以后照旧。”罗平说道:“这两个人都算不得好人,各自心肠都有毒,秦湫甚至更胜青阙道士一筹,说什么欠债还债,不过是半斤八两,相互相欠罢了。真要算起来,青阙道士不但救了秦家正室夫人一命还送了她万贯家财,这又算不算你秦伯伯的大贵人了?他们两人的恩恩怨怨太复杂了,只怕是他们自己都掰扯不清楚,你一个外人何必往里凑,非要把这上几代的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是啊,姑娘。秦家老祖宗虽是死得惨,可他真不是什么好人。”小香也跟着劝着林玉竹,“这里面最惨的不应该是钱老爷家的一家人吗?都死得没人了。秦家好歹现在也是非常有钱的人家了。香火也没有断。” “唉!”林玉竹面上血色褪尽,真的十分苍白了,“姑姑弥补了秦家,这钱家又该怎么弥补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凶手是谁这个重点我们已经知道了,后面想来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明天再接着看也不迟。”罗平不想让林玉竹这心情继续糟糕下去了。 林玉竹没有反对,这个时候的她脑子里着实很混乱,似乎有很多的东西都冒出了头,但她一个也抓不住。 大夫人还睡着,罗平说不用叫醒,等到她睡够了自然就会醒的。只是让阿野再次背起大夫人放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去了。同时吩咐小香小趣好好照看,不要让过多的人来打扰。 今日事已毕,罗平没在林玉竹这里久留。他是见林玉竹心情不妙,却偏偏什么都不说,怎么看都是想要一个人清静清静的意思。要是留下,怕是只会增加林玉竹烦燥的情绪。等到林玉竹想通了,想要找自己问问题了,再行开导效果方才是最佳。 林玉竹心里想要一个人清静清静是不假,但她根本就静不下来。在躺到床上前,她基本就是想要捋清很多的事,可什么也没有捋清楚,想要做些什么,怎么也不知道该些什么的状态。于是,一整天下来就见她一会叫小香,一会叫小趣,叫了过来又没什么要吩咐的,只能挥挥手让两个小丫头离开。她自己了,则是拿着本书看着,却一直是倒着在看。端起茶盏喝茶却忘了温度,舌尖被烫了个结结实实。想着出门走走,脚却忘记了方向,一头就撞在门框上………… 这一通操作看得小香小趣莫明其妙之外更是心惊胆战,最后见姑娘好歹收了心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了,方才把悬着心放回了肚子里。 试说这到了深夜,躺上床要好好休息了,总该好一些了吧。 然而,并未有好一些。林玉竹一直都处在似睡非睡的一片朦胧之中,脑子中不断地闪过各种各样的人物,各种各样的画面。 有青阙道士,有秦湫,有大夫人,有青娘子,有父亲母亲,有爷爷,有姑姑林三姑………… 这人物还没转完,又出来了凶案。 有秦韵兰的死,有秦昂的死,有邱实的死,有湍泠的死,…………,最后出来的就是大夫人一家的惨状………… 这些人各自说着话,声音有低有高,有远有近,腔调各异,和凶案的画面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黑色的洪水向林玉竹汹涌而来…… 林玉竹什么都没听清楚,什么都没看清楚,只感到四周空气逐渐变得稀薄,仿佛被什么抽离了,自己就如同关在了一个透明的盒子里,被四面无形的墙壁压迫着,一步一步走向透不过气…… 好在最后,林玉竹还是强撑着把眼睛睁开了。一切梦魇顿时消弥无踪,但是浑身酸痛,精神疲惫不堪。 “我这是怎么了?”林玉竹拿手敲敲脑袋。“我到底在想什么了?怎么就什么事都加在一起搅成了一团糨糊?” 继而又想起了那本《青阙密录》。 《青阙密录》是青阙道士自己写的一本传记,前面到还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后面那些自己没有看到的内容里面,有没有记录关于钱家和秦家的事情? 抬起手腕看了看紫晶镯子,林玉竹喃喃自语:“字都这跑这里面去了,怎么才能看到了?这么珍贵镯子总不能砸了吧?何况,就算是砸了也未必能看得到。” 泄气一叹。林玉竹拿起一个枕头垫在后背处,就这样靠坐在了床上,不打算立刻翻回去睡觉了。那种窒息的感觉简直糟糕到极点,她可不想再体会一次。 可是没想到,这不睡了吧,虽是不会感觉窒息了,但那些事情却丝毫没有平静的意思,还是不断地出现在脑子里“吵吵闹闹”,一会是这个,一会是哪个……,弄得林玉竹差一点就回到白天那种“魂魄离体”的状态之中了。 “啊——!”林玉竹咬着被子低低地吼了一声。 是的,她是因为见到了青阙道士和秦湫的真面目而难受,可她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事情统统发生在她出生之前,她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或许让她沮丧,但她并不想烦燥啊! “不要想,不要想。”林玉竹低头闭眼催眠般地念叨着。 但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些事情如走马灯般循环往复,不仅让人烦燥,还让人开始真真切切地有了头痛之感。 该怎么办了? 林玉竹揉着额角,不断地自己问着自己。 忽尔,一个声音提醒道:“有一件事还没做了。” 对了,雷道人让自己天天背《清静经》来着,今天因为一连串的事,把这一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哎呀!雷道人可是神仙,他交待的事情可不能偷懒。 无奈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林玉竹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清静经》的内容了。只好把那方绢帕取了出来,照着上面的字迹,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说来奇怪。 一遍念完,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那些如同秋天落叶般繁杂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扫去了许多。 既找到了窍门,林玉竹便定下心来,又专心致志地读了好几遍,那些不断乱冒头的事情总算是被扫了个精光。心情变回了平静的湖面,整个人都轻松了。 清明的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对着紫晶镯子念念看? 感觉这是个好主意。管它有没有用了,试试何妨。总不能真把镯子砸了吧。 林玉竹取下紫晶手镯放在手掌,双手合什包在其中,念起了《清静经》。 念着,念着,忽然感觉手心有些发热。 好奇地摊开来一看,就见紫晶镯子乖巧地躺在手心里发着光,是淡淡的紫色光芒,不刺目,不耀眼,清雅柔和,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就在林玉竹微微发愣之际,那淡紫的光芒向四方展开,延伸出数寸,仿佛轻雾一般飘浮。紧接着这些轻雾团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圈,小圈圈转动几周后,化作了一个又一个的文字。 文字轻轻摇动着,自行排成了一行字。 遇一人,姓秦名湫,心思机敏,性不善…… 秦湫?!林玉竹眼睛瞬间睁大。这是指青阙道士与秦湫联手的事? 林玉竹所猜没错。后面洋洋洒洒的长长一篇,记录的都是秦湫与青阙道士两人密谋夺取钱家家产一事。 整个事件与大夫人记忆画面里所了解到的相差无几,而且更加详细。 正如秦湫所言,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起了这样的歹心,确实是钱家的独子钱家公子出了意外身亡之后,钱老爷的心灰意冷,让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超越阶级赢得富贵身份的机会。 所谓富贵险中求。何况这个机会只要抓住了,行事得当,好好照顾钱老爷和夫人的后半生,替他们养老送终。就一点危险也没有,安全得很。 为了得到钱老爷和夫人的信任,讨得二老的欢心。秦湫甚至想过,第一个儿子在二老活着的时候糊弄一下改姓钱,让二老高兴高兴,认为钱家能够得以延续。 可秦湫的美梦被一朝有了身孕的段静给摧毁掉了。 这个孩子的出现成了秦湫改变人生的道路上的一块巨大拦路石,不,不仅仅是石头,而是一座高山,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秦湫想过许多的办法,但除了让两母子从世界上消失之外,其他的不是行不通就是会留有巨大的后患。到最后,秦湫咬了咬牙,既然别无它法,那么也只能是送人上黄泉了。不过,须是得安排成意外才好。 意外?秦湫脑中灵光一闪。公子不就是意外身亡的吗?现在再添上一桩意外也说得过去。甚至可以这样说:已逝去的公子不满家产全被后面这未出生的弟弟得了去,深感自己死的冤屈,所以回来把小夫人和小公子全部带走了。 哈!哈哈!这说法妙啊!秦湫不仅为自己的奇思鼓掌一贺。 不过,这说法不能自己说。得有个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相信的人来办这件事。江湖术士?对!游方道士吧! 因此,秦湫找上青阙道士的最初意图便是让人替他在杀人之后证实是鬼魂作祟。 然而,让秦湫没想到的是,青阙道士并非什么只长了一张嘴的江湖骗子,是个有真本事的大行家。 第一次接触下来,秦湫的意图只换来了青阙道士轻蔑地一笑。继而便没什么下文了。 秦湫心头竟然没有生气的感觉,只是好生奇怪,这个道士为何会这样鄙视自己的完美计划? 于是,心计颇深的秦管家成了一名“勤奋”的“学生”,多次提着重礼去青阙道士处“虚心请教”各种问题。 而青阙道士这一边,原本是不打算理会秦湫的,但几次三番接触下来,得知了钱家的巨额家产之后便有了一些松动。 自从学到雷道人的法术以来,青阙道士本来是按照雷道人手札中的要求,不贪名贪财,遇有缘人方可施之援手。这日子过得很是清苦。于青阙道士本人来说,他到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多年下来,特别是在他收了徒弟后,就不时会萌生出一个想法,就是要开山立派,把雷道人的这一脉传下去。当然,那小小的私心也有一点,便是想要尝尝这一宗之主的滋味。 可要在这世上自行开创山门却不像收一个徒弟那么简单,资金、人脉都是必备之物。人脉还可以凭本事慢慢累积,可这资金却是一开头就不能少的。多年来,青阙道士受教于雷道人,遵循其遗风,积财之事基本没有做过,哪里能一下子就拿得出大笔的银钱来?所以,这事日积月累地竟成了青阙道士的一块心病。 青阙道士思存良久,觉得:眼前这叫秦湫的人品虽不怎么样,但他却是个能提供巨额资金的人。听秦湫言下之意已有了杀人之念,如果自己能够提一个法子,既不用害人性命,又能让秦湫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岂不理两全?况且,眼见着有人要杀人,不出手好像也违背了雷道人的训示。这只要计划做得好,一能救那两母子的命,二能阻止秦湫杀人作恶。把灾难化解于无形,怎么算都应该是件好事。 就这样,在秦湫“三顾茅庐”之后青阙道士接下秦湫的这单“生意”。 不过,除开这个最主要的原因之外,青阙道士手上还有一个小秘密,也是次要原因。 这个小秘密是雷道人手札之中所托之事,其内容是:不论谁得到了手札,就必须在离世之前安排好一个沉睡的灵魂去个好去处。 帮忙秦湫成为了富贵人之后,青阙道士便想借秦湫这家,把雷道人托付的事情办了。让这个灵魂降生在秦湫家里。这样一来,对雷道人也是有个完美的交待了。 第三章 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秘密让林玉竹颇为感兴趣。 可惜的是,有关这个灵魂的事情,青阙道士只记录了这么一点点,后面不见有其它的下文。 但是兴趣已起,林玉竹便不自觉得地用了心,做出诸多的猜测来。 青阙道士把灵魂安排在了秦家里面?是秦伯伯还是秦二伯伯?又或者是大哥哥和二哥哥其中的一个?若真是他们其中的一人,想想这事多么的奇妙啊。 不过,后面出了那么悲惨的事,青阙道士究竟还有没有真的灵魂放在秦家里,林玉竹也不能肯定。但只要有这样的一种可能存在,就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接下来是钱家血案的记录。 青阙道士的计划不用问,就是让段静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一个怪胎。这样一来,即便这孩子生下来也一定会失去钱家继承人的身份。 为了这个,青阙道士还提前在青峪镇内放出钱家家宅不祥,已招有恶鬼,随时会有灾祸发生的风声。 啊~!看到这里,林玉竹恍然大悟。原来,青峪镇活地图蒋老先生小时候听戏偶遇青阙道士的那一出,其根源原来在这里啊!这下又一个谜团解开了。 这么说来,钱家老宅本身是没有风水之类的问题的,一切的起源皆来自人心的贪婪!林玉竹顿觉心里如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紫晶镯子里散出来的文字没有停止,继续排列成行,把青阙道士所记录的事情一一放在了林玉竹的眼前。 段静诞下一个怪胎,吓到了所有的人。钱老爷在惊吓、气愤、悔恨多种情绪冲击之下,一个没挺住,就撒手人寰了。 这个消息一出,青阙道士也被吓到了。他没想到钱老爷会如此脆弱。一时之间,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可让青阙道士更没有想到的是秦湫的反应不仅比自己快,其手段真可谓凶残之极。 不出十日,钱老夫人便和段静母子一同命归了西天。 而此时,青阙道士并没意识到自身的安全也不保了,还找上门责问秦湫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钱家的人全都没了? 秦湫一改往日的谦和恭顺,一句这是“钱家家事,不劳道长费心。”就把青阙道士给堵了回来,临送人出门之时还威胁道:“这血案真相若是传到官府耳朵里,道长便会这里面最大的功臣。” 青阙道士气得发抖,想不到还能做些什么。其实,就算做了也是于事无补,这钱家的人全都死光了,做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冷静了几天,青阙道士压住了气愤,思绪恢复平静,思存着这人世间的事虽是无法弥补,另一个世界里却并不是一点帮助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在钱老夫人头七之日,青阙道士做了一场法事超度钱老夫人。之后,又独自上了青阙峰去寻找段静和怪胎的尸体。 青阙道士上山寻尸并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他先是拿钱收买了一个秦湫的手下,从这人口中得知了抛尸的具体地点。这才能不浪费时间,一步到位,精准地找到段静两母子被抛尸的所在。 虽然是听闻了秦湫的手段残忍,但当段静母子的尸体出现在眼前时,青阙道士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大为震撼。对秦湫的厌恶如涨潮般猛增数倍。 因为一开始没能想到段静母子的死状是会如此之惨,青阙道士第一次上山的准备不怎么充分,他只好做下标记,等回去重新准备好了,再上山来为段静母子收捡尸骨。 岂料,待青阙道士第二次上了山,不但没有能替段静母子收得尸骨,连自己的性命都差点交待在了山上。 不用说,这便是水镜画面之中,大夫人记忆里那段秦湫收买杀手追杀青阙道士的事了。 青阙道士几经波折,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却被打成了重伤。心情起伏之下,对秦湫的厌恶直接转化成为了无边的仇恨。这才有了后面,青阙道士借着秦湫正室夫人的便利,成功对秦湫实施了报复,在秦家家宅里掀起了一场极致的恐怖。 唉!看到这里,林玉竹难免又是一叹。心中再一次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但这些事都发生在自己出生之前,已不可追。只得深吸口气,定了定心神,往下接着看去。 大仇得报,一时间青阙道士心情舒畅,但好日子没过多久,一场怪病就找上了门来。 每到夜晚全身的皮肤就始渗血,疼痛异常,就如是百千钢刀齐刮骨髓…… 好多次青阙道士都是在哀嚎中疼得晕了过去,被风吹醒……疼晕过去,再醒来,再疼晕过去……反反覆覆,直到天明鸡啼,方能解脱…… 然而,白昼一过,夜幕一起,新的一轮残酷折磨便从头开始…… 说来好笑,青阙道士平生帮人解难无数,自诩能力超群,是高人异士之流,与凡夫绝不同等。可这怪病一上身,他用尽方法却自救无能。最后,只能让徒弟去庙里帮自己点上一柱清香,诚心膜拜,请上苍给予指点。 青阙道士这心意确实真诚,当夜梦里就得解了其中原由。 什么样的梦青阙道士并没有写出来,只是说明白了这场怪病与他参与了钱家之事和造就了秦家惨案有关,是他应得的果报。命是保不住的。他能做的只有临终之前发心忏悔,在能力范围之内全力补过。 梦醒后,青阙道士没有沮丧,心中感觉到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朗。 他叫来徒弟吩咐:其一,离世之后白事从简,不用择什么风水宝地,搞什么厚葬之类的麻烦事。自己罪孽深重,这副残躯当焚为灰烬或碎为数段以消怨者之怒气,徒弟且不可念在师徒之情不肯损坏自己的尸体。当知,一时情深心软就会坏了自己消障解冤的大事。其二,徒弟须得全力护持秦家后人。其三,超度钱家老爷和老夫人,找到段静母子尸骸,帮助他们得真正的解脱。 末了,青阙道士只留了一句:世人当以吾为鉴。 此后再无一字。 想来,不久之后便弃尘寰而去了。 空中紫光字迹已全然消失,《青阙密录》全文终结于此。 看全了这整本《青阙密录》,林玉竹感觉平静不少,她以后都不会再纠结青阙道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但是,另一个问题又现了出来。既然青阙道士临终前得了上苍指点,已然明白了要悔过,怎么又会在死后与秦湫联手害人?追杀青姐追杀到大夫人家里去再造一桩血案了?这里面似乎有说不通的地方。 也不知道青姐现在何处?只能把今晚得知的一切先告诉给罗平知道了。紫晶镯子重新带回手腕上后林玉竹做了这个决定。 第二天 罗平听完林玉竹的叙述也是眉头微聚。这所有的事与段静是脱不了关系的。而今段静生死未卜,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了想,罗平决定把段静的身份告诉林玉竹。反正段静已自身难保,前面的什么威胁协议什么的多半算不得数了。况且自己从未答应过段静什么,而且这样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 “你知道你这位青姐的真实身份吗?” 林玉竹被问得一愣,盯着罗平半天没有开口。 “她就是段静,那位被人算计,凄惨死去的钱家小夫人。” 林玉竹随着罗平的话眼睛一大,脑子里顿时响起“轰”的一声,所有感观都成了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罗平的说话声才再次响在了耳朵里。 “玉竹?”罗平的声音充满着担忧。 “啊,没、没事。你说。”林玉竹恍恍惚惚、词不达意地回着话。 “所以青娘子告知大夫人和锦绣的仇人应该是秦湫和青阙道士。但依《青阙密录》所写,青阙道士生前已在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极力改过。那么,我的看法便是,大夫人记忆中的那个青阙道士必定不是真正的青阙道士,更明确地说不是青阙道士的鬼魂。” 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多,林玉竹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没有太过激动,比较平静。只是问话的声音微微有点发颤,“不是青阙道士的鬼魂又会是谁?” “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是这鬼魂是可以变成别人的模样来骗人的。变个青阙道士也没什么奇怪。” “可他为何会去杀大夫人一家了?”平静归平静,林玉竹此时还是没有恢复深思事情的能力。 “以看到的来推测,应该是去找段静的。段静之前对大夫人讲过,仇人很凶残,说不定就会对大夫人一家动手。段静说是仇人,大夫人记忆里出现得是秦湫和青阙道士的形象。我再猜一猜,若这青阙道士是假冒,那么秦湫的鬼魂就一定是真的了。” “秦,”林玉竹顿了顿,“就算秦家老祖宗是真的,可为什么要和一个假冒的青阙道士一起去大夫人家做这么残忍的事了?” 秦湫再怎么恶,秦昂和整个秦家对自己都是很好的。直接叫名字的话,林玉竹觉得不太妥。 “段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了,秦湫纵是成为了鬼魂,也没打算放过她。必是要让她再死一次的。至于这青阙道士的出现,我认为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只要不真的是青阙道士鬼魂又出来作恶,林玉竹就没什么好在意了,反到有了一探究竟的兴趣。 “一,”罗平左手先比了个一的手势,接着右手比了个二的手势,然后,依次放到林玉竹眼前晃了晃,“有别的鬼魂变成了青阙道士的模样骗了秦湫。当然,这一点可能性非常小。二,秦湫故意为之,如果一时拿不住段静,或者后面段静要反扑,那么青阙道士就是个很好用的挡箭牌。以我个人愚见,我更倾向是第二种可能。” “你确定?”林玉竹拍开罗平的手指,问道。 “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与秦湫的为人有着重大关系。” 林玉竹道:“你知道你想说什么。青阙道士的《青阙密录》里写了,秦家老祖宗为人真的不好,心性不善,还狡猾多端,他对所有人都能狠得下心肠。他生前都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死后依然这么凶残并不意外。只是我想不明白,秦家老祖宗是知道段静的法术继承于姑姑,怎么就能断定段静必会相信青阙道士再一次与他联手杀人了?” “这一点是不怎么说得通。不过秦湫既然做了,想来必有他自己的算盘。眼下,我们也是没办法,先找到段静再说吧。” “怎么找?” 罗平站起来走到大夫人睡觉到的房间门口站了站,说道:“我们抓紧时间把大夫人的记忆看完再说吧,说不定里面会有线索。” “嗯。”林玉竹表示同意。 罗平又想了想,回过头问道:“《青阙密录》能借我一观吗?” “不能!”林玉竹脑子都没动,话就出了口。 “为何?怕我偷学法术?”罗平不解。 纸本的都烧成灰了,哪里去找来给你看啊?紫晶镯子里的嘛,雷道人有说过,他教自己修行一事不能说出去,那么自己背《清静经》的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的。林玉竹心下嘀咕道。 “嗯,是这样子的,”但怎么着也总得有个借口吧。林玉竹开始编起了故事,“《青阙密录》已经烧成灰了。” 这也不算借口吧,确实是烧成灰了,是事实。只是时间比昨天晚上提前了那么一点点日子而已。 “烧了?你为什么要把它烧了?” “不是我烧的,是它自己烧掉自己的。”林玉竹用十二万分真诚的神情说着。 “自燃?”罗平重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这是青阙道士为防意外做的保障吗?” “肯定是的。”林玉竹立马附和。 “唉!”罗平一笑,“雷道人的传人果真个个都不简单啊。” “还是继续看水镜吧。”林玉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以免露了马脚,不知道该怎么圆谎了。 “好。”罗平也同意。 一切与昨天相同。 水镜里画面再次闪现出来。 可这一次对比昨日并没有什么突破,只有大夫人醒来后看到一院尸体,先是悲伤后便神志不清的几个画面,随后也许是因为大夫人精神已入混乱的原因,水镜中只有一片无边无限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下该怎么办?” 得了这样一个结果,林玉竹难免有些着急。 原来指望着能找一点点线索出来的,没想到却是一无所获,罗平虽不想让林玉竹失望,但也无奈。 “先就这样吧。现在只有等了。” 林玉竹深深一吸,让一股凉气直抵脏腑,心情刹时好了许多,吩咐道:“小香小趣,这两天的事情不可以对外传。你们一个字都不可以泄露出去。” “阿野一样。”罗平同时叮嘱着阿野。 小香多多少少能猜到点为什么,头点的很干脆:“我知道了姑娘。我会看好小趣的。” 小趣虽是想不太明白,但还是作了保证,“姑娘放心。” 阿野自不用说,他什么时候说过半点不该说的出去? 第四章 既然是无法有进展,那么能做的也只有等了。好在老天帮忙,这等的时间并不太长。 大夫人休息了几天后,突然变正常了许多,想起来自己是谁了,于是提出了一个要求,想回家里去祭拜一下。 这是人之常情,杨家人自然不会拦着。这几日既然是林玉竹和罗平在照顾大夫人,那么这一趟回府就还是拜托了他们与大夫人一道同行。 大门还被官府封着,林玉竹和罗平只能带着大夫人从后门进到宅子里。 这次大夫人要回来祭拜,本来杨家也是想多派几个人跟着的,但被罗平找各种理由给挡了,只和林玉竹带着小香、小趣还有阿野陪着大夫人来了这凶案发生之地。 整座宅子已被清理干净,不在是那夜里尸体遍地的惨况。但一跨过门槛,还是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袭上每个人的心头。空气与一墙之隔的外边也有着差异,即便是一样的微风,这里头的比起外面来就是多了那么一丝可以穿刺肌肤的寒气。 小香、小趣不由一哆嗦。冷?好像不是,更多的是诡异。 “咦?”阿野到没哆嗦,但看到地面时,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 石板铺就的整齐路面虽是被清水彻底洗过好几遍了,但只要眼力好,仍然能看到上边有形状各异的浅色斑块,不用问,正是鲜血残留的痕迹。 一行人除开大夫人,各顶各的心里都沉重了许多。 大夫人此时的精神应该是又不怎么正常了。她不但不伤心,反而一脸的高兴,快步走到这后院的中间转了几个圈。十分愉快地说:“哎呀,这么快就维修好了呀,看来,你们很快能搬回来住了。” “太太……” 林玉竹刚想开口,被罗平伸手一拦,给挡住了。 罗平道:“太太,还没好了,这里只是后院而已,前面的都乱糟糟的。住不得人的。” 一听这话,开心了没几分钟的大夫人脸随即又垮了下来,“这么久啊,还没修葺好?那你们时候才能回来住啊?总是挤在我家里多委屈。” “太太,怎么会了?人多一起多热闹。”罗平哄着大夫人。 “是吗”大夫人道:“只要你们不嫌委屈就好。” “太太,要去前面看看吗?”林玉竹看大夫人这情况,只怕这祭奠一事没准要泡汤了。 可是大夫人好像并没有听到林玉竹的话,眼神逐渐散发出越来越浓的奇怪之意,“唉,好奇怪,这里好像挺眼熟啊,这是照着谁家的房子修的?” “太太?有什么发现吗?”罗平问。 “就是觉得这里很眼熟。”大夫人歪起了头,看得出是很努力地在想了,“但又…………” “又什么?”罗平继续追问。 “又……又…………” 大夫人念叨了几下,忽然一抬脚,一溜小跑快步奔向了前面。 “跟上。”罗平轻轻拍了一下还在发愣的林玉竹的肩膀。 反应过来的林玉竹不敢怠慢,跟着罗平一起追着大夫人来到了前面一进的院子里。 这院子比较大,但除了正中央的一座立得很是突兀的大假山石外,没有别的为之衬托的景物,给人的感觉既空旷又别扭。 大夫人的步子正好停在假山石前。 “这也太明显了吧。”罗平看着假山石道:“只要不傻,谁都会觉得这院子里应该有点什么。” “可是官府都搜过好几遍了,不是都没什么发现吗?”林玉竹也有同感,但还是存着一丝不确定。 “那就看太太能不能给我们一个惊喜了?”罗平双眼紧紧盯在了大夫人的身上。 就见,大夫人呆呆地看着那假山石,许久之后,从头上拔下一根发钗,走到围着假山石的玉石栏杆边蹲了下去。也不知她到底怎么做的,几个人的耳朵里响了“咔擦”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让地面都颤动的“轰隆隆”的巨响…… 一片灰尘从假山石旁边的地面腾起,整个假山石从中间一破为二,就像一只巨型蚌壳打开了它的壳。 然而这只“蚌壳”里面没有什么稀世之珠,只有一条向下而行的黑幽幽的通道。 罗平给阿野使了个眼色,懂事的阿野立刻拿出了火折子点亮了随身携带的蜡烛。 “阿野哥哥,你居然随时都带着蜡烛?” 小香和小趣看阿野的眼神里有惊奇有崇拜。 “咳咳,”阿野十分享受两个小丫头羡慕的目光,“在外东奔西跑的,养成习惯了,习惯了。” 大夫人却不待阿野的蜡烛照亮,趁几人犹豫的功夫,一头就扎进了假山石里。 “太太!” 林玉竹想要立刻跟上,却被罗平一把给拉住了。 “阿野,你开道。”罗平说了一句。 阿野自是心领神会,把小香、小趣拦在后面,自己一脚跨过林玉竹,随大夫人之后踏上了那条黑幽幽的通道。 等阿野的大块头全没进了假山石后,罗平才拉着林玉竹道:“走吧。” 一行人就这样鱼贯而入。 通道很平整,但弯弯扭扭的难以一眼看尽前方。不过,看大夫人这样不要灯火也能一路通顺地走过,想来是经常走的。 几人也懒得去计算时间,只管跟着大夫人前行就是了。 待到大夫人停下了步子,几人发现已经来到了一个较为宽敞地方。 四周全是粗糙的石壁,地面虽是平整过,但还是泥土地面,并没有铺石块,散发着让人不怎么舒服的潮湿气味。 林玉竹拿手扇了扇,喉咙里有些发痒,不由咳了几下,“咳咳,咳咳咳,大夫人家修个这样的地方是干什么用的?他家也需要避难吗?” 这好好的太平世界,又是富贵人家,还是在大城市里住着,这要防谁了?若是要藏宝贝,到应该修得像样些,弄成密室之类的才好,这般的粗劣无论放什么都不成啊? “这就得问大夫人了。”罗平道。 而大夫人了,这个时候只是站在这地方的中心点上,呆呆地发着愣,思绪好像一下又陷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状态之中去了。 “看来没希望知道了。”林玉竹无可奈何地说。 “那到未必。”罗平用眼睛把整个地方扫完一遍后,轻轻一笑。 随即来到最深的一处,对着那黑到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一片阴影说道:“朋友这样躲着不太好吧,不出来说说话吗?” “咳咳”,阴影里传一个虚弱地声音,“到底还是被你给看出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一出,身份随即不言自明,除开自称青娘子的段静外还会是谁? “青,”林玉竹略微想了想,还是改了口,“段小夫人,请出来说话吧。” 阴影如一片黑云飘了开去,其后一个人走了出来,站在众人面前。 段静面色极为苍白,嘴唇同样没有血色,几乎快与面色融为了一体。“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我了。”罗平回答得很快,一点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 “为何要说出来,罗公子可是忘了我俩的交易了吗?”段静虽是气弱,但话语里的寒气依然能让人感觉异常冰冷。 可见段静非常不满意罗平把自己真实的身份暴露给林玉竹。 罗平还没说话,林玉竹心头却又添上了一层疑惑。 “你们两个有交易?什么交易?” 林玉竹到说不上是吃醋不吃醋,但被别人联手瞒着的感觉实在是非常之不爽。 “我还没给小夫人答复了,算不得交易不交易。”罗平自是得立刻解释。 “哼!”段静用鼻孔给了罗平一个回复。 “再说,”罗平接着道:“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总得弄清楚来龙去脉吧。既然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小夫人这身份还能保得住吗?” “你们知道了多少?”段静有点紧张。 “大夫人的记忆很详细。”罗平道。 “我是想过瞒不住,但没想到,你们还真能找了来。”段静的情绪放松了不少,不若前面那样绷得紧紧的。 “这得谢谢大夫人。” 段静看着痴痴傻傻的大夫人,脸上忧愁尽显,“都是我的罪过,把好好的一家人害成这样。罗公子怎么也不帮帮忙,让大夫人回归成一个正常人?” 罗平却不太赞同段静的想法,“让大夫人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是不太难,但在我看来,现在这个样子对于大夫人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我不能保证,大夫人恢复正常之后不会再疯一次。” 罗平的看法到合了林玉竹的心思,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劝罗平施术帮助大夫人的原因。是想一旦正常了,除非失忆,否则谁都会被那惨案日夜缠身,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再加上对官府根本无法拘捕到案的凶手的恐惧,只怕过不了多久,大夫人的精神还得出问题。与其那样,还不如保持现状比较好。 “如今事情已然如此,再纠结也是于事无补,小夫人还是跟我们说实话吧。”林玉竹心里头有许多的问号,都等着有人给出答案。 “实话?”段静不似以往对林玉竹那般温和,话语里头带了几分冷冷的寒意,“罗公子没告诉你吗?我就是来报仇的。” “报仇?!”林玉竹吓了一跳。她怎么样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罗平没开口,但心底顿生疑云,搞不懂这段小夫人突然自曝目的究竟意欲何为? “我不该报仇吗?以前的那些事想来你也知道一些,要不要我再具体给你讲讲我们钱家全家死得有多惨?”段静口气虽冷,但情绪还算稳定。 “我……” 林玉竹无法回答段静的这个问题。通过青阙道士的《青阙密录》,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她知道得非常清楚。若真是换作自己,纵然是事隔多年,这一口气还是会横在胸中,终究是无法平静,只要有一点的风吹草动,就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报仇,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这现实中,自己与秦家是那般的关系,无论怎样,一听有人要找秦家报仇,心头总会不舒服。真是要选边站的话,只怕还是偏向秦家多一些。 段静经过这许多年,早以修练成一个看透世情的人精了。林玉竹的回答虽迟疑,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心底的声音,完完全全映在了段静的眼中。 “玉竹,我知道你为难,才会把这真相托出,否则将来我若是成功得手了,你不得后悔一辈子,埋怨我利用了你。” “我想小夫人未必吧。”林玉竹思存了很久,才说了句不太搭调的话。 “难说,我这人你也该有些了解了,做起事来,不太会讲规矩。” “反正现在小夫人一时是得手不了了,还是讲讲大夫人一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好好的一家人,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罗平开口替林玉竹解了围。 一提到大夫人一家,段静眼中立刻充满了愧疚之情,“都是我的错。先说说你们已经知道的吧,其余的我给你们做补充。” “秦湫为何会找上小夫人?”罗平第一个问题便是重中之重。 “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怕我报复秦家嘛。”段静道:“当然也不只有这一点,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秦湫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清楚吗?” “多少了解一点。” “他担心我报复是真的,但想要斩草除根也是真的。说实话,在我看来,就算我没有报复秦家之心,秦湫也是没有打算放过我的。我是真不明白,他仿佛很恨我似的。这明明我才是被害死的那一方,不是我应该恨他的吗?为何他那样地恨我了?扪心自问,在生之时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他呀。”段静说着说着也陷进了一团迷雾之中。 “小夫人今后有何打算?”林玉竹见现在这情势段静一时半会是没办法报复秦家的了,心里稍稍安心了一些。这两下里都平平静静的不好吗?只不过,不知道这位小夫人伤势一好,会不会又升起报复的念头来? “玉竹,”段静一挑眉,道:“你是觉得我现在没有能力报复秦家了,所以便安心了?又怕我以后对秦家不利,在这里套我的计划?你对秦家可真的好呀!也对,锦衣玉食谁能不爱了?荣华富贵是比什么都重要!与其你这样担心来担心去,不如让罗公子把我就地正法,岂不是一劳永逸,替秦家永绝了我这后患!”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玉竹急忙说道:“我只觉得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不好吗?事情已过去多年了,秦湫的下场一样是个凄惨,姑姑替小夫人安排的路也很好啊。小夫人如果执意要报复,我虽是无话可说,但也绝不会为了秦家就伤害小夫人的。” 只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罢了。 段静看林玉竹的目光流露出一股恨铁不成钢来,“你只顾着与秦家的深厚情谊可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可有问过秦家这些年在背后又做过些什么?远得不说,仙姑的安危你还挂心不挂心?” 一听到林三姑的安危,林玉竹怎么能忍得住,立刻道:“小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姑姑她怎么了?姑姑的安危与秦家有什么关系?!” 第五章 段静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仙姑一开始来找我时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我讲过一遍。青阙道士的临终遗命是她背负的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她的肩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然而,曾经的我胸中仇恨滔天,没半分体恤之情,还一再地拒绝仙姑的好意。眼见着她被‘大山’压着而心生痛快,认为这样折磨她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听得段静突来的表述,林玉竹没有急着去打断,只是默默地用心听着。 “可是仙姑并没有放弃。她一次又一次地劝说我放下这段久远的仇恨,告诉我有比人世更美妙的地方,我和孩儿只要按照她的方法去做,就能修成仙体。成仙比成人,哪一个更好,不是明摆的事情吗?就算我还想要在这人世间拉扯恩怨,小孩子又何辜,非要断了他的成仙之路?渐渐地我是有些心动,但心头的气还是梗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决择。至到仙姑寻遍各地,终于凑齐了青阙道士所说的解除我孩儿身上法术的各种物品,来与我说,不管我怎么想,也请答应让她先把这件事做了,解了我孩儿的痛苦,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应该试一试仙姑所说的道路了。后来,就不必多言了。仙姑倾囊相授、悉心教导,让我有了今天的一番成就。虽然,一直以来,我从未说过感谢之语,但仙姑在我心中真的就位让我再生的菩萨。地位崇高,无人能及。她所有的教导,我都会遵从。对秦家这些小辈,我早就释怀了。” “既是如此,小夫人又何来报仇之语了?” 不仅林玉竹,就是罗平也听得糊涂了。 “说要报前面的仇不过是些气话,也是为了不让人明白我真正的意图。实则,我要报的这仇并非是自己之仇,而是为了仙姑。我要替仙姑向秦家讨一个公道!”说到此处,段静的眼中一股仇恨的火苗燃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林玉竹的音调不由高了许多,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恐慌,身体微微发颤。感觉有一件极不愿意看到事情就要发生了。 然而,段静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一抿嘴唇,把所有的言语都紧紧关在口中,拧紧眉头,一脸忿忿不平地沉默起来。 林玉竹赖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做不到沉着冷静,竟然上前一步抓住了段静的双臂,用力摇晃着,“你说!你快说呀!姑姑她发生什么事了!与秦家有什么关系!” 段静对林玉竹的反应稍稍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用眼睛看了一眼,似乎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你说呀!”林玉竹摇晃段静的力道越来越大,段静的身体已有快站不住的架势。 罗平见林玉竹的双眼又泛上了血红之色,怕事情发展下去会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连忙出手把林玉竹的双手从段静身上硬掰了下来。劝道:“玉竹,你冷静一点。” 继而又用极为严肃的口吻对段静道:“小夫人!你既然有意替仙姑讨个公道,便不要这般默不作声。不管秦家对玉竹多好,在她的心里也是没办法和仙姑相提并论的!你无需多作顾虑。” 眼见着不仅林玉竹非常着急,连罗平都沉不住气了,段静才又说话了:“你们真的能不被与秦家的情谊而蒙蔽双眼,一心只为了仙姑着想?” “你这话算什么?你真的认为我会为了秦家的优渥生活就不管姑姑的性命了?”林玉竹这时的脸色比段静的冷冽还要可怕,已显有了几分狰狞。 “小夫人说吧。有我在了。请相信仙姑一定是比秦家重要的。”罗平真担心再这样下去,不稍片刻林玉竹就真的狂躁起来,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伤害了别人到还有限,罗平最害怕的是林玉竹伤害到她自己。 段静还是一般二般地小心,又来回看了林玉竹和罗平好几眼,确定了两人的心意之后,才眼含泪花,悲切地说道:“仙姑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话对于罗平来说到还好,毕竟这也是他以往诸多猜测中的一个。多少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可对于林玉竹无疑就是一个晴天霹雳,而且这霹雳还不是响在头顶,是直直地劈在身上,从头顶到脚底板无一不被击中,全身瞬间麻木掉,再无知觉,唯有那颗跳动的心脏炸裂开来,巨痛无比………… 喉头一甜,腥味涌了上来,“哇!”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冲出来,被林玉竹吐在地面…… 随后,林玉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已不在假山石那潮湿的房间了。窗明几净,空气清新,这是大夫人家里的一间颇为雅静的房间。 “怎么样了?” 罗平从床上扶起林玉竹靠在自己身上,端过小香捧来的香茗放在林玉竹嘴边。 林玉竹就着罗平的手里吃了几口茶,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她能感觉得到罗平的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明白他心里很担心,但现在她是顾不上这些的,“小夫人了?你不会让她跑了吧?” “怎么会了。就算我真有心不让她留下,她也是不肯走的。”罗平回答。 “那便好,请她过来。” 林玉竹此时此刻心急如焚,不尽快弄清楚林三姑的事,于她来说寝食难安都是轻的。 “不用请,我在这里。”段静从小香小趣后面走了出来。 “小夫人,请你……” 段静抬手止住了林玉竹的话,“玉竹妹妹,你不用多说什么,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的。但你一定要挺住啊。” “嗯。”林玉竹保证,“小夫人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晕过去了。” 段静语气深重,“我讲得会有点乱,你们将就听听吧。” 众人皆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 “你们知道,我与秦家是世仇。虽然我因为仙姑的缘故对他们已不在有敌意,甚至能做到和平相处。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秦湫这位秦家的老祖宗却不并这么看。有些事我要澄清一下,我并没有去找过秦湫,我都不知道他还没入轮回。我一直都以为,秦湫早以投胎转世了。不过,现在想想这也是有可能的,我不就是因为一肚子的怨气才留在青阙峰上不肯走的吗?秦湫死得不比我好多少,他又是那一个性格,这怨气只怕比起我来只多不少,要是凭着一口怨气撑着不走,到不是件什么稀奇的事。不走就不走吧。可我真的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一直‘挂念’着我,挂念着要让我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地消失。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我得仙姑的帮忙有了今日的成绩的,就这样千里迢迢地找了过来,要让我再死一次。” 段静这到这里,停下来换了口气。 “这么说,有许多的问题小夫人也是没有答案的?”罗平趁机问了一句。 “对,秦湫怎么还在?怎么知道我过得不错?怎么找到我的?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突然就有人在这里打听我的消息,我很好奇,以为是仙姑的派来的人,就满心期待地找了过去。却没想到,差点就送了命。那一次仗着仙姑教授的一身本领,我勉强逃过一劫。虽还后怕,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就算不能反击将其击杀,也得挣得一条生路才行。所以,趁着秦湫他们还未得知我的具体所在,暗地里做起了调查。” “这调查结果……”罗平没敢问得太明白,怕又刺激到林玉竹。 “咳咳,”林玉竹咳嗽了两声,气息仍显虚弱,“小夫人只管直说,我不打紧的。” 段静给了林玉竹一个‘“你可真的挺住的”眼神,然后眼带恨意,说出了下面的话:“别的到还有限,我万万没想到竟然能打听出来仙姑已仙逝的消息!而且,仙姑之死非是意外,非是身体有痒,是被人给谋害了。这谋害仙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家这一代的当家人,秦昂!” 林玉竹身体又立马一阵颤动,低声吼道:“怎么会!” “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别说仙姑是秦家的恩人,就是这几十年的相处怎么说都是一份深情厚谊了,哪里会有人能背了这情,忘了这恩,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这、这、这么说,是、是真的了……” 林玉竹本就是个聪明人,哪里能听不出段静话里的意思。 “我顾不得别的,只想将这一件事一查到底,求个真实情况。”段静一闭眼,满脸的痛苦,声音有些发颤,“后来,我总算是弄清楚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秦昂要杀仙姑。” 林玉竹想要问一句,为何?,但她开不了口。她怕,她真的怕。就算是到了现在,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段静查究本源后,发现是一场误会。 “秦昂为何要杀仙姑?”罗平替林玉竹问了。 “很简单,”段静咬紧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因、为、仙、姑、挡、了、他、的、路!阻、挠、了、他、做、皇、帝、的、美、梦!” 什么!林玉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感觉胸口又有腥味向上涌来了,但她不想晕过去,更不能晕过去! “秦昂疯了吗?”罗平再次替林玉竹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 “他可没疯,他深谋远虑,他考虑的是秦家的千秋万代,无上荣光。” 段静努力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给林玉竹和罗平等人继续讲下去:“也不知道秦昂听了哪个江湖骗子的胡说八道,相信了秦家有帝王之运,他今生便有登九五之尊之命。说是只要方法用得好、用得妙,秦家可得万世不衰之盛。” “有这等好事?”罗平话语颇为尖锐,“不用说,富贵虽好却没权力重要,两者结合便是秦家大老爷今生立志要完成的鸿图大业了。” “秦昂贪婪到还说得过去。可这,可这朗朗乾坤下,做出这等白日美梦,真是让人无法理解。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人,只会把这说法当个笑话。”段静接着道:“可这秦昂偏偏就相信了,不但相信了,还按着那个江湖骗子给的所谓夺天下的玄妙之法做了。” 玄妙之法?罗平脑中闪过“九童镇山”。一直以来,他和师兄古先生都不太明白,为何秦少原要做这种邪术?原来,根源就在这夺得天下四个字上。更没想到的是,这居然会始于秦昂之手。那么,秦少原在秦昂死后不但没有放弃,还在秦家兴风作浪,是打算要自己在这一统天下的道路上走下去,最后荣登大宝之位么? “而这玄妙之法,叫作‘九童镇山’。”段静还在说着,“这‘九童镇山’我从未听仙姑提过,识不得其真面目,便变化乔装之后重金买通了一知情人,从他那里得知了具体的操作方法。却原来,这什么‘九童镇山’哪里是什么妙法,纯粹就是个邪得不能再邪的邪术妖法!莫说仙姑了,即便是我得知了这此种害人之术,也必定是拼上性命也要把其给毁掉的!” “何为‘九童镇山’?”林玉竹用尽力气勉勉强强地说出一句。 “‘九童镇山’就是找九个八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小男孩,用一个资质最好的放在当中做阵眼,其余八个以上下左右的排列做阵脚,形成一个悬空之阵。用以聚集地脉之中散在各地的极阴之气,等集够了极阴之气便全都释放出来,用这巨大的能量冲击正常的阴阳平衡,阴阳平衡一破,天下便会大乱。再借用‘九童镇山’自身的能力,把阴阳逆转过来。阴阳一逆转,那么掌握‘九童镇山’的秦家便可呼风唤雨了。到那时候,天下自然唾手可得。而这八个小孩子,就会永远以玄影的状态被禁锢在阵法中,帮助秦家操控天地间阴阳流转的方向。” “玄影?” “这玄影的制作可不简单啊。玄影是要用来收集极阴之气的,那么玄影本身就须拥有极端的戾气。因此为了增加这些小孩们死后的戾怨之气,他们会一个一个地被扔进巨大的青铜炉里活活烧死,然后取出骨灰加上水,像和泥般揉搓之后,按他们生前的模样塑成小人。再对着这些小人施法多日,泥像一破,就会形成了一张张长了眼睛和嘴巴的黑色影子。因为是黑色的影子,因此被称为玄影。这些玄影若不被控制,便凶残暴戾,逢活物皆会弄死。但只要控制好了,就是手中的一副利器。” “秦伯伯怎么能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小夫人可有证据?”林玉竹不是想不通,而是根本难以接受这个世界竟然会有这样冷酷的人心存在,而拥有这冷酷之心的人还是自己认识并且尊敬的长辈。 “这种事情自然是得藏得极为隐蔽的,我用尽方法,也没找到玄影的所在。但证据,还真有一点。是个人证。你若能找到这人,必会明白我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人?” “是个小男孩。据那位知情人给的消息,这个小孩的资质最佳,是做阵眼的不二人选,可惜在最后的关头却被仙姑救走藏了起来。‘九童镇山’便被破掉了,有能成功。仙姑便是因为这件事彻底得罪了秦昂的。……时间太急,我还没来得及去找这个小孩。玉竹妹妹以后可千万得把他找出来才是。” “小孩子?可有名字?”林玉竹心头忽然降下一个不妙的预感。 “顾墨友。”段静轻轻言道。 第六章 呵呵,林玉竹心头一阵惨笑。 还能说什么?小友啊!小友的遭遇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段静能把小友的名字说出来,这件事哪里还会有假。 虽是内心已放弃了挣扎,再心疼也只能接受了段静所说的皆是事实,但林玉竹并不想在段静的面前表现出来。 “一个小孩子的话真的可靠吗?何况还是个不知行踪的小孩子。小夫人可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罗平等人皆以奇怪不解的眼神看了林玉竹一眼,不过谁也没有说什么。 段静则是急得一跺脚,“玉竹妹妹你这心眼也太过实诚了吧。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不肯相信我的话!难道我被秦湫追杀是假的?大夫人这家子死的人都是假的?!” “小夫人的意思是,秦湫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要至你于死地的?”罗平问。 “当然不单单是因为这个。他本来也就没有想让我好好活着,”段静觉得说服罗平比说服林玉竹更有希望,便把身体侧向了罗平的方向,“但我查到了仙姑的死因,便成了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这两者结合起来,秦湫才会这样不惜一切代价,挖地三尺也要把我抓到不可。为得就是防止我把仙姑的死讯和真正的死因传扬出去。秦家现在的势头如何你们是知道的,虽死了个秦昂,但秦少均能力不弱,是个人才,恢复盛势并不困难。可要是仙姑的真正死因一旦传开,对秦家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 那后果肯定是非常糟糕的。林玉竹和罗平心里都明白。 罗平沉吟了一下,对林玉竹说道:“你如果想证实小夫人的话,并不困难。” “去找顾墨友吗?你能测出他现在在哪里?”分别许久,林玉竹也想见见顾墨友,看看他和木头道士过得怎么样了? “不用舍近求远,现成就有一个人证在身边,为什么不用了?” “秦湫的鬼魂?”林玉竹头虽晕,但经罗平一提醒,还是想到了。 “哎呀!”段静一拍额头,“对哟,看我这笨得。引秦湫出来说真话不就行了。我还叭叭地给玉竹妹妹讲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这主意是好。但只怕没那么容易。” 不用想得太深也知道,要把秦湫引出来最好的法子就是用段静做饵,钓大鱼。可这话,林玉竹还真不想由自己来开口。 “玉竹妹妹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既然话是我说的,我自然不介意当这个鱼饵以证清白。”段静是何等的巧心思,林玉竹的迟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况且为了仙姑,这也算不得什么。只盼望妹妹在得了真相之后,得坚定了心意,拿出利落的主意为仙姑讨个公道!”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若是真相真如段静所言,林玉竹觉得与秦家决裂是必须的。 事情是否真如段静说的那般,罗平也没把握。秦少原所做的事,他还能了解个七七八八,但秦昂究竟做了什么,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清楚。不过,要是林三姑真的死在了秦昂的手里,他心里头能拥有的也只能是一阵恶寒。他只希望,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林玉竹能挺得住。 “多谢小夫人肯舍命引秦湫,如果小夫不介意的话,这放风出去透露小夫人藏身之处的事情就由我来安排好了。”罗平认为有些事由自己来做,会更可靠一些。 段静哪里会表示反对。“得能罗公子援手,我求之不得,那我就还是回到那假山石里去养伤,以待故人来访。” “小夫人通透。”罗平赞扬道:“我自是不会让小夫人冒险的。阿野虽不才,但充个保镖还是很合适的。就让他这几天陪着小夫人吧。这样我和玉竹会更放心一些,也能少些愧疚。” “无妨。”段静大气道:“阿野留这里到没什么。只是那秦湫是个颇为狡猾之人,我们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行,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若让他脱身一次,以后可就难抓了。” 这点罗平也赞同,便问道:“小夫人与秦湫是打过交道的,应该对他了解颇多。不妨给我讲讲,秦湫究竟厉害在何处?竟然能让得了仙姑真传的小夫人都败下来?” “好。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段静说道。 …………………… 待段静讲完,罗平道:“这么说来,秦湫并没有多可怕。可怕的是他身边的那个青阙道士?” “说到这里我才真的奇怪到家了。”段静的眉头忽的就皱了起来,“我完全想不明白,这是青阙道士吗?这、这明明跟仙姑跟我讲的那位发心悔过,努力弥补错误的压根就两个人呀?秦湫知道我是谁,青阙道士也应该知道我是谁的,怎么就会……就会……,这、这,仙姑不是这么说的呀?难道仙姑说错了?不可能的!仙姑不会拿慌话骗我的。” “这里面确实有蹊跷。”这一点,罗平与林玉竹也讨论过。但他没有把自己对林玉竹讲的猜测说给段静听。 “我是没法弄明白了,就请罗公子帮忙给我一个答案吧。”段静诚恳地给罗平深施了一礼,“也是为了仙姑。” “我自会尽力,小夫人不必多礼。”罗平使了个眼色,让小香把段静扶了起来。 “既然已讲妥,那我就听罗公子安排了。” “好吧。这事也不宜拖得太久。阿野,你这就陪着小夫人回到假山石里去。你可千万要照顾好小夫人,确保她的安全。” 罗平吩咐阿野。 “公子放心,小夫人请吧。” 阿野恭恭敬敬地随着段静出了门。 “带上大夫人,咱们回杨府。”罗平又吩咐小香和小趣。 “你不用这样。” 林玉竹见罗平做势要抱着自己走,摆手阻止了下来,“我还好,自己能走。你有打算用什么办法通知到秦湫?” 林玉竹坚持要自己走路,罗平也不好勉强,只得道:“当然是利用大夫人。” “大夫人?为什么是大夫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怎么能找到秦湫这样的恶鬼了?” 顾墨友的出现,无疑证实了段静所说的事情的真实性。林玉竹心里又怎么能不对这位所有事件的始作俑者不憎恶了? “普通人是不假。但玉竹你应该想想,为什么一家子都死光了,却偏偏只有这么一个人活了下来?是秦湫突发善心,打算立地成佛了吗?” “你是说,秦湫放大夫人一马,是有目的的?” “以秦湫那性格,不斩草除根就是件怪事,而怪事背后必有原因。” “是不是,段静不容易找到秦湫,秦湫也没那个手段及时查到段静的躲藏之处。所以故意留了大夫人一条命,用做找到或者钓出段静的诱饵?”林玉竹这是想明白了。 “不错。你看,我们就不是跟着大夫人找到段静的吗?” “可是大夫人被官府放在了杨家,秦湫又怎么能知道大夫人有没有能力和什么时候找到段静了?” “你再想想。”罗平道。 “杨府里面有内奸。”林玉竹眼珠一转,立刻就有了答案。 “只是这些人怎么算也没有算到,我们俩个会插手进来。这几日,除开你、我,就是阿野和小香小趣了解大夫人的全部行踪。所以,段静现在还是安全的。” “那么说,我们也无须太过费事。回去后,像以前一样,把一大群的仆人们叫过来伺候大夫人就行了。这风自然就会吹到该去的地方。” 罗平得意地点点头,“这样不好吗?” 林玉竹心底终于有了一丝的轻松,“这府里头的事,小香小趣最拿手了。回去后,盯那群人里哪个不对劲的差事就全交给你们两个了。” 一听这个差事,小香小趣非但不害怕,反而兴趣高涨,两张脸蛋笑得开心极了。 “姑娘放心,一定办得妥妥的。” “姑娘信我,一只蚊子飞去了哪儿,我都给你找出来。” 两人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证着。 她俩这兴奋劲儿看得林玉竹一弯嘴角,“不怕鬼啦?秦湫可是货真价实的恶鬼哟?” 这当头的一盆冷水还真把两个小丫头的热情给浇走了那么一点点。 但是…… “我们只要在府内活动不就行了,府外头的事就有劳公子了。” 小香小趣一起给罗平行了个大礼。 “我一样是不能出府门的,辛苦你了。”林玉竹也对罗平报以微笑。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把阿野派到段静那里当眼线。罗平心头无奈地笑笑。 回去后,大夫人在小香小趣的口中基本就是个正常人了。你们瞧!这回家里祭奠不就是大夫人自己说的么。神志必是清醒了不少。而且啊!回到那个死了那么多人的地方,大夫人居然不害怕了,还背着林姑娘和罗公子四处找着什么。虽然最后好像精神又不对劲了,但这里面真不知道是不是有那啥那啥哪啥………… 除开这些话长着翅膀很快就飞进了杨家所有仆人的耳朵里外,大夫人出门晒太阳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了,小香小趣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不得已,只能让别的下人跟着大夫人“四处乱跑”了…… 这么些功夫下去,很快就见了效果。 一天,天擦黑,大夫人前脚刚回到林玉竹的小院子,后脚就有一个跟着大夫人一天的仆人请假出门看望生病的母亲了。 杨家一向待人宽厚,这点子小事根本不用向上通报,管事的头头自己就能做主放人出门去。 但小香小趣的消息也很灵通。没多大一会儿,就把这事放在了林玉竹和罗平的跟前。 同时小香还递给了罗平几根头发。 “这是公子要的东西,我和小趣亲自盯着人去下人房里取来的,绝对没有拿错别人的。” 罗平接过头发,表扬道:“做得好。今晚你们就好好休息,其它的事等我有了结果再告诉你们。” “辛苦你了。”林玉竹没什么诚意地道了声谢。 罗平不言,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把头发轻轻地缠绕在引魂草上,罗平拿出一张符贴了上去。瞬间那草和符一起闪起光芒,光芒一落,一只呆头呆脑的小麻雀就出现在了罗平的手掌心中。 “去吧。” 罗平走到窗户边,把手向外一伸,那只小麻雀便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向了空中………… 凉飕飕的夜风中,一个人双手抱怀,快步急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正是请假回家照顾生病母亲的杨府仆人。 一阵风忽的吹了过来,穿透了薄衫,扫过了皮肤,仆人全身上下立刻就是一个激灵。 “他娘的,都这季节了风怎么还这么凉了?” 仆人嘴上不满地嘀咕着,心里头也没什么好气。 真他娘的倒霉!要不是那天在赌坊输得太多,也用不着为了银子接了那个男人的破差事。这黑灯瞎火的还要在外面乱跑,连个睡舒服觉的时间都没有!切!待会儿见了那个男人可得把当初那价钱翻个倍,要不然哪里对得起又是吹凉风又是躲巡夜官差的这份辛苦。 好在那个男人交待的地方在这城里是颇有点名气的类似鬼屋的一座破旧老宅,一般巡夜的官差和打更的更夫都会绕着走,自己这一趟被抓住的机会不大。否则真是打死也不接这活计了。 七弯八绕的,仆人来到了一座大门门板脱落歪斜在一旁的地面上,围墙多处坍塌的破得不能再破的宅子前。 “就是这里了。” 仆人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了地方,却没有立马就抬脚往里走。 除了心里突然害怕了起来,还有的就是有些犹豫自己当天是不是输钱输昏了头没仔细思考,答应揽下这桩事情太过草率了。比如说,一个住在这种破地方的人,会真的有那么多的银子付给自己吗?这深更半夜的,自己又是一个人来的,对方如果不给钱反而一刀把自己给捅了,这不但送了命,尸体恐怕还得是发臭了才会被人发现。 呃!想到这些,仆人的胆子一下就变小了。 算了算了,还是真就回家去算了,好歹还能把家里的那口子叫起来,给做上一顿热乎的饭菜。这消息等到明天大白天的来送应该也没什么不妥的。 想着想着,这脚尖的方向就倒了个儿,朝着来时的路了。 可还没迈出一步,院子内就有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夜空下,格外的清晰。 “贵客既然已来到,为何不进来了?清夜风露重,吃杯水酒,也不枉来走一遭不是吗?” 说话文绉绉的,是当天遇到的那个男人。 “这?”仆人还是有些犹豫,转过身又拿眼睛仔细地瞧了瞧那宅子,还是没有迈步子。 “怎么了,嫌弃这宅子破旧?还是觉得我出得起价钱,付不起银子?”那声音平铺陈述着,不见喜不见怒。 “你?你若真有银子,愿意多给一些么?” 来都来了,仆人也不想空跑一趟,不妨先问个清楚。 “只要消息是有价值的,什么都好说。你放心,我是很有诚意的。” “这话可是你说的。”仆人揉揉鼻子,再次壮起胆子来,走向了那两扇门板倒地的大门。 第七章 说来还真是神奇,外表看着破破烂烂,来一场大风就能被摧毁成了废墟的宅子,在仆人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瞬间就变了个模样………… 就见那些倒在地上的朽木乱石一根根、一块块地自动飞了起来,重新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了一处…… 很快地一间间雕梁画栋的精美屋舍便立起来了,展现出来的是一副崭新的气派。 屋外地面上的衰草败叶也不见了,换上的是由錾着精致花纹的石板铺就而成的四散纵横的道路。石板路错落间的空地上长着一株株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皆达半人高,花瓣重重,颜色鲜艳,芳香扑鼻………… 这一幕看得仆人目瞪口呆,好半晌都回不过味来。 “兄台既已到达,何不进来?只顾着在这里发呆做甚?” 秦湫站在小小石阶上,立在白玉栏杆边,明知故问。 “你、你……你……” 仆人手和嘴一样发着抖,没有动作更说不清楚话语。 “兄台不必过于惊讶,我这样做并没有惊吓兄台之意,只是想向兄台证明一下诚意而已。”秦湫的话说得很好听,但其间真假几分,却让人难以判断。 “你、你……你……” 仆人心里想骂人,但还是说不出来。 “唉!”秦湫十分惋惜,“没想到我一番好意,对兄台的冲击竟然如此巨大。好好好,算是我的失策。兄台请移步里间,吃杯水酒压压惊,咱们再说话。” “你、你……你……你他娘的……” 就没安好心!仆人总算是吼出了心底的半句话,但另外半句还是被隔在肚子里没能上来。 “兄台何必激动?” 秦湫摆着一脸的“不解”下了台阶来到仆人跟前,一把拽着仆人的胳膊,拉着就走。 “来来来,我们到里间说话。” 仆人到没挣扎,顺势跟着就进去了。 待他们两人的身影没入了房舍里面,一只小麻雀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已无半点残缺之像的院子外墙上。 “跟进去。” 麻雀的小脑袋上闪过一行字。 小鸟儿把呆呆地小小圆珠眼睛眨了眨,便再次扇起翅膀,轻轻巧巧地靠近房屋,停在窗户边上,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藏在了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屋内的仆人已没有了刚才被吓得不轻的苍白脸色,也没现出被吓后怒气上升的难看脸色,而是一脸的喜笑颜开。 “这些个女子可还入得兄台的眼?” 秦湫一面替仆人斟着酒,一面微笑着发问。 也难怪此时的仆人喜悦无比。是问,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身着轻纱,翩翩起舞的绝色女子了?更何况,这样的女子并不止一人,而是一群。 “个个好看啦!”仆人看得眼睛发直,已分不出个一二三来了。 秦湫挥手叫过一名女子来。 “今晚兄台有兴致的话,就让她陪你吧。” 女子袅袅婷婷,如弱柳扶风,来到仆人跟前,盈盈一拜。 “公子有礼。” 仆人这瞪大了的眼珠子真是一个不小心就会从眼眶里掉下来,口里更是没有一句能说完的整话。 “有、有……有礼。” 女子起身,跪坐在仆人身边,替他倒了一杯酒。 “公子,请满饮此杯。” 仆人仿佛被施了咒一般,顺从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但当他想要伸手去摸女子如凝脂般的柔荑时,女子却巧妙地躲了过去,让仆人只抓了一把子空气。继而,女子起身又回到了舞蹈的队伍中去了。 仆人的心瞬间坠落,就像是空中掉下一块巨大的石头给砸了一个大窟窿,空空的,冰凉冰凉的,十分不好受。 但既然能与秦湫做交易的又怎么会是蠢人? 仆人贪婪地看着那名被点名的女子在舞池中扭动的曼妙身姿,吞下了一口大大的口水。一偏头对秦湫道:“就她了。你想知道什么?” 秦湫得意地笑着,“大夫人最近的所有活动。还有,兄台最特别的发现可不要瞒着我。我可是诚心与兄台做买卖的。只要兄台快人快语,你想让这女子陪你多久都行。反之嘛,今晚的好事也只能作罢了。” 说实话,秦湫在仆人的眼里确实是尾大鱼,他是不怎么想把大夫人的事一次全部讲出来的,总想着,一点一点地放饵,能多赚些就多赚些。 可如今这些美貌的舞姬们一出场,仆人的魂儿立刻就被勾走了。急色鬼上了身,银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是自然的。不仅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说,就算以后除开大夫人外,其他人的事,你想知道,我都可以替你探听。只不过,一个陪太久总会有那么一点腻,怎么着,也得有三个才像话。” 秦湫听得一挑眉,多少是有一丝吃惊,但立马就恢复了平常面色,“这一群都不算什么,三个有何难?” “爽快!” 仆人心头无限喜欢,随后便把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大夫人清醒的时候非要回自家宅子里祭奠?”秦湫警惕地问。 “对啊。可据跟去的那个小丫头说,大夫人进去后,一不点香烛二不烧纸钱,一溜烟地就跑得不知道去哪里了。” “后来在哪里找到的?” “说是一个景色难看的小院子里。” “其他还有什么?” “没有了。小丫头们觉得奇怪,但林姑娘和罗公子不许她们对外乱说。他们在那小院子里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但这件事怎么看着都有点子怪怪的。所以,趁着没在林姑娘和罗公子跟前,这两小丫头就私下里讨论了一翻,想要个答案。不过最后还是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 “嗯。” 秦湫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再次笑着挥手叫过三个女子来,其中包括刚才敬酒的那一位。 “夜已深,你们伺候公子早些歇息。” 三名女子领了命,扶着微醺的仆人去了后堂。 “哼!好好享受吧。”秦湫对着仆人的背影冷冷言道,脸上已没了适才的微笑,换上的是一副鄙视加阴狠的表情。 窗边的小麻雀疑惑地偏着头,目光跟随着秦湫看的方向也望了过去,正是仆人和三名舞姬。 啊!原来如此。 就见小麻雀的眼中可没有什么绝色舞姬,分明是轻纱裹着的三具森森白骨搀扶着仆人步步向前而行………… 白骨们一边走,一边还向仆人的脸上和耳朵里吹着气,每吹一次,仆人的头顶上就多出一团黑雾,不过走了十多步,仆人的整个脑袋就完全被黑雾笼罩住了………… 真够恶毒的,日子一长这人恐怕不死也得是个废人了。 立在水镜前的罗平心头一阵发冷。 水镜里所呈现的正是小麻雀眼中看到的一切。 残忍归残忍,但也是这个仆人自己找上门去的。要怪只能怪他太贪心了。因此,罗平并没有想要伸手拉仆人一把的想法。反而是一副看戏的好心情。 不想因为太过接近而被发现,罗平朝水镜里招招手,轻轻说了一句:“回来吧。” 那一头的小麻雀便飞离了窗框,借着着夜色的掩护,跃过外面的墙壁,奔向了一团微微波动的空气之中,很快便穿过水镜停在了罗平的手腕之上。 罗平把小麻雀放上屋中的一个小架子,在它头上贴了一张符。 接下来,秦湫那边应该有行动。不如把人家想知道的送到嘴边去好了。这样计划会行进得快一点。罗平微微一笑。 于是第二天,当那个自以为与美人春风一度的仆人回到杨府后,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就被叫了去,说是伺候大夫人。 仆人心里头咒骂着,但却不敢宣之于口。只能低头着,佯装着乖巧顺从。 到了地方,就见小香小趣板着个脸,看这个也不顺眼,看那个也不耐烦,你这里没做对,你那里又做错了………… 反正,一干丫环婆子就没一个是有用的。 “哼!”小香叉着腰,竖着眉,一副管家的架势。“都说了多少遍了,大夫人得万分小心伺候着,你们瞧瞧,你们这做得是什么样的差事?说!大夫人去哪里了?!” 原来是把大夫人给弄丢了。难怪小香小趣换成了这副脸孔。她们要是不骂这些人,回头就得轮到她们两个挨骂了。仆人不免在心底嘀咕几句。 “小香姑娘,这大夫人那脑子怎么也跑不远的,横竖应该还在这里宅子里头,我们分头去找找就是了。” 虽是理亏,但小香小趣不过是林姑娘的贴身丫鬟,连林姑娘都不是正经的主家了,这两小妮子颐指气使的模样在杨府的婆子丫环看来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心里头哪里能服气。 “噢~~,这是嫌大夫人丢了这事不够严重了?好啊!你们既然觉得这事如此轻松,我们就全交给你们去办了。别说我们小气,你们谁要是能在姑娘和罗公子发现之前把大夫人找到,我和小趣拼着这月的工钱不要了还添上自己的体己,凑足了十两银子送给他!” 十两银子!丫环和婆子们顿时炸开了锅。 这虽然不是什么巨款,但对小门小户来说也有着足够的诱惑。 所以,这说话的口气嘛自然就变了一些。 “是我们不好,偷懒疏忽了,连累了二位姑娘。不过二位姑娘放心,这府里头我们都熟悉得很,找个大夫人不难的。我们一准尽心,不让二位姑娘难做。” “哼!”小香翻了一个白眼,“这还像句人话。既然都这么熟悉府里的地形了,还不去找,都愣在这里干什么!” 小香的话依然不好听,但有了银子打底,丫环婆子们都“大度”地不再计较。随即便一哄而散,为挣银子各自奔波去了。 仆人到没有随着丫环婆子们一道离开,他还在愣着神,猜测着大夫人去了哪里了了。 不想,这人群一散,这落了单的人就会被人一眼给瞧个清清楚楚。 小香用很是不解的眼光瞪着仆人,伸手一指,语气十分不善。 “你!那个人!你,就是你!你一个小厮不在外头伺候,跑这里来做什么?!” 仆人听得莫名其妙:不是你们叫人把我给叫过来的吗? 可是一瞧小香那脸色,仆人便不敢硬抗。只得放低态度,轻言细语地回答:“有人传话说让我们这些伺候过大夫人的人都来这里集合,具体情况是个什么样子,我一概不清楚。烦请姑娘问问传话的人就知道我没说假话了。” “这是怎么回事了?”小香侧过头小声地问小趣,“你怎么跟传话的人说的?” “我就是让叫那些婆子们过来呀。”小趣道:“不过,事情发生的这么急,传话的人一时没听清传错了人来也是有可能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打发他回去就好了。” “说得也是。” 小香转过脸再次看向仆人,正打算让他自己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结果才说了一个“你”字就停住了。 原因只有一个。仆人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没错,正是众人四处寻找的大夫人。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 小香和小趣惊叫着一起跑到大夫人身边,一边一个紧紧地抓住大夫人两只胳膊,生怕她再次跑得不见了踪影。 “太太,好太太。您可是出现了!” “这十两银子可算是保住了。” 小香小趣带着大夫人就要走,谁知大夫人不但三两下就甩开了小香小趣的手,还一把拽住了仆人的衣袖,拽得死死的,用得是恨不能扒层皮下来的力道。 “太太,松手,我们得回去吃药了。” “太太,乖。回头有甜甜的点心。” 小香小趣一面哄着大夫人,一面给仆人使眼色,让他想办法挣脱大夫人的控制。 然而,这大夫人精神又不怎么正常了。这真不好哄住不说,谁也无法预料到她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这不,仆人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拉回自己的袖子,可不承想,下一刻,落入大夫人手掌之中的就是自己的脖子…… 大夫这掐脖子的力道比起抓袖子来不知大了多少,不消片刻,仆人就被掐得直翻白眼,眼见着离一命归西不远了…… 大夫人一边掐着仆人脖子,一边叫着:“说!青娘子在假山石下面的事还有谁知道!说!你们这些个黑了心肝的,就知道害人!我掐死你!掐死你!” “太太,太太!你放手啊!” 小香小趣用全身的力气掰着大夫人的双手,可一点用也没有。 就在仆人感觉阎王爷已然朝自己招手时,大夫人一下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大夫人人一倒,双手自然就跟着松了下来,仆人这才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 “你们这大呼小叫的在干什么?” 救人的是闻声赶来的阿野。 他在大夫人背后点了一下,才制止了大夫人疯狂的举动。 小香小趣同时松了口气。 “还好没出人命。” “太太又不正常了。阿野哥哥,快送去给公子看看吧。” “是吗?快走。”阿野不敢怠慢,背起大夫人快步去找罗平。 小香小趣哪敢偷懒,也小跑着跟在了阿野的后面。 四个人很快就消失在重重庭院之中,只留了个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仆人还在原地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 “该死的,这婆娘手劲可真他娘的大。”仆人低声咒骂了一句。 不过,刚才她说什么来着?青娘子在假山石下面? 仆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哈,哈,哈!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第八章 等小香小趣和阿野带着大夫人回到林玉竹屋子里安顿好后,林玉竹看着三人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吗?” “很顺利。”小香信心满满地回答:“他完全没有起疑心。” “该让他听到,他都听到了?” “是的。还好大夫人这次没乱说话,都是按照公子教的说的,一句也不差。要不然,就得我和小趣假装着急说错话了。” “看来,你们三个人一起出现,确实能免除所有人的怀疑。” 林玉竹看了一眼阿野。 而这时的阿野已没有了方才的灵动,呆愣如木头。 “你这个草人不动了。”林玉竹冲着屋外喊了一声。 罗平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没事。阿野那边的事应该就在这几天能了结。现在把他收了也没什么。” 说着,便拿出一根引魂草在这个呆立不动的阿野身上点了两下。 刹时,大个子阿野便消失无踪了,留下的只有地上的一个扎得颇为精致的小草人。 “不愧是会傀儡戏的人,这扎草人的手艺真不错。” 林玉竹拾起地上的小草人,看了看,把它还给了罗平。 罗平接过草人放入袖子里,一本正经地提醒林玉竹道:“大鱼就要上钩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从鱼嘴里把真话套出来吧。” “你不能帮忙吗?”林玉竹问。 “秦湫又不是普通人,再说他身边还有个不知道真假的青阙道士了。我没什么太大的把握。” “你都没把握,还叫我想办法?”林玉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多少觉得有些气愤,“你这是太瞧得起我了?还是打趣我是个没本事的凡人?” 罗平浅浅笑着,安慰道:“我哪里敢打趣你啊。只是有一样,你可别忘了。你是看过整本《青阙密录》的。青阙道士肯定在里面记录了不少好东西,你回头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能对付秦湫和那个青阙道士的。” 原来罗平的点在这里。林玉竹心情好了许多。但嘴里还是没挠人,“人心隔肚皮,你真的想什么还真就难说了。不过既然现在大敌当前,我就不计较这些了。至于《青阙密录》嘛,都看了那么久了,你得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 回忆什么《青阙密录》,直接找雷道人问不就好了。他一定有的是办法。林玉竹心里打的却是另外的一个主意。 “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罗平无奈地说。 林玉竹虽是这么想的,但这夜晚一来临,她却又开始担心入睡后去找雷道人这件事了。 不知为何,心的最深处有一股力量阻止着见秦湫得知姑姑身亡真相的决心。这股力量叫作害怕。 是的,林玉竹真的害怕。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做一只鸵鸟的心态:只要不见到秦湫就不能证实段静的话,姑姑说不定就没有死还活在人间。 于是,就为了一丝弱得不能再弱的希望,林玉竹拥着被子靠坐在床上,发着呆,心里左右拉扯着:这要不要睡觉了? 可是没承想,思考这个睡觉不睡觉的问题竟然堪比催眠,没多久,不管是要睡觉还是不要睡觉的想法都没拉扯过浓浓的睡意。不用再纠结,眼皮才不管林玉竹想什么了,直接就合在了一起。 或许是白天想着雷道人的缘故。这才一闭上眼,雷道人的声音就出来了,“你有心事?” “嗯。”既然招来了雷道人,林玉竹索性就不瞒着了。到是向雷道人讨个法子解决问题才是上策。 “何事?” “是这样的…………”林玉竹把段静的话和罗平的计划都讲了一遍。 “你是想问怎么能抓住那个秦湫和青阙道士的鬼魂吗?”雷道人问。 “也不仅仅是这个。我想,我想知道,我能不能相信秦湫的话?”林玉竹拐了一个弯来问最想证实的那个问题。 雷道人发出了很轻微的笑声,道:“如果你是想知道林三姑是不是还活着?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不用再抱期望了,诚如那个叫段静的人所言,林三姑早已不在人世。而且,林三姑死得很惨,是被秦昂用一杯毒酒送了命。” 这次的冲击虽然没有第一次听段静说出来的大,但林玉竹的心还是很痛很痛。那一丝弱小的希望就这样被雷道人无情地给掐断了。 林玉竹明白,这不能怪雷道人。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说,现在抓不抓秦湫也没什么意义了。” 过了好长的时间,林玉竹才压住了那如泉涌的悲伤,像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 “那可未必。”雷道人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道人的话是不会有错的。那么就算抓住了秦湫逼出真相也只会和雷道人说的一样。这样,秦湫对自己来说还有什么用了?难不成,自己还真有那个能力把这位秦家的老祖宗再弄死一次来报仇? 别说自己因为秦家的关系对于要不要报仇一时间真的没法决断,就算心意已定非得替姑姑讨个公道,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对付秦湫啊? “我把林三姑的事告诉你了,你是不是就认为秦湫对你就来说毫无用处了?”雷道人问。 “难道不是吗?你老人家的话还会有错?就算抓住了秦湫,他还能再说出一朵姑姑活着的花来?就算他真敢这样说,我也不需要相信了,不是吗?” “或许吧,这个秦湫对于你来说可有可无。但对于别的人来说,这好戏才刚上场了。如果缺了人,这戏还怎么唱啊?” “谁?” 林玉竹听得一个激灵。如今这事态难道还不够复杂?水面之下还藏着不为人知暗涌? “以你现在的能力,一时看不出来也属正常。但狐狸的尾巴迟早都会露出来的。你无需着急。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您老人家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林玉竹有点着急,说话没了顾忌。 “说了让你修行,就得历事练心。我要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怎么大彻大悟。我到是想要点一下你的脑袋,你就能成仙得道,但是可能吗?你自己不把这世间的一切看透放下,我就算是把这一身的本领都给了你,最多也不过是这世间再多上一个青阙道士而已。于我无损,但于你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得为了几两银钱东奔西跑,四处讨吃食。” “您老人家是不是不太喜欢青阙道士啊?”林玉竹听出了雷道人话里的味道。 “无谓喜不喜欢,只是觉得他把我的手札都学完了,却还是只得皮肉,没触到一点的精髓,真是替我的手札不值。” “青阙道士都那般的厉害了,都还没有学到精髓?”林玉竹突然感到自己这辈子要摸到这精髓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哼。法术再厉害又怎么样,居然还想着要开宗立派就是没学到精髓。开宗立派到不是不可以,但那得有那份机缘才行。明明没有机缘却要强行攀附,就是看不破放不下,执意要在这尘世里打滚。这哪里是学到精髓了?说他学得皮肉都是高抬了几分。” 林玉竹听在耳中,心头有所触动,但又不是很明白。 “你可听懂了?”雷道人问。 “有点懂,但又不很懂。”林玉竹说得很是心虚,怕雷道人骂自己,但这是自己的真实感受。对着雷道人说假话,结果只会更糟糕。 “能有这点感受了。”谁知道雷道人不但没有骂人,反而有几分的欣慰。“看来,我这些日子的指导没有白费。” 林玉竹有些意外,“你老人家的意思是我这些日子修行有进步了?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一点什么术都不会。” “修行首当修心,其它只不过是皮毛而已。迟早都会学到的。若是心修不好,就算学会异于常人之术法,也不过是个吃饭穿衣的工具,脱不得这万千苦海,轮回之后还是在碌碌尘寰之中得一人身罢了。” “修心真这么重要吗?修好了,就可以不当人了?”林玉竹不自觉拿手搔着头发,再一次感觉认知撞到了墙上,被堵得死死的。 “你还理解不了的。等你修到那个高度,自然就会一通百通无须人指点了。现在我到是可以告诉你一点子事,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懂一点,又不是很懂了。” “还请老人家赐教。” “你能感觉到懂是和你前世的修行有关,你感觉不是很懂,是因为被今生的各种关系所牵绊,蒙住了心中慧眼。” “前世?修行?”今生的话被林玉竹自动略过了,好奇心全被前世两个字给吸引走了。“老人家知道我的前世是什么样子?” “若是没有前世的因缘,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我的前世是什么样子的?”林玉竹的情绪不觉兴奋了许多。 “前世你的经历很是坎坷,也是因为这样,你看透了世情,求到我门下,请我度你离开这凡尘。可惜最后还是有一念情愫没看破,留了下来。我与这世间的缘分已尽,不能多做逗留,只好把你的魂魄放在玉瓶里,再留下紫晶镯子让你做防身之用。手札里也做了交待,让继承手札之人帮你重生助你修行,却没想到青阙道士做事拖沓成这个样子,弄得你又和那个人碰上了。若是依我手札里的计划,你可以避开一切世情,托居深谷,浅心修行。哪里还会把个生活弄得这般的复杂。牵扯到这些旋涡之中来。好在,我还多备了一手,否则,今生你岂不是又得卷在感情之中出不来了。”雷道人的话越说越严厉。 “青阙道士记录中那个瓶子里的人竟然是我!”林玉竹惊得不知道说啥了,明明呆在台下看戏的,结果发现台上演戏的居然就是自己?! “我到底是谁啊?还是林玉竹吗?真的有个姑姑叫林三姑吗?天啊!……” 青阙道士本就是世间的一个传说,后面发现源头在雷道人处已很让人震惊了,结果自己在这源头里也是重要的一环…………,这、这……这……,林玉竹感觉快不认识自己了…… 雷道人暂时没有说话,等着林玉竹把这份震惊消化掉。 ………………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乱糟糟之中,林玉竹随便抓了一根闪着光的细细长线,“我?老人家你说我今生又遇到了谁?” “前世欠你债的人。” “是谁?” 雷道人停顿了一下,“以你现在的心性,我还不能点明。你现在遇到的事情有点多了,一下子全都聚在一处,对你没好处。这人是谁,还是留着你以后自己去发现吧。你不要急,只要你能力一到,所有的事情都自会如影般显现在你心中的那面明镜里。” “不对,你不告诉我,这样打哑迷才是对我没好处。”林玉竹反驳着。 “好,那我问你,倘若我把一切都告诉给了你,你知道该怎么解决问题吗?” “我,我,我会知道的。”林玉竹脑子中其实非常的乱,但她还是嘴硬地辩解。 “知道?”雷道人淡淡而言,“好啊,那么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解决眼前秦湫的这个问题?” “我?”林玉竹一时语塞。 “心绪烦燥就无法思考,得不出正确的方法。你且先把《清静经》背上十遍,静静心,再想想秦湫的事情。然后来回答我。” “是。” 林玉竹别无它法,只好强压着心底涌动的风云,把《清静经》翻了出来,默默念起。 随着经文一遍遍地念出,心中那翻涌的波涛不知怎的就一点点地小了下去…… 到最后,化作了一片如明镜般宁静的无波水面,不再有半点的涟漪泛起………… 继而,脑中乌云尽扫,豁然大开,心思机巧,把事件的前前后后看了个清清楚楚………… “想到了吗?”雷道人适时发问。 “虽然一切看来都很符合常理,一时瞧不出什么破绽,但感觉总是不太好。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把秦湫往这边推,一定要让我们见面。” “然后了?你该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别人一定要让我和秦湫见面,那么就见好了。不让别人满了心愿,下一步,有人是不会走的。不走下一步,我又怎么能得知别人真正的心意为何?而且,事关姑姑的生死大事,这个套怎么都要踩一踩才行的。” “很好。凡遇事皆该这样。”雷道人赞许道:“人世间的情感如同枷锁捆绑在身,往往左右着我们的感觉和判断,也吞噬着理智,从而把我们引导向错误的方向。凡要想修仙者极重要的一条便是摆脱这枷锁,破图限于人间的眼界,看到更广、更高的地方。林三姑的死于你来说伤痛难免,但望你保持理智,不要被伤痛所左右,被仇恨所蒙蔽,而失了冷静,被人趁机欺骗和利用。至于前世的纠葛,现在不是拿出来讨论的时候,你先放一放。这个空间里,你就是林玉竹,且把这个身份的事情了结再说。” 一想到林三姑的死,林玉竹心头又隐隐作痛。但《清静经》的威力让头脑清醒无比,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知道不该做什么。 “谢谢老人家的提点。” 第十章 “你为何这么做?能不能告诉我。” 罗平不担心秦湫的死活,只是想弄明白林玉竹的想法。他不喜欢林玉竹明明有诸多的心事,却深埋心底,一点也不透露给自己的这种感觉。 “放心,秦湫没有魂飞魄散。我只是把他收起来了。”林玉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绣功精细的荷包。 就知道自己这未过门的媳妇下不了狠手。罗平微微弯了下嘴角。 “你又不想他死了?” “那到不是,只是他现在对我还有用。我得留他一条命来钓鱼。” “钓鱼?” “那个不知真假的青阙道士今天不是没现身吗?我得把他钓出来,看看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也好。”罗平赞同,“收拾这些人是得彻底才行。” “我们下去看小夫人吧。”林玉竹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与罗平作过多讨论。。 “玉竹,”但是罗平心里还是有一个极细小的不安之音响着,“秦湫这事你真的只是这么想的吗?你若是还有别打算可以一并说出来,在与小夫人碰面前,我们可以先合计合计。我想,有些话你是不太愿意让小夫人听到的。” 是的,不是有一些,而是有许多的话,林玉竹都不太愿意讲到段静的耳朵里去。毕竟先前自己被隐瞒了那么久,对于段静,从前的喜欢信赖都受到了影响。林玉竹已经不觉得段静有多么的可靠了。虽然段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林三姑一个交待,但感觉就是感觉,林玉竹一时还勉强不了。或许待到时间长了,能见得真正的人心后,可能会恢复到从前吧。 “不用了,先下去吧。这件事上也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拿出来说的。你只要不提秦家那边就行了。” 所谓的青阙道士还没出来,林玉竹觉得没什么可以多做猜测的。到不用这般那般地小心翼翼。 “好吧。”罗平没再坚持,对阿野道:“前面带路。” 回过神来的阿野才不敢开口问来问去了,只能是乖乖地走在了罗平和林玉竹的前头。 假山石下面,还是那样的潮湿阴暗,隔着衣衫给每个人的身体上都输送了一份不同于地面上的寒气。 尽头处,段静已点着了一盏放在石壁凹处中的小小油灯,让黄黄的亮光给这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暖色。 “怎么?” 见来到面前的只有林玉竹三人,段静颇为诧异。 “不用这样过于小心。” 阿野把手中的引魂草一甩,隐在黑暗中的灯架上的十几盏油灯刹时一同亮起,黑暗立刻被驱开不少,一大块的明亮之地便显了出来。 “什么意思?” 段静的脑袋左摇右晃,眼光反反覆覆地在林玉竹三人的身后扫来扫去,像是在找着什么。 “你的死对头不会来了。” 阿野没头没脑地解释了一句,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歇息去了。 “秦湫已经被我给抓住了。” 林玉竹没有绕弯子,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 “你?……玉竹妹妹……” 段静那表情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意思,似意外,又似不信,或者说是更多的惊讶和惊喜混在一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怎么,小夫人所学不都是从我姑姑那里得来的吗?轮到我了,姑姑就不能留给我几手防身的功夫?”林玉竹淡淡地说。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时间,段静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说清楚自己的感觉,但不管怎么说,她是绝没有轻慢林玉竹的意思。 “我知道小夫人念在姑姑的恩情,一定不会有瞧不起我之意。只是,刚才的话并非我托大,而是事实。秦湫确实被我给抓了。” 林玉竹话锋转了回来,不过仍是淡淡的口吻。 段静虽没有轻慢的意思,但这消息真的是太过突然了。她还是用目光向罗平寻求一个答案。 罗平点点头,给了肯定的回答。 “没错,秦湫的鬼魂的确在玉竹的手里。小夫人无须怀疑。” 看来,事实真是如此了。 段静轻轻来回走了几步,长长一叹。 “真没想到,我处心积虑联合你们又是设圈套,又是想破法术之策的对手,竟然就这样栽在了玉竹妹妹的手里。真的是世事无常,风雨难料啊。妹妹既然有这等手段,为何不早说出来,还让我白白浪费诸多脑子,头痛多日了?” “小夫人这是在怪我吗?” “自然不是。只是为妹妹有这般能力而高兴。” 林玉竹撇嘴笑了一下,“这能力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还不是因为这些日子怪事多多,又血腥又恐怖,硬生生地就被逼出来了。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样的潜力。” “那么,恭喜妹妹了。”段静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这秦湫已在我们之手了,小夫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林玉竹对段静的恭维没什么反应,一心想得都是正经事情。 “我?”段静神情很无奈,“我的命算是保住了吧。其他的,除开仙姑的仇,我真没什么贪求的。只愿能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就好。” “保住命了?未必吧。”林玉竹道。 “妹妹这是怎么说?” “我说抓住了秦湫是不错,我可没说全都抓住了。不是还有一个不知真假的青阙道士飘在外面吗?现在小夫人就想要马放南山,有点太早了,也太大意了一点吧。” “青阙道长?”段静面容一下子凝重了不少,“可真的是青阙道长吗?算来,他是我师祖,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居然会与秦湫联手。” “小夫人适才是没听清吗?我说的是不知真假的呀。就是因为你和我都有这样的疑问,所以,一定得把这个青阙道士抓来问问才行。” “听妹妹这口气,好像笃定一准是假的了。” “难道小夫人认为是真的青阙道士?” “不。我当然不愿意相信是青阙道长的。只是,妹妹,我与你不同。你和青阙道长无恩无怨,而我曾经真的被道长算计过。关系太过复杂。人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动。谁知道这一次在秦湫的花言巧语下,道长是不是又动摇了心意了?” “多说无益,抓来问问就知道了。”林玉竹的眼神凉如秋日草叶上的白霜。 “妹妹你?……算了。确实把人抓到就解决了。” 段静本想问林玉竹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不过,她感觉眼前的这位妹妹似乎与往日有了些许的不同。这种转变,让人有那么一点不太适应。 “那妹妹对于找青阙道长出来可有对策?” “没有。” “那……” “不用那了。没有对策,也不想对策。就这样,什么也不做。” 林玉竹这话把在场所有人都说懵了。但各人反应略有不同。 阿野是立刻就想问个清楚,可又没胆子。 罗平随缘,林玉竹怎么决定都可以。 段静则是把眉头挤了挤,说道:“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道法自然,不是当以清静无为、顺其自然为上策的吗?” “这样无风无波没个消息传递出去,他不出现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管有没有消息,他若不来,不做任何的小动作,便说明他想要罢手了。他要真愿意放下屠刀,我何乐不为?成全别人的心意,也是少给自己惹麻烦不是吗?” “妹妹这是怕吗?”段静突然转了个方向问道。 “怕什么?”一时间,林玉竹真没听懂其意思。 “妹妹是怕来得是真的青阙道长吧。毕竟仙姑她……。别说妹妹了,就是我也心头也怯怯的。” “我没这么想过。” 林玉竹一偏头,不让别人看清她的脸。 在段静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家被人说中心事的不想承认而已。可是段静并不打算点破。 “其实青阙道长并不是重点,秦湫才是那罪魁,抓住了他也算得是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引得林玉竹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个尘埃落定?姑姑的事,就此打住,不追究了吗?小夫人前些日子还口口声声要替姑姑讨个公道了。如今这又是生了那般的菩萨心肠,认为这件事就可以这样过去了?” “妹妹你这是?”这回轮到段静听不懂了。 “青阙道士的事我们先摆一边吧。我现在想听听小夫人当初打算怎么替我姑姑讨个公道?”林玉竹缓和了口气。 “这?”段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乍听得仙姑的事,心中气血上涌,非是得找到凶手出了这口恶气不可。一心想得是不让秦家好过。可偏偏一直被秦湫追着,心绪烦乱,真就没什么计划。唯一想到了还做了的就是威胁罗公子。我怕他在我对付秦家的时候出手阻止我。我可不想两头都是敌人。现在说来,还真是可笑。该做的一点都没做,这不该做的反而做得挺快的。还好罗公子是心胸宽大之人,不与我计较,否则只怕真的会坏了大事。让仙姑在天之灵受委屈。” “小夫人过奖了。”罗平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说这么,小夫人也只是叫得凶啰。”林玉竹似笑非笑地看着段静。 段静到并不觉得尴尬,反而自嘲道:“我技不如人被伤成这样,做不了别的,也只剩这张嘴能用了。幸亏嗓门够大。” “小夫人不必自谦。如今秦湫已在我手,威胁已除,那么还请小夫人好好想想怎么替姑姑报仇吧。” “妹妹让我来想?”段静好生意外。 “有劳小夫人了。”林玉竹微微屈膝,给段静轻施一礼。 段静吓了一跳,连忙回礼,“妹妹不必如此,本就是我的不是,我真是羞愧。” “今日事已毕,我也不多打扰了。如今安全了,阿野一男子更不便在小夫人这里多停留,就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吧。小夫人,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林玉竹说完,没多驻足,回身就走了。 罗平自不是多说。 阿野也跟着出去了。 这假山石的密室,片刻就只剩了段静一个,空空荡荡的显得很孤单。 “终于是走到秦湫被捉住这一步了,可是我怎么还是感觉不踏实了?” 段静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光线阴暗,深深浅浅的黑色交织在一起混浊一片,什么也分不清楚。 林玉竹一路无话,只顾着快步急走。 待到达杨府后门时,一脸焦急的小香立马换上了笑颜迎了上来。 “姑娘,公子。事情可顺利?” “顺利。”林玉竹穿过后门,边走边问:“你这里可还好?” “无人怀疑,姑娘放心。银子我都给得多多的,没人会乱说话。”小香一面替林玉竹掸着衣上的尘土一面回答。“再说,你和公子可是订了亲的。一道出个门又有什么关系?给银子是让他们别胡乱猜,说些有的没的,就是个情面。如果真要论起来,咱们到底还是不怕的。” “嗯。”林玉竹敷衍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居住的院子,小趣也早把其他人打发去睡觉了,只自己一个人替林玉竹留着门。 “姑娘,茶还热着了,要不要再吃点点心?” 林玉竹摇摇头,踏进屋子,坐上椅子,顿感全身一轻,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松下来了。 “玉竹?” 林玉竹的变化是逃不过罗平的眼睛。 “你真的没有钓青阙道士出来的计划?” 林玉竹看了罗平一眼,咬咬嘴唇,“我是有个钓青阙道士出来的计划,但就是不知道钓上来的究竟会是谁?” 罗平微微一愣,随后道:“你在怀疑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林玉竹却没有想要多说的意思,只是道:“你回去休息吧。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 林玉竹要是不想说的话,勉强是勉强不出来的,罗平只好叮嘱了几句,就带着阿野离开了。 小香小趣本来也想问问自家姑娘有什么计划来着。可见林玉竹那脸色,摸了摸了胆子,还是双双闭了口。 “姑娘,夜深了。咱们也休息吧。” “我有点乱,要好好想想。你们去睡吧,不用管我。” 林玉竹心底的事情是有点杂,她觉得需要捋一捋。 雷道人提醒的很对,这一连串的事情如果站在其中就会顺着一条线一个道走下去,什么也发现不了。但是跳出来,让自己成为一个局外人,再来看这些事情,就会发现这条线连得太顺了。顺得让人不舒服。就像是一片平滑间,有那么一点点的小突起立在那里,虽然很小很小,但就是感觉膈应。 这其间应该是有哪里不太对,或者是某个人不太对。 原本说好也是要抓秦湫的,只是这抓人和抓人后的事不由自己负责。现在,自己这么一打岔,就把水给搅混了。且看搅出来的这个不太对的点是出自谁的身上吧? 第一章 至于为什么突然就会施法了?林玉竹抿嘴笑笑:那只不过是恢复本有的一些能力而已,又或者说是遗失的记忆闪出了光点。只可惜,还只是一块块零散的碎片,无法拼凑完整。但是不急,跟着雷道人的教导走下去,一定会有大收获的。 不过眼下这件事情上,还有什么是需要做的了? 林玉竹闭上眼,念动《清静经》以沉下心性。不久,脑中便忽的浮上一副画面:一群在半空中演故事的小纸人。 苦萤客栈里那个很突然,很特别剪影戏? 当时并没有多花心思去细想有什么深意。可是结合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来看,那应该并不是一个单独的事件,与现在的这些事情是有关联的。 但这里面的关联何在了? 也罢,趁着这夜里的空闲,就去苦萤客栈走一遭吧。 要像上一次那样脚踏大地走到苦萤客栈林玉竹是没办法的。可是,有了恢复的这一点记忆,结合《青阙密录》上的术法,林玉竹想到了另一个能进入苦萤客栈的方法——借梦境进到苦萤客栈去。 苦萤客栈本就是鬼魂来来去去的地方,一个没有现实身体拖累的生魂想来就算没人领路也是能很容易就找到其准确位置的。 然而现实却没能如了林玉竹的意。当夜的梦中,她走来走去,脚都酸了,还是没寻到苦萤客栈的半分影子。 第二天精神不佳的林玉竹直接闭门了谢客,谁也不见。 闷回床上睡了一小会儿补充了精神后,就盘腿开始默念《清静经》。 昨夜的失败让林玉竹极度不甘心,暗暗咬牙,非要把《清静经》念个透彻,寻找出一个进到苦萤客栈的方法不可。 一上午下来,林玉竹水米没沾牙,却依然没有能念得自己想要的结果,只得了个头晕眼花。 怎么会这样?脑子非但没有更加清醒,反而是各种念头各种画面乱窜,增加了心意烦乱。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林玉竹准备下床活动一下,吃点东西再继续。谁知,脚沾上地面,身体刚离开床铺,头就是猛的一阵眩晕,眼见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心头惊惧非常,林玉竹吓得不敢乱动,就这样愣愣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随后感觉全身软软的,没有多少力气,只得勉强扶着床架慢慢坐下。叫来小香,让她随便去拿点饭菜过来。 吃过饭之后,体力有所恢复,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林玉竹便认为前面的不适只是因为没吃早饭太饿了导致的,这下填饱了肚皮,后面应该就顺顺利利的不会再出现那般情形了。 遣走小香和小趣后,林玉竹就再次信心十足地开始了修念《清静经》。 果然,体力充沛了,效果就好了许多。一开始虽还是有杂念乱飞,但渐渐地便静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的安静好像不与以往的安静相同。 以往是身处在一片淡淡的金黄色之中,周遭云彩飘动,吹着暖暖的轻风,感觉舒服极了……,时而还会听见轻轻的念经声……,那声音引导着向前,朝着最明亮的光芒渐行渐进…… 而这一次,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继而深蓝被黑色吞没,好在黑色里还隐着几丝亮光,否则便真就是成了伸手不见五指了。身体也不是飘着了的,脚上的鞋子不知去了哪里,只能光着一双脚踩在泥土之上…… 泥土十分潮湿,脚踏上去不用多少力气就会留有一个深深的印记。凉气则渗出泥土穿过脚心直冲头顶,冷得林玉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颤。 能站立的地方就只有这么一小块,脚根本无法向前或退后迈动。围绕在身边的就是一个个泥和水搅在一起不断转动的旋涡,旋涡散发着腐烂的尸体才有的味道。说来也是神奇,这一个个旋涡散发的味道居然还不一样,唯一相同的就是极其难闻,让人作呕。 这种地方自然是静的,但不是平和的安静,而是渗人的寂静。 林玉竹捂着鼻子,想不到出去的办法。 可是她着急,那些旋涡也没闲着,一个个都发起了异动。 就见那些旋涡的中心点上升起一缕一缕轻烟,轻烟升到半空陡然变身铁链,齐齐直奔林玉竹而来………… 林玉竹想躲想避,可却无处可躲无处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铁链来到近前,硬生生地砸在自己身上。 顿时像是有万千把钢刀临身,砍断了每一条筋脉,切割着每一寸肌肤,四肢百骸被无情地撕扯……,林玉竹觉得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好肉了,连骨头都正在被不知名的东西敲破……,可偏偏留了一个脑袋,睁着一双眼睛清清楚楚地看着眼见发生的一切,不但无有解决的办法,还要每分每秒接受身体上传来的最真实的感觉………… 很快,思绪也被碾压成了碎片,林玉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所有的知觉都泡在了巨痛的海洋里………… 唯有一簇紫色小光团无声跳跃在林玉竹的胸口,极力驱散那些伸着恐怖獠牙的铁链们,保留了一方小小的净土……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玉竹有了些许的意识。 这些意识是一副副陌生的画面,它们七零八碎地从最阴暗的地方飘了出来,先是乱糟糟地碰来碰去,继而又向是遇见久未见面的亲戚一般,你拉拉我,我拉拉你,渐渐地竟然排出次序,次序一定,就组成了一副完整的大幕布。 大幕布一出,那些猖狂的铁链顿时被击成粉碎,化为无形。 大幕布与那簇紫色小光团融成一体,从胸口处沉了下去,进入到了林玉竹的身体里面…… 有许多的紫色的光芒飞快地闪过,厚重的壁垒被击穿,刹时土崩瓦解,尘封的东西如洪水般倾泄而出,冲得林玉竹的脑子胀痛不已。 不过胀痛过后,就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朗…… “呵呵呵……” 林玉竹发出了一串笑声,同时嘴角流下了一丝鲜血。 前面因为得了一点修行成果拾得了几块记忆碎片的沾沾自喜,被现在这完全解封的记忆给冲得一干二净,半点渣子都不剩了。 身体没有被铁链冲击时那么痛了,但也很虚弱。不过,既然什么都恢复了,那么就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林玉竹了。 翻起手腕,林玉竹轻轻启动嘴唇:“出来吧,紫沉珠。” 紫晶手镯里那原本缓缓流动的“水流”立刻“躁动”起来,急速跳动了几下,紧接着一道紫光冲出镯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一柄明亮的短剑就出现了。 “我差点走火入魔回不来了,现在没有力气,你帮我把该清理的污秽都清走。” 说完,林玉竹盘腿坐好,又一次默念起了《清静经》。 但这一次,她没有如同白天那般用力,只是随意地轻轻念着,就像是轻风下缓缓流淌的溪水。 被唤作紫沉珠的短剑亮光一闪,化成了一只通体浅紫的小鸟,来到窗边,沐浴在月光之中,让银白的月光与自己的紫光融合在一起,然后一展双翅,把这融合后的光芒全部投在了林玉竹的身上…… 借着《清静经》和紫沉珠的帮忙,很快林玉竹就感觉好了许多。虽还不能完全恢复,但也不是那样的虚弱无力了。 “这样便可以了。” 若真要急着恢复完全,只怕又是走了歪路,得再次陷到那魔境之中去。林玉竹不敢贪心过头,以免反遭不妙,就召回了紫沉珠,斜着靠到枕头上,闭目养神。 “没想到,你这阴差阳错的竟一下子就冲破了我下的禁制,什么都想起来了。但,也太危险了一点。” 这是雷道人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封我的记忆?” 林玉竹的音声中有几分忿忿不平。 “你问我?”雷道人笑笑,“你到是说说,如果我不封了你的记忆,早几百年前,你就得疯魔了吧。还能像如今的这般平静吗?” “可我刚才也…………,不还是回过来了吗?”林玉竹还是不平。 “那是因为我在这里啊。几百年前,我可没在你的记忆深处放东西。那时候你要滑下去了,我真不一定能拉得了你上来。” “师,师,”林玉竹很艰难地叫着:“师父。” “怎么,全想起来了,又开始烦燥了?” “我,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不急,你和他的日子都还长着了。你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了再说吧。说不定,经历过现在这些事之后,你能真了悟了。” “师父是说林三姑的事?” “林玉竹还需要处理其它的事情吗?” “嗯。” 林玉竹思索片刻,也觉得现在不宜提前把前尘扯进来。现前可是还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了。事情还一桩归一桩的好,省了心,也免了被有心人利用,不会把本来简单的事弄得太复杂。 “你既然恢复了,我就放心了。看来这因缘际会皆是天意,我纵是精心演算,也敌不过天道一指。不随缘也得随缘了。将来如何,须是得你自己把控。但大道不变,我替你指的路是没有错的。你以后遇事要三思而行。切不可再把自己陷在以前那两难之中不得解脱,差点就被撕扯成了两半。”雷道人细细叮嘱着。 又是一阵子难过掠过心头,林玉竹立马收心把这情绪压了下去。“我知道了师父。” “唉!那我可真去与周公下棋,逍遥自在啊。” “恭送师父,师父慢走。” 林玉竹很恭敬地朝着雷道人声音的方向施一大礼。 “真要孝顺,就好好保重自己,别又让我回来救你。”雷道人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扔来了这一句。 “放心吧师父,徒儿这次绝不会重蹈覆辙。”林玉竹轻轻地说。 身体还有些虚弱,苦萤客栈那边林玉竹暂时不打算去了。还是好好休息几日,把身体养养,毕竟还不知道用秦湫会钓出几个人或鬼来了? 到了早上,林玉竹那失了血色的脸孔看得小香小趣心惊胆战,忙不迭地就要去请大夫过来。 林玉竹没有拦阻。 只是待大夫到了,慌称是夜里蹬了被,被寒气侵了体,现在着实难受。 大夫到没瞧出别的,照着治疗风寒的方向开了方子,派人买了药煎了药,看着林玉竹吃了,又观察了一会儿,就放心离开了。 大夫这里是放了心,罗平那头心可一直是悬着的。 “玉竹,你真的只是染了风寒?”罗平担心地问。“昨晚有没有什么不该来的,来见你了?” 显然,罗平以为是鱼儿咬钓了。 林玉竹吃了药,口里苦得很,正拿了颗小香捧来的蜜饯放嘴里嚼着,所以说话的声音很是含糊。“你这个钓鱼的渔翁有点太心急了,大鱼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上钓的这才一个晚上了,好歹也得给个几天时间让人家谋划谋划,这下面该怎么走吧?” “真的没事?” 罗平还是不放心,伸手想要探探林玉竹的额头烫不烫。 林玉竹眼中瞬间掠过一道不悦,身子往后一靠,躲过了罗平的手。 “我真的没事。” 罗平感觉到了林玉竹情绪的变化,收回了手,道:“那你这几日可要好好休息。别的事就不用管了。嗯,要不,我搬来外屋住几日吧。” “你这是怕那些东西找来,我没能力应付?”林玉竹拧着眉头问。“也好,你在这里是更安全一些。小香,你去替罗公子腾间屋子出来。” 虽然今日的林玉竹不是以往那个林玉竹了,不过,靠近点或许更好一些,方便观察。 心头一阵欣喜,但罗平不敢表现出来。努力保持着平静,“那么,阿野你这就回去收拾点衣物过来。我就守在这里不用走了。” “嗯。”林玉竹轻声嗯了一下,以示同意。“不过我现在犯困,你自便吧。” 林玉竹这一病本也没什么,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常有的事,何况并非大病,吃点子药过几日就会好的。可不知为何,这点子小病却惹来了一群人的关心。 杨家人自不必说了,尽地主之谊,行待客之道,每日过来问候一声,看看病情实属正常。 但,大夫人每天跑过来看林玉竹吃药就有点不太对劲。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大夫人本就精神不正常,说不准就喜欢看人吃药了?好吧,这样到不失为一个说法。 可这街坊邻居也来凑热闹是怎么一回事?与杨府有交情的,与杨府没交情的,甚至压根都不认识的,一天来好几拔。而且这些来得媳妇和老婆婆,每个人还不空手,不管有钱没钱都带了礼物。 有钱的送些胭脂、布匹和糕点,没钱的人家手上也提了两只鸡。弄得杨家还不好直接拒绝,这礼可都是送给林玉竹,怎么着也得问林玉竹一声不是? 林玉竹当然好生奇怪,不过在她看来,越是奇怪就越不能避开,得看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名堂才好? 所以,林玉竹来者不拒,不论贵贱,一律好生款待。这小院子顿时热闹非常,不比那人来人往,商铺林立的大街差多少了。 第二章 又是热闹的一天过去了。 小香小趣累着直打哈欠。 “啊~~?” 既然客人们都送走了,小趣便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仰天来了个大张嘴的哈欠。 “姑娘在想什么呀?再这么收下去,都可以开个杂货铺了。” 小香拿手轻轻地挡在嘴巴前,也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有东西收有什么不好。不过,这些人怎么都跑来看姑娘了?姑娘生了个小病,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瞧了一眼那些在收拾东西的小丫头们,小香不怎么抱希望地随口问了句。 “你们知道吗?” 几个小丫头听到小香的问话,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凑在一处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一起摇了摇头。 “那个,那个,”有一个小丫头摇了头后,又一脸不确定地说:“我到是听到过一个说法,可是不敢肯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说说看。”小香道。 “那些人是不知道从哪里得听了仙姑的名气,她们是想现在巴结好了林姑娘,将来来求仙姑帮忙的时候就能顺利些。” “仙姑?”小香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有些难看了。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就是这样子的。” 小丫头见小香变了脸,赶快撇清自己。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条线索。谢谢你了。” 小香示意小趣去屋里抓了一把铜板出来,又堆起一脸的笑,走到说话的小丫头跟前,把其中一些铜板塞到她手里。 “我就是担心我家姑娘。好妹妹,你若有了消息,还是要来告诉给我哟。” 得了钱,哪里还有不高兴的?小丫头点头如捣蒜,一个劲地保证,“姐姐放心,姐姐放心。我漏了哪里也绝不会漏了姐姐这里。” “你们也一样啊,有什么消息,一定请给我和小趣透个风呀。” 小香一边说着,一边在其他几个小丫头的手里一人放了一枚铜板。 “只要是有用的消息,我和小趣绝不会亏待各位妹妹的。” “一定,一定。” 本以为什么都捞不着的小丫头们见竟然也有钱拿,一个个都兴奋地拍了胸脯。 “那么现在这里就有劳各位妹妹了。” 小香扯扯小趣的衣袖,两人扔了这外面的工作,直接回屋里去给林玉竹报告了。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 林玉竹听完不仅吃了小小一惊。心下暗自思量:这里可不同于青峪镇和借水镇,是繁荣的城市,人们的见识和主意比前面两个地方可大了不少。什么真人、神仙、罗汉的,那年不跳出几个打着这类招牌招摇撞骗的?姑姑的事情乍然说出来,这里的人是不会那么容易相信的。又是谁在这背后做了什么样的手脚,才会让这些人如此笃定姑姑就是个有真本事的了?而这人或这些人做这事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会是让自己收礼物收到手软吧? “消息出来总得有个源头。小香,你能找到这个源头吗?”林玉竹用饶有兴趣的眼光看着小香。 身为自家姑娘最得力的帮手,这种事上怎么着都是有点主意的。 小香道:“铜板都发下去了,不让小妹妹们做点事,我们岂不是亏了?” “你到是舍得给钱。要是不打听出点真东西来,这个月你的月例我可就收了拿来买茶吃。”林玉竹偏头含笑,把手里已吃完的药碗放下,拿起一颗蜜饯尝着。 “姑娘这些日子都得吃药了,哪里能熬浓茶喝,还是买蜜饯吧。”小趣很诚实地提了个建议。 小香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小趣,“你竟这样狠心?” 小趣却是不以为然,“大不了我的月例分一半给你用好了。” “这还像句话。”小香心里立刻暖暖的,刮了小趣的鼻子一下,“姑娘说笑了,你还当真了。不过姑娘放心,这源头一定不难找。” “你为何这样说?” 就听这小香姑娘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姑娘你想呀,这些人突然跑来示好,这必是经过背后的人指点的。这明明仙姑和你的关系除了这杨府在城里几乎没人知道。就算是得知了有仙姑这么一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平常人家大抵来说也只是想着何时得见能拜一拜。可她们现在偏偏找到了咱们头上,这不就是说,有人把你和仙姑的关系说给她们了嘛。而且呀,指不定还添油加醋地说些有的没的,恐怕经过这人的口,你现在已经是仙姑的代表了,只要过了你这里,仙姑那里就没有不同意的了。要不然,她们怎么会跟去山上朝圣似的往咱们这里送东西?” “然后了?” “这人能指点的这样清楚,就是知道姑娘和姑娘所在的地方的。可他为什么自己不来了?如果他没有半分心思,为什么又要指点那些人来送礼?我觉得这人这么七拐八绕的,应该是有事求姑娘。可他又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前来,所以找了这一群人来献殷勤。为的就是让咱们去找他。” “这听着像是这么回事。可是,如果来的这些人都不提这号人物的话,咱们又怎么能够知道他的存在,又去找他了?” “这不就来么吗姑娘你看,我问那些小妹妹们本是随口问问,一点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可是就有人已经得听了这消息,说了出来。这消息还能是谁放出来的?还不就是背后那人?咱们有这耐心等,他可不见得有。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把更多的线索和消息放出来传到咱们耳朵里的。既然是这样,我想那些小妹妹要收集消息,应该一点也不困难。” “你到是越来越会偷懒了。一会儿你们去把这几日收的东西点清楚,挨着个儿去的把礼回了。”林玉竹吃完了手中的蜜饯,道:“顺道跟她们说明以后都不收礼了。再有,打听打听,那位替她们指点方向的高人是谁?” “这法子到是快。”小香拍手道。 “快什么?那么多家,就我们两个去回礼,还不得累死?姑娘你干嘛这么罚我们?”小趣则是听得愁云满面。 “我没罚你们呀?”林玉竹哪里肯认这么大个“罪名”。 “你这又怎么了?”小香看着小趣,“怎么会是我们俩去跑腿了?才刚说使了钱的,自然是让那些拿了钱的去办事了。我们两个才几条腿几张嘴呀,累死是小,这时间得耽搁到猴年马月去了。人多办事才快。你以为姑娘真有那么好的耐性等着呀?” 小趣尴尬地挠了一下头,“我这不一时没反应过来嘛。” “外面那几个够不够呀?要不再抓把铜板出去?”林玉竹问。 “钱是得再添点,”小香想了想,提议道:“但是人用不着咱们去找,钱依旧散给外面的那几个。她们要是想偷懒,私底下自是会找人帮忙的,至于给还是不给钱,就不用咱们考虑了。” “嗯。”林玉竹赞扬地笑笑,“去吧。” “姑娘就等好消息吧。”小香信心满满拽上小趣回身走了。 有了这铜钱的帮忙,林玉竹这小小的心愿很快便达成了。 没等两天,就有小丫头来报信。 听得不知什么时候,这城里有了这么一个人。这人一开始是出现在另一家有钱人家家里的,说是治好了常年折磨某位太太的一种怪病,被那家子奉为了神医。 而这位神医口头上时常不离的就是仙姑林三姑的大名。在这位神医的话里话外,林三姑就是个和神仙差不多的人物,而且,这位神医还感叹今生与仙姑无缘一见,不得一睹仙颜。 一来二去的这家有钱人便对仙姑林三姑也十分地向往,恨不能请来家里修间庙宇供着。 某日,就见这位神医容光焕发,像是得了一个天大的喜讯。这自然引得人好奇啊。于是就有人问了:先生何故如此高兴? 这位神医还能说什么?少不得就是林玉竹和林三姑这事了,并且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不少。最后那效果就是:在别人听来,林三姑若是那观音菩萨,林玉竹便是菩萨跟前的龙女了。 身边竟然有这种好事,谁不心动?上至这家主人下到仆人人人欢喜。这有了好处少不得也得与亲戚朋友们分享分享,毕竟拜“菩萨”这事,人多才显得“菩萨”面子大法力高,而自己这一番卖力宣扬的功劳也表了自己的诚心不是。 “那这位神医怎么自己反而不来了?”小趣提了一个林玉竹想问的问题。 小丫头说:“为位神医是个男人,据称是不太方便来内宅见姑娘。不过,这么多天来了那么些婆婆媳妇的,他好像也有些着急,说是正想写了拜贴来府上拜会老爷了。” “拜会老爷?”小香问林玉竹,“姑娘要见他吗?” 林玉竹并没有过多思索,就对小丫头道:“何必那么麻烦,一会儿我让人写个帖子,就说罗公子请那位神医吃顿便饭。劳烦你找个妥当的人送过去吧。” “是。” 虽不知道这林姑娘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盘算,但出面的是罗公子,想来老爷那里也不会多说什么,小丫头就直接应承了。 “至于订什么地方请客嘛?”林玉竹微微沉吟了一下,“我和罗公子对这里都不熟悉,就烦请杨老爷给我们这两个晚辈出出主意了。” 就说嘛,林姑娘是个做事全面的人,这种事情哪里会瞒着自家主人。小丫头的声音轻快了许多:“林姑娘若是信得过,奴婢就直接请老爷把位子订了如何?这样也省了挑来挑去的麻烦。” “你想的很周全,就照你的意思做好了。小香。” 林玉竹给小香使了个眼色。 小香自是心领神会,上前拉起小丫头就往外走。 “好妹妹,我送你出去。这次真是辛苦你了,来来,这点钱拿着,不多,也就买杯茶水吃。” 看着小香把人送远了。林玉竹对外面道:“进来吧,站了那么久,不累吗?” 阿野挑起门帘,罗平走了进来。 “你这耳力精进了不少啊。”罗平一面坐一面赞叹。 “吃惊吗?”林玉竹略略有些调皮,“也说不准呀,或许不是我耳力进步了,而是你的功力退步了。” “进步了就是进步了,我才不像外头那些见不得自家媳妇比自己强的男人。有一天你真比我强了,我反而高兴得很。”罗平指挥小趣给自己端了盏香香的茶喝着。 “喔~~?”林玉竹不甚明白,“为什么?我强大,你不是应该觉得没面子了吗?假如我们打起来了,你被我揍得鼻青脸肿的,这传扬了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这有什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我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你又不是个坏脾气的,自然就不会为难我了。至于外头的人怎么说,我才不管了。他们真要嚼舌根子,也好办,我把你往前一推,看他们怕不怕。我都鼻青脸肿了,他们还能有好果子吃?大树底下好乘凉,你成了大树,我正好就可以躺下面休息了。”罗平态度实足的真诚。 小趣听得捂嘴直偷笑。 可林玉竹心里却毫无波澜,面上也没什么情绪。她看了罗平一眼,一些相似的话语绕上了心间,仍旧就是这般有趣这般好听,可是曾经能到得这些真诚之语相赠的人并非自己,而是一位容貌和气质都如月下昙花般出尘的妙人儿。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自己皆望尘莫及。 罗平见林玉竹只是沉默,并没有搭话,便关心地问:“怎么了?累了吗?” “就这点子事,哪里会累。”林玉竹不想让罗平看出些什么,硬挤了一个浅浅的笑,“我是在想那位神医的事。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我病了这么多天,小夫人那里还安全吗?你有没有经常去瞧瞧?这秦湫虽在我手上了,外头可还飘着一个不知真假的青阙道士了。” “这点你大可放心,我还没糊涂到这个份上,放任那位小夫人不管。阿野每天都会去一次。一切平安。看来,这位青阙道长离开了秦湫就没什么大动作了,不知道是因为失去了威胁的人轻松自在了,还是被能力所限?” “听你这意思,你肯定这位青阙道士是假的了?” “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有八成的信心。” “你这八成很正确,如果是真的青阙道士,他应该想见见我的。不过,毕竟还有两成的不确定,我们谨慎一些比较好。” “玉竹你猜,这次我去见的这位神医有几成是那位真假不明的青阙道长?”罗平对着林玉竹一挑眉。 “五五开吧。”林玉竹回答极为平淡。 “你这信心不太足啊。” “足不足都没什么大碍,你去见了人就知道了。” ……………… 两人说话间那去杨老爷处报备请客之事的小丫头又返了回来,说一切都办妥当了。只不过,杨老爷得知了这几日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对这位神医也很好奇,就决定不去外面订酒席了,直接在家里设宴请这位神医来坐坐。日子也选好了,就在明日。 林玉竹点点头,赞许了小丫头办事麻利,又请小丫头代自己谢过杨老爷。 “这杨老爷还真挺担心你的安危的。” 罗平瞅着小丫头出院子的背影,感慨了一下。 “是啊,心儿姐姐一向很维护我。”林玉竹却是这般回答。 罗平稍稍一愣,继而点头笑了。 第三章 前厅来了贵客,各式珍稀菜肴摆了一桌,熏人醉的佳酿盛满杯子,主人殷勤,客人随和,气氛和谐,真的就是人间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 而坐在自己屋子里的林玉竹则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姑娘这都坐了好久了,一个字都没说过,就快成石头了。”小趣拉小香到一边,悄悄地说:“这正常吗?” 小香瞧了瞧林玉竹,“有什么不正常的,谁让前面坐着一位不知是敌人还是朋友的家伙了。我看姑娘是有点担心加紧张。” “要不,我去拿些糕点过来,这一吃甜的,心情就好了。”小趣很认真地想出了一个主意。 可她的这个主意只换来了小香的小小白眼,“你以为姑娘跟你一样,只要有好吃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那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我们家姑娘是个有大主意的,哪里用得着你我操心。我们不给她捣乱就是帮她了。” 林玉竹看似这般慎重的,其实心里却并不觉得这神医来了有多大的压力,既非担心也非紧张,而是在想应该问这个人哪些问题? 这假的青阙道士就得好好探探他的目的何在?背后有没人其他的人存在?与秦湫究竟是何种关系?又想自己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至于真的青阙道士这一条,林玉竹根本不做考虑。凭感觉林玉竹觉得这个人绝不是真的青阙道士。这人的行事作风就不是受雷道人熏陶出来的人该有的样子。根据《青阙密录》中所写的内容,青阙道士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这种让人替自己送礼献媚的事情来。 “姑娘,我要不要去前面偷着瞧瞧,顺便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香一时也摸不透林玉竹的想法,只能先提个主意看看。 “不用了。这个若真是意在我这里,会自动找上门来的。” 这还真是不能背后说人。 林玉竹这话才刚落下,就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小丫头。 “林姑娘,老爷请姑娘去说话。” 真就来了。林玉竹微扬下巴,示意小丫头前面带路,接着带上小香小趣,跟着小丫头向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酒席已撤。不见了杨老爷和仆人,只有罗平和一个容貌平常,留着短须的陌生中年人坐着吃茶。 两人见林玉竹进来,都立即起了身。 罗平自是上前搀扶林玉竹。 陌生人则双手相叠,长长一揖,道了句,“林姑娘安好。” 林玉竹回了个万福。 罗平介绍道:“这位是万神医,一直仰慕仙姑,得听了你的消息,特来拜访。” “罗公子高抬在下了,一介布衣,不过东拼西凑地学了一点岐黄末流之技,哪里敢妄称神医。叫我一声老万即可。”万神医谦虚地说。 林玉竹浅浅一笑,“万神医医术高超是有目共睹的,不必过于自谦。今日你既然来了,咱们说话就不要绕弯子。请问一下,前些日子那些来探病的婆婆、婶婶、小妹妹们可是万神医的手笔?” 万神医既是有所图,当然便没觉得林玉竹这样的直接有什么不妥。反到是罗平奇怪地看了林玉竹,心头稍感意外。 “仙姑之名和姑娘所在是在下说出去的不错,但她们那样积极可不是在下能力所及的了。” “神医为何要把姑姑和小女子的事向外宣扬?” “一来,在下是真的仰慕仙姑之才能,深深遗憾不能得缘一见。所以,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仙姑。若能帮仙姑名垂青史最好,不能也希望仙姑能声名远播。二来,我本是想通过她们替我给姑娘送个消息。可我真没想到,她们居然个个都把我给忘了,还给姑娘添了那么多麻烦。”万神医又作揖表示抱歉。 “收礼而已算不得麻烦,只是这传话上头只怕得怨神医自己了。想来你并未给她们说清要言明你的存在,我这里来的人又太多,不能个个细问,就把这事给疏忽了。阴差阳错,算是天意吧。” “所以,在下只好舔着一张老脸找上门来。还望姑娘海涵。” “神医有事请直说。” “唉!”万神医轻叹一声,来到林玉竹近前,一撩布衫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万神医,你……” 罗平一惊,伸手想要扶万神医起来,却被万神医挡住了。 “林姑娘,请救在下一命。” 万神医伏地叩首。 换作以前的林玉竹这时早就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会让罗平怎么样都得把万神医扶回座位不可。 可现在的林玉竹不惊不异,神情淡然地瞟了一眼跪在脚边的万神医,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先把你的真实身份报上来吧。要还是藏着掖着的,又怎么救你了?” “是。”万神医直起上身,双膝仍旧跪在地面,道:“姑娘直来直去到也少了许多的啰嗦。在下没有骗姑娘,本姓确实为万,生前虽未坐堂开方,到真是个跑江湖的游方郎中。一生平平淡淡,未得富贵命,青菜小粥过了一辈子。后来一病不起,客死在了异乡。” 万神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偷着瞄了一眼林玉竹,看到的还是一脸的淡漠。只得继续往下说去:“这做了鬼呀,一开始到还有点伤心,后来渐渐就习惯了。想一想,也没什么不好的,虽是见不着阳间的太阳了,可也不用为了一餐饭菜到处劳累奔波,既轻闲又自在。我因为一生平淡,恩人少仇人也少加之行医多年怎么着也积累了功德,便没有被立刻送入轮回。这整日间在幽冥界东游西荡的,看过了许多人间没看过的,学到了许多在人间学不到的,这医术一下还涨了不少。想来,还真是有趣。只是想不到,有一日,有一人找上了门,说是请我帮他一个忙。我本不愿意,可无奈那人的法力十分高强,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就只能顺从了。要不然,以我一个小小的鬼魂哪里能在这大日头下随便行走?” “这人是谁?”林玉竹总算有了反应。 “姑娘莫笑,我实在是法力低微,到了现在,还是不知这人的真实身份。”万神医道。 “是那个和你一起做事的秦湫吗?” 万神医并不敢确定,“不瞒姑娘,我也确实怀疑过就是秦湫,但与他相处以来,略试过几次,又觉得不像。秦湫的法力是不弱,但离威胁我的之人还差得远了些。不过,若是他有意隐瞒,也未可知。” “所以,你真正想找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姑姑,你想请她帮你对付那个威胁你的人,对吗?” “姑娘聪慧。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姑娘是知道那人逼着我干了些什么的,我生前清清白白,无恩无怨,死后才能逍遥自在,而这人却让我招灾惹祸,照这样下去,只怕那地狱的好几层里都会有我的位子了。若姑娘愿意助在下脱离苦海,在下定不会忘记姑娘大恩大德,必当结草衔环以作报答。”万神医说着,屈身伏地又是一拜。 万神医这番话是人听来都有几分动容,但林玉竹的表情仍然,并没有什么变化。 “神医既然和秦湫厮混在一起多日,难道就不知道我姑姑已不在人世了吗?以你的身份不是更方便找人?我这阴阳相隔的,神医岂不是有意为难于我?” “仙姑离世我却有耳闻。但姑娘有所不知,虽是阴阳相隔,但姑娘与仙姑是血脉至亲,要找起人比我真的要方便许多。姑娘若有需要,我可以送姑娘一个找人的法子。再者,那人近日虽未出现,但我能来找姑娘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那人不让我回去,我实在无力与之相抗衡啊。” 林玉竹沉吟了一会儿,换了一个话题。 “怎么只见先生一人?先生可知道秦湫在哪里?” 这话一出,罗平不自觉地便看了林玉竹一眼。还有本来被万神医真实身份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小香小趣也相互对望了一眼,脑子开始转了起来:姑娘这是个什么意思? 万神医可能也觉得奇怪,懵了一小会儿,忽然又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姑娘是想抓了秦湫为仙姑报仇吗?” “这一点,神医还是不知道为好。你只管告诉我秦湫在哪里即可。” “姑娘不说,我不问便是。但是,恐怕是要让姑娘失望了。前些日子到还能见到他,近段时间却不知去了那里?他与我只是同为一人效命而已,私下里并没有过多的交情,他要去哪里便去哪里,我从不过问。因此,他的行踪我真的不清楚。” “私下没有过多的交情?”林玉竹似乎不太相信,“神医这是诓我吧。敢问一声,这青阙道士与神医可是一人啊?” 万神医一愣,随后一笑,“唉呀,大夫人脑子里的事情姑娘应该都知道了。这上面,我确实有所隐瞒。” “大夫人脑子里的事情?”罗平一怔,感觉忽然有些不好,“神医怎么知道大夫人脑子里有事情?” “罗公子惯会查阅人的记忆,自然得往大夫人脑子里放些东西。这样,你们才会知道跟在秦湫身边的人是青阙道长啊。” “大夫人的记忆是你们伪造的?”罗平站起身,急迫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可没这个本事,自然是那个人做的。”万神医摊手道。 “好厉害啊。”罗平感叹着,缓缓坐回了椅子,不过,脸色有些发青。 “这么说,大夫人这个活口是你们故意留下来的了。这么做的目的何在?”林玉竹没有罗平的激动,仍保持着平平淡淡的作派。 “好奇之下,我也问过秦湫这个问题。他的说法是,这让我扮作青阙道长是他出的主意,他恨青阙道长,这么做为的是破坏青阙道长的名誉,就算是世间的官府莫奈何,在姑娘和罗公子的眼里青阙道长也为恶人了。他便出了一口恶气。” “真幼稚。”林玉竹撇嘴。 “秦湫这人因为生前是做老爷的,自大的很,凡做人做事非是得高人一头不可。稍微让他有不如意的,就一定得报复回来,不顺他的意,他必会记恨在心上。可不管是生前还是现在,他都奈何不了青阙道长,这一口气一直憋着了,能做出这一幕,一点也不奇怪。” “听神医这口气,是没少受那位秦大老爷的气啊。”林玉竹饶有兴趣地看瞧着万神医。 万神医无奈苦笑,“不怕姑娘笑话,这秦老爷的不好相处,也是逼得我来找姑娘的一大因由。我生前虽清贫但也自在,实在做不来处处伏低做小,把人顶头上的活计。” 看来这秦湫老爷的脾气真是挺大的。 “是吗?”林玉竹又道:“这秦大老爷不见人了,威胁神医的人还在了,神医就这般大张旗鼓地找到我这里来,就不怕回头受罚吗?” “姑娘还是不信我?”万神医看上去有些着急。 “只凭口说,确实难让人信服不是吗?不说远了,那个威胁神医你的人就不能跟着神医找到我这里来先把我给灭了?这我自己的小命都不保了,还怎么能帮神医你的忙了?” 万神医神情一暗,十分泄气,“是我唐突了。就因为威胁之人已多日不出现,这前些日子秦湫也没了踪影,我以为机会来了,就冒了风险前来。到底还是求救心切,忘了姑娘的难处。” “威胁你的人真的多日不出现了吗?” “是啊,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这秦湫也没找我了,我还以为他们有事要办暂时不管我了。我便想在他们回来之前找到仙姑……” 林玉竹沉吟了一会儿,道:“神医请起,请先回去,且容我考虑考虑。” 这就是说还有希望了! 万神医欣喜道:“姑娘思量是应当的。还望姑娘念在我是个可怜人,施以援手,拉我出凶险之境。” 说完,站起身,冲林玉竹和罗平拱手作揖,道了声:“告辞。”便匆匆而去。 林玉竹也从椅子上站起,准备回自己的小院。 “玉竹,”罗平叫住了林玉竹,“抱歉。我大意了。” “这算不得你大意,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人还非常地了解你和我的性格和能力,不论谁遇到这份心机,一不小心都会上当的。” 对于大夫人记忆那事的失误,林玉竹到不觉得有什么。敌暗我明,被人算计再正常不过了。 “你有何打算?” “唯一能用的就是秦湫了。我得回去好好翻翻《青阙密录》。” 林玉竹如此说,是还不想让罗平知道自己已与以往不同了。 “青阙道长得承于雷道人,能力确实非凡,有这《青阙密录》在我便放心了。何时需要我护法,你只管说。” “护法不护法的我不懂,你把院子的门每日替我看好就行了。” “好。”罗平笑道。 “那,罗公子请吧。”林玉竹翻手作了请的手势。 两人便一同回小院去了。 第四章 是夜,林玉竹把小香小趣都打发去睡觉,没让她们留下来陪自己。因为她想单独问问秦湫。 取了一些五色丝线在绣花架上缠好,结出一个“井”字图案,“困。”林玉竹又双手结印,轻轻地念了一个字。 就见一道亮光在五色丝线上游走了一遍,最后一闪,光芒联在一起组成了一块美丽的屏障。 林玉竹这才拿出装秦湫的荷包,打开荷包口往下一倒。 “秦老爷请出来透透气吧。” 秦湫像个面塑的小人一般,一个轱辘滚到了五色丝线结成的光芒屏障之上。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秦湫大声呼喝着,用手指着林玉竹的鼻尖,暴跳如雷,恨不能给林玉竹几巴掌以泄愤。 可惜如今他身高不过三寸有余,再怎么高声叫嚷,怎么面露凶狠,都显得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林玉竹拿指头戳了秦湫一下,“就这么对你了,又怎么样。” “臭丫头你最好对我礼貌些,要不然等我出去后对你不客气!”秦湫双手叉腰,仰着头,气势很足。 “你怎么个不客气的法呀?像这样吗?” 林玉竹用小手指勾起一根丝线轻轻一弹,一道闪电立即闪出,紧跟着黑风裹着黑云聚集在一处,一个响雷穿破风云,炸在了秦湫的头顶…… 不过,这些只限在了绣花架的“井”字图案内,林玉竹的耳朵里什么都没听到。 秦湫被雷劈得头晕眼花,浑身疼痛,可这嘴还犟着:“臭丫头,你吃我秦家的,喝我秦家的,就这么对待我这秦家老祖宗!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良心?”林玉竹侧头微微一顿,继而道:“对别人一定是有的。对你嘛,就难说了。” 说完用手指勾起另一根丝线,又是轻轻一弹。 不用说,这秦湫顿时从头到脚又被劈了个外焦里嫩………… “你……你想怎么样?”秦湫跌坐在光芒上,说话时口里冒着烟。 “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你有问题要问,就问好了,干嘛这么对我?”秦湫已没有方才的蛮横,转而化成了无限的委屈。“想我一堂堂秦家老爷,何时受过这等闲气?我又没说不回答你的问题。” “没办法呀,以你秦老爷的脾气,我不先做点沟通的话,应该是听不到你秦老爷一句真话的。” 林玉竹再一次勾起了丝线,作势打算再弹一弹。 “别别别,”秦湫连忙叫着:“你只管问好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要有说一个字的谎,就罚我下辈子投胎做乌龟。” 看来这秦老爷真的被雷给劈得怕了。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秦家有九五之运的?秦,你儿子,现在的秦家大老爷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林玉竹换了对秦昂的称呼,因为她知道:不管之前秦昂对自己有多么好,他都是毒杀姑姑林三姑的凶手。从前尊他的那一声秦伯伯自己再也叫不出口了。 “这还用说,这等喜讯当然是我托梦给他的。要不是我显灵,我那笨儿子哪里会相信?除开埋头赚钱,他何曾有这般宏图大志?”秦湫对自己一介阴灵还这样操心,在梦里督促自家儿子上进的事迹真挺得意的。 “那你了?” “我?我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的。” “这人是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到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不知道真实身份,你也能相信他所说的?你就不怕这其中有诈?” “唉。这要怎么说你才懂了?唉!算了算了,既然说了要说真话,我就把我的经历都告诉给你吧。” 或许是反正已经被劈得没个人形了,秦湫也就不讲究什么富贵大老爷的身份了,坐在了光芒形成的屏障上,一条腿伸着,一腿屈着。 “你以为,我一直就是以现在这个鬼魂的形象呆着的吗?不是。其实,我早就投胎为人了。” “什么?你已经投胎,重新生而成人了?那怎么现在是这幅模样?”这下子,林玉竹不吃惊都不行了。“谁有这份能耐帮你恢复前世的记忆?” 让秦湫再次做鬼到不是什么难事,直接把他杀掉就行了,只是能让投胎后的秦湫知道自己秦湫才是大本事。 “所以呀,那个人的本事如此之大,他说的话,我能不相信吗?”秦湫反问林玉竹。 “讲讲你的经历。”林玉竹不想与秦湫哆嗦。 “我这辈子,就是不知道自己是秦湫老爷的那一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姓字名谁。没办法,从小死了爹妈,在乞丐堆里长大的,人人都叫我小乞丐、小叫花子什么的,反正没个正经名字。这一晃我就十八岁了,我以为我一生也就这样了。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等到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就只能找个僻静点的地方等死。谁知道,就在那一天……,什么都变了……。那天,我上午在街上讨得了一碗干净的稀粥和十几个铜板,高兴得不得了,好多天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没讨得这么多钱了。怕被其他乞丐看见打劫了去,我连忙躲到了城里最偏僻的地方,三两下就把粥给喝完了,又摸着铜板数了又数。想着,要是每天都能讨得一些钱,就好好存起来,年头久了,说不定还能攒够钱去学门手艺。有了手艺就能养活自己不说,还能攒更多的钱,将来指不定就能娶上媳妇。我也不想要什么娇滴滴的美人,就找个手脚麻利能干活的。我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开心,不知不觉还哼上了小曲。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说话了,‘真是可怜啊。儿子是巨富,老子却在这里当乞丐。得了几个铜板就兴奋成这样?儿子那里,这点子钱只怕还不够他的鹦鹉吃一顿的。’那时,我哪里会想到他在和自己讲话,只当是看了哪部戏文,人前不好说,跑这里来舒发感情了,就没打算理他。可是,这人却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不嫌我脏不嫌我臭,脸上带着笑蹲了下来。说道:‘兄台,你想不想找你儿子去?’我被问了一脸懵,‘你才儿子了,我哪里来的儿子?’我这般没礼貌,他却没有恼怒,还是笑着问我:‘兄台,你知道自己是谁吗?’这下我被问笑了,‘我还能是谁,一个要饭的。没个名字,你爱怎么叫随便。’他却笑得更开心了,‘不,你不是无名无姓,更不是个要饭的。你姓秦名湫,是青峪镇首富,秦家的老祖宗。’” “然后,他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因为一开始我根本不信。他也没多说,转身走了。一个月后,他再次找上了我,说是可以帮我恢复记忆,帮我知道我自己真实的身份。不过,要冒一点风险。我就问了,‘你这样帮我为什么呀?你想从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他就说了,‘只因为,我想当国师,想要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而这个荣耀只有你们秦家才能给得了我。可惜,现在的秦家当家人被当下的境况所困,不敢走出那迈向辉煌的步子。所以,我只能来找兄台帮忙了。’到这里,我还是只当他在说玩笑话。不过,后来想了想,这人就算要谋害我,又得害得了我什么了?最多一条性命而已。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死了说不定还真就解脱了。他若真是想要我的命,死便死了吧。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得死。所以,我就跟着他去了。再后来,就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了。” “他是怎么帮你恢复记忆的?” “这个嘛。”秦湫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琢磨了一下,“刚开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到了后来,那人教了我一些法术后,我才了解到他用在我身上的那个叫魅姝花。” “魅姝花?”林玉竹怪叫了一声,“他竟然会用这种极难找的花?” “你也知道魅姝花?”秦湫的声音竟然有三分惊喜,“我就知道个名字而已。你说说,这花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物什?”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让你来问我的。”林玉竹才不会回答秦湫的问题了。 “小气。”秦湫呲牙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难怪这秦老爷能力不怎么样啊,原来全是后面新学的。那么那个罗平的小麻雀跟踪仆人时看到的秦老爷就应该不是眼前的这位了,而是背后的那位高人变化的吧。 说起这魅姝花,是个通身雪白,花叶皆如玉赛雪的奇花。但它不长在人间也不生于幽冥,和苦萤客栈一样,它只生长在阴阳相交之地。魅姝花的作用和引魂草有些类似,但比起引魂草来更加的厉害,能错乱鬼魂的记忆,支配他们的思想。难怪万神医会对威胁之人那般伏首帖耳。一个没有思想的鬼魂就真的只能是被操纵的傀儡,永远徘徊在深渊之中无法出离了。不过,用轻用重,要怎么样对待这个鬼魂,全在用魅姝花之人的手上心头。 看来,这个人对秦湫确实是有几分真心意的,只是用魅姝花除去了隔世迷离的障碍,并没有错乱他的记忆。也许,真的就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之位非常吸引人吧。又或者,是想要的更多。 “接下来,你便相信他了?”林玉问继续着自己的问题。 “那肯定呀。人家那么神奇的一人物,能这般帮忙于我,必是基于秦家有九五之望的这个原因。除开这个,你能找出一个更好的理由来吗?”秦湫对林玉竹问这种一眼就看得出答案来的问题有些嗤之以鼻。 “你们做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秦湫得意地双腿交叠盘起,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我与高人商量好了,我是无法再以阳世活人的形态回到秦家了,就只能让秦家的后辈们来完成这伟大的事业。可这事,乍一听之下,跟天方夜谭差不多,要人相信就得另辟蹊径。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们就想出那个,让身为秦家后辈不得不深信的法子——托梦。” 林玉竹道:“看来挺管用啊。” “那当然。是问换成是你,一个月内夜夜梦见林三姑跟你说话,你会不会照着她的意思去办事?” “然后了?秦家虽富,但要想造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这老祖宗,不会就这样,让自己儿孙赤手空拳的上阵打拼吧?” “那是得教他一些法术的。” “什么样的法术?” 对于这个问题,秦湫却又摸起了下巴,一副打算说又不想说的表情。 “怎么不说?” “这个?” “九童镇山这四个字很难出口吗?怎么良心发现,知道这是件极为损阴德的事了?怕说出来坏了你秦家的名声?”林玉竹的语气中带着三分轻蔑。 “有什么好怕的!”秦湫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仰首道:“自古以来,哪家开国帝王不是踩着尸山淌着血海过来的。我们只不过用了几个小孩子的性命已经很仁慈了。再说,等到功成之后,我们也是要为他们竖碑立传,让他们享受皇家供奉的。生前虽受了些苦,但死后却能得到无尚荣光。哪里就委屈了他们?” “几个小孩子?只怕是近些年来,青峪镇周围和邻县的那些孩童失踪案都与你们脱不了关系吧?” 通过顾墨友的事情,林玉竹很难不把孩童失踪案与秦家的伟大事业联系在一起。 “那也总比一将功成万骨枯好多了吧。”秦湫梗着脖子道。 林玉竹才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与秦湫多作争执。因为,就算说破了嘴皮,秦湫也不会认为他自己有什么错。 “可是现在,秦家大老爷都已经没命了,你还要继续你那个所谓的伟大事业吗?” 用现实打击打击秦湫才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秦湫神情立刻一暗,长叹着气,重新盘腿坐了回去。 “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好事。我可怜的孩儿啊!” 说着,说着,竟然真的哭了个泪水长流。 出于对秦家的照顾自己的感激,林玉竹允许秦湫多哭了一会儿。 “好了。还是说说别的事情吧。你的泪水秦大老爷可承受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可恶的父亲,秦昂也不会犯下大错,招来杀身之祸。 “我哭我儿子,与你何干,你吃着我秦家,喝着我秦家的,还这么凶我,你没良心!”秦湫带着哭腔的音调中透着一股子的忿忿不平。 本来听着这话,林玉竹是该生气的。可看着眼前的三寸高小人,林玉竹实在不想与之过多置气,感觉那样会显得自己与其同样的滑稽。 “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了嘛,对于你,我就是没良心了。你再哭几声试试,大不了,我费点手劲,多劈几道雷罢了。” 秦湫的哭声戛然而止,儿子死是很伤心,可这雷在身上真的真的是太痛了! “好吧,好吧。看在你是小辈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反正,我秦家家大业大,你一张嘴,又能吃多少用多少?说吧,你还想要知道些什么?” 第五章 “段静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为什么要杀大夫人全家?” “我的老天,段静的事还用问吗?在我的眼里那个女人本就该死!” 一提到段静,秦湫立刻咬牙切齿,露出一脸的凶狠。可见段静说秦湫恨她入骨是没得错了。 “她本来就死了。” “那不够!” 看秦湫那神情,不在段静身上咬两口肉下来吃了,这气是不能消了。 “你把人家母子活生生地打死了,还不够?怎么听着,你不像个杀人的,到像个受害人似的?” 林玉竹实在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 “我本来就受害人!”秦湫跺着脚,吼得很大声,“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怀了孕,我哪里会沦落为杀人凶手!我依然还会是那个知恩图报,风度翩翩的秦管家!是老爷的义子!是钱家家业的正牌继承人!怎么就会成了人人当面称赞,背后诟病的秦老爷了?!” 林玉竹头忽然痛了起来,这逻辑看来是没办法沟通了。 “算了,算了,跳过段静吧。你说说为什么要杀大夫人全家?” “不为什么,谁让他们不交出段静了?谁敢私藏段静,谁就是我的仇人!至于死了那么多人,我也是没想到的。说实话,我没想把他们都弄死,可能初学法术,下手不知轻重,一时没收住,就死太多了。” 锦绣的脸浮在了眼前,林玉竹心底的气一阵一阵地向上涌动。手指不知不觉又勾上了五色丝线弹了弹…… 秦湫顿时又是一道炸雷上了身。 “你干什么!” 全身衣服和皮肤全成了炭黑的秦湫感觉莫名其妙加十分委屈。 “学艺不精,手滑了。”林玉竹咬着牙回答了一句。 “哼!” 秦湫很是不满,可又不敢发作,只能冷哼一声以示抗议。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去找段静的麻烦?跟你在一起的青阙道士了?” “青阙道士?”秦湫眼珠子转了转,“我怎么知道?” 看来,这个事上秦湫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你是怎么找到青阙道士的?”林玉竹没打算拆穿,并不想把万神医的事拿出来讲给秦湫听。 “哪里是我找到他的,我哪里有那个本事。是我背后的那位高人找到的。” 这话到应该是真的。 “那这个青阙道士,你是怎么个看法?” “看法?”秦湫满脸写了上疑惑二字,明显听不太懂林玉竹话里的意思。 “你们多年前联手过,现在又聚在一起,难道就没有点老友重逢的感慨?” “什么老友重逢?” 秦湫又是一蹦三尺高。 “那个混蛋,办事不利落,还想多要钱!门都没有!后面还把我家弄得惨兮兮的,他就是欠我的,就该做牛做马地还给我!” 看来这没找到真正的青阙道士还真让这位秦老爷不舒服到极点了,若是真的青阙道士站在了他面前,恐怕两人早厮打在了一处。 “怎么,身为林三姑的侄女,你怕了?怕你享我们家的福,享得不正当?是不是怕我的后代们知道了青阙道士的所作所为之后对你横眉竖眼,把你赶了出去?” 秦湫一边说着,一边想像着那样的画面,不觉笑出了声。 “呵呵呵,真是太有意思了。” 林玉竹看着秦湫那样,微微一叹,摇着头,戳破了秦湫的美好幻想。 “你这是人老了,还是再次当了鬼记忆力下降了?我不是说过,对于你,我就没良心了。那么呆在秦家还会有什么心安不安的?至于,秦家的人知道不知道?你说,你现在捏在谁的手心里了?” “没关系,迟早,我背后的高人会知道我的处境的。到时候,有你这小丫头的好看的。” 秦湫不示弱地回嘴。 “那咱们拭目以待吧。看看最后的结局谁输谁赢?” 这些秦湫的话与万神医的话大致能对得上。看来暂时是可以相信万神医了。 “对了,”林玉竹脑中又闪过一个光点,“你那小乞儿的躯体放在哪里了?” 秦湫被问得一愣,继而大笑,“我可是秦老爷,还留着那具皮囊作甚,高人说早就给处理成了一堆灰烬了。” “是吗?” 林玉竹没再说什么,取出荷包把秦湫收了回去。 想问的都问了。接下来,一时想不到能做些什么,困意也袭了上来,不如躺回去睡一觉,明天再说。 林玉竹打着哈欠,宽衣休息了。 次日。 罗平一早便过来了,他还是为了万神医的事,想知道林玉竹有没有从秦湫那里探得些情况。 林玉竹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早餐。才道:“没有。我一个凡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这么快能从秦湫口里套得东西出来?《青阙密录》还没回忆完了。没办法。” “要我帮忙吗?”罗平问。 “暂时不用。” “可是我有点担心万神医说的那个人。” 秦湫这事若是没有万神医所说的那个厉害的人物在,罗平压根就不会在意。他怕那人会寻林玉竹的麻烦,毕竟这秦湫现在在林玉竹的手里。想要抢人,势必得来找林玉竹。 “那人好像没怎么出现。” 林玉竹看上去并不紧张。 “他既然和秦湫是一伙的,迟早是会找来的。不是我急,主要是我们不知他的行踪,防不胜防。” “有你在这里我到不怎么担心,就是段静小夫人那里太危险了一点。”林玉竹提议道:“不如,我们把她接到杨府里来吧。大家在一块好有个照应。反正现在秦湫也钓出来了,有这个收获算不错了。后面的那人有什么目的也逃不过秦湫的嘴,再入饵去钓一个出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到也是这样。总把小夫人当个饵是不太好。我们不能总是分神去照顾她。”罗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只是我们自身就是客人,这样再拉一个外人回来白吃,似乎有点不太好。” “杨老爷是个好人,不会计较这个的。再说,保护锦绣的人,也算不得外人吧。我争取尽快学好《青阙密录》里的东西,把这事早点解决了便是。” “需要我做什么吗?”罗平问。 “当然是帮忙把小夫人接过来,又去杨老爷那打好招呼啰。”林玉竹微微一笑。 “那好,我现在就去办。” 罗平起身出了门。 林玉竹的眼神随着罗平的离开一下就冷淡了下来。 面对罗平,林玉竹学会了隐藏。虽说雷道人的话先要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别的,但以往的阴影徘徊在心头,先前的信任已荡然无存。这一次,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对了,顾墨友说过在沉影潭那里有个女鬼叫白蕾。是了,从他们形容的外貌来看,应该就是她了。不过,这位小姐为什么出了来不是说来找罗平,反而叫嚷着要去找一个叫寄秋的人了?这里面又是哪个地方对不上了? 但是眼下不是心烦这事的时候,那位白蕾小姐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就先不告诉罗平这个好消息了吧。 段静得知了万神医的事惊讶到合不拢嘴,“真,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本以为秦湫就是主谋,没想到这背后还另有黑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了?难道这秦家真的有这问鼎之运势?不会呀?我没察觉出来有啊?这,这真是叫人怎么说了。” “不管怎么说,那个最厉害的还游荡在外面,对小夫人十分不利。我虽不才,到也有点手段,还请小夫人搬到杨府去,大家在一起好有个照应。”罗平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段静自是不好推辞的。只得随着罗平来了杨府。 得知青娘子还活着,杨家两位嫂嫂不知有多高兴。拉着段静嘘寒问暖说个不停,一再保证无须害怕,放心住下便是。还说锦绣的仇早晚一定得报,又叮嘱官差问话不要太过严厉。 青娘子可是大夫人家的贵客,这一出现官府不来走一趟,盘问几个问题,是不可能的。但什么都问不出来也在意料之中。段静总不能开口就说是两个修炼成精的鬼杀了人吧。这话要是出了口,这整个城恐怕都会人心惶惶,没个安宁日子了。 所以,段静不得不随口敷衍,甚至有些地方还得说几句假话。 好在事情原委知道的人就那几个,谁都不开口讲明,就能很好的搪塞过去。再加上在官差的眼里,你青娘子再厉害也终究是名女子,他们这些能察善断的男人都堪不破的事,青娘子当然是讲不明白才正常。 因此,官差问得虽是仔细但并没起什么疑心,反到是安慰了段静几句。说是让她不要害怕,他们会尽力追凶,还大夫人家一个清白,保段静以后平安之类的。 送走了官差,杨家两位少奶奶便考虑起安排段静住哪里好了。 本是想另给段静选一个清静之地的,但段静坚持要和林玉竹住一起,两位少奶奶不好勉强,又想着早晚有人陪着到底是比一个人整天胡思乱想强些,就同意了。派人把段静送到林玉竹住的小院里。 段静这一来,罗平当然不好再继续在林玉竹这里打扰,待到一切安顿停当,便带着阿野回自己住处了。 林玉竹静静地坐着,等着段静整理完了东西,让小香上了茶和糕点,才开口,“我正有事情想要请教青姐。考虑着如何能把你请到我这里来住几日了?不想青姐也知了我意,竟执意要来这院子。” 段静道:“到不是我未卜先知得知了你的心意,是罗公子提醒我,说你正为那本《青阙密录》发愁,你又不肯讲出来让他帮忙,我即是承了仙姑一脉,自然在这上面与你大有助益了。” “喔~~,”林玉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在背后捣鬼,害我还以为姐姐与我心意相通了。” “这不是正好说明罗公子关心你吗?你怎么这副口气?好像在怪他多事似的?”段静看林玉竹的反应看得有点糊涂。 “到不是怪他多事,只是想着他这般殷勤的后面究竟有几多真心几多假意?感觉有些不太好罢了。” 段静眼波一动,“玉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和罗公子可是未婚夫妻,他帮你是应该的。一家人的事,哪里还有假意的?” 林玉竹拿眼睛朝四周晃了晃,给小香了一眼色。 小香立刻领会,把屋里屋外的小丫头都打发得远远的,自己带着小趣走到外面关上门,一边站了一个,守着。 “我正是为了这个才想要请教小夫人的。” 段静一抬手,制止了林玉竹,“虽是私下,但到底是在别人的家里,这人前人后,保持一致,方才不会出错。” 林玉竹抚唇轻笑,“是我疏忽了。青姐。” “玉竹妹妹继续。” “青姐你知道秦湫是被我抓住的。青姐你可感觉奇怪?” “是有一点,但当时时间太紧迫,没好意思问你。” “正是与这有关了。前面因为知道秦湫会对你不利,他就说跟秦湫在一起的是青阙道士,那么《青阙密录》里记的东西或许就有用,让我好好回忆回忆,说出来与他商量商量有什么破解的办法没有。可是没想到,这越努力回忆这本《青阙密录》吧,感觉就越奇怪。当然,不是坏的那种奇怪,是好的一种奇怪。” “怎么个好的奇怪法?”段静不是很明白。 “这就是一种感觉,应该怎么说了?”林玉竹支起下巴,努力寻找着形容词,“就是这书和它里面的字组在一起就像、就像、就像是一把扫帚,扫开了无数的灰尘,把一切都变得透明了。没有了这些灰尘,我脑子突然就灵光了好多好多,看得见那些法术该怎么运用,都不用人教,那些过程自动就现在了我眼前,看过后,我就会了。而且,偷偷试了几个,还真的就管用。所以,那天对付秦湫的时候,我才会自己出手。就是想仗着他也在,再试一把,若是失了手,还有个兜底的人在身边嘛。” “看来,这是仙姑一早就在你身上做了准备,先前多半是封着,等时机一到,解了这封,你就只管拿出来用就行了。我就说,连我仙姑都肯传授法术,你这亲侄女,哪里就会放任真做个普通人?”段静感叹道。 “啊~。原来这真是姑姑的手笔。我想来想去,到也是这么猜来着,不过不敢肯定。”林玉竹道。 “有仙姑这样的安排,我还整天操心来操心去的,真是多余。”段静又是一番感慨。 “青姐可不要这样说,我还有事情请教你了。没有你帮我解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个结果。” “除开得了能力,你还碰到别的怪事了?” “嗯。”林玉竹拧起眉头,“有一些画面出现了。” “什么样的画面?” “和罗平有关的画面,很散乱,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总之感觉不太好。” “感觉怎么个不好了?” “他是个骗子,他对我不是真心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可,”段静顿了顿,道:“可这不是事实呀。” “但是那感觉太真实了。现在,我看着罗平,有时候都分不清,是画面里的那个在跟我说话还是身边的这个在跟我说话。青姐,我该怎么办啊?” 林玉竹急切地抓住段静的手,轻轻晃着。分明就是个没有主意的小孩子。 第六章 “这,”段静脸上一片犹豫,没个十分也有八分“你这说到底只是感觉而已,又不见得就是事实。猜来猜去的,费脑子费精神不说,万一让罗公子知道了,这得多伤感情啊。” “所以,我一直都忍着呀。都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可是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我一向愚笨,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解决的方法来。这个才求到青姐你的头上嘛。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把我打发了。一定得给我出个主意才行。” 林玉竹用双手摇了摇段静的手,一副乞求的姿态。 “我知道,我知道。”段静拍拍林玉竹的手背,“想当初,我一样是困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出离,对那种抓不住方向,又不敢说出来的苦楚当然再明白不过了。毕竟,这事谁也说不清楚,外人到底不能知道你们两人真实相处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是看上去有说有笑就认定你们的感情一准很好了。可只要你有一丁点的抱怨,说你的感觉不好了,他们多半非但不当一回事,还会说你矫情。你要是多说几句,还会认为你不识好歹。有一个如此好的夫婿,竟然还要挑三拣四,分明就是不知足。如此有苦无处诉的境况才是最折磨人的。” 林玉竹低下头,眼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正是了。这种事要怎么说了?因为与前世有关的几个画面就去猜忌人心。往外说去,不被看成傻子也被当故意找事了。若不是青姐这样的修行人,谁又肯相信前世的纠缠是真的存在了?” 段静理解归理解,但还是把话锋转了回来,“理是这个理。但是话说回来,还是我前面的话,这只是几个片段和你对片段的感受,不能证明什么。这一生一世有那么长,谁没个吵嘴的时候了?若只是回忆起你们吵架时的场景不就是感觉不好?不见整个篇章,玉竹妹妹也不要过早下结论啊。” “那青姐可有解决之道?”林玉竹问道。 段静抽回被林玉竹抓着的手,侧头想了想,“这一时,我也说不好。玉竹妹妹不要着急,给我点时间,两日内我必给你一个答复。” “是我粗心了。青姐今日搬家,必定劳累。是应该好好休息的。我却只顾自己难受,未体谅青姐辛苦。真是欠妥。” 林玉竹面带惭愧之色,轻声说道。 “玉竹妹妹不要这样说。”段静安慰道:“罗公子可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事,谁又能平心静气,一点波澜不起了。你心急是正常的。这要是错了,可是一辈子的事。谨慎万分都无过错。” “那我就不打扰青姐休息了。”林玉竹道:“青姐有事只管吩咐小香小趣,她们在这里混的日子不短了,人情也挣了有几分,比起那些新来的丫头好用多了。” 段静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玉竹打开了门,叫了小香小趣进来,叮嘱了几句。就离了段静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这一日后面便是无事,第二天也是无事。 林玉竹心头虽是有些着急,但既然答应了段静两日,也不好开口催促。 段静这两天,第一日先休息了一下养了养精神,毕竟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多少有憔悴。第二日,精神稍好了,便是去杨府里各处拜会了一遍。特意感谢了杨老爷和杨夫人的收留之恩。又在两位少爷少奶奶处,替他们做了祈福。还去了杨心儿那里看了看小泊远,送了点吉祥的物什。 这一大圈的走下来,大半日便去了。回来林玉竹处,又没个时间多说几句,就该休息了。 这到了第三天头上。不待林玉竹开口,吃过早饭,段静就来找林玉竹了。 “我这里有几句心底的话想与玉竹妹妹聊聊,可有个清静的时候?” 林玉竹心头一喜,立刻应道:“有的,有的。” 转头对小香小趣说:“青姐是什么人物你们是知道的。她的有些话不方便别人听,听了也听不懂。你们收拾了这里就放小丫头们几个时辰的假吧。” 小香小趣道:“知道了,姑娘。” 到门口踮着脚,眼巴巴地望着院子里的人影都消失了,林玉竹转过身快步来到段静身边。 “青姐快说。” “这两日虽忙,但我这脑子也没闲着,到底不负玉竹妹妹之托,有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想来这未知全貌,便不可以鲁莽下判断。反过来,不就是要想有个正确的决定就得了解事情的全貌?所以,玉竹妹妹你如果想要知道罗公子心底真实的心意,就得把那前尘往事从头到底看个完全。” “把事情从头到底看个完全?”林玉竹慢慢地踱着步,来到椅子跟前,坐一坐,又站了起来,“这,青姐可有办法看个完全?” “我能这么说自然是有这个能力的。只要玉竹妹妹愿意,我保证让你把与罗公子的前缘弄个清清楚楚。”段静很肯定。 “可,”林玉竹还是缓缓地坐在了椅子上,“青姐,我突然有点怕。” “怕什么?怕就像你感觉的那样,罗公子没有真心?” “嗯。”林玉竹点点头。继而,打起了退堂鼓,道:“要不,我看还是算了。他现在对我还真的不错。我不去想的话,应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一个贫门孤女,如今连姑姑也不在了,在我身上又能捞到什么好处了?若他真是有小算盘的,也不会找个得不到什么好处的亲事,娶个没什么帮助的媳妇吧?” 段静摇头叹气,道:“玉竹妹妹这是舍不得了?” “也不全是。”林玉竹神色黯然,“姑姑已经不在了,我以然什么都没了。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便是这桩婚事。前尘虽重要,可,真有什么事,我以后又该怎么办了?” 林玉竹这种临阵退缩的心态段静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人总是愿意保持身边熟悉的一切的,稍有变动便觉得不舒服,也害怕变动后的结果会比现状更加糟糕。 “玉竹妹妹这么想并没什么错,其实前两日我也是这种想法,觉得你们小两口终归是要过一辈子的,劝和比较好些。可这后来,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把这劝和二个字给推翻了。” “为什么?”林玉竹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好奇二字。 “也不为别的,就只是一点提醒了我。玉竹妹妹你这婚事不是自己定下的吧?是秦家帮忙定的。”段静问。 “是啊,但干妈是问过我意思的。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有哪里不对了?” “不对在这提亲的人是罗公子的师兄古先生。古先生是谁,他可是秦家请来高人,说白了就是秦家的帮手。虽然表面上看是两家人的事,可这绕来绕去,背后可都落在秦家的五指山里。” “这……。不至于吧。”林玉竹声音变小了。 “这可不好说。秦湫已在你手里了,可与他对过话?” “我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他,但是他不肯说实话啊!我也就只学到了那点把他困住的本事,怎么让他开口的能耐还没有了。问了他几个问题,半个答案没得到不说到是被他抢白了去,还被嘲笑了一番。这几日我实在是不想见他那张脸了。” 林玉竹憋着嘴,一脸的不平又无奈。 “这便是了。妹妹可还记得仙姑是怎么仙逝的?” 林玉竹抬起下巴,深深吸了口气,“怎么可能忘记。” “以秦湫为首,秦家的这些人妹妹居然不做防备,还敢全心全意地信任?若是有一点点的警惕,仙姑她老人家又怎么会……” 说到动容之处,段静的声音有些更咽。 林玉竹一时无语,陷在了沉默之中。 “妹妹可要多一个心眼才好,不要重复走上了仙姑之路啊。”段静语重心长地提醒着。 “青,青姐,”林玉竹说话有点困难,“你,你继续,分,分析吧。” “现在,极危险的一点在于,秦家放在妹妹身上的心思究竟在哪里?他们想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还有,罗公子对前尘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林玉竹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又没问出口。 “妹妹,以罗公子的能力,他是不是应该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了?如果他知道,那他还答应这门亲事的用意何在?不去前尘走一遭,他的真心和假意怎么能分辨得出来?不能分辨他的真心与假意,又怎么能知道这亲事的背后有没有算盘?这件件桩桩小了说是关系着妹妹未来的生活是好是坏,说大了没准就关系着妹妹的这条小命了。” “怎么会!”林玉竹声调不觉高了,慌慌张张地说:“我,我,我还有什么可以被人家计算的?难道真,真就是这条命?” “如今情形不明,这些还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妹妹不必过于惶恐。只要我们弄清楚了这里面的因由,便不怕了。当然,我最最希望的是,罗公子是一片真心,没有假意。这便好办了。但,如果情形不尽人意,妹妹心里可也要有个准备啊。” 林玉竹的眉头随着段静的话越拧越紧,最后叹气道:“罢了。我看青姐不必安慰我了。多半这水是极深的。不过,既然我已经在水里了,怕,想来也无用。再说,还有姑姑的死。我若还是心安理得当无事发生,才真是大罪过。好在,身边这两丫头是信得过又能干的,总算不至于一败涂地。” “哪里有这般严重。”段静道:“秦家若在你身上还有盘算,在没到手之前,必定对你极好,你的安全也是有保证。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与他们撕破脸,而是抢了先机,走在他们前面。况且,这里离青峪镇很远,他们一定有别的事给绊住了,一时还动不到你这里。我们的胜算很大。” 林玉竹揉着额角,道:“我现在头晕脑胀的,也想不出个什么来。一切就全靠青姐了。你我渊源极深,可得彼此照应,不能生了嫌隙,让人转了空子才是啊。” “那是自然,但有一点。妹妹可要定了心意,不能动摇。这一去前尘,也是十分危险的。我这情况到还好说,左右不过魂来魂去。妹妹若是有个万一,就真回不了这身体了。” 又是一阵沉默………… 林玉竹一咬牙,“好。我绝不动摇。只愿能凭青姐手段,得一个清楚结果。纵然死了,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段静慎重地点头,“妹妹放心,我一定帮你寻一个清晰明了的结果。” “那我们何时开始?” 这一说定了事情,林玉竹就心急了起来。 “妹妹想何时?”段静问。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林玉竹身体前倾,靠近段静,“总拖着,我这心里怎么会踏实,恐怕是没法安稳入睡了。” 段静想了很久,“没想到妹妹会如此着急。看来,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择日不如撞日,妹妹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今晚吧。” “好呀好呀。”林玉竹开心地轻拍双手,“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我让小香小趣去准备。” 段静道:“那到不用。今晚就让她们俩劳累一点,替我们在门外守一夜吧。不为别的,就是防个万一。以罗公子对妹妹的关心,要是稍微得知了风声,必是会出手的。” “他?”林玉竹道:“青姐是怕他来捣乱?” “捣乱未必,但不让妹妹冒风险到是极有可能。” 段静这话听来好听,但其实就是肯定了林玉竹所说的那个意思。 “那么,”林玉竹半眯起眼眸,“就只能这么做了。” “妹妹你要做什么?”段静问。 “这青姐就别问了。反正这日头还照着了,是有些时间的。我必会把罗平那边摆平了。” “妹妹你可别胡来,这要是打草惊蛇了可不好。不如就让小香小趣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便是了。” “不会打草惊蛇的。青姐放心好了。” 林玉竹说完,便起身出了屋子,去吩咐小香小趣办事了。留了段静一个人坐屋子里猜着这是个什么不会打草惊蛇的法子? 不过,林玉竹虽是胆子小了点,但做事到是一向稳妥的很,段静相信她说不会打草惊蛇就定不会打草惊蛇。现下,还是要把那寻前尘的事做定,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段静心里虽是好奇林玉竹的法子,但并不打算追根究底地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第七章 夜已深,天地静谧。失去了月神的能量,这个晚上冰冷了许多,小动物们也没了活力,懒懒地叫了几声,便都住了口,窝在自己的巢穴里一动不动了。 小香和小趣并没有守在房间门口,因为按照林玉竹的安排罗平那里已经把手脚做足了,无须有过多的担心。 屋子里点着许多的蜡烛,把整个室内照得亮亮的。 林玉竹和段静相对而坐。 “妹妹可想好了?” 段静最后一次确定林玉竹的心意。 “嗯。” 林玉竹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那好,我便开始了。” 说着,段静取出一小节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木块,把它竖着立在了地面上。 “这是什么?” 林玉竹好奇地拿手指戳了戳,木块竟然纹丝未动。 “《青阙密录》妹妹应该很熟悉了吧?”段静问。 “自然。” “那你可记得里面对于怎么能看到前世都写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呀,不就是黄粱枝……”林玉竹一顿,瞪着地面上的小木块道:“这就是黄粱枝?不像啊!黄粱枝可是一树有人高,枝叶分明,开七彩花朵结金色果的。” “黄粱枝,黄粱枝,用得是黄粱一梦的典故,取观人生不过观一刹那而已之意。” 段静说着,拿出一碗清水,轻轻地浇在了木块之上。 就见那木块瞬间生长起来,须臾便达人高,直直冒过了林玉竹的头顶。枝条舒展,叶儿青翠,上上下下,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花骨朵挂得满满的。 林玉竹一脸惊喜,伸手摸着那些花骨朵,道:“黄粱枝原来真长这样子。真好看。” “上古时期,蜀地有建木,高耸入云霄不见其顶,可直通天界。这黄粱枝就是一位仙人取了建木的一小块条所造出来的。其能力非常。” 段静说完,屈起手指,轻轻地在那些花骨朵上敲了敲。那些花骨朵立刻绽放开来,香气绕屋,灿烂夺目。 “好美啊!”林玉竹绕着黄粱枝转了一圈,兴奋不已。但很快又担心了起来,“这好看是好看,但我们怎么才能通过它看到前世的情况了?” “很容易啊。” 段静拉起林玉竹的手,轻轻一跳。林玉竹随即便觉头晕眼花,待再次能看清楚东西时,却发现已身在了黄粱枝的枝条之上。 “这……”林玉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段静却依旧淡定如常,带着林玉竹在枝条上走着,一直向上,等到了顶端,才停下脚步。 林玉竹定睛看去,就见面前有一朵聚集了七色而成的绚丽花朵。 “这便是精华所在了,我们无须做过多的事情,只要在这花里面坐就行。” 段静指着花对林玉竹说道。 “这么简单?”林玉竹问。 “那有那么复杂。” 段静笑着,放了林玉竹的手,自己先一步踏进花里坐好了。 林玉竹见状,免除了疑惑,也跟着走到花里盘腿坐下。 刚坐好,眼前就是一梭子流光掠过,刺得林玉竹睁不眼睛…… 山林郁郁葱葱,如一块巨大的碧玉嵌在大地之上,林间缠着一丝一丝的白色烟雾,散发出幽静又清新的仙气。 阳光洒下金色的斑点,在山间的小土路上移动跳跃,像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 林玉竹娇小的身体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里面是满满的山货:有新鲜的竹笋和蘑菇,有两只肥大的野兔。另外还有一个包得精细的纸包,装着父亲上山采得极品药材。 这些都是山上那个神仙一样的公子点名要的。趁着这大好的晨光,父亲叮嘱林玉竹早些给公子送去,以免耽误了公子的大事。 到了那一汪清泉边的雅致竹屋,林玉竹停下脚步,没敢冒失上前,而是对着里面喊道:“松音姑娘在吗?” “吱呀呀……”一声,竹屋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清丽的丫鬟打扮的女孩子。 “是你呀。”松音笑着,“怎么背这么多东西呀,快,快进来,放下来。别累着了。” 林玉竹一脸的憨厚,“公子在吗?我这一脚泥的,别进去吓到他,还弄脏了屋子。” “公子不在。”松音道:“况且就算他在又哪里会有那么严重了。” 林玉竹这才在自己的粗布衣裳上搓了搓双手,跟着松音走进了竹屋之内。 看着眼前松音的背影,林玉竹心里非常羡慕。 松音虽是个丫鬟,但除开公子的饮食,基本就没别的事做。而且,这衣服什么的都很鲜亮,还有好几件好看的首饰。不像自己生来就是个乡下村姑,一直粗布衣裳地穿着,也没个颜色可以选的。至于首饰就更不用想了,绑头发的就是两根粗布条。阿娘说要等到出嫁的时候,才会打两只细银镯子给自己当嫁妆。 “坐。” 松音帮着林玉竹卸下竹筐,点了点里面的东西。 “还是你们家细心,这公子要的东西一分不少,还都处理的极干净。不像别家,每次送来,不是缺了这样就是少了那样,泥巴也不洗,还得我重新清洗一遍,太坑钱了。” “父亲是个老实人,做事自然用心些,就怕订货的客人不满意。别家也有几家好的,只是松音姑娘没有遇到。被那些嘴巴厉害的给骗了。” “谁能想到那些人就只会嘴上说说,手上做事不牢靠了。” 松音给林玉竹倒了一盅茶。 “喝口茶,先歇歇。今天公子要出门一整天,我一个人闷得很,你索性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 “不打扰吗” 林玉竹心是立刻就答应了,但还是要装个样子客气一下。 “不打扰,不打扰。” 松音笑着,“我先去把这些放好,你随便看看,这竹屋,你哪里都可以去,没什么禁忌的。” “那,就谢谢了。” 松音自顾自地忙去了。 林玉竹双手捧着茶盅,好奇地在竹屋内转悠着。 以前送货晚了没办法下山的时候到是住过这里一次,但当时没好意思到处走,就只记得自己睡的那间屋子是什么样子的。 从林玉竹的眼睛看去,竹屋内陈设很简单,最多的就是书架,上面摆得有书本,有竹片连成的小卷,公子说这个叫竹简。 除开这个招待客人的小房间,其它还有三个房间,一间是公子的寝室,一间住的松音姑娘,还有一间住像自己一样天晚了不方便下山的客人,或者公子捡回来小动物。 对,松音姑娘说自己都不算住那屋体型最大个的。里面住过最大个的是只大狗熊。 额!一想到自己和大狗熊同住过一间屋子,林玉竹就浑身一麻,起了好多鸡皮疙瘩。 松音的屋子,林玉竹只略看了看,手都没敢伸一下。 这屋里有四个不大的衣箱,分别写着春夏秋冬。松音上次说过,是分别放四季衣裳的。这可是林玉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林玉竹用羡慕的眼神多盯了一会儿。 至于,公子的房间,虽是松音放了话,林玉竹也没那个胆子走进去。只是倚着门边,伸头往里瞧着。 “看什么了?” 松音已处理好了所有东西,转了回来。 “没,没什么。”林玉竹道,“松音姑娘,公子屋里那张画上画的是谁啊?” “那是我家小姐。”松音道。 “我不识字,但镇上的写字先生说,如果是真人的小像,一般都很有可能是心爱之人。那,你家小姐就是公子的心爱之人啰。” 林玉竹好奇地问。 “对。”松音神情黯然地点了一下头。 林玉竹还是偏着头想要看清屋内的画像,并没注意松音的神情,“那为什么你都在这里了,你家小姐却不在了?公子那么有本事,难道不想和自己的心爱之人在一起吗?” “唉!” 空气一下沉默了很久,才听到松音开口说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听吗?我讲给你听听。” 林玉竹疑惑地回过头,“这里面,是不是有伤心事啊?” “岂止伤心。” 松音拉着林玉竹来到小客厅坐下,重新替林玉竹的茶盅里续了水,说道:“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要不然,我这一个小小的丫鬟为什么会愿意死心踏地地跟着公子了。就是想着有那么一天,能让公子和我家小姐再续前缘。能够和和美美地度过一生。” “松音姑娘……” 这么伟大的愿望,惊得林玉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个心爱之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林玉竹无法体会。她只知道,将来出嫁的人只会是个普通的农夫之类的,自己也要努力干活,才能活得稍好点。两人之间会有那种叫爱的东西存在吗?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心爱之人吗?或者有人会成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吗? 林玉竹想像不出来。 “听不听故事啊?你一直发什么愣啊?” 松音戳了林玉竹一下。 “听的,听的。” 林玉竹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 她很想知道,成为别人的心爱之人会是个什么感觉?允许别人成为自己的心爱之人又是个什么感觉? “说话这事也有些年头了。”松音慢慢地说着:“我家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戏。老爷非常疼爱小姐,所以常常请有名的戏班来府里唱戏。这有一次啊,就请到公子所在戏班。” “公子会唱戏?怎么没见他开过口啊?连哼个小曲子都没有过?”林玉竹忽然觉得这公子在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些,这就是叫作那个多才多艺了吧。 “都是伤心事,自从我家小姐出事后,公子就再也不唱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松音极为惋惜地说:“难得的是,小姐和公子一见钟情,都喜欢上了对方。他们两情相悦,憧憬着以后能携手一生。我时常替他们跑腿传递消息的,眼看着他们越来越相爱,我真的很高兴。那段时光真是小姐和公子最甜蜜的日子了。可是,这好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小姐和公子的事就被老爷发现了。老爷虽然极疼爱小姐,但怎么也不可能把宝贝女儿许配给一个没有前途的戏子。当然这事也绝不能外传。所以,老爷他……” “你家老爷做什么了?”林玉竹紧张地问。 “老爷他先是以家里有事为借口退了戏班后面一个月的戏,请整个戏班离开了,接着又马上替小姐订了一门亲事。” “请戏班离开是肯定的,但马上替小姐订亲事不太妥当吧。这么急,不选一下,万一不是个好人家了?” “你有所不知,这家也算不得是匆忙之中的选择。两家本是故交,曾戏言要结娃娃亲的,只不过没有正式下聘定文书而已。而且,这家的寄秋少爷人品相貌都不比公子差,与我家小姐也是从小就认识的,何况寄秋少爷倾慕小姐不是一日两日了。” “那这么看来,你家老爷确实选了一门好亲事啊。” “唉。如果没有公子的话,到还真就是一门好亲事。”松音叹气。 “那后来了?公子就和你家小姐分开到今天了吗?” “真有那么简单也算是幸运了。”松音摇了摇头,“小姐身体羸弱,一心牵挂着公子,这被迫分开的苦楚无处倾诉,早以郁结在心了。而老爷怕夜长梦多,竟还把婚期大大提前了,这便又是在小姐心上添了一道伤口,小姐终于承受不住,一病不起,不久就去逝了。” “啊!”林玉竹惊叫一声,“去逝了?这对公子来说不是太惨了吗?” “谁说不是。”松音站起身,望着窗外美丽的风景,可脸上却没有愉悦之色,到满是愁苦,“可对公子来说,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还在后头。” 紧接着松音鼻头一酸,声音中带着更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公子。” “怎么,怎么说?”林玉竹小心翼翼地问着。 “老爷恨公子,认为是公子害死了小姐,发誓要替小姐报仇。知道一直是我在里面传递消息后,也把恨意加在了我的身上。老爷说,要是我想将功折罪就得听他安排。” “然,然后?” “老爷先是封锁了小姐已故的消息,然后让我带着找人临摹小姐笔迹写的信去找公子,骗公子说:小姐病了,忧心被逼出嫁想与公子相商私奔之事。请公子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见小姐一面。否则,小姐会死不瞑目。” “公子,上当了?”林玉竹声音越发小了,如蚊子在嗡嗡。 “当然,公子心里同样装着小姐,得知小姐病了,连信上的字都没仔细辨认,匆匆晃过一眼,就催着我一道回去。” “那,那……” 松音已然全陷在了回忆之中,对林玉竹那小猫叫般的声音充耳不闻,“我本来以为老爷只是太生气,会狠狠打公子一顿,或者严重些找个罪名把公子送官查办。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老爷、老爷和寄秋少爷竟然商量好了,……,用棺材钉把公子的手脚钉在了小姐的棺材盖上,让他就这样与小姐面对面地同处在一个棺材里!” 说着猛然一转身,拉住林玉竹的手,“你知道吗?!” 林玉竹被吓得一哆嗦,“不不不,不知道。” 松音死死地盯着林玉竹,眼神却是穿过了林玉竹的面庞不知看到了哪里?“老爷他说:‘既然我女儿那么喜欢你,还为了你而亡。那么,你就在棺材里好好地陪着她吧。’” “这这这,这什么、什么,人人啊。” 林玉竹已震惊得口齿不清了。 松音瞬间落泪,“是我害了公子。是我害了公子。你说我是不是个坏人?” 林玉竹哪里敢说是啊,只能舌头打着颤说道:“不不,不不,不是,是。” 原来有了心爱之人也同时成为了别人的心爱之人就要被人钉棺材板的呀,好可怕啊啊啊啊! 第八章 “等等,等等,”林玉竹被钉棺材板吓到的同时竟然灵光一闪,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公子被钉了棺材板,后面有被埋了吗?那,那,那他现在是死人还是活人啊?” 我的老天爷啊!别那位公子真是个鬼吧!所以那气质才跟普通的人那么那么的不一样! 林玉竹顿时觉得屁股下面的凳子上生出了千万根尖刺,扎得她一蹦老高,迅速来到了门口,准备开溜。 “哈哈哈!” 林玉竹的一系列动作引来了松音一连串的笑声,撑着桌子笑得就是个前仰后合。 “你居然,…………,笑死我了!” 松音捂着肚子,显然是笑得肚子痛了。 “松音姑娘,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一直跟着公子,想来也不是凡人。麻烦你就放过我吧。” 林玉竹双手合什,就跟在庙里拜菩萨般地作着揖。 “你胡说些什么呀。” 松音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压制住笑意。 “公子当然是人啦。要不是被老爷他们钉棺材板受了伤,哪里需要你时不时送药材来治伤。你见过鬼需要吃药的吗?” 林玉竹用手扒在门框上,抓抓头发,想了想,“好、好像也是哟。人才吃药。” 松音上前把林玉竹拉回到凳子上坐着,道:“你不要害怕。公子是人,我也是人。你要不信,我去外面转两个圈,你看我有影子没影子?只是公子后面的遭遇确实很离奇,说出来一般人都只会当故事,没几个人相信。所以,公子怕麻烦,对于过往就一概不提。因此在外人看来公子就很神秘了。” “喔。”林玉竹似是而非地点着头,“松音姑娘要不你先去太阳底下转个圈吧?” 松音无奈地晃了两下脑袋,来到外面的空地上,站在阳光之中,道:“看吧,我有影子的,是吧” 林玉竹看着地面那斜斜地拉长的怪异黑影,心总算是放回了原位。 “失礼了。我就是胆子小。松音姑娘请不要怪我。” “没事。” 松音很大度地走了回来。 “公子后来,还真的就被活活地埋进了坟里。不过,刚埋下去,公子戏班里的几个朋友就带了一位道长赶来了。等老爷他们一走,就偷偷地把棺材挖了出来,救下了公子。但这事,公子他们是不敢声张的。所以,到了现在,老爷都不知道公子还活着了。至于我嘛,就算是我听了老爷的话,老爷哪里又会真原谅我,这才埋了公子,一回头就找人要把我卖掉。是公子请他的朋友出面把我买了下来。我才能跟在公子身边的。” 如此神奇之事听得林玉竹一愣一愣的,恍惚了半晌方才接着说道:“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离奇的经历啊。哎呀,我还以为松音姑娘一直是过得这样轻闲的了。” 松音道:“只差一点点,我就不知道被卖到何处去了。所以,我对公子绝对忠心。” “这是松音姑娘运气好,能碰上公子。” “算是老天爷怜悯吧。”松音淡淡地说。 这茶水也喝够了,故事也听完了。林玉竹瞧瞧天色,对松音说:“松音姑娘这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呆了,下山还有那么长一段路了。再不走,回家就晚了。来不及帮忙做饭,会被阿娘骂的。” “好,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了。你下山可小心点走啊。” 松音把林玉竹送出竹屋,直送到道路口上,两人才分了手。 这临近中午,路也是走惯了的,按理说林玉竹应该一路平顺,没有阻碍,平安到家就完了。 可这到了半道,林玉竹心中忽然伸出一股毛毛的感觉来,似乎这四周围潜伏着什么? 抬头一望,天色阴暗,加上树木高大躯体的遮掩,这走惯的路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看什么都不对劲,仿佛进入到的是另外一个世界。 “没事,没事。”林玉竹给自己打着气,“走快点,走快点,到家就好了。” 脚下自然也是不敢停的。 先还是走着,没几步就是快走,到最后,林玉竹是一路小跑着往山下奔去。 “这公子干嘛住这鸟不拉屎的山顶上啊!路这么远!住我家隔壁多好,都不用走路不说,还可以经常去蹭点好东西吃!” 林玉竹真的是太紧张了,只顾唠叨,根本没多想自己说了些啥? 跑着,跑着,后面传来了“唔唔”的两声闷哼,接着就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林玉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有人语气极冷淡地说道:“我好心帮你解决坏人,你居然在背后骂我!” 急驰的脚步立马就刹住了。啊啊啊!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林玉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转过身,打着招呼,“呵,那个,呵哥,不,公子安康。” “你竟然把我的姓还给忘了?” 来人从高高的树枝上轻轻跃下,用十分严肃的眼神瞪着林玉竹。 “罗公子安康!” “端午还早着了,安什么康?” 这位罗公子明显很不高兴。 “那那那……”林玉竹脑子一时打了结,找不出个好词来讨好罗平,更何况人家有故意找茬的意思,想讨好哪里有那么容易。 “啊!” 林玉竹四处乱飘的目光看到了罗平背后躺着两个人,立刻转移了话题。 “就是这两个坏人吗?” 来到两个昏迷不醒的蒙面人身边,林玉竹伸脚踢了一下。 “这两个是什么人啊?他们想要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要不,我把他们弄醒,你自己问问?”罗平没好气地说。 “别别别。” 林玉竹胡乱摆着手,一溜烟地躲到了罗平的身后。 “总之,一定没打什么好主意便是了。谢谢罗公子救命之恩。” 其实这事也挺明显的,两个不露面的人单独在没人的山道尾随一个年青姑娘,还能有好事吗?只怕是不是先那个啥后杀掉,就是打晕后绑了卖掉。不管是哪一种,林玉竹想想都是了一阵阵的后怕。 “这山路一向安全,今日怎么会…………” 这以后还能单独走这条路送药材和食物么?不送的话,这罗公子可是自己家最大的客户了,没了他这笔银子,自己家只怕是吃饭都得有困难。林玉竹心底不由担心起来。 “我每日在这山上游走,也没见过他们两个,多半是不知从哪里流窜到此的。你不用怕,我把他们料理了便是。以后不会打扰到你的。你家有我最需要的药材,我自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罗平目光盯着地面上的两个蒙面人,就像是在盯两具尸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呼!林玉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银子总算保住了! 继而,那本被遮蔽的阳光洒了下来,照在罗平的身上,一时间恍得林玉竹睁不开眼睛。但就是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真好!有罗公子在真好。林玉竹心头自动冒出了这句话。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罗平拎着那两个坏人飞身离去…… “啊!”反应过来的林玉竹捂嘴不断地偷笑,“回家,回家了。” 金色的小精灵重新在山道上跳跃起来,就和林玉竹的心情一样,畅快非常。 罗平到了竹屋外,把那两个人随手一扔,抛在了地上。 说来奇怪,那明晃晃的两个大男人,一到地上瞬间不见,变成了两只早以死透了山猪。 “公子,” 松音走了出来,看了那两只山猪一眼。 “这东西虽是凶猛,有股子山野的灵气,但用它们的血也用不长久的。你的身体要完全康复,非得那样东西不可。” “我知道。”罗平淡淡道。“方才我已经走出了计划的第一步了。” “真的?”松音语带惊喜。 “反正打了这两只蠢物在手,就不妨用上一用。也省得我们再想别的方法。” “效果如何?”松音关心地问,“她可有动心?” “应该有了。”罗平道。 “那就好。我把公子的故事已经全盘讲给她听了。同情的种子也埋好了。”松音浅笑着。 “嗯。很好。”罗平赞许地点了点头。对松音道:“你放心,时间够用的。与小蕾重逢是我最大的心愿,这此之前,我绝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公子放心,你一定会见到小姐的。”松音说。 四周七色光芒环绕闪烁,映在林玉竹的脸却没增添半点色彩,有点只是一片苍白。 林玉竹幽幽言道:“看来,不是只有那两只山猪是蠢物,我也是。这头号的蠢物便是我了。” 段静正色道:“妹妹不必轻看自己。起心不良的又不是你。人家早把一切都盘算好了,你那般单纯,又怎么会想得到了。” 林玉竹心里有些不好受了。段静的话虽是在理,但是不好受就是不好受。她不想多说什么。说什么也没办法减轻这份难过,反而是沉默还能感觉舒服一点。 故事依着顺序继续往下走着。 罗平拿出一个木雕娃娃放在林玉竹面前,晃了晃。 林玉竹接了过来,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不给你给谁啊?别人有谁会像你一样,赖在人家的摊子前不肯离开,看着人家摊主的一个个小木人直流口水啊。我就不明白了,不就一个木头做的小人嘛,又不能吃,你流什么口水?” 罗平虽是语含讽刺,但却是弯着嘴角,带着一抹深感有趣的笑容。 “就是好玩啊。”林玉竹把木头娃娃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又凑近鼻子闻了闻,“你不觉得好玩吗?” “不觉得。” 林玉竹抬头看着罗平那张俊美的脸,心中无比欢喜。这样一个高贵性格又好的人居然会对自己有爱意,真不知道是自己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真的不是大梦吗? 想着想着,林玉竹下意识地掐了自己一把。 “啊!” 真的好痛! 罗平眼中掠过一道惊慌,急忙拉起林玉竹的手,撩起衣袖,察看胳膊。果然,一道红红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格外的显眼。 “你这是干什么?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掐自己了?” 林玉竹有些害羞:“我太平凡了,就是个乡下丫头,实在配不上公子你的。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觉得脚没沾地,飘飘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阿爹说,做人不能贪心,要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就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真是在做梦,那就快点醒来。” 罗平诧异道:“你不想在这梦里沉醉不醒吗?” 林玉竹摇摇头,“阿爹说了,不能贪心,要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公子是许多女子都想要嫁的人,能得到公子的心真就是这天下最美的一个梦了。要是这真的是个梦,这个美梦一直做下去,我怕有一天会变成恶梦。与其那样,还是早点醒来的好。各归各位,大家平安。” 罗平有点吃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你的想法到是很特别。” 沉吟了半晌,林玉竹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公子,要是白小姐回来了,你怎么办?” 罗平被问得一愣,他真的没想到林玉竹会有此一问。 “我,”停顿了许久,罗平才接着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你们两人,我一个都不放开。” 林玉竹道:“我知道自己比不上白小姐。公子放心,我不敢抢白小姐的位子。我只要能跟在你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只是有一点,还请公子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和白小姐之间容不下我,我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了。请一定放了我,让我回到爹娘的身边去。” 林玉竹语气有些伤感,但还是极力保持着平静,不想让人听出她的思绪中都缠绕着些什么? 罗平又是一怔。 良久后,罗平揉着林玉竹的头发,轻轻地说,“傻丫头,我不是说过了嘛,你们两人我一个都不会放手的。你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伤感了?今天,我请你和松音去镇上的饭馆吃顿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好不好?别愁眉苦脸的了。” “真的?” 一听有好吃的,林玉竹心情瞬间好了不少,歪起头,盘算起要吃些什么好吃的菜了。 炒个这个……不错,蒸个那个……不错,嗯,还有这个这个,那个那个…………,哎呀呀!好吃的太多了!都要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贪吃了啊? 此刻满心欢喜的林玉竹却没注意到罗平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傻丫头,我怎么会放开你的手了?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的,到你死都不会放开! 第九章 “什么!”林玉竹一把抓住松音,“你说什么?” 松音不断地抽泣着,泪水流了一脸,糊了脸上的粉,像只小花猫,“公子的病越发地重了。他嚷着时日无多,想要见你一面,说是死了甘心了。” “怎么会这样?” 林玉竹什么也顾不得了,抬脚就往山上跑去。 松音紧随其后。 只有阿娘追到门口,对着女儿的背影大声叫着,“丫头回来!丫头回来!出什么事了?等你阿爹回来帮着想想办法不迟!” 可心急如焚的林玉竹又怎么能听得进去?或者是根本就听不到?此时只恨这平常走惯的山路怎么这么长?像是不见永远看不到终点一般。真是急死人了! 跑啊!跑啊! 林玉竹已不记得累不累了,她的心里只想着能立刻见到罗平。 竹屋就在眼前!希望就在眼前! 林玉竹冲了上前,用力推开门,直奔罗平的房间。 空的! 林玉竹头晕眼花在屋内转了好几个圈,确定了真的没人。 不及多想,又跑去了别的房间。 空的!空的!空的! 全是空得! 不会的,公子他不会的!林玉竹的心猛得一收缩,一股无名的恐惧袭遍全身。 “公子!” 林玉竹对着空空的屋子大叫了一声。 她没期望得到回应,只是想要释放一些恐惧,以至于不会当场晕过去。 “我在这里。” 可是,竹屋外真的有个声音在回答。 一瞬间,林玉竹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子!”她又叫了一声。 “你出来看看。” 是罗平在说话,没错。 声音听来十分平和。林玉竹顿感浑身一松。 出得竹屋来,就见罗平就站在屋外的空地之上。 明月一轮高挂夜空,洒下的淡色光芒把罗平笼罩其间,凉风轻荡,吹起罗平衣角,恍若间,眼前人似乎不是这世间之人。 林玉竹没有了方才的冲动,只是立在竹屋门前,看着罗平出神。 是的,这月下公子的画面很好看、很好看。可是为什么,林玉竹的心还是不踏实,有一种罗平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了?好像林玉竹只要向前迈一步,罗平就会消失一般。 “松音姑娘你骗我?” 正巧此时松音赶到了。林玉竹便发了问。 “我没有。”松音也看到了罗平,但她脸上没有绽出笑容,而是加深了忧伤。 “你别怪松音,是我不想躺在床上,给你看一副病秧秧的样子。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行吗?”罗平微笑着说。 林玉竹拧着眉头,没有说话。她的心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着,而下面是不见底的深渊。 “你不满意吗?”罗平笑容凝在了嘴角,“可是,我尽力了,咳咳咳……” 话语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给打断了,同时打断的还有这副月下玉树公子图。 罗平倒了下去,嘴里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太阳代替了月亮重新主宰了天地,万物皆明亮了起来。然而,竹屋内的所有人却没被这明亮感染,心头上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阴郁。 竹屋的廊下,一个小火炉上的药罐内“咕咕”地响着,冒出来的白烟散发着清新的药香…… 阿娘用蒲扇扇着火,无声地叹着气。 罗平的房间内,阿爹面色焦急,盯着大夫把脉的手,欲言又止。 待到大夫起身站立,才敢开口说话:“大夫怎么样啊?” 大夫一脸的凝重,摇着头道:“不是我不帮忙,只是这病真的……,唉!老兄,准备后事吧。” 接着,又把一锭银子塞给了阿爹,“恕我学艺不精,实在无能为力,这诊金没脸收了。” 说完,不顾众人地阻拦,快步离开了。 阿爹看看林玉竹,又看看松音,说道:“你们,你们,心里还是有个准备的好。” “谢谢大叔。”松音抹着眼泪说。 林玉竹却是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罗平,呆呆地发愣。 阿爹见此状况,明白多说无用,只得出了来,与阿娘一起看着药炉。 “唉!老头子,你说这是什么事啊。我还真当老天爷开了眼,总算是给了我们丫头一个好归宿。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阿娘拿袖掩面拭泪水,终归还是忍不住了。 “唉!这都是命。”阿爹出了叹气还是叹气。“我们闺女就是命苦啊。” 松音听着两位老人的对话,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忽然又把头抬了起来,两步窜到林玉竹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起来,既然已这样了,到不如去找那个人试试。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林玉竹精神立刻一震,忙问道:“你说谁?” “当初,公子被埋下去的时候,不是有他朋友带了一个道士过来帮忙才救了出来的嘛。那道士能治好当时重伤的公子,一定是有能力的。我想不如去找找他,再来试试。” “怎么找?” “我可以去找公子那几个朋友打听。但这事需要保密,不能让老爷他们知道。所以,我一个人去最保险。你也不要告诉给两位老人家,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你一个人去?不太好吧。” 松音道:“你放心,跟着公子这么久,也学了些自保的法子,我一个人反到方便。你好好地照顾公子,半月左右,我必回来。” “好。那你要小心。”林玉竹掏出一把小刀递给松音,“这个你带着。” 松音接过小刀,坚定地说,“我走了。” 虽是渺茫,但总算是有了一丝光明,林玉竹双手合什,对着上苍祈祷,“请保佑松音姑娘一定要找到那个道士!” 看到这里,段静撇脸看了眼林玉竹。 “妹妹,那时是一片真心吧?” 林玉竹面上没有血色,亦没有表情。 段静又感慨道:“错信人言,谁都有过。只不过,我们两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林玉竹回看了段静一眼,没说话。 “妹妹不信我?” “我有点怕。我感觉后面……”林玉竹很不安。 段静表示很理解林玉竹的想法,“遗忘的确是个好东西,免去多少的痛苦。可惜我总是记得太清楚了。妹妹若是不想看了,就此打住也无妨。我前面说过的,如今,你和罗公子婚约已定,将来必是要相伴一生的,有时候糊涂些反到是好事。” “那……”大概是对后面的感觉太糟了,林玉竹真的有点犹豫。 “只是有一点我有些担心,不怕妹妹恼,还是现在说明一下得好。” “姐姐请讲。” “别的都不怕,只是那位白小姐,不可不虑。” “这怎么个说法?” “妹妹你看,即便是你与罗公子情谊深厚之时,罗公子也不曾放弃过白小姐。那时,妹妹自虑身份卑微,不敢与白小姐争什么,主动屈就。可如今,妹妹与罗公子订婚在先,又是秦家二太太亲自操持,还禀明了秦家历代祖先,何等的慎重。秦家虽是不堪,妹妹就算不愿借了他家的名头,但也终归是今非昔比,不再是那贫家女子了,况且在外人眼中,这亲事是昭告了天地改不的的。若是将来遇上了白小姐,罗公子必是不肯放手,这一次妹妹可还愿意屈居人下?可别说什么平妻之词,妹妹问问自己,真的就能甘心接受这多出来的一个罗公子的毕生真爱?妹妹就不担心又如前面一样,某人只是到了病入膏肓了才想要一个陪伴?温暖是有,但刻骨铭心真有几分?” “可,”林玉竹道:“可即便是看下去,白小姐该存在还是会存在的呀。人家的心不是我多看几眼,少看几眼就会转移的。” “别人之心自是不可控,但自己的可以呀。” “姐姐这话,我不甚明白。”林玉竹听得满眼的疑惑。 段静道:“就问妹妹一句,要是这白小姐真出现了,妹妹有何打算?” “我,”林玉竹本想胸有成竹地回一番话来,但最后还是没说出个什么来。看来,这心里还是没什么主意的。“我,这未发生的事,我哪里会去想?” “这便是了。”段静道:“我要说的,就是让妹妹在对待罗公子这事上,少放点心思。” “嗯?” “别人的心不可控,但自己的心多少还是可以收敛一些的。你现在少喜欢一点,将来事情发生了,也就能少一点痛苦了。在白小姐出来之前,我劝妹妹心里头对罗公子还是远着点好。别把什么都放了进去,到头来落得个除了一身的伤痛,别无它物。” 这话听来有些严重了,林玉竹不是那么服气,“姐姐是为我好,我很感激,但姐姐这担心是不是有点多余了?别说这白小姐会不会出现都不一定,就算是白小姐出现,公子难道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吗?” “这世上哪里会有能端平水碗的事?妹妹太过天真了吧。”段静不咸不淡地说。 “妹妹要是真不信我,那就摒除恐惧,看下去如何?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我的担心是不是多余了。” 林玉竹这一时心气也上来了,赌气道:“好,我看下去。左不过,最惨就是做了人家里的小的,心里不平衡罢了。还能差到哪里去了?” 段静叹气,“那,妹妹自己看吧。” 不到半月,松音果然回来了。 林玉竹心头一喜,忙拉住了松音的手。 “你可回来了,怎么样?” 又朝松音身后张望,“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了?” 松音看了看屋外廊檐下煎药的阿爹和阿娘,压低了声音:“是好消息。” “真的!”林玉竹顿时大喜,“怎么个好消息?” 松音反手拉紧林玉竹的手腕,走出屋外,来到离竹屋远远的地方,才道:“道士我已经请来了,但是他不肯告诉我救公子的方法。只是说能救。” “太好了。那他怎么不跟你回来?” “他要我带你去见他,说是能救公子的,只有你一人。我怕有诈,就没让他跟回来,先把他安排在了山下一间空屋子里,想上来问问你的意思。你愿意不愿意去见他?” “当然,我们现在就去。” 一听能救罗平,林玉竹哪里还会有半点犹豫,转头就要往山下奔去。 “你等等。” 松音把林玉竹拽住,“人都来了,也不要急在这一会儿。你先去换件衣裳,我去拿个东西,跟你一起去。他若真有坏心,咱们也不用怕他。公子要真保不住,我怎么也得保住你啊。” “松音姑娘。”林玉竹好生感动。 “去吧去吧。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就在大白天把这事搞定。” 松音推了林玉竹一把,让她回屋换衣服。 林玉竹这时哪有心情挑挑捡捡,况且又未在此长住,只是为了方便照顾罗平随手带了几件换洗衣物的而已。因此拿了件没药味,干净一点的迅速换上,告诉了阿爹阿娘一声,跟着松音匆匆下山了。 道士须发皆白,面容和善,一眼瞧上去,到不像是个坏人。 “道长。”松音给道士行了个万福。 “这位是谁?”道士闭目发问。 “这位是公子的未婚妻,你有什么事只管开口。” 道士睁眼打量了林玉竹一番,“既是这样,我便实话实说了。你们心头可要有个准备。” “只要能救公子,道长说什么便是什么。”林玉竹道。 “有你这句话便好办多了。”道士不带感情地笑笑,看上去很是诡异。 “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松音感觉不对,试探着道:“治病不过要些药材费银钱罢了。公子的病想来是需要极珍贵的药材?这银钱要花太多,我们恐是承受不起?” “不不不,”道士道:“救人所需要的东西我这里一概齐全。只差一样而已。” “哪一样?”林玉竹急切地问。 “你的血。”道士说。 “你说什么?”松音把林玉竹拉到自己身后,正色道:“道长,这玩笑可开不得。” 道士也不恼,还是平淡地说着话,“我可不是开玩笑。你家公子的病我多年前救他之时就算到了,他这可不是人间的病,而是被坟里的阴气侵体所致。不是人间的药材能治好的。” “你撒谎,既是阴气侵体,当日怎么不发作?事隔多年到突然发作了?”松音并不相信。 “那他这么多年可有一天身体是完全健康的?”道士撇了松音一眼,“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不用你的血,而非要这位姑娘的血不可了?” “我?”松音脸色一白,“莫非,你知道了?” “你当年是被打了个半死,扔进了河里了吧?虽是未死,可河里的那些小鬼曾找上了你,你家公子花了多年才替你清除干净,你现在是人不假,但身体里还有残留的毒素未清,要是用了你的血,你家公子只怕会一命呜呼得更快。” “松音姑娘?”林玉竹看了着松音,“你不是……” “都是些过去的事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得太清楚。但公子的事,我一个字都没说谎。”松音小声地说。 现在也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道长有几成把握能救得了公子?”林玉竹问。 道士轻蔑一笑,“十成十。” 林玉竹心下一横,“好,我答应你。” 第十章 与那道士签下切结一事,林玉竹回来后不敢与父母说明,也叮嘱了松音不可与父母透露。 “那切结上都写了些什么呀?那道士不许我看,你到是给我说说。” 看来松音对于这事并不怎么放心。 “也没什么,就是他说的那样。我同意把自己血给他用来救公子,不许反悔之类的。” 林玉竹回答得很轻松。但她隐瞒了一点,那切结上可明着写了一点,就是无论用多少血,林玉竹都必须答应,哪怕是把她的血抽得一点不剩都是可以的。 “就真的只是这样?他有没有说对你的身体有什么伤害没有?” “一点没有是不可能的,但不会很严重,吃两剂药就调理回来了。” 林玉竹没敢说实话,能救罗平就好,现在的她已经顾不得别的了。 松音半信半疑,还是不太放心,一路上依然问这问那的,想要求个明明白白的切结内容。 开始,林玉竹还回答回答,到后来怕引起松音的疑心,就不敢多作答了。只能推说自己太累了,想赶快回去休息,便不再说话了。 松音自是不好勉强,和林玉竹一起回了竹屋。等着三天后,那道士上门来替罗平治病。 到了日子,林玉竹仍旧没有提道士的事情,只是请爹娘下山去准备罗平需要的诸多药材。还说,全家都离家多日了,怕邻居们有闲话,麻烦爹娘就在家里住上几天,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看。 阿爹阿娘想想也对,人多口杂,谁也不知道会传出些什么话来,这罗公子的病既然有了希望,这生病一事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那么清楚为好。反正这里有松音和女儿两个人,应该出不了大问题。就同意下山了。 阿爹阿娘身影刚没入林间,道士就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吓了林玉竹和松音两人一跳。 “你很守约。”道士笑着对林玉竹说。 “希望道长也能守约。”林玉竹回道。 “一定。” 道士走进竹屋,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罗平,说:“开始吧。” 松音还想说什么,被林玉竹阻止了。 “松音姑娘,眼下公子性命最要紧。” 松音便皱着眉头不开口了。 道士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林玉竹,道:“喝下去。” 林玉竹没有犹豫,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很快,脑袋就一片混乱,紧接着,意识模糊,便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松音扶着林玉竹躺在早以准备好的竹榻之上,探了探鼻息。 “睡得很熟了。” “是吗?” “是的,公子。” 松音那原本担忧的神情在转过身面对道士的一瞬间完全消失,换上来的是一个极为得意的笑容。 “当然了,公子。” 那道士抿嘴一笑,容貌也随之一变,还原成了罗平那俊美而苍白的脸。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罗平道:“陪着她玩了这么久的游戏,还真够累的。” 而本来躺床上的罗平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个木头娃娃。 “累点无妨,拿到了那张切结就好。”松音笑着说:“现在公子能救自己了。我们也可以去找小姐了。” “嗯。”罗平对松音点了一下头,说:“去外面看着,不要让人来打扰。” 松音领命而去。 罗平看着昏睡中的林玉竹,眼神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丝毫不相干的物件。 接着闭上眼睛,双手结印,口中念词。 随着这结印和念词,林玉竹的左手腕刹时多出一道极深的伤口,从伤口处涌出鲜血,化成一条长长的细线飞了出来…… 这道带着血腥味的细线盘旋而起,缠绕着罗平的身体缓慢向上,最后在眉心中间刺入了皮肤…… 伴随着林玉竹的脸色越来越白,罗平的面颊逐渐地红润起来…… 待到林玉竹整个人形如枯槁,气息断绝…… 罗平全身红光一闪,收了法术。 “这是你命该如此,你别怪我。念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就给你留个全尸吧。你爹娘也好收了,拿去埋葬。” 罗平再也没看林玉竹一眼,径直离去。 竹屋还在,罗平和松音却没了踪影。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待到阿爹阿娘再次带着药材上山来的时候,见到的只有女儿冰冷多时的尸体…… “怎么样?”段静看着面如死灰的林玉竹,问道:“妹妹,有何感想?你还觉得这样的罗公子会在你和白小姐之间一碗水端平吗?” “就为了一张切结,他们,他们也太费心费力了吧。”林玉竹心头在惨笑,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那张切结真的太重要了。没有它,他们根本动不了你的。因为他们需要你自愿献出鲜血才有用。”段静解释着。 “所以需要骗感情?”林玉竹偏头向段静询问。 “事实不是已说明一切了嘛。” “我的头很痛。”林玉竹转过脸,用手抹了一下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妹妹难道不是心痛?”段静问。 “你嘲笑我?” “我是提醒妹妹,不要对罗公子抱太大希望。” “我不想听你说话!” 林玉竹大吼了一句,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好吧。我先送你回去。你是该好好冷静冷静一下了。” 段静拽起林玉竹的手腕,纵身一跃,跳下了黄粱枝。 屋内一切如常,没有了高大的枝条,没有了绚丽的花朵,平平静静,只有地面竖着一小块木头。 “妹妹……”段静还想劝几句。 林玉竹却是瞪了段静一眼,甩开了她的手,跑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唉!真相往往都是残酷的。不过,我相信你能挺得住。”段静感慨道。 现在段静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林玉竹从悲伤中走出来。 可是情字总是这个世界最伤人的东西,不论是谁都不能短时间就恢复成一个没事人似的。何况,林玉竹这情形,只能自己独自承受,不能随随便便对外宣说。能不能过这关就全看林玉竹的心志如何了。 第一天过去了,房门紧闭,谁也不见,也不吃东西。 第二天过去了,房门紧闭,谁也不见,也不吃东西。 第三天过去了,房门紧闭,谁也不见,也不吃东西。 第四天,房门紧闭,谁也不见,肯吃东西。 第五天,房门紧闭,谁也不见,肯吃东西。 第六天,房门紧闭,谁也不见,肯吃东西。 第七天,白天依旧…… 傍晚时分,一个披头散发的林玉竹出现在了段静的门口。 打开门的段静着实吓了一跳,“妹妹这是怎么了?” 林玉竹用一种可以把人穿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段静。 段静想了想,便觉得这多半是受刺激过度了,所以没感到多害怕。反到主动拉起林玉竹的手,道:“妹妹进来说话,你这模样可别被其他人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么样!”林玉竹咬牙切齿地问。 “你看看,”段静拉林玉竹坐好,替林玉竹梳理了一下头发,拿了根发带绑好,“这样好多了。” “好不好又怎么样?”林玉竹口气缓和了许多,但却添了悲伤。 “妹妹你这几日已经够吓人了,再这副模样出现人前,不明摆是说出大事了嘛。” “难道还说不得?” “当然说不得。”段静道:“要是真说得,妹妹还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吗?不早与罗公子一刀两断,做个了结了。” “你是觉得我不敢?”林玉竹再次气结在胸口。 “那到不是。”段静给林玉竹倒了杯茶,“你先喝口水,我们慢慢筹划。” “筹划什么?” 段静一笑,“筹划着怎么帮你报仇啊。” “谁说我要报仇了?”林玉竹气鼓鼓地瞪着段静。 “好好好,不是报仇,那咱们两个讨论讨论罗公子此番与妹妹订婚的用意如何?我们好好猜一猜,他是不是与秦家有什么,才会同意与妹妹订亲的?他们这背后究竟有没有不为人知的葫芦药总可以吧?” 林玉竹端着茶杯不作声了。 段静道:“不是我多心,凭着从黄粱枝里面看到的,这罗公子现在与妹妹的这桩亲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据说,这罗公子与师兄古先生都是秦管家请来帮忙的。为什么会请他们来帮忙了?家里不是有仙姑吗?可他们还是偏偏请了来,这一点说明了什么?” “他们都知道姑姑不在了。”林玉竹一仰脖子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对。” “那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了?” “你又不知道仙姑已不在了,对他们没有威胁。也许你手里有他们想来的东西。” “我一个弱女子,他们想要什么使些手段便得到了。为何要惺惺作态,为我做这做那的了?” “不仅事事照拂,还替你订了一门好亲事。” “青姐的意思,是指他们想通过罗平从我手里拿到他们想要的?”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妹妹难道还认为,罗公子愿意订亲是因为余情未了?” “他到现在这戏还演得挺好的,我是应该谢谢他没有再次弄死我。”林玉竹的声音变冷了。“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这样东西应该是除非你自愿交出来,否则他们找不到的。只是他们没想到的一点,就是连你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又在哪里?”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手里能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 “这东西咱们先也不着急找。有一重要的事,妹妹想过没有?” “何事?” “罗公子和你同时知道了仙姑被秦昂所杀,他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青姐为何如此问?他有动作不是应该的吗?我觉得他是写了信去秦家,只是这里离秦家山高路远,一时没到罢了。而且杨老爷虽与秦家是亲家,但真的是个好人,对秦家的这些勾当,必是不知晓的,罗平肯定也不敢明着说出来。所以,他才不得不把戏继续演下去。” “我看未必。” “青姐有别的看法?” “这历来小人与小人联手必是各怀鬼胎,没有心定在一起的。我冷眼瞧了这些日子,罗公子并没有做什么不利于妹妹的动作。我怀疑,罗公子有他自己的算盘。有些事上,他会瞒着秦家。” “还有什么算盘?是这次轮到要用我的血喂白小姐喝了?”林玉竹神情鄙夷地说。 “这我不清楚,但有一点,我看出来了。暂时罗公子还是会全心全意保护妹妹的。” “哼!”林玉竹拿鼻孔作了回答。 “不过,咱们也不能这般无所作为下去,坐以待毙可不是什么好事。”段静说道:“咱们得给自己做些保障才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说报仇,我真没那个手段,但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姑姑已不在了,我必须得保住自己这一条小命。我才不要像以前一样,傻傻地做了他人的药材,送了命还不知道是怎么送的。可是,” 林玉竹十分为难地说。 “可是,我这几天脑子昏昏,怎么也想不出个法子来。青姐可有好主意?” “首先翻脸叫嚷出来肯定是不行的。得忍。”段静语重心长地说。 “这个我知道。”林玉竹道。“小香小趣我都打发去休息了,让她们不要来打扰你和我。” “接下来,咱们得找个可以制衡秦家和罗公子的筹码在手里握着。这事得秘密进行,除了你我不能让第三人知道。这可是关乎着你我二人性命的筹码,要是不小心泄露了,也许就真的没活路了。” “筹码?”林玉竹支起了下巴,思索起来,“是秦家想要的那件东西吗?” 段静无奈一笑,“妹妹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了?” “不知道。”林玉竹也无奈。 “所以,这筹码咱们得另外找。” “能同时制衡秦家和罗平的筹码,我真想不出来。”林玉竹挖空心思想了很久,也没个答案。 “我到是想到了。”段静道:“只是现在还不能用,得做些手脚方才能为我们所用。” 林玉竹眼睛随即一亮,兴奋地问道:“是什么?” “其实这个筹码主要制衡的是秦家,轮到罗公子头上是没什么用处的。但是拿住了这个,真到了紧要关头,我们就可以让秦家替我们对付罗公子。” “听这话,一定是个好宝贝了。”林玉竹拍手道。 “确实是宝贝,还真的就是个宝贝。”段静眼神淡漠,口气淡漠,“就是秦家才得不久的那个宝贝,秦泊远。” “小泊远?不行不行,他还是个小小孩儿了。我怎么能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动手了?我再如何恨秦家,这、这、这也下不去手的!”林玉竹听到这话,立刻就摇了头。 段静哭笑不得,“妹妹当我是什么?秦昂那般的残害孩童的恶魔吗?你放心,我绝不会伤泊远小少爷一根头发的,也不会让他离开亲娘身边。我只是需要在他身边做点手脚,以便将来能镇得住秦家!” “姐姐要做什么手脚?”林玉竹还是不放心。 “妹妹虽不善法术,但《青阙密录》还是背熟了的吧?” “嗯。” “那可知道睡符?” “知是知道,但这睡符只给看病之时,吵闹不休的病人用的。时效不会太长。” “我稍稍改良了一下,可提前种下,必要时再催动。” 林玉竹道:“这睡符除了让人睡觉之外,并没有半点其他的作用,不会伤人。确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这可是我琢磨了很久,比较来比较去,才想到的。不会伤泊远小少爷半分,却可以吓得秦家人六神无主。”段静语带三分得意。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小泊远?这睡符是得面对面施法的。”即有了好法子,林玉竹迫切想要早点办好。 “不,妹妹,你得想个法子,带泊远小爷去一趟苦萤客栈。” “啊?”林玉竹一愣,“去苦萤客栈?” 段静道:“我不是说了嘛,这法子我改了。我得借苦萤客栈的灵气才能在种下之后控制睡符发作的时间。没苦萤客栈,就成了普通的睡符了。” “可这苦萤客栈不好找啊,我怕耽误太多的时间让人发现了。”林玉竹觉得有点难办。 “妹妹放心,有我在了。这一次,我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够了。” “一盏茶的功夫?”林玉竹有了信心,“那好办。” 第一章 后花园内,林玉竹抱着小秦泊远神神秘秘地跑到了一丛翠竹后面,看到早以等在那里的段静,顿时松了口气。 “抱来了?”段静看来到比林玉竹还紧张了一点。 “青姐,你看。”林玉竹把手里的襁褓递到段静跟前,“睡得很熟了。我趁着没人偷偷抱出来的。你可得抓紧时间,别给人发现了。” 段静抚摸着秦泊远胖乎乎的小脸蛋,“这小人儿可真招人喜欢。” “青姐!”林玉竹四处张望着,担心地说:“别招人喜欢了,咱们能找个安全的地方再细细看吗?” “别急。”段静收回手,指着竹林,说道:“妹妹你看那是什么?” 林玉竹定睛看去,就见不知何时竹林内升起了一团浓雾。 那雾正四处弥漫开去,如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吞噬着所接触的一切…… 很快的,林玉竹和段静就被“吞入”在其中了…… “这,是进入苦萤客栈的通道?” 林玉竹想起第一次去苦萤客栈也有大雾。后面自己单独找过,却不得进入的方法。 “是的。”段静没多作回答,只是说:“妹妹跟紧我,可别走丢了。” “好的,好的。” 林玉竹满口答应着,又趁着段静背对着自己,什么也看不到时调皮地扔出了一个线团。还随口嚷了句,“青姐你慢点走。” 再次来到了那个小院的门前。 跨过门槛,里面的房屋又变了个样,院子里也多出了许多的花草,墙边一顺溜地全长上了青青的竹子。 “这些花花草草还有竹子,是什么时候种的啊?”林玉竹好奇地问。 “随时种,随时拔啊。” 段静说着一伸手,一道青光射出,击在竹子上,瞬间那排竹子就化成了雾气散开了。 “多好看啊,干么拔了。”林玉竹好生惋惜。 “做正事要紧。” 段静拉着林玉竹进了屋子,伸出双手道:“孩子给我。” 林玉竹却并没有应声而动,反而先发了问:“青姐打算就在这里施睡符?” 段静被问得一愣,“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别的到没什么,可,”林玉竹往门外瞟了一眼,“我觉得离那个水潭有点太近了,湿气重了点。”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段静不由失笑,“妹妹是紧张过头吧?” “有一点。”林玉竹不好意思地说。 “把孩子给我吧。”段静又一次伸了手。 “青姐真要在这施法?”林玉竹还是只问问题没有把人交出来的意思。 “对。”段静坚定地说。 “那好吧。”林玉竹拧了一下眉头,“到底青姐才是行家,你的选择一准是没有错的。” “那当然。”段静道。 林玉竹微微颔首,把小秦泊远放到了段静的手里。 段静脸上挂起了慈爱的笑容,拉了拉小秦泊远的小手,“这小人儿,真是越看越喜欢。” 林玉竹却又发了问:“姐姐真要在这里种睡符?” 有了小秦泊远在手,段静对什么都不太在意。便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是啊。” “好,……,吧。”林玉竹鼓了一下腮帮子,便不再发问了。 段静逗了小秦泊远好一会儿,才换右手单手抱住,左手开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外面的水潭里便升起一根细细的水柱。 水柱蜿蜒前行,穿过门,进到了屋子里,腾在半空,最后停在了小秦泊远的头顶上…… 林玉竹瞧着那水柱,没有惊诧,反到用嘴角勾起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退后几步,站到一边去了。 “怎么?”段静突然住了手,睁开的眼睛中一片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那水柱静止在空中,一动不动,慢慢地凝结成了一道冰线…… “孩……” 水柱的变化让段静脸色大变,张口就想叫人,但是还是忍住了。 “孩什么?姐姐在说什么?”林玉竹口气闲闲地问。 “没什么。”段静眉头一皱。 “喔,没什么呀?”林玉竹看似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姐姐要叫孩儿了。” “我哪里有什么孩儿可叫。”段静回答的有些勉强。 “是吗?”林玉竹一收前几天遇事不知所措的小可怜模样,气定神闲地指着那冻结在空中的冰柱说道:“这不就是姐姐的孩儿吗?母亲叫孩儿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姐姐何必否认了?” 段静一惊,但瞬间又镇定了下来,“妹妹说笑了。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都到了这份上了,姐姐怎么还这样嘴硬了。”林玉竹却说道:“姐姐不妨好好看看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段静这下心里大惊,急忙望向怀里抱着的小秦泊远。 可是,哪里有什么可爱的胖娃娃,分明只有一个木头雕的人偶! “你!”段静语塞,一时竟然想不出要问林玉竹什么问题。 “姐姐是想知道这个木雕娃娃是哪里来的吗?” 林玉竹自顾自地说,也不管这是不是段静想问的问题。 “这可是大有来头的。姐姐一定记得罗平以前就送过我一个木雕娃娃。没错,就是你手里的这个了。是不是很有意义?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拿它来作小泊远的替身最好了。” 段静深深地吸上了一口气,把木雕娃娃往地上一扔,缓缓道:“妹妹好手段。居然连我都骗过了。” “骗姐姐?”林玉竹深感委屈,“姐姐怎么能这么说了?难道不是姐姐居心不良,骗我在先吗?” “我骗妹妹?这话怎么说?”段静一副不明白林玉竹在说什么的样子。 林玉竹笑笑,绕着冰柱走了一圈,道:“姐姐让我把小泊远带到这里来真的就是只为了给他种睡符吗?我虽愚笨,但怎么瞧,这也不是种睡符的架势。” “不是种睡符,那又是干什么了?”段静不屑地反问。 “姐姐为什么这么固执了?我都能用木雕娃娃瞒过你的眼睛了,你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段静听得此话才真正感觉到了不妙,一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都是你一个人做的,背后没有罗平帮忙?” “一个在前世一心一意,不惜卖弄感情都要至我于死地的人,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他吗?”林玉竹斜着看了段静一眼,眼神里闪着刀锋一般的寒芒。 “你,你竟然如此厉害?”段静被林玉竹的眼光扫得心惊。“你这能力,都快超过你姑姑了。” “你明白就好。” “你,你是不是一早就怀疑我了?”这一点,段静还不能确定,于是试探着问道。 “是啊。”林玉竹没否认。 “什么时候?” “秦湫都在我手里,你说我什么时候怀疑你的?” “秦湫?哼!他能知道什么!”段静鄙夷地说。 “是啊。”对于秦湫的问题上,林玉竹到颇为赞同段静的说法:“这一世的秦老爷的确不怎么聪明,居然连眼前的最大的一个敌人都没能认出来不说,还对敌人的话唯命是从,当圣旨般地顶在头上,生怕害不死自己的子子孙孙。” 这下段静的脸色更奇怪了,“你在说些什么?你不喜欢秦湫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吧。他再坏也不会拿自己子孙的性命开玩笑的。” “他当然是不想的。但姐姐你了?”林玉竹走近段静,轻轻发问,“姐姐想不想要秦家的人都死绝了?” “我随仙姑修行多年,这点子定力还是有的。纵然仇恨仍在,也会调整心情积极面对,毕竟我要走的路可是与一般的人不相同的。”段静的话中带着三分的傲气。 “是吗?”换成林玉竹的眼神中带上不屑了,“你的话我不信,我的话你也不会信。姐姐,不如我们请个第三人出来说说真话吧。” “什么第三人?在哪里?让我瞧瞧?”段静装模作样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哼!”林玉竹轻哼一声,手腕一翻,亮出紫晶镯子,叫道:“紫沉珠。” 随即,一道紫光闪出手镯,冲入冰柱,如绳索一般从中绑出了一个人来。 那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大约八九岁的样子。一脸的惊慌,但不是害怕,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了一跳而已。 “好久不见啊,会耍影戏的小哥。”林玉竹收了紫沉珠,笑盈盈地打着招呼。 “你,你知道是我啊!”小孩子瞪大了眼睛,不是慌张而是惊喜。 “没错,那次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对吗?”林玉竹道,“不知道小哥怎么称呼啊?” “我原本是没名字的,仙姑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钱景从。你是仙姑的侄女对不对?” “是,我是。你的名字真好听。” “景从!”段静大喊了一声。 “姐姐何必这样,怕是会吓到小娃娃了。”林玉竹不满地看了段静一眼。 “我教训自己的儿子,妹妹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可是小孩子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呀。啊,不对。算来,景从是几十岁的人了。阅历见识还都比普通人高出许多。听听他想说什么,不是很好吗?” “他又能说出些什么来?”段静脸色已变,气愤难平,“他又知道些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了?他和你一同被人活活打死,纵然当时还是个小婴儿,难道就没痛觉了吗?他还没出生就被人施了法,变成了一个怪胎,要还原成这般清秀模样,就得经过洗髓换骨,这份痛楚又岂是常人能受得了的?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可是他都忘了!”段静瞪着钱景从,“这个小畜生违背我的意志,想要私下与你通气,出卖我!还好我阻止得及时,要不然……” “要不然,就没有这场好戏了?你彻彻底底地报复秦家的计划就进行不了了,对吧?”林玉竹道。 段静冷漠地踢了一脚被扔在地上的木雕娃娃,“可我还是失败了,这最后一招竟然被你给看破了。早知道,我真应该和罗平合作。风险虽大了一点,但肯定不会大成这样!” “人在算,天也在算。这只不过是上苍不想看到你坠落得更深,给你了一个回头的机会的而已。” “什么回头的机会!秦家就没有一个好人!”段静大声吼道。 “所以,你就做了两手准备,不管哪一个计划都能让秦家彻底毁灭,秦家的人彻底消失?” “不好吗?不管哪一条成功了,到最后我都会恢复秦湫所有的记忆,然后让他看看,他是怎么亲手把自己的儿孙全部送上黄泉的!我可没杀他们,是他,秦湫,秦家老祖宗干得好事!”段静虽咬着牙说话,但脸上挂着的却是舒心的笑容,整个人的气质简直诡异到极致,让人的心底不由股股往上冒凉气。 “母亲。你不要这样。”钱景从上前拉着段静的手道:“仙姑说这样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林三姑!”段静冷哼,“她算什么。别以为她救了我们,教我们法术,许诺帮助我们成为鬼仙,我就会感谢她!她只不过是为了青阙道人赎罪而已!青阙道人干的事,我都会算在她的头上!” “可仙姑是个好人,你不能这么对她。青阙道人在我身上种的是百鬼缠身的恶咒,要想救我就得把那些恶鬼一个个地拔掉,仙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从东到西,走南寻北,才找齐了所需要的灵草仙药,又冒着被恶鬼缠上的风险,一次又一次的帮我把恶鬼从身体里驱赶出来。她只要有一次不谨慎就会被缠上,很可能就没命了。但她还是做了,每次都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算青阙道人是个坏人,但他后面也受到天罚了。仙姑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你不但间接害死了她,还要害林姐姐。娘,你做过头了。”钱景从带着哭腔说道。 “我,”随着儿子的话,段静眼前也浮现出了与林三姑相处的种种,“我,我没想害死她的。我真的没想到,秦昂会那么狠毒!我只是想让他们翻脸,让林三姑明白,秦家的人是不值帮助的,就应该让他们都死掉!秦家的血液中有的只是阴险和恶毒,他们的血脉就应该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你用一个秦家拥有九五皇气的谎言打开了人性贪婪的阀门,贪心一起,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提到林三姑的死,林玉竹的眼底涌上了泪光。 沉默随之漫延开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才有人开口说话。 “你什么都知道了,你想怎么样?”段静冷冷地问林玉竹。 “我只是猜到了一个大概。姐姐要是有心的话,麻烦从头给我讲讲。” “哼!看你刚才露的那一手,我不想说也是不行的。” “感谢姐姐替我解惑。”林玉竹压住心底的悲伤,缓缓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