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 楔子 永宁寺位于圣凤山山脉、被云遮雾挡的最高峰祝融峰峰顶,庙宇宫殿星罗棋布,苍松翠柏郁郁葱葱,从其他山峰远眺,永宁寺就如同漂浮于云彩之间的仙境一般。 山门前、徐长亭、字未央。 一袭青衣、随山风乱舞。六道轮回、转前世今生。 也许没有人相信前世今生,但徐长亭不光是相信,而且还正在经历这一切。 他清楚记得自己前世是怎么死的,他也清楚记得,今生他是怎么出生,而后活到现在的。 前世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孩子,普通学校里的普通学生,过着普通人一般的普通生活。 父母都是普通上班族,拿着并不丰厚、刚够温饱的工资。 而他也就在这样的家庭里上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而后工作。 接着谈恋爱、结婚,而后开始为生活、家庭而奔忙,而后有了一个孩子,瞬间亚历山大。 也曾在无奈的时候仰头看天,心里想着买注彩票,期望改变下当前的拮据生活。 尤其是看到一些富二代毫无节制的炫富时,更会仰天长叹:这辈子一定要积德行善,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扶老太太过马路,被老太太脸色难看的甩开手,嘟嘟囔囔的又走过马路……这肯定不行,因为他试过。 他也试过帮老头儿拎起重物,蹭蹭一下子跑到没有电梯的六楼,而后老头儿在一楼拿着钥匙开门,颤颤巍巍的……差点报警说遇到抢劫的了。 三十岁前,凡事无所谓,不敬天不敬地,游戏人间的心态、毛躁做事的性格。 三十岁后,被生活与现实揍得是鼻青脸肿,终于开始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对待生活。 在父母、老婆的担忧与反对声中,毅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决然的辞掉了工作。也忘记了积德行善,才能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欲望与野心,开始了在行商一途上试探罪孽与恶念的底线。 放眼望去人世间,花一点儿小香火钱,虔诚的前往寺院里烧香拜佛的,大都是穷人,只为祈祷神明满足自己的野心与欲望。 花重金为寺院佛像重塑金身的,大都是富人,只为祈祷神明饶恕自己的罪孽与恶念。 十多年的打拼,终于成为了成功的商人,都敢底气十足的在寺院方丈的陪同下踏进大雄宝殿,指着里面的数十座佛像:这一尊、这一尊不管,其余的我都给重塑金身。 正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金钱事业成了他生活的全部,父母、老婆以及孩子早已经无暇顾及。 父亲被病痛折磨而逝,母亲撑了不到三年,也离开了人世。 父母的葬礼,他都只是在葬礼上匆匆露了一面。 不过不管是父亲的葬礼,还是母亲的葬礼,他都办的是极为隆重,墓地也是全市风水最好的地方。 父亲去世后,母亲曾经难得见到他一次,看着拿塑料袋装的一摞钱,而后微微叹口气:我有钱,这些你都留着,只要你时常来看看我就行。 而他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等他再次想起母亲,以及见到母亲时,便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随后消沉了短短几天的时间,连母亲的头七都还没过,便又开始了他十多年来的商场“规律生活”。 直到有一天,妻子拿着一纸离婚协议书,让他签字时,他才觉得自己这些年好像失去了什么。 不过当时面对妻子那坚决的眼神,为了家人能够有更好的生活,自认为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妻子的他爆发了。 根本没去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这些年他到底失去了一些什么,更没有去想妻子为何要跟他离婚。 一怒之下,神情狰狞、嘴里咆哮着就把字签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那纸离婚协议书上,妻子竟然完全没有要求分割财产。 只有一个要求,儿子一定要跟随妻子生活。 此时的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好几年。 真正回过头来醒悟时,又是好几年,此时才发现,在忙忙碌碌的追求中,他失去了太多太多,而得到的根本无法弥补失去的。 尤其是对父母,他心里更是充满了懊悔与愧疚,甚至时常在噩梦中惊醒,他不由自主的想:枉为人子的他,也许下辈子会下地狱吧? 扶老太太过马路、替老头儿拎东西,算不上是积德行善吧? 醉眼朦胧的他,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望着路边的行人,脑海里突然闪现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最为珍贵的财富绝不该是金钱至上,而应该是亲情至上。 不过就在他想明白一切的时候,车祸就发生了。 而这一年,不过是他知天命的第三年。 但匪夷所思且令他毫无准备的是,年轻时候想要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愿望,竟然实现了。 不是穿越、不是重生,而是真真实实的六道轮回、转世投胎成真了。 可能是没过奈何桥,可能是没喝孟婆汤。 也可能是他游过了孤魂野鬼、虫蛇遍布、腥风扑面的忘川河。更可能是三生石上的因果轮回……因他而开挂了! 总之,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如今是这个被称之为大魏国王朝、千千万万百姓中、货真价实的一员。 自己这一世的父母、大姐、二姐,也都是与自己有着货真价实的血缘关系的亲人。 (本章完) 第一章 世界 太和七年四月,清明将至。 这一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让人不由遐想无限:朵朵白云中是否藏有神仙或者是龙。 大魏国都城,刚刚回到丹凤城不久的徐府内院,一声怒吼打破了这份和谐的意境:“徐温柔……咕噜噜……我跟你……。” 一中年美妇把旁边少年的头,瞬间又按进了面前盛满清水的铜盆里,随即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铜盆里的水就像是煮沸了一般,冒出无数个泡泡。 少年再次抬起头,脸上竟满是脂粉,但即便是如此,还是依稀能够看到少年脸上充满了愤怒。 “徐温柔我跟你不共戴天……咕噜噜……。”少年的头再次被按进了铜盆里,少年继续挣扎:“你等着……咕噜噜……。” “好了好了,先把脸洗干净,谁让你早上睡的那么死。”中年美妇在少年再次倔强的抬起头时,开始用手里的湿巾给少年擦拭着脸上的脂粉。 一大清早,当少年过来找她时,那抹满了胭脂水粉的脸吓了美妇一跳。 好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儿子这样子,于是便急忙让丫鬟打来水,为儿子洗去脸上被他二姐偷偷涂抹的脂粉。 “娘……咕噜噜……。”少年还来不及说话,中年美妇就再次把他的头按进了水里,随即再次抬起来,美妇人则继续用湿巾给少年擦脸。 “娘,您就不管管二姐吗?要不然这样出门,还不又得让人以为徐家唯一的儿子又傻了?”从美妇手里接过湿巾,少年开始自己擦拭着脸上的水珠,一张略显苍白的俊秀脸颊,也缓缓呈现在了美妇眼前。 美妇眼里充满了浓浓爱意,看着个头已经比她还要高的儿子,道:“你二姐跟你大姐一早就出去了,谁让你睡得跟个小猪似的。” “哼,等她回来了,这次我一定要让她好看。”少年余怒未消的坚定说道。 靛蓝色的衫裙使得美妇多了一丝温和与庄重,笑看着面前的儿子:“好,这一次娘一定帮你训斥她。好了,快过来坐下吃饭吧,今日你不是还要出城呢吗?” “嗯,娘,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还有,我要换掉我房间里的被褥,那些都是女孩子才用的颜色,我都长这么大了,会让人笑话的。”少年被美妇拉着手往另外一边的厅内走去。 “那可都是你大姐亲手给你做的,你要舍得换那娘就帮你换掉。”美妇看着儿子坐下,随即府里的丫鬟立刻就端来了饭食,温柔的看着儿子说道。 “那算了,我可不想惹大姐生气。”少年一边说一边吃。 端着碗起身走到门口,只见墙角处蹲着一个与他年级相仿的少年,此刻正在闷头扒饭,便顺势蹲在了一旁,而后把碗里那美妇夹给他的肉,毫不保留的都给了另外一个少年,嘴里含糊道:“霍奴儿,多吃点儿你,跟我在永宁寺待了几天你都瘦了。” 少年对于霍奴儿脚边那如同小山似的骨头视若无睹,反正只要吃饭时有肉的话,少年总是会第一时间把碗里的肉都夹给霍奴儿,美妇也从来没有拦阻过。 美妇微笑的看着这一幕,这倒不是她在虐待那叫霍奴儿的少年,而是这霍奴儿从被少年带回来后,便一直坚持这般蹲在墙角吃饭。 匆匆吃完饭,少年正要用衣袖擦嘴时,美妇是早有准备,在儿子举起袖子前,急忙就把手里的湿巾按在了儿子的嘴边。 “未央,今日去见庄户,记得一切听梁管家的就是了,你就跟着随便转转,让那些庄户认识你就够了。”美妇替少年一边擦嘴一边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娘,我想把九斤带回来。”少年未央对美妇说道。 美妇依旧是满目宠爱的看着未央,笑着点头道:“好,你想接回来就接回来,现在家外面就有马厩,接回来了让梁管家帮你照看。” 未央瞬间是眉开眼笑,早上被她二姐徐温柔捉弄的余怒,随着这个好消息是瞬间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带着霍奴儿踏上府门前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掀开车帘对着他母亲挥了挥手,便示意管家驾车出发。 前世有着诸多遗憾的徐长亭,今生原本只想做一个不折不扣的啃老族、官二代,在今生父母以及两个姐姐的呵护与宠爱下,什么也不做,只要尽情享受人间亲情。 但从他们一家跟随父亲从任职了四年多的西宁州回到丹凤城后,父母便开始对他给予了厚望。 若是细说起来,也不能说是厚望,因为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以及后来又半痴半傻的缘故,使得父母以及两个姐姐为他操碎了心。 而让父母最为担忧发愁的,便是若有一天他们百年之后,那么这世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体弱多病、孤苦无依的傻儿子时,他该怎么活下去呢? 正是因为出自于这样的担心,从而使得他的两个姐姐也因此而受牵连,已经到了待嫁年龄的姐姐,到现在也没有找个好人家。 随着朝廷把他父亲调回到了丹凤城,以及徐长亭身体与神智恢复如同常人后,父母便开始想着为他的后半生谋划,以及开始为他两个姐姐的婚事着想了。 “梁伯,到半龙村要多久?”徐长亭从车窗探出头问道。 徐府管家与另外一名下人驾车,听到徐长亭询问,急忙回头笑呵呵道:“很快的,约莫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那还挺远的啊,怎么当初就没有把这公田授近一点儿呢。”徐长亭有些发愁的说道。 梁伯无声的笑了笑,解释道:“丹凤城的豪门勋贵、门阀世家太多了,附近的良田基本上都是在他们的名下。要么就是被朝廷赐给了像永宁寺、瑶光寺这样的寺院。虽然还有一些田地比较近,可都不是什么好田,所以咱们的也就远了一些了。” 徐长亭受教的点点头,梁伯则继续对他解释道:“一会儿出了城,马车快起来后很快就到了,不远的。到了那里也不用公子你做什么,只要跟他们打声招呼熟悉一下就是了。” 徐长亭哦了一声,心思都被丹凤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栉次鳞比的商铺所吸引。 如今所处的大魏国,不同于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元魏,就像是如今的都城丹凤城,完全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城池似的。 而且如今的大魏国,还是一个占据着半壁江山的北地王朝。在南边,则是有一个称之为唐的王朝,与魏国隔江而望。 北魏、南唐,元魏、李唐,也是天下百姓最常用的称呼。比较起来的话,倒是与历史上的南宋与金国形势比较相像。 但最大的不同则是,这个时期正处于由九品中正制往科举制过度的时期,不过眼下,整个王朝还是由皇家以及门阀世家为主构建起来的架构。 士农工商等阶层,几乎都是依附着这些门阀世家、豪门贵族而生存。 穿过丹凤城那巍峨厚重的城门,自去年底朝廷停止了对南唐用兵后,宽阔平坦的官道也变得越发繁忙起来。 趁着好天气踏青游玩的少年鲜衣怒马、扬鞭驰骋,少女则是眉目含情、挑帘观望。来自各地的商旅、士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江湖人士也会涌入丹凤城求名求利。 出了城之后,半龙村的距离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远,一个很长但并不陡峭的坡道中间,半龙村便坐落于此。 村庄并不是很大,被四周绿油油的麦田所包围着,村口伫立着几棵枣树,则是半龙村最为明显的标志。 不过四五十户的人家,自均田制以来,除了耕种自己的田地之外,便是替门阀世家、豪门贵族种着朝廷所赐的公田。 官品的不同,公田的数量也不相同,而在官员离职时,则是会交由下一任官员来接管。 马车缓缓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徐长亭带着霍奴儿跳下马车,只见梁管家已经与早早在门口等候的农户在那行礼寒暄。 为首的老者皮肤黝黑、满面皱纹,浑浊的双眼以及眼角的眼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尤其是那一双饱经风霜、粗糙乌黑的双手,再加上身上布满补丁的衣服,显然就是这个时期农户的真实写照。 在梁管家的介绍下,那叫柳树根的老人,佝偻着身躯,带着近乎讨好的笑容,露出满嘴的黄牙向徐长亭弯腰行礼:“徐公子。”“老伯不必客气。”徐长亭随和的客气道。 眼前名叫柳树根的老伯,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但以如今徐长亭的经验,在这个时代万万不可通过一个人的样貌来判断其年龄,因为很有可能他的真实年纪,要比你认为的小上十几近二十岁。 而在柳树根的身后还有着好几个农户,几乎都是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与近乎讨好的笑容。 见这些农户便是徐长亭今日来此的主要目的,而如今相见,徐长亭温和的态度,还是得到了柳树根在内的农户的好感。 最起码,在农户眼里,眼前这个长相俊美、身材修长的公子哥儿,并没有在他面前拿出盛气凌人、不屑一顾的姿态来。 亲和的与他们打完招呼,在彼此都报了自己的名字后,梁管家便提议先看看麦田,而徐长亭今日的任务在见过这些农户之后,便算是完成了。 马厩与徐家公田在同一方向,而到了马厩跟前后,梁管家还是停下了脚步,身后的柳树根,也是急忙向徐长亭跟梁管家邀功道:“这马厩是新盖的,每天的草料都是上好草料,还专门有人陪着这两匹大马同吃同住,就怕被坏人给惦记上了,棒槌……棒槌,这家伙跑哪儿去……。” 不等柳树根发完牢骚,只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年纪大概三十来岁的汉子,从草垛后面走了出来。 柳树根看着那睡眼惺忪的汉子,急忙上前拉扯了两下,便带到了徐长亭跟前,满是皱纹的黝黑脸上泛起笑容,那笑容仿佛都带着一层黑黝黝的乌光,对徐长亭说道:“公子,这两匹高头大马一直都是被他照料……哦,对了公子,他叫棒槌。” “多谢了,这些时日真是辛苦你了。”徐长亭对那叫棒槌的汉子说道:“照顾的真不错,这几日看来真是没掉膘,好像还长肥实了一些。” 那叫棒槌的汉子面对徐长亭有些支支吾吾,旁边替他着急的柳树根,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一脚那棒槌,嘴里骂骂咧咧着:“公子跟你说话呢,你倒是说句话啊,真是一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就这还想讨媳妇……。” “都……都是按照主家给的草料配的,我以前就给人家养过……养过马,这两匹是真好,河曲马……聪明。”名叫棒槌的汉子讷讷说道。 徐长亭一边摸着那匹棕色叫九斤的马匹,听到棒槌的话,倒是有些惊讶道:“你知道它们的品种?” 棒槌点了点头:“河曲马……认主认路认家……聪明温顺。” 听到棒槌如此说,不止是徐长亭的眼睛亮了,就连梁管家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毕竟,连他自己都有些摸不透这两匹马的品种。 一路上几乎就没有说过话,像是一个哑巴的霍奴儿,在听到棒槌如此说时,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那棒槌。 这两匹良驹,想当初在西宁时,可是让他跟徐长亭费了不少力气,才从西宁军大营里给偷……给抱出来的。 随着徐长亭让棒槌把马鞍拿过来时,梁管家看着那两具马鞍,竟然被那棒槌用自己的衣衫遮盖着,放在一处干净的地方保存着,不由的心思一动,对徐长亭说道:“公子若是满意的话,不妨就把棒槌带到府里去,以后就让棒槌专门替公子养马如何?” 徐长亭一边看着霍奴儿跟棒槌在装马鞍,而九斤站在那里确实是温顺,根本不反抗,任由两人往自己背上放马鞍,只是时不时的转过头,拿它那大长脸往徐长亭怀里蹭。 随着徐长亭点头答应梁管家的提议,并在询问棒槌时,能够明显感觉到,包括柳树根在内的几个农户,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落寞。 (本章完) 第二章 劫财劫色 丹凤城外的天王湖,因其湖边原本用来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天王庙而得名。久而久之,便成了文人墨客、世家公子、富家千金最为喜欢游玩踏青的地方。 宽阔无垠的湖面上画舫游船穿梭不止,琴声歌声笑语声弥漫其中,湖边的小路蜿蜒曲折一直到圣凤山山脚下。 一驾从村庄刚刚驶出不远的马车,此时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赶过来的一对中年夫妇,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对那几个彪形大汉磕头作揖求饶。 车夫慌忙拿下马凳,只见一个脚踩鸳鸯绣鞋、穿着淡蓝色衫裙的女子,缓缓走下马车,微蹙眉头,看着前方几个拦住去路的彪形大汉。 几个拦住去路的大汉,在女子走到他们面前不远处时,俱是眼前一亮,甚至为首大汉后面的几人,眼神都变得有些呆滞,仿佛被眼前的女子勾去了三魂六魄。 鼎鼎有名的花魁宋伊人,在丹凤城几乎是无人不知其芳名,此时他们几个能够见到真人,感觉就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一般。 为首的大汉也是心神一阵恍惚,好在还没有忘了他今日的目的,率先对我见犹怜、花容月貌的宋伊人行礼,而后咧着大嘴挠了挠头,道:“得罪了伊人小姐,并非是我们这些莽夫成心惊扰小姐。只是……没办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怕是小姐没办法就这么顺利的带走那小丫头了。” “你们是何人?受谁之托?”宋伊人在丹凤城之所以能够成为花魁,便是靠其天籁一般的歌声。 现在哪怕只是淡淡开口说话,甚至语气中还带着几分隐隐的不悦,但却都让这几个彪形大汉,感觉整个人像是酥了一般。 “伊人小姐,道上的规矩,这个不能告诉您。”为首的大汉名为泼李三,是丹凤城外城有名的混混,常常做一些欺男霸女、威胁恐吓的勾当,但更多时候常为一些门阀世家的子弟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伊人扶起旁边一直在连连磕头的农户夫妇,眉头紧皱,显得对那泼李三直呼她的名字感到有些不悦,冷冷问道:“阁下既然认识我,那就应该去青云楼找我不是吗?又何苦为难他们?” 看着花魁即便是不高兴的样子,都是那么的风情万种,泼李三差点儿都心软答应下来。可想想背后指使他的人,泼李三还是觉得,就算是眼前这朵儿花再娇艳动人,但也不是自己能够染指的,何况往后自己还要靠着背后的主在丹凤城风生水起,就算是到时候无法染指像宋伊人这样的美娇娘,但最起码教坊司的姑娘那还不都是任由自己喝来呼去? “伊人小姐说笑了,青云楼势力大,我这等人在青云楼面前就如蝼蚁,招惹不起。何况,谁不知道伊人小姐是青云楼的花魁?一旦进了青云楼,就是十个我、百个我加一起,怕都得不到伊人小姐的正眼相看,对吧?”泼李三嘿嘿笑着说道。 即便是心有不悦、脸色冰冷的宋伊人,依然是有着难掩的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的婀娜姿态。 下意识的轻轻咬了咬嘴唇,正待说话时,便见泼李三指了指被扶起来的农户夫妇,而在农户夫妇的旁边,不知何时则是多了一个黑黑瘦瘦、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小丫头。 “柳树皮,欠账还钱可是天经地义,你儿子柳大安欠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多少钱,你们两口子又不是不知道,对吧?”泼李三神色得意的说道。 “那是……那是你们合伙骗了他,还有……我已经把我们家的田都抵给你们了,加上宋小姐给的钱,还不够吗?”名叫柳树皮的农户,一脸的可怜无奈。 足足十贯钱啊,他可是把自己家的田地以及宋伊人买他女儿当丫鬟的钱,都给了这泼李三,可人家还说不够! 明明当初自己的儿子,只是借了人家一贯钱而已!谁知道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十贯钱。 而今日,自己卖田卖女终于凑够了这十贯钱,可如今又涨到了十五贯钱了,这让他们上哪里去再找五贯钱去。 “差的五贯钱,等我回到青云楼再补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宋伊人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怒气说道。 “伊人小姐,在下劝您还是别趟今日这浑水了,十五贯钱是昨天的数目,至于今日嘛……已经是二十五贯钱了,所以今日给的十贯钱,只能算是利息。”泼李三完美的诠释了自己为何被称为泼李三的原因,如今呈现在宋伊人面前的,便是一幅泼皮无赖、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宋伊人显然也是头一次跟这样的无赖泼皮打交道,明眸皓齿、楚楚动人,有着一张漂亮脸庞的她,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一旁的柳树皮夫妇,听到欠账已经涨到了二十五贯时,直接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瞬间觉得头顶的天一下子塌了下来。 一旁那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无声的流着眼泪,奋力的拉扯着父母的胳膊,可身体单薄的她,就算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难以把被二十五贯钱压垮的父母拉起来。 泼李三得意洋洋的看了看无言以对的宋伊人,又看了看已经哭成了累人的柳树皮一家三口,随即把五贯钱要递给宋伊人:“伊人小姐,这是您的五贯钱,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您,至于那小丫头嘛……就由我们带走了,如何?” 宋伊人紧闭着嘴唇,漂亮白皙的脸蛋被泼李三气的铁青,一双明亮的眸子看了看旁边的柳树皮一家三口,随即又扫了一眼泼李三,正待说话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两个气质完全不同的男子,为首的少年一身白色长袍,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有些兴奋,只是那张脸颊多少显得有种病态的苍白。 而紧跟在白衣少年身后的,则是一名穿着黑衣短打扮的年轻人,年纪约莫二十上下,相比较起那白衣少年的温和跟那股洒脱来,黑衣少年则是多了一股让人难以忘记的野性,像是未被驯服的长发,只是被一根麻绳绑在脑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仿佛野兽的眼睛一般,不带任何的情感色彩。 看到两个人在靠近他们时缓缓慢了下来,宋伊人的心不由一沉,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柳树皮一家三口,在她看来,很有可能挡住他们道路的幕后主谋,怕就是这个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少年吧?不过不等她证实,就听到对面的那大汉冷声对身后的手下吩咐道:“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别耽误我们办正事。”徐长亭很欣慰的拍着九斤的脖子,难怪刚刚棒槌说河曲马很聪明。这不,刚一看到前面有马车挡住了去路,九斤便主动慢了下来,待到跟前时,九斤已经开始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容的迈着小碎步缓缓前行。 不过徐长亭刚刚准备从旁边挤过去时,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挡住了去路,嘴里更是叫骂道:“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没看到大爷在办正事儿?快滚。”“路是你们家的?”高坐在马背上的徐长亭弯腰安抚着九斤,一边打量着眼前的情形,一边毫不在意的反问道。 “小子,看你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识相的就调头回去,要不就从山里绕道过去,这里过不去。”不等那属下答话,泼李三冷脸迈步向前沉声说道。 “哇……真漂亮的小娘子,敢问……。”没理会泼李三的警告,徐长亭一眼就看到了冷脸站在一旁的宋伊人,瞬间被眼前这个小娘子的容貌惊艳到。 不说其他,就是单论长相的话,恐怕就是他二姐在这个女子跟前,也占不到多少便宜啊。 当然,若是他大姐的话,那肯定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女子,谁也比不上。 谁让大姐比二姐对他好呢,还从不欺负他。 不过不等徐长亭说完话,宋伊人便扭过头不再去看他。 嗯?这个美人儿是清高呢,还是害羞呢? “请问你们是在抢劫吗?是劫财呢还是劫色呢?”徐长亭在宋伊人扭过身背对着他时,语气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 而刚刚背过身的宋伊人,听到这句话后,竟然比泼李三在她面前耍无赖还让她生气,顿时又转过身怒视着马背上的少年。 却只见那少年则是一副诡计得逞的笑嘻嘻模样儿。 宋伊人虽然出身于青楼,但正是因为在青楼内接触的都是文人雅士,或者是故作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在她们这些美貌的女子面前,不管真假,都会表现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以此来博得美人儿的好感。 像今日碰到泼李三,本就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应,言语拉扯之间总是束手束脚,明明自己占着理,但就是不知该如何据理力争。 一个满脸横肉的莽夫让宋伊人已经感到难以应付,谁知道又突然间冒出这么一个登徒子,张口就直接惊呼自己长的漂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一直都在自己身上毫无顾忌的扫来扫去,恨不得给他挖出两个窟窿来。 旁边的泼李三看着富家公子哥儿样子的徐长亭,尤其是看到徐长亭那张略显病态的脸颊,当下心里是一阵冷笑,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公子哥儿,脸色如此苍白,怕是在府里没少糟蹋丫鬟,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一副身体被掏空了的样子。 “小子,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要不然怕你一会儿要后悔。”泼李三的语气隐隐带着威胁到意味。 徐长亭却是置若罔闻,眼神依旧在不远处的宋伊人身上扫视着,包括看到了被扔在宋伊人脚边的五贯钱,于是更加好奇的问道:“你们拦住她们是打算劫财吗?” 泼李三皱了皱眉头,也看了看自己刚扔到宋伊人脚边的五贯钱,带着一丝冷笑摇头道:“不是。” “那你们是打算劫色吗?”徐长亭说话时却是望着宋伊人。 宋伊人则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用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也不是。”泼李三深吸一口气说道。 (本章完) 第三章 有事喊恶来 泼李三凝视着马背上的徐长亭,在丹凤城他见多了这样的纨绔子弟、世家公子哥儿。 大部分都是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要么就是招猫逗狗、找茬打架,尤其是喜欢在一些姿容貌美的女子面前出风头,最为喜欢的就是做一些英雄救美的事情。 而且还是那种,没有机会也要精心创造机会来英雄救美,以此来博取佳人芳心的,可谓是大有人在。 这也是为何泼李三见到徐长亭接近他们时,就想要立刻赶他们离开的原因,显然既不想得罪这些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世家公子哥儿,也不想办砸了人家交代给他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这个距离天王湖不远,但颇为僻静的地方,竟然遇到了这么一个不怕挨揍的好奇宝宝。 从那有些期待的语气中,不难发现,好像这个好奇宝宝巴不得他们正在劫财劫色,然后自己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哦……。”好奇宝宝的语气有些失望:“那你们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总不能是叙旧呢吧?” 徐长亭从一开始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尤其是在接触到那对农户夫妇可怜、求助的眼神,以及旁边那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时,几乎就已经猜到眼前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也是看热闹的不成? “这不关你的事情,还是绕路过去吧。”泼李三沉声说道,同时双手缓缓握成拳头,指关节瞬间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警告徐长亭,再多管闲事小心挨揍。 而好奇宝宝再一次没有理会他,看着那不远处漂亮的美人儿,笑嘻嘻道:“这位漂亮的小娘子,要不要帮忙啊?不需要的话我可要走了啊?”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徐长亭说的极为暧昧,听起来不像是让自己求他帮忙,更像是郎情妾意似的打情骂俏,留宿一宿的情郎故意在等着女子挽留他。 宋伊人不由蹙眉,这种暧昧的话语在青云楼里一天不知道要听多少遍,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道:“不用,好走!” 只是话刚一出口,宋伊人便立刻反应过来,但想要改口时……一看那登徒子嬉皮笑脸的模样儿,又让她一阵气结,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而后情急之下,竟是有些嗔怒的跺了跺脚,使得小女儿家的撒娇意味十足,再联想到刚刚那暧昧的话语,一瞬间,宋伊人白皙的脸颊上竟是布满了红晕,更显楚楚动人。 徐长亭在马背上看着宋伊人一怒风情的样子,开心的大笑了起来,随即突然转头看向泼李三,莫名其妙的问道:“你认识我吗?” 泼李三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家住何方吗?”徐长亭继续问道。 泼李三皱眉头,不过想了想,还是抱拳郑重问道:“敢问公子高下大名、家住何方?” 此时原本有些恼羞成怒的宋伊人,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这个登徒子,不知道这家伙突然问这些到底要干什么,想跟人家攀交情? 而坐在马背上的徐长亭,此刻脸上的笑容更盛,继续问道:“那要是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你能认出我来吗?” 泼李三眯缝着眼睛,有些猜不透徐长亭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屑道:“小子,你太高估自己了,我泼李三一天不知道要跟多少人打交道,岂会记得你这个毛头小子!哼!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哦……那就好太好了。”马背上的徐长亭有些激动的搓着手,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的灿烂,忽然大喝一声:“恶来,快英雄救美,把他们全都扔到水沟里面去。” 随着徐长亭大喝一声,宋伊人瞬间是瞪大了眼睛,就连那诱人的樱桃小嘴都变成了o形。 泼李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只感觉一个黑影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躲避,小腹处便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瞬间涌起一阵的翻江倒海,整个人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 而他身后的三个手下,看到泼李三眨眼间就被人打倒在地,怒喝一声就冲了过来,但冲的快去的也快。 只见霍奴儿一脚就踢飞了率先冲过来的大汉,大汉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去,而后不等落地,第二名大汉紧跟着就飞了出去,最后一个大汉看了看两侧,一时之间竟是愣在了原地,随即刚要咬牙硬着头皮冲上去,就被霍奴儿双手抓住胸前,而后整个人就飘了起来,随即飞向了旁边的沟渠中。 宋伊人看的是呆若木鸡,眼前的景象显然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甚至就连旁边的农户夫妇,此时也像是忘了痛哭,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霍奴儿轻松的就像是扔麻袋一样,在怒骂声跟求饶声中毫不留情,按照徐长亭的吩咐,随即一个个都被他扔进了沟渠内。 此时的宋伊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忙看向了端坐马背上的罪魁祸首,而罪魁祸首此时是眉开眼笑、神情得意的望着她。 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像是怕自己也被扔进沟渠似的:“你……。” “你什么你?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徐长亭说完后,又看了一眼那农户夫妇三人,随即率先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而身后的沟渠内,依然是泼李三几人惨叫跟怒骂声。 宋伊人不自觉的伸了伸手,想要喊住徐长亭道声谢,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长亭以及那打人的年轻人,留下一道烟尘离去。 霍奴儿下手很有分寸,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跟徐长亭如此配合,有事喊恶来,无事霍奴儿,这几乎已经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泼李三几人还没有从沟渠中爬出来前,率先反应过来的宋伊人,急匆匆的捡起地上的钱,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一股脑儿都扔到了沟渠内,随着五贯钱被扔进去,沟渠内又爆发出难听的叫骂声,宋伊人就急忙示意那柳树皮夫妇赶紧回半龙村去,她则拉着丫鬟急匆匆上了马车,往丹凤城的方向赶路。 毕竟,到了青云楼后,像泼李三这样的混混,就拿她没什么办法了。 至于柳树皮夫妇,既然女儿已经无忧,而且田地也已经抵给人家后,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了。 徐长亭与霍奴儿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半龙村,他们原本也只是想要遛遛这两匹马而已,谁成想一不小心还见义勇为了一次。 霍奴儿时不时的扭头看看身后,被马蹄扬起的烟尘中并没有人追上来,这才放下心来,微微皱着眉头,让胯下的马跟九斤齐头并进,突然开口说道:“这样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只有杀了他们才可以免除后患的。” 徐长亭放缓了马速,微微沉默了下说道:“摸不准那漂亮女子的路数,要是杀了那四个人,不就有把柄在她手里……。” “那就连那女子一并……。”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懂得怜香惜玉。”徐长亭不悦的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霍奴儿:“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来到丹凤城后要懂得对漂亮女子怜香惜玉才行。这里又不是茫茫草原,杀几个人随便一扔就很难被人发现。你这性子要不改改的话,以后还怎么讨老婆?” “讨老婆也不找那样的,一看就不好生养,肯定生不出儿子来。”霍奴儿依旧是面无表情。 也只有跟徐长亭独处的时候,霍奴儿才会说这么多话,平日里这家伙几乎就是个闷葫芦,要比那棒槌的话还要少。 “屁股大胸大的就好生养了?一点儿也不养眼,也就你喜欢。再说了,咱们是见义勇为,没必要见人就杀的。”徐长亭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但我们并没有真正帮到他们不是?”霍奴儿扭头反问道。 徐长亭微微叹口气,他当然知道这样并不能彻底帮那对农户夫妇解决问题,但之所以还愿意去参与,最起码……总得做点儿什么让自己的良心不那么内疚吧? 何况,这又不止是只有那一对农户面临着这个残酷的问题,而是几乎如今处于底层的所有农户,都面临着这个要人命的土地兼并的难题。 就像刚刚,看到那对农户夫妇以及地上的五贯钱时,他基本上就已经猜到了个大致,只是不知道那漂亮女子是怎么卷入的。 当然,他徐长亭眼还没瞎,还是能看出来,那漂亮女子与那几个彪形大汉不是一伙的。 此时两人策马再次回到半龙村,徐长亭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梁管家、柳树根、棒槌等几人的旁边,竟然站了十几二十来个男孩儿女孩儿。 一个个显然都是刚刚洗净了脸,好几个人的发鬓此时还隐隐带着水珠。好像要过年似的,还一个个都穿上了新衣裳、新鞋,目光俱是带着一丝的期待与渴望。 在徐长亭缓缓来到他们跟前时,只见一些站在男孩儿女孩儿身后的农户,还暗地里把自己面前的孩子往前推了两步。 而有些农户,甚至是恨不得把自己面前的孩子,直接推到徐长亭的眼前,好叫那俊俏的公子看不到其他孩子。 “梁伯,这是……?”徐长亭看着几乎都在向前蠕动的男孩儿女孩儿,不由的停下脚步问道。 梁管家则是对着徐长亭摇头苦笑了一声,随即与徐长亭避开了半龙村的农户。 “公子,我也没有想到会弄巧成拙啊。”梁管家无奈的解释道:“本来是好心,想把那棒槌带回去给你养马,可谁知……其他农户得知后,就开始推荐他们家里的子弟,也希望能够被带到府里去,所以这不就……。” “就算是家里需要下人丫鬟,但……但也用不了这么多啊。”徐长亭不由的回头看向那十几二十个眼神渴望的男孩儿女孩儿,他要是真带回去了,怕是他那个从三品的爹,都养不起这么多张要吃饭的嘴吧? “所以我也很为难啊。”梁管家苦笑道。 徐长亭沉吟了一下,而后双眼一亮道:“这样,先稳住他们,告诉他们咱们刚刚搬回丹凤城,等府里上下都捋顺了,要是缺人手的话,就上他们这找人来。” “还是公子聪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反正以后公子也不会来这里了,以后我来的话,训斥几句他们也就不敢……。”梁管家立刻会意的说道。 徐长亭不由一阵翻白眼,怎么本来好好的办法,到他嘴里就变得多了些阴险小人的味道呢。 (本章完) 第四章 徐府 回到青云楼的宋伊人,在安顿好了刚刚亲自买来当丫鬟的女孩儿后,便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脑海里时不时还会忆起今日发生的那有趣一幕。 望着铜镜中自己那张仿佛可以颠倒众生的脸蛋儿,俏皮的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随即不由自主的噗呲笑出了声。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少年,尤其是回想起那少年比泼李三更显无赖的行径,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想笑。 哪有人会如此不顾脸面,把猥琐的行事手段用的如此理直气壮呢? 但不管如何,今日还是多亏了他相助,总算是帮她了却了一桩心事儿。 在这青云楼里,虽然如今已经成了头牌花魁,可正是因为成了头牌花魁之后,自己这身边竟是没有一个知根知底、值得信赖、打心底为自己着想的丫鬟。这让她在这纸醉金迷、处处都是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青云楼内,总是觉得少了一份踏实感。 而今总算是有了一个知根知底的丫鬟,即便是还不如别人家的丫鬟聪明伶俐,但宋伊人相信,在自己的调教下,总有一天也会变得聪明伶俐的,何况,这个丫头其实长得也很水灵呢。 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卖声也依旧是不绝于耳。夜幕如约而至,就如同光顾酒肆、茶馆、青楼里的客人一般准时。 丹凤城自太和元年开始,逐渐开始以皇宫为中心往外扩建,到了如今,已然形成了可分为内城与外城的巨大城池。 整个丹凤城的人口数也已经达到了百万之巨,门阀世家、豪门贵族基本上都是居住于内城,与皇宫形成一片富贵之地。 而至于外城则就要显得鱼龙混杂一些,三教九流、士农工商等各个阶层,包括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也大都活跃于外城。 内城白虎坊内的徐府,此时已经是灯火通明,在梁管家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最终在半龙村那些农户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棒槌还是跟随着来到了徐府,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外宅依旧是像平常一样,时不时会响起梁管家的呼喝声,要么是给下人安排着活计,要么便是训斥着哪个犯错的下人。 总之,徐府外宅与往常一样井井有条、各司其职,虽然稍显有些沉寂,但倒是符合深宅大院、高门府邸的规矩。 相比较于外宅的平静,内宅就要显得热闹……不,是暴躁郁闷了很多。 徐长亭的怒吼声时不时从亮着暖色灯火的房间内传出来,随即便会有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得意洋洋的紧随其后。 清晨还叫嚣着要让他二姐徐温柔好看的某人,此时一脸的愤怒但又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在他的面前,则是一个穿着浅绿色衫裙的俏皮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便是由她嘴里发出。 而他大姐徐长虹、一身鹅黄色衫裙,整个人显得温婉恬静,与徐温柔形成了鲜明的对此。 此刻与母亲楚盈坐在一旁忙着手里的女红,也只有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或者是徐长亭求助她们二人时,徐长虹或者是母亲楚盈,才会喝止一下二女徐温柔。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徐长亭愤怒又无奈的看着眼前一脸你能耐我何的二姐,不由恨恨说道:“徐温柔,我告诉你,我要是发起狠来,连我自己都害怕!”“哟……是吗?胆肥了你,竟然都敢直呼我的名字了!”徐温柔秀眉一挑,伸手就去揪徐长亭的耳朵:“来,我徐温柔倒要看看,你徐未央狠起来是什么样子,来,给我狠一个啊。” “徐温柔,你别太过分了啊!”徐长亭躲避着徐温柔要揪他耳朵的手,开始寻求帮助。 与大女儿忙着手里女红的楚盈,看到自己儿子投来求助的目光,眼帘随即低垂、继续忙活着手里的女红,嘴里却是火上浇油道:“你今日一大早不是还要给你二姐好看呢吗?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不赶紧抓住机会。” “嗯……?你还想给我好看?”徐温柔听到母亲的话,立刻扭头瞪视着徐长亭,要去揪其耳朵的动作更加激烈,整个人甚至都扑进了徐长亭的怀里,一只手一直在徐长亭的面门处张牙舞爪。 最后还是善解人意的大姐徐长虹,在徐长亭耳朵终于被徐温柔揪住,开始发出狼嚎一般的惨叫时,徐长虹放下手里的女红,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跟前,用力把徐长亭的耳朵从徐温柔的手里给解放了出来。 “难怪未央不喜你,你老是欺负他,他会喜欢你才怪了。”徐长虹看着还要冲上来的徐温柔说道。 “是是是,你这个大姐最好,长得好看又漂亮,还温柔贤淑、善解人意,我徐温柔……。”徐温柔停下动作说道。 随即在徐长虹无奈叹气放松警惕时,便再次扑向徐长亭,伸手就要继续去揪其耳朵,嘴里还威胁道:“说,明日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就把你耳朵揪下来给爹当下酒菜……。”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你就是没有大姐温柔,就是没有大姐漂亮,怎么样儿?气死你气死你,气死徐温柔……。”徐长亭躲在徐长虹的身后,扬了扬拳头对徐温柔挑衅道。 徐温柔被气的开始撸起袖子要冲,而徐长虹则是挡在徐长亭面前,姐弟三人便开始在房间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一旁的徐母楚盈,则是一边忙着手里的女红,一边时不时看着打打闹闹的姐弟三人,脸上则是一直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随着门口的一声夫人响起,这才让楚盈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下来,只见一个穿着质朴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笑看着才停下来打闹的姐弟三人。 而姐弟三人在看到门口那中年女子时,则是异口同声的喊道:“梁姨。” 中年女子微笑着点点头,随即迎着楚盈的目光,温和道:“夫人,老爷让公子去一趟书房。”“我吗?为什么?”徐长亭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不等梁姨答话,徐温柔就在一旁吓唬道:“肯定是你今天跟梁伯去半龙村,犯什么错了,你小心点儿你,小心爹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儿!” “你老吓唬他做什么。”徐长虹不满的说道。 “你就老护着他吧,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徐温柔撇着嘴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辈子不嫁人,我也要护着未央。”徐长虹不退让道。 “行行行,那你就别嫁人,护他一辈子吧。”徐温柔不屑的撇嘴。 徐长亭则是直接打击着徐温柔:“二姐你放心,大姐肯定能嫁出去的,至于你……哈哈,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婆家了,谁敢要你这么一个泼辣还蛮不讲理的媳妇啊……哈哈。” “徐未央你给我站住……。”被徐长虹拖住的徐温柔恨恨道,而徐长亭早就跑出了房间,留下一串狂妄酣畅的笑声,气的徐温柔是咬牙切齿。 书房内,徐仲礼微微皱着眉头在来回踱步,而一旁则是站着今日陪同徐长亭前往半龙村的管家梁伯。 “这件事儿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我是觉得此事儿可大可小,要是不理会吧,怕有损以后老爷在朝堂上的面子,也有损老爷在那些农户在心里的威严。”梁伯几乎是从小就跟随在徐仲礼身边,先是做书童,后来是又做了这徐府的管家,与刚刚前往内宅请徐长亭的梁姨,乃是一对夫妇,包括他们的女儿梁彩儿,如今也是徐温柔跟前的丫鬟。 “这事儿未央知道吗?”徐仲礼微皱着眉头问道。 中等偏上的个头,人到中年体形保持的还不错,略显清瘦的脸庞、深邃睿智的双眼,加上下巴的胡须,使得徐仲礼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之风。 “公子不知,那柳树根跟我提及此事儿时,公子正好骑马去了。”梁伯如实说道。 “可知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什么背景?”徐仲礼微皱眉头问道。 梁伯摇了摇头,想着今日跟柳树根说话时的情形,道:“只知道来要债的是外城的几个混混,至于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我想就算是有,那些农户怕是也看不出来吧。” 徐仲礼双手背后,微微仰头叹了口气,深思道:“这件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门阀世家、豪门勋贵向来喜欢兼并土地,半龙村的田地虽距离丹凤城较远,但因为临近天王湖易浇水灌溉,加上那一片田地又是都处于地势平坦之地,几个混混就算是想染指怕也没有那个能力,其背后必然是有人指使啊。” “会不会是……跟您同回丹凤城的……那位?”梁伯小心翼翼的揣测道。 徐仲礼看了一眼梁伯,回到书桌后面坐下,并没有回答梁伯的猜测。 朝廷这一次调回在西宁州任刺史的徐仲礼,同时也调回了在定州任刺史的陆瑞。而他们两人的公田,则是正好接过了原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王肃、以及礼部侍郎萧思誉二人的公田。 但不知是朝廷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陆瑞在以同是从三品的品级接任礼部尚书、形成对徐仲礼的压制时,朝廷在任命徐仲礼为礼部侍郎后,却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给了徐仲礼。 这就使得同时被朝廷调回到丹凤城的徐仲礼跟陆瑞,两人之间的从属关系变的有些微妙。 陆瑞以礼部尚书的差遣稳压徐仲礼的礼部侍郎一头,但徐仲礼又以国子监祭酒的差遣,对陆瑞形成了隐隐的牵制。 (本章完) 第五章 未央 “爹,您找我。”徐长亭推门而入,看到梁伯也在后,便礼貌的称呼了一声:梁伯。 徐仲礼坐在书桌后面,见徐长亭走进来,难得一张威严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不管是徐仲礼这个父亲,还是梁伯这个徐府管家,对于眼前的徐长亭在礼貌这方面都是很满意。 从来不欺负、轻待下人,而这也几乎影响了梁伯一家四口中的三人,愿意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在徐府做事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徐仲礼的视线一直都放在了儿子身上,见徐长亭先是指着一张椅子向梁伯示意,而梁伯微笑着摇头后,徐长亭这才坐了下来。 很满意自己儿子对于梁伯的礼貌,便开口笑着问道:“今日去半龙村遛马遛的可开心?” “挺好的,九斤很听话也很聪明,就连那叫棒槌的都认识九斤跟木炭,说它们是顶好的河曲马。”徐长亭并不打算把今日“见义勇为”的事情告诉他父亲。 就如同每一个到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在家里的表现往往跟在外面的表现是判若两人。 何况,在这个叛逆期开始滋长的年纪,大多数人都会在心理上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长大了,完全不需要父母再管教他了。 而徐长亭虽两世为人,他之所以如此做,并不是因为不需要父母的关爱了,而是因为今日这件事情,其中多少有些蹊跷,他是不想父母为他担心。 可他显然没想到,他今日的“见义勇为”到头来,还是有些坑爹了。 “让你梁姨喊你过来,是因为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徐仲礼对徐长亭说道。 “跟我商量?”徐长亭有些惊讶,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梁管家。 “是这样,半龙村那些帮咱们耕种公田的农户,其中一户人家家里出了一点儿问题,自家的田地被拿去抵债了,甚至为了还债,还把自己家的女儿都给卖了。虽然说此事儿跟咱们家无关,但如今他们这些庄户,也算是依附在咱们家生活的,这件事情是可大可小……。”徐仲礼一旁不疾不徐的向徐长亭解释道。 而徐长亭在听到一半时,下意识的暗呼一声:不会这么巧吧?不会今日自己碰见的……就是自家庄户的农夫吧? “……而爹的意思是,想问问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想法没有?”在徐长亭回过神时,徐仲礼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 “要是不管的话……对爹您在朝堂官员中间,以及那些民户的心里声誉都会有些损伤。可要是管的话……这件事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件能轻易扯得清楚的事情,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何况还有白纸黑字的欠条不是么?”徐长亭装模作样的思索了一番说道。 徐仲礼对于他在如此年纪,能够有如此的沉稳表现显得很满意。 最起码,徐长亭的反应,没有像他的一些同僚子弟那般,靠着父辈在朝堂上的权利,就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天高海阔任他飞,立刻会咋咋唬唬的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把这件事情解决了,爹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一旁的梁管家,在听到徐长亭的说话后,也是不由暗暗点头称赞,甚至有些替自己那个在丹凤城当市丞的儿子感到惋惜。 他一直都相信,徐长亭在神智恢复如常人后,靠着他父亲的庇护,日后一定会是一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有作为的人。 但他那儿子当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随徐长亭,宁愿让徐仲礼通过关系给他找一个市吏干,也不愿意随着他们一家前往西宁州。 徐仲礼侧目看了一眼梁管家,而梁管家立刻意会,带着和气的笑容笑了笑,便借故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徐仲礼的脸上虽然依旧是和蔼的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睛中,却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一般。 “未央,可知为何在你还未及冠时,爹便为你取了字?”徐仲礼平和的问道,随即起身走到徐长亭旁边的椅子前坐下。 “当然知道,娘几乎每天都在我耳边提及,大姐也会时常提及,说自我出生不久后,爹就给我取了字……。”徐长亭认真的说道。 徐仲礼看着徐长亭溺爱的笑了笑,道:“这还不是因为你成天让你娘跟你大姐、二姐提心吊胆,这才会时常提醒你。”随即徐仲礼微微笑着叹口气,回忆着当年的景象:“当年爹为你取字未央,是取自《汉书·礼乐志》中:灵殷殷、灿阳光,延寿命、永未央。长相思、毋相忘,常贵福、乐未央这段话。 爹跟你娘,还有你大姐、二姐对你的期望,便是希望你能够如常人一般建康快乐的长大。自出生你便体弱多病,待大了一些后,又是浑浑噩噩的,因此让你娘可是哭干了眼泪,而你大姐、二姐,在你小时候可是没少帮着你娘照顾你,受欺负了,也是你大姐、二姐挺身而出……。” “爹,您到底想说什么?”以前徐仲礼也会在徐长亭耳边唠叨这些陈年往事,但随着徐长亭神智渐渐恢复如常人后,一家人就很少再提及徐长亭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过去了。 今日徐仲礼突然再次提及,徐长亭一时之间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跟莫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也渐渐长大了,而爹跟你娘也渐渐老了。你大姐、二姐,以前因为要照顾你,说什么愿意终身不嫁……可如今,爹认为未央已经能够独立照顾自己了……。”徐仲礼看着徐长亭慈祥的说道。 徐长亭则是动了动嘴唇,一脸怀疑道:“爹,您不会要把我逐出家门吧?” 徐仲礼被徐长亭的脑回路整的一愣,摇头笑了下,顺势摸了摸徐长亭的头顶,道:“就算是爹狠得下心来,你娘可会舍得?你大姐跟你二姐还不得跟爹拼命啊?” 随即,徐仲礼的脸色变得有些认真跟严肃,看着徐长亭郑重说道:“是这样,爹打算让你来处理半龙村那家农户的事情,你愿意吗?” 徐长亭呆呆的看着徐仲礼,徐仲礼也同样是凝视着徐长亭,父子二人对视了好长时间,徐长亭才默默点头同意。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他爹之所以如此做的用意,显然是希望通过这件事情,来锻炼他自己独立生存的能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己渐渐长大,也就意味着爹娘在一天天的老去,而且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 即便是他有大姐、二姐的照顾,但自己总是要有独立面对生活的能力,让他们放心,甚至是感到满意、骄傲才行。 “爹,我同意。”徐长亭也认真的说道。 徐仲礼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知我儿不会退缩,将来必成大器!” 在徐长亭同意后,徐仲 (本章未完,请翻页) 礼整个人瞬间是显得轻松了很多,甚至是有些兴奋,看着徐长亭继续道:“这件事情你放手去做便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自有爹帮你解决。当然,可一定要切记,不得做出有违我大魏律法、欺压良善之事儿来。” 徐长亭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看着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的徐仲礼,一下子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种亲情幸福感仿佛又充实了很多。 “爹您放心吧,孩儿一定不会给您惹事的。”十七年来,徐长亭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身份。何况,在家里面对的,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以及血浓于水的两个姐姐。 徐府是一座具有三进院、且带东西跨院以及后花园规模的大宅,东西跨院留给了府里的丫鬟下人,中庭则是住着徐仲礼夫妇,而徐家的两女一子则是住在了后院。 从西宁州回到丹凤城时间不久,整个诺大的宅院还是显得有些空荡,虽然这几日也会有一些家具陈设陆续搬进,但还是因为徐仲礼囊中羞涩的原因,好多东西迟迟都不能搬进来充实、点缀整个府邸。 次日清晨,还在美梦中没有醒来的徐长亭,就感觉身子一重,像是有一床厚厚的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脑袋不由自主的要往被窝里缩,但耳朵却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给揪住。 “二姐,你让我再睡一会儿行不行?”不用睁眼,徐长亭都知道,肯定是徐温柔又跑进了他的房间。 “快起来,你不是答应了今日要跟我还有大姐逛街的吗?”徐温柔整个人几乎是隔着被子趴在了徐长亭的身上,揪着耳朵的手一直在左右轻轻拉扯着。 “我没有答应。你跟大姐自己去,我还要睡觉。”徐长亭瓮声瓮气的说道。 “小没良心的,枉我跟徐长虹平日里这么疼你,现在让你做这么点儿事,你都不愿意?”徐温柔开始把手伸进徐长亭的发间,轻拽着头发摇晃着脑袋哼道。 昨夜跟父亲在书房谈完事儿后,徐长亭便先来到母亲的房间,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到了后院自己的房间。 因为半龙村的事情,以及这件事情可能产生的后果,包括可能给自己以及整个家庭带来的危险,让徐长亭在夜里想了很久,好像直到黑漆漆的窗户开始渐渐发白时,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而后这一大清早,就再次陷入到了徐温柔的折磨中。 房门再次打开,徐长虹也走了进来,这一次并没有打算把徐长亭从徐温柔的魔爪中解放出来,站在床头看着打闹的姐弟二人,轻声说道:“未央快起来,今日跟我们出去逛逛,天气渐暖和了,也该买些布料给你做几身新衣服了。” 徐长亭终于是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徐温柔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而后跟站在床边的大姐打了声招呼后,徐长亭用力抬头看了一眼门口,有些无奈的抱怨道:“大姐、二姐,我突然间发现我房间的门有些多余,我都已经长大了,你们不要老这样不经我同意就进来行不行?万一我要是光着……。” “小时候早就被我们看光不知多少次了,现在知道害羞了?二姐还能吃了你不成!”徐温柔干脆趴在了徐长亭胸口,用食指点了下徐长亭的额头。 不过最终还是被徐长虹拉了出去,留下徐长亭一个人开始穿衣起床。 (本章完) 第六章 兰亭布行 徐家到徐长亭这一代已经是四代单传,楚盈在接连生下徐长虹、徐温柔后,与徐仲礼便一直想要一个男丁来继承徐家香火,但天不遂人愿,第三胎还是一个姑娘,而且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 这件事情对徐仲礼、楚盈,甚至是整个徐家的打击都很大,楚盈一度是伤心欲绝,每日都是以泪洗面,甚至都已经开始着手为徐仲礼纳妾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楚盈则是再次怀有了身孕。 于是徐仲礼也就把纳妾的念头暂时抛在了一边,夫妻二人商定,若是再生下来一个女孩儿的话,那么再把纳妾的事宜提上日程也不迟。 徐长亭的出生,让夫妻二人瞬间觉得头顶满是阴霾的天空一下子亮堂了起来,徐家终于是后继有人,在人前也终于能够挺胸抬头了。 不过夫妻二人显然是有些高兴的太早了。 不错,徐家确实是因而有人继承香火了。 可徐长亭自打出生便体弱多病,这让徐仲礼、楚盈夫妻二人是忧心忡忡、夜不能寐,深怕徐家刚出生的唯一男丁,也会像他们的第三个女儿那般夭折。 好在自出生便体弱多病的徐长亭,在一家人的精心呵护下,终于是坚强的活了下来。 就在全家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为徐家终于诞下一个男丁而喜悦时,一个晴天霹雳的现实,让全家人如坠冰窟、陷入进了无尽的绝望中。 那就是徐家唯一的男丁,其实是一个傻子! 同龄人都可以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开口叫爹喊娘时,此时的徐长亭还只会冒着鼻涕泡见人就傻笑。 在无数名医轮流问诊、一个个无奈的摇着头叹着气离开时,绝望的楚盈直接晕了过去。 那些时日,几乎是天天抱着冒鼻涕泡的徐长亭以泪洗面,而徐仲礼的眉头从那一日起,好像就没有舒展过。 大姐徐长虹、二姐徐温柔,那时便开始帮着母亲来照顾徐长亭,每每徐长亭趁着家人不注意,跑出门在巷子里想要跟同龄人玩耍时,他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而大姐、二姐往往这个时候都会挺身而出,用自己同样瘦弱娇小的身躯来保护着徐长亭。 徐长亭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便是一次滂沱大雨中,自己被同龄人围在巷子一角,被强按在满是雨水的泥泞地上学狗叫,二姐徐温柔则是提着一根木棍杀了过来,最终是二姐以她瘦弱的身躯把徐长亭护在了身子底下,替他挨下了所有人的拳打脚踢。 回家的路上,徐长亭被徐温柔牵着手,冒着鼻涕泡傻笑着,雨水打在两个瘦弱的身躯上,徐长亭却是突然开口喊了一声:饿……姐。 只比徐长亭大两岁的徐温柔瞬间呆在了原地,夺眶而出的眼泪瞬间被雨水淹没。 但徐长亭却是记得,当二姐拉着他的手飞跑回家里时,是哭着跟徐仲礼、楚盈说弟弟刚刚喊了她一声二姐。 那一日,天空虽然下着滂沱大雨,但徐家头顶的天空,却好像是碧空万里的晴天。 直到有一日,一游方道士经过徐家门口,看着正在玩耍的徐家姐弟三人,突然是上前拉住冒着鼻涕泡傻笑的徐长亭,双手在身上胡乱的摸了起来,口里振振有辞道:六道轮回、风云蔽月,病弱、刑罚、杀伤、短命……不利家运、虽有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能、多遇险厄、陷于病弱、残疾、孤寡。 然混沌未定数、天德地祥盈极,微同出身、逐渐长势,先天五行属金水、则圆满和睦、安宁自在。此数出怪杰……异人。 游方道士的举动把徐长虹、徐温柔吓得不轻,在游方道士松开徐长亭的瞬间,姐妹两人立刻是拉着徐长亭跑进了家里,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冒着鼻涕泡还在傻笑的徐长亭,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 而在姐妹两人告诉楚盈,刚刚一道士摸着徐长亭还胡言乱语了一番后,等楚盈出来查看时,那游方道士早已经不知所踪。 这件事像是一个不足道的小插曲,就这么被揭过。 至于后来的徐长亭,则是不到四岁时就去了圣凤山祝融峰顶的永宁寺,断断续续待了足足近十年的时间。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一股熟悉的幽兰香气,让徐长亭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没想什么啊。”徐长亭回头看着徐温柔道。 “没想什么?”徐温柔狐疑的看着徐长亭,撇撇嘴道:“那喊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姐,今日多买些布料,也给霍奴儿做几身新衣裳。”徐长亭岔开话题说道。 “放心吧,少不了他的。当年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榆木疙瘩回来。”徐温柔不解的说道。 “在路边你看见个奄奄一息的小猫小狗都会救助,何况是霍奴儿一个大活人呢。再说了,人家霍奴儿私下里话多着呢。”徐长亭说道。 徐长虹坐在对面,看着姐弟两人开始斗嘴,时不时的望望窗外,而后回头对徐长亭说道:“未央,一会儿到了南市,记得别瞎跑,跟紧了我跟你二姐。” “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你不要老把他当小孩子看行不行?又不是小时候,傻乎乎的不认识回家的路。”徐温柔一边伸手抚摸着徐长亭的脑袋,一边对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不满的对徐温柔啧了一声,就算是徐温柔,她也不喜欢老是把徐长亭幼年痴傻的事情挂在嘴边。 “大姐,你也别多想,何况我现在都已经好了,二姐也没有别的意思。”徐长亭替徐温柔解释道。 “那也不行。当初你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永宁寺,跟慧成大和尚学习佛法。随后又跟我们去了西宁州,这丹凤城你一点儿都不熟悉……而且,以后还要娶媳妇呢,老是提及幼年的事情,还怎么讨一房温柔贤淑的好媳妇?”徐长虹正色的说道。 相比较于徐温柔的泼辣性格来,徐长虹则是颇有长女风范,一向是温婉贤淑、知书达礼,加上人又长得漂亮,有着跟徐温柔同样高挑的身材,可谓是到哪里都会成为人们注意的焦点。 三人在南市街口走下马车,马车被霍奴儿拴在一处空地,而后四人便向熙熙攘攘、热闹繁华的南市走去。 丹凤城内的南北两市,相比较于东西两市来,货物商品则是更为繁多,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既有来自南唐的,也有来自遥远的西域各国。 即便只是普普通通的香料,或者是布匹,在东西两市能买到的也只有一些普通通的,而在南北两市,因为门阀世家、豪门勋贵大都会光顾的缘故,金银首饰、珍珠玛瑙,尤其是一些来自西域的各种珍稀宝石,在这里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谓是应有尽有,来自江南的瓷器、茶叶以及绫罗绸缎,可谓正是丹凤城豪门贵妇、千金小姐的最爱。 各大酒楼、茶肆,甚至就连勾栏瓦舍,也会因为这里的繁华而开设在此,号称丹凤城内除了皇宫内的建筑以外,足足有五层楼高的青云楼,也在南市不远的地方。 哪怕是两世为人,徐长亭到现在才彻底明白,男人与女人原来真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马车本可以直接驶到想要去的布行门口,但徐长虹跟徐温柔显然还要逛一逛其他地方,哪怕是只看不买,她们也觉得很有乐趣。 而徐长亭或者是大多数男人,显然就没有这样的兴趣,往往都是直达目的,买完就走。 与霍奴儿跟在大姐、二姐的身后,时不时徐长虹还会回头看看,在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深怕徐长亭走丢了。 金银首饰、玛瑙宝石可谓是对女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两姐妹自然是也不能免俗,虽然如今回到丹凤城后比较拮据,但却不影响两人羡慕的欣赏那些金银珠宝。 尤其是看到一些镶嵌着宝石的发簪,两女的眼睛在徐长亭看来,就像草原上的狼一样,羡慕的都快要发绿了。 商家看到两个漂亮的女子出现在店铺内,自然也是立刻眉开眼笑的跑过来,一双眼睛时不时打量着两女秀发上的简单发簪,尤其是看到身后还跟着一个贵公子模样儿的徐长亭时,便立刻认为碰到了真正的主顾,介绍起来更是不遗余力、眉飞色舞。 但可惜的是,一顿卖力的介绍,还是连哪怕一个简单的发簪都没有卖出去,而后在四人离去时,便会不屑的撇撇嘴叹口气。 兰亭布行,有着浓郁南唐风格的布行,在北魏的生意做的很大,甚至一些上好的丝绸布料还会被送进宫里,深得宫中那些妃嫔们的喜爱。 除了在北魏丹凤城开设有多家布行外,在其他州郡甚至是偏远的西宁州,都同样开设有布行,往西域各国输送着来自南唐的茶叶、布匹以及各种精美的瓷器。 掌柜李澄心余光看到门口的人影晃动,脸上立刻挂上了热情的笑容,只是抬头看向门口时,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艳。 只见两个漂亮的女子缓缓走进来,一下子仿佛使得整个布行都亮堂了许多,待看到两名女子身后那白衣少年跟黑衣青年时,李澄心的目光则是微微愣了愣,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敲了敲旁边的门,道:“江南,来贵客了,出来侍奉着。” 随着李澄心说完,只见从旁边挂着门帘的地方,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女探出了头,先是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两个漂亮女子时,这叫江南的少女也是眼睛不由一亮,而看到身后的白衣少年时,瞬间则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之间仿佛显得有些不高兴。 徐长虹、徐温柔自顾自的打量着排列整齐的布料,而那叫江南的少女,在经过两人身后的徐长亭时,却是又快又急的低声说道:“你来干什么?她们是谁?你就不怕被……小姐知道?” “干你的活去,少多管闲事,是我姐。”徐长亭低声快速回答道。 “哼!”少女哼了一声,不过脸上的表情很快就换成了热情的笑容,开始跟随在徐长虹与徐温柔身边,向两女介绍着铺子内的各种布料。 (本章完) 第七章 十文钱的生意 徐长亭敷衍的应付了一声徐长虹不让他乱跑的叮嘱,便跟霍奴儿踱步到柜台跟前,与李澄心对视了一眼。 两人显然是认识的,李澄心对徐长亭的态度甚至是还有些尊敬:“公子什么时候从永宁寺回来的?” “前日回来的。怎么样儿,丹凤城的生意可还行?”徐长亭笑着问道,时不时看看不远处大姐跟二姐的身影。 面白无须的李澄心,一身干净的藏青色衣衫,顺着徐长亭的视线望过去:“前些时日那边出了点儿状况,如今差一些周转资金,一批新的布料怕是很难预期送过来了。” “又出新料子了?”徐长亭讶异道。 李澄心点点头,便继续说道:“前几日给宫里送了些过去,反响还是很好。铺子里也剩了两匹,摆了几日,但因为那边有些状况,怕是没办法大量售卖,所以又给撤下去了。” “就是因为缺钱?”徐长亭接过李澄心递给他的热水,顺手放在了旁边问道。 “这批料子的颜色可谓是光鲜亮丽,深得宫内的贵人喜欢,宫里要的多,这外边的门阀世家、权贵府里也要的多,但眼下小姐那边也没有多余的钱来周转……。”李澄心在徐长亭面前是毫无保留的说道。 徐长亭笑着端起旁边的热水喝了一口,而后道:“那岂不是你家小姐那边钱的问题一直不能解决,你们不会连给宫里的都成问题吧?” 李澄心微微叹口气,这个从西宁州就跟自己认识的兰亭掌柜,不过是比自己要早回到丹凤城一个月而已。 而且这家伙好像在兰亭布行是一个大掌柜,手里的权利极大,几乎是负责着在北魏的所有生意。 “这不正发愁呢吗?宫里是打算一个月后,能够送进去一批新的料子,但眼下……怕是很难啊,这两天我都在琢磨,怎么跟宫里说这件事情。”李澄心有些无奈道。 “对了,今日晚些时候,记得给我送几刀上好的宣纸过去。昨夜在我爹的书房,看到我爹用的纸都能透出亮光了。”徐长亭突然说道。 “好,下午我就让尚野给你送到府里去。”李澄心痛快的答应着。 徐长亭扭头,再次望向大姐跟二姐的方向,只见两人已经选到了合适的布匹,不过江南那个小丫头,竟然敢狮子大张口的要价,这让隐隐听到惊呼太贵了的徐长亭,有些不满的扭头瞪了一眼李澄心。 “是你疯了?还是你们家小姐疯了?”徐长亭不满道。 李澄心讪讪笑了下,说了句公子见谅,小丫头不懂事,而后急忙跑到那边把少女江南拉到一旁,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后,便又走了回来。 而那叫江南的丫头,则是先回头瞪了一眼徐长亭,这才又跑到了徐长虹跟徐温柔身边。 李澄心笑呵呵道:“江南这些时日也是很辛苦的,自从来到丹凤后,除了要照顾各家店铺的生意,还要熟悉整个丹凤城。你也知道,手底下能倚为左膀右臂的,就江南跟尚野两人,这两人也是很早就跟在小姐身边了。不光做事稳重麻利……。” “跟你来到丹凤,不就是为了替你们家小姐监视我吗?看看刚刚小丫头的眼神,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像我把她怎么着了似的。”徐长亭悠哉的说道,随即拍了拍脑门,而后看着李澄心想了下,道:“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轻松的事情困难化、普通的事情神圣化,你知道都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李澄心疑惑问道。 “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徐长亭淡淡说道。 当初徐长亭与他们家小姐能够认识,正是因为在西宁城外,从一帮强盗手里救下了他们家小姐与商队,从而结识了李澄心他们一行人。 而他们当时也是正好才开始打算在西宁开门做生意,主要还是为了打通跟西域各国之间的直接贸易,所以需要在北魏边疆西宁设置一个店铺。 一来二去熟悉了之后,李澄心便时常能够从徐长亭嘴里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刚刚说的这番话一般。 但李澄心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跟他们家小姐虽没有私定终身,但与小姐两情相悦的少年,在西宁可是帮了他们不少忙。 “知道何为预售吗?”徐长亭看了一眼两眼有些迷茫的李澄心,直接挑明了说道。 “预售?”李澄心皱眉,依旧是一脸的茫然。 “说直白一些,就跟你家小姐先把一小批新布料送进宫里,试探布料是否会被接受的目的差不多。不同之处则是不管满意不满意,你们之前都不会赚到一文钱,而预售则是可以让你们不至于赔钱,甚至还可以有效的回笼一部分资金。所以你不妨就把那两匹新布料拿出来摆上,而后若是有人看上了,就让他们先付钱,因为你那边的情况,无法第一时间把布料送给人家,那么就不妨在原有的价格上给人家打个折。十文钱的东西,先付款,八文钱就可以买到,但前提就是先给钱,一个月后再给货。” “这……这样行吗?”李澄心听得有些瞠目结舌的问道,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担心如此一来,可能会坏了兰亭布行的信用招牌。 “问问你家小姐就知道可行不可行了,你家小姐既然如此善于经商,那么我相信一点就透,她肯定明白这样做的好处,跟如何能把风险将至最低的。”徐长亭自信满满的说道。 李澄心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行,一会儿我就给小姐去信,把你说的原封不动告诉我家小姐。” 徐长亭刚想要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徐温柔惊喜的呼声:“你说的是真的吗?” 只见那叫江南的少女,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僵硬道:“是真的。正好您挑的这几匹布料都是有些残次的,所以一匹布只要一文钱。” “这匹也是吗?”徐长虹诧异的指了指刚选的一匹绸缎料子,打算买回去做贴身衣物,没想到这么贵的料子才一文钱。 江南硬着头皮微笑,点头道:“是,这匹也是,只要是两位小姐挑选的,都是残次品。两位小姐真是好眼光啊。” 江南的心在滴血,光是那匹绸缎料子,是得用银子来结账的昂贵料子,现在因为某人的瞪眼,竟然只卖一文钱,她不肉疼才怪了! 但心里也不得承认,眼前两个有着让她都嫉妒美貌的女子,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啊,选布料的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光真是毒辣跟有品位啊。 随着江南的解释,徐长虹跟徐温柔则是一头雾水,甚至还急忙翻看着面前的布料,疑惑道:“可……可我没有看出来哪里有残次啊?” “哦,因为这里有个线头冒出来了。”江南极其敷衍的解释道。 解释完后,不忘扭头看了一眼正看向这里的徐长亭跟李澄心,随即对着徐长亭翻了一个白眼。 “那……这匹呢?”徐温柔也展开另外一匹料子,有些不踏实的问道。 “这匹色泽比较暗,所以一文钱。”江南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 此刻的她有些恍惚,买卖从来都是买家挑错来讨价还价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卖家主动挑错主动降低价格的! 徐温柔一脸的难以置信,面前的这匹布竟然是属于色泽暗淡的残次品?那要是这样的话,她都不知道什么样的料子才算是光鲜亮丽的好料子了。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让姐妹两人是心里极不踏实。 两女正待继续跟江南询问,徐长亭则已经走了过来打圆场:“什么破铺子,竟然只卖些残次品。行了,看在你们做买卖也不容易的份儿上,这些残次品我们就买了……。” “未央不可……。”正直的大姐徐长虹摇头要阻止。 就连二姐徐温柔,在听到徐长亭如此说之后,也是不满的拍打了下徐长亭,示意他别乱说话。 而旁边的江南,此刻已经是气鼓鼓的样子,恨恨的瞪了一眼徐长亭,继续言不由衷说道:“两位小姐,不好意思,这几匹料子你们也看了也摸了,所以非买不可。一匹一文钱,总共……。” “这是十文钱,多的就算是我赏你的了。”徐长亭急忙甩出十文钱,放在了江南伸出手的白皙掌心内,一脸的大爷就是这么阔绰。 没办法,就是钱多啊。 “未央……。”徐长虹跟徐温柔总是觉得心里难安。 毕竟,她们两人可是知道,这些上好的料子,绝不可能只值十文钱,哪怕是残次品! “那就多谢公子了。”江南恨恨的瞪了一眼徐长亭,而后还要一脸笑容的向徐长亭行礼道谢,嘴里继续说道:“敢问公子,这些料子是您自己带回去呢,还是一会儿我们派人给送到贵府去啊?” “自然是由你们来送了,难不成还要我扛着这些布料招摇过市吗?”徐长亭向前一步,一左一右拉住姐妹两人的手,打算赶紧离开,免得一会儿把江南惹急了,再穿帮了。 徐长虹跟徐温柔有些忐忑不安的看了看江南,又看了看那些布料,她们到现在也不敢相信,区区十文钱就买了这么多上好的料子。 就在徐长亭的死拉硬拽下,姐弟三人准备与霍奴儿离开时,只见铺子门口出现了两名身着黑衣、袖口处绣着一圈银线的青年,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本账簿模样的东西。 几人相望,俱是一愣,而后只见为首的黑衣青年,对着徐长亭姐弟三人行礼道:“行温见过……大小姐、二小姐,见过公子。” “梁大哥客气了。”徐长亭放开大姐、二姐的手,笑着对面前的青年道。 (本章完) 第八章 追求者 姐弟三人,徐温柔毫不掩饰的给了梁行温一个白眼,而徐长虹则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徐长亭倒是表现的最为平静的一个人。 看着梁行温袖口的银线,笑道:“看来梁大哥升官了啊?” 梁行温不由自主的还是飞快瞟了一眼徐长虹,嘴里则是对徐长亭说道:“公子见笑了,从九品的市丞算不得是官。” 梁行温面对徐家姐弟的态度很谦虚,身为一个市丞,在丹凤城或许是算不上什么官,但在丹凤城的几个市集上,掌交易、禁奸非、通判市事、掌平物价、察度量的他们,对于商贾而言,还是有着一定的权威。 “梁大哥来此是公事?”徐长亭笑着问道,随即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澄心。 李澄心并没有任何表示,这也让徐长亭放下心来,既然他们来此不是刻意为难,那么自己就没有必要操心了。 “职责所在,随便转转罢了。”梁行温回道。 与徐长亭说话间,梁行温一连好几次,都不自觉的望向了徐长虹。 看着表情平淡、望向别处的徐长虹,有些紧张他,很想跟徐家大小姐说上几句话,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徐温柔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府里梁管家唯一的儿子梁行温,尤其是梁行温决定不打算留在徐长亭身边后,徐温柔就把梁行温归类到了白眼狼的行列中,向来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 而至于徐长虹,虽然不会像徐温柔那般把喜恶表现出来,但每次见到梁行温,也是不温不火、冷冷淡淡的态度。 梁行温能够进入市令衙署当差,自然是因为当初徐仲礼的举荐,甚至就连梁行温的名字,也是梁管家请徐仲礼为其取的。 梁行温在四人离开后,还一直望着四人的背影,视线几乎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徐长虹的身上。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越走越远的几人,梁行温脸上的失落也是越来越浓。 “我知道为什么当初梁行温不愿意给我当个跟班了。”走出兰亭布行好远后,徐长亭突然看向他大姐徐长虹说道。 而徐长虹听到徐长亭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学着徐温柔去揪徐长亭的耳朵,不过意识到还在大街上后,徐长虹则是不说话的淡淡瞟了他一眼。 另外一边的徐温柔则好奇的凑了过来:“你知道那白眼狼为什么不愿意留在你身边?” “大姐也知道。”徐长亭笑看着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淡淡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徐温柔更是一脸好奇,捅了捅徐长亭继续问道:“告诉二姐,是为什么啊?” “二姐你怎么这么笨啊,刚刚你难道没瞧见吗?梁大哥的眼神可是一直在看大姐呢?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咱们两人。”徐长亭说道。 徐温柔则是有些不太相信,狐疑的回头看了看身后,此时已经看不见的兰亭布行,而后又侧目看向另外一边的徐长虹。 徐长虹表情依旧平静,就像是刚刚徐长亭所说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真的假的?”徐温柔好像也有点儿反应过来了,但还是不太相信。 梁行温不愿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跟随着徐家一同前往西宁州,除了自己隐藏的野心外,便是对徐长虹的爱慕之情。 梁行温很清楚也很明白,如果他跟着徐家一家去了西宁州,像一个下人似的一直都跟在徐长亭身边,那么对他来说,或许有朝一日能够依附着徐家飞黄腾达、富贵荣华。但如此一来,他就会距离自己爱慕的徐家大小姐徐长虹越来越远。 他希望自己可以出人头地,能够有一番作为,而后在身份地位上能够配的上徐家大小姐徐长虹。 就像徐仲礼那般,虽是寒士出身,但通过自己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如今让人仰望的身份与地位。 对于梁行温而言,徐仲礼前往西宁州任刺史的时间是四年,而他则希望通过这四年的时间,在丹凤城取得一些成绩,而后让所有人刮目相看,能够配得上徐长虹。 但事与愿违,四年的时间眨眼既过,少了徐仲礼支持的他,只不过是从一个无品市吏,变成了一个从九品的市丞,这与他当初的理想,可谓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马车里,徐温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徐长亭,而后对徐长虹问道:“你知道那白眼狼喜欢你?” 徐长虹又是白了一眼徐长亭,而后深吸一口气,看着徐长亭问道:“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被人欺负的时候吗?” 徐长亭愣了下,没好气道:“小时候我被人欺负太多次了好吧,大姐你指的是哪次?” 徐长虹看着徐长亭脸上的不悦,竟然是开心的笑了起来,随后安慰似的摸了摸徐长亭的头,笑着道:“是大姐不对,不该提及以前的事情。” “我才不在乎呢,我现在可厉害了,谁也别想欺负我。当然,更不能欺负爹娘还有大姐、二姐,要不然我跟他们拼命。”徐长亭似乎很享受徐长虹摸他的头。 而每次徐温柔摸他的头,总是会招来徐长亭的抗议。 所以此刻看到人家姐弟之间如此和谐,徐温柔忍不住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小白眼狼。 徐长虹对自己的童年记忆,或许有些已经模糊,但若是说起徐长亭的童年来,徐长虹则是可以做到如数家珍,都记得十分清楚。 而对梁行温的不好印象,便来自于徐长亭七岁的时候。 徐长亭再次趁家人不备、冒着鼻涕泡带着一脸傻笑跑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徐长亭再次被其他同龄人堵在了巷子角落,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欺负徐长亭的孩子中,有几个已经十三四岁。 当徐长虹找到徐长亭的时候,徐长亭还在冒着鼻涕泡、一脸傻笑的对那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趴在地上学狗叫,而那几个少年瞬间就发出哄然大笑声。 徐长虹当时也不过才十岁,但依旧是毅然决然的冲了过去救自己的弟弟,只不过这一次,在救徐长亭的过程中,徐长虹正好看见了准备回家的梁行温。 而梁行温在看到姐弟被欺负的这一幕时,本能的就想要冲过来搭救,可面对那几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威胁时,梁行温退却了,而后低着头绕了过去。 最后是从后门一路找过来的徐温柔,再次提着木棍,凶神恶煞、张牙舞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跟徐长虹联手,才把徐长亭给救了出来。 “说起来还不如那冯子都呢,那家伙虽然遇事跑得快,但回来的也快。那梁行温就没有回来吗?”徐长亭问道。 徐长虹依旧是一手抚摸着徐长亭的头顶,平静的摇头道:“等我跟你二姐把你拉回来的时候,梁行温却是在泰然自若的吃饭呢。”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我记得我还给他夹了一块肉来着。”徐温柔怪罪着徐长虹。 “梁伯跟梁姨也在,怎么说?何况那时候爹跟娘也很疼爱他,都快把他当成亲生的了。”,虽时隔多年,但徐长虹的语气中还是隐隐带着一丝怨气。 徐温柔此时竟然是被气的脸色铁青,哼了一声道:“就算是人家人多势众他害怕,但是他也可以告诉梁伯他们啊……都是你这小兔崽子,那时候不知道惹了多少祸,害得我跟你大姐天天提心吊胆的。” 本来眼睛骨碌乱转,正享受着这种出自家人的口、来自家人关心与呵护的鼻涕泡,被徐温柔在额头上戳了一下。 “二姐,你怎么能怪我呢,那时候我小不懂事……再说了……。”徐长亭一脸委屈道。 好在徐温柔刚戳完他额头,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臂,就被护弟狂魔徐长虹啪的一声打在了手背上,算是当场帮徐长亭报了仇。 “你就一直这么护着他吧,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护着,吃饭睡觉你都抱着,等人家成亲了,我看你怎么办。”徐温柔不满的瞪了一眼徐长虹,而后飞快的搓着自己被拍打的有些红的手背。 “我乐意!”徐长虹挺胸抬头道。 马车缓缓在徐府门前停下,这一次姐弟三人出门买布料做新衣裳,完全是为了几日后,在城外天王湖边的集会做准备。 几人刚要进府,就突然看见一个人影,从徐家门前的石狮子后面闪现出来,一脸惊喜的看着姐弟三人:“未央……。” “冯子都?”徐长亭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在马车上还提及这个家伙,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而且这家伙,几乎是徐长亭多年来在丹凤城交的唯一朋友。 “前两日就听我父亲说你回来了,昨日我就来找过你,但你出城了。”冯子都对徐长亭说道,但眼神则是时不时的就瞟一眼旁边的徐温柔。 如果说梁行温是大姐徐长虹的追求者,那么眼前这个比徐长亭大一岁的冯子都,就是二姐徐温柔的追求者之一。 所以有时候让徐长亭不得不怀疑,冯子都这家伙跟自己来往,到底是想要跟自己做朋友呢,还是借此机会接近二姐呢? 不过很快徐长亭就看明白了,二姐根本不会喜欢冯子都,因为这家伙一遇到事情的时候,跑的比兔子还快,但事情完结之后,这家伙往往也会是第一时间,再次出现在你身边对你嘘寒问暖的那个。 就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事情,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脸皮厚的让徐长亭都很佩服。 而这样一个家伙,也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变化,是不是还像兔子一样,一遇到事情就快速逃跑的那种。 (本章完) 第九章 教坊司 恋恋不舍的看着徐温柔的背影在影壁处消失不见,冯子都这才回过头看着徐长亭。 徐长亭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怕是来找我,是为了见我二姐吧?” “哪有,我当然是来看你的,跟你二姐没有关系的。”冯子都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深怕徐温柔会突然出现在身后。 “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二姐可不会喜欢你的。”徐长亭打击道。 冯子都也像是认命了一般,微微叹口气,道:“唉……其实我也知道的,何况我也很怕你二姐,见了你二姐就有些腿发软。” “她又不吃人,你至于吗?”徐长亭看到冯子都同样是感到高兴。 毕竟,早些年在丹凤城时,就只有冯子都愿意跟他一块儿玩耍,从不把自己当傻子一样看待。 两人四年未见,冯子都提议要给徐长亭接风洗尘,而徐长亭也正好想要问问冯子都,知不知道泼李三这号人物。 冯子都虽然遇事之后跑的快、回来的也快。但这家伙也因为他刑部员外郎的爹,所以对于丹凤城的三教九流、勾栏瓦舍等等地方却是十分了解。 四年的时间,冯子都的外貌变化不算是很大,年龄的增长让这家伙也渐渐张开了,一幅玉树临风的样子。 而在西宁四年的徐长亭,也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冒着鼻涕泡、傻乎乎的徐未央,身高已经隐隐超过了冯子都,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结实,但就是那张俊秀苍白的脸,怎么看都像是刚刚大病初愈。 跟家里打了声招呼,大姐徐长虹还像以前一样,一直叮嘱到府门前,恋恋不舍的看着徐长亭、霍奴儿与冯子都三人离开许久,这才转身回府里。 冯家的马车里,冯子都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徐长亭旁边的霍奴儿。 这家伙长得实在是太野性了,棱角分明冷峻脸庞,一双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眼睛,一头很硬的长发随意绑在脑后,单单只是往那一坐,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深怕这家伙一言不合就扑上来“吃人”。 “你可知道丹凤城有泼李三这么一号人物吗?”徐长亭问道。 冯子都看着徐长亭,有些讶异:“怎么?那泼李三欺负你了?按理说不应该啊,那家伙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对于家世背景硬的从来是不愿招惹的。” 显然冯子都知道泼李三,而且看样子还很熟悉。 徐长亭摇了摇头,道:“没欺负我,就是想要找他了解一些事情,你要是认识,不妨带我过去找他,如何?” “就咱们俩……三个人啊?”冯子都差点儿把旁边的霍奴儿给漏了。 “只是去问些事情,又不是寻仇,人多人少无所谓不是?”徐长亭说道。 冯子都没有答话,摸着下巴思索着,沉吟道:“那得去外城,平日里要么是在酒馆茶肆,要么就是勾栏瓦舍,但说好了啊,要是去那些勾栏瓦舍的话,回去之后你可别告诉你二姐啊,不然的话,你二姐肯定得骂我。”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徐长亭笑着道。 当初还在丹凤城时,他第一次去青楼,就是跟冯子都。回来后还兴高采烈的跟徐温柔显 (本章未完,请翻页) 摆,而后第二天冯子都再次登门找他玩儿时,徐温柔提着木棍就对着冯子都冲了过去。 从此以后,冯子都几乎都不敢登徐府的门了,每次都是在门口站的远远的,让徐府的下人去通知徐长亭。 也就是徐长亭常年受人欺负的人设好,要不然的话,听到去找丹凤城外城一带有名的混混泼皮,冯子都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问清楚了缘由,才会决定去不去找泼李三。 马车由内城向外城驶去,此时的丹凤城不论是内城还是外城都已经足够繁华,而且来自南唐那边的一些影响,使得如今的丹凤城上至官员勋贵,下至百姓商贾,在一些方面都会刻意效仿更加富裕繁华的南唐。 当然,这一切也都跟当今皇帝自登基以来,极力推崇汉化、议定雅乐有着直接的关系。 一连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泼李三的踪影,最后才打听到,这家伙可能是在内城的教坊司。 听到教坊司三个字后,冯子都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向了徐长亭。 教坊司向来隶属于礼部,而如今徐长亭的父亲便是礼部侍郎,所以在冯子都看来,一会儿万一要是发生了什么的话,只要报出徐长亭父亲的名字,就能够解决很多问题吧? 而且……说不准还可以凭借徐长亭父亲的名字,就可以轻易见到教坊司的新晋花魁! 据说这位教坊司的花魁乃是官宦之后,后来父亲犯事一家人被牵连,而后被充进了教坊司。 在教坊司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由她父亲的生前好友,前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王肃照顾,在前两年也博得了卖艺不卖身的护身符。 这个时代,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与卖艺卖身的青楼女子,有着本质的不同,虽然同是身处青楼,但身份地位的差距还是极为悬殊,几乎等同于是两个阶层的人。 教坊司占地极广,主楼与各个庭院星罗棋布,看似杂乱,但在假山楼台、亭阁水榭、绿树花草的衬托下,又仿佛被一条条看不见的线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颇有意境的烟雨楼图。 主楼既是待客娱乐之地,也是各个头牌、花魁平日里与客人见面之地。 当然,至于客人与这里的头牌花魁之间的暧昧私事,则就是会发生在更为私密、氛围更加静雅的各个庭院内。 此时的教坊司,与其说是一个单纯的青楼,倒不如说由数个“戏班”合伙组成的娱乐场所。 头牌、花魁就像是往后戏班里的名角,底下又有着十几二十人跟着她吃饭、挣钱。自然而然的,便围绕着她组成了一个利益小团体。 头牌、花魁自然是可以卖艺不卖身,但跟着她吃饭的其余人,则就不像花魁、头牌那般自持身份也卖艺不卖身了。 总之,一个由头牌、花魁组成的团体中,有善于跳舞的,也有善于弹奏的,有善于唱曲的,也需要有可以供客人发泄生理需求的。 最重要的是,头牌、花魁必须是色艺双绝,且知书达礼、善解人意。 “说白了就是要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每个人都要有出彩的地方,要做到让你不出庭院就能够享受到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要的一切,对吧?”徐长亭说道。 “花魁、头牌要能做到所有的一切才行,当然,卖身除外。重要的还是,能够让客人对你敞开心扉、毫无戒备大的谈天说地,从而由内心感叹: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才是最重要的。”冯子都一幅吃过见过,有故事的沧桑男人姿态:“漂亮的皮囊多的是,可能够让男人视为红颜知己的,则就少的可怜了。” 徐长亭不置可否,毕竟,相比较于冯子都对青楼的了解,徐长亭在这方面,即便是如今也还是一个门外汉。 两层高的朱红色主楼看起来奢华无比,马车在门口是停了一排又一排,即便是徐长亭,望着眼前的规模都不由的有些胆怯。 不得不说,眼前的教坊司绝对称得上是丹凤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如此规模的排面,就算是在后世也是不多见。 进入大门之后,里面的陈设就要显得相对平常了一些,当然这样的平常也只是相对而言。 前面那舞台上此刻正有数名身着薄纱的女子在翩翩起舞,清扬的乐声也是颇有优雅之意境,丝毫不会让人把这样的场景跟皮肉生意联系到一起。 此时大厅内的客人并不多,但还是能够看到,时不时就有一腚一腚的银子,被客人豪爽的抛上舞台。 据冯子都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因为若是赶上了什么节日的话,尤其是在晚上,当头牌、花魁亲自出现在舞台上时,那些真正一掷千金的豪客,从二楼往楼下的舞台上一把一把的扔金瓜子、金豆子等等,那才叫震撼人心。 徐长亭跟冯子都在一名伙计的带领下左右张望,而身后的霍奴儿,轻轻拽了下徐长亭的衣衫。 顺着霍奴儿的视线望向大厅的一个角落,只见那里正好有一人也向他们望了过来,正是让他们往返了内外城的泼李三。 三两银子起步的茶水费,把徐长亭都吓了一跳,好在冯子都今日本就打算要出血给徐长亭接风,兜里倒是没少带银两。 而就在他们随意选择了一个座位坐下后,坐在角落的泼李三便起身向他们走了过来,其余跟泼李三同桌的几人,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善,毕竟,昨天刚刚就被人家给坑了。 走近跟前,刚扬起的手打算拍在徐长亭三人面前的桌面时,泼李三看着抬起头的冯子都,瞬间是愣了一下。 “冯……冯公子?”泼李三看了看冯子都,又看了看旁边那昨日坑了他的徐长亭跟霍奴儿。 “他就是泼李三,你想要问什么就问吧。”还被蒙在鼓里的冯子都平静的说道。 父亲是刑部员外郎,虽然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但好在手里掌有实权啊。所以丹凤城的一些混混大都也认识他,而他也仗着父亲刑部员外郎的身份,也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 眼前的泼李三就是其中之一,此时看着冯子都跟徐长亭竟然认识,这让泼李三一时之间变得犹豫了起来。 “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吧?”徐长亭抬头笑着道。 一脸横肉的泼李三,心思要比他粗狂的外表细腻很多,沉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本章完) 第十章 冲突 不等徐长亭说话,冯子都就抢先介绍了起来。 在他看来,徐长亭礼部侍郎公子的身份,足以让泼李三刮目相看,并给予足够的尊重。 可让冯子都想不到的是,当他介绍完后,泼李三的神情竟然开始渐渐变的不屑起来了。 转头看向旁边的徐长亭,虽然不再是从前那样子的傻笑,可这个笑容看起来好像也是意味深长啊。 “原来是礼部侍郎的公子啊,久仰久仰。”泼李三嘴上如此说,但语气却是听不出一丝的善意:“那么公子今日找在下,是来赔礼道歉的吗?想通了?” 冯子都这家伙危机意识极强,要不然也不会每次遇事时,他都能够像兔子似的跑的贼快。 所以此刻听到泼李三的不善的话语,看着徐长亭问道:“你不是说只是来问一些事情的吗?怎么还要赔礼道歉?” “我就是来问一些事情的啊。”徐长亭眨着眼睛无辜道。 泼李三则是冷笑连连,一双碗口大的拳头,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而不远处他同桌的几人,此时也是一脸不善的走了过来。 徐长亭扭过头,只见其中还有两个,也是昨天霍奴儿手下的受害者,正狞笑着注视着他们三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冯子都对徐长亭问道,而徐长亭根本不理会他,于是他只好看向泼李三问道:“他回到丹凤城不久,不可能这才两三天的时间就跟你结怨吧?” “那就要问徐公子了。”泼李三冷笑着,道:“徐公子,怎么,难道你没有把昨日的事情告诉冯公子吗?昨日是你先出手伤人,那么今日……就别怪我泼李三不客气……。” “你哪儿去你。”听泼李三如此说,冯子都下意识就要跑,好在徐长亭早就防着他这一招,一把给拉回到座位上:“不过几个泼皮混混,你至于又逃跑吗?” “我去叫人啊。”冯子都的脸上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样子,甚至此刻还有些理直气壮。 “不用,我问他几个问题就走。”徐长亭随后回头,看着泼李三问道:“柳树皮的儿子柳大安,是欠你钱,还是欠别人的钱?” “这跟你有关系吗?”泼李三冷哼道。 “那你是在替谁要债?还有,昨日那个女子又是谁?”徐长亭问道。 来的路上他也问过冯子都关于泼李三的事情,而后他判断泼李三不像是那种有兼并土地实力的人。 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只能证明,泼李三是受人指使来逼债的。 “怎么?昨日英雄救美,竟是连美人儿的名字都不知道?”泼李三嘲讽道。 说话间,同桌的几个大汉,已经把徐长亭三人围在了中间。 而此时冯子都的脸色,比徐长亭那病态的白还要惨白一些,双眼甚至是充满了惊慌。 泼李三今日出现在教坊司,本来还在发愁一会儿见了人家,该怎么跟人家解释昨天把事情给办砸了。 不成想,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直接把昨日的罪魁祸首给送了过来。 “老大,还跟他废什么话,先把昨日的仇报了,一会儿交给公子一个会说话的活死人不就够了。”昨日同样也被扔进沟渠的大汉恨恨说道。 泼李三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加得意,以前可能会因为顾忌冯子都的身份,或许不敢把徐长亭怎么样。 但如今不同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已经攀上高枝了,所以一个刑部员外郎的公子,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有所顾忌了。 至于礼部侍郎公子这个仇人,很不凑巧,谁让自己的背后是礼部尚书的公子呢! 毕竟,不管如何,礼部尚书都要比礼部侍郎官大吧? “敢问你嘴里的公子是哪位公子啊?”徐长亭听到那大汉说道,便顺嘴问道。 一旁的冯子都此时一脸的焦急跟无奈,这家伙不会痴傻的时候挨揍挨习惯了吧?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问这些? “想知道吗?那就趴在地上学几声狗叫,我就告诉你!”泼李三傲然说道。 随即只见徐长亭的眼神突然之间变的锋利了几分,泼李三竟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差点儿有些承受不住的往后退去。 为自己壮胆似的,泼李三也干脆横下了心,大手一挥道:“那老子就先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 泼李三话还没有说完,同桌的几个大汉,尤其是昨日也被扔进沟渠的大汉,率先就把拳头砸向了一直不曾说话的霍奴儿。 只是结果还跟昨日一样,拳头砸的快,而后他整个人飞出去的也快。 砰的一声,不远处的桌子直接被大汉飞出去的身体砸碎,大汉哀嚎一声,一时之间竟是难以爬起来。 而其余几个大汗,还不等靠近,就见眼前黑影一闪,面门处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鼻涕眼泪瞬间横流,都有些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了。 小腹处传来的疼痛,随着喉咙发出的哀嚎声,顿时让教坊司的大厅像是一个屠宰场,几个大汉不过瞬间就砸坏不少桌椅,躺在地上哀嚎打滚。 而泼李三看着好几个人都不是那叫恶来的对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被放倒在地,于是就瞅准机会想要对徐长亭动手。 “小心。”冯子都惊呼一声,自己就率先要往桌子下面钻。 而后便感到脸面掠过一阵凉风,泼李三那海碗大的拳头,被一只青筋毕露的手抓在了手里,按在面前的桌面上动也不能动。 “嘿嘿……。”徐长亭看着身体歪歪扭扭站在自己对面,一只手被霍奴儿按在桌面的泼李三:“英雄救美也是需要实力的,要不然哪敢随便救人啊。” “小子你……有种你放开我,单挑。”泼李三用力抽了好几次,但自己以前感觉力大如牛的胳膊,却是被人按在桌面上怎么也抽不回来。 “现在可以说是谁让你去找柳树皮催债了吗?而且……为什么一定要逼着人家卖田卖女呢?”徐长亭微笑问道。 一旁的冯子都,此刻一脸难以置信,先是看了看厅内还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大汉,又是看了看前方舞台上已经停下来的数名身着薄纱的女子,此时已经匆匆跑向后台。 而厅内的客人,除了被波及的几桌已经换到邻桌外,其余没有被波及的客人,依旧还在饮酒看戏。 不管是教坊司还是其他勾栏瓦舍,时常都会发生打架斗殴这样的事情,而来此的客人也好,还是这里的女子也罢,其实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茶水费就要三两银子了。 这三两银子,可决不是简单的茶水费,而是包含了一旦有打架斗殴发生后,赔偿那些桌椅板凳的费用。 自然,这也就使得教坊司这主楼里的桌椅板凳,好像永远都是新的似的。 “不说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吗?”从小体弱的原因,到如今徐长亭也是只喝热水。 泼李三不再挣扎抽回手臂,依旧是一脸的不服气,看着徐长亭冷笑道:“小子,你信不信,老子一会儿就让你后悔!” 泼李三显然是把希望寄托到了礼部尚书公子的身上,他相信,礼部侍郎的儿子,见了礼部尚书的儿子,再嚣张的气焰也都能够给他掐灭了。 “那我现在就先让你后悔。”徐长亭嘴里说道,而后拿着热水杯的手一抖,冒着热气的热水就滴在了泼李三被按在桌面上的手背上。 “啊……。”被热水烫了一下的泼李三痛呼一声,随即神色狰狞怒道:“小子你找死!” “是吗?那我再试试,感觉还挺好玩的。”徐长亭开始缓缓倾斜杯口。 一旁的冯子都,像是第一天认识徐长亭似的。一时之间,竟是难以把眼前的徐长亭,跟当初还有些痴痴傻傻的徐长亭联系到一起。 “住手。”泼李三忍不住怒道。 热水洒烫在能够自由活动的手背上,或许还能够通过甩动来减轻疼痛,可一旦都被人死死的按在桌面上,被人用热水烫的话,那种疼就像是从脚底往头顶钻心的疼,虽然伤害不大,但是对于在外城颇有威名的泼李三而言,侮辱性还是挺强的。 “最后一遍,谁指使你的?”徐长亭问道。 “陆公子。”泼李三答道,还时不时看一眼那大厅门口。 “陆希道?”徐长亭再问道。 “不错,正是礼部尚书的公子陆公子。”泼李三冷笑道:“怎么样儿,怕了吧?” “他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徐长亭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道。 “自己想去。”泼李三哼声道,还不忘再次试着抽回自己的手臂,但再一次无功而返。 “看来还得烫几下,多烫几个水泡好了。”徐长亭也不墨迹,一边说一边又把杯子里的水,往泼李三的手背上倒去。 “因为那块田正好隔开了你们家跟陆公子家的公田,而且堵住那块地头的水渠后,你家的公田就没办法浇水灌溉……。”泼李三看着徐长亭作势又倾斜手里的杯子,急忙又说道:“还有,本打算把那块地拿到手后,等收麦子的时候,可以当做缓冲带,而后便可一把火把你们家公田的麦子都烧成灰。” “当真?”徐长亭微微眯缝着眼睛问道。 冯子都听的是心里发毛,想不到那陆希道竟然如此阴险,竟然想出了如此下三滥的办法。 “当真,到时候既可以拿那块田做缓冲带,也可以把纵火一事儿嫁祸给柳树皮,就说他是心怀怨恨、伺机报复……。”泼李三认命的说道。 “这么缺德的事情,你都愿意帮着他干,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啊!”徐长亭一边说,一边把泼李三的一根手指从桌面上扯了起来。 “喂,你要干什么你?”感受着食指上的力道,泼李三真是有些怕了。 “不干什么啊,就是给你一点儿教训,让你以后老实点,不要再干这种缺德事情啊。”徐长亭微笑着说道,而那根被他扯起来的手指,已经开始被拉的越来越高,但手腕部分,依然是被霍奴儿死死的按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而就在此时,只见大厅门口匆匆跑进来好几个人,为首的那个锦衣年轻人,刚一跨步进来,就冲徐长亭这边喊道:“徐长亭,住手!” (本章完) 第十一章 食指 诺大的水竹苑内,裴慕容斜倚窗前,明亮的眸子望着外面郁郁葱葱的小竹林,一只手下意识的拨弄着手边琴弦,淡淡琴声如雨滴,像是落在了眼前的小竹林。 裴慕容最喜欢的便是下雨天看着雨打竹林时的景象,也只有那时候,她才会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悠然舒适,内心才能享受到那真正的平静与惬意。 外面有些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门口,随即又看向了窗外的竹林。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不等裴慕容应声,房门便被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像是早就知道裴慕容会斜倚在窗前,推开门的瞬间,视线就直接看向了这边。 “怎么了婉儿?”裴慕容扭头,白皙精致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妆容,明亮的眸子似又带着淡淡的哀愁,眉宇间却又隐着一丝丝的英姿,就像是来自画中低眉浅笑花弄影的美人儿。 “小姐,妈妈在前厅等你,说是有要紧事儿。”婉儿的语气也显得有些焦急。 “妈妈?说了什么事儿了吗?”裴慕容微微蹙眉,平常妈妈是很少打扰她的,基本上也从来不干涉她的任何事情。 “没说,不过看妈妈的样子确实是很着急。”丫鬟婉儿说道。 眉宇间带着一丝英姿的裴慕容,微微思索了下,道:“怕不是主楼那边有什么事情吧。” 嘴上如此说,但脚下并不慢,跟随着婉儿就往前厅走去。 婉儿跟在旁边,有些不解道:“可以前就算是有客人喝醉了酒闹事,妈妈也没有找过小姐啊。其他人就能帮着化解啊。” “那就只能问妈妈了。”裴慕容对着婉儿轻松笑着道。 两人来到前厅,就看见阮三娘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焦急的来回走动着。 婉儿刚喊了一声妈妈,正巧转过身的阮三娘,看到裴慕容走过来,一张脸上的焦虑瞬间又浓了几分:“乖女儿啊,不是妈妈想要来水竹苑烦你,而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要是不把你请出去,今日可就真要出大事儿了啊。”“妈妈别着急,坐下说话便是。”裴慕容对阮三娘一向很尊重,而阮三娘因裴慕容如今花魁的地位跟身份,也是对她极为怜爱。 教坊司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能够不让裴慕容出面的,她就绝不会小题大做,让其他头牌出面帮着把客人摆平就是了。 但今日,阮三娘在得到主楼那边的消息后,震惊的差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终究也是在教坊司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鸨,微微犯愣后,就开始思索着找谁来过去斡旋合适一些,毕竟,这两方的人物,都不是她能得罪起的。 所以掰着手指头快速的盘算了下,阮三娘便不得不跑到水竹苑来请裴慕容。 “女儿啊,妈妈实在也是没办法了,要是有办法,妈妈也不舍得把你放在这堆火上去烤。可你终究是咱们教坊司的花魁啊,由你出面……妈妈想,不管是礼部尚书的公子,还是礼部侍郎的公子,都会给你几分面子的。算妈妈求你……。”阮三娘长话短说道。 听到阮三娘说起是礼部尚书跟礼部侍郎的公子发生了冲突,裴慕容都是差些一个站不稳,这……哪一方都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啊?这碗水想端平……妈妈这是真把自己放到了火堆上去烤啊。 “妈妈这……。”裴慕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看着阮三娘那近乎乞求的目光,裴慕容也只好心一横,牵起阮三娘的手道:“那女儿就跟妈妈过去一趟吧。” 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初自己因为有父亲生前好友前礼部尚书王肃的照拂,阮三娘对她自然而然的一直是呵护有加,随着王伯父辞官之后,裴慕容原本以为阮三娘对自己的态度肯定会大改变。 但这都小半年过去了,阮三娘非但没有像她想的那般会态度冷淡或是为难她,反而是对她比以前还要亲昵了几分。 所以即便明知道这趟浑水不好趟,裴慕容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迈出这一步。 两人刚从后门走进主楼大厅,就听见一道怒喝声:“徐长亭,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希道之前就听说过,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徐家傻子,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傻了。 但因为四年多没见过面,在他看来,就算传言是真的,那也只是不傻了而已。难不成还能彻彻底底的换了一个人不成?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徐长亭,虽然样子还有依稀从前的样子,可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的他完全不认识了,他实在是难以相信,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傻子,怎么会变的如此强硬! “不想怎么样,或者……该我问你,你想怎么样?”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众目睽睽之下,徐长亭的神态轻松悠闲,使得暴怒的陆希道脸色更加难堪。 尤其是自己带来的两个下人,也被人踹飞砸碎了几张桌子,躺在地上正痛苦的呻吟着。这让他感觉,四周围观的人好像此刻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深吸一口气,陆希道盯着徐长亭道:“放了他,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就当没发生过。” “哦?那昨日之事儿呢?”徐长亭问道。 从后门进来的阮三娘,看着好像紧张的气氛稍微淡了些,就轻轻拉了下裴慕容的手,示意她趁这个机会正好过去化解下。 但裴慕容却是看了一眼阮三娘,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妈妈再等一下,时机还不太合适。” 礼部尚书的公子跟礼部侍郎的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起了冲突,显然绝不会是什么小事情,而且要是这么容易解决,容易让旁人插手斡旋的话,那么恐怕他们也就不会众目睽睽之下起冲突了,毕竟是在丹凤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到万不得已,怕是不会这么让人看笑话的。 阮三娘对于裴慕容的解释认同的点了点头,悄悄招手把躲在一边的一个伙计叫了过来,低声问道:“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阮三娘最担心的还是怕两人是因为哪个姑娘而起了争执,这样的话,夹在中间最难受的可就是她们了。 “好像是因为自家庄户的事情。”教坊司的伙计向阮三娘跟裴慕容解释道:“那徐公子是来找泼李三的,而泼李三是在这里等陆公子。好像是陆公子指使泼李三抢了徐公子家农户的私田,这徐公子跑过来替自家农户出头来了。不得不说,这个徐公子还是很讲义气啊。” “大人物的事情,轮得到你来插嘴?如实说来就好了,陆公子也好,徐公子也罢,那是咱们招惹的起的?”阮三娘嗔怒的白了一眼旁边的伙计,显然是埋怨伙计不该说最后那句话。 伙计挠着头嘿嘿笑了笑,教坊司的花魁、头牌一代新人换旧人,但阮三娘这么多年来却是能在教坊司屹立不倒,自然是有其明哲保身、化险为夷的玲珑手段,如此也才能够在教坊司让花魁、头牌乃至伙计、龟公都对她是心服口服。 随着陆希道对徐长亭警告道:不要得寸进尺。 裴慕容微微蹙眉,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清楚,而且也出现了好几次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出去打圆场的机会,但不知为何,裴慕容在看到像是刚刚大病初愈的那徐大人的公子时,没来由的打心底感到一阵胆怯。 不同于她在教坊司见过的那些勋贵世家,各个俱是行事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更不同于偶尔会与同僚前来畅饮、叙旧的那些老谋深算、心机深沉的朝廷官员,她在那徐公子的身上,隐隐看到了一股杀伐狠劲。 虽然此时此刻那徐公子神色平常,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倒是那陆公子此时神情愤怒、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可裴慕容却是觉得,那脸色病恹恹的徐公子好像更危险一些。 “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儿。但要是有人用下三滥的手段阴我,那我怎么着也得让他长点教训才行。”徐长亭起身,走到桌前在桌面上坐下,看了看旁边桌面上,还被霍奴儿按在桌面的手掌,再次轻轻拉起泼李三的食指往上,缓缓道:“陆希道,你既然敢惹事儿,那就得做好被人当众打脸的准备不是?” “就凭你一个傻子?”陆希道哼道。 即便是自己带来的两个下人,都被人家跟前的跟班给撂倒了,但他也不相信眼前这傻子,敢把他怎么样。 “你说我当着你的面,掰断泼李三一根手指,会怎么样?”徐长亭神色平静,笑呵呵的问道。好像并不生气陆希道称他傻子一事儿。 陆希道紧皱眉头,紧闭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而不远处的裴慕容,却是心头一颤,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吓唬我?”陆希道最终还是强硬道。 此时泼李三那根被徐长亭从桌面拉扯起来的食指,已经快要掌心贴着桌面被直直竖起来。 “那就试试?”徐长亭脸色依旧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好啊……。”陆希道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徐长亭手腕一转,以掌心反压着泼李三那根被竖起来的食指。 动作之快,出乎厅内所有人的预料,耳边瞬间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而后便是泼李三的惨嚎声响起,随即整个人开始因为食指传来的钻心疼痛忍不住的蹦了起来。 但即便是如此,那只手依然被死死的按在桌面,更令人厅内人头皮发麻的是,神色如常的徐公子,手掌依然是压在泼李三的手背上,而那根被反压着的手指,不出所料的的话……怕是已经完全被折断,此刻正反贴在泼李三的手背上。 几乎是毫无预兆,不止是厅内其他人被吓了一跳,就连陆希道都没有想到徐长亭会这么干脆、果断。 裴慕容在听到咔嚓一声时,心头骤然一停,好像三魂七魄都瞬间从头顶跳了出去,整个人瞬间是处在发懵的状态中。 软三娘整个人都吓傻了,显然她也没有想到,那徐公子竟然说动手就动手!竟是一个行事毫不拖泥带水的狠人! 整个大厅几乎是一片死寂,唯有神情扭曲的泼李三那鬼哭狼嚎的痛吼声,在厅内是一浪接着一浪。 陆希道的脸色变的有些发白,裴慕容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阮三娘,此刻也是显得六神无主。 徐长亭依旧是神色如常,缓缓抬起自己的手,不出在场众人所料,泼李三那食指此刻正无力的“放”在自己手背上,随着他胳膊的挣扎而微微晃动着,这一幕让人看的是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而徐长亭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一边擦着自己的手,一边走向陆希道,脸上那病恹恹的笑容,看起来格外的瘆人! (本章完) 第十二章 杀鸡儆猴 “你……你想干什么?”随着徐长亭靠近他,陆希道的脸色阴晴不定,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给你一点儿教训,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做出下三滥的事情来。”擦拭完手的锦帕,被徐长亭轻飘飘的扔在了地上,而后继续说道:“那份地契如今是在你身上,还是在……泼李三身上?” “为了一个农户,徐长亭,你觉得值得吗?”陆希道看着走到跟前后,已经快要跟他一般高的徐长亭,皱眉问道。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风评不能倒,徐家要是连一个自己的农户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在丹凤城立足?就像你今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掰断泼李三的手指,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那么以后丹凤城的这些泼皮无赖,还敢为你鞍前马后吗?今日你陆希道走出这扇门后,你陆希道三个字,怕是在丹凤城也就不值什么钱了吧?”徐长亭杀人诛心的说道。 陆希道皱了皱眉头想要发怒,但刚刚徐长亭心狠手辣的那一幕让他有点儿忌惮。 “把柳树皮的地契还我,柳大安欠你的钱还是欠他的钱,昨天该还的想必也已经还清了。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何?”徐长亭微笑问道。 “小看你了。”陆希道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徐长亭问道。 陆希道紧闭着嘴唇不说话,而徐长亭微微上前,在陆希道耳边低声说道:“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对吧?以后日子还长的是,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反正就算是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当年我二姐挨的那一巴掌,我可始终不敢忘啊。” “徐长亭,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陆希道后退一步,看着那张病恹恹的苍白脸颊道。 “地契该给我了吧?”徐长亭一幅胜利者的姿态。 不远处的裴慕容在阮三娘耳边低语了几声,就看见刚刚那名伙计,立刻端来了几杯酒,而后阮三娘的笑声在寂静的大厅内响起。 “哎呀……两位贵公子大驾光临,三娘多有怠慢,还望两位公子勿要怪罪啊。”一阵香风带着一名紫色衫裙的漂亮女子,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徐长亭跟陆希道跟前。 徐长亭是第一次来教坊司,比徐长亭率先回到丹凤城的陆希道,对教坊司已经是很熟了,但即便是这样,来过几次的他,也没有机会见到教坊司的花魁裴慕容。 此刻经阮三娘一番热情的介绍,陆希道望着裴慕容的眼睛都直了,就连徐长亭,也是看见裴慕容后有一阵的失神。 不得不说,身着紫色衫裙、着淡妆的裴慕容,确实有着让男子一眼惊艳的美。明眸皓齿、知性温婉,尤其是那高挑的身材,再加上像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才情气质,也难怪裴慕容如今能够成为教坊司的花魁。 “小女子裴慕容见过两位公子,慕容替妈妈敬两位公子一杯。”裴慕容的眼神既没有望向陆希道,也没有望向徐长亭,但给两人的感觉却是,仿佛裴慕容一直在用余光偏向着他这边,给人一种很受用的感觉。 阮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三娘也是娇笑着,在裴慕容说完后,急忙率先拿起托盘里的酒杯,心一横则是先递给了陆希道。 先行接过酒杯的陆希道傲然一笑,老鸨一个小小的动作,足以说明在这里谁才是被看重的那一个。 裴慕容跟阮三娘可谓是心有灵犀、配合默契,裴慕容在阮三娘率先把酒杯递给陆希道时,便刻意放缓了自己伸手拿酒杯的动作,所以当陆希道拿过酒杯时,阮三娘还有足够的时间,从容端起另外一杯递给徐长亭。 如此既不显裴慕容动作缓慢的刻意,还使得阮三娘的热情是那么的自然,更不会让裴慕容端酒给徐长亭,而显得轻慢了先行接过酒的陆希道。 徐长亭看了看阮三娘递过来的酒杯,笑着摇了摇头:“长这么大没喝过酒,只喝热水。” 旁边的陆希道不屑的冷笑一声,恢复刚进门时傲然的样子,端着酒杯望向了其他地方。 阮三娘脸上的笑容愣了下,裴慕容的神情则是毫无变化,旁边机灵的伙计,听到徐长亭的话后,不用阮三娘吩咐,立刻就近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阮三娘。 一杯水酒饮尽,阮三娘带着裴慕容又是跟陆希道、徐长亭一番赔罪寒暄,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这让陆希道的脸上很快又恢复了从容傲然的神态。 厅内的其他客人,也在其他伙计的招呼下,很快回到了各自座位上。 而这阮三娘不愧是开门做生意的玲珑人物,借着陆希道跟徐长亭的名义,最后说了一句今日酒水免费。 如此一来,既是给足了陆希道跟徐长亭面子,同时也安抚了厅内的其他客人。 这一幕就是让两世为人的徐长亭,都在心里暗暗佩服,而陆希道则是一脸的傲然,甚至是还有些得意。 今日丢尽了脸面,不愿意多停留的陆希道,与已经起身的下人,包括已经被霍奴儿放开的泼李三等人,刚刚要离去时,则再次被徐长亭拦了下来。 “徐长亭,你真的以为我陆希道怕你……?”陆希道脸色一沉。 阮三娘跟裴慕容则都是一愣,眼下已经是皆大欢喜了,这徐公子怎么还得理不饶人呢。 “把地契交出来再走。”徐长亭说道。 陆希道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看向旁边脸色还有些惨白的泼李三。 泼李三看着陆希道点头,这才用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伸进怀里,笨拙的掏出打算今日要交给陆希道的地契,恨恨的瞪了一眼徐长亭后,便扔在了地上,随即扭头跟着陆希道一同离去。 刚认识徐长亭时,还不认字的霍奴儿,如今已经能够独自看书了,捡起地契看了一眼后,淡淡说道:“没错,是真的。” 而徐长亭回过头,第一眼望向裴慕容时,裴慕容竟是被徐长亭那病恹恹的笑容吓得花容失色,好像耳边又响起了刚刚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 阮三娘娇笑着想要请徐长亭前往二楼的包间,说是为今天怠慢了他而赔罪。 徐长亭摇了摇头,婉拒了阮三娘的好意,只是放眼在厅内扫去,始终没有看见冯子都的身影。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疑惑这家伙躲哪儿去时,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贼头贼脑的:“未央,他们走了,咱们也走吧?” “我……你……你什么时候又偷跑掉的?”徐长亭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 “没有啊,我一直在外面呢啊。”冯子都毫不心虚的还有些理直气壮,一点儿也不觉得临阵逃跑的自己不够义气。 徐长亭也懒得再跟这个家伙计较,好汉不吃眼前亏,几乎就是这家伙的座右铭。只是不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把这座右铭写下,挂在他们家里当家训。 三人随后离开教坊司,却不知身后的阮三娘、裴慕容两人,直到他们三人背影消失后,还一直站在门口。 “女儿啊,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你……跟这两个公子打交道了。”阮三娘有些为难的说道。 裴慕容微蹙眉头,白皙精致的瓜子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忧虑。 她倒是不怕跟那陆希道打交道,因为陆希道属于那种一眼就能够看穿心思的,稍加谨慎一些,应付起来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那个徐公子,就不同了,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却就让裴慕容感到有些害怕。 尤其是刚刚在大厅,那徐公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掰断就真的掰断了人家一根手指,毫不拖泥带水,果断坚决,就像是一个习惯杀人的刽子手! 掰断了人家的手指,还能够从容自若、带着他那病恹恹苍白笑容,把手掌就那么按在被掰断的手指上,这一幕简直是太过冷血了。 而众目睽睽之下一边掏出锦帕擦着手,一边从容的走向陆希道时,那份闲庭信步的气度跟魄力,更是让裴慕容感到震惊、甚至是折服。 裴慕容眼帘低垂、轻轻摇头,若是可能,她真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跟这个徐长亭打交道。 “你今日有些过分了啊,再怎么也不能真的掰断人家的手指啊,你知不知道,我听到那咔嚓一声时,差点儿直接给吓晕过去。”冯子都坐在马车里,随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今日你可是真威风啊,陆希道竟然都被你吓住了,刚一掰断那泼李三的手指时,我看陆希道都快傻了都……。” “那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威风。”徐长亭神情得意,不过随即一愣,问道:“不是,那你是什么时候偷跑出去的?你既然看见我掰断……。” “我在外面偷偷观望看见的,你想,我在外面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今日里面的那些人了。”冯子都丝毫不觉得自己临阵脱逃会被徐长亭看不起,想了下后又说道:“你今日这么一闹,怕是以后那陆希道可就不敢随意欺负你了。不过……你就不怕他找他爹告状吗?我总觉得你今日这般有些欠妥,不应该太过于行事鲁莽才是。当然,我也知道,你这么做是杀鸡儆猴给那陆希道,以及当年那些欺负你的人看……。” 冯子都在耳边一直不停的说着今日之事,而徐长亭的思绪早就不知飘向了何处。 他可不像冯子都想的那么简单,要不然的话,他都对不起昨晚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思考。 (本章完) 第十三章 时局 这个时代的风评对于单个人,乃至整个家族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跟影响。 没有科举,仅凭大小中正的举荐、考评才能够走上仕途、出人头地。过于单一的渠道,就使得个人风评在这个社会上显得至关重要。 声誉不佳、德行不够、品性不足,基本上就判定了这个人跟仕途无缘。 门阀世家、皇亲贵胄的公子哥,同样也很注重自己的风评,不过他们倒是不用担心自己的德行、品性。 因为无论他们的品性、德行如何,都能靠着身后门阀世家对官途近乎垄断的影响力,而谋得一个好前程。 但若是声誉、风评受损,以及不能够及时挽救的话,那么又很有可能因为事态的严重性,而影响到整个士族。 陆希道眼睁睁的看着泼李三的手指被徐长亭掰断,对于他而言,便会让他的风评受损,但这件事情,还不足以牵涉到他背后家族的声誉。 不过却会让泼李三等人怀疑,跟着他陆希道是否有光明的前途? 从而也会让更多趋炎附势的人怀疑,陆希道是不是还有实力罩着他们,还能给他们一碗安稳的富贵饭吃。 士族子弟身靠背后的士族利益网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但若在位高权重时,不把士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那么这样的士族子弟,往往官也是做不长久的,也会被士族排除利益之外。 如今在距离教坊司不远的一家茶馆内,就坐着两个没有为背后的门阀世家谋取利益,从而被迫辞官,甚至是被称之为家族叛徒的士族子弟。 王肃官至三品、萧思誉官至从三品,一个前礼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一个前礼部侍郎。 如今在对面坐着的,则是他们二人多年的至交好友,也是接替了礼部侍郎以及国子监祭酒的徐仲礼。 既是至交好友,自然在见面时少不了一阵的阴阳怪气,而徐仲礼笑呵呵的也不生气,依旧是客客气气的为两人斟茶倒水。 “论城府,我王肃不如你。论智谋,他萧思誉不如你。但徐仲礼,今日之事儿你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你可别忘了,你这回来丹凤城也不过才半个月而已。”王肃已经是双鬓斑白,年纪大概也快过半百。 另外一人萧思誉,则要年轻几岁,用徐仲礼的话说,好歹脸上的皱纹要少很多,就是胡子也白了,显老。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两位大人表面上看似因为身后的士族利益而被迫辞官,可我徐仲礼却不这么认为,从西宁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所以啊,我可不想步你二人的后尘啊。”徐仲礼丝毫不给二人留情面。 王肃不屑的冷笑一声,萧思誉则是摇着头做不屑一顾状。 “徐仲礼,你是真听不出我刚才的话是在骂你吗?你不会真当成我是在夸你呢吧?城府、智谋,若是你真比我二人强的话,那么当年怎么是你去了贫瘠的西宁,而那陆睿却是去富裕的定州呢?”王肃冷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你们背后都有一大张利益网在支持你们啊,可惜我徐仲礼乃寒门出身,能走到今日已属不易啊。”徐仲礼感叹道。 “徐大人这话未免说的有些口是心非了吧?”萧思誉反驳道:“你跟陆睿是老对头了,说吧,这一次又在图谋什么,竟然把你家那傻小子都派上场了。” “萧思誉,我警告你,我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长亭早就已经恢复神智了,再如此诋毁长亭,别怪我不认你这个老友。”徐仲礼严肃道。 王肃在一旁打圆场:“先说正事。说吧,为何今日要把你家未央都派上用场了?虽然说是小辈之间的摩擦,但在教坊司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谈笑之间就把人家手指给掰断了,这是不是你教的?”徐仲礼无声的摇了摇头,目光来回在王肃、萧思誉身上游走。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些年两位可是久居朝堂,而我徐仲礼却是远在西宁。那么……两位或许比我更清楚,朝廷对南唐用兵,为何始终寸地不得,最终不得不休兵的缘故吧?” 两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徐仲礼突然提及这件事情是为何,难不成他儿子跟人家起冲突,都需要上升到如此高度么? 皇亲贵胄、门阀世家本是天然的敌人,虽然都是皇家的忠实拥护者,但在党派利益上,他们之间却是有着难以逾越的天然鸿沟。 这一次对南唐长达四年的用兵时间里,皇亲贵胄与门阀世家则像是联起手来,暗地里开始大发战争财、兼并土地、买官卖官。 从而使得自均田制以来,百姓手里的土地日渐减少,他们的土地以及各个寺院的良田却是成倍增加。 最后皇帝元宏不得不对南唐休兵,其原因正是因为粮草无以为继,以及俸禄制也遭到了破坏。 而皇亲贵胄、门阀世家以及各个寺院的粮食却是堆积如山、坐地起价,甚至是差点儿掏空了户部的银两。 “去年对南唐休兵后,两位便提出了考课法,但不久后,两位就被迫辞官……。”徐仲礼说道。 考课法,正是王肃、萧思誉专门针对中正举荐制的弊端而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其目的便是清除那些利用门阀世家的影响力,混进官场的无能之辈、纨绔子弟。 “是啊,到头来便宜你跟陆睿二人了。”萧思誉不屑道。 王肃则是一脸思索的神情,静静的看着徐仲礼,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声音道:“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当年我是怎么由原本的定州刺史,被改为任西宁刺史的?”徐仲礼问道。 “自然是因为陆睿身后有冯家,而冯家在宫里……。”王肃说了一半,则把后半句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若是宫里的意思,当年既然陆睿有人支持,可以由西宁改定州任刺史,那么这一次你们二人回来,按理说……这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就该还是陆睿的才对啊。”萧思誉思索着说道。 “我只知道,皇上虽然同意了你二人的辞官,但皇上并没有打算放弃考课法。要不然的话,这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就该是陆睿的了才对。”徐仲礼神情变得有些凝重道。 王肃、萧思誉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萧思誉轻吁一口气,叹道:“考课法的真正目的,本是为朝廷清除一些无能之辈,但这……却是动了门阀世家的利益,而我们就成了牺牲品,成了身后王氏、萧氏的叛徒。” “你的意思是,皇上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给了你,是想要你继续主考课法?”王肃认真的问道。 徐仲礼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这跟你把你家傻小子派上你跟陆睿之间的争斗,又有什么关系?”萧思誉问道。 “他是在通过此举试探皇上的决心跟底线,更是在试探皇上跟宫里冯家的关系。”王肃不动声色的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若是未央跟陆睿之子的事情闹大了,他徐仲礼便可以以未央痴傻为由来搪塞,而后也好谋划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但若是这件事情没人在意的话,那么可能也就意味着,宫里的冯家跟皇上之间……,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考课法的推行少了一层阻力。” 王肃在说到皇上跟冯家之间时,刻意用双手在虚空拉开了一些距离来代替言语,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对于浸淫官场多年的三人而言,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也是瞬间便能意会。 宫里的冯太后、冯皇后都信佛,前两年更是花重金,一个在永宁寺重塑真人大小的实心佛像十一座,冯皇后也是不遑多让,于去年在瑶光寺重塑真人大小佛像九座。 这还不包括平日里两人礼佛时,时不时会赏赐永宁寺、瑶光寺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包括田地等等。 大魏国崇佛,几乎已经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宫里大小佛堂不下数十间,而丹凤城内一些庙宇也是有数十间,几乎天天都有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前去礼佛。 对南唐用兵无功而返后,便让当今皇帝元宏,在反思寸地不得的原因,除了朝堂乱象以外,元宏也渐渐把注意力放到了大小寺院、庙宇上。 “好了,不说这些让人糟心的事情了。说说你家那傻小子吧,你这样一来,就不怕人家那边报复……。”萧思誉叹口气,朝堂乱象想起来都让他焦头烂额,也不知道皇上每天都要面对这些糟心事儿,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 “什么傻小子,在我还未前往西宁,吾儿在永宁寺修习佛法后,就已经恢复如常了好不好。”徐仲礼不满的啧了一声,继续道:“我告诉你萧思誉,要是吾儿未央找不到媳妇,到时候我找你们家去。” “我家闺女比你儿年长五岁,而且已经嫁人了,怕你不成?”萧思誉翻白眼道。 王肃在一旁呵呵笑,指着徐仲礼道:“你这人不实在,可真是老谋深算啊,为了你儿子能够娶个媳妇,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我记得当初你写信跟我说,是你们一家前往西宁过黄河时,未央听到那咆哮如雷的黄河浪涛声后,像是开窍了一般,后来才渐渐恢复神智。怎么,如今又改成是在永宁寺看病后了?那是不是过段时间,你就得改口说是在前往永宁寺修习佛法前了?” “若是条件允许,改成修习佛法前也未尝不可。”徐仲礼端着茶杯淡淡道。 萧思誉也笑着打趣道:“仲礼兄如今位高权重,别说是改到在前往永宁寺前,就算是说未央从出生便身具异象,才致使未央痴傻浑噩、后来机缘巧合被黄河浪涛声唤醒了我都深信不疑。” “若是可能的话,我自是不介意萧兄如此为吾儿开脱。”徐仲礼脸色平静道。 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如今徐长亭也快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幼时痴傻的事情自然是不希望被旁人提及,以免影响徐长亭的婚姻大事。 王肃收敛笑容正色问道:“未央今年也十七了吧?也到了说门亲事的年纪了,朝堂上的诸多官员中,你可有替未央找到合适的女儿家?” “门阀世家眼高于顶,一个个向来都是用鼻孔看人的,我徐家高攀不起。”徐仲礼冷冷道。 王肃、萧思誉两人相视一笑,知道这是徐仲礼在暗讽他们二人,毕竟他们就是出自太原王氏跟兰陵萧氏,虽然如今是两个世家的叛徒! (本章完) 第十四章 徐长亭的担心 夜色笼罩着灯火通明的大魏国都丹凤城,白虎坊的徐府一如往常,梁管家的声音在前院时不时响起,而中庭内院里,则时不时响起徐长亭的怒吼声,以及徐温柔得意的笑声。 楚盈与大女儿徐长虹的声音,时不时也会呵斥笑的得意的徐温柔,但终究还是徐长亭承受了一切。 这一次并不是梁姨过来请徐长亭,而是二姐徐温柔跟前的丫鬟,梁管家的女儿梁彩儿来请徐长亭去书房。 回头看着徐温柔跟梁彩儿吩咐着明日该如何裁衣的事情,徐长亭走到大姐跟前,抱着一只胳膊道:“大姐放心,改天我给你找个更体贴机灵的丫鬟,保证让你满意,就像梁姨一样。” “好啊,那我等着了可就。”徐长虹宠溺的看着挽着她胳膊的徐长亭笑道。 原本梁彩儿本就是徐长虹的丫鬟,只是后来被徐温柔给抢走了,所以一直以来,徐长虹跟徐温柔几乎是共用一个丫鬟。 “小白眼狼,那你看看什么时候也给你二姐找一个呗?”徐温柔停下跟梁彩儿的说话,语气带着浓浓的酸意道。 “你都有彩儿姐了,你还想怎样?”徐长亭理直气壮道。 “那我不管,你只要给你大姐找,就必须也给我找一个,哪怕我就白养着呢。”徐温柔蛮不讲理道。 “休想。”徐长亭说完,立刻松开徐长虹的胳膊往外跑去。 身后随即传来楚盈的声音:你追他干什么,他那身子骨经得住你这般欺负。 “行行行,就知道偏心你儿子,我跟徐长虹好像就不是亲生的。”徐温柔抱怨着,随即又把今日刚买的一匹布料推到了楚盈跟前,道:“娘,我觉得这个颜色做出来的衣衫,您穿着一定好看,爹肯定也会喜欢的。” “多事儿,娘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还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对了,彩儿,明日把那几匹布给你娘带过去,给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做几件新衣裳吧。”楚盈对一旁端茶倒水的梁彩儿说道。 如果说以前徐仲礼、楚盈夫妇是把梁行温当亲儿子看待,那么身为丫鬟的梁彩儿,其实也更像是他们夫妇的第三个女儿。 另外一边的书房里,徐长亭径直坐在了徐仲礼平日里坐的书桌后面,桌面上的一些文书,徐长亭也是毫不顾忌的乱翻着。 徐仲礼也不阻拦,只是提醒着徐长亭别把那些文书给弄乱,或者是扯破了。 “听说你今日在教坊司跟那陆希道起冲突了,你没事儿吧?”徐仲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坐在他位置上的儿子问道。 “我没事儿,霍奴儿厉害的很,一般人根本打不过他,力大无穷。”徐长亭也毫不遮掩今日发生了什么,如实像徐仲礼说道。 徐仲礼听着徐长亭更为详细的述说,在说道掰断手指时,徐仲礼都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能让你为你二姐一事儿忍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了。”徐仲礼感叹着。 “您跟娘向来都舍不得打我们,凭什么他陆希道就可以打了我二姐,还能逍遥自在。”徐长亭的一只手,颇为用力的握着手里的毛笔。 徐仲礼深吸一口气,并没有责怪徐长亭的心狠手辣,而是思索了下说道:“想为你二姐出气,我不拦着。但未央……爹还是要告诉你,往后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想清楚,权衡好利弊,切莫要自大狂妄。若是你占理,不管是什么事情,爹都会帮着你,但若是……。” “爹您就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徐长亭懒得听自己的亲爹说教。 “那你说说,半龙村那些半大小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理?你把棒槌弄到了府里给你养马,可还有十几二十来个半大小子、丫头眼巴巴的望着,你总不能都带回府里,然后吃穷你爹吧?”徐仲礼微笑问道。 徐长亭拄着下巴,油灯的光亮让对面徐仲礼的脸颊线条变得颇为柔和,喃喃道:“爹,我要是跟您说,昨晚上我深思熟虑了一晚上,已经想清楚我以后该做什么的话,但我不告诉您,那您还会相信我吗?”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该如何安置他们了?”徐仲礼有些惊讶,油灯旁的儿子,好像看起来还真是有些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在教坊司发生的事情呢? “爹,我再问您个事儿啊。”徐长亭先是在桌面上翻找着什么,徐仲礼眼看着原本还整整齐齐的桌面,眨眼间的功夫,就被自己的儿子翻的乱七八糟,想要出声提醒,但刚一抬手又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随即看着徐长亭手里拿了一份文书,定睛一看,赫然是自己这几日对考课法、俸禄制的一些建议跟补充。 “你想问什么?”徐仲礼也猜不透,徐长亭拿着那份文书晃来晃去是何意。 “爹,我是想问您,就是……就是你们皇上……。”徐长亭潜意识下说道。 “什么你们皇上,普天之下……。”徐仲礼纠正着自己的儿子。 “好好好,大魏皇上总可以了吧?”徐长亭看着父亲温和的脸色,便继续问道:“爹,皇上为啥非要让您兼国子监祭酒啊,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啊?” “嗯。”徐仲礼点头嗯了一声。 “但……这是得罪人的事情吧?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这考课法一出,岂不是要让爹去得罪门阀世家?”徐长亭问道。 “那你的意思呢?”徐仲礼虽然是笑着问徐长亭,但心里还是感到有些震惊。 这让他不得不认真的打量着徐长亭,心里充满了满满的欣慰跟成就感的同时,也意识到幼时那痴痴傻傻、总是冒着鼻涕泡傻笑的小家伙,如今可能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一家人精心呵护的小男孩儿了。 “能不能辞掉国子监祭酒啊?”徐长亭傻笑着问道。 “你觉得呢?”徐仲礼笑问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难。”徐长亭说道:“可是这样的话,我真的很担心爹会被那些门阀世家针对啊。毕竟,这考课法不管是反过来看还是正过来看,都像是专门针对他们的啊。” 徐仲礼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徐长亭,随后起身走到徐长亭跟前,拍了拍徐长亭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道:“这些事情爹自有打算,你暂时啊……先帮着爹把农户的事情处理好就够了。” 徐长亭也没有在这件事情再做纠缠,仰头看着皱纹渐增的父亲,就像小时候冒着鼻涕泡一直傻笑的样子,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起身离开了徐仲礼的书房。 徐仲礼刚坐下来,看着走到门口的徐长亭,突然说道:“对了未央,明日就让梁管家派人把那地契送到半龙村吧,至于那边的半大小子丫头,你既然已经有安排了,就不妨跟梁管家透个底。” “嗯,我知道了爹。”徐长亭扭头说道。 看着徐长亭离开并带上了书房的门,徐仲礼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视线不自觉的看向了那份关于考课法跟俸禄制的文书。 他当然知道,考课法将会给朝廷带来什么样的利益,但他也清楚的知道,门阀世家对这件事情的坚决抵制态度。 所以一个不小心,自己身败名裂或许都是轻的,严重一些的话,怕是连自己的妻儿都难逃厄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到此处的徐仲礼,下意识的拿起了毛笔,随即又沉思了一会儿,正打算写一封书信时,才想起今日徐长亭给他买的宣纸,视线瞬间望向了一旁的书案,只见雪白的宣纸一刀一刀的摆放的整整齐齐,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不管如何,眼下保证未央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此时丹凤城南市那边,刚刚关了店铺的李澄心,正坐在书桌前思考,想着如何把今日的事情禀报给他们小姐。 吴江南端着一杯热茶敲门走了进来,丝毫没有所谓的丫鬟、或者是伙计觉悟,把茶杯重重的往桌面上一扔,哼了一声后才在旁边坐下。 “怎么了这是?”李澄心干脆放下手里的毛笔笑问道。 “那个家伙今日拿的那些料子,可都是上好的料子……。”吴江南闷闷不乐道。 “这事儿啊。”李澄心笑了笑,道:“你也是真小气,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如今就算是把北魏国的所有生意交给他,小姐恐怕都愿意的。都这样了,你竟然还只在乎……。” 吴江南听李澄心如此一说,脸上瞬间露出笑脸,冲着李澄心做了个鬼脸,道:“你这样一说我就平衡了。对了,你今日说的谎话,可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啊,我看你怎么跟小姐说。” “难怪徐公子不喜你,竟然还懂得幸灾乐祸了。”李澄心笑着对吴江南说道,随即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桌面上铺好的纸张,叹了口气后道:“江南,你说我这个借口是不是真的找的蹩脚了一些?徐公子会发现吗?” “他那么笨,怎么可能发现?不过我倒是担心,你怎么跟小姐说,小姐才不会责怪你。”吴江南摇头晃脑再次幸灾乐祸道。 “那你说……要是把这件事情……。”李澄心说道。 “不行,绝不允许你隐瞒小姐,必须实话实说,要不然小姐会很生气的。”吴江南正色道。 李澄心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道:“唉……要是谢敬尧在就好了,他或许能帮我出个主意。对了,今日徐公子竟是也没有问起他,不会是知道……。” “是小姐找他有事儿,何况徐公子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小姐是跟徐公子通过气的。对了……。”吴江南一惊一乍道。 “什么事儿?”李澄心被吓了一跳。 吴江南没理会,歪着头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而后说道:“算算日子,谢敬尧应该快回来了。” 李澄心无奈的白了她一眼,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纸张上,喃喃道:“今日我也没有想到徐公子会来啊,他随口问及了生意,我也就是随口编了一个借口,其实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小姐平日里也会跟他书信往来的,你是瞒不住的。不过嘛……这家伙从认识小姐起,每次给的主意都是很有用的,小姐每次都很喜欢的。但这一次你是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就是不知道小姐看到后,会不会感到莫名其妙。所以啊,你一定要原原本本的告诉小姐,免得出了什么差错。”这吴江南,看起来对她的小姐倒是忠心耿耿,但对徐公子……好像就差些意思了。 “是啊,我们的生意能在北魏做这么大,还是多亏了徐公子的出谋划策。”李澄心认同的点着头,随即想了下道:“既然今日徐公子给了预售这么一个主意,那么我们不妨明日就先行试试,也不必等小姐的首肯了,如此一来的话,或许能够把我说话这件事情遮过去。” “但愿吧,只是不知道……他跟小姐是不是真的会有结果。”吴江南愁眉道。 而李澄心张了张嘴,最后也是叹了口气,开始伏案写书信。 (本章完) 第十五章 恶来霍奴儿 徐长亭今日难得在没有人骚扰的情况下睡到自然醒,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走出来,只见梁彩儿已经在忙着给铜盆里添水。 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徐长亭,满面笑容道:“未央醒来了,水温现在正好,先洗把脸清醒一下。” “谢谢彩儿姐。”徐长亭走到跟前,对着梁彩儿露出一个笑脸。 早就已经习惯了不管是徐长亭,还是徐家姐妹不把她当真正丫鬟的态度,梁彩儿只是笑了笑,而后就趁着徐长亭洗漱的时间,走进卧室帮徐长亭收拾起来。 “彩儿姐,大姐跟二姐呢?”洗漱完毕的徐长亭朝着自己的房间问道。 “都在前头做新衣裳呢。”梁彩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徐长亭已经站在了自己房间门口,倚着门框看着笑着回头的梁彩儿,道:“难怪今日看彩儿姐看起来兴高采烈的,二姐打算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啊?” “都是两身新衣裳,还有新鞋袜。”梁彩儿笑着回道。 “那你不去挑选布料,还跑来我这里,就不怕好料子都被我姐她们给霸占了啊。”徐长亭打着哈欠,昨天晚上又是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的一夜。 “无妨,你们昨日买回来的料子,都是上好的料子,颜色都很好看的。”梁彩儿一边忙活收拾,一边说道。 “那行,彩儿姐,你先忙着,我去前院看看去,帮你占一些好料子啊。”徐长亭嘿嘿道,最后一句话像是意有所指。 一开始梁彩儿并没有回过神,直到突然低头看向自己隆起的胸脯时,随即会意徐长亭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脸颊瞬间是腾的红了个通透。 量体裁衣这种事情,对于男人来说没有多少兴趣,但对于女性来说,可谓是一个不亚于重要节日的热闹聚会。 天气风和日丽,微风柔柔掠过整个庭院,新长出来的树叶随微风摇头晃脑。阳光洒在庭院、洒在府里那些丫鬟、妇人一张张笑脸上。 昨日买回来的布料被分成了好几堆,有些应该做成什么样的衣裳,有些应该要做成什么样的衫裙,一些手感上乘的料子会做成贴身衣物,甚至是被子、床单的布料,都在她们的探讨与计划中。 来来回回、不厌其烦的拿起料子在身上比划着,或者是用手捻着布料感受质感,而后与旁边的人认真的讨论着,应该做成什么式样,做的宽大一些好看呢,还是瘦一些才能显得漂亮呢? 看着徐长亭走过来后,从布料堆里起身的大姐徐长虹,亲自给徐长亭准备饭食。 看着狼吞虎咽的徐长亭,徐长虹觉得这比任何事情都要让她欣慰,从头到尾,一双眼睛一直是充满了温柔。 “姐,霍奴儿的量了吗?怎么没看见他人呢?”徐长亭边吃边问道。 “在前面马厩,等给你先量完了,再给他们做。”徐长虹拄着秀气的下巴,微笑着说道。 在徐长虹的心里,无论是什么事情,徐长亭都永远排在第一位,只有徐长亭有了,她才会想到别人。 “今日我还得出去一趟。”徐长亭低头扒饭含糊道。 徐 (本章未完,请翻页) 长虹微蹙眉头,顿了一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只是叮嘱着出去后要小心点儿,切莫要惹事,而后便要起身让人给徐长亭备车。 “姐,不用了,一会儿我跟霍奴儿走着出去,就是随便逛逛而已。”徐长亭抬起头阻止道。 徐长虹看了看徐长亭,这才缓缓又坐下来,然后便是一遍又一遍老生常谈的叮嘱,这让徐长亭有时候都怀疑,徐长虹根本不是自己的大姐,更像是自己的亲娘。 因为从小便痴傻的缘故,所以即便是在丹凤城长大的徐长亭,对于丹凤城一点儿也不熟悉。 至于认识的朋友那就更是少之又少了,除了冯子都以外,徐长亭在丹凤几乎没有朋友。 至于陆希道,还是在他们一家准备离开丹凤前往西宁的那段时间,才算是有了交集,也是那个时候,因为徐长亭的原因起了争执,而陆希道也是最后失手打了徐温柔一巴掌,但徐温柔当时就还了两巴掌。 在徐温柔看来,那件事情已经扯平了,可在徐长亭看来,这件事还远远没有过去。 胡乱的量完衣服,又把霍奴儿、棒槌叫过来也一同量完了衣服后,徐长亭这才在他娘的叮嘱声中走出了家门。 门口搭建的马厩还算是挺宽敞,平日里不管是驾车时用的马匹,还是接回来的九斤、木炭,在马厩里面还都有着比较宽敞的“立足之地”。 徐长亭并没有打算让梁管家派人去给柳树皮送地契,而是打算今日自己亲自前往一趟。 昨夜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一夜,让本来打算过一世二世祖生活的他,因为一些原因,又不得不对自己的理想生活做出一些改变来。 尤其是昨夜里在他父亲的房间,看到了考课法之后,这让徐长亭开始担忧起父亲在朝堂上的安危来。 所以……或许以后需要做一些什么,这样才能给予父亲一些支持跟保护。而他也打算,若是可以的话,不妨一切就从半龙村开始。 本是打算与霍奴儿一同前往半龙村,回头看了看沉默寡言的棒槌,想了想了便让棒槌也从马厩里牵出了一匹马,与他们两人一同前往半龙村。 听到徐长亭也让他回半龙村,棒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经霍奴儿提醒,黝黑的脸上瞬间有了笑容,差点儿把鞋都跑飞了的直冲马厩,吓得里面的几匹马一阵不安踏蹄。 徐长亭则是有些惊讶的看向旁边的霍奴儿:“怎么了这是?一向深沉的你竟然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了?” 霍奴儿把束在脑后的长发重新绑紧,斜看了一眼徐长亭道:“你应该先问问我昨晚在哪里睡的。” “别告诉我是在马厩跟棒槌一起啊?”马厩的后门直通府里的西跨院,而棒槌在来到徐府后,梁管家就专门在西跨院给他安排了一间房间。 “没错。”霍奴儿得意的说道。 徐长亭看着棒槌牵了一匹马出来,又看了看霍奴儿,最后说了句:有病。 “我还是觉的跟马睡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很舒服,就像是回到了……我的家。”霍奴儿跟上徐长亭说道。 “随你的便吧,只要别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吓人住树上就行。”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不会了,从咱们回到丹凤后,这几日我都是住在后院的柴房……。”霍奴儿笑着说道。 徐长亭一阵无奈:“要不说你有病,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好像没给你准备房间似的。” “日子过的太过舒适了,人会变懒的。”霍奴儿很有思想的说道。 徐长亭并未因此而对他刮目相看。 当初刚到西宁不久,一次偶然的机会,徐长亭就在路边捡到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霍奴儿。 用徐长亭的话说,当时他并不觉的是捡回了一个人,一直都认为是捡回来了一只阿猫阿狗。 不在打扫干净的房间睡觉,不在饭桌上吃饭,不在椅子上坐,只在犄角旮旯坐,只在墙角吃饭,而且最厉害的是只在草垛上睡觉。 刚到徐府时,甚至还在徐长亭房间的窗外睡过,只是把准备去叫醒徐长亭的大姐徐长虹给吓的花容失色后,就被徐长亭连踢带打的赶到了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房间。 但第二日当徐长亭推开门,还未查看人是否在房间里时,头顶却是传出来了一个声音:“我在这里。” “你有病啊,鸟人啊你,在树上睡?”徐长亭仰起脸大骂道。 霍奴儿轻飘飘的从树上下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习惯。” 而后徐公子有些发懵,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是不习惯睡房间,喜欢睡树上?” 霍奴儿抬头看了看昨夜睡了半宿的“床铺”,摇摇头道:“我喜欢睡在草垛里,或者跟马挤在一块睡儿,冬天暖和夏天凉快。” “放……。”徐长亭刚想说最后一个字,就看见二姐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只好把最后一个字咽回肚子里。 从把霍奴儿捡回来治好伤的那天起,徐长亭一直就很感兴趣霍奴儿的身份,为什么会伤痕累累、为什么跟死狗似的奄奄一息的躺在路边?是什么人伤了你,你家在哪里等等问题,霍奴儿一直以来都是只字不提。 即便是到了如今,徐长亭也不是很了解霍奴儿的身世,只知道他生于草原、长于草原,曾经也有过爹娘兄弟姐妹,至于其他的,每次徐长亭问起时,霍奴儿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当然,如今徐长亭还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霍奴儿的全名叫做恶来·霍奴儿。 时隔一天再次来到半龙村,徐长亭跟霍奴儿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旁边一路上不怎么说话的棒槌,却是显得格外的兴奋,坐在马背上的腰也直起来了,胸也挺起来了,头也抬起来了,眼睛都变的有神了,一副衣锦还乡的“猥琐”样子。 不过这一路上,经过徐长亭跟霍奴儿两人的旁敲侧击,也搞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棒槌不叫棒槌,而且还有一个颇为雅意的名字:何承欢。 只是棒槌在说自己的名字时,黝黑的脸上还会浮现一抹不好意思。 而在半龙村,他还有一个兄长,名字叫做何承天,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只是一直未能遇到自己的伯乐。 (本章完) 第十六章 何家兄弟 自然而然的,既然在半龙村已经算是有了一个“熟人”,那么徐长亭他们在来到半龙村后,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棒槌兄长的家。 整个房屋都很简陋,院心处有一棵惹人注目的枣树,再往后的院墙处还有一棵桑葚树,此时结满了绿色的桑葚,只是还未到成熟时。 棒槌的兄长说起眼前的桑葚树时,也会显得比较健谈,比如再过一段时间,待桑葚完全成熟了,那才叫好看呢,黑红透亮甚是馋嘴,而且还可以拿来泡酒,味道也不错。 村里的小孩儿也会在桑葚成熟后,趁他不注意时偷偷骑上墙头来采摘,一个个最后是都吃成了“血盆大口”,而何承天即便是发现了也不会在意,更不会责怪。 在何承天说起这些时,棒槌就跟霍奴儿一同蹲在墙角,唯二的椅子自然是由徐长亭跟何承天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梳着两只小辫子为他们端来了热水。 不管是何承天,还是那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虽然身上的衣衫也有些补丁,但并不会觉得难看或者是不雅,而且都是干干净净的,让人挑不出瑕疵来。 何承天的一双手也是看起来颇为干净修长,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是打理的很整齐干净。 即便是如今依旧还家徒四壁、但何承天在面对徐长亭时,并不显得局促不安,给人一种君子坦荡荡的感觉。 徐长亭他们进来时,何承天正在帮着街坊修理农具,一具在耕地时被牛拉断了的直辕犁。 而在墙角处,还放着一些其他的农具,比如锄头、镰刀之类的,大都是破损的,被庄户拿到他这里来修理。 “这是直辕犁?”徐长亭心头一动,笑着问道。 何承天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徐长亭:“公子认识?” 徐长亭笑了笑,道:“自然认识,虽四体不勤,但五谷还是分的。” 何承天了然的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棒槌跟霍奴儿那边,而后说道:“承欢老实本分但也很勤快,不过正是因为他的老实本分,才掩盖了他的勤快跟聪明。还望公子莫要认为他痴痴傻傻的才是。” “我以前就是真痴痴傻傻的。”徐长亭笑着说道。 旁边那何承天的女儿何叶儿,坐在院子里的台阶处,拿起旁边放着一件袍子的针线筐,准备开始缝补袍子,听到徐长亭如此是,手里的动作不由的顿了一下,不过硬是没有抬起头惊讶的看向徐长亭,而是继续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 何承天的神情则是一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徐长亭的话茬。 徐长亭则是笑了笑,接着说道:“老实本分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在一些人的眼中,看起来好像便是不聪明、有些傻。其实这些人不知道,在老实本分的人眼里,他们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听徐长亭如此一说,何承天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点头道:“没错,有太多人把老实本分当成了傻,但却不知老实本分是品性、德行,与傻痴、甚至是好欺负都毫无干系。” 两人在说这番话时,蹲在墙角的棒槌跟霍奴儿,则是露出了跟傻子一样的笑容,像是要刻意用实际行动来打脸徐长亭跟何承天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般。 随着徐长亭沉下脸哼了一声“滚”,霍奴儿跟棒槌则是靠着墙角往远处挪了几步,而后还是一脸的傻笑给徐长亭、何承天看。 “来的路上,听棒槌说,如今家里并没有自己的私田?”徐长亭懒得再去理会棒槌跟霍奴儿刻意送给他的傻笑,转头对何承天问道。 何承天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不自觉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忙着手里针线活的女儿。 “叶儿她娘在生下叶儿时就落下了病根儿,远近的大夫都找遍了,但最后还是没办法治好她的病,家里的田地……。”说到此处,何承天又扭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棒槌:“家里的积蓄花完了,就只能卖田了,想着只要棒槌的田还在就行,不耽误给他娶妻就好。但最后棒槌也把自己的田卖了,所以我们兄弟二人,就落得眼前的处境。他给村里的其他庄户打个零工帮个忙,我自然是帮着庄户修修铁锹、锄头啥的。” “大哥,以后肯定会有伯乐举荐你的。等我能找到千里马后,那我就可以当你的伯乐了。”棒槌两首揣在袖子里,蹲在墙角笑呵呵的说道。 徐长亭愣了半晌,回头看着嘴角有些抽抽的何承天,茫然问道:“这……这是啥意思?” “看来老实本分还真的是一种傻啊。”何承天有些无奈的摇头,竟是一脸的绝望。 棒槌在墙角则给徐长亭解释道:“我大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时常会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因为只有伯乐才识的千里马,所以我找到千里马后,岂不就是伯乐了?那不就可以举荐我大哥了?” “这句话是这意思?”徐长亭震惊的问道。 霍奴儿那货靠着墙:“难道不是吗?有伯乐就有千里马,有千里马也会有伯乐,矛盾吗?” 徐长亭翻了翻白眼,一脸嫌弃道:“你在这儿跟我玩儿呢?那你告诉我,鸡生蛋、蛋生鸡,那么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 何承天一开始还有些尴尬,而后看着徐长亭不止是跟那霍奴儿说话随意,就是跟棒槌……好像棒槌也并不怎么怕他,而且在徐公子面前,甚至比在村里其他庄户面前说的话都要多。 这让何承天心里头竟是有些好奇,棒槌不过是才去了徐府两天而已,怎么就跟徐公子很熟了吗?还是说徐公子平日里也是这般平易近人? 若平日里真是这般平易近人的话,那么对于棒槌来说,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人家,而自己对于棒槌的愧疚,也或许就可以稍稍减轻一些了。 何承天并没有去想徐长亭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而是当霍奴儿、棒槌两人开始一个说鸡、一个说蛋,而后争论起来的时候,何承天也是忽然一脸的疑惑: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那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呢? 低着头做手里针线活的何叶儿,也是不知不觉的停下了手里的活,低着头想了好一阵子,而后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又开始做起自己的针线活。 想了一阵没有答案后,何承天便不再想,顺着徐长亭那得意的目光看了一眼还在争吵的霍奴儿跟棒槌,而后笑着问道:“公子今日来半龙村,可是有什么事情吗?哦,若是需要在下帮忙的,在下一定在所不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徐长亭回过头,一阵打量何承天,而后又看了看旁边修了一半的直辕犁,笑着道:“说不好还真有事儿,但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直说了吧,在来时还不知道半龙村竟是卧虎藏龙,如今知道了,自然就不会舍近求远了。哦,对了,要是不忙的话,陪我去田间地头看看去?” 何承天咬了咬嘴唇,徐公子这一番话,看似掏心掏肺的,但细细想来好像还是什么也都没说。 不过何承天还是点了点头,跟旁边的小丫头何叶儿打了声招呼,让她自己在家,便跟着徐长亭、领着霍奴儿跟棒槌走出了家门。 让棒槌去找柳树皮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柳大安,而徐长亭则是沿着前日来半龙村时的方向,往田间地头走去。 徐长亭比何承天的女儿何叶儿大不了几岁,一路在走向田间地头时,徐长亭便开始嘴里称呼着何承天为何叔。 一开始何承天还有些难以接受,但随着徐长亭一直的坚持,何承天便也不再坚持。 “何叔以后可有什么打算?不会就真打算在半龙村荒度余生吧?”徐长亭望着绿油油的麦田,微风吹过,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寒门士子想要出人头地难之又难,大部分寒门士子不都是如此吗?碌碌无为坚持大半生、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入仕、鱼跃龙门。”何承天的语气显得有几分落寞:“至于去做其他……那是要狠的下心来打断自己读书人的骨气、理想、抱负才行。我自认没那么心狠手辣。” “跟我说话就这么直接吗?也不需要藏着掖着点儿吗?”徐长亭笑着对何承天问道。 何承天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徐公子误会了,在下刚刚如此说,绝不是有意要暗示徐公子什么。” “其实就算何叔暗示了也没用,因为我爹如今虽然是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但中正的身份还在西宁。而至于举荐的话,除非何叔搬到西宁住上三五载,或者是能去国子监才行。”徐长亭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何某今日是要一无所获了?”何承天心胸坦荡,神情之间看不出半点儿异样来,更没有因为徐长亭的话,而显得有些失落。 “何叔为何不再半龙村办个学堂呢?如此也不耽误何叔每日为其他庄户修农具之类的活不是?”徐长亭开始试探何承天。 何承天并没有多想,与徐长亭一同向着前方不远处那一片高粱地走去。 “徐公子怕是有所不知,不管是半龙村,还是其他村庄的百姓,没有几个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识字,三五岁时或许还愿意,但再长大一些后,就没有人愿意了。斗大的字认识一箩筐却是当不了饭吃,还不如给家里增加一个劳力,如此还能减轻一些他们农活上的负担。实不相瞒徐公子,我不是没有这般想过。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后,也想过靠教书来赚些家用,如此一来我既能读书也能生活,岂不是两全其美?但……。”何承天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说道。 “办不下去?”徐长亭迎着风问道。 “不只是办不下去,而是还会招来非议跟嘲讽。”何承天手里把玩着高粱穗、神情稍显落寞。 (本章完) 第十七章 学堂 酒坊 任何人做任何事情,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往往都不会被人理解。 嘲讽与奚落往往跟离经叛道的指责,会在你耳边喋喋不休,如苍蝇一般烦人。 徐长亭能够理解何承天的落寞,这个年头,人能够吃饱饭穿暖衣就知足了。 至于让孩子去上学堂,而且还是让何承天这么一个毫无说服力的人来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在各家庄户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权威性跟说服力。 若是这何承天曾经当过官,或者是依靠着他的学问做过什么让庄户惊叹、佩服的事情。那么或许庄户们还会咬咬牙,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读书识字,说不准就有机会成为第二个何承天,或者是比何承天还要厉害的人物呢? 但可惜,何承天本身就没有做出过什么让人羡慕的成就来,大半辈子都在等待自己的伯乐中落寞度过,妻子因病去世,弟弟快三十了还没有成家,而他也是靠着给庄户修农具度日。 所以半龙村的庄户,不单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跟着何承天读书识字,说不准还会在背地里吐口唾沫,然后骂一句:啥也不是! 庄户只有吃饱穿暖、家里有余粮后,才会有心思去想别的,若是这些都达不到,那么谈读书识字无疑于痴人说梦。 半龙村为何叫半龙村,没人知道为什么,就是连何承天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半龙村自前朝便有了。 但徐长亭猜测,可能跟后面的圣凤山山脉有关,可能是那圣凤山看起来就像是一条龙盘旋在大地之上,正好守护着半龙村等附近的村庄以及大魏国度丹凤城。 半龙村的位置其实很理想,距离天王湖并不算是很远,一条来自半山腰虎跑泉的支流,正好是落在了半龙村这边,使得半龙村可谓是山水相连的桃花源地。 第一次来半龙村时,徐长亭就注意到了大片大片的高粱地,而这一次过来,除了要给柳树皮送地契以外,徐长亭便是想要看看,能否在半龙村开设一个酿酒坊。 不过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能够在半龙村办一个学堂,他想替父亲试一试,在门阀世家、豪门贵胄近乎垄断官场仕途的时代,如何利用科举制度帮父亲把来自朝堂的危险降至最低,以及尽可能的帮助父亲更上一层楼。 一个对门阀世家稍有掣肘的考课法,都可以让门阀世家对王肃、萧思誉大义灭亲。 而若是父亲在朝堂上推行自己认为合乎这个时代的科举的话,那还不得让门阀世家、豪门贵胄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别说父亲在朝堂毫无立足之地,恐怕他们一家人都要因此而受牵连。 所以与其给父亲一个关于科举制度的建议,继而让父亲身陷险境,倒不如自己先行在半龙村试试该如何来进行。。 “你的意思是……将来即便是寒门出身,但只要有足够的学问,那么便可以入仕?且不必看那些门阀世家的脸色?”何承天皱着眉头问道。 “严格意义上讲,是通过层层考试筛选,只要能够得到好的成绩,那么便有机会入仕为官,无论门阀世家还是寒门子弟。”徐长亭点着头说道。 何承天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理解,而且隐隐之间还有一丝跃跃欲试,他自认为自己的学问足够,若是有这种办法入仕的话,那么以他的学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必然能够脱颖而出。 看着低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何承天,徐长亭继续说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这句话如今几乎全天下人都知道。但始终没有一个好的办法,来让寒门子弟与门阀世家有一个真正的公平、公正的入仕之策。而我说的科举,要是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做到。” “但这需要朝廷的推行才行,你在半龙村就算是教出了能够读书识字做文章的学子,但只要门阀世家的举荐一直占据仕途官场,这一切不都还是镜中花水中月?”何承天思索了下说道。 “所以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嘛。”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今日来半龙村,原本只是想要先做更为实际的酿酒坊,毕竟这科举也好,还是举荐也罢,都距离自己太远了,也远远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推动的。 即便是他有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的父亲支持,但若是要强硬推行,恐怕他们父子二人都得成了门阀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今日这身位读书人的何承天,却是让他动了所谓的爱才之心。 虽说如今读书人还未完全进化至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程度,依然还会把君子六艺都当成君子儒生的标准。 可如今还能够作为一个全面读书人的君子儒生确实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已经在进化过程中,渐渐舍弃了射、御两艺,而且礼、数两艺在读书人中,也渐渐开始变的不再那么受重视,便只剩下了一个书与乐两艺。 书显然便是读书识字写文章,至于乐……好吧,勾栏瓦舍把读书人基本都带跑偏了。 不去逛个青楼、睡个姑娘,或者是跟哪位青楼姑娘发生一些风花雪月的暧昧艳情,都很难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面说自己是读书人呢。 何承天明显还是有些犹豫,本以为徐长亭给他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但到头来好像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什么光明前途。 看着犹豫不决的何承天,徐长亭决定站在了道德制高点,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是你我不去做,那么全天下的寒门士子岂不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身为读书人,以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做人为准则,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打算何时在半龙村办学堂?”何承天不等徐长亭说话,便痛快的说道。 “呃……这……其实……等我有钱了就办。”徐长亭无辜的眨动着眼睛,不过因为显得比较苍白的脸庞,倒是没有显出几分无辜来。 何承天摇头苦笑,而后双手背后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徐公子什么时候打算好了,再什么时候找我,如何?” “我是认真的。”徐长亭走到何承天对面,认真的说道。 不远处,霍奴儿跟棒槌带着柳树皮一家,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这边走来。 “有多认真?”何承天嘴角带着笑意问道,他也注意到了柳树皮一家正在往这边走来。 “超乎你的想象认真。”徐长亭重复道,随即想了下道:“即便是没有你帮我,但我依然还会做下去,也会去寻找其他读书人来帮我。这么说吧,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山长,育天下所有寒门子弟入仕途。” “育天下所有寒门子弟入仕途?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何承天反复念着这句话,随后给了徐长亭一个温和的笑容:“好,我信你。” 看着何承天脸上温和以及带着些许信任的笑容,徐长亭则是有些恍惚,忽然感觉这一幕好像上一世最初创业的自己,手里狗屁都没有,就先敢把口号喊的震天响。 这个时期并非是没有学堂、书院,只是因为诸多原因,使得能够受教育的人群往往都属于上层人物,而寒门子弟、以及最为底层的百姓,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当然,愿意读书跟读不读得起书也有着本质的区别,但不管如何,这个时代真正的百姓还是很难接触到读书。 甚至是所谓的寒门子弟,也是相对而言,其大部分人的家庭条件也要好过真正的农户百姓。 柳树皮夫妇与其子柳大安匆匆来到徐长亭跟何承天跟前,徐长亭倒也是痛快,只是跟神态拘谨的柳树皮夫妇三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亲自把地契交还到了柳树皮那黝黑粗糙的手上。 何承天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即便是柳树皮夫妇拿到失而复得的地契,激动的要给徐长亭下跪时,何承天的表情依旧是显得很平静。 徐长亭自是不敢让柳树皮夫妇对自己真正下跪,急忙扶起夫妇二人后,便看了一眼旁边跟他年岁相当的柳大安。 浓眉大眼、一脸质朴,甚至是显得有些憨厚,但不知怎么就能够招惹上泼李三这些人。 徐长亭也没有去细究柳大安是怎么被泼李三等人给陷害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追问了。 不过徐长亭心里还是有一个疑惑,那就是柳树皮夫妇,前日把他们的女儿卖到了哪里,卖给了谁?那个漂亮的女子又是谁? 柳树皮动了动嘴唇,而后又一脸求助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柳大安,因为具体是怎样,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儿子欠了很大一笔钱,不卖田卖女是没办法还上的。 神情有些木讷的柳大安如实说出了详情,是泼李三设计让他去赌场赌钱,而后欠了钱,最后也是泼李三让他去丹凤城的牙行卖妹妹。 至于为何会卖给了那位漂亮的女子,柳大安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那女子叫宋伊人,是青云楼里的姑娘,很有名也很漂亮。 所以柳树皮夫妇在见到宋伊人后,也放心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她,宋伊人看起来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而且给的钱也多,想必以后柳芽儿跟着那伊人姑娘也不会受罪吃苦吧,因而也就从了这件事情。 随着柳树皮夫妇与儿子柳大安,对着徐长亭千恩万谢而后离去时,一旁始终没有出声的何承天,开口说道:“徐公子你不是说想要在半龙村开设一个酿酒坊吗?我倒是觉得柳大安挺合适的。” “为什么?”徐长亭扭头问道。 “因为我每次酿桑葚酒时,柳大安都会跑过来帮忙的。你也知道,我一个穷酸书生,在半龙村大部分时间都是受人白眼的,平日里要不是还会修理个农具,怕是根本不会有人跟我往来的。”何承天淡淡的说道。 “不会是看上你闺女了吧?”徐长亭给出一个答案。 何承天扭头认真的看着徐长亭,而后慢吞吞的吐了一个字:“滚……。” (本章完) 第十八章 家世 随着跟何承天的接触越多,徐长亭也越发觉得何承天是个有趣的读书人。 至于那一脸诗人的忧郁、哲学家的深沉、艺术家的诡秘,主要还是因为他怀才不遇的遭遇,以及弟弟棒槌到现在都没有讨个媳妇,才使得他这个顶着长兄如父头衔的兄长,在其他庄户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负责任跟无能。 而何承天也对徐长亭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眼前的徐公子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最重要的是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跟独到的思想,这点儿让他很是喜欢。 看完山间涓涓细流汇成的小溪,以及不远处那一片宽阔平整的土地,这让徐长亭更加笃定了半龙村绝对是一个最佳的酿酒之地。 四人晃晃悠悠于田间地头,何承天中间有好几次张口的机会,但都因为家徒四壁的现实而放弃,最后还是徐长亭问道:“你家闺女会做饭吗?” 何承天愣了下,而后紧忙点头表示会,一旁的棒槌帮腔道:“叶儿做饭可好吃了,比村里其他庄户家里的饭菜都香,我一次都能吃好几大碗。” “何叔,我大姐身边正好缺个丫鬟……。”徐长亭趁机说道。 何承天皱眉看着徐长亭好长时间,脸上泛起冷笑:“徐公子,你这来一趟半龙村,是打算把我们一家一网打尽啊。” “这话说的,我不也是为了何叶儿着想嘛,再说了,跟着你能干什么,难不成就在半龙村待一辈子,然后再在附近找个婆家嫁了?一眼就望到尽头的人生……你愿意啊?”徐长亭说道:“更何况,就你现在这个穷酸样儿,你哪里来的嫁妆嫁女儿啊?” “相夫教子有何不好?”何承天淡淡道:“至于嫁妆,还有比我那一屋子书值钱的嫁妆吗?” 徐长亭不屑的撇了撇嘴,在读书人眼里他那些书籍值钱,但在半龙村其他庄户眼里,烧火都嫌做不熟一顿饭呢。 四人快要走到村口时,便看见对面走过来近十来个人,为首的则是一个颇有富贵之态的中年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像是随从与几个农户。 徐长亭、何承天走在前方,还不等看清楚对面那些是什么人,霍奴儿就在旁边说道:“昨天的陆希道。” “陆希道?这么冤家路窄吗?”徐长亭仔细辨别着前方几人,有些惊讶的说道。 随着众人距离越来越近,徐长亭看清楚对面十数人的面孔,而那边一行人依旧是自顾自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陆希道跟在中年人的旁边,一派富家公子哥的架势,看到徐长亭后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而徐长亭则是急忙快走两步,笑呵呵的走到了中年人面前。 “陆伯伯。”徐长亭面对中年人称呼道。 中年人盯着徐长亭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恍然大悟道:“小未央?你……你都长这么高了?陆伯伯差点儿没认出来你啊,你小子,仲礼在西宁这几年,这是……天天给你吃什么了,竟然长得这么高,这么英俊!” 中年人正是陆睿,陆希道的父亲,此时一脸惊喜的上下打量着徐长亭。看在外人眼里,陆睿的表现怎么看都像是面对一个极为喜爱的后生晚辈。 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中等偏胖的身材,一脸的和颜悦色以及隐隐的久居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在他面前就有种想要放低姿态的感觉。 “西宁最为不缺的就是牛羊肉,所以侄儿基本上天天都吃。”徐长亭笑的很灿烂,陆伯伯叫的也很亲切。 两人之所以会认识,也是在各自前往定州跟西宁时,曾经一起在酒楼吃过一次饭,而那一次的饭,多少有些陆睿向徐仲礼赔罪的意思,起因便是陆希道打了徐温柔一巴掌。 虽然徐温柔当场就还了两巴掌,但在陆睿跟徐仲礼于丹凤城分别时,两家还是聚在一起吃了顿饭,既有道歉赔罪之意,也有两人相互祝福彼此前程远大的意思。 当然,这顿饭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最主要的目的,更像是一场暗自较劲的暗战,都希望彼此能够在任上压过对方一头,从而在再回到丹凤城时,能够胜过对方。 可以说两人四年来在任上是平分秋色,都做到了当今皇帝所期望他们做到的程度,也让当今皇帝能够免除后顾之忧,专心对南唐用兵。 这一次两人被同时调回丹凤,在一些朝堂官员的眼中,已经被认作是当今皇帝打算变革的一个明显信号。 毕竟,富饶的定州四年来,为皇帝元宏用兵南唐,提供了不计其数的粮草与银两。 而徐仲礼在西宁,可谓是替朝廷守住了游牧民族对西宁、乃至大魏的侵袭、骚扰,边疆的稳固、安宁,才使得皇帝元宏可以专注于对南唐用兵。 陆睿一直是以有些欣赏、更是喜爱的姿态跟徐长亭说话,而徐长亭也一直是以乖巧、尊敬的姿态,回答着陆睿的每一个问题。 正打算要分别时,陆睿突然转身对徐长亭说道:“对了小未央,你过来,陆伯伯还有一事儿要问你。” “陆伯伯想问什么随便问,未央要是知道,肯定告诉陆伯伯。”徐长亭又再次走到跟前道。 而此时陆睿向旁边招了招手,陆希道微微皱着眉头,神情之间甚至是带着一丝的不满,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以这般欣赏、喜爱的姿态来对待同辈中人呢。 如今看着未央,让陆希道感觉自己的亲爹好像比对他自己还要亲切,心中自然是赶到有些不对味儿。 “我听说……。”陆睿双手背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其他人此时则是很有默契的微微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个狭小的私人空间,供三人说话。 当然,周围的人也自然是能听到陆睿说什么,只见陆睿伸出一只手,先后指了指陆希道跟徐长亭,有些问罪的语气道:“听说你们两人昨日在教坊司打起来了?” 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瞬间一滞,陆希道也是露出了敬畏的表情,在看到徐长亭望向他的目光时,正要摇头,就听陆睿说道:“怎么,还想当着我的面串通供词不成?” “希道,你说,昨日你去教坊司做什么了?”陆睿原本和颜悦色的脸沉了下来,陆希道竟然是被吓得瞬间后退了两步。 “他去找姑娘了,没给钱耍无赖还打人,还高喊自己是礼部尚书的公子,谁敢要钱就让他们去找陆伯伯你。我是想替他付钱,免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陆伯伯的脸面……。”徐长亭眼珠子一转,急忙指着陆希道义正言辞道。 听到徐长亭的指责,陆希道的脸瞬间都绿了,而原本阴沉着脸的陆睿,则是一下子被气笑了,抬起腿作势就要踢徐长亭,而徐长亭早就急忙后退了几步。 “你个臭小子,以前人家还说你痴痴傻傻的,但陆伯伯怎么看你是牙尖嘴利,机灵的很啊。”陆睿指着防备姿态的徐长亭笑骂道:“要是我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你们二人吗?” “说,到底怎么回事儿?”陆睿再次沉下脸问道。 陆希道又是被吓得一个激灵,正打算实话实说时,就听旁边的徐长亭说道:“陆伯伯,是我跟陆大哥之间的一点儿误会而已,没有什么事情的。” 陆睿不说话的看着徐长亭,而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陆希道,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但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指着两人道:“大庭广众之下有辱斯文,更是让陆伯伯跟你父亲脸上无光。” 态度也跟着缓和了下来,陆睿又是双手背后,而后微微叹口气道:“不管因为什么,但以后不可再起冲突,陆伯伯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不论是同僚之谊、私人之交,管束你也是为你好,要不然小心陆伯伯告诉你父亲。还有你,比未央年长几岁,难道就不知道谦让着一点儿吗?枉费未央还叫你大哥。” “多谢陆伯伯。”徐长亭笑嘻嘻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孩儿一定谨记。”陆希道也受教的恭敬道。 跟随着陆睿一同而来的随从,此刻在陆睿耳边低语了几句。 便见陆睿先是飞快的看了一眼徐长亭,而后便望向了不远处的何承天,白白胖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难以揣摩此刻陆睿的心思。 陆睿缓缓向前两步,站在了徐长亭跟何承天面前,脸上笑容依旧:“在下陆睿,敢问这位可是何承天何先生?” 居高位者便是有这种气魄,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往往都是很简单,但越是这般才越能证明一个人心胸与气度。 而那些官不大,往往在自我介绍时,总是先把官职放在前头名字放在后头的,在徐长亭看来,不管是哪一世,在仕途上都不会有太大的发展。 而像陆睿这般只介绍的自己的名字,在不经意的简洁中,往往蕴藏着强大的自信以及他们想要展现的亲和力。 “何承天见过尚书大人。”何承天行礼道。 陆睿的姿态谈不上谦卑,但更谈不上倨傲,给人的感觉是一种人格平等的感觉。 有意无意之间,陆睿瞟了一眼徐长亭,而后说道今日自己来半龙村的目的,便是为何承天而来。 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徐长亭,此时才从陆睿嘴里得知,原来何承天的祖父何弘敬,竟然在文成帝时期官居太傅,只是后来因为党争的缘故未能全身而退、从而遭受牵连。 而何承天的父亲,又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从而就使得何家由此走向没落,而到了何承天这一辈,已经是彻底籍籍无名。 由此可见,想要成为一个枝繁叶茂、对整个天下都有影响力的门阀世家,是有多么的艰难跟坎坷! 稍有不慎,一个庞大的家族便会如流星一般快速陨落,想要东山再起,何其艰难! 徐长亭在陆睿跟何承天交谈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陆希道在一旁则一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乖宝宝形象,跟在教坊司里与徐长亭较劲时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虽然朝廷早已经禁止官员在府里养士,但只要你愿意,不出三五年的时间,陆某便可举荐你入仕,是否要考虑考虑?”陆睿含笑问何承天。 徐长亭一直在旁默默听着,就像他跟柳树皮夫妇说话时,何承天便一直在旁看着一般。 何承天也没有求助徐长亭,而是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后,诚挚的看着陆睿道:“尚书大人之邀。承天实在是深感荣幸,只是……承天如今已经志不在此,还望尚书大人见谅。” “哦?”陆睿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随即又飞快的瞟了一眼徐长亭,而后便笑呵呵道:“无妨,承天不妨回去多思量些时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便什么时候来找我就是。” “多谢尚书大人。”何承天感激的行礼说道。 随即陆睿便带着诸人离开,而徐长亭则是偷偷拽了下陆希道的衣袖。 这一幕并没有逃过陆睿的眼睛,不过陆睿并未阻止陆希道被徐长亭留了下来,径直带着其他人往田间地头走去。 “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从前的不快都化干戈为玉帛?”徐长亭低声对陆希道问道。 陆希道一脸的孤傲不屑,冷笑道:“你说呢?” 随后徐长亭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希道那孤傲欠揍的德行,轻声吐道:“滚。” 陆希道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徐长亭是拿他寻开心还是真有事儿,他本以为徐长亭若是真有事儿求他,定然会好言说话,谁知道这厮竟然如此无礼狂妄! “徐长亭,你这厮……别以为在教坊司你赢了我,就可以随意拿我寻开心!”陆希道怒声说道。 “滚,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长亭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你给我等着,咱们来日方长!”陆希道一甩袖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本章完) 第十九章 东窗事发 徐长亭并没有在当天就把何承天的女儿何叶儿带回府里,这件事情他还需要问问大姐徐长虹的意见,以及也还要让人家何承天跟女儿商量一下才是。 人家若是不愿意,自己自然是不会勉强,若是人家那边愿意,大姐这边也没有异议的话,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一趟半龙村之行,还是让徐长亭很满意的。 酿酒坊的想法结合着半龙村的地形与山泉,可谓是得天独厚,而何承天的发现,让徐长亭对于开办学院也是颇有信心,但这一切在初始阶段,除了需要人力以外,也需要大量的钱财。 而徐长亭如今……可谓是穷的叮当乱响。 三人骑着三匹马刚刚入城,就看见对面一驾马车风急火燎的在赶路,扬起阵阵灰尘、吓得街道两侧鸡飞狗跳、行人皱眉侧目躲避,还道是哪家贵公子哥儿如此嚣张时,就看见掀开的车帘处,露出了李澄心一脸焦急的模样儿,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看到徐长亭三人骑着马都给他让出道路时,李澄心在一眼扫到徐长亭三人后,急忙拍打着车厢,示意车夫快快停下。 当马车停下时,已经与徐长亭三人错开好一段距离,由此可见,这马车的速度得有多快。 “徐公子……。”李澄心当街一声吼,徐长亭急忙勒紧马缰,回头看向下车往自己这边跑的李澄心。 “咋的了?兰亭布行着火了?”在李澄心跑到跟前后,徐长亭居高临下奚落道。 难得看到一向做事稳重、有条不紊的李澄心如此火急火燎的样子,怎么着也不能放过这个奚落调侃的机会不是? “不是,是……是你大姐今日又去兰亭布行了。”李澄心仰着头,随即拍了拍徐长亭的腿,示意他下马说话。 “去就去呗,怎么?难不成还怕我姐她们用你家的布,把兰亭布行用穷了啊?”徐长亭一边下马一边淡淡说道。 “徐公子啊,露馅儿了啊。你还有心思调侃我,你还是先顾及下你自己的处境吧。”李澄心替徐长亭握住马缰,面有难色道:“今日除了你大姐外还有你母亲,然后……江南那小丫头一个没注意,就给说漏嘴了。” “什么说漏嘴了?”徐长亭一个恍惚,心底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昨日徐长亭以十文钱的价格买到了诸多上好布料,大姐徐长虹当时就感到有些不安,甚至认为徐长亭是在靠着父亲的权利欺压良善。 只是在阻止时正好碰到了梁行温,不愿意与梁行温多有接触的徐长虹这才作罢,便想着今日过来再把钱补足兰亭布行。 而今日随着徐长亭出去后,徐长虹便把此事告诉了母亲楚盈,正所谓知子莫若母,楚盈在听了大女儿的讲述后,却是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徐长亭在丹凤城不可能认识什么商贾,至于徐长虹猜测的欺压良善,楚盈更是一万个不相信,好奇之下便与徐长虹一同来到了兰亭布行。 李澄心正好不在布行,吴江南看到徐长虹时先是愣了一下,随着徐长虹表明了来意,以及介绍了楚盈的身份后,吴江南对两人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变,可谓是变得极为尊敬跟谦卑。 这让徐长虹感到诧异,更是让楚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正所谓,世界上对付女人的最好“武器”还得是女人,面对两个女人的询问,原本就很紧张的吴江南便很快就败下阵来,成为了让人唾弃的“叛徒”。 “你是说……你家小姐跟长亭已经私定终身了?”楚盈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觉的拔高了声音,幸好上午时分,布行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 吴江南有些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角,看着眼前很有气质的中年美妇,虽然人很和善,但不知为何,吴江南却是有种替小姐见婆婆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一直处在一种被审视的状态。 “没没没……。”吴江南连忙摆手否认两人已经私定终身,讷讷说道:“但……但我知道我家小姐对公子的情意……。” “你家小姐多大了?”楚盈和颜悦色的问道。 “年方十六。”吴江南抬起头急忙说道。 “十六岁就可以把生意做的这么大?”徐长虹不止是有些吃惊,而是感到不可思议:“贵府一直都是商贾?” 吴江南纠结了下,随即还是点头默认道:“是,我们是商贾,但……但北魏的生意一直都是小姐来打理的,但……其实……我们小姐也不是平常的商贾……。”吴江南有些语无伦次,话说的结结巴巴的。 商贾在社会上的地位很低,即便是权贵们都很喜欢财富,即便是所有人都离不开财富,但商贾二字在世人眼里,往往都被涂抹上了一层贬义的色彩。 而吴江南显然不想让徐长虹跟楚盈看轻她们家小姐,更不想因为人家的不同意,而伤了小姐的心。 “敢问你家小姐芳名?”徐长虹看母亲投来目光,瞬间意会问道。 “小姐姓李,闺名青衣。”吴江南认真的说道。 “怕是在南唐也不是一般商贾吧?”楚盈轻声问道,看似在问吴江南,但也像是在安抚吴江南对于商贾身份的忐忑。 吴江南则是匆忙点头,像是巴不得眼前的美妇人,不把她们当成普通商贾来看待。 而此时,替徐长亭牵着马缓缓同行的李澄心,继续向徐长亭解释道:“除了这些之外,也没有问起其他了。吴江南也没办法,迫不得已之下也只好收了你大姐补的布钱。” “吴江南这个叛徒!”徐长亭无语的说道。 李澄心会心一笑,他知道徐长亭嘴上虽是如此说,但心里是绝不会把江南真当成叛徒的。 “公子,你还是要好好想想,一会儿回到府里后,该怎么应付你大姐跟母亲才是。我这边呢,自然是以吴江南今日交代的为主……。”李澄心替徐长亭担忧道。 徐长亭下意识的点着头,随即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狐疑的转头看着李澄心,问道:“什么叫你这边自然是以吴江南说的为主?难不成吴江南告诉我姐跟我母亲的还是假的?李青衣不是商贾不成?” 李澄心愣了一下,急忙解释道:“不不不,公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你跟我们家小姐的事情,自然是以吴江南说的为主。我这不是怕……怕你大姐跟母亲误会你跟小姐已经私定终身……。” “真是这个意思吗?”徐长亭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真是这个意思!要不然呢?”李澄心双手一摊,一副坦诚的样子。 徐长亭深吸一口气,继续迈步向前,思索了一番后问道:“谢敬尧啥时候回来?” “快了,估计就这几日。”李澄心急忙说道,并暗暗长出一口气。 李澄心的马车远远跟在后面,霍奴儿跟棒槌也是牵着马跟在后面,李澄心一直帮徐长亭牵着马,与其走在最前面。 “对了,有一个关于酿酒的生意,你们兰亭布行感兴趣吗?”徐长亭不动声色的问道。 “酿酒的生意?公子不是不喜欢喝酒吗?怎么还想起做酿酒的生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李澄心有些奇怪的问道。 “我穷是因为我不喜欢钱吗?不喜欢喝酒难道就不能做酿酒的生意了?”徐长亭反问道。 “这……这倒是。”李澄心笑着说道:“那不知道公子有什么打算?还像以前你跟小姐订下的规矩一样?” “想什么呢你,以前让你们家小姐占尽了便宜,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了。再说了,你去看看我们家,都穷成什么样儿了?回到丹凤城都多长时间了,家里的添置还是空空荡荡的,要是不缺钱的话,也不至于十文钱就买你的布料了。二一添作五,你们出钱,其他都由我来做。”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二一添作五,你与小姐一人一半,那自然是可以。”李澄心毫不犹豫的回道。 随即徐长亭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也很着急,三日之内你就得拿出五千两银子来,要不然的话,我怕错过机会后,就得明年再做打算了。” “没问题,这件事情都不需问小姐,我就能做主。对了,五千两银子是送到府上还是送到公子指定的……。”李澄心一时心直口快,说道一半后,尤其是在徐长亭缓缓转身凝视着他时,李澄心便意识到自己昨日刚撒的谎被拆穿了。 “嘿嘿……徐公子,事情是这样的……你得听我解释……徐公子你慢点儿,你听我说……。”李澄心牵着九斤,奋力的追赶着脚步加快的徐长亭。 待李澄心追上后,徐长亭一脸冷笑,原本苍白的脸庞看起来格外瘆人:“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肯定让霍奴儿把你李澄心揍成猪头!” “徐公子,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小姐那边确实是出了一点儿事情,要不然谢敬尧也不会回去的。是的,我承认,这件事情跟钱财无关,但小姐不想你担心……所以就……。”李澄心飞快的解释道。 徐长亭放慢了脚步,不过并未理会李澄心。 李澄心的说辞,以及他刚刚很紧张的跑过来告诉自己,自己跟李青衣的事情被母亲跟大姐知晓了,这都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错,因为北魏跟南唐之间的战事,以及父亲在西宁为刺史的原因,自己与李青衣之间的事情没办法像常人一样公开。 北魏、南唐之间的战事,虽是两国之间的事情,与民无关。 但自己这个民,终究是西宁州刺史徐仲礼的儿子,一旦这件事情被有心人拿到朝堂之上做文章的话,于他们一家人而言恐怕还真是百口莫辩了。 实在受不了李澄心在耳边的呱噪,徐长亭抢过缰绳,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行了,别在这浪费口舌了,这件事不怪你。” “多谢公子。”李澄心立刻笑逐颜开,而后继续问道:“那公子刚刚说的酿酒坊一事儿,是为了诈我才说的呢,还是确有其事?” “难怪李青衣放心在北魏掌管生意啊。”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是确有其事,不过这件事情,我会在给李青衣的信中提及的,至于需要你做什么,准备好银子就是了。” “好,我随时听候公子吩咐差遣。”李澄心谦虚恭谨的说道:“不过若是公子用银子的数目较大的话,还望公子能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好提前准备,以免误了公子的大事儿。” 徐长亭不耐烦的挥挥手,让李澄心赶紧闪人。 提及银两徐长亭也是一阵头大,这个时期并没有钱庄、更无银票啥的,若是有人用到了很大数目的银两,其实光是运送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从而使得镖局在这个时候是格外的吃香。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往事 “要是有足够的资源,开个钱庄就好了,坐着就把银子挣了”。 这是徐长亭迈腿入家门时的想法。 徐府大门两侧立着两尊不怒自威的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看起来也是极为气派,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巨大的山水影壁,影壁的背后则是一株如伞盖一般的松树,看起来也是颇为古朴坚韧。 整座宅院完全符合深宅大院、显贵世家的身份与地位,前院平日里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偶尔只能够看到从东西跨院出来的丫鬟、下人前往中庭后院的身影。 一些盆栽、山石陈设虽然已经填进了前院,但还是因为手头拮据的缘故,使得前院看起来多少还是显得有些空旷、冷清,不像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世家。 霍奴儿、棒槌两人回来后,便一声不吭的钻进了马厩,随后便可以从另一道门进入西跨院,徐长亭索性也不去理会霍奴儿跟棒槌厮混了,毕竟,如今他就有一件挠头的事情需解决。 刚从月亮门偷偷探头,还未来得及观察中庭院的情形,徐温柔的身影就从旁边大呼小叫着冒了出来。 “想不到我们家的小未央,竟然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啊,要不是今天大姐跟娘又去了一趟兰亭布行,怕是还要被你小子蒙在鼓里呢。快给二姐说说,你那私定终身的小媳妇长得怎么样?漂不漂亮?有二姐好看吗?”徐温柔就像是一只黄鹂落在了徐长亭的头顶,叽叽喳喳个不停。 “当然比二姐漂亮了。”抗打的徐长亭不理会徐温柔不满的拍打,昂首挺胸:“而且还比二姐温柔可爱……。” “那你跟我说,你大姐漂亮,还是你那小媳妇漂亮?”徐温柔决定换个方式问问题。 “这……跟大姐一样漂亮,平分秋色。但肯定比二姐漂亮。”徐长亭还不忘打击着徐温柔。 “小白眼狼,人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不光娘忘了,连你二姐都不待见了。”徐温柔挽着徐长亭的胳膊,往中庭院的厅内走去。 此时的徐长虹跟楚盈,就像是家里有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样,见到徐长亭后,两人的嘴笑的都没有合拢过。 虽然还没有开口问徐长亭人家具体的家庭情况,但看大姐跟娘的喜悦之情,好像比当初他们一家要回丹凤时还要高兴。 “娘、大姐……。”徐长亭乖巧的一一喊道。 “回来了,今日去哪里了?”楚盈含笑问道,但丝毫不耽误手里继续忙活着针线活。 “出去随便逛了逛。”徐长亭问道:“我爹呢?” “怎么,打算跟爹坦白你已经有意中人一事儿,想让爹不用再操心了吗?”徐温柔狗屁女红不会,天天就以欺负徐长亭为乐。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别瞎说,万一不成的话,未央还好些,但人家姑娘家家的,以后还怎么嫁人?”徐长虹拍打了下快要把自己挂在徐长亭身上的徐温柔说道。 “那可不一定,以我们小未央的相貌,哪家女孩子会拒绝呢?”徐温柔显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对徐长亭很有信心。 楚盈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徐长亭,而后又看看两个女儿,不管怎么说,听到这个消息后,楚盈的心里都快要乐开花了。 只有自己才深知自家事,虽然夫君如今是朝廷三品大员,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可若是说仅凭家世就想给徐长亭找到一门好亲事,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丹凤城的百姓或许不知道他们徐家的事情,但与徐仲礼同朝为官者,以及那些门阀世家等等,又怎么会不清楚徐家的事情呢? 而且就算是人家不知道,但当请媒说亲时,人家不也得通过其他方式来了解自己这一家人?等到时候,一旦人家得知徐长亭幼时痴傻的事情,这亲事怕是想要成,就会变得比较难了。而且若是再加上一些人挑拨离间的话,这让楚盈每每想起徐长亭以后成家立业的事情时,胸口就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让她苦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如今竟然自己就找到了中意的女子,虽然是远在南唐,但最起码有一个好处,可能人家就不会知晓徐长亭幼年痴傻的事情不是? 当然,若是等一切水到渠成后,还是要告知人家的,只要徐长亭往后不会再出现幼时痴傻的情形,那么到时候便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跟娘说说,那女儿家长得如何?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人家女儿家是怎么想的,他父母会同意她嫁这么远吗?”最后一个问题,又让楚盈的心头有些压抑,这也是她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大姐不都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徐长亭仔细想了想,竟然发现,其实自己知道她叫李青衣、双亲俱全外,好像也不知道其他的了。 “哪里人氏你总知晓吧?”楚盈宠爱的白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问道。 “建安人氏啊。”徐长亭答道。 “那你告诉娘,你跟人家是怎么认识的?是在西宁认识的吗?”楚盈继续笑问道。 徐长亭默认的点点头,接过大姐给他倒的一杯热水,而后便捡着能说的,把当初跟李青衣认识的过程说了一遍。 两年多以前,也就是已经捡回霍奴儿一年多的时间后,那时候他们二人刚刚从西宁军中偷偷抱走了九斤跟木炭不久,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带着两匹比他们好奇心还重的马匹驰骋、游逛。 当然,当初他们从西宁军抱走九斤跟木炭时,自然不是仅仅凭借他们二人之力,而是与西宁军中的“叛徒”里应外合,才得偿所愿。 那一日,正好那位因为与他们里应外合,而被西宁军都护司马小君贬为伙夫的“叛徒”也在,于是三人便出城遛马,正巧撞见了被马贼拦路抢劫的李青衣、李澄心等人。 当时徐长亭就激动的浑身颤抖,跟抽风似的,而霍奴儿以及西宁军的那位“叛徒”,或者说是徐长亭跟霍奴儿的同伙:正五品的鹰杨将军王彦章,在徐长亭的不断怂恿下,更多的是哀求之下,两人便策马冲向了那帮正在抢劫的马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是他们两人非要去拔刀相助的,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拦不住的。”徐长亭篡改着才发生不过几年的历史,无辜的对他娘、大姐、二姐说道。 “不是你看人家青衣长得漂亮,起了英雄救美之心吗?”徐温柔已经开始亲切的只呼李青衣的闺名了。 “当然不是,何况那时候李青衣还在一驾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马车里,我根本不知道还有女子的。”徐长亭无辜说道。 “那后来呢?”楚盈关心的问道。 徐长亭显然也没有料到,不过一介伙夫竟然是如此的生猛,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一杆普普通通的长枪,在他手里竟然被使的虎虎生风,让人望而生畏。 而霍奴儿更是不遑多让,一柄王彦章挂在腰间的长柄环首刀在手,一头扎进马贼窝里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惨叫声不断,更是人仰马翻一片狼籍。 至于某位好汉,则是一只手拉着到腰际的九斤,一只手拉着木炭,在小土坡上看的是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会吹声口哨,为伙夫王彦章、霍奴儿加油鼓劲。 于是还招来了马贼里面的一位好汉,硬是在这个时候悟透了兵法“擒贼先擒王”,策马扬鞭、高举着手里的长刀,扬起一股烟尘就像徐长亭杀了过来了。 但这位好汉只悟透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并没有悟透兵不厌诈的道理,就在他眼看着快要冲到一手牵一匹小马的少年跟前时,只见少年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而后看似不经意的踢到了脚下一颗石子,随即好汉眉心一痛,整个人仰面从马背上翻下去,便再也没有起来。 而那匹胯下马,几乎也是擦着徐长亭的旁边急急掠过,却是并未伤到徐长亭分毫。 这些自然是被徐长亭给隐去了,并没有告诉他娘以及大姐跟二姐,只是唾沫横飞的在三人的注视下,连说带比划的讲述着霍奴儿跟王彦章有多厉害。 什么王彦章一枪就轻轻挑起一个人,而后一扔就砸倒了一大片,什么霍奴儿手持环首刀,如同怒目金刚一般,随便一刀就能够割下一个马贼的头颅,反正那天整个天空都是霍奴儿砍下的脑袋在飞。 楚盈、徐长虹、徐长亭自然是不会听信这些,她们虽然也知道有真正的武功高手,不过都不曾亲眼见过,但像徐长亭说的这么厉害的,她们要是会相信那才怪了。 当然,也没有人刻意去拆穿徐长亭对霍奴儿、王彦章的夸大其词。 随着马贼碰到了两个硬茬吃了大亏后,便也不再硬抢,何况王彦章在厮杀时,还恐吓着喊出了:“吾乃西宁军正五品鹰杨将军是也,还不快快投降,否则一定会抄了你们的老巢,绝不留情!” 王彦章这厮,只说自己是正五品的鹰杨将军,却没说自己的职位已经从一个都副将,被贬成了伙夫一事儿。 而也就是那一日起,徐长亭认识了李青衣,李青衣喜欢上了徐长亭。 北魏边疆西宁,终于是有南唐商贾在此立足,也算是帮南唐打开了一条直通西域的贸易之路,不必任何贸易都要经过北魏刮一层油水了。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青云楼 马车缓缓驶出巍峨磅礴的丹凤城城门,每每这个时候,宋伊人都会习惯性的掀起车帘,扭头望一望那巍峨磅礴的城门以及往来的行人。 不得不说,丹凤城的城门就像是皇家威严一般,散发着浑厚的不可侵犯气息,站在城墙下隐隐给人一种敬畏感。 马车里除了她之外,还坐着两个侍奉的丫鬟,车辕处除了车夫之外,还有一个来自青云楼的护卫陪同。 叫做荷花的丫鬟从出青云楼后,嘴便没有闲着,一直都是她在说,宋伊人以及前两日刚从半龙村买来的丫头柳芽儿,便是静静的听着。 其实这个叫做荷花的丫鬟也挺好的,但宋伊人总是觉得这个丫鬟功利心太重,甚至是很多时候老想左右她的想法儿。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让宋伊人觉得不太可靠,动了找一个知心贴己的丫鬟在身边。 青云楼幕后的真正掌柜,乃是当今皇帝的叔父厉王元安平,在民间也常被人称之为安乐王。 如今年事已高,不怎么再出现在青云楼,所以青云楼的一切,如今也都是由其子元诠来打理,而今日她前往天王湖,便是应元诠的邀请。 原本不过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昨日荷花便一直在她耳边念叨,有意无意的希望宋伊人应示好元诠的长子元鉴,而非是其父亲元诠。 这已经不是荷花第一次有意无意的提醒宋伊人,应该向元鉴示好,而非是向元诠是好了。 话里话外的大致原因,便是安乐王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并不怎么喜欢,倒是对长孙喜欢的很,而且还听说安乐王有意把自己的王位直接传给长孙,而非是自己的儿子元诠。 也正是因为这些得不到证实的流言蜚语,使得荷花这丫头,便一直怂恿着青云楼的花魁,应该示好元鉴而非是元诠。 在荷花看来,宋伊人无论怎么示好元诠,都不会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天,毕竟元诠已经是人近中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而其子元鉴便不一样了,年龄与宋伊人相仿,如今还未娶妻,即便是不能被明媒正娶,但若是能够为妾,那也是另一种乌鸦变凤凰的好事儿不是?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行走于官道上,喋喋不休的荷花也再一次把话题引到了这件事情上:“小姐,一会儿不妨也去小王爷的画舫上坐坐吧?” 宋伊人微微蹙眉,显得有些心有不悦,荷花嘴里的小王爷,并非是安乐王之子,而是安乐王之孙。 虽没有人能够证明传言的真实性,但不论是元诠还是其子元鉴,好像都并不反对一些人私下里如此称呼元鉴,而元鉴好像也很乐意人们称他为小王爷,至于他的父亲,对此好像也是没有任何异议。 张了张嘴,宋伊人刚想要说话,却听见旁边还有些黑瘦的柳芽儿,小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荷花,道:“荷花姐,小姐手持的是康郡王的名刺,并没有小王爷的名刺,若是前去怕是会显得……唐突吧?” “你一个刚从黄土地里钻出来的丫头懂什么?等什么时候把你身上的土气祛干净了再跟我说话。”荷花冷冷的说道。 小丫头柳芽儿看着盛气凌人的荷花,撅着嘴哦了一声,随即回头,只见自己的一只手被宋伊人握在温暖细腻的掌心。 宋伊人对着柳芽头温柔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笑,而后淡淡说道:“再说吧。等见了康郡王后再做打算,即便是要过去,也得跟康郡王说一声才合礼数,是吧柳芽儿?” 柳芽儿紧忙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而荷花则是闷哼一声,干脆撇过头不去看两人。 宋伊人微微叹口气,在外人眼里看似光鲜亮丽的她,其实还远远不如一个普通人,甚至都不如眼前的柳芽儿自由自在。 虽然有着让人羡慕的青云楼花魁的光环,可在那些真正的达官显贵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供人玩乐的玩物而已。 不管是康郡王元诠,还是小王爷元鉴,都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大人物。可不管怎么说,康郡王如今才是青云楼的真正掌柜,自己又怎么能随意本末倒置,去向其他人示好呢。 看着宋伊人眉头依然紧蹙,又看了看把头撇向一旁的荷花,柳芽儿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像是要替宋伊人解围似的,说道:“小姐,前两日在楼里,听一些姐姐说泼李三在教坊司被人在谈笑间折断了手指。哦,泼李三就是那日小姐接我时,拦住小姐马车的那伙人。” “小姐早就知晓此事儿了,等你来告诉小姐……呵,可都是老黄历了。”荷花不屑的撇撇嘴道。 “现在再说起,让小姐再高兴一下也未尝不可不是?”柳芽儿感觉自己被宋伊人握住的手,被宋伊人鼓励似的微微用力捏了一下,立刻挺了挺一马平川的胸膛说道。 “我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晓。”宋伊人淡淡说道,但脑海里则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日帮她解围的那登徒子的身影。 正是因为教坊司发生的事情跟泼李三有关,所以宋伊人当时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但具体是因为什么,而后又牵扯了一些什么人,她并不清楚。 “小姐等到了天王湖,大可以问问那裴慕容,今日她也会去天王湖的,至于上谁的画舫,暂时还不清楚。”荷花这才扭过头说道。 “怎么,跟裴慕容也有关系吗?”宋伊人更加好奇道。 如今在丹凤城,能够与她宋伊人齐名的,好像也就只有教坊司的那位花魁裴慕容了,至于其他人……无论是在才情还是名气上,都稍稍逊色她们二人半筹。 “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据说那日软三娘还是把裴慕容给搬出来当和事佬了。”荷花说道。 宋伊人眉头略带思索,咬了咬自己那充满诱惑的红唇,道:“这么看来,还不是寻常的客人闹事儿了?听说裴慕容很少会出面化解这些事情的,一般都是由一些头牌出来在客人之间……。” “是啊,在教坊司能够让花魁裴慕容现身的,除了一掷千金外,便是要有足够的权势,最不济也得是有足够影响力的门阀世家才行。那一日据说是礼部尚书的公子跟礼部侍郎的公子起了冲突……。”荷花继续说道。 “礼部两位大人的公子?那难怪……。”宋伊人有些惊讶的瞪圆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起因倒不是什么大事情,也不是因为哪个头牌的意气之争,是因为礼部侍郎府上农户的私田,被礼部尚书的公子暗地里指使那泼李三给抢了,那礼部侍郎的公子替自己农户出头而已。小姐也知道,这些官宦世家最是注重颜面。毕竟,要是发生了自家农户的私田被人坑了的话,看似只是农户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私事,但打的却是这些大人物的脸面,所以那礼部侍郎的公子自然也是要据理力争了。”荷花开始渐渐有了兴趣,说起这些时眉宇之间也是显得神采奕奕的。 宋伊人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柳芽儿,而柳芽儿在听到一半时,便不自觉的把头低的下下的。 “那最后的结果是……?”宋伊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不觉得天下的事情会有这么凑巧,但也不得不说,这件事情好像真的跟她还有柳芽儿有关,甚至很有可能,还真就是因为自己与柳芽儿而起。 “最后的结果就是礼部侍郎的公子,谈笑之间掰断了泼李三的手指,据说当场就把所有人给吓住了,包括那礼部尚书的公子。而后自然是要当着裴慕容的面耀武扬威一番,拿走了他家农户的地契,让礼部尚书的公子当众是丢尽了脸面。不过我估计啊,礼部尚书的公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轻易咽下这口气的。看着吧,教坊司说不准以后就热闹了。”荷花猜测着说道。 宋伊人微微蹙眉,掌心那柳芽儿的小手变得有些冰凉,让宋伊人忍不住用两手裹住了柳芽儿的两只手。 当初买柳芽儿完全没有想过这些,只是自己偷偷去牙行问了问,有没有合适的小丫头,不成想还真就有一个,而且就在距离丹凤城不远的半龙村。 在牙行听到一些关于柳芽儿的情况后,宋伊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定了非柳芽儿不买。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被泼李三拦住马车等等,确实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也因此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天下父母没有平白无故卖儿卖女的,显然都是有着各种难处与苦衷,人父人母……哪有不疼自己儿女的。 “小姐……。” 旁边的柳芽儿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望向她的宋伊人,轻声道:“小姐,我爹便是给礼部侍郎府上耕种公田的……。” “不会教坊司发生的事情,就是因为你们家吧?”荷花惊讶的看着柳芽儿,白皙精致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能让官宦世家的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为其出头,甚至是大打出手,这……这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情啊。 而且得罪的还是礼部侍郎的上司礼部尚书,这……荷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羡慕柳芽儿,还是该替小姐宋伊人担忧了。 “荷花,可知道那礼部侍郎的公子长什么模样儿?”宋伊人心头砰砰直跳,她有种预感,那日碰见的很像登徒子的家伙,很可能就是礼部侍郎的公子! “这个不清楚,据说他们是才回到丹凤城,怕是认识那公子的人还不多呢。”荷花摇了摇头,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头垂的很低的柳芽儿,提醒着宋伊人道:“小姐,那礼部侍郎的公子,都敢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礼部尚书公子的面,掰断泼李三的一根手指,怕是很难招惹的,一定是个凶神恶煞之人。” 宋伊人默然不语,她明白荷花的意思,是在提醒她柳芽儿在自己身边,可能也会招来那礼部侍郎公子的报复吧? 毕竟,人家可是连礼部尚书的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她一个青云楼的花魁……人家真的就不敢招惹吗? 宋伊人看着低头不语的柳芽儿,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难道真的留不住?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天王湖 天王湖位于圣凤山山脚下,徐长亭当年每次来回永宁寺时,都会途径天王湖。 而在永宁寺念经诵佛的时日里,偶尔也会下山前去天王湖游玩。 所以徐长亭对于天王湖也好,还是湖边的天王庙也罢,都是十分的熟悉。 这一次徐家姐妹也过来天王湖踏青游玩,自然是少不了徐长亭这个向导,不,用徐温柔的话说,应该是护花使者。 毕竟前两日还在家里吹嘘,他当初在西宁是如何如何勇猛,然后英雄救美了李青衣,最后让人家一见倾心的故事。 也正是因为当初在西宁曾经英雄救美李青衣一事儿,使得徐长亭对于英雄救美一事儿变得格外热衷,从而也误打误撞的那日在半龙村,帮柳树皮一家人以及宋伊人解了围,只是那一次并没有机会去认识那个叫宋伊人的美人儿。 天王湖占地极广,光是岸边的码头就有数十个,而最为热闹的地方,自然是天王庙这边。 这一日恰好是游人最多的一日,距离天王湖还有不远的距离时,马车便已经很难继续前行,不得不把马车停在路边,而后一行人向天王湖方向走去。 以前只有天王庙一个建筑的天王湖,随着人们渐渐开始把这里当成城外最佳的踏青游玩地后,便有人开始在四周湖边修建一些楼台亭阁,供游客观赏风景或者是歇脚。 时不时的便会有一些小船划到岸边,而后接上三五人向湖心方向驶去,湖面上飘荡着数十条精美绝伦的画舫、游船,而丝竹乐声便会隐隐从湖心荡漾开来,让人心头不由自主的充满了好奇,很想去观望一番,那画舫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 随同他们姐弟三人一同前来的,还有霍奴儿以及冯子都,看着湖面上飘荡的无数画舫、游船后,徐温柔都有些激动的叫了起来,连连拉扯着徐长亭的胳膊要上去游船。 徐长亭嘴角抽抽了下,有些无奈道:“二姐,那些画舫都是丹凤城内那些勋贵门阀的,咱们也没有请柬,上不去的。” “那就咱们租一个小的不就行了,你看那边不就有吗?”徐温柔眼尖,早就瞄准了天王庙不远处的一处码头,只见那里还停着几条在水面上晃晃悠悠的小船。 无奈之下,徐长亭只好带着大姐、二姐以及霍奴儿、冯子都沿着湖边的小路向前走去,原本便不算宽的小路,如今被哪里有热闹哪里就少不了的商贩占了一小半。 所以五人走到停着数条小船的码头时,徐长虹跟徐温柔已经买了一大堆零嘴,如今都在霍奴儿跟冯子都手里的竹篮里。 而当徐长亭跑过去跟大船东交涉时,随着那船家看了看他们挑的那条船后,便呵呵笑着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百文?”徐长亭心想还挺便宜。 “两贯钱,或者公子给二两银子也行。”船家笑呵呵的一副老实人模样儿。 徐长亭、冯子都,怎么看都像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徐长虹、徐温柔,怎么看都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加上一个一看不是护卫就是车夫的霍奴儿,船家不宰他们那才叫怪了! “这么贵?”徐长亭被吓了一跳,在永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宁寺时偶尔也会坐船观湖,但也就顶多几文钱而已,哪有这么贵? “公子,您说的是平日里,但这几日不一样啊,您看看您身后,好多人都等着租船呢,都是这个价格的。”船家指了指徐长亭的身后,好多人也正在挑选着游船,跟其他船家在那里指指点点的挑选着、比划着讨价还价。 徐温柔这个被宰的小绵羊,并不知道徐长亭在跟船家讨价还价,还道是徐长亭碰见了早在永宁寺时的熟人,于是还跺脚催促着徐长亭快点儿,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租船呢,真怕一会儿自己好不容易挑的那艘船被其他人率先选中了。 “你急什么急?”徐长亭有些肉疼,出门时娘就给了五两银子,这还没怎么着呢,小一半就花出去了,却是连个水花都没有看到。 船家笑呵呵的一点儿也不着急,尤其是徐温柔在不远处跺脚、催促的样子,让船家更是吃定了徐长亭、冯子都两个不是纨绔的纨绔。 冯子都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纨绔子弟,那一日请徐长亭前往教坊司,一人三两银子的茶水费,已经花去了他好几个月的零花钱。 如今的冯子都,走起路来都是叮当乱响,今日本就是打着蹭吃蹭喝蹭玩的鲜明旗帜来玩的,所以此刻只是提着竹篮站在徐长亭旁边呵呵傻笑。 无奈之下,徐长亭只好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掂量了下份量,在船家还摇头觉得份量差了点儿意思时,徐长亭急忙把钱塞进船家的手里,而后替船家把手合上。 船家看着徐长亭鸡贼的样子,接银子的时候岂能不知道差了些,但并没有跟徐长亭计较,而是叹着气道:“公子还真是……勤俭啊,老夫今日算是看走眼了啊。” “老丈,差不多就得了,我可是有做市令的朋友的,你要是……。”徐长亭把梁行温抬出来讨价。 也不知船家是真信了还是假信了,但不管如何,却是没有再跟徐长亭为难,招呼了两个船夫后,便让徐长亭几人跟着一块儿去挑选好的船只。 不算大的一条游船,但船舱足够他们五人坐在里面赏湖、喝茶、聊天,船舱四面则是被卷起来的竹帘,若是有必要也可以在湖面清净地方放下来,从外面根本难以观察到里面的情况。 而若是真的想要赏湖陶冶性情,那么就像现在这般把竹帘卷起,哪一面的风景其实都足够让人心旷神怡。 船夫一前一后摇橹划桨,船舱中央置放着一个陷入两寸有余的案几,足够摆放在案几上的茶壶、水果等物不会随着船身的摇晃而散落一地。 冯子都放下手里的竹篮后,便很自然而然的往徐温柔那边坐去,不等弯腰屁股落定,就听到徐温柔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滚。” “好嘞,那我跟霍奴儿兄弟坐一起。”冯子都神色如常,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丁点儿的尴尬。 徐温柔与徐长虹坐在一侧,随着船身开始轻微摇晃驶向湖中央,徐温柔满足的感慨一声,而后便扭头看着独自一人坐在中间的徐长亭,道:“啥时候未央要是能够让二姐坐上那华美的大船,也不枉二姐跟你大姐这些年对你的疼爱了。” “想着吧您,我可没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闲钱。”徐长亭还在计较那二两银子的得失,总觉得像是被人狠狠的宰了一刀。 “怎么说话呢,就不能说点儿你二姐我喜欢听的?”徐温柔不满的斥道。 徐长虹则是一边把竹篮里的水果、茶水等摆上案几,一边看着斗嘴的姐弟二人,而后道:“未央你就答应你二姐,大不了到时候大姐给你钱,让你请你二姐坐一次。” “我还不去了呢?”徐温柔一脸傲然,随后还重复了一句:“就是请我也不去。” “爱去不去,不去我跟大姐去。”徐长亭望着船外湖面,虽然风景依旧如往常一般秀丽,而且还有不远的地方那郁郁葱葱、林深道险的圣凤山作为背景,但因为湖面上那些大的画舫、游船大多的缘故,反而没有了游人少的时候那种、真正的风景如画的美景泼墨在眼前的感觉了。 一边看着湖面上的各种舟船,耳边则是霍奴儿惋惜没有拿鱼竿过来的遗憾、冯子都近乎无耻的跪舔徐温柔的声音,以及徐长虹、徐温柔猜测那些画舫、游船上都是一些什么人的言语。 而就在他们离开湖边不远后,一艘稍大的游船也从身后缓缓追了上来,随即开始向着另外的方向驶去。 船舱里,名叫婉儿的丫鬟狐疑的看了看徐长亭这边,一连看了好几次也不敢确认不远处那条船上的青衣公子,是否就是礼部侍郎的公子徐公子。 裴慕容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婉儿,好奇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婉儿轻摇头道,随即还是忍不住的说道:“小姐你看那边那条船,上面是不是徐公子?” “徐公子?哪个徐公子?”裴慕容一时没有会意。 “就是……。”婉儿靠近裴慕容耳边,还以一只手挡在嘴边轻声说道:“就是那日在万花楼跟陆希道陆公子起冲突的徐公子啊,礼部侍郎……。” 裴慕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连手都不自觉的一抖,心头更是一紧,急忙顺着婉儿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端坐于中间的那青衣男子,此刻正在跟旁边两个女子说话,而那个……看背影像是那天逃跑的男子,此刻正猫着腰端着茶壶在献殷勤,可那徐长亭跟两名女子,好像根本不理会那献殷勤的男子。 “还真是他。”裴慕容喃喃说道,英气的眉头微蹙,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还是那句话,若是可以,她是真的不愿意跟徐公子有什么交集。 那天谈笑之间就掰断手指的事情,对其他人会留下什么印象,她不清楚,但她却是很清楚,只是站在远处短暂的观望,但好像那徐公子就已经在她心里种下了恐惧的种子。 “小姐,你没事儿吧?”婉儿看着裴慕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急忙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儿。”裴慕容拉回思绪摇头笑着问道:“应该快到了吧?” “裴小姐,很快就到了,您看,就是那艘画舫。”一旁前来接她的中年人温和的笑着说道。 裴慕容默默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的又再一次望向那条驶向反方向的船,只是那青衣男子的病恹恹笑容,在她脑海里是越发的清晰。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游湖 (今天四更,盟主害人啊。谢谢墨小宝水多多的盟主打赏!老熟人了,万分感谢!多说两句,各位要是觉得这本书还能看,或者正是书荒的话,不妨也可以看下我的第一本书《唐谋天下》感觉也挺不错的,哈哈,自己给自己打广告。) 一艘足有三层楼高的画舫穿行于湖面之上,慑于这艘画舫的华丽与威严,其他画舫、游船也都会远远避开。 此时的三楼诺大厅内,脚下的地板光亮的仿佛都能够照出人影,正中央则是身着纱裙的数名女子随歌起舞,而两侧也坐着几个妙龄女子,或是谈笑或是倾听男子说话,时不时便会善解人意的起身斟茶倒水。 微风吹拂过湖面,使得画舫三楼的大厅更是芳香扑鼻,既有来自那些婀娜多姿女子的水粉,也有来自那案几上的酒香。 “高兄可是看上了那教坊司的花魁?”旁边一名姓长孙的男子轻声问道。 居中的锦衣男子望着湖面有些出神,听到男子的话语,缓缓扭过头笑了下,淡淡道:“那倒不是,只是听说如今在丹凤城的无数名伶中,唯有那青云楼的宋伊人与教坊司的裴慕容艳压群芳,宋伊人曾经在青云楼见过,确实当得起群芳魁首,但至于教坊司的这一位,却是始终没有见过,今日正好有机会便想着见一见了。” 锦衣男子气度非凡、从容优雅,即便是与其他人坐在一起,但也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到他,从而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 而其他几人显然也是颇为敬畏这个锦衣男子,虽然也会玩笑几句,但大都把握拿捏着分寸,点到即止。 不过也会有例外,比如此刻正搂着怀里的美人儿在调笑的年轻男子。 “要是能够让宋伊人跟裴慕容同台争艳,那可真就是大饱眼福,甚至都能轰动整个丹凤城了。”另外一名男子,松开怀里的女子,也凑了过来说道。 “卢兄此言差矣,即便是宋伊人、还是那裴慕容就算是美若天仙,但终究也只是个女子,总不能是神女吧?既然是人,就如同那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谓的艳压群芳,不过就是哄人的噱头而已。”又是一个男子开口说道。 而那姓卢的显然是有些不敢苟同,笑着道:“对高兄你而言,不管是那宋伊人还是裴慕容自然是没办法入你法眼了。谁人不知高兄府上的女子一个个都是天姿国色?对了,听说立雪亭的头牌前几日也被高兄赎了身,养在了府里?” “过奖过奖。”那位也被称作高兄,名为高亮的男子,看了一眼那锦衣高姓男子,而后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低头弹琴的女子,道:“那不就是了,立雪亭里最漂亮的姑娘,还有那几位,也都是我花大价钱从其他青楼里买回来的。大哥,待一会儿那裴慕容来了,便让那几位过去试试,看看那裴慕容是真的如传言中那般色艺双绝,还是徒有虚名。” 锦衣男子有些无奈的看了看高亮,微微摇头道:“你啊,平日里要是能把买人的精力,拿出一小半放在其他地方,也就不会天天让人替你操心了。” 高亮应付的连连说着以后一定听大哥的教诲,而后又长叹一口气,惋惜道:“要不是教坊司跟青云楼背后的势力,我早都想把宋伊人还有那裴慕容豢养在府里了,可惜啊。大哥,要不你帮我……。” “这我可帮不了你。”锦衣男子无奈笑了笑,随即不再理会面前的几个同龄男子,起身走向了甲板处。 随着锦衣男子离去,姓长孙的男子一脸无奈的指了指旁边的高亮,而后起身随着那锦衣男子往甲板处走去。 湖面上的微风带着湿润的感觉,让人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就能够变得平和下来,但却无法解开那相思扣。 锦衣男子眺望着远方,眉宇之间仿佛带着一丝丝的忧愁,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则是去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位漂亮女子,只是……不知佳人如今在何方。 “高兄看那边,裴姑娘应该是到了。”走出船舱站在锦衣男子一旁的长孙兴,指了指距离他们那艘画舫越来越近的一艘游船道。 “哦?”锦衣男子目光收回,顺着长孙兴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展开,不过眼中还是带着一丝的……惆怅。 不得不说,这个传闻中能够与宋伊人联手在丹凤城艳压群芳的女子,确实是让锦衣男子高恪眼前一亮,无论是那眉宇间的英气还是那高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知性美眸楚楚动人但又不显柔弱,确实是有一种如同走出画卷中美人儿的气质。 裴慕容是长孙兴邀请而来的,上得三楼甲板后一番简单的介绍,裴慕容也率先向高恪行礼。 不过是简短的寒暄,温婉知性的裴慕容就让高恪眉宇间的相思惆怅去了大半,暂时撇开了心头的那丝愁绪。 而此时徐长亭那艘不大的游船,在徐温柔再次跟徐长亭玩游戏赢了之后,发出高兴的欢呼声时,游船不知何时已经快要到达湖心。 加上刚刚与一艘大的画舫“狭路相逢”,最后徐长亭他们不得不认怂主动避让,使得他们距离前方那艘足有三层楼高的画舫是越来越近。 抛却刚刚让船夫开斗气船而后主动认怂避让的不开心,徐长虹的脸上也开始渐渐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尤其是在徐长亭、徐温柔垂头丧气,而她成了最后的大赢家时,徐长虹甚至是有些开心的在船舱里站起身欢呼了起来。 徐温柔不屑撇嘴,徐长亭在旁打击道:“真是帅不过三息时间,我都这么让着你了……。” “那你刚刚就没有让着她吗?要不是你一开始让她,我最后能输给她吗?别吃了,这是我买的。”徐温柔夺过徐长亭手里的吃食道。 “二小姐,你刚刚只是运气不佳……。”冯子都这个舔狗,尽职尽责的护着徐温柔,即便明知徐温柔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他,但还打算一直毅然决然的舔下去。 “滚。”徐温柔毫不客气的再次送给冯子都耳熟能详的一字诀。 “二小姐喝水,别跟未央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叛徒。”舔狗冯子都继续跪舔。 “未央怎么样,用得着你来评价?他要是叛徒那你是什么?每次遇事跑的比兔子还快,一点儿男子担当都没有。”徐温柔继续打击着冯子都。 舔狗也不生气,依然是陪着笑脸、手里提着茶壶,笑呵呵的给徐温柔倒水。 “二姐有些过分了。”今日还没有开口说话的霍奴儿,突然开口主持公道。 整个船舱瞬间安静了下来,徐长虹也不再欢呼自己赢了,徐温柔也不再打击冯子都了,舔狗猫着腰提着茶壶像是被人定住了,徐长亭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手里的吃食掉地上都没发现。 “你刚刚叫我什么?”徐温柔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奴儿,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 “二姐啊。”霍奴儿淡淡的说道。 “那我呢那我呢?”徐长虹迫不及待的推开徐温柔,一脸期待的看向霍奴儿。 “大姐啊。”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那你叫我一声大姐听听。”徐长虹激动的说道。 “不,先叫二姐。”徐温柔抗议。 “应该先叫我三哥……。”就在徐长亭也掺乎着想占霍奴儿的便宜同时,旁边同时想起了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敢问船上的可是徐姑娘?” “滚!”徐长虹、徐温柔、霍奴儿、冯子都几乎同时怒目望向徐长亭。 而后游船瞬间再次安静下来。 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这艘小船不知何时,已经与旁边那高楼画舫离的如此之近。 而刚刚那句被他们四人的“滚”字淹没了的问话,此刻才被他们从回想中“听见”。 只见一位样貌俊秀的锦衣男子站在船舷处,脸上的表情……看似像笑容要盛放之时,但也像是笑容正要敛却之时,总之给人一种怪怪的、像是僵在了船舷处的感觉。 锦衣男子高恪的背后,赫然是长孙兴、裴慕容以及丫鬟婉儿,眼前的情形显然也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长孙兴与高恪以及裴慕容正准备回船舱,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女子欢呼声。 高恪不过是随意望过去,而后就看到了那让他魂牵梦绕的高挑身影,一时之间高恪的脸上写满了惊喜与兴奋,甚至都忘了理会长孙兴与裴慕容,急急忙忙向一楼跑去,嘴里又快又急的示意着让画舫快快靠向那艘小船。 长孙兴看着高恪如此着急的样子,自然是不敢怠慢,只好带着裴慕容与丫鬟婉儿,先是告诉船夫立刻靠向那艘小船,而后急急忙忙又跑向了高恪身边。 一时之间,刚一踏上画舫的裴慕容主仆,也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自己该去船舱还是该跟着上下乱跑,不过最后还是决定跟着长孙兴跑向了高恪身旁。 而后三人刚一在高恪身旁站稳脚跟,就听到了那艘小船上传来了一个字:“滚!” 于是:画舫与小船就这么愣在了那里,两拨人也是愣在了原地,足足过了好几息时间,徐长虹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敢问可是高公子?” “正是在下。高恪见过徐姑娘。”高恪站在船舷处,脸上的惊愕瞬间换成了喜悦道。 “他谁啊?”不用问,自然是徐家姐弟在问徐长虹。 徐长虹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起身歉意的对高恪笑了下,而后说道:“家弟徐长亭、家妹徐温柔。” “咦?这不是……裴姑娘?”徐长亭此时才注意到,刚刚因为角度的关系,正好被那高恪身形挡住的裴慕容。 裴慕容心头一紧,双手在长袖里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她真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已经远远避开了这个年轻男子,但……竟然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又碰见了。 那高恪刚刚含笑对着徐长亭、徐温柔点头示意,一时之间正不知该找什么借口让徐长虹上他们的船,此刻听到徐长虹竟然认识裴慕容。 于是立刻借机说道:“徐公子既然认识裴小姐,不妨一块儿过来画舫共赏湖景如何?” 徐温柔在一旁暗暗捅了捅徐长亭,用眼神问道:“她谁啊?” 徐长亭扭头在徐温柔耳边低语:“教坊司的花魁裴慕容。” “你……。”徐温柔瞪向徐长亭,在外人面前,还算是尽力维持着她所谓的淑女人设。 而那边的高恪,已经一脸真挚的邀请徐长虹上画舫一同赏湖。 徐长虹有些犹豫,回头征询徐温柔跟徐长亭的意见,徐温柔不断的眨着眼睛怂恿上画舫,而徐长亭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高恪的真挚与诚意,加上徐温柔的不断暗示,徐长虹最后微笑着说道:“那就多谢高公子了。” “大姐怎么认识这么有钱的人啊?”在几人移步画舫时,徐长亭偷偷对徐温柔问道。 第二十四章 又一个喜欢徐长虹的人 高恪很重视徐长虹一行人,在长孙兴看来,自他认识高恪那天起,还从来没有见过高恪对哪一个女子,像今日这般重视认真过。 尤其是在那五人上了画舫后,长孙兴能够明显感觉到,高恪瞬间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就像是一个囚徒被判无罪释放那般。 不管是徐长亭还是霍奴儿、冯子都,还是徐长虹、徐温柔,其实他们长这么大还真没有登上过这么精美绝伦的画舫,此时一个个跟土包子一般上了画舫后便是左右张望。 徐长虹跟徐温柔还好一些,尽量维持着女子该有的矜持,就算是今日的画舫让她们大开眼界,但也不会像徐长亭那三人一样,看到什么都是不由自主的惊呼着哇哇哇……。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徐温柔都恨不得一脚把这三个家伙踢到湖里算了,免得自己跟着丢人现眼。 高恪并没有把徐长虹带到三楼的船舱,而是请到了显得更为精致、典雅的二楼船舱内。 丝竹乐声在船舱的角落淡淡流淌,一些丫鬟开始端着一盘盘的水果、点心摆放在了桌面,这一切都是长孙兴在忙碌,而高恪则是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过徐长虹。 裴慕容微微皱眉,此时的她在此却是显得有些多余,那位高公子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花魁,而且在知晓那两名女子便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后,裴慕容更是觉得,自己在这里越发显得不伦不类。 流落风尘时日太长,也就让她习惯了与风尘女子为伍,而今日这般情形,即便是她有着卖艺不卖身的护身符与花魁的光环,可与真正的千金小姐在一起时,内心还是会不自觉的涌起一阵伤感跟自卑的惆怅。 这边高恪的目光几乎都是放在了徐长虹的身上,而那边徐长亭、徐温柔的目光则是一直在高恪的身上,只要不是瞎子,几乎都能够看出来高恪对徐长虹的情意来。 但看徐长虹的样子,则是一直刻意跟高恪保持着距离,尤其是说话时,既不会让对方觉得是在敷衍,但也又不想让对方觉得有亲近的机会。 隐隐能够听到,高恪这时在向徐长虹解释着,之所以不去画舫三楼,是因为今日他也是受邀前来,而且上面都是一些世家子弟以及烟花女子,怕徐长虹等人会有不适,甚至认为他是有意怠慢徐长虹等人。 徐长虹则是大方的微笑说高公子多虑了,能在这样的地方赏湖已经心满意足了。 两人的言语多少都显得有些拘谨,也由此可以判断,两人如今的关系,恐怕也只是简简单单的认识而已。 “大姐这样真累啊,我都没有见过大姐这样斟字酌句的说话过。”徐温柔对一旁的徐长亭说道。 “这高恪是什么人啊?看那眼睛都快要长在大姐身上了。”徐长亭也低声回应道。 徐长虹如今已经二十岁,因为徐长亭痴傻的缘故,从小就下定了决心终身不嫁也要照顾弟弟一辈子。 加上他们一家又在西宁待了四年多的时间,从而使得徐长虹、徐温柔的婚事也就这么给耽误了下来。 所以如今在他们一家回到丹凤城后,虽然徐仲礼跟楚盈并没有明说,但还是能够看出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今他们夫妻,也还是希望两个女儿都能够找个好人家,都能有个好的归宿。 姐弟两人既然都不知道那高恪是何人,于是乎颇有默契的,徐温柔招手把舔狗冯子都叫到了身边询问,而徐长亭则是病恹恹的脸上带着笑容,挪到了内心有些惆怅与伤感的裴慕容旁边。 姐弟两人的目的很简单,通过这两个人来打听这高恪的身份。 “裴小姐,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啊。”徐长亭坐在了裴慕容旁边。舔狗冯子都则是占了他刚才的座位,跟徐温柔坐在一起,那家伙的腰好像都挺直了很多,高兴的咧着嘴巴,都快要看见后槽牙了。 “慕容见过徐公子。”裴慕容说话就要起身行礼。 徐长亭随意的摆摆手:“没必要这样,只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真是没想到,诺大的丹凤城,竟然让咱们在这里碰面了。对了,那陆希道这几日有去教坊司吗?” 裴慕容衣袖里的手再一次攥成了拳头,若是此刻伸出来,都能够看见那洁白如玉的手背,已经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就跟徐长亭那病恹恹的脸庞一样苍白。 “应该是没有来过。”此刻的裴慕容是真的很紧张,旁边那笑咪咪的徐长亭,总是给她一种阴森的感觉,这让她有种跟一条毒蛇共处的感觉。 徐长亭没话找话:“哦?这是你的丫鬟吗?” 裴慕容僵硬的点头,而后对婉儿说道:“还不快见过徐公子。” 婉儿正要从裴慕容身后走到徐长亭面前正式见礼,就听到舱门处传来了大笑声,随即便只见四个年轻男子笑着走了进来。 为首的自然便是刚刚在三楼跟高恪同姓的男子高亮,待看到高恪旁边的徐长虹跟徐温柔后,双眼几乎是瞬间一亮。 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甚至是有些放肆,直到看的徐长虹跟徐温柔紧蹙眉头、心有不悦,以及高恪也微微皱眉,问他怎么跑下来了的时候,高亮这才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高亮显然才是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无论是那一双肆无忌惮的眼睛,还是那给人高高在上、狂妄自大的姿态,都是一副十足的纨绔子弟形象。 “长孙兴说未来的嫂子过来了,所以我们几人就算是再不懂礼数,也该来拜见一下未来嫂子不是?但不知这两位美人儿,哪一位才是未来的嫂子,还是说……两位都是啊?”高亮的语气显得极为轻佻,尤其是对徐长虹跟徐温柔来说。 不等高恪解释,徐温柔就已经先忍不住站起来纠正道:“请你放尊重一点儿,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哟……现在是萍水相逢,过了今夜不就是一家人了?放心,这画舫是咱们自家的,一会儿我们就都下船,就把船留给大哥跟两位美人儿……。”高亮继续以轻佻的语气说道,而且话语是越往后越难听。 “高亮,够了。”高恪沉着脸冷声道:“再胡说我就先把你赶下船。” “大哥,我可是为你好啊,如今两位小娘子既然已经上了船,那离上床不也就不远了嘛……。”高亮依旧是轻佻模样儿。 “无耻……。”徐温柔气的脸色铁青。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徐长虹则是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高亮,就像刚刚高亮说的不是她一样。 高恪此时也站了起来,手指着高亮正要说话,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是抢先一步。 “二姐,狗咬你一口,难不成你还能回咬狗一口?对付只会狂吠的狗,要么像大姐那般置之不理,要么扔块骨头让它对你摇尾乞怜,实在不行炖了吃狗肉也不错。”徐长亭坐在裴慕容旁边,端着一杯热水淡淡说道。 旁边的裴慕容,虽然也很不满高亮刚刚的轻佻话语,但好在还能够忍受,毕竟在教坊司,难听的话语她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当坐在她旁边的徐长亭一张口后,裴慕容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寒意布满全身的感觉,甚至她此刻都能感觉到手臂的皮肤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哟?你又是哪家的黄口小儿在这里乱吠?”高亮回头,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摄人,看向正自顾自喝热水的徐长亭。 “我是你爹。”徐长亭端着杯子毫不客气,淡淡道:“怎么,喝了几两马尿就连你爹都不认识了?” “小子放肆!竟敢占我的便宜?”高亮瞬间表情变得颇为狰狞,作势就要冲上前揍徐长亭。 “等一下。”徐长亭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指着作势上前的高亮,呵呵笑了笑,而后扭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大姐徐长虹,跟怒气冲冲的二姐徐温柔,笑着道:“怎么样二姐,我没说错吧,狗就是狗,你看……还能听懂人话呢,我让它等一下它就真的站在那里等一下。” 反应过来自己被徐长亭戏耍了的高亮彻底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是找死,看我今日不把你扔进天王湖喂王八……。” “高亮,你若是再这样我真生气了!”高恪快步走到跟前,拦在了高亮跟前。 “大哥,是他先……。”高亮不怒反笑,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高恪竟然是胳膊肘往外拐。 “是你先对两位姑娘不敬的,是你有错在先,就算是罚也该罚你才是。”高恪认真的说道。 高亮看着高恪那认真且不容反驳的神情,嘴里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而后看着悠哉的徐长亭,又看了看旁边的裴慕容,一时之间气急攻心,竟是以为裴慕容是跟着徐长亭来的。 既然不能当着高恪的面收拾那不知好歹的黄口小儿,那么让裴慕容难堪不也是让那黄口小儿难堪? 正在琢磨间,那边徐温柔已经望向了徐长虹,便打算要下船离去。 而高恪此时则是一脸的诚挚,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的请求看着徐长虹赔礼道歉,希望徐长虹莫要介意,何况就算是要下船,也需等船靠岸了才行,刚刚那艘小船如今已经离开了。 无奈之下,徐温柔只好看向徐长虹,徐长虹则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徐温柔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来了,那就别辜负了天王湖的风景才是,又何必理会别人说什么呢。” 说完后,徐长虹的一双美眸则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徐长亭,刚刚徐长亭替她们姐妹出头,也终于让她体会到了那种有个可以保护自己的弟弟,是多么幸福、安心的一件事情!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桃花为题 画舫并不会以徐长亭几人的意志力为转移,即便是高恪已经答应了他们会尽快让画舫靠岸,但高恪为了想要多跟徐长虹待上一会儿,主要还是为了把刚刚的误会解释清楚,所以画舫如今在河面上可谓是龟速行进。 裴慕容今日也是格外的别扭,受长孙兴之邀前来助兴,但自从踏上画舫后,她就好像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而且旁边还坐着一个让她害怕到骨子里的公子。 冯子都轻轻扯了扯徐长亭的衣袖,扭过头低声说道:“未央,你今日闯下大祸了。” “那你怎么还不跑?”徐长亭反问道。 “现在在湖上,我往哪里跑?今日真是被你害惨了。”冯子都低声抱怨道。 “那个高亮很厉害?”徐长亭问道。 “宫里高贵妃兄长乐陵侯高琨之子,你说厉害不厉害?”冯子都没好气的抱怨道:“据说高贵妃很喜欢这位高亮,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把她兄长的爵位往上提一提,你以为是为了乐陵侯吗?不是,是为了高亮日后能够继承个更显贵的爵位。” “真的假的?”徐长亭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对面的高亮,而高亮见徐长亭目光望过来,冷笑了一声,随即便一直望着舱门处。 “你说这个高亮……会不会跟你说的乐陵侯的儿子不是一个人,只是同名呢?”徐长亭心存侥幸道。 冯子都看着徐长亭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没好气道:“能这般猖狂的,能坐这么豪奢画舫的,你觉得丹凤城有几个高亮能做到?” 随即冯子都想了想,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丝侥幸,道:“当然,我也没有见过那高亮,只是刚刚听名字以及看那十足的纨绔作风,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你可以问问旁边那位,兴许他们认识,裴小姐不就是他们请过来的吗?” 徐长亭若有所思,看了看徐长虹跟徐温柔,大姐的神色一直很平静,而二姐徐温柔还有些余怒未消的样子,此刻正在跟桌子上的水果做斗争。 回过头看了看坐在那里像是被人遗忘了的裴慕容一眼,便问道:“裴小姐,向请教你一个问题?” “请教不敢当,徐公子但说无妨。”裴慕容紧了紧袖子里的小手,一杯放在旁边的茶,她到现在也是一口未动。 “裴姑娘可认识那高亮?他是什么人?”徐长亭问道。 裴慕容的双眸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她显然没有料到,这徐公子……竟然不认识高亮,刚刚就敢如此戏耍人家。 “徐公子不认识他?”裴慕容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 “第一次见。”徐长亭坦诚道。 裴慕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突然之间倒是替徐长亭担忧了起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对面,刻意压低了声音道:“高小侯爷是乐陵侯高琨的公子,而乐陵侯的妹妹是当今高贵妃。” “哦,原来如此,难怪行事这么乖张,原来家世背景这么硬啊。”徐长亭恍然大悟道。 裴慕容却是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依旧神色自若的徐长亭,不由好奇道:“徐公子你……你难道就不为自己担心吗?” “担心什么?”徐长亭问道。 “刚刚的事情,高小侯爷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裴慕容低声说道:“你就不怕他报复?” “要不交给我来办?”霍奴儿的脑袋从后面伸到了徐长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亭跟裴慕容中间,平静说道:“杀人灭口才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你放心,保证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要一会儿他一旦落单,我保证你将永远再也看不到他出现在这个世上。” 裴慕容听的浑身打了个寒颤,心道这都是什么人啊。 而一旁的徐长亭则是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心里的怒气,斥道:“霍奴儿你用点儿脑子好不好?不要整天就是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但这样比较稳妥,你是不怕,可大姐二姐呢?”霍奴儿理直气壮道。 “你以为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人家就不会怀疑我们了?别忘了,今天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是我们跟他发生争执了,到时候第一个就会怀疑我们的。用点儿你那猪脑子想想行不行?”徐长亭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那就把全船所有的人都……。”霍奴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徐长亭还好,早已经习惯了霍奴儿这货的简单直接。 但旁边的裴慕容此时已经是脸色苍白,只是参加一个聚会,用不着把命搭上吧? 而且他们也不顾及着点自己,就这么在自己旁边谈论,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就不怕自己大呼救命吗? 徐长亭一阵无语,这货到底经历过什么啊,怎么这么喜欢打打杀杀,何况这里又不是西宁,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有老爹能只手遮天。 “回去好好读读孙子兵法吧,谢敬尧天天都教了你些什么啊这是!”徐长亭闷声道。 这让裴慕容的精神可谓是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接下来徐长亭的话,让裴慕容恨不得离这两个人越远越好,最好是永远不要见面。 只见徐长亭抚摸着下巴,看起来很认真的思索着道:“船上不能动手,要动手也得咱们下了船,完全摆脱嫌疑后再动手,这样会比较好一些。” “我就说嘛,还是谢敬尧说的管用,这天下间的所有道理都不如强大的武力讲道理。”霍奴儿那冷酷的脸上难得出现笑容。 “谢敬尧就是一个莽夫,你以后不准再跟他学……。”徐长亭正打算诽谤不在跟前的谢敬尧,而此时的船舱内,一连走进来好几个女子,要么是抱着琴要么是抱着琵琶,一个个莲步轻移走到了船舱的中间。 刚刚的不快使得如今舱内的氛围显得有些沉闷,而高亮为了表示对高恪的歉意,便打算让他新买来的立雪亭的花魁扶柳,为大家唱上一曲缓和下气氛。 “当然,扶柳今日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抛砖引玉。在座各位都知道,教坊司的花魁裴慕容小姐才是真正的色艺双绝,在丹凤城当得起是艳压群芳啊。今日能够一睹裴花魁芳容与歌声,我等可谓是三生有幸啊。”高亮身为纨绔,活跃气氛显然是拿手绝技。 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就让首座的高恪面带微笑的点头给予赞赏,同时随着几个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进来,确实是让舱内的氛围比刚才要热闹轻松了很多。 长孙兴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高亮,而后又看了看被他邀请而来的裴慕容,心里隐隐猜到了高亮的目的,无非是想借着裴慕容让那徐公子难堪,以此来报复刚刚被戏耍之仇。 “便以远方山间那鲜艳的桃花为题吧。”高亮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而后只见坐在中央环抱琵琶的婀娜女子扶柳,起身向舱内众人行礼: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小女子扶柳见过各位公子……有教坊司的裴慕容妹妹在此,扶柳这点儿雕虫小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即然只是抛砖引玉,还望一会儿裴妹妹莫要让扶柳输的太难看了。” “既然是扶柳小姐与裴小姐比试,若是没有一些彩头岂不是难以尽兴?徐公子认为呢?”坐在高亮旁边的另外一个男子,此时突然向徐长亭下挑战书。 “徐公子难道对裴慕容小姐没有信心吗?”高亮立刻跟上问道,言下之意并不是征求徐长亭愿不愿意了,而是指定了徐长亭必须押宝裴慕容才行。 裴慕容微微皱眉,看了看怀抱琵琶的扶柳,又看了看不远处不动声色的长孙兴,这个时候,她希望长孙兴能够站出来说句话,不管怎么样,最起码也应该告知在座众人,自己是被他邀请而来的,并非是坐在自己一旁的徐公子。 扶柳这个女子裴慕容自然知晓,也知道其确实是颇有才情。而且像这种当着众人面的被要求比试,对她而言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徐长亭,虽然说刚刚徐长亭已经与高亮发生了不快,但若是可以,她也不想把自己牵连至徐长亭跟高亮之间的不快中。 而长孙兴在她目光望过来时,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像是在说这件事情他并不打算帮忙。 “徐公子……。”裴慕容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的徐长亭想要解释。 但徐长亭并未理会她,而是看着对面的高亮道:“好啊,但不知要赌些什么呢?” 不等高亮说话,裴慕容也瞬间横下心来,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扶柳姐姐要比试,而刚刚高公子也点名了以桃花为题,那么扶柳姐姐不会是要唱那《周南·桃夭》吧?” 眼见很难躲过,长孙兴又无动于衷,裴慕容便不得不主动出击,她自然是知道,眼前的扶柳对于桃夭这首诗,是有着独到的造诣。 更何况,点名了以桃花为题,而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比桃夭更好的诗词,就不如直接挑明,让扶柳在选词上也承受一丝胜之不武的压力。 “妹妹果然聪明,姐姐正是打算唱那桃夭。”扶柳嫣然一笑,小家碧玉的风姿更是显得让人怜惜,红唇轻启继续说道:“既然是桃花,当今世上,怕是没有比桃夭更好的诗词了吧?若是妹妹有比桃夭更好的诗词,姐姐自然是甘愿认输的。” 若是不点名主题为桃花,裴慕容自然是有信心胜过扶柳,而高亮刚刚就点名了主题,这便是明摆着要让扶柳得利了。 何况,裴慕容可是被誉为与宋伊人在丹凤城艳压群芳的花魁,若是她也唱桃夭,即便是胜过了扶柳,也会给人一种胜之不武、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 “裴小姐色艺双绝,若是能够新作一首关于桃花的诗词,别说跟桃夭相提并论,只要工整押韵,我跟扶柳便认输如何?”高亮一副十拿九稳的得意之态道。 “真的?”徐长亭双眼一亮:“赌点什么呗?” “你想赌什么?”高亮看徐长亭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要是新作一首的话,而且也工整押韵,那么你就从船上跳下去游到岸边如何?”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种迫切感。 若是宋伊人在跟前的话,恐怕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接下来会不会就该一脸人畜无害的喊一声:恶来?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跳水 (作者:求收藏、求推荐。) “好,我答应你。但若是你作不出来呢?”高亮沉声问道。 “做不出来我跳下去游到岸边。”徐长亭痛快的说道。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今日的不快,显然是让高亮、徐长亭两人卯上了。 徐长虹跟徐温柔立刻出声阻止,但徐长亭却是铁了心要跟高亮死磕到底。 姐妹两人岂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块什么料? 自幼就体弱还痴傻,家里也没有给他请过读书先生,原本打算在到西宁后给他请一个教读书认字的,但这家伙天天要么是装病、要么就是装傻。 所以后来母亲以及徐长虹因为心疼的原因,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可见“慈母多败儿”啊! 而如今徐长亭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作诗!这……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高恪看着神情紧张的徐家姐妹,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其他人如高亮及其旁边的几人,此时见徐长亭已经彻底上钩,则是瞬间眉开眼笑,就等着看好戏了。 裴慕容蹙眉,眼下发生的并不是她所能预料到的,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本身是想离徐长亭越远越好,但谁知道如今却是恰恰相反,不单是同坐在了一起,而且还在同一条船上……或者,如今更是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叮……。”的一声,扶柳不再给徐长亭、裴慕容反悔的机会,手指拨动琴弦,使得舱内以高亮为首的其他人立刻高声叫好。 徐长虹、徐温柔一脸担忧的看着神色自若的徐长亭,高恪则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徐长虹,想要张口宽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徐小姐放心,待会儿若是令弟……我会替他斡旋的,绝不会让他真的跳船游上岸。高亮也是胡闹,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的训斥他。”高恪对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脸上挤出微笑:“多谢高公子了。” 只是徐长虹的目光,并没有望着高恪,而是一直看着跟人家打赌后,便跟裴慕容在低语的徐长亭。 舱内响起了扶柳颇为空灵的歌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裴小姐,是不是只要工整押韵,你就都可以唱?”徐长亭问道。 裴慕容英气的眉宇间此时则是布满了忧虑,闻听徐长亭的问话,而后又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已经唱起来的扶柳,点点头道:“公子,我现在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以桃花为题的诗词来,怕是要连累公子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便陪公子一起跳船……。” “别,咱俩用不着双双殉情。”徐长亭很直男的拒绝,而后在裴慕容蹙眉时,继续道:“刚刚望向那边桃花,不才正好妙手偶得一首,要不你看看能否唱出来?” 裴慕容继续蹙眉,徐长亭文邹邹的说话让她有些不适应,但是看着那张苍白面孔上的认真,裴慕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家伙说的是假的还是真的。 但还是回应道:“若是诗词工整押韵,应该不成问题的。” “哦,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徐长亭开始摆谱如同老学究,裴慕容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而此时的扶柳已经唱了过半,舱内的诸多人也都被其黄莺般的歌声所吸引,尤其是那小家碧玉的仪态,再配上桃夭诗词那意境,也的确是让扶柳唱出了一个待嫁女子的心声与希望。 高亮对于扶柳唱桃夭有着极强的自信,毕竟,当初在立雪亭,他就是因为扶柳唱桃夭时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娶妻的冲动,因而便花大价钱给扶柳赎了身,豢养在了自己府里。 即便是听过多次,但每次高亮总也听不腻。 其余人等如高恪、长孙兴等,此时也都深深陶醉于扶柳的歌声中,高恪甚至还时不时看向旁边的徐长虹,眼中的爱慕之意甚至是已经有些灼人。 不过好在,徐长虹、徐温柔在震撼于扶柳的歌声时,内心深处的担忧与注意力都放在了徐长亭身上,根本没在意高恪那灼人的目光。 随着琵琶声如流水般渐渐远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扶柳这个黄莺也渐渐远去,徐长虹、徐温柔都还没有把注意力从徐长亭的身上移开。 “徐公子,该你了,是你现作诗呢,还是直接让裴小姐唱呢?”高亮得意的声音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 裴慕容此时依然还是没有想到合适桃花这个贴题的诗词,在听到高亮的话语后,也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旁边的徐长亭。 徐长虹、徐温柔更是紧张的小手攥成了拳头,此刻掌心满是细汗,而那白皙的手背在高恪眼里,却是多么想握在自己的掌心,而后给予安慰。 徐长亭见众人视线都望向了他,而后端着桌面上的热水,缓缓走到了窗口处,外面是碧波荡漾、游船画舫满布的天王湖,再往远处便是岸边一处开满桃花的地方,一座亭阁立于中间,有着难得一见的田园意境。 “赠……裴慕容游天王湖如何?还是说记高亮跳船游天王湖更合适一些?”徐长亭端着茶杯在窗前转身,斜靠着窗前望着舱内的诸人。 裴慕容听到赠裴慕容游天王湖时,芳心没来由的一阵乱跳,甚至是有些不敢跟徐长亭对视,而高亮在听到徐长亭的讽刺后,则是冷笑一声道:“徐公子,你我谁跳船还不一定呢。对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大哥可是饱读诗书、尤其酷爱诗词,别以为你就能轻易的糊弄过去。” 高亮此话一出,徐长虹则是有些惊讶的看向高恪,而高恪则是低声说道:“不错,我刚刚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但高亮显然是早就料到了。” 徐长虹没有说话,目光再次望向徐长亭,修长的身形斜靠在窗前,一身青衣显得颇为洒脱,一只手端着一杯热水,眼帘低垂,颇有几分忧郁:“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舱内瞬间寂静了下来,就连角落那原本一直衬托氛围的淡淡琴声,一下子仿佛也变得伤感了起来。 高亮脸上的笑容瞬间呆滞,这首诗他确实没听过,看向扶柳时,只见扶柳也是凝重的摇头,于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高恪。毕竟,众人里面若是论学问、论诗词,懂得最多的还是高恪。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高恪有些发呆的念着徐长亭刚刚作的这首诗,而后苦笑一声摇头叹息道:“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美的诗词呢。” 这首诗让高恪想起了今日刚到天王湖时的心境,即便是舱内有着诸多女子在轻歌曼舞,即便是长孙兴告诉他今日请来了花魁裴慕容,但高恪心里一直想的都是去年曾在西宁遇见的那个徐姓女子。 如今掐指一算,好像也差不多快要整整一年的时间了,而刚刚徐长亭作的这首诗,不就是今日自己还没有见到徐长虹时,在船上愁肠百结的心境吗? “大哥……。”高亮的声音有些干涩,旁边的几个人,此时则是一脸的茫然,显然在家里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此刻依然还是处于懵懂状态。 高恪深吸一口气,看着高亮有些落寞道:“这首诗我之前确实没有听过。” 裴慕容一直在回味着这首短诗,不得不说,相比起刚刚的桃夭来,这首诗确实是不遑多让,甚至在心境上还要更上一层楼。 而她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也想不起自己之前曾经听过这首诗。 “这首诗怕不是你花钱买来的吧?这样不止是很难让我们相信,恐怕也难以服众啊。”依旧是高亮旁边的男子,看着脸色难堪的高亮,再次解围说道:“要不这样,你再作一首,我便相信,而且要是你赢了,我也跟着跳下船,如何?” “卢丰源,愿赌服输,如今既然徐公子都已经做出来了一首,何况就连我都没有听过,为何不能说是他作的呢?至于高亮,你之前可曾听过?”高恪看着高亮问道。 高亮像是并不奇怪高恪胳膊肘往外拐,但徐长虹却是多少有些惊讶,她并没有想到高恪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会偏向她们。 “大哥,我自然会愿赌服输。但一首诗并不能让我服输,就像刚刚丰源所说,万一是他买的呢?一首,只要他还能够作出一首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用大哥说,我便立刻扭身从窗户跳下去。”高亮起身指了指徐长亭所站的窗口处。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高亮,我佩服你死撑的勇气,但我更佩服我自己的才华。今日这船你是跳定了。”徐长亭扭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碧波荡漾、画舫满布的游船,而后回过头看着高亮说道:“我会让画舫一直跟着你,看着你在湖里游到岸边,绝不会让别的游船有施以援手的机会。” “是吗?那你就再让我高亮见识下你的诗词才华。”高亮冷笑着说道。 此时的徐温柔内心则是充满了欣喜与忐忑,欣喜的是自己的弟弟竟然真的作出了一首好诗,忐忑的是,接下来弟弟还能作出一首好诗,为徐长虹彻底出气、出头吗? “裴小姐,记好了,可别再让其他人抢先了,免得你又是穷尽脑汁想不出一首关于桃花的诗词来。”此时的裴慕容看向他的眼神,都显得明亮了很多,仿佛……仿佛还带着一些崇拜的小星星呢。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贱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念到此处,徐长亭的目光打量着舱内的诸人。 高亮的神情阴晴不定,一旁那叫卢丰源的长大了嘴巴,而长孙兴同样是满脸震惊,小家碧玉的扶柳神色之间更是五味杂陈。 徐温柔脸上写满了兴奋,一只手此时正在激动的摇着徐长虹的手,徐长虹则是满脸的欣慰,温柔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徐长亭。 而高恪则是品味着徐长亭念下来的诗,脸上同样是充满了惊喜:想不到诗词还可以这样作,想不到在诗中一个人还可以如此洒脱。 “还有么?”裴慕容目光有些迫切,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徐长亭。 几乎是她身为花魁的才情与女人的直觉,让裴慕容并不认为这首诗会在此戛然而止。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徐长亭淡淡的念道,随即看向脸色越发难堪的高亮:“请吧、这位高公子。” “不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连作两首诗。”高亮摇着头质疑道。 徐长亭没理会高亮的质疑,而是看向了那卢丰源:“你呢?也跟着跳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吧?” “小子,你可知道我们都是些什么人?”卢丰源显然也不愿意跳,何况这个时候也不过是清明刚过,虽然天气已暖,可这天王湖的湖水都来自圣凤山上的虎跑泉,这个时节跳进去,就算不要命,也得脱一层皮,一阵风寒肯定是免不了的。 神情渐渐阴沉的卢丰源,开始要搬出自己的家世背景来震慑徐长亭。 高恪也适时起身要打圆场:“徐公子,我看不如就此……。” 而徐长亭根本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冷声喝道:“恶来,动手。” 随着徐长亭的话音落地,而后一个转身让出窗口位置后,便只见恶来已经走到了高亮跟前,不等高亮说话,就像提小鸡仔似的掐住了高亮的脖子,直接从窗户处给扔了出去。 舱外传来高亮的咳嗽呼救声,随即便是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卢丰源此时还想要跑,但霍奴儿哼了一声,就从他身后一把掐住了脖子,而后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手举着卢丰源的脖子,一手掐住卢丰源两条不断挣扎的腿,就直接从窗户处给了扔了下去。 “徐长亭……。”高恪有些愤怒的起身,刚到嘴边的话,被又一道落水声打断。 旁边的徐长虹此时则是缓缓起身,对着紧皱眉头的高恪行礼,谢过今日之邀,而后便与徐温柔、徐长亭往外走去。 裴慕容一直呆呆的坐在座位上,嘴里一直在念叨着这首诗词,内心的震撼让她一直沉浸在那诗词的意境之中,对于周遭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谢敬尧 画舫终于是缓缓靠岸,徐长亭等人下了船,而落水狗的高亮、卢丰源在被下人从水里捞上来后,此刻早已经是浑身颤抖、嘴唇铁青,牙齿在嘴里当当当碰个不停。 但即便是这样,高亮还看着岸上的徐长亭恶狠狠的道:“小子,你等着,今日之耻来日必当让你加倍奉还!” “但愿你有那一天。”徐长亭做了个游水的姿势,继续嘲讽着两人。 高恪无奈的叹口气,看了看被冻的浑身打颤的高亮跟卢丰源,而后又看了看徐长虹,最后跟徐长虹道别,随即便命人把高亮、卢丰源带进窗舱先去洗个热水澡。 在画舫的角落被徐长亭找到的冯子都,再一次不出意外的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窗舱,此时在徐温柔的一脸鄙夷下,只好跟霍奴儿坐在车辕处驾车。 徐长虹掀开车帘,有些担忧的看着徐长亭,道:“未央,你不跟我们一同回去吗?” “大姐,我……我得去一趟永宁寺,见见大和尚惠成去。”徐长亭扭头指了指天王湖后面的圣凤山说道。 “哪天不能去?何况你前几天刚从永宁寺回来,先跟我们回家,想去的话,过些时日再去也不晚。”徐温柔挤掉徐长虹探出头说道。 徐长亭笑了笑,道:“大姐二姐,你们就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何况他们还在里面洗澡换衣服呢,就算是他们想要报复我,等他们出来时,我早就没影儿了。让霍奴儿先送你们回去吧,我保证,日落之前肯定到家,这样可以了吧?” 徐长虹微蹙眉头,看了看眼前的徐长亭,又望了望远处隐约的祝融峰,还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徐长亭那坚决的神情,最终默默点点头,而后道:“未央,大姐跟二姐相信你,所以你千万不能让大姐跟你二姐担心,好吗?实在不行,你可以在永宁寺住些时日,一会儿等我们到家后,我便让霍奴儿过去找你。” “好,大姐放心吧,我现在可是机灵的很,都会作诗的,绝不会让人再随意欺负我的。”徐长亭安慰着徐长虹,徐温柔在一旁气鼓鼓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今日徐长亭可是为了护着她跟徐长虹,要不然也不会轻易跟人结怨。 “大姐,我们快快回去吧。”徐温柔低着头不去看徐长亭,对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再次对着徐长亭老生常谈的叮嘱着,而后便让霍奴儿赶车。 看着马车扬起轻微的烟尘离开,徐长亭脸上那乖巧的笑容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身青衣一个人,转头再次向天王湖那画舫停靠的方向走去,此时天王湖岸边也好,还是湖上也罢,依旧是人来人往、船来船往。 若不是因为今日在画舫上的不愉快,他们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天王湖。毕竟,一开始他们还打算游完天王湖后,去爬圣凤山,还要去虎跑泉那里野餐呢。 穿过那片小树林,来到一处颇为偏僻的八角亭,徐长亭在亭内缓缓坐下,视线从这里望去,正好能够看到湖边高恪他们等人的那艘画舫。 此时只见画舫上依旧是人影憧憧,甚至还依稀看到了长孙兴跟裴慕容在岸边告别的情形,而后便看着裴慕容携着她的丫鬟,在旁人惊艳的目光下走向自己的马车。 而就在徐长亭陷入沉思时,旁边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你不会真的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吧?” 徐长亭倒不显得惊讶,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而后便继续望向不远处的那艘画舫。 来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穿着藏青色的衣衫,脸颊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身强体健一看就像是一个练家子。 “是不是老实人就很容易受人欺负呢?”徐长亭沉默半晌突然淡淡说道。 来人不屑的笑了一声,见徐长亭没反应,便在其旁边坐下,轻松道:“老实人?你徐长亭能算老实人?” “怎么不算?”徐长亭侧目,反驳道:“你我认识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做过欺男霸女之事儿?” 来人长叹一声,扭头看着徐长亭那熟悉的面庞,笑着道:“西宁金龙镖局,多好的招牌啊,你非要人改成金龙鱼镖局。好好的莲花阁,你忽悠人老鸨跟掌柜,把名字改为莲花清瘟,还有人家老赵的六味斋,你非要给人定做一个六味地黄丸的招牌……。” “停停停……。”徐长亭有些听不下去了,质问道:“你是专门过来数落我的吗?再说了,金龙鱼的生意现在不好吗?莲花清瘟阁现在的生意跟里面的姑娘,哪个不比改名前多了很多?至于六味地黄丸……。” 徐长亭说道这里突然一愣,这味中药好像是很有利可图啊! 毕竟两世为人的他,在上一世的时候,也曾活到了需要六味地黄丸的年岁啊,可是深知这味药对于中年人的巨大诱惑力啊! 而自己就这么轻易的把六味地黄丸的名字给了老赵……是不是亏大了? “怎么不反驳了?”来人问道。 “突然想起别的事情了。”徐长亭摇头道。 来人又是叹了口气,而后又以他那凡是不在乎的语气问道:“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我可事先告诉你啊,就算是你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会牵连到你的,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你今日跟他之间发生了不快。” “欺负到我头上,我徐长亭倒是无所谓。但欺负到我父母,尤其是我大姐、二姐的头上,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大姐、二姐保护、照顾我,如今她们受欺负了,我岂能坐视不理?若是如此的话,我还不如找块石头撞死算了!简直是枉为人子、枉为人弟!”徐长亭长吁一口气道。 “需要从长计议,小不忍则乱大谋。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大的理想……。”来人说道。 “以前或许没有,只想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做人子、做人弟,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但现在不一样了,再无动于衷、再继续没心没肺的话,我怕我拥有的这些都会渐渐离我而去。”徐长亭淡淡说道。 来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徐长亭,以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我谢敬尧不在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够让堂堂的徐公子转变这么快!简直是……简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我要是不愿意做的事情,谁劝也没有用。我要是想做的事情,呵……谁拦都没有用。”徐长亭撇了撇嘴,没理会谢敬尧那满满的嘲讽。 “那我得赶紧告诉小姐了,小姐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蹦起来的。”谢敬尧看着徐长亭笑着道。 徐长亭扭头,认真的看着谢敬尧,问道:“你家小姐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女吧?” 谢敬尧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同样是神情认真的看着徐长亭,而后也同样用认真的语气说道:“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等下次你跟小姐见面的时候,你可以亲自问她。但你应该相信,小姐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的。只要你愿意,不管你做什么,我能说的便是,不论是我谢敬尧还是我们家小姐,都会全力支持你。” “早就料到你不会说了。”徐长亭扭过头,回忆着与李青衣在西宁短暂的相处时日,说道:“我猜你家小姐的家世要么是王公贵族,要么是门阀世家的千金,要不然的话,就不会老有意无意的催我上进了。毕竟,我堂堂一个三品官员的儿子,就算是不上进难道还配不上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女……。” “别给自己脸上抹金,你跟我们家小姐认识的时候,你父亲还是个正四品的官儿,如今也不过是从三品而已……。”谢敬尧打击着徐长亭的骄傲。 “从三品也是三品好不好?什么叫不过是从三品?”徐长亭很不满。 “王彦章那厮都能混个正五品的鹰杨将军,从四品、正四品离他还会远吗?你觉得我家小姐会正眼看他一眼吗?”谢敬尧反驳道。 徐长亭无语,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画舫再次缓缓驶向湖面,徐长亭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后道:“王彦章过几日也会来丹凤城。” “他来丹凤城?”谢敬尧直接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徐长亭问道。 徐长亭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我父亲昨日告诉我的,他前几日跟西宁军都护司马小君联系了,王彦章已经放弃了军中正五品的鹰杨将军,如今跟你一样,也成了一介布衣了。” “因为你?”谢敬尧问道。 徐长亭默默的点了点头,颇为深沉道:“这个世界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没钱没势,便总是能够招来他人的轻易欺侮。有钱也得向权势低头,有权也得向更高的权势折腰。总之,这个世界只有真正的权贵才不会被人随意欺压。” 谢敬尧还真有些像是第一次认识徐长亭的感觉,看着此刻显得颇为深沉的徐长亭,愣了半晌后,问道:“那……那你打算怎么做?即便是有你父亲庇护,但北魏官场也不是你家的,不是想你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那就只有从军了,靠杀敌立功,这倒是一个走上仕途、平步青云的好办法,但……北魏自去年就与南唐休兵了,这也行不通啊。” 徐长亭嘴角划出一抹笑意看着谢敬尧,不屑道:“我早就跟霍奴儿说过你谢敬尧很笨,但他不信,还老是认为你……。” “你要是想说正事儿就说,少在这里公报私仇讽刺我。“谢敬尧不满的说道。 他与徐长亭认识是在徐长亭跟李青衣认识之后,明明是李青衣暗中派到徐长亭身边的人,但谢敬尧最初却是死不承认,非得装作是跟徐长亭、霍奴儿一见如故,是被徐长亭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死皮赖脸的要跟徐长亭交朋友。 本就对他接近的意图有些怀疑的徐长亭,一开始并没有揭穿谢敬尧,但过了也没有多长时间,在徐长亭的几番试探下,谢敬尧就有些招架不住的露出马脚了。 自作聪明这件事,自然就成了谢敬尧在徐长亭几人跟前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但徐长亭却是最爱在霍奴儿、王彦章跟前提及这件谢敬尧的糗事。 当然,王彦章也有不愿提及的糗事,那便是帮着徐长亭跟霍奴儿偷军马,而后被贬为伙夫一事儿,自然也是徐长亭、霍奴儿、谢敬尧经常拿来嘲笑的事情。 第二十八章 地下皇帝 丛林法则适合这世上的所有生物,即便是人类这等高级群居生物,更是在丛林法则中如鱼得水,把丛林法则演绎的可谓是淋漓尽致! 徐长亭显然不可能短时间内在官场上有所成就,而在商场上,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成为有影响力的商贾。 权利没有、财富也没有,那么能够做的便是势力,即便这些也需要时间来慢慢积累,但相比起权利与财富的积累来,势力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三者中最为容易积累的一项。 人类是独特群居生物,就像整个社会的构建,有权贵便会有百姓,而且谁还都无法离开谁。 权贵没有了百姓,权贵便不再是权贵,百姓没有了权贵的主宰,但会有一批新的权贵脱颖而出,铁打的百姓流水的权贵,但不管如何,没有百姓、没有金钱、没有权利便不会有权贵。 而有了权贵,便会有各种看不见的利益、欺压、不公等发生在权贵与百姓、金钱、权利之间。 “你这是把百姓当成金钱、权利一样的武器了?”谢敬尧微微皱眉。 徐长亭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而后与谢敬尧散步于树林间:“你不会认为我没有跟随我大姐、二姐回去,是因为怕高亮报复吧?”“难道不是吗?”谢敬尧摇头问道。 “是、但也不是。留在这里,我确实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我大姐、二姐。再者才是……我想看看那高恪会怎么做。”徐长亭顿了下,而后说道:“斩草除根跟怕报复是两回事儿,若是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该害怕的应该是高亮才对。” “自欺欺人。”谢敬尧不屑的说道,而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情你真的有主意了?”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这样那样的难言之隐,就比如你……。”徐长亭说道。 “别拿我举例,换个人,比如王彦章。”谢敬尧反对道。 “那算了,那就不拿单个人举例了。”徐长亭妥协,微皱眉头道:“与其坐以待毙的等待高亮的报复,就不如主动出击来的稳妥……。” “那不还是要斩草除根……。”谢敬尧不解道。 “非也。”徐长亭摇头晃脑:“刚刚坐在这亭子里我想了很多,既然如今我没办法正面跟他们抗衡,那么不妨另辟蹊径就是了。” “比如呢?”谢敬尧问道。 “比如暗地里查查高家、长孙家,甚至是陆家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与把柄,只要把这些拿在手里,难道我还怕他们的报复吗?”徐长亭自信的笑道。 谢敬尧皱眉,有些不解,停下脚步想了想,而后又快走两步紧跟着徐长亭的脚步:“但这些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就算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秘密,人家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等你来查探。若是真有那么容易,朝堂之上的政敌、死对头早就拿这些来攻讦彼此了,还轮的到你?” 徐长亭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谢敬尧,自信的笑道:“我问你,不管是在丹凤城,还是这天下任何哪一个城池,或者是你们南唐都城建安,哪里的消息最为灵通?” 谢敬尧看着徐长亭认真的神情,也不由的收起了漫不经心认真思索着,而后看着徐长亭的眼睛说道:“若是论消息灵通,不管真假与否的话,那自然是贩夫走卒、以及酒楼茶肆乃至各个青楼赌场等等,当然,还有那些跑江湖的游侠等等,他们的消息也很灵通。” “丹凤城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自然是你说的那些。但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跟他们打交道的。买官卖官、兼并土地、私售盐铁、开设青楼、赌场等等,这些个行业的背后,几乎都有门阀世家、皇亲贵胄的影子。别的不说,就是前几日那泼李三,他与陆睿有没有联系暂不清楚,但陆希道与泼李三之间的勾当,我敢保证,在不少的门阀世家、皇亲贵胄中都存在。说白了,就算是他高亮想报复我,他又能用什么方式报复我?无非就是找来三教九流的人物来给我点颜色瞧瞧。朝堂之上报复我父亲?这些年我父亲在官场上有多谨慎小心,想必你我都很清楚,基本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徐长亭说完后,平静的看着谢敬尧。 谢敬尧微皱眉头,一时之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徐长亭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谢敬尧虽然还没有猜到徐长亭的目的,但直觉告诉他,这家伙好像在谋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既然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利益链下的走狗都是三教九流,甚至是青楼赌场这些,那么……为何这些三教九流、青楼赌场的另外一个背后,不能有我徐长亭的影子呢?如此一来,岂不就等于我掌控了这些门阀世家、皇亲贵胄?”徐长亭委婉的说道。 “你……你想要造反?”谢敬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我……造你个头啊,我有几个脑袋啊,我造反……等等。”徐长亭陷入思索中,而后看着谢敬尧那有些狐疑的神情,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嘿嘿,造反自然是不可能了,但……弄个丹凤城的地下皇帝玩玩儿也不错!” “地下皇帝?”谢敬尧觉的自己的右眼皮在跳! “知道蜘蛛为何要织网吗?”徐长亭神神秘秘的对谢敬尧问道。 “蛛网……你是想要整合丹凤城的三教九流?”谢敬尧心头砰砰直跳,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北魏皇帝用兵南唐,是想一统南北,但好像还从来没有人想过,把天下间的民间势力也一统起来,为我所用。 谢敬尧想的跟徐长亭的设想自然还是有着很大的出入,甚至是徐长亭告诉谢敬尧的,也跟他设想的有着很大的出入。 徐长亭没有想过成为什么地下皇帝,但他也清楚,想要抓住那些自己正面没办法抗衡的门阀世家、皇亲贵胄,也只有抓住他们把柄这一条路可以走。 就像是上一世的一些明星演员、一些明星企业为何会惧怕一些以专门爆狠料的记者一样。 而徐长亭的最终目的,便是要打造一个如同蜘蛛网一般的情报网,如此一来,只要门阀世家、豪门贵胄有把柄在他手,那么他还会像今日这般有些忌惮高亮等人吗? “你觉得可行吗?”谢敬尧皱眉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徐长亭自信道。 “这需要很多钱的,但你现在……你走路时我都听见叮叮当当的响声了。”谢敬尧上下打量着徐长亭,这家伙如今兜里怕是也只有那三两银子而已。 “对我来说,没有比挣钱更容易的事情了。”徐长亭自信一笑,前方人影一闪,只见一个浅蓝色衫裙的女子,带着几个人正打算穿过树林,往那边的马车方向行去。 余光扫过,走在前头的宋伊人下意识的扭头望过来,正好瞧见徐长亭满面笑容,不知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竟然是笑的如此开心。而徐长亭也没有料到,扭过头望向自己这边的,竟然是宋伊人,是自己前几日英雄救美的丹凤城的另外一位花魁。 短短半日的时间,徐长亭能够先后见到丹凤城艳压群芳的两位花魁,也是三生有幸了。 两人都是短暂的愣了一下,宋伊人则是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身边的柳芽儿,还道是徐长亭专门在这里等她。 徐长亭依旧是笑容满面,冲着不远距离的宋伊人挥挥手,而后便迈步向前:“想不到这么巧啊,竟然有幸在这里见到宋小姐。” 宋伊人有些慌,旁边的柳芽儿更是把头垂的很低,就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一样。 “伊人见过宋公子。”宋伊人不由蹙眉,对于在此碰见徐长亭,她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不过最终还是拽了拽旁边把头垂的很低的柳芽儿,示意其拜见徐长亭。 “柳芽儿见过徐公子,谢谢徐公子当日的解围之恩,以及……以及公子为我爹娘要回地契之恩。”柳芽儿的声音很小,显得有些胆怯,头依然是垂的很低,不敢看徐长亭。 徐长亭并不知道宋伊人跟柳芽儿心里想的是什么,呵呵笑着左右打量着柳芽儿,而后带着一丝调侃意味道:“何承天还说你是个机灵聪明、很伶牙俐齿的一个小丫头啊,说何叶儿好几次跟你斗嘴都输给你了,怎么这说话还结巴呢。” “公子认识何先生?”柳芽儿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当然认识了,那天给你家送地契时认识的,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整个半龙村只有你们兄妹二人愿意跟何承天家往来。”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柳芽儿终究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见此刻徐长亭的笑容显得很温和,顿时也就放下了戒备之心,变得轻松说道:“何先生其实很厉害的,不止会修农具,还教我跟我哥读书认字来着,不过都是偷偷教的,不敢让人知道。” “那何承天有没有说过你比何叶儿聪明?”徐长亭笑着问道。 “何叶儿只是心事重,但其实她比我跟我哥都聪明的。她吵架吵不过我,是因为她怕赢了我后,我以后再也不找她玩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她比我聪明。”柳芽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而一旁的宋伊人也不拦阻,便跟那车夫、护卫在一旁看着柳芽儿跟徐长亭说话。 宋伊人之所以认定了柳芽儿,正是因为柳芽儿认识字,而且确实是伶牙俐齿、聪明机灵的很。 来到青云楼这才几日,就已经知晓轻重缓急,好几次也都是在侍奉自己睡下后,偷偷跟她说一些青云楼里她听到的一些事情。 而这些事情,也往往都是跟她宋伊人有关。 至于那些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最起码现在,宋伊人还没有听柳芽儿嚼过舌根。 也正是因为柳芽儿的聪明跟机灵,让宋伊人在得知徐长亭的身份后,一时之间竟然是有些患得患失,有些舍不得跟了她才短短几日的柳芽儿。 “徐公子……徐公子不是来带柳芽儿回半龙村的?”宋伊人看着徐长亭那毫无敌意、洒脱温和的姿态,不由脱口问道。 “接她回半龙村?为什么?”徐长亭莫名问道。 听到徐长亭如此回答,宋伊人漂亮的脸蛋上瞬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而那笑容在树林间……就像是娇艳的桃花瞬间铺满了整个树林,让人心神摇曳。 第二十九章 愚昧无知 此时的裴慕容有些恍惚,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她头一次感觉到花魁的光环好像也没有那么亮眼。 旁边的婉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有些失神的裴慕容,轻声问道:“小姐,那……那两首诗真的是徐公子自己作的吗?” 裴慕容的才情婉儿是知晓的,所以她相信,只要小姐说是那徐公子作的,那么肯定就是那徐公子作的,绝不是花钱买来的。 而且她们本来是打算跟徐公子一同下船离开的,但因为小姐要把第二首桃花诗誊抄下来,所以就耽搁了一些时间。 所以等她们二人跟船上的那些人辞别下船后,岸边徐公子姐弟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这让裴慕容想要跟徐长亭道谢都没有机会。 听到婉儿如此问,回过神的裴慕容,瞬间觉得心口处有些发烫,那里此刻正放着那两首她亲手誊抄下来的诗词。 “之前从未听过,而且第二首诗连名字也还没有,想必是徐公子仓促之下还未来得及取名。”裴慕容一想到那两首截然不同的诗,就有些莫名的悸动,更是让她脑海里想要甩掉的人影变得越发的清晰。 “那第一首诗到底哪一个才是诗的名字?”婉儿皱眉,像是在问裴慕容,也像是在问自己。 婉儿的问话让裴慕容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赠裴慕容游天王湖明显要比记高亮跳天王湖好的多,虽然裴慕容更希望是前者,但她又怕有一日,徐长亭会把诗名定为后者。 “要不这样吧……。”裴慕容纠结一番,看着眨动着眼睛正等她吩咐的婉儿,依然有些拿捏不定的咬了咬红唇,最后道:“明日你拿我的名刺亲自去请徐公子来一趟水竹苑吧,就说是我想要当面谢谢他赠诗之……恩。” 婉儿点了点头,却是只见对面的小姐眼神闪烁,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事,竟是不敢再跟她对视。 而此时在裴慕容作出决定,内心依旧忐忑不安的进城时,宋伊人的马车也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不过在她们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租来的马车,里面便是今日偶遇的徐公子与他的随从。 鬼使神差的,宋伊人在得知徐长亭并非是来带走柳芽儿时,竟然一时高兴的脱口而出,要请徐长亭吃饭。 徐公子又怎么可能见外呢,何况还是丹凤城有名的花魁相邀,当下就在身后谢敬尧暗地里连番提醒下:别忘了我们小姐对你的深情厚意……然后痛快的答应了宋伊人,而且还自作主张的定在了青云楼,说是还从来没有进去过青云楼,今日正好开开眼界。 柳芽儿在马车里也很高兴,甚至都有些坐不住,一会儿看看后来追上她们的荷花,一会儿又看看心情有些忐忑的宋伊人,还小声提议道:“小姐,请徐公子吃饭就让我来请吧,至于钱就从我往后的月例里扣吧。” 荷花当时就不屑的撇嘴:“你那点儿月例,攒个十年八年的怕是都不够小姐请贵人吃一顿饭的,就别说出来寒碜小姐了。” 随即又是撇了一眼被吓懵了的柳芽儿,狐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不会是在小姐面前耍小聪明呢吧?是怕小姐从你月例里扣,所以就先大方的说出来,如此一来,就让小姐不好意思从你的月例里扣了是吧?” “荷花姐,你这可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没有这般想,是真想要请徐公子的,因为他帮我爹娘要回了地契,而且也没有把我从小姐身边……。”柳芽儿竟然文邹邹的教训了荷花一番。 荷花没好气,哼了一声道:“你这样满是土味的丫头,留在小姐身边早晚给小姐惹麻烦,还不如被徐公子带回那半龙村,继续做你的土味丫头去。” “好了,你们两人别斗嘴了。”宋伊人拍了拍柳芽儿的手背,而后对荷花说道:“荷花,一会儿回去后,把桃花阁打开吧,我在桃花阁宴请徐公子。” “小姐您……哎哟。”听到宋伊人要在桃花阁设宴招待徐长亭,荷花激动之下直接在车厢里站起来,自然是小脑袋瞬间撞到了车厢顶部,被撞的瞬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惹来柳芽儿一阵抿嘴偷笑。 “你个土气丫头还敢笑……。”荷花冷脸说道,不过随即就转向宋伊人劝阻。 青云楼之所以名为青云楼,正是取一步青云之意。 而丹凤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青云楼是除去皇宫内的一些建筑以外,丹凤城内最高的建筑,足足有五层楼。 不过丹凤城的很多人并不知道,青云楼平日里只有一、二、三层会迎接客人,至于四楼跟五楼,则是非王公贵族、门阀世家不得登上去。 传说能够登上四楼的要么是王公贵族、门阀世家的嫡系,至于官员也得是从三品以上,才有资格登上四楼。 而那如同传说中的五楼,在坊间倒是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有,甚至还有说宋伊人便住在五楼,也有人说是安乐王居住在五楼,甚至还有人说,五楼是给偶尔出宫的皇帝准备的。 总之,各种的传言都是有鼻子有眼,但至于真相到底如何,知道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而至于刚刚宋伊人所说的桃花阁,据说则是三楼中最为奢华的,寻常人也很难进去,就像寻常人也很难得到花魁宋伊人的青睐相邀一般。 徐长亭听着谢敬尧给他讲这些,有些不相信的摇头笑了笑,道:“你知道吗,你刚刚说的,是仅次于当初霍奴儿跟我说的最大的笑话。” “笑话?不信你一会儿进去就知道了。你跟这个宋伊人是什么关系?你不会跟她……。”谢敬尧自从上马车,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毕竟,他不能对不起小姐给他的差事啊。 “想什么呢你,今日不过也才是我跟宋伊人第二次见面,至于原因,我刚不都跟你说了吗?”徐长亭无语的说道。 “真的吗?”谢敬尧半信半疑。 “你没长耳朵是不是?我跟宋伊人有没有关系,你耳朵聋了,眼睛也瞎了不成?看不出来我们之间很生分吗?”徐长亭没好气道。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啊。”谢敬尧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要叮嘱徐长亭,在丹凤城绝不能干沾花惹草的风流事情。 徐长亭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就不想知道,霍奴儿比你所说的笑话还要大的笑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谢敬尧漫不经心的问道。 “霍奴儿说的笑话,其实很有哲理,反应的是一些人的愚昧跟无知。比如对一些不清楚的事情夸大其词,就像你刚刚说的青云楼那般。”徐长亭侃侃而谈道。 “说人话行不行?”谢敬尧不耐烦的道。 “说来话长了,那还是在西宁的时候,那时候霍奴儿坐在树上,我坐在树荫下,忽然霍奴儿问我,皇宫是是什么样子的?”徐长亭背靠车厢有节奏的跟着马车晃动着上半身。 “我就跟他说,皇宫也就那样子,比咱们的房子大一点,里面的陈设豪华一些,然后就是有很多的宫女、太监,其他就没有了。”徐长亭继续说道:“你猜霍奴儿怎么说?他竟然不相信我说的。他说……皇宫肯定不是我所说的那样子。然后我就问他,那你说皇宫应该是什么样子。你猜霍奴儿怎么说?” “他怎么说?”谢敬尧同样是背靠车厢,半眯缝着眼睛问道。 “他说首先皇宫很大很大,有天兵天将守护着各个宫门,天兵天将穿的都是黄金打造的盔甲,手里的兵器也都是黄金锻造……。”徐长亭向谢敬尧学舌道。 “我能骂人吗?”实在听不下去的谢敬尧懒洋洋问道。 “不能。”徐长亭回答的很干脆,随着谢敬尧回了一句那你继续,徐长亭便继续说道:“总之皇宫被霍奴儿说的跟仙境一样,尤其是说起那皇帝上朝的宫殿时,霍奴儿还认为宫殿里有仙气缭绕,就像是站在云端一样,皇帝威严的坐在龙椅上,两侧站满了文武群臣,时不时还有仙鹤、天马从宫殿门口飞过,只要皇帝一招手,它们就会飞进来,有的嘴里衔着仙果,有的背上驮着星辰……。” “干脆说皇帝长生不老算了。”谢敬尧说道。 “所以说,人的愚昧无知往往从夸大其词开始,从自己不了解的方面体现。你去过青云楼吗?你怎么就知道……。”徐长亭终于是把话题绕回到了谢敬尧身上。 “废话真多!下车!”谢敬尧也不理会徐长亭,首先跳下了马车,而后外面传来谢敬尧不负责任的声音:“车马费找我们公子要。” “谢敬尧你这个愚昧无知之徒……。”徐公子荷包里总共就只剩下了三两多碎银,此时更是有些肉疼的怒道。 青云楼门前,宋伊人含笑不语,柳芽儿一脸的兴奋,荷花看了一眼宋伊人,便率先走进楼里去忙活。 徐长亭仰头望着眼前的五层高楼,这是他头一次距离青云楼如此之近,那一扇扇糊着窗纸的窗户,那在门口停了一排一排的马车、轿子,那么挂着红色大灯笼的大门口,那时不时闪现的俏丽女子的身影,都让让对青云楼里面的情景充满了无限遐想。 “徐公子请。”宋伊人含笑说道,此时挂着红色灯笼的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姿容各异的美艳女子,一个个都望向门口的宋伊人跟徐长亭。 “怎么回事儿?伊人怎么还亲自邀请客人了?” “这个公子是什么来头?竟然让伊人亲自去请?” “不是吧,是一起来的吧?今日伊人是去了天王湖……。” 门口五颜六色的俏丽女子小声议论着,宋伊人站在门口表现的很大方,并不是很在乎那些姐妹们的看法。 而徐长亭的举止也很从容,下车之后便开始打量整个青云楼,虽是第一次来,但并没有表现出忐忑或者是怯场的姿态,自信的笑容、从容的举止,让宋伊人也是颇为诧异。 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在看到眼前这金碧辉煌的五层楼时,还能够保持着如此的镇定,甚至就是假装,也会被她们这些眼睛毒辣、看人很准的姐妹们瞧出破绽来。 但徐长亭的自信跟从容,绝非是那种假装出来的,而是真的很自信,也真的很从容。 “不愧是青云楼啊,就是不知道……宋小姐,是不是这每一扇窗户的里面,都有一个人比花娇的美人儿啊?”诺大且有着金钱威严的青云楼面前,徐长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笑问道。 “徐公子进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晓了?”宋伊人歪头,冲着徐长亭调皮一笑道。 而接下来,令青云楼其他姑娘更为吃惊的,便是徐长亭竟然直接上了三楼,还去了桃花阁! 第三十章 桃花 在徐长亭看来,这个时期的青楼妓院,或者说是教坊司、青云楼,更像是上一世的……演艺公司或模特公司! 而其中的花魁、头牌则像是有着很大话语权的精英高层、部门经理。 无论是花魁还是头牌,手底下都有少则几人,多则十几二十人的“下属”,而后组成了一个个利益团体,来与花魁、头牌齐心协力的取悦每一位贵客。 来的客人是因为仰慕花魁、头牌的名声,享受的则是花魁、头牌手底下其他姑娘的侍奉。 自然,花魁、头牌也会出面,但却是要看客人给的价钱,是否足够让花魁、头牌出面来陪侍。 所以像青云楼、教坊司这样的地方,花魁平日里是很少迎客的,即是因为其高昂的身价,也是青云楼、教坊司这样的“巨头”,为了让他们的花魁能够保持一种神秘感跟距离感,以此来让花魁的价值最大化,让青云楼、教坊司一直都对外界持有极大的吸引力。 花魁的称号会格外珍贵是有原因的,色艺双绝只不过就像是硬性指标,而情商与智商,在徐长亭看来,才是她们的真正杀手锏。 能在客人醉酒闹事、对其侍奉不满意时镇住客人,能在有人携女前来踢馆时奉陪到底不落下风,甚至是赢得轻松、体面。 琴棋书画绝对要样样精通,更为重要的是能够在短时间内,达到与客人在心灵、精神的契合度,从而轻易的俘获男人的心,愿意在外面高谈阔论时视你为红颜知己。 这也是为何后来的风流名士、书生才子与青楼妓院的花魁、头牌,总是会发生一些爱恨情仇故事的主要原因,正是因为双方彼此的利益目的高度一致,都是为了名利二字。 总之,两者结合在一起便可以成全彼此。 书生、名士借着花魁、头牌,声望高涨。花魁、头牌借着书生、名士,艳名远扬。 当然,玩火自焚者也不在少数,可歌可泣、为人津津乐道的爱情故事,也正是因为他们而流传于坊间。 换了一身浅绿色衫裙的宋伊人,刚走进薄纱曼舞、琴声淡淡的桃花阁时,却只见徐长亭的注意力,压根没有在他面前那几个翩翩起舞的女子身上,而是在那里跟柳芽儿玩着猜多少的游戏。 至于徐长亭的随从谢敬尧,此刻……宋伊人也不去看了,因为此刻那叫谢敬尧的,跟桃花阁的一位姑娘已经是如胶似漆了。 随着桃花阁中央曼舞的女子一曲而终后,宋伊人也在徐长亭旁边坐了下来,笑着问柳芽儿在玩什么。 柳芽儿张开小手,手心赫然是三颗葵花籽,此时柳芽儿小脸都皱成了一团,道:“不知为什么,我跟徐公子猜,一直都是我在输,公子一次也没有输过。” 宋伊人无奈摇头笑了笑,她想不到这种幼稚的游戏柳芽儿喜欢玩也就罢了,怎么徐长亭也会喜欢。 “公子不喝酒吗?”在徐长亭旁边坐下的宋伊人,换套衣服的时间回来,神情之间却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还没喝过酒。”徐长亭并不觉得到了他这般年纪不喝酒有什么丢人的。 宋伊人也没有细问,看着桌面上的饭食已经吃了大半,便笑着问道:“青云楼的饭菜可还合公子胃口吧?” “嗯,确实不错。要不是宋小姐你,恐怕我这辈子都吃不到这么贵的饭菜。”徐长亭端着热水说道。 不得不佩服,身为花魁果真是有着其他女子无法比拟的魅力,而宋伊人在进了青云楼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身上那股自信要比在外面强烈的多。 无论是徐长亭的玩笑话,还是说一些什么,宋伊人都能够从容应对,而且还能够在不经意间让徐长亭飘飘然,甚至一度都要认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理,而且每一个要求就像是……圣旨一般。 “我为公子弹一曲吧?今日新学的,还从未示人。”宋伊人喝了几杯水酒,脸颊微红,但更显得整个人艳丽脱俗。 “好啊,我也正好享受享受青云楼的花魁侍奉。”徐长亭笑着说道。 一把古琴被荷花放在了徐长亭的对面,脚下是绣着荷花的地毯,浅绿色的衫裙拖地而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行走于桃花丛中的仙子一般。 宋伊人缓缓在案几前坐下,伸出玉指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眉宇间不知何时又升起了一股忧郁之气。 随着琴声摇曳、思绪仿佛瞬间被琴弦牵引,让人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移向了宋伊人的身上。 宋伊人缓缓抬头,随着手指拨弄琴弦发出像是撩动心扉的颤音,而后冲着徐长亭莞尔一笑。 差些被勾走魂魄的徐长亭,下意识的低头,发觉如此不妥后,便顺势低头拿起了旁边的水杯来掩饰,随即缓缓向嘴边送去。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宋伊人轻声唱道。 “噗……。”徐长亭刚喝进嘴里的水,瞬间全部喷了出来。 宋伊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会这般似的,干脆停下了琴声与歌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徐长亭。 “看来伊人没有猜错,今日在天王湖……这首赠裴慕容游天王湖,便是公子所作吧?”宋伊人虽不是问罪的语气,但此时正在吃软饭的徐长亭,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加不好意思。 “宋小姐的歌喉还真是如天籁之音啊,这……虽然只是……。”徐长亭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承认。 虽然自己跟宋伊人并不熟,但……万一这顿饭要钱呢? 自己兜里不过碎银三两,而谢敬尧……徐长亭扭头一看跟一位姑娘已经如胶似漆抱在一起的谢敬尧,心道:完了,真掰扯钱的话,怕是得留下来当好几年的伙计了吧? 宋伊人缓缓起身,望着不远处的灯火,淡淡吟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桃花当酒钱……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徐公子,不知这首诗名为……?” “青云楼赠宋伊人……。”徐长亭看着缓缓走近的宋伊人,讪笑道。 “徐公子觉得这样合适吗?一首诗赠两人?还是……徐公子觉得我宋伊人好打发呢?”宋伊人在徐长亭对面坐下,一手拄着下巴,使劲散发着她身为女人妩媚风情的魅力。 徐长亭望着那张吹弹可破的漂亮脸蛋儿,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随即惹得宋伊人一阵娇笑:“你这人,也不知说你什么好,平常人都是恨不得在我跟前拿出儒雅君子的姿态,唯有你这般不懂做作。” “宋伊人。”徐长亭审视着眼前的佳人,狐疑道:“你不会是青云楼的托吧?” “托儿?此话何解?”宋伊人一脸不解的问道。 “托儿,说好听点儿是替自己身后的商家招揽生意,说不好听点呢,就是与背后的商家一起坑客人,点最贵的菜、喝最贵的酒、叫最好的姑娘,总之就是让客人在这里花更多的钱。”徐长亭解释道。 “徐公子认为我是吗?”宋伊人问道。 徐长亭摇了摇头,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件事想要请你帮忙……。” “好啊,两首不亚于送给裴慕容的诗就行,只要我宋伊人能够帮的上忙的,往后绝不推辞。”宋伊人很干脆的说道。 随着徐长亭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桃花阁的其他人,宋伊人盯着徐长亭看了一会儿,而后淡淡吩咐着让所有人离开了房间,就连被谢敬尧楼在怀里的女子,也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谢敬尧瞬间感觉整个人空落落的,喃喃嘀咕着:不愧是风月场所的烟花女子啊,干脆的让人伤心啊。 “你也下楼等我吧,我跟宋小姐谈些事情。”徐长亭对谢敬尧说道。 谢敬尧这一次倒是没反对,点了点头就踩着满是桃花的地毯往外走去。 桃花阁内只剩下了宋伊人跟徐长亭,两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宋伊人首先开口:“徐公子想让我帮你什么忙呢?” “过些时日,会有一种酒出现在丹凤城,但现在还没有个名字,我便打算给它取名为桃花,如何?”徐长亭坦诚的说道。 宋伊人静静的看着徐长亭,沉思了下道:“商贾地位向来低下,徐公子就不怕……染上一身铜臭?” “此一时彼一时,何况……谁敢保证丹凤城那些门阀世家、王公贵族在暗地里就没有染指商贾呢?”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好,若是你的桃花如你的这两首诗一般好,我愿意帮这个忙。”宋伊人浅笑说道,随即又问道:“送诗给裴慕容,徐公子不会安的也是这样的心思吧?” “能得丹凤城两大花魁之助,可是我徐长亭一辈子之荣幸啊。”徐长亭并没有否认道。 “少来这套,但你要保证到时候送与我的诗,不能差过这两首。还有,我也不是现在要,而是……。”宋伊人歪头想了想,道:“也要像今日裴慕容这般时候大放异彩时要。” “那就得看天时地利人和了,当然,我相信以宋小姐你花魁的号召力,想要创造这般环境也不是很难,总之我徐长亭随时恭候,如何?”徐长亭也是极为痛快。 宋伊人自然是极为满意,点着头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对于你来说,就更简单了。”徐长亭并未直接说出来,但脸颊此刻却是显得更为苍白,一双眼睛也瞬间是变得锋利了很多,让宋伊人都被吓了一跳,一只手下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领口。 (ps:原本以为二十章左右就能铺垫完,没想到直接用了三十章。好了,接下来……还是慢慢开始吧,哈哈哈。) 第三十一章 拜访 从青云楼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徐长虹、徐温柔两姐妹一直都没有睡,直到见到徐长亭后,两姐妹才是长舒一口气,追问着徐长亭自他们离开后,高亮等人有没有为难他。 徐长亭如实说了那艘画舫在她们离开后,在岸边停留不久便又驶向湖心,随后他便去了永宁寺,至于后来如何他也就不知晓了。 听到徐长亭如是说后,两姐妹这才长舒一口气,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的她们终于是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跟大姐、二姐刚刚说完后,便打算洗漱的徐长亭,则是被徐仲礼叫到书房。 书房内,除了自己的老爹徐仲礼外,母亲楚盈竟然也在,两人看到徐长亭后,楚盈的目光带着浅淡的隐忧,而徐仲礼则是要显得从容稳重了很多。 今日发生在天王湖的事情他们夫妻早已经知晓,若不是徐仲礼拦着,恐怕楚盈都要立刻赶到天王湖去接徐长亭了。 书房里三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徐仲礼简单的询问了几句,楚盈把徐长亭拉到跟前左看看右瞧瞧,见人没事儿后这菜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少不了半真半假的说道徐长亭几句,冒冒失失、太过冲动之类的话语。 徐仲礼则是在一旁笑而不语,不同于楚盈的关切责备,徐仲礼对于徐长亭今日的行为倒是给了很大的赞赏,最后甚至是有些欣慰的感慨着:“徐家儿郎终于长大了,会懂得保护他的姐姐了,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徐长亭都能够像他大姐、二姐当年那般守护他一样的去守护大姐跟二姐。” 楚盈先行回房休息,父子两人从书房出来来到月明星稀的庭院,徐长亭问了一些自己的担心,比如会不会影响父亲在朝堂之上的事情。 徐仲礼则是含笑摇头,让徐长亭放心,而后指了指头顶繁星点点的夜空:就算是天塌下来了,爹也会替你撑着的。 徐长亭默默点头,心里暗自打定主意,不管如何,自己接下来也要加快动作,争取让爹在尔虞我诈的朝堂能够压力减轻一些。 随即又问了一些关于他跟陆睿之间的事情,前几日在半龙村遇见陆睿一事儿,徐长亭在回来后就已经跟徐仲礼说了一遍,徐仲礼同样是夸赞徐长亭做的很好,有理有节。 最后徐仲礼送徐长亭到后院时,停下脚步对徐长亭说道:“你想在半龙村做什么,爹可以不管,但一定不能伤天害理、欺压庄户。至于陆睿那边,爹跟他之间不过也是一些陈年旧事,现如今虽还未化干戈为玉帛,但并不影响爹跟他同朝为官。” 徐仲礼最后的话语说的颇有深意,有一点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 徐长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了句爹也早点儿休息后,便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在墙角踢了一脚如同死狗似的霍奴儿:“这几日就先住在后花园的柴房吧,老谢守在前院,过几日等王彦章到了后,你再去前院跟棒槌住。” “那老谢呢?”霍奴儿起身问道。 “老谢……。”仰望着满天繁星,徐长亭叹口气道:“谢敬尧跟王彦章以后我会安排他们在东西跨院,如此一来这家就算是稳当了。”霍奴儿点了点头,而后便默不作声的往后花园的柴房方向走去。 徐长亭没有说后院的事情,但霍奴儿很清楚,以后在家里肯定是王、谢二人守东西跨院,他与徐长亭守前后院。 第二日清晨,徐长亭再次被熟悉的起床方式叫醒,睡眼朦胧的徐长亭一把抓住在他脸上轻轻划拉的手,嘟囔道:“二姐,让我再睡半个时辰好不好,昨晚上我被爹叫到书房训斥了小一个时辰,回来后又胡思乱想……。” “你前几日去半龙村干什么了?怎么今日会有人找你?”徐温柔依旧是隔着被子,整个人都几乎趴在了徐长亭的身上,挣脱被徐长亭抓住的手,此刻正在不厌其烦的拨动着徐长亭长长的眼睫毛。 “半龙村?谁啊?”徐长亭把徐温柔的手划拉到一边,缓缓睁开眼睛问道。 “说是叫何承天,就在前院呢。”徐温柔脸上满是笑容道。 “何承天,哦,那你起来,我要起床了。”徐长亭瞬间精神了很多。 徐温柔今日倒是没有跟徐长亭继续闹下去,起身后便走到外间,示意梁彩儿打水进来,而后自己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继续跟里间的徐长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时不时还会提起昨日的事情,会好奇问一下徐长亭,那高亮以后会不会报复他们。 昨日里回来的时候,冯子都在马车里,也跟他们解释了高亮了的身份,但对于那高恪的身份,却是无人知晓。 “既然也姓高,那肯定也是宫里高贵妃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了。”徐长亭在里间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高贵妃只有一个弟弟,就是乐陵侯高琨,高亮是高琨长子,但高亮好像还挺怕那高恪的,这高恪能是谁呢?”徐温柔在外间推测道。 徐长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了一下后道:“冯子都也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徐温柔回道:“未央,你说要不要让大姐去试探下那高恪的身份?昨日你也看到了,那人看大姐的眼神……我们就用美人计……。” “大姐肯定不愿意的,再说了,你让大姐怎么去试探?只是知道人家叫高恪,是乐陵侯高家的人,总不能让大姐去登门拜访查探吧,还美人计,你小心大姐知道了……咦?大姐,你怎么在这儿?”徐长亭回过神,只见徐长虹已经站在了他旁边,正伸手要帮他系上衣衫的几个布扣。 “你二姐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出卖你大姐。还好未央心里还想着大姐,不像某些人……。”徐长虹笑容满面,一边帮徐长亭穿衣一边伸长了脖子对外间说道。 “徐长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昨日里我难道没有站出来为你出头吗?虽然不如未央那般让你痛快……。”徐温柔在外间不满说道。 不过此时里间的姐弟两人,已经无暇去理会外间的徐温柔。 “大姐,前几日跟你说的事儿,可能今日就有信了。”徐长亭在徐长虹一双手的扒拉下,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转过身,让徐长虹检查着他的衣着可有纰漏。 “你是说那丫鬟的事情?”徐长虹神色平静,像是对此事并不怎么上心,不过心里还是感到很高兴跟欣慰的,不管怎么说,最起码眼前照顾多年的弟弟,终于也会关心她了。 “嗯,刚刚二姐说那何承天来府里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带着他女儿。不过大姐你放心,就算是没带来的话,我以后也一定给你再找一个聪明伶俐且忠心无二的,保证像梁姨似的,愿意一辈子跟在娘身边的那种。”徐长亭低头对整理自己衣服的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没理会,检视了一遍见没有差错后,便伸手轻拍了下徐长亭的额头:“好了,也不知道那叫李青衣的姑娘,是不是能配得上我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未央。” 外间的徐温柔见缝插针:“大姐,前两日未央还说,那李青衣可是比你还要漂亮、还要温柔呢。” “是吗?我怎么记得说的是你呢?”徐长虹与徐长亭走出里间笑着道。 梁彩儿已经是手拿湿巾在旁候着,徐长亭洗漱完,便不再理会还在因为李青衣而斗嘴的大姐跟二姐,因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一开始还是李青衣,后来渐渐变成了青衣,在自己离开时,李青衣的身份在徐长虹、徐温柔嘴里已经变成弟媳了,甚至隐隐听到,两个姐姐已经开始在争论,他跟李青衣的第一个孩子到底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了。 “孩儿他娘……。”走进前院时,徐长亭没想到自己脑海里的李青衣,怎么一下子就成孩儿他娘了。 赶紧甩掉这个吓人的念头,走到前院的大厅内,只见谢敬尧、霍奴儿、棒槌三人都在,而何承天此时正微笑着跟三人在扯皮,旁边站着胳膊上挽着一个包袱的何叶儿。 见徐长亭进来后,何承天便立刻站起了身,旁边的何叶儿明显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脚步微微往何承天身边靠了靠。 何承天很坦诚,少有的读书人的风骨,直截了当的对徐长亭说道:“叶儿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就是几身换洗的衣服。正好今日村里没事儿,我便想着把叶儿给你送过来。” “叶儿见过徐公子。”何叶儿不用父亲何承天提醒,就挽着胳膊上的小包袱对徐长亭行礼。 徐长亭示意何承天坐下说话,而后看着一旁有些局促不安的何叶儿,笑着道:“叶儿不必紧张,我大姐人很好的,一会儿你见了之后就知道了。而且前几日我也跟大姐说了,她也不会真把你当小丫鬟看待的,会把你当妹妹一样对待。尤其是……何叶儿,你猜我见到谁了?她可是说了你很多好话的,而且还是在不知道我的目的的前提下。” 何叶儿抬头,白皙稚嫩的脸庞上有一丝茫然掠过,不知道徐长亭口里说的是谁。 看着微微摇头、嘴里吐出不知晓何叶儿,迎着何承天同样疑惑的神情,徐长亭笑着道:“昨日里我见到了柳芽儿,柳芽儿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她跟她大哥与你们之间的事情。尤其是何叶儿为何每次吵架都吵不赢柳芽儿一事儿。”说这些时,能够依稀看到何叶儿的脸上闪现了一抹难为情跟不好意思,不过随着这些话,也渐渐让何叶儿不再那么紧张,厅内的气氛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终究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突然之间要换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生活环境,而且做的还是伺候人的活计,任谁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就表现的很放松。 好在徐长亭昨日从柳芽儿那里套了不少关于何叶儿的喜好与趣事,随着几番交谈后,何叶儿的神情也不再像刚来那般紧张了,就连何承天,脸上的神情都要比刚一开始轻松了很多。 第三十二章 格局小了 徐长亭本想让霍奴儿去叫大姐徐长虹过来,先在前院跟何承天、何叶儿见个面,但被何承天拒绝了。 言下之意便是哪有丫鬟让小姐主动过来见的,应该是丫鬟过去见小姐才是,该有的分寸还是要遵循的。 霍奴儿带着不再那么紧张的何叶儿走向后院,棒槌跟何承天说了几句话后,便又跑去了自己的马厩那边,厅里便只剩下了徐长亭、谢敬尧以及何承天三人。 “上次答应你的事情,自然是没忘。其实不管你送不送何叶儿过来,我都会让人给你送过去的。棒槌太笨,这几日我让棒槌试着改过,但都没有成功。你看看这个,我敢保证,绝对要比之前的直辕犁要好。”徐长亭掏出了一份简单的图纸递给了何承天。 何承天微微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徐长亭,随即便拿起图纸打量了起来,微微皱了皱眉头:“就这么简单吗?直的改成弯的就可以省力?”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要比之前的省力很多。”徐长亭无比认真的说道。 何承天还是有些不解,相比起他之前帮半龙村修理的直辕犁来,单单从这简易的图纸上,还是无法推测出为何只是一个简单的改变,就能够省时省力。 “既然我们要开设一座书院,总得先有点儿实用性的东西让庄户信服才行。要不然的话,我们跟江湖卖艺的杂耍有何区别,不就都成了糊弄人的玩意儿了。”徐长亭笑着道。 “好,既然你这么笃定,那我回去后就立刻修改。正好等麦收后,正是用犁的时候,到时候就让庄户们试试。”何承天点点头说道。 徐长亭则是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旁边的谢敬尧,随即谢敬尧从怀里也掏出了一份图纸放在桌面。 徐长亭拿起看了一遍没错后,便递给了何承天,道:“还有这个,你也可以回去试试。” “这是……。”何承天皱着眉头拿起审视,看了半晌后抬头道:“这是纺车?” 徐长亭点点头,道:“这是从南唐那边传过来的纺车,要比我们魏国织户用的纺车轻便,且织布更快。” 这一次何承天倒是没有质疑,但有些地方他也不是很懂,时不时的会摇摇头,或者是看向谢敬尧,想要询问一番这些不大的改动,具体的缘由是什么,有什么好处。 徐长亭在旁看着何承天的样子,笑着道:“你有不懂的问我就是了,问他无异于缘木求鱼。” 谢敬尧不满的啧了一声,不过倒是没有出声反驳。 毕竟,这玩意本就是徐长亭当年亲自为小姐做的,要不然的话,兰亭布行的布匹也不会在产量上压过其他布行,而且也不得不说,就只是这么看似简单的改动,如今对南唐的织布业而言,确实是带来了肉眼可见的改变与进步。 在何承天一边询问、一边沉思的空档,徐长亭则开口提醒着何承天道:“至于这改动后的耕犁,以后不妨就叫做曲辕犁。还有我要提醒你的就是,你只需要先做一具,让柳树皮他们试试,若是确实比之前的好用快捷的话,那么一定要记得,成批做好后要先给礼部尚书陆睿的农户,而后还要给刑部员外郎家的农户送上几具。” 何承天把视线从图纸上转移到徐长亭的脸上,疑惑道:“给刑部员外郎我倒是理解,毕竟冯子都冯公子跟你是好友,你帮他自然是无可厚非。但给……礼部尚书那边的农户……是什么意思?有求于他?送礼?” “人家是礼部尚书,他父亲是礼部侍郎,而且还没事儿跟人家公子因为农户结怨,如今自然是有求于人呗。”谢敬尧在旁懒洋洋的说道。 徐长亭有些不满的看着眼前的两人,没好气道:“送礼跟合作是两回事儿!性质不同,目的不同、方式不同,得到的利益也不同,懂不懂你们!”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同,我正好学习学习。”何承天感兴趣的说道,顺手就把两份图纸揣进了怀里。 徐长亭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扫了一眼虚心求教的两人,淡淡问道:“你们觉得就这耕犁跟纺车,改进之后能带来多大的实际好处?对,是对我们,而不是天下百姓。” “好处自然是很大,能够扬名立万,能够受人尊崇,可谓是名利双收。”何承天想了下说道。 “看看南唐的布料不就知道了,好处有多大你不清楚?”谢敬尧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小了,格局小了。眼界没打开、思想高度不够,想都不敢想还怎么成大事儿?”徐长亭又是要为人师的姿态。 “格局小了?”谢敬尧跟何承天满脸疑惑。 徐长亭此时却是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这让谢敬尧跟何承天一阵无语,年纪轻轻何必老是一副沧桑世故的模样儿,一点儿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知道什么是送礼吗?知道什么是借花献佛吗?”徐长亭再次问道。 这下谢敬尧跟何承天一起摇头,不敢说知道了,因为又怕被徐长亭说格局小了、眼界没打开。 “送礼……是求人办事,是礼下于人,是没有长远考量、格局太小,只为了眼前的一己之利,对,你们二人就是这样。而借花献佛,也是可以被视作送礼,但……!” 徐长亭的一惊一乍,让谢敬尧跟何承天一阵无语,谢敬尧直接坐直了身子:“你要说就好好说,再这样我就出去了,可没空听你在这里废话连篇。” 何承天在一旁连连点头,十分同意谢敬尧的话。 徐长亭深吸一口气,道:“无论是耕犁还是纺车,它的象征意义其实完全大于实际意义。你们想去吧,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明白。”两人同时摇头。 “做事高调、做人低调,如何让利益最大化,达到名利双收的效果,这其中可是大有学问。”徐长亭看着虚心求教的两人,继续说道:“不错,送给刑部员外郎是因为我跟冯子都的私交,但往深一层去想,是我对刑部员外郎有所图谋。至于送给礼部尚书陆儒府里的庄户,你以为只是为了向陆儒示好吗?” “难道不是吗?”何承天觉得徐长亭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耕犁、纺车的改进,势必不会只在半龙村以及刑部员外郎庄户所在的村落出现,随着麦收季节的到来,随着耕犁开始派上大用场,这些小小的变革肯定会在更多的地方出现,那么你们觉得会惊动朝廷吗?”徐长亭认真的问道。 “即便是无法惊动朝廷,但想必陆睿、冯家庐到时候一定会在朝堂上宣扬次事儿。”何承天虽然没有做过官,但他还是稍懂一些官场之道。 像这种利之于民的事情,陆睿也好,刑部员外郎冯家庐也罢,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向朝廷请功的机会。 想到此处,何承天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谢敬尧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那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了?”何承天想到了关节处,慎重的说道。 “就算是朝廷没有察觉这件事情,就算是陆儒、冯家庐不打算抢这个功劳,我都要暗中替陆睿来宣扬这个功劳,知道为何吗?”徐长亭苍白的脸上闪现着一抹阴险。 何承天默默摇头,谢敬尧依旧是一脸若有所思,只是比起刚才木头人似的姿势,此时是转头看向了徐长亭。 “你不说我不说,陆睿自然会努力把这件功劳安在他头上。为民请命、为民谋福,这都是皇帝对官员最高的期许。陆睿岂能不知道一旦耕犁、纺车的功劳落在他身上,意味着什么吗?”徐长亭循序渐进道。 “意味着皇帝、朝廷对他的赏识与嘉许、也可能意味着仕途一片平坦,升迁有望。”何承天凝重说道。 “那对皇帝意味着什么?或者是对朝廷意味着什么?”徐长亭再次问道。 “意味着朝廷、或者是皇帝心系黎民百姓,而耕犁、纺车的改进就是明证。”谢敬尧突然开口说道:“如此一来,耕犁、纺车的改进,即是陆睿的功劳,也是皇帝、朝廷收归民心的好时机。毕竟北魏刚刚停止对南唐用兵,如今百姓的日子过的可谓是苦不堪言、水深火热……。” “所以不管如何,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一个三方得利的好事情,而我们又何必只在乎自己那一点儿私利呢?”徐长亭说的大义凛然、一副为国为民的栋梁之相。 但谢敬尧跟何承天,此时看着徐长亭,却是有种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的感觉。 太阴险了、太狡诈了,这……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能够想到的计谋呢?恐怕……恐怕就是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都没有徐长亭城府这般深沉啊。 “一旦陆睿把功劳安在了自己头上,那么就等于是主动把把柄递到了你的手里。毕竟,在你手里的图纸就是最好的证据,就能够证明那耕犁、纺车的改进与他毫无干系。”谢敬尧笑的同样阴险道。 何承天看了看谢敬尧跟徐长亭,长吁一口气,沉声道:“若是被揭穿,于陆睿而言便是欺君之罪。” “所以我们不是有求于他而礼下于人,我是在寻找跟他合作的机会。”徐长亭笑的很灿烂,像一只阴险的小狐狸。 “但你不会连冯子都也坑吧?虽然你说那家伙遇事就只会逃的比兔子还快,但终究是你当初在丹凤城唯一的朋友。”谢敬尧说道。 “陆睿跟冯家庐差着好些品级呢,他敢跟陆睿抢这个功劳吗?说白了,这件事情就是陆睿吃肉他喝汤,于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冯大人的帮忙,所以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前铺点路子不是?”徐长亭一身轻松说道。 “我明白了。”何承天突然说道:“公子是为了书院、酒坊一事儿吧?是怕陆睿不合作,或者是从中做梗,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吧?” “你这个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用的……我谢敬尧都佩服你。”谢敬尧毫不掩饰脸上的讽刺,明明是徐长亭阴险狡诈,怎么就成了迫不得已了? “有这方面的原因。”徐长亭也没有隐瞒,随即看到大厅门口,梁伯领着一个面容熟悉的女子走了进来。 “公子,这位小姐说有事见你,还非要……。” “婉儿?你怎么过来了?”徐长亭起身,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容貌清丽、神态紧张的婉儿问道。 不等婉儿回答徐长亭的问话,旁边的何承天突然一拍脑门,哎哟一声,道:“忘了,大安也还在外面呢。” 第三十三章 丫鬟 婉儿当着众人的面,恭恭敬敬的递出裴慕容那带着淡淡香味的名刺,在徐长亭接过看完且答应今晚一定会去后,婉儿便没有在做过多停留,跟徐长亭约好了时间,到时候马车会在府门外准时候着他后,婉儿便离开了徐府。 梁管家替徐长亭送婉儿离开,随即带来了一直在府门外等候的柳大安。 柳大安今日是与何承天父女一同前来的,不同于何承天是送女儿来徐府,柳大安今日来徐府是为了感谢徐府,帮他们一家要回了地契,主持了公道。 但在到了门口后,身为徐府农户的柳大安,却不敢跟何承天一同进来。 在他看来,自己胳膊挎着的篮子里的鸡蛋,跟何承天来徐府的“礼物”相比,显得太过于寒酸了。 所以挎着还不满一篮子鸡蛋的柳大安,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进入徐府,便打算一直在徐府门口死等,直到等到徐长亭出现后,再把鸡蛋交给徐长亭,而后磕几个头就离开。 心怀忐忑的跟着梁伯进入诺大的徐府,柳大安便一直低着头,虽说他之前也会来丹凤城,但大都是在外城转悠,像内城这般满是深宅大院、王公贵族的地方,于他而言就如同是另外一个世界。 徐长亭接过那一篮子鸡蛋,掀开上面的蓝布,看着粘着杂草、鸡毛的鸡蛋,心里不管如何还是感到很开心的,毕竟,这种谢礼比起宋伊人、柳芽儿谢自己的豪奢晚宴来,明显是更对自己的胃口,也更接地气更诚挚一些。 自然,徐长亭也知道,即便是这不满一篮子的鸡蛋,恐怕也是柳树皮夫妇积攒了好些时日才攒下来的。 柳大安质朴的脸上带着一丝机灵,用何承天私下里评价柳大安的话,小事容易犯糊涂、但大事上还是挺有自己的主意的。 既然何承天也替柳大安说起了话,话题便由鸡蛋转到了关于酿酒一事儿上。 而说起酿酒后,便感觉到刚刚送鸡蛋时还有些难为情,说话结巴的柳大安,明显变得健谈了很多。 最后何承天、柳大安都被徐长亭所说的酒极为感兴趣,自然是很想知道,这种已经命名为桃花的酒,到底该怎么酿呢? 徐长亭神秘的笑了笑,道:“不急,过了麦收后,我打算在半龙村待一些时日,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徐长虹领着何叶儿跟霍奴儿不一会儿也来到了前厅,经徐长亭介绍了何承天,包括看到徐长虹后眼睛瞬间一亮的柳大安,不过转瞬柳大安在面对着徐长虹时,又显得很是紧张跟不安,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所谓的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徐长虹显然很满意何叶儿这个丫鬟,要不然的话,也就不会领着何叶儿亲自来前厅见一见何承天了。 二姐徐温柔却是没有跟着出现,这样徐长亭多少有些意外,按理说二姐应该是最喜欢热闹的,这个时候怎么会少的了她呢? 看着大姐神情自若的跟何承天说话,以及毫不掩饰对于何叶儿的满意,这让何承天原本还有些提着的心,在见到了温婉平和的徐家大小姐后,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 也相信何叶儿跟在徐家大小姐身边,肯定不会遭罪受虐,说不好……往后还能够有个好奔头。 该有的程序、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按照惯例,虽然何叶儿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是徐长虹买来的。但不管如何,也要给人家父母一份红包似的谢礼。 徐长虹则是很大方的拿出了一腚崭新的五两纹银,何承天心头越发沉甸甸,但也不得不接过这份沉甸甸的纹银,用一块儿红布包好:“爹给你留着,以后当嫁妆。” 其所代表的象征意义无非就是“买断”,与一种主权的更迭,虽不代表从此父女二人毫无瓜葛,但却也代表了何叶儿往后的人生,该由徐长虹来负责,而何承天与何叶儿之间也就只剩下了父女关系。 徐长亭也没有挽留何承天与柳大安,随着何叶儿跟何承天父女二人红着眼眶在徐府门口依依不舍话别,柳大安便跟着何承天离开了徐府。 心头沉甸甸的何承天,离开徐府后明显是显得情绪不高,一只手一直紧紧抓着怀里那块坚硬如石块的纹银,就仿佛是何叶儿还在他怀里,并没有离开他一般。 柳大安显然并没有察觉到何承天惜别的惆怅,一边替何叶儿高兴终于找了个好人家,一边又滔滔不绝的说着在徐府的所见所闻,那么大的宅子他可是生平未见。 “对了,何叔,你说徐公子的桃花酒,真的要比桑葚酒好吗?”柳大安转头问道。 “不清楚。”何承天心头那份离别的阴霾未散,摇着头道:“不过看徐公子笃定自信的样子,应该会是一种好酒吧。” “我也觉得会是一种好酒,就是不知道贵不贵到时候。”柳大安兴奋的说道,他是真的很想见识下,那徐公子所说的能醉倒牛的烈酒。 何承天微微叹口气,心头的惆怅仿佛稍微淡了一些,回头看着柳大安道:“不管酒好不好,等到半龙村后,你这些时日别瞎跑,得天天过来帮忙来,要不然的话,等徐公子去了半龙村,我就让他换个人酿酒。” “何叔,那……耕犁真的可以吗?看着好像不是很结实的样子啊。”柳大安根本不在乎何承天的威胁,说起酿酒来,虽然何承天是他的领路人,但如今……柳大安很自信,相同的酿酒方法,自己就是酿的比何承天酿的酒好喝。 而另外一边的徐府,在送走了何承天跟柳大安后,徐长亭跟着大姐、以及何叶儿往后院走去。 徐长虹善意的提醒着徐长亭:“你二姐在后院生气呢,刚刚眼睛都气红了,你小心点儿吧,一会儿记得要好哄哄你二姐。” “为什么?”徐长亭显得很茫然。 “你说为什么?”徐长虹伸手把何叶儿拉到自己跟前:“你二姐说你偏心,还能是为什么。” “但她已经有彩儿姐了啊?”徐长亭说道。 徐长虹没在跟他说话,只是推了一把徐长亭,让其去后院哄伤心的徐温柔,而她则要带着何叶儿先去见见楚盈,以及熟悉下家里的环境。 望着大姐跟何叶儿走向父母所在的中庭院,徐长亭走到前往后院的月亮门处,抬头望着微微有些阴沉的天气,长吐一口气。 虽然如今他跟刚回到丹凤城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是整个徐家跟刚回到丹凤城时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徐长亭还是能够隐隐察觉到,从跟陆希道爆发冲突……不,应该是从第一次碰见宋伊人起,好像就有某种不可逆的变化渐渐被开启了一样。 而他们一家人……恐怕也没有人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吧? 但愿父母还有大姐、二姐在这种不可逆的变化中,都能够平平安安吧。 这是徐长亭走向后院徐温柔房间时,脑海里响起来的话语:无论如何,就算是搭上性命,也要保护父母、大姐、二姐的平安。 随着徐温柔的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坐在梳妆台前的徐温柔,头也不回的冷冷道:“你来干什么?出去,我的房间不欢迎你。” 徐长亭如同做贼一般,闪身溜进徐温柔的房间,扑面而来的便是女子闺房独有的香味。 但房间内的陈设等等,跟他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毕竟,他的房间本就是由徐温柔跟徐长虹两人给收拾的,而且还是以徐温柔的意见为主,所以就不难理解,为何徐长亭房间的被褥等等,都会是女子喜欢的艳丽颜色了。 “二姐,我来看看你啊。”徐长亭笑嘻嘻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出去。”徐温柔坐在梳妆台前,面前的铜镜内,此时出现了一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一双手讨好的替徐温柔按摩着香肩,那张苍白的脸颊凑到徐温柔跟前:“二姐,你都有彩儿姐了啊,大姐都没有一个丫鬟……。” “是,你大姐多好啊,你二姐才不稀罕。”徐温柔扭过脸,顺势甩了甩肩膀,但那双手依然是极尽巴结的帮她按摩着。 “二姐别生气,等你以后想要啥我都给你行不行,就不给徐长虹,如何?”徐长亭讨好道。 徐温柔不屑的哼了一声,而后嘴角略带讽刺道:“哟,徐未央,这还是我徐温柔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你直呼徐长虹的名字啊。” “瞎说,我一直这样好不好。”徐长亭掰过徐温柔的肩膀,让其正视着自己,道:“二姐,过几日我打算去半龙村待一些时日……。” “不行。”徐温柔毫不犹豫的拒绝道,随即拍掉徐长亭的手站起身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徐长亭问道。 “为什么?”徐温柔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徐长亭,道:“徐长虹知道你要去半龙村吗?娘知道你要去吗?还有,你为什么要去半龙村待一段时日啊?” “我去赚钱啊。”徐长亭睁着一双让女人都羡慕的双眼,道:“我都十七了,已经长大了好不好?不能老是被你们守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了。” “好啊,那你去吧,只要娘跟大姐同意,我这里没有意见。”徐温柔头一歪,得意洋洋的看着徐长亭,随即走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 不出徐温柔所料,她刚一屁股坐下,马屁精立刻就端着水站在了她的跟前,讨好道:“二姐,这不就是我来求你了吗?你要同意了,大姐跟娘肯定也都会同意的。” “你是觉得你二姐我比娘还有徐长虹好说话了?”徐温柔仰着白皙的脖子看着徐长亭,但也不得不说,她就吃徐长亭这一套。 往往徐长亭想要做什么事情,一旦家里其他人不同意时,徐长亭总是会第一个向徐温柔求助。 毕竟,比起母亲跟大姐来,徐温柔其实还是最好说话的,所以只要三人攻破一个,其他两个基本上就不成问题了,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是这样子过来的。 但这一次徐温柔却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不同意。 当然,其中也有因为徐长亭给徐长虹,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丫鬟的赌气成分,让徐温柔难免心里酸酸的,觉得在徐长亭的心里大姐比二姐重要。 “你要不同意我就找爹去,爹肯定会同意的。”徐长亭无奈,搬出老爹来威胁徐温柔。 徐温柔老神在在:“你觉得在家里,爹跟娘谁说了算?好啊,你去吧,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呢。” “二姐……。”徐长亭一瞬间绝望满腔,哀嚎一声,双手一张就要扑进徐温柔的怀里撒娇。 第三十四章 水竹苑 白虎坊徐府门前,一辆来自教坊司的奢华马车静静的停在门前,徐长亭皱着眉头跟霍奴儿看着车夫跟接他的婉儿。 “我怎么有种……。”徐长亭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神态恭敬的婉儿,自嘲道:“我怎么有种像是我去欢娱你们家小姐的感觉呢?” 站在台阶下的婉儿愣了下,没想到徐长亭会这般想自己!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但看着徐长亭那有些郁闷的神情,婉儿急忙低下头,深怕自己嘴角的笑意被人家捕捉到。 毕竟不说还好,经徐长亭如此一说,婉儿都觉得要是把人一换的话,还真像是自己陪着花魁要出门去欢娱别人的景象。 这一次霍奴儿并没有跟着徐长亭前往,在徐长亭跟婉儿上了马车后,又跟霍奴儿低声交代了几句,便让婉儿示意马车出发。 落日余晖下,丹凤城仿佛被披上层层金光,使得整个城池看起来在这个时候多了一丝暮气沉沉。 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路上的行人也显得行色匆匆。酒楼、茶肆的伙计,街道上的贩夫走卒,吆喝的声音仿佛也显的有些疲惫。 马车依旧是踩着轻快的步伐奔走于街巷之间,轿夫肩膀上的轿子,也在落日下赶往城内的某一个地方。 有了第一次来教坊司的经验与震撼,再次来到教坊司的徐长亭,则是只身一人前往。 马车绕过上一次进去的万花楼主楼,徐长亭没来由的就感到一阵肉疼,一个人的茶水费就要三两银子,这教坊司还真是……不,应该是官家的东西就是心黑,真敢漫天要价啊。 一座用篱笆圈起来的庭院,比寻常百姓人家,抑或是一般的商贾人家占地都要广,而且看其中的房屋建筑,显然也都是经过精心设计。 一律青砖青瓦的建筑,搭配着曲径通幽的鹅暖石路面,芳草茵茵的假山、草地、亭台与水榭,以及一片茂密的竹林,使得这个名为水竹苑的庭院,让人踏进之后,便有一种轻松写意的感触。 心境仿佛一下子都变得平和了很多,红尘俗世中的烦扰事情,也不由自主的便会被抛之九霄云外,让人只想静静的、舒适的、写意的享受当下的时光。 依旧是一身紫衣的裴慕容,今日看起来好像还刻意打扮了一下,眉宇间的英气与知性气质,加上那高挑婀娜的身材,白皙精致的脸蛋儿,一双明亮的眼睛饱含秋水,宛如那《神女赋》里走出来的神女一般。 而在花魁的身后,还站着六名姿态各异、容貌艳丽的女子,正好把裴慕容衬托在中间,彰显出一种绝世而独立的美人画面。 如果说桃花阁的宋伊人,就像是桃花一样,永远给人一种沐浴在春风中的风情美。而水竹苑的裴慕容,则就像是她最为钟爱的竹子一样,给人一种英姿美。 “小女子裴慕容见过徐公子,徐公子能来赴约,可谓是让水竹苑蓬荜生辉……。”裴慕容率先行礼,身后的六名女子显然也是训练有素,一同不抢风头的向徐长亭行礼。 (本章未完,请翻页) “裴小姐如此大的阵仗……说句不好听的话,让我双腿发软,不自觉的就想先摸摸自己的荷包,是否消费的起啊。”徐长亭一边调侃、自嘲着自己,一边毫无顾忌的看着裴慕容身后那姿态各异,每一个都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艳丽女子。 此时总算能理解,为啥有时候男人会觉的只长两双眼睛有点儿少的感触了。 眼下的景象,让徐长亭觉的,脑袋上长一圈眼睛或许才够用嘛。 “徐公子说笑了,今日既然是慕容邀请公子,又怎么会让公子破费呢。”即便是有两首诗撑着,但第一次两人相见时,徐长亭种进了裴慕容心头上的恐惧感,到如今依然还没有完全消除。 所以裴慕容即便是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放松,让自己坦然面对眼前这个脸色有些异于常人苍白的少年公子,但总是会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别扭,跟平日里的自己总是有些不同。 在裴慕容的亲自引领下,徐长亭被一群女子簇拥着走进水竹苑的大厅内,这种感觉……完全比陆睿在半龙村时,身前身后簇拥着几个随从、农户的感觉,要让人觉得更为满足跟幸福,甚至是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当皇帝的三宫六院……是不是也就是这种感觉啊?徐长亭在心里默默的琢磨着。 地毯对于寻常人家那是奢侈到不能再奢侈的高贵物品,而不管是在教坊司还是青云楼,地毯就像是不要钱似的随处可见。 踩在水竹苑厅内厚的如同踩在棉花的地毯上,徐长亭内心那种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越发的强烈,尤其是那种像是帝王一般的三宫六院的莺莺燕燕都唯你是从时,只要是个男人,恐怕都难以在此刻依然还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也难怪历史上,因为女人而荒唐、误国的男人会有那么多了。 红颜祸水,这话……老祖宗总结的没错啊。 相比较于一些人急于表现出自己见过世面的愚昧无知来,徐长亭则是丝毫没有在裴慕容,以及其他几个女子面前掩饰自己的好奇跟……第一次。 自从进入这典雅诗意的大厅后,徐长亭便不停的在东张西望,时不时还会问问裴慕容,那墙壁上的字画是真是假,好奇宝宝的坦诚样子,非但没有让人觉得猥琐或者是迎来裴慕容等女子的蔑视,反而是这种坦荡跟从容,让裴慕容像昨日的宋伊人一样,都有些震惊于徐长亭的这份坦然跟自信。 不像平常一些客人,第一次与她们接触时,即便是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但其举止行为则已经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安跟忐忑。 花魁之所以是花魁,不是头牌,便是她们是真的有才情与实力,能够让一般的客人感受到与她们之间的距离感,而这种距离感,还绝不是用金钱就能够填补的。 所以花魁之所以弥足珍贵,绝不是单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一副甜美的歌喉就可以达到的,而是还有一种身为花魁独有的气场。 徐长亭不喝酒只喝热水,裴慕容自然是不会勉强,其他几名陪侍的女子,在裴慕容的调教下,自然也能够把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喝酒的氛围烘托的相得益彰。 不算是很丰盛的饭菜但胜在精致,精致的饭菜自然也是其次,便是要看与你一同用餐之人是谁了,如此也才能够吃到一份合乎高标准、高要求、高奢华但又极为舒心的晚宴。 “听说公子昨日里去了青云楼?”裴慕容眉目流转,眉宇间的英气像是会变化似的,使得此刻的裴慕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情。 “消息真够灵通的啊。我就这么抢手吗?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要是早知道吃白食这么容易,我早就结交你跟宋伊人了。”徐长亭享受着慵懒的坐姿,脸色要比刚刚的苍白红润了一些。 “若公子再作几首如昨日那么美的诗,恐怕慕容跟伊人想请公子,公子都不一定有时间了。这丹凤城可谓是美女如云,才情俱佳者也向来不缺。就怕到时候公子早就忘了裴慕容是谁了。”裴慕容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徐长亭道。 淡淡的琴音如流水、如雨滴,让徐长亭总是忍不住想要推开窗户看一看外面,是不是真的下雨了。 两人的话题也渐渐由感谢徐长亭赠诗转变到了其余话题上,而后在徐长亭的引导下,既然也就转换到了徐长亭的目的上。 “公子不饮酒,但却是想要酿酒?以公子的才情,只要公子愿意……。”裴慕容平静的看着徐长亭,这样的提醒,她不觉得对徐长亭是一种侮辱。 徐长亭摇了摇头,呵呵道:“可能……可能就是个人爱好吧。” 就在徐长亭在裴慕容面前推销他那暂时命名为桃花的酒时,此时在教坊司的主楼万花楼内,则是齐聚了教坊司的十二头牌。 十二个头牌一同出现在万花楼,这样的场面可绝不多见,即便是还少了一个最为重要的花魁裴慕容,但此时万花楼的氛围,可谓是让角落的阮三娘笑的嘴都快要合不拢了。 不论是楼下的客人,还是二楼更为尊贵的客人,今夜就像是疯了一样,随着每一个头牌的上场表演,无论是歌还是舞,都能够博得要掀翻房顶的喝彩声,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饼、金瓜子等等,就像是如同下雨一样往台上砸了过去。 每一位头牌的亲自上场,都能够让教坊司的伙计、丫鬟,拿着簸箕捡上满满一层的黄白回来。 随着最后一位头牌登台献艺,让这个时候的阮三娘,没来由的心生惋惜之情:今夜这氛围,若是慕容不是有客人相陪的话,恐怕由她做最后一位出场,真的是能把万花楼的房顶给掀了吧? 但即便是如此,阮三娘在角落里依旧是笑的合不拢嘴,并没有去深思裴慕容今日在水竹苑招待什么人。而是热情的把今夜争得十一位头牌青睐的客人,一一相送到头牌所在的庭院。 而最后一位头牌那曼妙的身姿,依然是足够支撑的起万花楼接近尾声的热闹氛围,唯一的疑问,就看谁能够被最后一位头牌青睐相邀了。 但此时二楼的氛围,显然随着最后一位头牌登场后,就显得冷清了一些,不过这在阮三娘看来,倒是也能够理解。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元恪 万花楼二楼的一个雅间里,高亮、卢丰源二人赫然在坐,跟前放着一个小碟,碟中则是一捧金灿灿的金瓜子。 “难道今日等不到那花魁裴慕容了吗?”高亮皱眉,神色之间微有遗憾。 卢丰源在旁,端着茶杯学着家中长辈的风范,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放下道:“高兄,昨日的事情查清楚了,那裴慕容确实跟姓徐的没什么关系,是长孙兴邀请过来的。” “所以今日才来教坊司啊,就算是给那裴慕容赔罪了。”高亮像是已经忘记了昨日的糗事,此时又是一副脸上写着我就是纨绔子弟的表情:“对了,那姓徐的姐弟三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礼部侍郎徐仲礼的子女,昨日也是去天王湖游玩……。”卢丰源说道。 “那怎么会跟……他在一起呢?看样子他们之间还是比较生分,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高亮疑惑的问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并不知晓……。”卢丰源叹着气,一向他都是以高亮马首是瞻,昨日他们两人同时被人家扔下湖,同病相怜的二人可谓是把脸给丢尽了! 所以今日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就查清楚了那徐家姐弟的身份。 在卢丰源看来,若是依着高亮平日里的性子,恐怕是早就找上门报复去了,管他什么礼部侍郎还是吏部侍郎的,在高亮他们这等勋贵世家眼里,狗屁都不是。 更何况,通过今日的打听才知道,这徐仲礼根本与门阀世家之间毫无瓜葛,完全就是一个寒门子弟凭借一己之力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所以按理说,这样的官宦家的子弟报复起来,对于他们而言根本不会有任何的顾忌跟压力才是,而且报复起来才能够得到一种真正的快感跟成就感。 可高亮这一次竟然选择了暂时的隐忍,这完全不符合他纨绔子弟嚣张跋扈的性格啊。 家里有乐陵侯这个父亲撑腰,宫里有深受皇帝宠爱的高贵妃撑腰,所以按理说,高亮不应该如此隐忍才是。 “高兄,昨日之事……不会真就这么过去吧?”卢丰源询问道。 一杯水酒下肚,高亮看了看台上的教坊司头牌,随即对身后的随从招了招手,淡淡道:“去,把教坊司的阮三娘叫过来。” 而后高亮才回头,看了卢丰源一眼,欲言又止,又微微叹口气摇了摇头,道:“报复自然是要报复的,那礼部侍郎我们可以不用去顾忌,但我们不得不顾忌那位的立场啊。” “你是说……。”卢丰源琢磨下了,道:“宣王?” 高亮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我跟元恪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元恪对哪一位女子,像对那徐家女子那般在意过。你以为我府里花钱买来的那些如扶柳这样的头牌,都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想要跟咱们这位宣王搞好关系啊,可这几年,美人计这招对他根本没用,我也白花了那么多的银子。” “不是说宣王喜欢礼佛?”卢丰源说道。 高亮不屑的笑了笑:“礼佛?谁知道是真是假,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刻意讨好、奉承太后,才装作喜欢礼佛的样子来的。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宫里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能操心的。这些时日还是注意一些那徐家小子的动向,即便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报复,但背地里先找回点儿利息倒不是不可以。” “教坊司的裴慕容,可都没有入宣王的法眼,昨日在船上,宣王的眼中只有那徐家女子。哎……若是能够让宣王喜欢上其他女子,我们也就不用这么束手束脚了。”卢丰源感慨道,昨日里的丢人现眼让他难以下咽啊。 可要是因为宣王喜欢徐家女子,就这么轻易放过徐家那小子,他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急,我看徐家那女子也未必知道元恪的真实身份,而且昨日看徐家女子的样子,对元恪也是不冷不热的,元恪未必就能如愿抱得美人归。所以只要过些时日,一旦元恪死了心,或者是那徐家女子有了婆家,那不就是我们的机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们也不用等十年那么久。”高亮冷笑连连,而后忽的皱起了眉头,有些恍然道:“我明白了……。” “嗯?明白什么了?”卢丰源奇怪的问道。 “你刚刚不是说,那徐仲礼今年才回到丹凤城任礼部侍郎吗?之前是任西宁州刺史?”高亮问道。 “对啊,是这样的。”卢丰源茫然回道。 “那就没错了,我记得去年姑母曾在皇上面前为元恪争取到了一个前往西宁的机会,如此看来,他与那徐家女子应该是在西宁认识的,那么会不会……。”高亮喃喃思索着,而后又否定的摇了摇头:“不会不会,若是元恪跟徐仲礼认识的话,那么徐家女子不可能不知道昨日里元恪用的是母姓。所以如此看来,他们应该是不认识了。” 就在高亮分析着徐家跟宣王元恪是否认识时,阮三娘已经带着她独有的热情来到了二楼雅间,看到高亮跟卢丰源后,神色之间先是一愣,随即又立刻恢复如常,急忙娇笑着道:“奴家三娘见过高公子、卢公子,我就说今夜万花楼怎么贵气袭人……。” “三娘,都是老熟人了,就免了这些客套话吧。”高亮脸上带着高傲的笑容,指了指面前那小碟中的金瓜子,道:“三娘,看见了吧,这已经是第三碟了。这样吧,只要能让裴慕容来此唱上一曲或者是舞上一曲,这一碟就归你了。至于裴慕容的,另外再算,如何?” “高公子,奴家也不瞒您说,昨日也行、明日也行,哪怕是后日都行,但今日怕是不行啊。”阮三娘主动为高亮倒酒,身后两个女子像高亮行礼,随即便很乖巧的站在高亮跟卢丰源身后,给人一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服从感。 高亮也不生气,依旧是笑呵呵,道:“三娘,教坊司热闹不假,而且这几年,势头很猛的青云楼一直想要压过教坊司一头,但都没能得逞,这自然是与三娘的八面玲珑脱不开关系。可青云楼的宋伊人,才情可不亚于裴慕容啊。若是三娘老是拿头牌在这里吸引人,把裴慕容一直都藏起来的话,怕是会适得其反。恐怕青云楼盖过教坊司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高亮说话的过程中,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旁比的卢丰源,于是在高亮说完后,卢丰源就笑呵呵的说道:“三娘,昨日里我们可是在天王湖有幸与裴小姐同乘一条画舫,可是亲眼目睹了裴小姐新学了两首曲子,你若是再藏着掖着……小心青云楼那边先声夺人,到时候你们可就失去了先机啊。” 阮三娘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高亮跟卢丰源的话一样,也是半真半假,娇笑着道:“这死丫头可一个字都没跟我说,卢公子要是不提醒,奴家还真不知道呢。但……今日慕容确实是没办法出来在这里唱上一曲……。” “难不成今夜有了入幕之宾?”高亮笑着说道。 本是玩笑话,但阮三娘并不知道裴慕容昨日前往天王湖发生的种种,当下打着哈哈道:“高公子说笑了,谁人不知这花魁的名声跟女儿家的处子之身都珍贵的很?既然是花魁又怎么会不是处子之身,又怎么会有入幕之宾呢。这不……实不相瞒两位公子,今夜啊,慕容是邀请了礼部侍郎的公子……。” “你说邀请了谁?”高亮双目瞪向阮三娘,原本一只抓着椅子扶手的手,都不自觉的用上了力道。 阮三娘愣了愣,看着高亮跟卢丰源那有些眼红的表情,直觉告诉她,她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但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一边脑子里寻思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两位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前些日子礼部尚书的陆公子跟礼部侍郎的徐公子,在这万花楼内发生了一些不快。两位公子也知道,教坊司虽是烟花之地,但这上头不是还有个礼部监管着?慕容心善,不愿意看到两位公子因为一些不快……。” “你是说……如今那徐长亭在裴慕容的水竹苑内做客?还是裴慕容主动邀请的?”高亮沉声问道。 阮三娘心头暗呼不好,看高亮跟卢丰源一脸冷笑的样子,不像是跟裴慕容之间有什么不快,倒像是跟那徐公子有什么恩怨啊。 一时之间阮三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脸上的笑容显得也有些僵硬,道:“可能是吧,那死丫头如今翅膀硬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都懒得跟我这个老太婆说了。” 甚至是不用阮三娘施以眼色,刚刚随着阮三娘上来的那两位女子,此时已经是替高亮、卢丰源端起了酒杯,以并不会让人觉得刻意打断他们的方式,极为自然而然的就把另外一杯水酒递到了阮三娘的手中。 “你看,光顾着说话了,都差些忘了规矩,奴家三娘敬高公子跟卢公子……。”阮三娘迅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脸上依旧是半真半假的热情笑容。 “既然如此,看来今夜我们得亲自拜访下裴慕容裴小姐了。”高亮也不拒绝阮三娘的敬酒,豪爽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此时是冷笑连连。 卢丰源则是笑的更为开心了,昨日在天王湖,之所以会被徐家小子扔进天王湖,正是因为他们各自的随从都在一楼船舱,根本来不及上来保护他们。 但今夜可不一样了,不管是高亮还是卢丰源,都是带了身手不俗的武夫在身边。 而且还是在教坊司这样的烟花之地,发生点儿什么不都是正常的吗? 即便是到时候宣王元恪为了讨好那徐家女子问起他们二人来,他们也可以把今夜的事情都推到徐长亭的身上,或者是归结为再平常不过的争风吃醋、哪怕是吃醉酒这样的借口上。 第三十六章 桃花烈 水竹苑内,徐长亭、裴慕容已从大厅移步到另外一间书香气格外浓郁的房间。 书架上摆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案几上则放置着文房四宝,墙壁上还挂着裴慕容平日里自娱自乐的字画。淡淡檀香味从案几上的精致香炉里袅袅升起,窗外则是随风发出沙沙声响的竹林,使得这间裴慕容精心打理的、也是平时最喜爱待的书房,平添了几分宁静致远的意境。 没有了其他人在旁边的侍奉,只有徐长亭与裴慕容两人。 裴慕容把书房书桌后面的座位,自然而然的让给了徐长亭,使得徐长亭更像是这间书房的主人,也符合给人宾至如归的心境。 “字不错。”徐长亭打量一圈书房,目光随后定格在墙壁上的一幅字上。 “平日里瞎写的,打发无聊的时间。”裴慕容接过婉儿送来的热水,贴心的放在了徐长亭顺手的位置。 徐长亭轻声道谢,婉儿则乖巧的走出书房,书房门并没有被其完全带上,半掩着留下一道不大的缝隙。 看着桌面上昨日里誊抄的两首诗,一首显然已经定了诗名:赠裴慕容游天王湖。 而至于第二首,诗名处依然是空着,此刻就静静的躺在徐长亭的眼前,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等待着有人为她掀起那红盖头,也像是那含苞待放的女子躺在洁白无瑕的床单上,等待着一个男人为她点上那一点红,好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徐长亭顺手拿起了笔架上的毛笔,裴慕容一手牵着长袖,笑道:“小女子为公子研墨?” “昨日在青云楼,答应了宋伊人也要送她两首诗,本以为已经算是赚大发了。想不到裴小姐更是大方啊,只是让我为诗题名。”徐长亭笑看着裴慕容道。 裴慕容那英气与知性的眉宇间也显得格外轻松,笑不露齿道:“那徐公子可要好好想想这首诗的名字啊,不然的话,小女子也是不依的。” 徐长亭手提毛笔,笑了笑,道:“好霸道的裴小姐啊,大有不把这两诗占为己有便誓不罢休之意啊。” “徐公子果然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女子的心思。”裴慕容仰头娇笑一声,心情显得很是愉悦。 “不如就叫水竹苑歌吧,如何?”徐长亭问道。 裴慕容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虽然水竹苑以竹为名,但若是真理论其水竹苑的含义,倒与那……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何况尤其是最后两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也让裴慕容深以为,这与自己心境也有着极大相似之处。 “公子果真真才情。”裴慕容不失时机的拍马屁道。 “那答应我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徐长亭写完四个字后,便看着裴慕容把那首诗掉了个个,认真的看着徐长亭写的那四个毛笔字。 裴慕容微微蹙眉,又不自觉的看了看徐长亭,而后又看了看那水竹苑歌四个字,轻声道:“公子的字看起来像是有杀气。” “裴小姐慧眼如炬,比我二姐强多了,总是说我的字像是用柴火搭起来的,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若是慕容不想独占这首诗的话,公子又打算题何诗名?”裴慕容抬头,加了一句道:“就是……单纯的想知道而已。” “桃花烈。”徐长亭脸带笑意。 裴慕容神情微微一愣,随即莞尔一笑:“都很好听。”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题的名。”徐长亭自卖自夸。 裴慕容看着徐长亭:“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希望有一天公子不要忘了慕容……。” 裴慕容话还没说完,半掩的书房门就被敲门声推开,而此时,裴慕容跟徐长亭,也隐隐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 “小姐……。”婉儿站在门口,脸色显得有些紧张跟凝重。 “怎么了?”裴慕容心头一紧,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神态自若的徐长亭问道。 “高……昨日在天王湖同游的高……高公子跟卢公子要见小姐,三娘拦不住,人已经在外面了。”婉儿的神情显得很紧张,眼神中充满了对裴慕容,不,应该是对徐长亭的担忧。 裴慕容不说话的看向神色依旧如常的徐长亭,不用猜都知道,那高亮跟卢丰源,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一定是冲着今夜水竹苑的客人徐长亭而来的。 这一刻,裴慕容也终于理解,徐长亭为何愿意放低姿态,请求她答应的第二件事情了。 但眼下什么都还没有眉目,人家就已经堵上门来了,又该怎么应对呢? “去吧,去看看是真要见你这个花魁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徐长亭放下手里把玩许久的毛笔,脸色如常的笑对裴慕容说道。 裴慕容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长亭,而后郑重道:“公子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翻阅这里的任何书籍或者是字画,外面的事情就交给慕容来应付吧。” “你这样一说,我现在都想赶到青云楼赶紧给宋伊人也送两首诗了,说不准也会……。”徐长亭呵呵笑着道,神色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紧张与不安。 裴慕容却是听的眉头紧蹙,神色之间也显得有些不自在,像是否认着什么道:“公子莫要如此打趣慕容,只是因为今日是慕容邀请公子前来水竹苑……。” “不必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你快去吧,我就龟缩在这里哪也不去。”徐长亭对裴慕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过去吧。 裴慕容再次对着徐长亭点了点头,而后这才与婉儿一同离开了书房。 女人是一种极为感性的神秘生物,她们的喜怒哀乐对于男人而言,就如同天书一般无法揣摩且不合常理。 用尽各种手段去追求一个精神富足的女人,用尽各种手段来讨好一个不缺乏物质的女人,用尽各种手段来博美人欢心一笑,对于男子来说,往往都是一个难比登天的事情。 周幽王无意间点燃篝火博得褒姒一笑,可见其之前可谓是用尽了手段,都没能博得褒姒一笑,但无意间的举动却是让褒姒笑了,但国却亡了。 徐长亭也没有想过去刻意讨好裴慕容,但出自书香门第的裴慕容,却是因为徐长亭的两首诗被打中了“七寸”,内心深处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对徐长亭的好感。 而这对于徐长亭而言,只是一个无意之举,就像在裴慕容临走前他刚刚的自我调侃,不过是直男癌的想暗示,两首诗就可以让裴慕容为自己挺身而出,那么也给宋伊人送两首诗的话,是不是自己不光以后还能在青云楼吃上免费的豪奢餐食,而且是不是在青云楼遇到什么麻烦事情的话,宋伊人也会为自己挺身而出。 但裴慕容显然想岔了,她认为徐长亭的那番话,像是察觉到了自己对徐长亭不由自主产生的好感,因而才会在离开书房时,去否认徐长亭的自嘲。 水竹苑的庭院内,一路从万花楼跟过来的阮三娘还想要继续劝阻高亮跟卢丰源,但高亮跟卢丰源此时根本不理会她,随着让人通报要见到裴慕容,但裴慕容迟迟没有出现,两人正打算硬闯水竹苑时,水竹苑的门缓缓打开,一身紫色衫裙的裴慕容缓缓走了出来。 漂亮的脸蛋儿上带着阮三娘熟悉的笑容,看着阮三娘匆匆走到她身边,而后站在门口向高亮、卢丰源二人见礼。 “裴小姐,我们二人今日可是为你而来。但三娘说今日水竹苑有贵客,可我们二人不太相信。所以就来亲眼证实一番,裴小姐的水竹苑,今夜是否真有客呢?”卢丰源上前一步挺胸抬头道。 裴慕容在夜色与灯火的掩映下,显得更加的风姿绰约,微微一笑坦然道:“不错,妈妈并未欺瞒两位公子,慕容今日确实在水竹苑待客。不过……几位客人突然有事儿刚刚已经离开了。” 旁边的阮三娘岂能不知裴慕容说的是假话,不过她自然不会揭穿裴慕容的谎话,而是在旁边看似责备实为附和的道:“你这死丫头,客人既然都走了,你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竟还让两位公子亲自来看望你。既然……这样吧,既然客人已经走了,你就请高公子跟卢公子移步万花楼,为两位公子唱上一曲吧,就当是答谢两位公子亲自来看望你了。” 裴慕容正要含笑点头,却听高亮抢先一步道:“别啊三娘,既然那些客人已经走了,那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在丹凤城谁人不知花魁裴小姐的水竹苑、乃是能让男人快活似神仙的人间仙境?放心吧三娘,银子也好、金子也罢,我们二人今夜可是带足了,保证不会少你一文钱,所以就在这水竹苑岂不是更好?” 阮三娘一时语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裴慕容,裴慕容有礼有节的微笑着道:“残羹冷炙还未收拾,若是此刻让两位公子进入水竹苑,岂不是显得水竹苑不懂待客之道,水竹苑的名声慕容自然无所谓,但怠慢了两位公子,慕容可就是罪孽深重了。” “裴慕容……。”卢丰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裴慕容跟阮三娘,声音显得有些不悦道:“怜你花魁的名声不易,我们才对你以礼相待。但你不能拿我跟高兄当傻子一样对待不是?还是真以为我们没有那个实力,掀翻你这水竹苑?花魁名声珍贵,但这丹凤城也不乏才情俱佳的美艳女子,换一个女子入主这水竹苑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算是教坊司上头还有礼部,又如何?” 三娘心头一紧,裴慕容则是微微皱眉,嘴唇动了动,正待说话时,却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水竹苑虽然看着名字带水,但刚刚我四处转了转,只有这庭院后面有一汪小水池,根本没办法跟天王湖相比,两位来这里怕是很难像昨日那般快活了。毕竟天王湖的水多深啊,耍起来才有意思不是?” “徐长亭?我还以为你打算缩头乌龟做到底,不敢出来了。”高亮见猎心喜,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扇打开的窗户前,徐长亭此时正悠哉悠哉的趴在那里,神态之间有着说不出的闲适跟洒脱。 裴慕容看着那窗户前的徐长亭,洁白如玉的眉头像是要皱成一团。 旁边的阮三娘则是一脸的无奈:第一次来教坊司,在万花楼跟礼部尚书的公子起了冲突,谈笑之间就把人家的手指给掰折了。 今夜这第二次来教坊司,在这水竹苑被高亮、卢丰源堵在了里头,只是……怎么又是他啊! 而且看样子,他们之间的恩怨还不小啊! 这徐公子……是不是跟教坊司犯冲、八字不合啊。 第三十七章 赌场 夜色下,谢敬尧跟霍奴儿深一脚浅一脚的穿梭于一条漆黑不见五指的小巷,时不时听见两侧传来小孩儿的哭泣声或者是吵闹声,偶尔也会有大人的制止声、呼唤声从两侧的墙内传出来。 两人的脚步声偶尔也会引来看家犬警惕的叫声,不过也都大部分是在门里头对着门狂吠几声,并不会跑出来真找他们两个夜行人。 “还有多远?”谢敬尧总觉得自己鞋底好像踩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一连找了块地方蹭了好几次,但总觉得没整干净。 “走到头往左拐,那边有一家小赌场就是了。”霍奴儿像是夜能视物一般,在这条坑洼不平的小巷子里,走的要比谢敬尧从容多了。 “可有名字?”谢敬尧问道。 “没有。”霍奴儿摇头。 走到小巷的尽头,两人的眼前总算是迎来了一丁点昏黄的灯火。 不远处,一只年久发黄的灯笼使得本就不明亮的灯火更显昏黄,就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灯笼的下方是两扇颇为破旧的木板门,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里面人来人往,而押注赢了的欢呼声,以及输了的叫骂声显然才是房屋内的主色调。 谢敬尧跟霍奴儿站在门前互望一眼,而后两人点了点头,便伸手推开了虚掩的两扇门,瞬间一股热浪夹杂着扑鼻的汗臭味儿,向两人如浪潮一般扑面而来。 谢敬尧急忙以袖掩面,霍奴儿倒是毫无知觉,不大的房间里,聚集着数十名赌徒,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各自的赌桌,根本没有什么人理会他们初来乍到的二人。 两人见既然没人理会,便在大厅里转悠寻找了起来,不过刚走两步,就被一个敞胸露怀、满脸胡子的大汉拦住了去路:“嘿,干什么的?” “找人。”以袖掩面的谢敬尧看了一眼霍奴儿,而后由霍奴儿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那敞胸露怀、脸上跟胸前仿佛都带着一层厚厚的汗水跟油渍的大汉,狐疑的上下打量着两人:“找什么人?” “泼李三。”霍奴儿说道。 那大汉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神情之间甚至是隐隐带着一丝警惕,再次看了看以袖掩面,显得有些神秘的谢敬尧:“没脸见人吗?为何要拿袖子挡着脸?” “泼李三在哪儿?”谢敬尧放下了袖子,清爽干净的脸庞显得跟这个热臭肮脏的小赌场格格不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大汉再次问道。 “礼部尚书的公子陆希道陆公子介绍的,有一笔大买卖,想要跟他当面谈谈,人在吗?”谢敬尧一边回答着眼前大汉的问话,一边继续在大厅内搜寻着,随即在另外一个角落,看到了一扇关的不是很严实的门,指了指问道:“是不是在里面?” 大汉看着两人不像是寻仇或者是结怨的,毕竟,若是寻仇结怨的话,不可能敢光棍的只来两个人啊,除非是他们不想活了。 不过大汉还是比较谨慎,对着谢敬尧跟霍奴儿点了点头后,又大声招呼着隔桌的一个瘦小的男子,让其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而后直到被派出去的男子,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摇了摇手告诉那大汉外面啥也没有后,大汉这才带着谢敬尧跟霍奴儿,绕过厅内的数张赌桌,往角落另外一扇门前走去。 推开虚掩的那扇门,眼前是一个像是内室一般的房间,不算是太大,但里面也足足聚集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而坐在最为中间的,便是一只手整个被包起来的泼李三,两侧则是两个半老徐娘,一个窝在泼李三的怀里,一个则是欲拒还休的跟泼李三在打情骂俏。 “什么人这是……。”泼李三皱眉对引谢敬尧跟霍奴儿的那个大汉问道。 只是刚问出半句话,泼李三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颜色,一双眼睛瞬间变的狠毒无比,一把推开身边的两个女子,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霍奴儿恶狠狠道:“好啊……你竟然还敢送上门来,老三,把外面的门关上!老子今夜要关门打狗!让你们也知道知道,我泼李三不是好惹的!” 领谢敬尧跟霍奴儿进来的大汉,显然就是泼李三嘴里的老三,随着老三痛快的跑出去关赌场的大门,随即好像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椅子、桌子被砸碎的声音。 而其中尤以泼李三的叫骂声最为高亢,只是当他关紧了赌场的两扇门再转过身时,整个赌场瞬间就变得静悄悄的,跟刚刚吵闹叫骂声不绝于耳的情形比起来,就仿佛他把自己关在了门外面似的。 视线越过厅内的数张赌桌与人头,便看见泼李三的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被那个面无表情,如同野人的男子紧紧攥在了手里,此刻正从内室里缓缓走出来。 而内室里隐隐能够听到痛苦的呻吟声,随即只见刚刚那个以手掩面的男子,轻松从容的拍打着身上不存在的尘土,也跟着走到了赌场大厅内。 “还愣着干什么?不相干的赶紧离开吧,要不然溅你们一身血,可别怪我没警告你们啊。”谢敬尧面对赌场内的数十人,轻松的说道。 而赌场内的数十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只是呆呆的看着谢敬尧跟霍奴儿两人中间的泼李三。 此时泼李三的额头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一滴滴的从粗糙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说句话。”谢敬尧用胳膊肘捅了下泼李三道。 泼李三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手腕处的疼痛没有喊出声,沉声道:“老三,开门,让他们走,想赌的想捞本的没尽兴的,明日再来,我泼李三恭候大家。” 老三显然也是个极为有眼力见的属下,看着泼李三那憋屈不甘的样子,也不敢怎么着,只好再次转头把大门打开,而后吆喝着散了、散了,明日再来便是,赌场又不会插着翅膀飞了。 随着数十个赌徒一一离开,原本热闹的赌场立刻变得冷清了很多。 谢敬尧拉过一把椅子正准备坐下,而身后内室内,突然只见一个大汉手里拿着不知是椅子腿还是什么,就向谢敬尧的后脑砸了过去。 刚刚放走那些赌徒,再次关上赌场大门回过头的老三,此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瞳孔不自觉的紧缩了一下,下意识以为接下来就该是那个男子被从后面撂倒在地了。 可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让他怀疑仿佛自己的眼睛花了一般,硬是没有看清楚那人是怎么转身的,更是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拳头是何时举起来,又是怎么比已经在他头顶的椅子腿还要快的一拳击中了面门,椅子腿无力的从手上掉落,而他整个人瞬间又是被一拳打回到了内室,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杀人是要偿命的,别以为在外城就可以为所欲为。”泼李三沉声说道。 “放心,手底下有分寸,只是晕过去了。”谢敬尧此时才缓缓坐下,而霍奴儿也拉着泼李三在旁坐下。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出乎泼李三的预料,霍奴儿在他一同坐下后,便松开了他的手,让他可以去揉揉刚刚被砸了一拳的眼角。 不过此时的泼李三,先后经过两次教训后,终于是老实了,知道眼前的两人不是他们随便招惹的起的。 “虽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猛龙总是要过江的不是?”谢敬尧笑呵呵的说道。 泼李三放下揉眼角的手,又看看前几日被掰断手指的那只手,深吸一口气,看着谢敬尧问道:“说句不好听的,在丹凤城,我泼李三怕是连地头蛇都算不上。若是两位想要以我在这一片立威,怕是找错人了。” “你是不是地头蛇,我们心里很清楚,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心里还是很清楚。”谢敬尧打量着这赌场寒酸的大厅,淡淡道:“找你自然有找你的目的,绝不会找错人。” “是替礼部侍郎徐大人的公子报复我吗?”泼李三的眼角不自觉的抽了下,而后没好气的道:“徐公子身为官宦子弟,不会就这么点度量吧?何况,那件事情我不过是替人跑腿而已,手指被他掰折了,他还想怎么样?真要赶尽杀绝吗?” 说到最后,泼李三都觉得无语了,跟那徐公子比起来,按理说自己才是泼皮混混才对,自己才应该是让人家心生顾忌,怕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松开的那一方才对。 怎么现在反倒是反过来了?自己虽然刚刚嘴上说要报复,不过就是逞口舌之利罢了,他泼李三就是再有能耐,也不敢跟人家有官场背景的子弟掰手腕啊。 “初来乍到,就是单纯的想要跟你交个朋友,以及嘛……希望通过你,认识丹凤城更多的道上的朋友。当然,与你是敌是友都行,我们就是想广交朋友。”谢敬尧很是混不吝,比起霍奴儿来,他更让泼李三心生忌惮,甚至是惧怕。 就像刚刚在内室,随着老三去关门后,这家伙就毫无预警的主动向他们出手了,而且出手之快以及狠辣程度,完全超乎他们上一次被霍奴儿扔进沟渠的那次。 那次不过是一些皮外伤,但今日内室里那几个,除了那两个女子之外,恐怕其余几人都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了。 “我要是不答应呢?”泼李三试探着谢敬尧的底线。 谢敬尧很轻松随意,就像是跟朋友在交谈一般,脸上带着淡淡微笑,道:“丹凤城外也有乱坟岗,不答应就费点力气扔到那里就行了。你们这不过十来个人,费不了多大的力气,城门那边你不用操心,我们有的是办法半夜出城。反正到时候你们也已经都是死人了,不用怕被发现。怕的应该是我们……。” “好,我答应你!但要约法三章,你不能出卖是我泼李三做的。”泼李三脸色显得有些惨白。 若是说泼李三第一次当背景板,是让徐长亭在裴慕容心里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的话,那么这一次他就是当事人了,因为谢敬尧脸上的笑容,真的让他心生寒意,恐惧在心里慢慢也扎下了根。 第三十九章 四夫子 “他们……他们不会突然起身吧?”徐长亭笑呵呵的对络腮胡男子问道。 “放心,一时半会儿气都顺不过来,想要起身就是做梦,我下手可是比某人要有分寸。”络腮胡男子说道。 徐长亭冲着他竖了个大拇指,而后施施然走过那四个倒在地上哼唧的武夫,缓步走到了高亮跟卢丰源跟前开始耀武扬威:“高公子,是不是又让你失望了?” “所以那又如何?你又能拿我怎样儿?”高亮脸色虽然难看,但并不惧怕在他们二人面前得意洋洋的徐长亭。 “不错,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徐长亭看了一眼旁边的卢丰源,而后道:“眼下我只能做到让两位明白,老实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高亮的眼角不自觉的又抽动了一下,神色阴沉的看着徐长亭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徐长亭,我高亮也想让你明白,我绝不是一个大度之人,而且还记仇的很。昨日天王湖之辱,今日又打伤了我的随从,这两笔账我总有一天要跟你算清楚的。” 如果说痴痴傻傻的徐长亭是一个大度之人,那么如今的徐长亭虽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但也是一个有仇必报之人,若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自陆希道跟他起冲突后,就开始谋划着未来该如何才能站得高看得远,更重要的是如何能拥有实力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好,那我们走着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徐长亭苍白的脸庞也变得十分阴沉,胸口此时也隐隐压着一口怒火。 的确如高亮所言,他现在真的没有办法能把高亮、卢丰源怎么着。 就算是他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但也需要想想家人的安危。毕竟高亮跟卢丰源背后的家世背景,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若不然的话,昨日在天王湖时他就让高亮跟卢丰源人间蒸发了。 “徐长亭,我会让你后悔的!”高亮阴沉着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长亭道:“徐长亭,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们徐家永远没有机会攀上高枝了。” 徐长亭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理解高亮的这番警告是什么意思。 随着高亮跟卢丰源根本不理会那四个武夫离去,而后渐渐顺过气的四个武夫,也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水竹苑。 络腮胡男子站到了徐长亭身边,随即跟徐长亭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开心的哈哈道:“你小子是怎么猜到我已经到丹凤城了?而且还知道我会暗中跟着你?” “霍奴儿的鼻子比狗还灵,就你那一身伙夫的葱花味儿,霍奴儿想闻不到都难。”徐长亭的神情也很开心,打量着眼前胡子上长个脸的王彦章道。 “所以你小子在来这里时,就故意支开了霍奴儿,然后好让我主动现身?”王彦章同样也在打量着徐长亭。 两人大概有两三个月未见,此时再见面自然是心里都无比的高兴。 毕竟,当初他们在西宁狼狈为奸时,可算是结下了患难与共的深厚情义。 不过用霍奴儿的话说,他们四人则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因为他的鼻子能够闻到,四人身上的气味都差不多,唯有徐长亭身上总是有一股脂粉味遮盖着他原有的气味。 “并不是刻意支开霍奴儿引你主动现身,而是他跟谢敬尧一同办事儿去了。”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刚刚跟高亮等人发生的不快,显然难以阻止两人见面后的喜悦跟叙旧。 何况对现在的徐长亭而言,四大夫子既然已经在丹凤城聚齐,那么他还有什么怕的呢?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按照这段时间自己已经计划好的步骤,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就行,虽然不知道前路是否只有艰难险阻,但徐长亭相信,只要他们四大夫子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 阮三娘跟徐长亭、裴慕容招呼了一声就匆匆离开,随着阮三娘离开后,裴慕容这才出声请徐长亭跟王彦章不妨上里面叙旧。 再次进入水竹苑的大厅内,王彦章便摸了摸肚子,看着徐长亭身边的裴慕容问有没有饭食:“这小子今夜光顾着跟你这个漂亮美人儿花前月下了,我可在那一片竹林里受苦了,到现在都没吃上饭呢还。” 裴慕容微笑点头,便急忙让婉儿去准备些饭食端过来,而徐长亭则是如同水竹苑的男主人一般,给王彦章倒了一杯茶,随即也给裴慕容倒了一杯,自己则是继续喝着热水。 “他们两人干什么去了?你不会想在丹凤城折腾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吧?”王彦章好奇的问道,而后有些担忧的提醒道:“虽然你父亲如今是贵为朝廷三品,但丹凤城终究是大魏国的都城,可谓是卧虎藏龙,武力不弱于我们的也大有人在。而且三教九流混杂,你可不能给你父亲招惹……。” “我是想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快活度日,但奈何麻烦老是找我这个老实人啊。”徐长亭长叹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裴慕容,刚刚已经跟裴慕容达成了默契,所以在裴慕容面前也没有什么顾忌的。 而且他之所以会答应今夜来教坊司,除了因为裴慕容的邀约外,其实也是想万一若是裴慕容不同意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借着一会被带过来的泼李三来向裴慕容施加压力,以此来胁迫裴慕容同意跟他合作。 所以直男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当文抄公的那两首诗,竟然对裴慕容起到了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效果。 跟陆希道之间的不快,以及跟高亮、卢丰源之间的恩怨,徐长亭在王彦章闷头吃饭的时候,一一解释给王彦章听。 这家伙的外表看似冒冒失失,但是在徐长亭、霍奴儿以及谢敬尧四人中,唯有他是行事最为谨慎的。 在西宁干一些偷鸡摸狗,或者是跟西宁的一些商贾、马贼、赌场、青楼打交道时,虽然往往都是徐长亭腹黑的出主意,但决定是不是要这般做,还得经过王彦章的同意。 霍奴儿没有什么主见,反正任何事情是都听徐长亭的,徐长亭让他砍人,他绝不会刺人,徐长亭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 而谢敬尧这家伙外表看似文质彬彬,一幅书生的儒雅风流,但却是他们四人当中最为莽夫的一个,而且下起手来没轻没重,几乎很少考虑什么后果。 跟眼前的王彦章可谓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王彦章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就是自带一股军伍的杀伐之势、或者是一身的马贼匪气,但实际上却是一个行事极为谨慎之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外表的匪气,跟实际的行事谨慎形成了鲜明对比,所以当初被司马小君贬为伙夫后,才会让徐长亭三人一直都拿此事来嘲讽他,而这也是被一向奉行谨慎行事的王彦章视为平生最大的耻辱。 也就是自王彦章从正五品的鹰杨将军被贬为伙夫后,他们这个四大夫子的集团才显现雏形。 一开始只有王彦章顶着一个伙夫的名号,于是气不过的王彦章最先开始称呼霍奴儿为马夫。毕竟,他被贬为伙夫就是因为帮助徐长亭跟霍奴儿偷军中良驹才造成的。 而后便是来自南唐的谢敬尧,在广袤无际的草原上驾车驰骋好几次,美美的过足了酣畅淋漓的驾车瘾后,便得了个车夫的称呼。 至于徐长亭……原本自诩为三夫子的首领,给自己美其名曰:三夫长。 但王彦章、谢敬尧显然不会同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给徐长亭安个什么夫的称呼时,霍奴儿坐在旁边突然冒出两个字:病夫。 听到病夫两个字后,王彦章跟谢敬尧自然是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举双手双脚赞成。 而徐长亭则是被霍奴儿的提议气的差点儿背过气,但不管如何,以他年幼时的体弱多病跟痴傻呆滞,病夫也算是名副其实。 于是三夫子加一长的小团体,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四夫子集团。 徐长亭也曾抗议过病夫这个称呼,认为久病成医的他,可以称作是大夫,但这个提议始终没有被其他三人接受。 听完徐长亭说完自西宁回到丹凤城后发生的种种后,王彦章先是沉默了半晌。 随即开口道:“这就难怪了。大小姐跟二小姐没事儿吧?今日刚到,还没来得及见到她们。”王彦章抹了抹嘴点头,而后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裴慕容之所以能够成为花魁,自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知道这个时候不宜有外人在跟前,于是裴慕容很善解人意的借着去看看霍奴儿是不是已经到了为由,便离开了大厅。 (ps:今天应该是一个值得纪念且庆祝的好日子,也会载入史册吧?我先高兴为敬!) 第四十章 平起平坐 可能今日对于裴慕容而言,可谓是水竹苑最为热闹的一夜,但好像也是最为冷清的一夜。 热闹是因为水竹苑又一次发生了冲突,冷清则是因为……水竹苑的姑娘们没有一个在陪侍客人,但水竹苑内却是有着好几个“客人”。 谢敬尧、霍奴儿带着眼睛有点儿伤的泼李三来到了水竹苑,上一次被徐长亭掰断手指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所以此时的泼李三在见到徐长亭后,明显还是有些心虚跟紧张,几乎不敢跟坐在对面的徐长亭对视。 一声徐公子今日叫的可谓是十足的恭敬有礼,坐下之后也是显得极为忐忑跟谦卑。 “路上跟他说了没有?”徐长亭问谢敬尧。 谢敬尧站在不远处,来来回回打量着墙壁上的字画,时不时的还会品头论足一番,而一些独到的见解,让裴慕容都是感到惊讶跟佩服。 依旧是面对着墙壁上的一幅字画,无声的摇了摇头,而后道:“怕坏了你这个病夫的大事儿,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当不当说,所以就没说。” 裴慕容在一旁听到谢敬尧称呼徐长亭为病夫,不由的低头轻笑。 若不是她已经知道了所谓四夫子的典故,恐怕也就不会因此而发笑了。 徐长亭懒得跟他计较,喜欢驾车的谢敬尧得一车夫的称呼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至于他病夫的称呼,哼……早就不是了好不好? 亲自给对面的泼李三倒了一杯茶,看着泼李三受宠若惊的起身道谢,而后又坐回去。 徐长亭微微叹口气,问道:“李大哥今年多大了?” 泼李三愣了一下,急忙回道:“万万当不起公子的一声大哥,今年三十有五了。公子喊我李三就可以。” 眼前的泼李三,不管是跟第一次与徐长亭见面时,还是第二次被徐长亭掰断手指时,完全是判若两人,此时的泼李三身上完全没有泼皮无赖的混混气势,简直就像是半龙村的庄户一般老实本分。 “三十有五。”徐长亭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继续问道:“李大哥一直都守着那家小赌场吗?” “就是混口饭吃,从小就在赌场里长大的,其他营生也干不了。”泼李三见徐长亭也不改口,自己也不敢再坚持,只好陪着笑道。 “可李大哥又是怎么跟陆希道认识的呢?”徐长亭问道。 “其实我跟陆希道还真不认识,不过……当初确实想要攀这个高枝。哦,是老大陈平让我去的,而后陆希道也找了我,所以我才跟陆希道认识。”泼李三急忙如实说道。 “陈平?”徐长亭皱眉。 泼李三点点头,向徐长亭确认道,他们这些小赌场平日里基本上都是由陈平罩着,因而才能够在丹凤城开下去。 陈平除了手下众多、人脉广之外,便是他跟官府之间也有着一定的关系。 不过泼李三没办法给徐长亭一个确切的答案,那就是陈平跟陆希道认识,还是跟陆希道的父亲陆睿认识? 若陈平是跟陆希道的父亲陆睿认识,那么当初设计柳树皮一家私田的,可能就不是陆希道的主意了,而且很可能就是陆睿的主意了。 从泼李三的话里,徐长亭也才了解到,这几年来他们所谓的老大陈平,一直都在寻求官场上的人脉,不管跟陆睿是不是认识,但可以肯定的是,陈平在官场上还有其他的人脉。 陈平之所以这几年想尽办法都要跟官场拉上关系,主要还是为他的儿子着想。 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像他这样的寒门,家里能够出来一个真正走仕途的子弟。 而这几年,陈平虽然极力跟官场上的官员套近乎,但一直都没找对门路。而他的儿子如今也已经二十好几了,在他眼中也算是饱学之士,也已经娶妻生子,正是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黄金时期。 但天不遂人愿,各种各样的名士集会、读书人的诗会月谈等等也都参加了无数次,也曾经因为一些主张在集会、月谈上大出风头,但他们却是始终得不到中正的举荐,更是得不到门阀世家的正眼相看。 因而寒门出身,在丹凤城外城闯下一番基业的陈平,这几年便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处世之道,由之前的憎恶跟官场打交道,变的开始主动接近、讨好官场上的一些官员。 “陈平的势力很大吗?”谢敬尧开口问道。 “万隆赌场便是陈老大的买卖,而且还有几处青楼跟他也有生意往来,官场上的人脉可能差些,但论丹凤城三教九流、镖局以及一些帮派之间的人脉,陈老大绝对得算一号人物。”泼李三认真的说道。 “这样看来,暂时我们还没办法打陈平的主意啊。”王彦章开口说道,而后看了看徐长亭问道:“你的意思呢?” “陈平经常来内城吗?”徐长亭没有理会王彦章,而是对泼李三问道。 “很少来,但也会来。有时候会有人邀他来内城,而且每次陈平都会刻意准备一番,偶尔也会带上公子陈子安一同前去。”泼李三如实回答道,想了下后补充道:“但……我在陈老大跟前也不是很受重视,所以他在内城会见什么人,是吃花酒还是喝茶,这些我就不清楚了。” “如此看来,最好的突破口就是他的儿子陈子安了,要不……直接绑了他儿子?不怕他不服软。”谢敬尧出主意道。 “徐公子好歹也算是个小门阀世家的子弟,你这般做跟西宁的马贼有什么两样儿?”王彦章没好气的说道。 “我是觉得这样省事儿。”谢敬尧满不在乎的说道。 “陈子安虽然确实是一个好的突破口,但……陈平能够在丹凤城混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也有他的独到之处。至于绑他儿子……倒不如帮他儿子。”王彦章深吸一口气说道。 “怎么帮?门阀世家的举荐岂是那么好得的?丹凤城清平、安和两县县令本身就是大中正!但陈平不还是投奔无门?至于门阀世家就更多了,别说陈平高攀不上,咱们也是一个也不认识啊。”谢敬尧还是觉得绑比帮更有效果。 “谁说不认识了?要是有人愿意把他引荐至国子监,那么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可能不是?”王彦章淡淡说道,跟谢敬尧的目光一同落在了徐长亭的身上。 徐长亭却是无声的摇了摇头,而王彦章好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对于徐长亭的拒绝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啊,为什么不行?”谢敬尧问道。 徐长亭依旧是摇头,目光则是看向了泼李三。 泼李三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刚刚几人的一番话,若不是他知晓徐长亭的身份,以及他们如今身处的地方是教坊司的水竹苑的话,泼李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贼窝了。 怎么眼前那个看似温文儒雅、像个读书人的家伙,竟然会如此的暴力,虽然他在自己的赌场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但此刻还是感到有些惊讶。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阴损的法子了?”王彦章对徐长亭问道。 徐长亭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这件事情不能把我父亲也牵扯进来,别忘了,我爹也是寒门出身,如今到了从三品的位置,而且还位居礼部侍郎跟国子监祭酒,怕是朝堂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巴不得我父亲出点差错呢。再者……李大哥是被陈平授意坑的柳大安,谁知道陈平知不知道,柳大安一家乃是我家的农户呢?” “不错,若是陈平知道柳大安是你家农户,那么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足以证明他跟陆睿应该是认识的,当然,也不排除陆睿只是在利用他,并未告诉他真相。 而且……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之前可是由前礼部尚书王肃兼任,如今陆睿做了礼部尚书,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却给了礼部侍郎,陆睿的心里怕是就不平衡的很啊。”王彦章侃侃而谈,而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总不能这刚一开始我们就放弃吧?” “放弃?看我徐长亭像是轻易放弃的人吗?”徐长亭不屑的撇了撇嘴,而后沉思道:“陈平之子是真有才学还是徒有虚名,我们暂时不知。所以与其在他儿子身上做文章,倒不如还是在陈平身上做文章。如今看来……陈平在内城攀上的高枝,很有可能就是陆睿……。” “杀了他,接手他的生意?”谢敬尧冷笑一声道。 而后惹来徐长亭一个大大的白眼:“滚!” 随即徐长亭回头再次看向了泼李三,道:“李大哥,有没有兴趣有一天跟陈平平起平坐?” 徐长亭的问话把泼李三吓了一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且更令泼李三紧张跟担忧的是,他完全猜不到这几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先是把自己从赌场带到这里,本以为是要报复自己,但眼下徐长亭竟然对自己一口一个李大哥喊着。 难倒是要对付陈平?可若不是他说出自己的老大是陈平,徐长亭这几人恐怕都不知道陈平是何许人也吧? 而且刚刚他们的谈话,泼李三也是听的一清二楚,一会儿是要帮陈子安进国子监入仕途,一会儿是要绑架、甚至是把陈平杀了,所以这让泼李三更是糊涂了,不知道徐长亭等人要做什么。 眼下徐长亭又突然对自己问道:想不想有一天跟陈平平起平坐,整的泼李三整个人都有些犯迷糊。 想要试探性的询问徐长亭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泼李三在心里掂量了下自己在徐长亭面前的份量,便很识趣的把疑惑憋回到了肚子里。 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摇头道:“哪敢啊,陈老大待我们还是不错的,虽然我泼李三不太受陈老大的重视,但主要还是因为我泼李三的能力不行。”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李大哥。”徐长亭痛快的说道。 泼李三一头雾水、忐忑不安的报以微笑附和着,只见徐长亭继续说道:“那今日起,我跟李大哥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接来找我。” “这个……那真是我李三高攀公子了、可谓是荣幸至极,多谢公子不嫌弃李三……。”泼李三自然是不敢拒绝,何况如今虽然不在人家的地盘上,但看看自己身边那三个人,泼李三自认为哪一个都能够像抓小鸡仔似的,把自己抓在手里捏扁搓圆。 “今日我们没有见过,对吧?”徐长亭端起了旁边的水杯,看样子是要端茶送客了。 泼李三紧忙点着头,顺着徐长亭的意思道:“今日我一直在外城赌场,没有来过内城,没有来过教坊司,更没有见过公子。” 随着泼李三离开了水竹苑,谢敬尧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今夜我们费劲把他弄过来,你就问了这么几句话就让他离开了?” “要不然呢?我还给他在教坊司找个姑娘过夜不成?”徐长亭翻了翻白眼道。 王彦章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叹口气,神色显得有些凝重道:“眼下看来还是要先搞清楚,陈平跟陆睿是否认识,若是认识,那么陈平就只能是我们的敌人。但若只是跟陆希道认识,或许还可以像争取泼李三这般争取过来。” 徐长亭默默不语,脑海里不由浮现前些日子在半龙村与陆睿偶遇的景象,看起来多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一个长辈啊。 第四十一章 卖酒 卖药 徐长亭向亲自送他上马车的裴慕容挥了挥手告别,而后与王彦章、谢敬尧、霍奴儿三人缓缓离开教坊司。 今夜对于徐长亭而言,好像这一趟教坊司来的并不是很值得。除了跟高亮、卢丰源的恩怨加深之外,便好像没有什么收获了。 不过在裴慕容对于他的态度上,倒是令徐长亭感到有一丝困惑跟不解。 跟裴慕容算上今夜是第三次见面,跟宋伊人到如今也只见过两次。 徐长亭对于两女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就像宋伊人跟裴慕容对他的态度也完全不同一样。 与宋伊人能够达成默契,在徐长亭看来,不过是他们两人的互相利用罢了。 当然,之所以宋伊人愿意跟他互相利用或者是相互合作,徐长亭认为有一部分原因得归功于半龙村柳树皮一家身上,尤其是柳芽儿的身上,所以才使得他与宋伊人在青云楼能够一拍即合。 毕竟,两人虽然还是彼此不了解的陌生人,但因为柳树皮一家的关系,多少使得他们两人有点儿“志气相投”的味道在里面。 但与裴慕容则是完全不一样,两人之间并没有那股“志气相投”的味道,之所以能够认识完全是阴差阳错的“缘分”关系。 徐长亭并不知晓第一次跟裴慕容见面,到底给裴慕容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但在天王湖的第二次见面,徐长亭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裴慕容在见到自己后,那双明亮的眼眸深处隐藏的那一丝畏惧。 甚至是他们一行人在进到船舱后,裴慕容在面对他徐长亭时的下意识肢体语言,足已让徐长亭笃定,裴慕容对他确实是有些发自内心的畏惧。 一开始徐长亭并不清楚裴慕容对自己的畏惧来自哪里,但在见到婉儿给自己送请柬时的敬畏态度,徐长亭便一下子明白了。 裴慕容会在徐长亭面前极力隐藏自己内心对徐长亭的畏惧,但婉儿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了,不经意间就会表露出来,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快要绞在一起的十根手指,更是让徐长亭断定了缘由。 这就像是与关系不怎么亲密的一家三口人打交道,或许你没办法从他们夫妻身上,窥探出他们平时在背后如何看待你议论你。 但当你与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时,尤其是你跟小朋友有了互动、或者是小朋友对你放松警惕后的不经意间,那么出自小朋友嘴里的“童言无忌”,往往加以解读后,可能就是他们对你的真实看法。 徐长亭正是从婉儿那里得到了这样的讯号,从而让他打算继续让裴慕容对他感到畏惧。 与高亮、卢丰源的冲突,徐长亭以为可以加深裴慕容的畏惧感,不过这点可算作是“意外之财”。 而他礼部侍郎公子的身份,以及拉泼李三这个背景板过来,本意都是为了让裴慕容对自己更加的心存敬畏。 可从他跟裴慕容进入到那间书房后,徐长亭就再也没有在裴慕容身上,扫描到哪怕一丁点裴慕容对他的畏惧感。 尤其是在裴慕容要单独出去面对高亮、卢丰源时,徐长亭反而是从裴慕容对他的态度上,看到了平日里他大姐、二姐对他的那种感觉。 这让徐长亭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好好的怎么就变了呢? 前面与谢敬尧一同驾车的王彦章,突然敲了敲车厢,扭头对车厢里问道:“你不会今夜把你的计划都全盘跟裴慕容说了吧?还有那个青云楼的宋伊人,是不是也知道你的计划?” 掀开车帘探出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色,以及挂在车辕最前方的一左一右的灯笼:“什么意思?” “刚刚你没有听见我跟车夫的谈话吗?”王彦章皱眉问道。 “刚才想了点儿事情,没在意。怎么了?”徐长亭问道。 “不管是青云楼还是教坊司,确实是打探门阀世家、王公贵族秘密的好地方,毕竟出入这两个地方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你这般谋划倒是没有错。但你是不是有些太过于轻信这两个美人儿了?你不会是见到美人儿后,就把一切都抛诸脑后,恨不得对人家掏心掏肺吧?别忘了你才跟人家认识多久,而且……青云楼、教坊司是什么地方?里面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王彦章带着一丝的调侃说道。 “停停停,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到底想说什么?”徐长亭打断了王彦章对自己的教训。 “老谢刚刚跟我说的,你跟青云楼的宋伊人,还有刚刚的裴慕容达成了两个条件。第一,你要酿酒让她们帮你在这两个地方卖,因为容易赚钱。第二,你让她们做你的眼线,帮你打听一些你想要知道的门阀世家、王公贵族的内幕,是这么回事儿吗?” “他还说什么了?”徐长亭瞄了一眼假装专心驾车的谢敬尧问道。 “今夜你让他跟霍奴儿去找泼李三,其实也是为了让他们做你的眼线,替你在丹凤城打探消息,是吗?那你为什么在教坊司不跟泼李三把话挑明了呢?为什么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就让人家离开了?”王彦章问道。 徐长亭一只手伸出窗外,戳了下正在驾车的谢敬尧的脑袋:“就你长嘴了是吧?” 神奇的是,谢敬尧像是早就知晓徐长亭会戳他后脑勺似的,所以在徐长亭手臂伸出时,谢敬尧就已经沉肩躲避了。 可令人惊讶的是,以谢敬尧的身手,这一次竟然硬是没有躲过徐长亭戳他。 看到徐长亭竟然还真的戳到了谢敬尧的后脑,王彦章跟受害人谢敬尧,都是不自觉的惊异出声。 因为他们记得,在西宁时他们四人驾车时,往往也会出现刚刚的这种情形,但每次谢敬尧总是能躲过去的。 “长进了啊!”王彦章惊喜的叹道。 “那是。”徐长亭得意道。 谢敬尧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而后道:“我跟伙夫也没有乱说啊,说的都是那日你跟我说的不是吗?” “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真不把丹凤城的两位花魁当花魁看?”徐长亭不满说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彦章正色问道。 徐长亭微微叹口气,道:“什么事儿能说,什么事儿不能说,难倒我还能不知道?跟青云楼的宋伊人,到现在只见过两次面,跟裴慕容那就不同了,哎,今夜算是第三次。所以身为一个正常人,你觉得有谁会跟一个人见面两三次后,就毫不保留的掏心掏肺吗?” “那你那日在青云楼,把我从桃花阁也赶了出去,后来你跟宋伊人谈什么了?”谢敬尧回头问道。 此时徐长亭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神秘莫测,嘿嘿着低声道:“第二件事情之所以要私下里说,不能让人听见,那是因为这件事情比较私密,而且吧……人多了我怕宋伊人或者是裴慕容会不好意思。她们毕竟是花魁,花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还是处子。所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拒绝……。” “你不会是要花重金给她们二人破……。”王彦章恍然大悟惊叹道。 谢敬尧则是愤恨的扭头,严肃的看着徐长亭:“小病夫,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跟宋伊人、裴慕容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保证,小姐绝不会放过……。” “你们两个想哪里去了?”徐长亭呸了一声道。 “那你跟她们到底说了什么?”王彦章更加好奇起来。 徐长亭嘿嘿笑了笑,而后这一次是拍了拍谢敬尧的肩膀,而谢敬尧这一次连躲都没有躲,只听徐长亭得意的说道:“老谢,你还记得在天王湖,你说起西宁老赵的六味斋被我改成六味地黄丸的事情吗?” “我也知道,而且这一次我来丹凤时,老赵依然也没有把牌匾改过来,挂的还是六味地黄丸的招牌,怎么了?”王彦章点着头问道。 “你们知道六味地黄丸是什么吗?”徐长亭神秘的问道。 王彦章跟谢敬尧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跟徐长亭同坐车厢里的霍奴儿,突然开口道:“不就是老赵的六味斋吗?” “当然不是。”徐长亭随即说道:“这六味地黄丸,可是一个大大的宝贝啊,不单有滋阴补肾的显著效果。而且……尤其是对一些腰膝酸软、不中不举的中老年人而言,可是大大的福音啊。你们说,这样一味良药,要是不出现在青云楼、教坊司等这般烟花之地,只是单纯的放在药铺岂不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有那么好吗?”谢敬尧下意识的问道,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否认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并没有别的意思……喂,你们两个是什么眼神?别这样看着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厉害着呢,前些日子在建安我可是一夜御女……在建安的烟花之地可是多少姑娘都争着抢着……。” 不等谢敬尧解释完,王彦章就有些听不下去了,转头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徐长亭,道:“所以你的第一个条件是在青楼里卖酒!而第二个条件是……在青楼里卖药!?” “难倒还有比这些地方更为理想的地方吗?年轻的没钱、睡不起,有钱的没劲、睡不动,总不能老是辛苦烟花之地的姑娘们吗?何况女人更喜欢被征服,而不是扶植男人唱假征服。”徐长亭振振有词道。 王彦章、谢敬尧像是刚认识徐长亭似的,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但想想小病夫在西宁那些年的所作所为,随即也就释然了。 毕竟,西宁有多少个风韵犹存的俏寡妇,小病夫比他们知道的还要清楚! 第四十二章 裴慕容的往事 从教坊司出来后,一路心惊胆战、忐忑不安的泼李三,回到自己的老窝那家小赌场时,才发现脚底不知何时都磨出了水泡,可见这一路走的得有多急多快,连脚底磨出水泡了都没有察觉到。 小赌场此时依旧是很冷清,热闹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就是连泼李三,一下子也不知道明日赌场是不是能够恢复如常。 礼部侍郎的公子或许并不可怕,但泼李三如今不得不顾及徐长亭身边的那三个人,那可是真正的高手,他自己在人家眼前根本就不够瞧的。 甚至他都不觉得……陈平手底下那几个高手,是不是能够让人家正眼看上一眼。 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叹了口气,泼李三还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消沉过,更没有像今夜这般心烦意乱、患得患失过。 陈平这几年为了自己的儿子,没少巴结官场上的那些达官贵人,但效果好像并不怎么明显,由此可见,这些达官贵人是多么的高高在上。 泼李三刚一攀上陆希道这个高枝时,也曾做梦幻想过,是不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陈平那般在外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 哪怕即便是达不到陈平那般高度,但仗着礼部尚书公子这个靠山,怎么着也能够人前显贵、吃香喝辣的吧? 可礼部侍郎的公子,却是硬生生的打碎了他的野心跟梦想。 而且不单是打碎了他的野心跟梦想,还好死不死的竟然被人家给盯上了。 这让泼李三一时之间是愁上心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打算,是不是以后这丹凤城的外城,自己都混不下去了呢? 心烦意乱无力之际,那只完好无损的手用力的抓着头发,脑海里不自觉的再次浮现出了徐长亭微笑的面庞,以及问他的那句话:有没有兴趣有一天跟陈平平起平坐?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试探?拉拢?还是说……我泼李三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人家看上的东西?”泼李三松开头发,望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那只手自言自语道。 不得不说,徐长亭平平无奇的那句话,最终还是让泼李三往心里去了,虽然当着徐长亭的面,泼李三没敢表露自己的野心跟真正的想法,但回来的这一路上,那句话则是一直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 因为陆希道,他破天荒的壮着胆子去了一趟教坊司,也终于是知道了教坊司那最为有名的万花楼,内部到底是什么样子。 因为徐长亭,虽然自己被掰折了一根手指,可今夜……他不单再次去了教坊司,而且还去了在丹凤城都极为有名的水竹苑,还喝了一杯花魁裴慕容亲自给他倒的茶水! 鼻尖以及身上的衣衫上,仿佛依然还残留着水竹苑那让人迷醉的脂粉味,让泼李三不自觉的又深深嗅了几次。 沉思中的泼李三,心头刚刚升起要不要把今夜之事儿偷偷告诉陈平的念头,那只被掰折的手部,仿佛就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让泼李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算了,不去想了,反正老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再好……哈哈……难不成还真想天上无缘无故的掉馅饼不成?”泼李三抬头望着星空,怒吼叫骂发泄着心头的郁闷之气,随即便起身往赌场里走去。 而此时的教坊司,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到阮三娘的房间,告诉阮三娘徐公子已经离开水竹苑,而且裴慕容还亲自送徐公子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离去好久后,裴慕容才转身回了水竹苑,阮三娘那还算白皙精致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我的傻女儿啊,你可不能干傻事啊,这些权贵公子……可不是那么容易高攀的啊。”阮三娘心里没来由的叹着气,随即想了想,还是决定再亲自去一趟水竹苑。 裴慕容带着婉儿,直到徐长亭的马车远远消失后,还望着那空荡荡的漆黑街道又站了好一会儿后,才返回了水竹苑。 如果说《赠裴慕容游天王湖》,以及那《水竹苑歌》又名《桃花烈》的两首诗,是不经意间撬开了裴慕容的心扉之门的话,那么在那个武夫冲向徐长亭,裴慕容展开双臂挡在了徐长亭的面前时,便是裴慕容主动打开了心扉之门。 连裴慕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那一刻的自己怎么就会鼓起勇气站到了徐长亭的面前,张开双臂……就像当年被抄家时,母亲张开双臂挡在她的面前那般,虽然身躯瘦弱娇小,但还是想要为她撑起一片看不见冰冷无情、只有伟大与母爱的天空。 书房里,阮三娘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裴慕容,欲言又止,随即无奈的叹口气,示意婉儿给口干舌燥的她倒杯水去。 “傻女儿啊……。”随着婉儿走出书房后,阮三娘便在裴慕容面前坐下,愁眉苦脸的哀叹道:“你怎么能……你这花魁的名声来的有多不易你不知道吗?那徐公子知你怜你吗?你怎么就能轻易的……虽然说他父亲是礼部侍郎,但当年王大人、萧大人不也没有……。” “妈妈,你看看这两首诗如何?”裴慕容脸上挤出笑容,英气知性的眉宇间沾染着浅浅的惆怅与哀怨。 “《赠裴慕容游天王湖》,啊?这是那徐公子……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阮三娘神色变了变,到底是教坊司的老鸨,对于诗词还是有着极深的鉴赏造诣。 匆匆几眼,阮三娘就有些明白人面桃花跟人面兽心……好像在那徐公子身上并不矛盾跟冲突! 随后裴慕容便把第二首诗盖在了第一首诗上面,道:“再看看这首。” “这……谁的字,怎么这么丑?”阮三娘皱眉,那水竹苑歌四个字,就像是用柴禾搭起来的似的,七扭八歪的好不难看! “不会是……那徐公子的字吧?”阮三娘难以置信的问道。 裴慕容不说话的微笑点着头,眉宇间那淡淡的哀怨,在看向那柴禾搭的四个字时,明显是要显得舒展了很多。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阮三娘一边看一边不自觉的念出了声,而后有些茫然道:“这不会是那徐公子年幼痴傻时写的吧?” “痴傻之人怎么会作诗?我猜应该是恢复如常后所作。”裴慕容此刻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染了蜜一般甜,很像情窦初开的女子,在向家里长辈说起意中人时的甜蜜羞涩样子。 “就这么轻飘飘的两首诗,就把我女儿的芳心给偷走了?”阮三娘再次换上了愁眉苦脸的表情,而后又白了一眼在她看完后,就急忙收起那两首诗的裴慕容,心里无疑又是绝望了几分。 那两首诗的情意再绵绵不绝,但它终究是死物,当不得饭吃啊。何况,比起千斤重的女儿家的芳心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妈妈懂我的,不是吗?”两首洁白无瑕的诗,在裴慕容白嫩纤细的指尖流动,但在阮三娘的眼里,那是在裴慕容的心尖曼舞。 阮三娘又是叹了一口气:“妈妈知你出自官宦人家、书香门第,但……女儿别怪妈妈说话不好听,那些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王大人、萧大人在的时候,妈妈可以让你由着性子来,但现在……不一样了啊。那徐公子……真的值得你托付吗?” 在阮三娘说话的时候,裴慕容则是一直望着旁边的那扇窗户,仿佛那里依然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形似的。 红唇轻启,裴慕容淡淡的说道:“妈妈可知为何我的记性很好?那是因为我害怕爹跟娘的样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心里变的越发模糊,甚至是到最后会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所以我每天都会在夜里偷偷的想他们,每次都要提醒自己,一定要记住父亲的笑容是什么样子,父亲的胡子花白了几根,母亲的慈爱是什么样子,饭菜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而且还要记住他们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我怕自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忘了,所以我都会悄悄写下来,放在只有我自己找得到的地方,甚至会时常背下一些来,所以使得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可……跟徐公子……。”阮三娘有些心疼的看着裴慕容,相比起其他那些从小便入风尘的女子来,眼前这个曾经有过官宦人家小姐身份的裴慕容,显然更惹人怜爱。 “我不知道我身为女人的直觉对不对。但我知道,当年我父亲因罪入狱前的那些时日,其实家里头就已经有些明显的征兆了。比如……以前跟我父亲要好的朋友突然跟我父亲疏远了,以前门庭若市的我家门口,变的冷清了。那些以前还跟我玩儿的玩伴,渐渐也开始远离我了,或者是偶尔在门前碰见了,他们也不再对我笑了,而是开始对我神情冰冷、不屑一顾。就像徐公子一样,身边总是会有一些人找你麻烦事儿,你一开始还会大胆的反抗,还会据理力争。但慢慢的,你就会发现,自己心里头好像不那么理直气壮了,渐渐的面对当初的那些玩伴欺负你时,你会选择退让了,你会觉得他们是强大的,而你……不知因何原因,变得胆小了、会害怕了、会胆怯了,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样告诉父母你在外面受委屈了,不敢再在他们面前欢笑蹦跳,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对着他们撒娇了……。” 不知何时,裴慕容那白皙漂亮的脸蛋儿上,无声的落下两行清泪,阮三娘心疼的望着那惹人怜爱的脸蛋儿……欲言又止。 “父母也开始变了,父亲每天都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母亲总是会一个人偷偷的在角落抹眼泪。但只要见到我后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要强颜欢笑的面对我。看似一切都没有变,但我知道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裴慕容无声仰头,噙住嘴角淡淡苦涩的泪水,但依旧是无法阻止更多的泪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滚落到白皙修长的脖颈。 “慕容……。”阮三娘不安的小声呼道。 “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但我更不希望有人重蹈我们家的覆辙,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我好像在徐公子的身上看到了我的曾经、我的过去,仿佛也看到了徐公子原本拥有的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所以……我想尽我所能的帮他,不希望他有一天重蹈我的覆辙。”裴慕容看着阮三娘,态度显得很坚定决绝。 阮三娘呆呆的看着裴慕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难,门阀世家、官宦人家同样……他们的世界也不全是衣锦光鲜处处见尊贵,甚至落难时,比普通百姓还要更加凄惨。 “大人物的事情……我一个老太婆又能做什么呢。算了……妈妈不劝你了。真是的,本来过来是要训斥你的,现在倒好,让你把我这个老太婆也搞得伤感惆怅的,这一会儿回去又睡不着觉了,都是你这死丫头害的!……总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听不见、我什么也都看不见,我这个老太婆就是一个耳聋眼瞎……你抱着我做甚……。”阮三娘的眼角,一行清泪无声的滑落,而后又从有了些岁月的脸颊上,滚落至裴慕容的手背上。 第四十三章 丫鬟吴江南 好在徐长亭当初在永宁寺修习佛法时,都是独自一个人待在永宁寺,并无家人乃至下人陪同。 所以这一次前往半龙村,不管是楚盈还是徐长虹、徐温柔,虽然感情上有些舍不得徐长亭离开她们,但倒还是能够接受。 徐仲礼则是笑呵呵的很是赞同徐长亭独自一人前往半龙村,不过因此也招来了楚盈的白眼跟抱怨。 当然,还有他的两个女儿的不满。 徐长虹本想让徐长亭带上何叶儿,毕竟何叶儿本身就来自半龙村,这样身旁有个熟悉环境的丫鬟照应着,她们也会更放心踏实。 不过徐长亭却是说什么也不同意,惹得徐长虹一脸无奈的看着徐长亭连连叹气,又是心疼加不舍,又是生气加不满。 好在蹦蹦跳跳进来的徐温柔,带来的消息让徐长虹瞬间是满面笑容。 当初那个在兰亭布行为她们姐妹介绍绸缎布料的女子吴江南,跟在蹦蹦跳跳的徐温柔后面走了进来。 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的不情愿,撅着嘴表达着她内心的不满,但奈何这是她们家小姐的主意,所以吴江南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得跟着徐长亭前往半龙村。 自上次离开教坊司后,徐长亭这几日要么就是待在家里,要么就是游说冯子都跟他一同前往半龙村,或者就是跑到兰亭布行,跟李澄心商议着在半龙村的酒坊、书院等等诸事。 霍奴儿驾车,徐长亭、吴江南坐车,马车缓缓在楚盈、徐长虹以及徐温柔长篇大论的叮嘱声中,缓缓从徐府门前出发前往半龙村。 马车内徐长亭笑容满面,说不出的轻松自在,另外一边的吴江南撅着小嘴,抱着自己的包袱,皱眉看着快要把车厢占满了的其他箱子跟包袱。 不错,这些箱子、包袱等等,都是徐长亭决定前往半龙村后,徐长虹、徐温柔两姐妹一同给徐长亭准备的。 既有换洗的衣服也有床单被褥等等,甚至就连洗漱用的脸盆,徐长虹、徐温柔两姐妹都细心的给徐长亭准备了。 由此可见,徐长亭在其母楚盈、以及两个姐姐心里的位置,是有多么的重要。 而这一切占满了车厢大部分空间的物品,等到了半龙村后,徐长亭显然是不会亲自动手收拾的,自然就落在了旁边那气鼓鼓的倒霉蛋……吴江南的身上。 当初绿油油的麦苗如今已经变成了金灿灿一片,一个个饱满的麦穗让人看起来就满心欢喜,掀开车帘望向窗外,微风轻拂、仿佛都带着天然的麦香,让人心旷神怡。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徐长亭往往喜欢看到这样的天空时,把其形容为:一丝不挂,而后就会招来吴江南的白眼。 头顶时不时响起的布谷鸟叫声,仿佛催收农户收割麦子的号角声,一路前往半龙村,已经能够看到一些农户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的在收割着麦子。 气鼓鼓的吴江南在把注意力放在窗外后,也渐渐被外面热火朝天的收麦景象所吸引,暂时忘记了一会儿到了半龙村后,她手里的活计会有多琐碎。 何承天早早就已经在家门口等候着,柳大安时不时也会听到一点儿动静,就立刻跑出来查看,看看是不是徐公子他们到了。 两人一上午都没有踏实的在家里做成什么事情,心思都被今日要来半龙村的徐长亭给占据了。 而且从昨天开始,何承天就已经把当初何叶儿住的那间房间,跟柳大安认认真真的洒扫了好几遍,总算是在今日一早给徐长亭准备好了。 车厢里下来两个人,驾车的是霍奴儿,这让何承天跟柳大安都有些难以置信,堂堂的礼部侍郎的公子景然就带了这么点儿人? 不过当两人看到车厢里的大箱小箱、满满当当的物品后,心情又是变得更加难以置信! 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也住不了多久的时间,怎么会带来这么多东西呢?这是打算长住吗?而且……这些家当看起来都要比何承天家里所有的家当加起来还要值钱吧? 可能就算是把柳大安家里的所有家当都算上,都不及眼前这一个能照出人影的铜盆值钱吧? 徐长亭带着吴江南往里面走去,看着目瞪口呆的何承天跟柳大安,轻飘飘的说道:“暂时就这些吧,可能过几日我大姐跟二姐万一想起什么了,还会派人送过来的。” “搬吧,看我做什么?”何承天看了看旁边一脸傻笑的柳大安,有些无语道。 吴江南虽然不满自己被小姐派来伺候徐长亭,但如今既然已经是人家的丫鬟了,那么该她干的活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虽然不会亲自去搬那些大箱小箱,但每一件物品该放在那里,吴江南在大致观察了下自己跟徐长亭的房间后,心里头就已经有了主意。 徐长亭的房间,是何叶儿去了徐府后留下的房间,而吴江南的房间,则是何承天这个读书人的专属书房,在这两天被改造成了吴江南的闺房。 一些是徐长亭生活常用的物品,在吴江南的指挥下都一一放进了徐长亭的房间,而一些不是日常用的,则是都暂时放在了吴江南的房间。 包括徐长亭那一堆衣衫,吴江南也是挑挑拣拣之后,把其中几件放在了徐长亭的房间,其余的则还是放在她的小房间。 大箱小箱、大包袱小包袱等物品,让何承天、柳大安一连跑了好几个来回。 吴江南一边指挥着两人把沉重的箱子、包袱该放哪里,一边就开始麻利的收拾、归置起来。即便是这样,手脚麻利的吴江南,甚至还有空给在桑树地下的徐长亭,倒了一杯她刚烧的热水。 徐长亭坐在桑树下,悠哉悠哉的一手端着一杯热水,一边看着墙角处的一具耕犁、以及一堆镰刀。 距离上一次何承天前往丹凤城都已经过去近一月的时间,若是再加上何承天第一次送何叶儿到徐府的时间,如今已经快要过去两月的时间了。 更改后的耕犁理所当然的得到了半龙村农户的认可,从而也使得何承天在半龙村总算是有了一定的影响跟价值,不再像以前那般就是一个啥也不是的穷书生了。 搬完物品的何承天,已经是微微喘着粗气了,呼哧呼哧的在徐长亭旁边蹲下,指了指那墙角处有着明亮犁头的耕犁,道:“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改了,有些人一开始舍不得花那点儿钱,但看到改后的耕犁一个人就能在庄稼地拉着耕地,而且耕的是又深又快后,最后都摸摸口袋认同了。” “你没有坐地起价吧?”徐长亭问道。 何承天摇了摇头,读书人的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在他何承天的身上可谓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没,你不是说了,这件事情看似是小事儿,但象征意义上是大事儿,我可不敢自作主张,何况这点儿木工活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加上还有柳大安帮忙,也是快的很。”何承天笑呵呵的说道。 一双强健有力的手,可以看到经过这段时间木工活的“摧残”,变的比以前还要粗糙了一些,隐隐还带着一些个干活时被划破的小伤口。 “纺车呢?”徐长亭继续问道。 何承天点着头,道:“纺车本来我家就没有,根据那图纸重新打造一个吧,花那么多钱我又有点儿舍不得。所以还是按照更改耕犁的办法,就把柳大安他娘的那架纺车给改了。” “一开始何叔改的时候,可把我娘担心跟心疼坏了,好好的一个纺车就像是被砸烂了一样。”柳大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同样是蹲在旁边道:“而且要不是因为公子您,我娘说什么都不会让何叔碰我家那纺车的。” 比起去徐府时,柳大安显得要健谈了一些,但在看徐长亭时,眼神里还是隐隐能够看到一些敬畏。 “是啊,公子你是他们家的大恩人,想要碰纺车,不拿出你的名头来,他娘根本不让我碰。不过还好,既没有辜负公子的期望,也没有让他娘过多担心,改完之后他娘都笑的合不拢嘴了。”何承天乐呵呵的说道。 “就是我娘有些想柳芽儿了,以前还老说,等柳芽儿长大了,要嫁人了,就把那纺车当嫁妆。”柳大安低着头,即便是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能够深切感受到,他内心那股对家人、尤其是柳芽儿的浓浓愧疚之情。 毕竟,若不是他的话,他们一家也不至于沦落到卖女的境地。 而且若不是徐长亭,恐怕此时他们家可就是另外一番凄惨景象了。 “有空就给柳芽儿捎个口信,让她回来看看你爹娘,那宋小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为难柳芽儿的。”徐长亭淡淡说道。 柳大安蹲在那里默默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马车就停在了何承天的家门口,已经卸了车,至于那匹马则是柳大安自作主张的把他家的老黄牛赶出了牛圈,拴在了门口,而后把拉徐长亭他们过来的那匹马,安置在了他们家的牛圈内,把一些好饲料都毫不保留的拿了出来贡献给那匹马。 第四十四章 安和县 半龙村比起其他村庄的麦收每年都要晚上几日,可能也跟他们紧邻圣凤山有关。 徐长亭他们来的一路上,已经看到了诸多田地一片片的麦子被收割,但半龙村这边的麦田,依然还都在田地里昂首挺胸、耀武扬威。 好在这几日天气还都不错,看不出来有要下雨的样子。所以半龙村的农户,也有耐心再多等几日,等麦子完全成熟了再收割。 既然打算在半龙村待些时日,便要去看看何承天已经不动声色看好的山脚下的几片地。 既要在半龙村建酒坊跟建书院,没有土地显然是不行的,何况他们刚刚也看了,就柳大安家的那点儿地方用来酿酒,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好在徐长亭也不着急,何况如今就算是他想做什么,也得等有劳力帮他们建造才行。 眼下是农忙时节,一时之间也很难找到劳力,所以一切还都需要等到麦收之后,才能够具体的实施。 霍奴儿、柳大安并没有跟着徐长亭前往山脚下,因为吴江南还要指使他们干一些活。 何承天陪着徐长亭缓缓走向山脚下,那条蜿蜒而下如同玉带的小溪,离的老远就能看见,阳光的照射下,时不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何承天挠了挠头,有些忧心道:“公子,你想没想过,建酒坊跟书院,怕是少说也得百两银子吧?至于这土地……安和县那边怕是也得上下打点一番,这笔钱的数目怕是也小不了啊。” 人穷志短,别管是不是书生,在手头拮据的时候,不管你有多大的理想跟野心,在说话的时候往往都会不自觉的先摸摸腰包。 何承天显然也是这样一类人,虽然他也很想看到徐长亭能够在半龙村做出点儿什么来,但一想到所需的那笔银子,这就让何承天不得不考虑如何节衣缩食、如何能够少花点儿钱了。 “钱跟土地的事情无需我们操心。”走过一片片金灿灿的麦田,站到了有些荒芜的山脚下,徐长亭迎着风看着何承天,笑着道:“安和县那边自有我爹去打招呼,但该给人家的钱,该打点的恐怕到时候也少不了,到时候我自由办法。” 丹凤城分清平与安和两县,而半龙村则是隶属安和县,所以若是想要在圣凤山脚下开拓一片空地,自然也少不了要跟官府打交道。 而且也只有通过官府,才能够弄清楚,如今他们脚下的这片地,到底是在官府手里,还是说……已经无偿的赐给了哪个寺庙。 毕竟大魏国向来崇佛,上到太后、皇后乃至整个皇家,下到那些走投无路只能听天由命的百姓,对于佛教可谓是都极为尊崇。 不过显然皇家或者是达官贵人崇佛,跟普通百姓向佛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目的。 徐长亭虽然也曾在永宁寺待过很长的时间,但或许是因为两世为人的缘故,使得他对佛家的观感哪怕是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改变。 当徐长亭站在半山腰处,指着下面那一片近百亩的荒芜之地告诉何承天,这些地方将来都要被建成书院时,何承天吓得差点儿从半山腰滚落下来。 在他想象中,书院顶多也就是有个几间房间就足够了,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要给各种书籍修缮个更好的房子才行,至于学子的学堂……能挡风遮雨就算是很好了。 而在徐长亭的规划下,何承天不认为自己将来可能看到的会是一个书院,在他看来,这完全说是一座城恐怕都没有人怀疑。 而至于那最先要建造的酒坊,则是放在了那条溪流的另外一边,距离脚下的那百亩之地距离说近也不近,但要是说远的话,其实走着也能到。 “如此下来,这得……这得花多少银子啊?”何承天简直是难以想象,若是按照徐长亭那般建造一座学院的话,花费的银子数目怕是得达到天文数字了吧? “又不是要一天就建成,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不是?至于得花多少银子,那就看未来学院能帮我赚多少银子了。”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对于未来的学院前途,他也不敢打保证就一定能办成,而且还一定能够办好。 但若是不去试试,徐长亭会觉得自己可能又会白活一世。 而且,他也并没有告诉何承天,大魏国皇家有的是银子,甚至徐长亭有时候会想,在北魏对南唐用兵的那几年,皇家会不会是银子比粮食还要多啊。 毕竟,当年他离开永宁寺随家人前往西宁时,永宁寺大雄宝殿内,原有的十一座佛像不过还是镀金的,可自他从西宁回来在永宁寺还愿七天时,才发现,四年多的时间,大雄宝殿里的十一座佛像,都被换成了等人高的实心金像。 由此可见,如今的大魏皇家是多么的有钱啊。 看着被他未来的规划震惊的无以复加的何承天,徐长亭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道:“不用去想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第一步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能够让半龙村的农户,同意他们家的孩子来上学吧。比起书院来,没有学子才是最为愁人的。” “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些时日给他们修农具,也偶尔会提几句,倒是没什么人反对。不过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的话,毕竟当时因为要修农具有求于我,也算是客套话。谁知道一旦真要往实处落实时,他们还会不会同意了。” “慢慢来,不着急,今年我们能够让脚下这片地,看见哪怕跟庙宇似的几间孤零零的房间就够了。”徐长亭开始与何承天下山。 而与此同时,在丹凤城靠近南市的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徐仲礼正与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男子谈笑风生。 按理说只要来到丹凤城为官的官员,几乎都会主动的邀请清平或者是安和的县令认识一下,以后即便是不会在官场上打交道,但在一些私人事情上,难免会低头不见抬头见。 何况每一个被朝廷调到丹凤城为官的官员,都会被朝廷授于或多或少的公田,而因为这些公田的原因,使得一些来到丹凤城的官员,都会主动邀请清平或者安和的县令、联络联络感情。 而且这两县的县令不比其他县的七品县令,而是结结实实的从四品的官员,毕竟是京畿之要地,所以就连官品都要比其他地方的显贵很多。 徐仲礼朝廷所授予的公田既然是在安和县半龙村,而安和县令郑俨,也早就做好了在府里安稳等候徐仲礼主动给他递请柬的准备。 可一连几个月过去了,就连礼部尚书陆睿,都借着一次偶遇的机会跟他谈了几句,但他却是始终没有等到徐仲礼的请柬。 加上朝堂之上已经在传,徐仲礼、陆睿以及其他几个当年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这一次回到丹凤城任职,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官员正常调动,而是可能跟皇上这两年用兵南唐、最终寸土未得后,又不得不休兵有关。 一开始郑俨并没有把这些朝堂上的传言当真,但随着考课法、俸禄制的继续推行,尤其是在考课法遇阻之后,以及皇上在对南唐休兵后又一次继续推行,便开始让一些官员产生了危机感。 而且伴随着这些传言,还有一些传的更加神乎其神的事情,便是徐仲礼所在的西宁,以及陆睿所在的定州,在两人各自担任刺史时,都曾经凭借着考课法排除异己,把一些官员的品级是依照考课法降了又降,而后让他们的心腹代替了原有官员的品级与位置。 徐仲礼的城府忍耐跟巍然不动,让身为从四品的郑俨有些坐不住了,虽然他已经跟礼部尚书陆睿认识了、而且如今也是交情不浅,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却是落到了徐仲礼的身上,这让郑俨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毕竟若是朝廷真要在丹凤城再推考课法的话,郑俨也不得不想想这些年他辛辛苦苦的爬上的这个位置,会不会有朝一日突然因考课法而被降品了。 所以在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态后,一番权衡利弊后的郑俨,便打算主动相邀徐仲礼。 毕竟,徐仲礼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在某些时候对于他们这些混迹官场的官员而言,也是人情往来的关键点。 打通了徐仲礼这一层关系,也就意味着他这个安和县的大中正,更能够名正言顺的给一些与他利益相关读书人定品、入仕。 不过在安和县令位置已有几年的郑俨,显然是拉不下脸让更多人的知道,是他郑俨主动邀请的礼部侍郎,毕竟这几年可都是其他官员主动邀请他。 所以若是自己主动邀请徐仲礼一事儿,一旦传出去了,于他的颜面而言也是颇有损伤,重要的是会坏了这几年他暗自立下的不动如山,只等别人主动相邀的规矩。 因而在酒楼的雅间内,如今连一个陪酒的都没有,只有比他年长一岁,被他诚意邀请的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徐仲礼一人。 “徐兄请。”郑俨热情的说道:“安和别看只是一个县,但繁杂事务可谓是多如牛毛啊。朝廷这几年用兵,积攒多年的粮食早就被吃光光了。如今终于是对南唐休兵了,自然是要把民生放在这首位了。所以啊,我这个县令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冬天怕下大雪把麦苗冻了,影响来年的收成,夏天又怕麦收时赶上下大雨,一连好几天的大雨下来,这可就是让一年的辛苦全部作废了啊。别的还好说,但百姓食不果腹的话,我这当县令的可就是无颜面对朝廷跟皇上啊。” “理解郑兄的苦衷,身为朝廷官员自然是各有难以向旁人启齿的难处。”徐仲礼笑呵呵的,神情之间显得颇为敬重郑俨,像是相见恨晚似的叹口气,真挚而又坦诚的说道:“徐某何尝不是如此?郑兄心里的苦,徐某可谓是深有体会啊。自从回到丹凤城任了礼部侍郎一职,这就没有睡踏实过一晚上,就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大意,会误了朝廷大事,辜负了皇上的期许啊。” “来,郑某敬徐兄。”郑俨跟着点头叹气附和道。 无论这雅间里的氛围有多么的尴尬跟难堪,但只要徐仲礼跟郑俨没有觉察到,那么雅间里氛围一定是其乐融融、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友好氛围。 第四十五章 左右逢源 徐仲礼在回到丹凤城后,本也打算抽出时间主动给安和县令郑俨递请柬的。 不过就在那几日,徐长亭在他的书房里与他谈心,说是打算在半龙村建一个书院,还要建一个酒坊的计划时,徐仲礼便不动声色的把给郑俨递请柬这件事情给按了下来。 徐仲礼没有想过徐长亭要在半龙村建书院与酒坊是不是胡闹。 毕竟,在西宁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一些徐长亭喜欢瞎鼓捣的事情。 不管当初徐长亭在西宁究竟鼓捣过什么,是否鼓捣成功了,最后又是什么样的结果。 在徐仲礼看来,自己唯一的儿子只要愿意折腾,那就是好事儿。 何况不管是书院还是酒坊,不管怎么说都是正事儿,总比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要强一些。 再者有他这个老爹在背后为他撑腰护航,那么只要他愿意,只要不伤天害理、不欺压庄户,徐仲礼就都愿意支持他。 对于安和县令郑俨,徐仲礼也从其他同僚口中旁敲侧击的了解过一些,知道此人颇为贪财,且交友甚广。 到时候自己主动递请柬以及有求于他时,恐怕很难不在郑俨面前处于被动的局面。 加上他也知道如今朝廷正处于一种变革的微妙之际,礼部侍郎的身份或许不会让人重视,但国子监祭酒的身份,则就显得意味深长、让人不得不重视他徐仲礼是否皇恩浩荡了。 郑俨的主动相邀自然就落在了徐仲礼的预料之中,甚至就连两人相见的情形,是否会有人陪同,徐仲礼都一点儿没有猜错。 尤为重视自己无形中立下规矩的郑俨,一杯水酒一饮而尽,哈着酒气摇着头,心里头则是仿佛有开水在翻滚。 客套的寒暄已经说完,接下来就该说点儿实际的东西了,但这些话该如何对徐仲礼说出口,而且又能够止损自己主动破坏自己的规矩后,还不在徐仲礼面前处于被动,维持着他安和县令的高姿态,这就让郑俨很是纠结了。 徐仲礼显然要比郑俨更能够沉的住气,即便是他也知道,一会儿肯定要跟郑俨提及半龙村的事情,但此刻的徐仲礼,依然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姿态。 徐长亭已经去了半龙村,以这小子的性格,恐怕等麦收后,他就会动手建书院跟酒坊了。 而半龙村他看上的那百亩荒芜之地,自己当初可是在徐长亭面前打了包票的。 “对了、徐兄,郑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想要请教徐兄为郑某解惑。”几番犹豫跟纠结后,郑俨率先有些坐不住了。 徐仲礼的城府显然是超乎了他的想象,这也让他内心不免感到钦佩:难怪一介寒门能够爬到今日这般高位,就这份城府自己就自愧不如啊,且得在官场上继续学啊。 “哦?郑兄请说,徐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仲礼放下酒杯,坦诚笑道。 “敢问徐兄,眼下这……朝廷继续推行之考课法,对于举荐品评可有何说辞跟定论否?”郑俨斟酌着言谈话语,尽量不让自己的目的轻易被徐仲礼一眼看穿。 徐仲礼微微沉吟了下,微笑着问道:“请问郑兄如今可否听过这些坊间传言: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听倒是听说过,但这些不过是坊间传言,就像那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不过都是人云亦云……。”郑俨斟字酌句道。 “不管是不是坊间传言、是否可信,但如今这些话都在皇上的……。”徐仲礼手指点了点桌面,道:“皇上可是天天看的见啊。” “难道国子监举荐定品也不行?”郑俨像是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当然,更是觉得好像自己的一条财路要被朝廷掐断了。 “国子监举荐、定品……行、但也不行。”徐仲礼摇着头,微微叹口气,道:“不瞒郑兄,国子监可谓是人微言轻,凡事还需要经吏部核准才算。吏部左侍郎李冲……郑兄想必应该不陌生吧?” “实话实说,郑某还真不熟。”郑俨摇着头如实道。 别看礼部、吏部好像相差不大,但明显吏部的官员要比其他官员,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要显贵很多。 就像郑俨这个县令,若是在其他地方,那就只是个县令,但在丹凤城,这个县令就是比其他地方的县令要显贵很多。 徐仲礼恍然,哦了一声道:“哦,差些忘了,李冲李大人的公田授在了清平县,难怪郑兄与李冲不熟了。” 徐仲礼如此一说,郑俨的神情顿时间是显得有些不自然,总感觉徐仲礼这番话是在含沙射影:自己定下的不主动拜见其他官员的规矩。 “郑兄问这些,可是……为朝廷找到了栋梁之才?”徐仲礼在郑俨下意识的低头掩饰时,很巧妙的把刚刚的含沙射影掩过。 郑俨也是神情恢复如常,有些谦虚的摆了摆手,道:“谈不上什么栋梁之才,但还算是有些才华。但正如坊间所传: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此人虽出身寒门,可无论是品性、德行、声誉、才情都乃上乘之选。” 徐仲礼认真的点着头,随即笑了笑,端起酒杯与郑俨一饮而尽,而后道:“郑兄,徐某虽头一次与郑兄结交,但今日这酒喝的舒畅,便冒昧提醒郑兄一句?” “徐兄太过客气了,徐兄能帮我指点迷津、答疑解惑,可是我求之不得啊。”郑俨急忙为徐仲礼斟酒道。 “郑兄言重了,只是徐某认为……这上乘士人就如同佳人一样,万万不可轻易错过啊。毕竟一旦错过就可能对他人投怀送抱了。郑兄说是不是?”徐仲礼跟着虚心受教的郑俨再次端起酒杯道。 这番话看似并没有说什么,但若是场合、气氛对的话,那就正好达到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 若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儿,那么这番话就如同于一个女子给了男子一个心扉之门为你开的提醒。 对于男子而言便是一个一亲芳泽,以及愿意再进一步,甚至是深入了解的机会。 试问哪个男子不会心花怒放、怦然心动? 郑俨脑海里飞快的回忆着刚刚与徐仲礼的交谈,尤其是提到吏部侍郎李冲时,徐仲礼的神情让郑俨是好像悟到了什么。 随即心照不宣的跟徐仲礼一同放下酒杯,做开怀大笑之状。 酣畅淋漓的笑声渐渐消失,郑俨是一脸的相见恨晚,叹道:“徐兄每日既要忙于礼部之事,又不能失职于国子监,可谓是颇为辛苦啊。怕是都难得抽出时间,在这麦收之际去看看公田的收成吧?” “犬子昨日自告奋勇跑去了半龙村,除了看看收成如何,还说是想要为半龙村的农户做点儿什么。昨日临走时告诉我,说是什么想要在半龙村建个书院,还要学酿酒,我说你这不是胡闹吗?但看他兴致颇高,便没有阻止他,总比在家里天天惹我生气强。”徐仲礼笑呵呵的不经意说道。 郑俨的心则是砰的一声,脑海深处都仿佛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似的,让郑俨是隐隐有些恍然感。 心里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但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还得装作极为有兴趣的样子,迫不及待的问道:“哦?有这事儿?这是好事儿啊。对了,敢问徐兄,既然这要建书院,要酿酒,那没有空地建……。” “犬子的话岂能当真?如今不过十七岁,这些年又被他母亲娇生惯养惯了。说实话,也不怕郑兄笑话,我啊……根本不看好犬子在半龙村能做成什么,怕也是三天的热乎劲儿。至于他真要建书院、酒坊的话,公田给他拨出……。”徐仲礼侃侃而谈,在提及自己唯一的儿子时,让郑俨感受到了满满的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感。 但这恨铁不成钢则也是意味深长啊。 “半龙村山脚下我记得有的是荒芜之地,徐兄若是有意……。”郑俨突然一拍桌子,豪爽道:“这件事情郑某做主了,今日与徐兄在此把酒言欢一见如故,可谓是相见恨晚。令公子既然有为半龙村百姓谋福祉之心,这土地之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怕是使不得吧?”徐仲礼深思熟虑道。 “不过是一些荒芜之地而已,即不占半龙村百姓的私田,更不会牵涉到徐兄的公田,所以……有何不可?”郑俨显的很大方的说道,随即在徐仲礼端起酒杯敬他后,也跟着豪爽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此时热情坦诚、一见如故的两人则是各怀鬼胎。 徐仲礼在揣摩郑俨除了想要通过国子监举荐他人入仕的原因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而郑俨则是在肚子里对徐仲礼一直咒骂不停,本以为他主动拜见徐仲礼,就算是处于了被动局面,但只要处置得当,应该不会损及自己的颜面。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回到丹凤城稳如泰山的徐仲礼,在没有主动给自己递请柬的情况下,竟然早就已经在心里算计上自己了。 刚刚那一番话,与其说是徐仲礼说出来的,倒不如说是被他郑俨给逼出来的,而且还让他不得不做这个人情给徐仲礼。 当然,郑俨之所以如此大度,除了对徐仲礼有所求外,自然是也有他的打算。 那便是前些时日,他已经通过其他人得到了陆睿的暗示,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能让半龙村出现新的耕犁一事儿,与礼部尚书联系到一起,而后让朝廷知晓、重视此事儿。 至于目的嘛……无非就是为陆睿回到丹凤城任礼部尚书增光添彩、开拓仕途,甚至是得到皇上的赞赏且更进一步。 所以郑俨既然答应了陆睿,那么虽然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得罪徐仲礼。 但因为两人的庄户都是半龙村的农户,所以这件事情,在郑俨这里一个弄不好的话,还是很有可能让他两面为难、里外不是人的。 不过今日与徐仲礼见过了面、吃过了酒,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边答应了帮陆睿给工部上文书时,提及半龙村新耕犁只跟陆睿有关。这一边,自己则许诺给了徐仲礼荒芜之地一事儿,可谓是一碗水正好端平。 做到了真正的左右逢源。 第四十六章 酿个…… 徐仲礼与郑俨从酒楼出来告别之际,此时的陆睿府上,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陆希道,听到管家说他父亲让他去一趟书房时,陆希道心里明显的一激灵,急忙回忆着这几日自己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忐忑不安的随着管家来到他父亲的书房,陆睿摆摆手,待管家离去,书房里便只剩他们父子二人。 “爹,您找我?”陆希道的语气明显有些心虚。 刚刚还颇有威严感的陆睿,此时则是换上了和蔼的笑容,道:“这些时日没给爹在外面惹什么事情吧?” “没有,孩儿这段时间哪里都没有去过,就待在家里了。”陆希道睁眼说瞎话。 不过陆睿也不去追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道:“前些时日你跟徐仲礼之子在教坊司发生的事情,暂时就不要追究了,你所说的那泼李三不过就是外城一个泼皮无赖罢了,不值得为了他去跟徐家闹的不愉快。” 陆希道皱了皱眉头,他依稀记得,那次在半龙村碰见徐长亭回来后,父亲可是把他叫到书房好好的训斥了一番,还怒斥他竟然连一个自幼痴傻的小子都斗不过。 “嗯,我知道了,总之我不会再主动招惹他了,但他若是敢主动招惹我……。”陆希道坚守着自己的底线道。 不等说完,就听陆睿哼声道:“若是他主动招惹你,那你还跟他客气什么?” “爹……但是徐长亭身边……。”陆希道神色一喜,眼看报仇还有希望便急忙说道。 “此事我知道了,过了这段时日吧,我已经差人去寻了。那徐长亭身边的年轻男子,可是个高手啊,难怪你会吃亏。”陆睿叹了口气道。 随即走到书桌后面转身坐下,而后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四锭各五两的崭新纹银,摆放在桌面上道:“还记得上次去半龙村时,跟徐长亭站在一起的那个书生吗?” 陆希道的眼睛都放在了那白亮如雪的崭新纹银上,听到陆睿问话后,这才心不在焉的点头道:“记得,好像叫何什么天,一个读书人,但一直都是郁郁不得志,没碰见自己的伯乐。” 陆睿看着陆希道只盯着纹银的样子,想要训斥几句,但随即放弃了,深吸一口气后,道:“再过几日,半龙村的麦收也该结束了,这二十两银子拿着,明日亲自去一趟半龙村,把这银子亲手交给那何承天,就说……就说是我替半龙村的百姓以及朝廷给他的奖励。记住,其余的话不用多说,明白了吗?” “爹,这点儿小事儿还值得我去跑一趟吗?让罗管家打发个下人去一趟不就行了?”陆希道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时候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书呆子,都能够亲劳他去看望了,还送这么多银子。 陆睿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动了动嘴唇后道:“罗管家份量不够,难道要让爹亲自去一趟不成?” 陆希道一愣,看着陆睿的严肃的脸庞,呆了呆后道:“哦,那我知道了,那我明日便去一趟,把银子交给他就是了。” “明日一早就去吧,记得,见了那何承天后,收一收你那狂傲的性子,姿态放低一点,诚意摆的足一些。”陆睿叮嘱道。陆希道点了点头,顺手走到书桌跟前,抓过那四锭白花花的纹银,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手里把玩着,沉甸甸的新银子给人的感觉,还是跟碎银子不一样啊。 看着自己儿子那满不在乎、八成又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样子,陆睿张了好几次嘴,但最终都没有再把陆希道喊回来再叮嘱一番。 也确实如陆希道所言,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罢了,满肚子的学问找不到一个能实现理想的地方,却是只能靠一双手给农户修理农具来度日,这样的一个人,想来自己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 何况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这二十两纹银交到他手上后……若是聪明的话,那么他就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也应该知道收了自己这二十两银子后,什么事儿该说什么事儿不该说。 为人要是还机敏,还懂得感恩,或者是来自己府里登门道谢的话……陆睿心想:或许到了那时候,自己可以给他个风评、为他定个品。 半龙村何承天的家里,先是徐长亭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后在吴江南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还是吃错什么东西,又给递来一杯热水时,徐长亭便不再打喷嚏了。 只是桑树底下,正在教其他几个大汉更改耕犁的何承天,像是被徐长亭感染了似的,也突然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半龙村的麦收也已经开始,何承天、何承欢(棒槌)兄弟二人早就没有了私田,至于给人家耕种的公田,也早就因为他们家没有过多劳力而被淘汰了。 柳大安也得帮着父母去收麦,所以半龙村的耕犁虽然都改完了,但像周边几个村庄农户家里的耕犁,在半龙村试验尝到新耕犁的甜头后,也都扛着耕犁找何承天来更改了。 尤其是一些收麦较早的村庄,在麦收之后正是用耕犁的时候,所以自徐长亭来到半龙村的这几日,何承天帮人更改耕犁的活儿就没有停下来过。 徐长亭不在乎有多少人学会这简单的玩意,何承天也不在乎,毕竟这本来就是徐长亭的主意,主家都不在乎,他还在乎个什么啊。 因而如今在家里,不光是帮其他农户更改耕犁,同样也教一些个手巧的、会些木工活的农户如何改耕犁。 吴江南给的一杯水很快就剩下了半杯,把杯子放到了窗台上,看着院子里十几个农户在何承天的督促跟训斥下忙碌着,失去了新鲜感后的徐公子,便带着吴江南打算去山脚下找霍奴儿。 吴江南显然也不是很愿意跟院子里这么多人共处,何况跟他们一点儿共同话题都没有,还不如跟在徐长亭的旁边呢。 吴江南跟着来到半龙村后,总觉得徐长亭这家伙好像变的比以前聪明了些,总是会时不时的向她旁敲侧击一些关于小姐的事情。 好在吴江南根本不怕徐长亭,也不像应付徐家那三个女子那般吃力,所以徐长亭到现在为止,从吴江南身上,并没有套出关于“孩儿他娘”更多有用的消息来。 走出何承天的家,半龙村的街巷显得颇为热闹,路上遗落着不少麦穗,时不时也会有小孩儿蹲下来一一捡起,而后捆成了一把一把的带回家。 朝着圣凤山山脚下的方向走去,徐长亭淡淡道:“你家小姐来信了。” 吴江南也一改平日里颜色有些鲜艳的衣衫,穿着一身较为朴素,不太惹人注意的衫裙,不过因为其清秀的容颜,走在半龙村还是会招来不少人的偷偷观望。 “哦。”吴江南显的兴致不高。 “你就不想知道你家小姐在信里说什么了?”徐长亭问道。 “不想听,我怕你骗我。”吴江南小嘴撅的老高,而后道:“明明小姐在给你的信里没提,你就是说提了,然后来找我对证,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你家小姐说,那个预售她会好好考虑的,还有就是让我好好待你,不准欺负你。”徐长亭主动说道。 吴江南也是听的认真,但没有想到就这么点儿,于是惊讶的问道:“没了?” “有啊,但其他的都是你家小姐跟我说的话,凭什么要告诉你?”徐长亭反问道。 “哼!”吴江南气不过,扭过头不去看徐长亭,随即弯腰也捡起一根麦穗,试着拿那麦芒扎自己的手,感觉没啥反应后,就让徐长亭伸出手背来,让她扎扎看疼不疼。 “你当我傻啊?”徐长亭没好气的说道,不过还是把手伸了出去配合着好奇的吴江南。 无论吴江南问他疼还是不疼,痒还是不痒,徐长亭都是摇头不语。 随即没走几步,失去兴趣的吴江南,把手里的麦穗给了一个正好路过拾捡麦穗的孩童。 “小姐说,一些阁楼里的孤本书籍是没办法给你的。要不然老爷会不高兴的,但是可以等印刷一批后,可以把印刷的给你送过来。”吴江南跟在徐长亭后面说道。 “还算是有些良心,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只要是书就行,我都要。”徐长亭说道。 “但小姐说,那也得等你这书院初具规模后才行的,眼下……还是荒草一片,连一片瓦砾都没有,还谈何书院。”吴江南皱起了眉头发愁道。 偶尔也会听到徐长亭跟何承天讨论书院的事情,每次听的时候都觉得热血沸腾、很是振奋人心,恨不得一觉醒来,就能在山脚下看到房屋连成片的书院。 但每次走到这山脚下的荒芜地方时,吴江南都有些替徐长亭发愁,也不知道他嘴里所说的书院,还有那酒坊什么时候才能建好。 “那酒坊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小姐要的配方你给了吗?”吴江南继续问道。 “酒坊明日就可以开始了,李澄心已经在城里找了工匠了,明日就会过来。至于配方,我现在哪里有,我不也得等试过后才知道。”徐长亭说的理直气壮。 而身后的吴江南却是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后,急忙快跑两步跟上徐长亭:“你不会酿酒?根本就没有方子?” “啊,怎么了?”徐长亭一脸莫名其妙,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那你酿个……哼,你是不是在骗小姐?”吴江南质问道,白皙精致的小脸带着一丝不满,甚至就连那长长上翘的睫毛都带着些不满似的,眨来眨去的很是灵动跟充满了生气。 第四十七章 扬帆起航 来到半龙村这几日,徐长亭每天都会带着吴江南在山脚下这片空地转转,要么就是走上田间地头看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正挥汗如雨的收割着小麦。 时不时的也会趁人家歇息的时候,颇有眼力见的把瓦罐递给人家,看着人家喝水时,就会在一旁东问一句西问一句。 对于徐长亭的这个贵公子,半龙村的农户也都是很和善,何况徐长亭还很平易近人,不像一些世家子弟似的,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 看着大片大片的金黄色麦穗倒地,露出参差不齐的根茎来,徐长亭也是满心欢喜,让柳大安拉着新耕犁也试了试,确实要比以前的耕犁省事省力很多。 霍奴儿这几日是天天与马为伍,因为九斤跟木炭留在了丹凤城的缘故,霍奴儿就把自己的情感全部都倾注在了这匹拉着他们来半龙村的马驹身上,吃的草料不单是让柳树皮夫妇看的心疼,就是连柳大安看着每次霍奴儿喂马时,都觉得像是身上又少了一块儿肉似的。 不过霍奴儿虽然挥霍着柳树皮家的草料,但也是给足了让柳树皮夫妇以及柳大安眉开眼笑的赔偿。 除了喂马之外,便是在徐长亭的怂恿下,天天上山独自一人去打些野味回来,一些留给自己吃,而一些就送给了像柳树皮家这样的庄户。 每次吃一些野味,如小些的动物比如兔子时,旁边的吴江南机会高声跺脚抗议,兔子这么可爱,你们竟然残忍的把它杀了。 转过头来,等香喷喷的兔肉放到她跟前时,也没有见她再怜香惜玉,吃的可是满嘴流油,甚至还会跟徐长亭争抢。 第二日清晨,吴江南端着铜盆刚刚从徐长亭的房间出来,李澄心便已经带着数十名工匠,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半龙村。 何承天看着自徐长亭来到半龙村后,酝酿了几日的酒坊跟书院,终于是开始有了动作后,整个人都显得是格外的激动与兴奋。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徐长亭便与李澄心、何承天前往他们早就看好的地方,而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数十名工匠,使得整个半龙村在麦收的尾声,突然一下子变的更加热闹了起来。 所选的地方距离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很近,徐长亭并没有打算独占那条小溪,而是跟何承天商量了好久之后,才决定在此开始建盖酒坊。 听到打算要开始建盖酒坊以及工匠到来的消息后,比何承天还要激动跟兴奋的柳大安,撂下手里打麦的家伙事儿,不顾柳树皮夫妇在身后的叫喊声,飞似的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一阵烟尘在柳大安身后扬起,让徐长亭、何承天以及李澄心,甚至是包括霍奴儿都感到有些惊讶:这家伙竟然能跑这么快! 霍奴儿皱了皱眉头,叹息道:“早知道再抓兔子时,就该让柳大安去撵兔子,不然这速度太可惜了。” “等他来了你自个儿跟他说,看他怨不怨你。”吴江南在旁说道。 “为什么?”霍奴儿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狗才会撵兔子,你让他撵兔子,岂不是把他当狗了?”吴江南理直气壮说道。 霍奴儿那没有什么情感的眼眸一直凝视着傲娇不已的吴江南,冷冷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是再抓住兔子,你吴江南别想吃了。” “我……。”吴江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撅了撅嘴哼道:“不吃就不吃,我才不稀罕,你以后肯定也再抓不到了。” 徐长亭懒得理会两人斗嘴,跟李澄心一番交谈,看着李澄心招手喊过来两人后,李澄心说道:“你想怎么建盖,都可以跟他说,至于如何酿酒,或许他可以帮的上一些忙。 一个张四季、一个项老实,徐长亭在柳大安带着一阵尘土“飞”到他们跟前后,便把两人交给了柳大安,至于如何建盖等等事情,那都是柳大安已经念叨了好几日的计划。 何况徐长亭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索性就不如完全交给柳大安就是了。 至于他徐长亭,接下来在半龙村依然还是继续游手好闲就够了。 工匠的工钱以及建盖的用料等等,同样也不需要徐长亭来操心,毕竟旁边的李澄心身为合伙人,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至于如何酿造那暂命为桃花的酒,则就是他徐长亭的事情了。 而且这几日,徐长亭也一直在回忆如何酿酒,以及如何蒸馏的办法。 也会带着吴江南爬圣凤山时,时不时问问吴江南喜欢什么花香等等。 但每次问吴江南喜欢什么花香时,吴江南总觉得徐长亭的问话中,好像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嗯,这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的。 这一次李澄心带着工匠来半龙村,不光是给徐长亭带了满满一车的瓶瓶罐罐,还带了很多的香料过来,这让吴江南更是好奇,徐长亭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呢? 柳大安等人留在了山脚下,徐长亭等人再次返回,一车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在徐长亭眼里仿佛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甚至就连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的李澄心,都有些疑惑。 这些瓶瓶罐罐虽然都是上好的瓷器,也是他按照徐长亭的要求花大价钱买来的,但再名贵也不至于把它们当成古董宝贝一样看待吧? 可徐长亭根本不理会李澄心的疑惑,只是让霍奴儿等人搬下来的时候小心一些,而且还要把一部分放到他自己的房间。 在琢磨蒸馏的办法时,徐长亭的脑海里就忽然因为坐在一边的吴江南,突然提起了香料而心头一动,他依稀记得,香水好像不过就是乙醇与香料的混合溶解罢了。 随着满满一车的瓶瓶罐罐与香料,都被搬到了徐长亭跟吴江南的房间时,霍奴儿轻轻拉扯了下徐长亭的衣襟,而后指着半龙村村口处:“那是陆希道的马车。” “这么远你都能看见?”徐长亭惊讶的问道,随后眯缝着眼睛极力眺望,也不过是依稀看到车辕上坐个人而已。 李澄心已经知道了徐长亭跟陆希道之间的事情,听到霍奴儿说是陆希道的马车后,便皱了皱眉头,对徐长亭问道:“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 徐长亭不出声的摇了摇头,而后看了旁边的何承天一眼。 随着陆希道的马车距离徐长亭他们越来越近,霍奴儿则是有些好奇的又扭头看了看陆希道的马车后面,而后道:“泼李三也来了,就在马车后面。”“我看见了。”徐长亭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故,变的越发的灿烂,甚至还有心情对李澄心调侃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啊,竟然是让半龙村这么的热闹。” 何承天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刚刚在与徐长亭对视的时候,他也几乎猜到了陆希道今日来此的目的。 前几日陆府家的庄户开始收麦的时候,也没见陆希道过来过,陆府也只是派了个下人在田间地头转了几圈,据说就是连陆府的管家都没有来。 如今麦收已经近尾声,这陆家公子突然来到半龙村,显然就不是冲着麦收来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如今已经以半龙村为中心的十里八村,都用上了那新的耕犁有关。 陆希道缓缓走下马车,看到徐长亭后先是一愣,随后冷哼了一声,便向着旁边不远处的何承天走去,看架势并不打算跟徐长亭说话。 徐长亭倒是也不生气,还满面笑容的冲着向他冷哼一声的陆希道招手打了个招呼,但人家根本就没有理会他,把世家公子的高贵拿捏的那是死死的。 陆希道对面前的何承天倒是显得格外的敬重跟客气,微微行礼后就微笑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何承天何先生?” 即便是上一次已经见过一次,但陆希道好像非要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儿了。 何承天还礼回答着陆公子正是在下,随即陆希道便挺胸抬头望了望周遭,但也根本没有那正眼去敲一下徐长亭几人。 “还请何先生移步,上家里说上几句话?”陆希道态度温和的说道。 何承天微微吸了一口气,也没有看向徐长亭,点了点头后便邀请陆希道往他身后的家里走去。 “他是陆希道?”吴江南问道:“礼部尚书的公子?” “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很狂傲?是不是很无耻?是不是很卑鄙?是不是很下流?是不是……很丑陋。”徐长亭看着陆希道跟何承天往里走的背影,朗声对着那背影喊道。 陆希道那背影明显的一愣,但终究是忍住没有回头,顿了下后便继续跟着何承天往里面走去,心里则是不停的咒骂着徐长亭简直是粗鄙村夫! 而此时的徐长亭,因为来到半龙村已经有好几日的时间,身上原本华丽的衣裳,这几日早就换成了颇为质朴无华的衣服,虽然不会看起来像是一个半龙村的庄户吧,但也很难从身上的衣裳上,看出来徐长亭乃是一个世家子弟。 陆希道跟何承天的背影消失在几人视野里,而与陆希道的马车,只拉开了短短距离的泼李三与身后的三人,已经在徐长亭面前站定:“徐公子。” “李大哥你们这是一同来的?”徐长亭指了指陆希道的马车问道。 泼李三无奈的苦笑了一声,道:“公子,您就别在羞辱我泼李三了……。” “是不是看到陆希道后,心里觉得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徐长亭笑呵呵的继续问道。 泼李三低着头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不瞒公子,还真是有一点儿别扭。” 徐长亭看着泼李三那苦大仇深的样子,莫名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让一旁的吴江南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一点儿也不注意自己的世家子弟形象! 第四十八章 有诈 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任何新的事物都该是实用至上。 而对于统治者而言,任何新的事物其象征性的意义要远远重于其实际意义,才算是实用! 新的耕犁虽然如今只在半龙村为中心的十里八村开始出现,其对百姓耕作的实际意义也是颇为有限。 但对于朝堂之上一些触觉敏锐的官员来说,新的耕犁的出现,其象征意义要是再夸张一些的话,甚至不亚于一个皇帝向天下降罪己诏的意义。 罪己诏,说到底无非是帝王安抚天下、朝堂,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无论是天灾人祸之时,还是战争导致的民生疾苦之象,罪己诏往往都能够把统治者从泥沼中拉出来,暂时缓解一下肩上巨大的压力。 新的耕犁还有纺车出现在北魏对南唐休兵以后,尤其是北魏因粮草无以为继而不得不对南唐休兵的这个时点点,其象征意义就像是朝廷知耻而后勇的积极态度,也象征了大魏皇帝在对南唐用兵无功之后,对天下苍生社稷、民间疾苦的一种正面回应。 而因一具耕犁升华为朝廷为社稷、为百姓的重大意义,可谓是让朝廷为之而振奋。 同样振奋的还有当今皇帝元宏,兴奋加愉悦的在一通赞赏礼部尚书陆睿跟刑部员外郎冯家庐后,便大手一挥:散朝。 随着皇帝跟太监离开文德殿,一众官员立刻围到了陆睿跟前道喜。 毕竟,这新耕犁一事儿,可是由半龙村率先推出的,而陆睿不光是公田在半龙村,根据工部上的奏章,据说这件事情还是因为陆睿才推行的。 所以可以预见,刚刚从定州回到丹凤城的陆睿,不光是又为朝廷立下了一大功劳,很有可能这礼部尚书一职,也不过是其一个继续上升的翘板而已啊。 难怪就连皇上刚刚都说:定州之所以为富州,正是因为有陆尚书这般为朕解忧的忠臣,朕心甚慰啊。 在皇上元宏夸赞陆睿的时候,陆睿则是用余光瞄向一旁神色平静的徐仲礼。 当初两人一同出丹凤城,在定州跟西宁两州的争夺上,他们二人最后分出了高下:陆赢徐输。 如今四年后再次回到丹凤城,看样子陆睿的仕途之路比起徐仲礼来,只会越来越快,很有可能不出几年,陆睿就会彻底拉开跟他之间的距离,让他再也无法跟自己相提并论。 徐仲礼即没有给陆睿道喜,也没有表示出嫉妒跟不悦来,跟往常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便走出了文德殿。 而另外一个搭上耕犁这件功劳的刑部员外郎,自然是无法在文德殿亲耳听到皇上对他的夸赞,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影响冯家庐从刑部侍郎嘴里知道这个消息后,把嘴咧的都看见后槽牙了。 甚至在回家的路上,冯家庐都是一直咧着嘴见人就笑,仿佛自己马上就要高升了一般,恨不得拉住街坊四邻的手,好好说道说道今日皇上在文德殿是怎么夸赞他了。 冯子都看着从回来后一直笑呵呵的父亲,忍不住好奇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儿吗?” “痴儿啊,自然是有喜事儿啊,若不然的话,为父岂会这般高兴?对了,一会儿让你娘去买些好酒,晚上多做几个好菜,为父今日要痛快的喝上一大碗。”冯家庐看着自己的儿子,依旧是没办法掩饰住自己脸上的兴奋。 而冯子都的娘,出来进去时虽然也是一脸的喜悦,但还是会稍显矜持的白他两眼,或者是说上几句别得意忘形了,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这样的话。 “但这次可不一样啊,皇上还特意表彰了礼部尚书陆大人,难不成陆大人还敢骗朝廷、骗皇上?何况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不是?这一次你爹我可是沾了陆大人的光了啊。”冯家庐看着往外走的妻子,继续说道:“你也不想想,礼部两个侍郎都没有沾上光,但咱们无意之中却是沾光了,这难道还说明不了我已经快要熬到头了?” 身为刑部员外郎,其警惕性还远远不如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儿子冯子都。 冯子都渐渐咂摸出了味道,小心的问道:“爹,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沾了那礼部尚书陆大人的光啊?” “庄户的事情。陆大人为他家庄户更改了耕犁……。”冯家庐心情很好,也愿意跟冯子都多说两句。 但听到此处的冯子都,却是脸颊抽抽了几下,而后神情僵硬的像是想起了什么。 前几日,徐长亭还专门找他,告诉他第二日去一趟它们家农户所在的村庄,有好事儿找他。 但第二日冯子都去了之后,并没有见到徐长亭,只见一个来自半龙村的读书人,扛着一具耕犁站到了他面前。 冯子都依稀记得,那叫何承天的半龙村读书人,告诉他这具耕犁要比平常的耕犁轻便且耕地还耕的更深。 虽然后来冯子都为了验证真假,也把自家庄户叫过来试了试,确实是比以前那旧的好用。 不过这件事情冯子都并没有当回事儿,更没有在回来后跟他爹提及,在他看来一具耕犁这种小事情,没必要告诉他的父亲。 至于为何没有跟他父亲说,除了因为觉得不值一提外,便是因为……。 就像此时,冯子都神情有些僵硬的站在他父亲面前后,冯家庐瞬间起了疑心:“你臭小子是不是又在外面给我惹什么事情了?” 回过神来的冯子都连忙摆手后退:“没有没有,爹,我只是……哦,对了,爹,那皇上没有表彰礼部侍郎徐伯伯吗?” 冯家庐狐疑的看了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随即摇了摇头道:“自然是没有,只是表彰了陆大人,捎带着也表彰了爹。” “爹……。”冯子都突然上前,看着冯家庐有些紧张的说道:“这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儿啊。” “不是一件好事儿?”冯家庐面露讽刺,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道:“你要是平日里少给我在外面惹事生非,你爹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一个从五品了。至于是不是好事儿,朝堂之事儿还轮不到你来为爹操心。” 看着有些执拗的冯家庐,冯子都长叹一声,或许他其他本事儿没有,但论到对危险的敏锐,他可是太有发言权了,毕竟,跑的比兔子还快说的就是他啊。 “我的爹啊,这件事情真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啊。”冯子都长叹一声,此时也顾不上一旦老爹知道自己跟傻子一块儿玩的话,会不会又削自己一顿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让老爹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才是最要紧。 于是当下也不再隐瞒了,便把他第一次找徐长亭,而后徐长亭就因为农户在教坊司跟陆希道冲突一事儿,详细的说给了冯家庐听。 自然,也包括了后来徐长亭让他前往自家庄户所在的村子接过那具耕犁的事情,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冯子路。 果然,听完冯子都的话,冯家庐也暂时忽略了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又找那傻子玩儿的事情,眉头紧锁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那徐长亭不是个傻子吗?怎么现在还……。” “未央早就不傻了,在还没有随他父亲前往西宁时,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爹啊,这其中肯定有诈啊,您不知道,那小傻子现在可是聪明的很啊。陆希道他敢想也不想的就得罪,谈笑之间就把人家随从的一根手指给掰断了。而前些时日在天王湖,乐陵侯之子高亮,工部尚书卢定邦的儿子卢丰源,都被他命人给扔进了天王湖洗澡去了。”冯子都一一说道。 “跟乐陵侯、卢尚书也有恩怨?”冯家庐感到很不可思议,这要是自己儿子的话,他怕是早就打断腿,不让他出去惹事生非了。 “是啊,起因就是因为高亮先欺侮了未央的两个姐姐。我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找未央玩儿,就是怕万一再赶上高亮他们报复未央的时候,连我也捎带上了,所以这几日孩儿可是老实的很啊。”冯子都继续说道。 “那……那乐陵侯的儿子报复没报复啊?”冯家庐也有些八卦的问道,随即也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些时日丹凤城发生过的那些打架斗殴的案子中,可有关于那些人的蛛丝马迹。 但想了半天,也没有从丹凤城那数百起打架斗殴的案子中,找到哪怕一起跟乐陵侯之子,或者是徐长亭有一丁点儿关系的案子。 “可能没有吧……对了,爹,这其中肯定有诈。”冯子都一惊一乍的说道,把他老爹冯家庐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至于回来时的那股兴奋劲,此刻早就被他儿子掐灭的不能再灭了,甚至是都有些绝望在心头渐渐升起了。 “有什么诈?”终究还是刑部员外郎,该有的警惕性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也是锻炼出来不少。 “前几日未央就去了半龙村,说是要干大事儿,还问我去不去,我没敢去。但孩儿想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徐长亭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新耕犁一事儿不是?既然他去了半龙村,那么徐伯伯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还让陆大人一个人独占美誉?对,还有捎带着让爹得到了皇上的夸赞呢?爹您觉得徐伯伯今日在朝堂上正常吗?”冯子都琢磨着说道。 “爹怎么会知道?文德殿又不是大朝会时所在的大庆殿,爹还能进去,文德殿……爹还不够资格。”冯家庐眉头紧锁,一时之间心头有些失落,这好酒好菜自己怕是吃不太香了啊。 “那你明日去趟半龙村吧,爹准你跟那小傻子……徐长亭一块儿玩耍了。”冯家庐突然说道。 “真的?”冯子都大喜过望,让冯家庐瞬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冯家庐长叹一口气:“是真的,明日你便去吧。” 第四十九章 半龙书院 陆希道此时的神情极为难看,整个面部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而且还是咬了一口都咽到肚子里了,而后再一看手里的馒头,竟然有半只苍蝇夹在里面,至于那苍蝇的另一半……如今就是陆希道此时的心境,可谓是难受到了极点。 愤怒的看着对面的徐长亭,陆希道简直难以置信,从前的那个任人欺负的傻子,竟然也会成长到会算计别人的一天。 “这钱呢……你要是想拿回去呢就拿回去,要是不想拿回去呢,正好给我们接下来这段时间改善改善伙食。”徐长亭轻松说道。 陆希道眉头紧皱,一脸的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随即回头看了看旁边的泼李三,冷笑一声道:“泼李三,你就这么快背叛本公子了吗?” “陆公子……。”泼李三夹在中间有些难做人,但实话实说,陆希道跟徐长亭相比较起来,他还是更为害怕徐长亭一些。 从上次被带到教坊司到现在,也不过是短短数日的时间,徐长亭身边的谢敬尧、王彦章就已经在泼李三时常混迹的那一片闯出了名堂。 更让泼李三感到钦佩跟敬畏的是,自己原本在外城的好几个对手,如今见了那谢敬尧跟王彦章后都是服服帖帖、毕恭毕敬,连带着他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只是因为接下来,可能两人在丹凤城还要有大的动作,手已经渐渐伸向了陈平那边,故而才让泼李三来半龙村避避风头,以免因为出卖他人而没办法在外城立足,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当然,王彦章跟谢敬尧让他来半龙村,也是有废物利用的意思,让这家伙没事儿可以给徐长亭跑跑腿。 陆希道看着徐长亭、泼李三以及拒收银子的何承天,冷笑着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而后这才愤愤离开了半龙村。 随着陆希道离开,何承天跟泼李三心里头多少都有些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这陆希道以及他父亲会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报复。 李澄心也没有再在半龙村多做停留,今日送来了工匠等徐长亭要的物品后,他也就要赶回丹凤城了。 至于以后还需要什么的话,自有徐长亭派人来通知他,而徐长亭跟前的何承天跟泼李三自然就是上佳跑腿人选。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柳大安的麾下不止是有数十名工匠供他指挥,就连当初设计坑害过他的泼李三,如今也跟他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原本不过是李澄心带来的数十名工匠在建盖酒坊,但随着泼李三也“归顺”到徐长亭麾下后,自然也要拿出点东西来表示忠心诚意。 第二日起,泼李三就从城里找来了数十名游手好闲的手下,一同加入到了建盖酒坊工匠当中。 从而使得酒坊不过短短的几日时间,就已经初见成效,虽然也不过是几间孤零零的房子开始拔地而起,距离徐长亭的目标还相差甚远。 但随着这几间孤零零的房子渐渐完善,一些酿酒用的东西开始搬进里面后,不得不说,这些也已经让柳大安、何承天等人感到兴奋跟憧憬了。 既有憧憬那必然会有担忧,柳大安或许不会有什么担心,如今他一门心思就是想要酿酒,想尝尝徐公子所言的更烈的酒会是什么味道。 可何承天却是心里头已经憋了好几日的担忧了,自从陆希道那日给他送来二十两银子被拒收后,何承天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 与徐长亭坐在溪边的一个小土坡上,何承天也终于是找到了机会,向徐长亭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 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陆希道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来,但越是这种平静,越是让何承天感到忧虑,他不相信陆希道或者是他父亲,会轻易让这件事情过去。 “杞人忧天。”徐长亭看了看不远处忙碌的近百名工匠,微微叹口气道:“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是因为他们在权衡利弊,而且……这件事情朝廷跟当今皇上都知道了,陆睿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可我总是觉得不踏实,难道……你相信他们就会这么轻易让这件事情过去?”何承天看了看自己布满厚茧的手,怕是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双读书人的手。 “现在把柄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拆穿了这件事情,你觉得他会怎么样?”徐长亭说道,随即有些疑惑道:“不是,之前一开始我不是都透露给你了吗?这件事情陆睿连同归于尽的筹码都没有不是?”何承天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长亭为何承天宽心道:“放心吧,只要他不背地里在半龙村搞什么小动作,能够让我们顺顺利利的做我们想要做的事情,那么这件事情我也绝不会主动去揭穿的。毕竟,就算是揭穿了,对我们的好处远远没有现在的利益大。而对于陆睿而言,半龙村的事情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够了。” “那你就不怕到时候他强要分一杯羹?”何承天扭头问道。 徐长亭笑了笑:“我还巴不得陆睿愿意分一杯羹呢,当然,这还得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诚意了。” 就在两人说话时,不远处的吴江南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身边还跟着三个男子,此时正跟着一边说一边笑的吴江南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这几日不管是半龙村还是周边其他村庄,总是会时常出现一些生面孔,而且一个个一看就知绝不是普普通通的身份,几乎还都是一些衣着讲究、谈吐儒雅的官员跟贵族。 在半龙村徐长亭都已经见过好几拨了,这些人来到这里后,往往都是会前往田间地头,而后看着那些正在耕地的农户,满面笑容的一口一个老伯老伯的喊着,可谓是极尽嘘寒问暖。 “好像不是昨日那拨人啊。”何承天蹲在小土坡上微微伸长脖子远眺道。 徐长亭随意的扫了一眼,笑呵呵道:“到现在你还在担心陆睿报复,但你再看看这些不是官员就是有着显贵身份的贵人们,稍加思索你就会明白,陆睿决计不会报复我们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也是因为朝廷夸赞了陆睿,才使得他们闻风而动,想要分一杯羹?”何承天蹲了回去,扭头问道。 “这不明摆着吗,你在半龙村生活了半辈子了,你什么时候见半龙村像这段时间这么热闹过?昨日不还是一连来了两拨人?其中一拨还专门带了工匠……哦,对,昨日你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一拨,另外一拨是已经离开了。”徐长亭说道。 “所以你就断定,陆睿是决计不会报复我们的?”何承天还是有些不理解。 徐长亭很想告诉他,那还是因为你不了解官场,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一些官员除了喜欢以贿赂上级来开拓仕途之外,便是格外的喜欢上行下效以及盲目跟风。 一个城市建造一栋地标性的建筑,往往对于一任官员而言便是一件出色的升迁政绩。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往往每任官员在到任后都会首先从这方面着手,毕竟如此做不单是能够得到上级的赏识,甚至是连百姓都会喜欢、拥戴。 但至于这件政绩的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的秘密,百姓不知道,上级不知道,只有这一任的官员自己知道。 随着因为出色的政绩而被提拔后,那么就只有下一任才最为清楚,上一任官员在光鲜亮丽的政绩之下,到底给他留下了一个什么样子的烂摊子。 只是因为上一任在提拔之后,变成了他的上级,或者是利益相关的集团一员,从而也使得下一任官员要么是同流合污,要么便是……老百姓嘴里的啥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还不如谁谁谁,最起码还留下了一些个让这座城市引以为傲的城市名片。 但这样的城市名片,百姓显然不知道其背后付出的代价到底有多大,以后背后的交易有多黑暗与肮脏。 徐长亭跟何承天就像是两个土生土长、没见过世面的农户一样,蹲在小土坡上望着他跟前的三个男子。 “听说那新的耕犁,是由半龙村率先推行的?”为首的那中年男子一脸的富贵样,而且还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在望向徐长亭跟何承天时,仿佛像是能够看穿你说的话是真话假话似的,这让蹲在土坡上的何承天难免感到有些忐忑。 但至于他旁边的那位年轻“农户”,就像是一个傻子似的,在带着威仪的中年男子问话时,一直是眯缝着眼睛呵呵傻笑。 “正是由半龙村推行的,而且还是由……。”何承天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总是显得有些心虚。 “半龙村这几日都来了好几拨你们这样子的贵人了,所以怎么可能有假。”徐长亭接过何承天的话茬说道。 中年男子看了看徐长亭,而后突然道:“你不是半龙村的百姓吧?” “我当然不是半龙村的百姓,我是半龙书院的山长……徐山长是也。”徐长亭此时土里土气的样子,就差蹲在土坡上把两手拢在袖子里了。 这让人家不管是横看还是竖看,他都不像是一个山长式的人物,倒是旁边的何承天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意思。 也不知道前两日一早,徐长亭抽什么疯,就在吴江南刚伺候着他洗漱完毕后,徐长亭就突然站在院心,向何承天、霍奴儿以及泼李三、柳大安还有吴江南五人宣布,以后公开场合就不要喊自己公子了,要叫徐山长。 “书院到现在连个山门都还没有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吴江南一边收拾一边无语吐槽道。 “这是让你们提前适应一下,免得你们到时候改不过来。”这是徐长亭的原话。 而也就是那天清晨起,徐长亭就让霍奴儿找了一块儿破木板,亲自写下了半龙书院四个大字,如今就插在小土坡后面不远的地方。 “这就是你们半龙村的书院?”中年人微笑着指了指徐长亭身后那破烂木板问道。 第五十章 酿酒 半龙村的徐山长并没有太在意那颇具威仪的中年男子,而中年男子显然也对徐长亭他们不感兴趣。 至于他们身后那半龙书院的牌子,那中年男子就权当是随着半龙村因为新耕犁进入朝廷视线后,一些官场投机者开始变着法儿的利用半龙村继续吸引朝廷的注意力,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所以那日,徐长亭跟那中年男子也没有多少交集,只是继续蹲在那小土坡上跟中年男子随意的聊了几句后,中年男子便离开了半龙村。 不过在打算离开的时候,还是指了指远处酒坊所在那片空地,已经拔地而起的那几间孤零零的房间,好奇的问了问是做什么用的。 徐长亭也没有故作神秘,毕竟以后酿出酒后,第一步便是要先把名声打出去,这样才会有人买有人喝不是? 所以既然有人问起,徐长亭便不会吝啬,而且还会夸大其词吹嘘到、让何承天跟吴江南都觉得尴尬的脚趾抠地。 让两人很想当着那中年男子面跟徐长亭划清界限:别看我,我们不认识这个傻子。 这哪是在推销啊,这明明就是一神棍在忽悠人啊,还没打算开始酿造的酒,就已经被徐长亭吹上了天,好像是能使人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琼浆玉液似的。 什么入口芬芳、酒液清澈、唇齿留香、香气醇厚等等,凡是用来形容酒的,哪怕不是形容酒的好词语,都被徐长亭放在了他还没有酿出来的酒上。 中年男子在徐长亭夸夸其谈、极尽吹嘘后,很不掩饰自己嘴角那抹不屑跟不信的笑容。 随着中年男子再次转头打算离去,徐长亭还热情的邀请人家,过几日若是闲暇的话,不妨过来尝尝来,保证你没有喝过这种酒。 中年男子也是鬼使神差,本来已经打算离去,听到徐长亭的邀请后,竟是又转过头,笑着问道:“敢问小哥儿你那酒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在问话的时候,还不失时机的望一眼远处的酒坊,如今酒坊都谈不上初具规模,自然就更无法相信,此时那还没有出现的酒会有名字。 “桃花,但也可能会叫桃花烈,一切还需要等那酒酿出来后,尝尝到底烈不烈才能决定。”徐长亭蹲在土坡上,十足土里土气的庄户百姓样子。 中年男子静静的看了看徐长亭,而后竟然是点着头说了一声好,随即就与同行而来的两人离开了半龙村。 中年男子绝不会知道这世上有桃花或者是桃花烈这种酒,但他却是知道,丹凤城如今流传的两首诗,其中一首的其中一个诗名就叫桃花烈。 随着那中年男子离开后的几天里,半龙村依然陆陆续续的会有身形富态、衣着讲究的生面孔出现,不过相比较前几日来,倒是没有那么频繁了。 随着酒坊的建盖已经初具规模,徐长亭在柳大安、泼李三那期盼的目光下,一清早当着四人的面宣布,桃花将成为半龙书院推出的第一件商品。 刚刚洗完脸的何承天手拿手巾,有些茫然的看着徐长亭,不知道这酒怎么还跟他的半山书院扯上关系了。何承天这段时间经过徐长亭的洗脑加画大饼,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半龙书院副山长的不二人选了。 所以在他看来,这种出自半龙书院的高层决定,自己应该有提前知情权才对,而不是被放到跟柳大安、泼李三他们一块儿被通知的行列。 “我反对?”何承天举起了手里的手巾道。 “我也反对。”吴江南端着徐长亭刚洗完脸的铜盆,也举起一只手道。 “反对?为什么?”徐长亭、柳大安、泼李三异口同声问道。 泼李三、柳大安已然把酒坊当成他们的伟大事业了,眼看着徐长亭给他们画的大饼,很快就要实施第一步了,这怎么还能有人反对呢? 而且他们一旦反对的话,那么自己这二掌柜、三掌柜的“仕途”怎么办?难道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吗? “你先说你反对的理由。”徐长亭先问何承天。 “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应该跟酒扯上关系,我觉得应该把桃花跟书院分开,以免酒误了书院的声誉。”何承天慎重说道。 “对,没错,桃花不应该跟书院有关系,要是有关系也应该跟小姐的兰亭布行有关系。毕竟,这是你跟小姐合伙的,又不是跟半龙书院合伙,所以我也反对。”吴江南面对徐长亭带着一丝别给我找麻烦的警告目光,还是扬起白皙精致的下巴反对道。 “跟书院还是布行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我支持公子今日就开始酿酒。”柳大安看到自己心目中的酒坊大掌柜被人诘难,急忙支持道。 泼李三也在一旁,举起那一只受伤还未好的手,连连点头道:“我同意三掌柜柳大安的话,桃花酒跟哪里有关系没关系都没关系,但今日我们最好能够开始酿酒才是最重要的。” 泼李三跟绕口令似的支持着徐长亭,而且显然自己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二掌柜的身份。 柳大安不满的看向他,很是不同意自己二掌柜的身份就这么被比他晚来泼李三给抢走了。 “反对还是支持都没有用,总之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徐长亭还道是因为什么才反对呢,整半天就是为了个名声,自己才懒的理会跟解释呢。 再说了,自己所构想的半龙书院,也绝不是何承天认为的那般单一,只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而已。 何承天还想说话,但徐长亭没再给他机会。 吴江南则是撅了撅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徐长亭瞪了回去。 最高兴的柳大安跟泼李三,急忙鞍前马后的跟在徐长亭身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毕竟,他们心心念的酿酒大业,在今日终于是要真正的开始扬帆起航了。 唐宋以后才有了蒸馏酒(也不准确,大家不必较真),如今虽然所处的时代,不是一个可以参考原有历史的时代,但在连科举都没有出现的时代,蒸馏酒显然也不会过早、提前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麦收之后的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的热,而这个时候开始酿酒,对于工匠而言,无疑也将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霍奴儿天还未亮就被徐长亭派往了丹凤城,第一自然是给徐家姐妹报个平安,第二则是看看谢敬尧、王彦章如今在丹凤外城混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打下了一片“江山”。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查探下陆睿、陆希道父子的近况,以及把前两日匆匆来过一次半龙村的冯子都,也拉到半龙村来共襄盛举! 蒸馏酒与酿造酒的区别,看起来不过是简单的增加了一道蒸馏的工序,但蒸馏器于徐长亭而言,还是费了好些时日才算是鼓捣了出来。 从来到半龙村第一日起,徐长亭便开始一个人鼓捣这些东西,尤其是吴江南给了他一个香料的提醒后,让徐长亭就更坚定了要做出蒸馏器的决心。 毕竟,蒸馏器不光是可以用来蒸酒,也可以用来蒸香料等东西。 而且就像酒对于男人的不可或缺性,香料所溶解混合后的东西,对于女人同样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完全不亚于男人对于酒的需求。 在徐长亭看来,还好这世上只有男人跟女人两种性别的生物,要是再多一类其他性别的生物的话,可能徐长亭还得再想想,是不是也应该做点儿什么造福一下呢? 太监虽然存在于这个时代,但到现在为止,徐长亭也还没有见过太监到底是什么样子。 更不知道跟正常人是不是在外表上有区别,是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那般,声音都很尖细,还没有喉结等等这些特征。 来到半龙村这些时日,徐长亭也是做足了准备,所以随着一些个瓶瓶罐罐,以及一些个坛子、锅灶等等被安置在那几间诺大的房间后,柳大安跟泼李三就已经开始期盼着酿酒真正开始的这一天了。 半龙村会有农户种高粱并不奇怪,因为高粱那什么都无所谓、给个地方种下就能活的习性,使得半龙村的农户会把一些不太规整、出不了好收成的田地用来种高粱。 所以如今对于徐长亭而言,已经是万事俱备,就看他怎么能够在闷热的作坊里鼓捣出所谓的烈酒来了。 天气炎热,加上作坊里更热,徐长亭在一些细节上要亲力亲为外,其余便让柳大安跟泼李三,以及泼李三靠着他在丹凤城的凶名,找来的几个酿酒工匠来做,而他就可以飞似的跑出闷热的作坊,噗通一声跳进不远处的小溪中。 飞溅起来的巨大水花,让半龙村那些也因为天气炎热,光溜溜的跑到小溪戏水的半大孩童轰然拍手叫好,一个个也开始扑打着水面,折腾出更多的水花来。 而随着徐长亭浮出水面抹了抹脸上的水珠,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上次徐长亭所蹲的那个小土坡上响起:“小哥儿,你那桃花烈酿的如何了?” “怎么是你?”徐长亭转身有些惊讶。 身上单薄的衣衫被溪水湿透,此刻紧紧的贴在徐长亭修长的体型上,连土坡上的那中年男子都有些诧异,想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脸色苍白,有些病恹恹的小哥儿,竟然还有一副匀称的好身材。 “今日无事儿,就想起你说的桃花烈酒了,不知道酿的如何了?”中年男子微笑着问道。 第五十一章 破冰 往往在午后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吴江南是不会跟着徐长亭来酒坊这边的,主要的原因还是身为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 酒坊里基本上都是汗流浃背、光着膀子的男子,而旁边的小溪在午后则是半龙村孩童的戏水时间,一个个光着腚的玩水,显然更不适合吴江南来这里。 如此一来,徐长亭在少了他大姐跟二姐的监督之外,便就有了机会跳进溪水中凉快一番。 中年男子好像并不失望徐长亭还没有酿出酒来,只是笑着对徐长亭问道:既然还没办法喝上你酿的烈酒,那么上贵府讨碗水喝总可以吧? 徐长亭当下也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虽然没有人监督他,但他也因为身体的缘故,不宜在水里待的太久,而且这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湿透,不管怎么着,先回家都是最好的办法。 随便从水里抓了一个扎进水里刚冒出水面的孩童,指了指不远处的酒坊道:“告诉何先生,就说我先回去了,让他们忙的差不多了再来叫我。” 光着腚的孩童对于徐长亭也不陌生,毕竟这几日天天来溪边,早就跟徐长亭混熟了。 于是随着徐长亭说完后,便光着腚往酒坊那边跑去。 中年男子微笑看着上岸后的徐长亭拧着衣襟,一边示意他们两人跟着往村子里走去。 中年男子好像对他的仕途很在乎,在跟着徐长亭往村里走的路上,总是会问一些关于新耕犁以及新纺车的事情,偶尔也会不经意间的怀疑一小下,这两样东西,是真的从半龙村率先传出去的吗? 徐长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前两日老爹徐仲礼已经派梁伯跟他知会了一声,虽然如今陆睿那边还没有什么诚意跟动静,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情……若是半龙村的酒坊跟未来的书院没有什么人在背后鼓捣风浪的话,那么也就这么含糊着过去了,不会再有人追究提及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陆睿主动推行的,这件事情也没有人再提及了,来来往往半龙村的那些达官贵人,主要还是想沾光而已,对于谁是主要推行人以及事情的真伪,反倒是放在了其次。 徐长亭领着中年男子刚一进院,就听见吴江南惊呼一声:“你又下水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小姐交代的了?你身体本就……。” “我就沾了点水而后就上来了,作坊里太热了,要不然我会被热的中暑的。”徐长亭拍了拍身上湿漉漉的衣裳,表情很无辜的道。 “哼,鬼才会信你说的话。以后你若是再敢下水,我就真的告诉小姐。”吴江南生气的跺脚威胁道。 中年男子与自己的随从,一时之间竟被两人晾在了一边。 不过中年男子还是很有涵养,在徐长亭跟吴江南主仆二人吵架时,要么是双手背后打量着不大的院子,要么就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吵架的主仆两人互相威胁彼此,而后在达成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平衡跟彼此都满意的承诺后,这轮的吵架才算是完美结束。 被吴江南生着闷气哼哼的拽向房间里换衣服时,徐长亭终于是想起了带来的两位客人。 随着吴江南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走进徐长亭的房间,而后又从她的房间拿了一身青色衣衫扔进徐长亭的房间后,吴江南原本气鼓鼓的脸蛋儿,在转过头面对那中年男子时,已经是笑颜如画的乖巧模样。 饶是中年男子见多识广,也被吴江南的这幅变脸给吓了一跳。 毕竟,刚刚主仆二人吵架时,气氛可谓是极具紧张跟窒息,要不是中年男子见多识广、身经百战,恐怕都要在主仆二人忘我吵架时,默不作声的灰溜溜离开了。 “两位贵人稍等啊,我这就给你们倒水去。”吴江南甜甜的笑着道,而后扭头就冲着徐长亭的房间,声音严厉的提醒道:“你最好擦拭下身子再换衣衫,溪水再干净也是很脏的。”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给人家倒水去。”房间里传来徐长亭不耐烦的声音。 “哼。”吴江南冲着房间再次哼了一声,这才去给那中年男子跟随从倒水去。 透过窗户的缝隙,可以看到中年男子跟那随从对视一眼后,摇头苦笑的样子,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被她刚刚跟徐长亭的吵架阵势给吓到了。 不过吴江南并不在乎这些,毕竟,小姐的交代要比什么都重要,何况……徐长亭是真的不可以沾冷水的。 吴江南记得,当初在西宁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徐长亭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而后整个人就开始变的一阵冷一阵热,就像是感染了风寒一样。 但相比起那平常的风寒来,他这个风寒根本就没办法用药治好。 虽然她很不愿意回忆那天在小姐闺房发生的事情,但其实吴江南很清楚,那天徐长亭在浑身上下寒热交替的痛苦中,其实是小姐抱着他才渐渐好转的,至于被窝里面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穿衣服等等,即便是到如今,吴江南也不愿意去想,更不想去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吴江南能够确定的是,小姐依旧还是那个完美的小姐,并没有少了些什么少女的特质。 所以对于那件有关她们小姐清誉的事情,吴江南从未提及过,甚至都不愿意去回想。 两杯像是果浆一般的饮品,被吴江南用一对从南唐带过来的杯子端到了中年男子身边。 谢过吴江南后,中年男子接过杯子,神情之间显得有些惊诧:“为何还有些冰凉?” “大热天的,若是只喝水的话岂不是更热,这是那徐公子做的桃汁,不过就是刚刚加了一些冰块儿。”吴江南平静的说道,脸上丝毫没有什么得意之情。 自来到院子里后,中年男子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而跟随他而来的男子,则是一直都站在中年男子的身后,可真是尽职尽责的很。 此时与中年男子听到吴江南如此说,两人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惊讶之情。 这个时节冰并不常见,但也不能说就完全没有,但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冰块在这个时候很难保存下来,而且也没有普通百姓会费时费力,主要是费钱的保存这些其实没有多大用处的冰块儿。 但如今,他们竟然在天气炎热的季节,在普普通通的半龙村农户家里见到了冰。 “贵府还会保存冰块?”中年男子惊异的问道。 毕竟刚刚打量了下这个家,怎么看也不像是腰缠万贯的商贾之家啊,他们哪里会有闲情逸致保存冰块呢。 “不用刻意保存,想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就可以做出来的。”吴江南在另外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在这个话题上明显是显得兴趣不高。 中年男子愣了愣,一时不理解眼前这个连主家都敢训斥的小丫头,怎么会这般说话? 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用刻意保存,想要就能有,难不成会……变戏法? 看着中年男子那好奇的神情,吴江南却是没有什么解释的心情,随手指了指旁边徐长亭的房间,道:“一会儿等他出来你问他吧。” “敢问小姐……。”而就在这个时候,中年男子突然对吴江南问道。 “嗯?什么事情?”吴江南迷惑的抬头,看着一直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男子道。 “既然你说这是你家公子做出来的桃汁,那么……为何小姐却是给你家公子一杯清水,给我们的却是……。”男子的声音很温和,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声线好像偏细一些,所以压着嗓子说话时,乍一听好像是很温和一般。 吴江南皱了皱好看白皙的眉头,道:“他喝不了凉的,要不然又会感染风寒的,只能喝些热水。” 那问话的男子还是一脸的凝重跟严肃,仿佛是在辨别吴江南话语的真假,而中年男子已经是一副恍然的神情,如此一来,也就难怪刚刚主仆二人吵的是不可开交了。 “既然喝不了凉的,那为何还要存冰呢?”中年男子显然对冰很感兴趣。 吴江南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微微叹口气耐着性子道:“我们真没有存冰,不过就是某人心血来潮……然后就做出冰来了。” 看着吴江南懒得解释的神情,中年男子诧异的看了看旁边徐长亭的房间,脑海里一时之间猜不透这两个小家伙到底是一对怎样的欢喜冤家。 而吴江南之所以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是很单纯的因为原本在夏季很珍贵的冰,被徐长亭的心血来潮给弄的快要泛滥了。 当然,更为主要的原因是,她到现在也没有明白,徐长亭这个家伙是怎么变出冰来的。 不过吴江南也不傻,她知道肯定跟农户柳树根,还有那个身为陆睿庄户的董疙瘩有关。 因为她依稀记得,自从来到半龙村不久后,在徐长亭对于如何酿酒有了进一步的掌握后,一次黄昏时分的聊天,让徐长亭从柳树皮的嘴里得知,他大哥柳树根以及那董疙瘩,对于草药是颇有研究,尤其是后山密林里,总是能够找到一些名贵的药材,而这些也是麦收之后,大部分半龙村农户赚取额外收入的来源。 因而从第二天起,徐长亭就让柳树根跟董疙瘩把家里剩的草药,还有一些他只知道名字,根本不知道长啥样的草药告诉两人后,徐长亭一夜之间就成了一个草药贩子。 而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有一天徐长亭就神神秘秘的跟喊着热死了的吴江南说,给我一两银子,我就给你一块儿冰,保证不食言不骗人。 “骗人是小狗。”吴江南一脸警惕,显然从前已经被骗怕了。 于是跟徐长亭拉钩之后,徐长亭就回到了他的房间神神秘秘的鼓捣了起来,而后没多久就施施然走了出来。 吴江南还眼巴巴的问道:“冰呢?” “自己去房间里取。”徐长亭淡淡的说道。 随后吴江南就一头扎进了徐长亭的房间,随后霍奴儿、泼李三、何承天都听到了吴江南刺破夜空的尖叫声:“这怎么可能!你房间里怎么会有冰!我天天出来进去的怎么就没有发现!” 于是从那一日起,吴江南就因为一块冰被徐长亭给整自闭了。 因为大大小小算下来,她好像已经被徐长亭坑了近百两的银子,就只是因为这个破冰! 第五十二章 失手了 十来年的体弱多病让徐长亭可谓是久病成医,而这也是为何在琢磨六味地黄丸的时候,阴差阳错的造出了冰的主因。 在徐长亭看来,源远流长的华夏文明中,若是单论哪一项文明让他觉得最为骄傲,除了文字以外,徐长亭首推便是中医。 数千年来的文明之中,中医在华夏文明的历程中,地位虽然没有那么崇高,但它却是一项不可获取的存在。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大名鼎鼎的火药等等,最初被发明出来竟然都是因为中医。 而至于能够造冰的硝石,可谓如同生死薄一般,用在医学上便可活人命,用在战争上便可杀人命! 生死两个极端,在中医上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战争与和平,好像跟中医之间关系越发的密不可分。 所以徐长亭从不认为数千年来的华夏文明中,缺少所谓的生物、化学等学科,在他看来,中医一项就把所有都囊括在了其中。 真是做到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换好一身衣服的徐长亭从房间走了出来,而此时那中年男子端着手里的杯子,还是一口未动,不过他身后的随从,已经是喝了不少,此刻还在咂摸着嘴,像是在回味一般。 “里面还有麦芽糖?”那随从惊奇的问道。 “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叫碳水化合物。”徐长亭神棍道。 那随从皱了皱眉头,五个字不管是哪一个字他都听过,也都明白,但放在一起后他糊涂了。 “何为碳水化合物?”中年男子微笑问道。 “说人话就是糖。”徐长亭看着中年男子身后的随从,露出一口白牙道。 那个随从瞬间无语,只好深吸一口气,撇过头不再去看戏弄了他一次的徐长亭。 而到了此时,那中年男子才缓缓端起手里的杯子浅唱了一口,随即双眼一亮:“嗯,确实不错,清凉中带着甜味儿与桃子的味道,果然是不错。可有名字?” “半龙桃汁。”徐长亭睁着眼睛胡诌道。 反正之前也没有人做过,更没有后人来指摘自己,所以自己想怎么取名就怎么取名。 中年男子像是知道徐长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似的,也没有跟徐长亭计较,自然也更不会把半龙桃汁真当成桃汁的名字。 “听说里面的冰是你制出来的?”中年男子继续问道。 一旁曾经的受害者吴江南,哼了一声便起身回自己的房间了,随即徐长亭是人让地方狗占座,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吴江南刚刚坐的凳子上。 并没有先回答中年男子的话,而是对跑到房间生闷气的吴江南喊道:“去门口看看,柳树根跟董疙瘩是不是该来了,告诉他们,昨日送过来的药材不行,那么点儿玩意就给挖出来了,想挣钱也不能这么挣啊,干脆直接改抢钱算了。” “抢钱?他们还能抢的过你?还能有你更无耻?”吴江南没好气的从房间里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倒是很听话的直接就往门口走去。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的典范,绝对非吴江南莫属。 每日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柳树根跟董疙瘩就会背着一箩筐的草药来找徐长亭了。 而后接下来便是徐长亭跟柳树根、董疙瘩讨价还价的时间,好几筐草药虽然徐长亭都会全部收下来,但在验收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收废品的一样,坐在凳子上从中挑挑拣拣,嘴里总是会念叨着一些这个不行啊,那个药性太过于温和了,这个哪是参啊,这明显是你弟弟柳树筋嘛……。 柳树根排行老大,接下来便是柳树皮、柳树筋,还有一个柳树叶,不过是妇人,早些年就已经嫁到邻村了。 所以徐长亭时常会拿兄弟几人的名字打趣,而憨厚老实的庄户最初还有些拘束,从来不还口,只是老实憨厚的呵呵笑着,钱到手就行。 不过随着跟徐长亭越来越熟后,偶尔也会反驳徐长亭一下。 尤其是自他们之间开始有了草药交易之后,那可真是一文钱都要争执好久。 甚至是不惜跟徐长亭争执的脸红脖子粗,最后徐长亭败下阵来,看着人家数着铜钱心满意足的离开,而后冲着人家背后大声骂道:“老东西你等着,明日你休想从我这里骗走一文钱。” 但到了第二日后,昨日的种种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但依旧会是按照昨日的剧本设定那般走一遍,然后人家数着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徐长亭老调重弹的继续不甘心的叫骂着、发誓着……。 车轱辘一般的对话跟场景,已经让吴江南等人都看腻了,但徐长亭依旧是乐此不疲,而且随着采药的农户越来越多,徐长亭这边就越来越势单力薄,几乎每天都要赔上几十文钱给柳树根、董疙瘩为首的农户。 但好在,还有一个倒霉蛋吴江南,已经为他贡献了近百两银子供他挥霍。 此时的中年男子,倒像是有些相信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小哥儿,不是信口雌黄,而是真的会酿酒了。 尤其是一连喝了两杯桃汁后,心里头反而更加好奇,被徐神棍吹上天的桃花酒,到底会是什么味道了。 不过遗憾的是,徐神棍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整出来那种唇齿留香、酒液清澈、酒香淳厚的桃花酒来。 “如此说来,想要喝上你酿的酒,还得等些时日了?”中年男子微笑问道。 徐长亭没有问中年男子高姓大名,中年男子也没有主动介绍的意思,所以两人到现在,中年男子也只知道徐长亭姓徐,而徐长亭对于中年男子……什么也不知道。 但从其谈吐气度以及衣着考究上,还是能够窥探出,天天这般游手好闲的,怕是非富即贵。 而且眼前这个中年男子那不怒自威的威仪,让徐长亭更是笃定,此人绝非是平常那些来半龙村的达官贵人能比拟的,恐怕身份地位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弄不好还真有可能会是个皇亲贵胄、王爷还是郡王啥的也说不准。 “好饭不怕晚,好酒不怕巷子深。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啊,这酒到时候要是好喝的话,你可得买上几坛……算了,还不能卖你,万一真是琼浆玉液呢,这可是很贵的。”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又指了指自己已经空空如也的杯子,道:“可还有?这天气热的让人有些头脑昏沉,喝点儿这凉的桃汁倒是颇为清爽解暑。” “没了,有也得等吴江南来了再给你倒去,我反正不会帮你倒去的。”徐长亭有些不满,咋还喝上瘾了呢?不要钱也不能这么喝啊。 中年男子像是知道眼前这个鸡贼的心思似的,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随从,而后那随从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在袖袋里掏出一腚崭新的五两纹银。 不过不等那随从作势往前递,徐长亭就已经满面热情的起身向前伸手:“你看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哎呀……这得是五两的银锭吧……吴江南,你还我,那是给我的。” 徐长亭说到最后是勃然大怒,就在他假模假式的快要碰到那腚纹银时,不知何时出现的吴江南,飞快的从那随从手里拿走了银子。 “哼,想的美!这是我抢的!”吴江南理直气壮说道,随即拿走了中年男子手里的杯子,打算给人家续杯。 看着快要到手的五两纹银就这么被人半途截走,徐长亭心里很是不甘心啊。 眼睛看了看那随从还有些沉甸甸的袖袋,估摸着里面最起码还有不止一两腚的纹银,随即不甘心的脸上又立刻换上了热情似火的笑容。 就像刚刚吴江南那般的变脸速度,唰的一下就变了。 “头脑昏沉的话,不妨试试这个,其实比那桃汁管用。”变戏法似的,徐长亭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手里赫然多了一只类似葫芦似的天青色的小口瓷瓶。 “这又是何物?”中年男子颇有兴趣的问道。 今日这短短时间内,在眼前这个小哥儿身上,中年男子可是感受到了匪夷所思的惊喜。 虽说那桃汁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毕竟他什么样子的好东西没喝过? 但夹杂着冰块儿这种清凉解暑的果汁,而且冰块还是手到擒来的这种,他还是感到很新鲜跟震惊。 “这可不是喝的啊,提前说好了。”徐长亭警告道,随即把手里的天青色小瓷葫芦递到中年男子手里,道:“拔开那木塞,你轻轻的闻上一两下就行。” 中年男子眼神中带着些疑惑,不过还是依言拔开那木塞,凑到鼻子跟前轻嗅了两下,瞬间感到鼻尖有股刺鼻的清凉提神味道,顺着鼻子冲进大脑,一下子让他感到整个人清醒了几分,而后就看见一只手,飞快的抢走了他手里的小瓷瓶。 “十两银子……不,二十两银子。”徐长亭笑的很灿烂。 中年男子身后的随从,一双下垂在袖子里的手,此时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看样子他现在很想揍人。 “就这……你就敢要二十两银子?”中年男子也不生气徐长亭贸然从他手里抢走了小瓷瓶,鼻尖如今还残留着那清凉提神的味道,尤其是原本还真有些昏沉的脑海,此刻还真是变的清醒了很多。 “天下无双,这世间只此一瓶,我本来是打算留着自己晚上睡觉用的。这些时日夜里连个风都没有,闷热的很啊。你想想,要是有这玩意儿在枕边,觉得难受了就拿起来这么一闻……。”徐长亭自得的说道。 “相和,掏钱。”中年男子打断徐长亭的话,淡淡的说道,言语中仿佛带着一股不容违抗的威势。 那随从在中年男子喊他的名字相和时,下意识的弯了弯腰,虽然动作极为轻微,但还是被徐长亭捕捉到了眼里。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真的捕捉到了四锭五两纹银,出现在了那随从的两手里。 正要起身接过去时,却听到那中年男子道:“慢着。” “怎么了?”徐长亭定在了原地,那只准备接钱的手,此时已经伸的可长可长可长……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中年男子起身伸出手笑着道。 徐长亭望着中年男子的笑容,很识趣的把手里的小瓷瓶缓缓放到了男子掌心,而后男子掌心翻转,握着小瓷瓶双手背后,淡淡道:“相和,把钱给那小女娃儿吧,自我们进来后端茶倒水的很是辛苦。” “不是……这是我的……我卖给你的……。”徐长亭正要拿钱,但那叫相和的手已经缩了回去,他竟然是……没碰到。 中年男子看着徐长亭呆若木鸡、抓耳挠腮的猴急样子,嘴角带笑教训道:“买卖讲究的是童嫂无欺,更无坐地起价之理,这钱该给那小女娃儿。” 随着说完后,中年男子便率先往外走去,随后嘴里发出酣畅淋漓的开怀笑声,让吴江南听的是心花怒放,让某人是怒火中烧,但又没有办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吴江南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赚了二十五两银子。 呆立在院心的某人,看着捧着五腚崭新纹银的吴江南,走到跟前饱含深情道:“江南,你知道我对你的心……。” “滚……。”吴江南抱着银子美滋滋的回自己房间了:“对了,柳老伯他们就在门口,快去收你的药材吧!” “……。” ps:收药材不如收推荐、点收藏啊,某人心道。 第五十三章 谈判 吴江南到手的二十五两意外之财,最终还是落在了徐长亭的手里。 因为徐长亭向吴江南保证,过几天会给她一种比香囊还要好闻的香水,而且还是她最为喜欢的兰花香。 于是吴江南在抵抗了近一个时辰后,终究是没有抵过徐神棍的花言巧语,忐忑犹豫着还是向神棍奉送上了她的意外之财:二十五两雪花纹银!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吴江南虽然还因为女子的身份不会去酒坊那边,但只要徐长亭回来后,她就会像跟屁虫似的跟在徐长亭身后,不厌其烦的问徐长亭,那所谓的香水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给我?要不我不要了,你把钱还我成吗? 徐长亭不为所动,钱进了他的腰包再想让他掏出来,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但吴江南跟屁虫似的执拗,也让徐长亭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这几日徐长亭几乎都是待在酒坊那边,就是怕回来后被吴江南在耳边嗡嗡的跟苍蝇似的烦他,连带着收柳树根、董疙瘩的药材时,都变的草草了事,因而又是赔了近百文钱进去。 徐长亭这边在吴江南不厌其烦的尾随追问下,兢兢业业的继续着他的酿酒大业。 半龙书院那边也终于是从身后的圣凤山上,寻寻觅觅近半月的时间后,终于是找到了一块儿可以用来给半龙书院当门面的巨石。 那一日几乎半龙村的劳力全部出动上山,甚至就连酒坊这边的活计都暂时停了下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那块儿足足有两人高、四五尺宽的“小山”给移到山脚下的那块空地。 又是花了近四五天的时间,而后在天气阴沉的那天,一块儿巨大如同小山似的石头,就在半龙村农户的齐心协力下,从半山腰滚落了下来。 其滚落时的声势,就像是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冲杀一般,更是让半龙村的农户站在半山腰上看的是心惊胆战,仿佛脚下的整座圣凤山都在颤抖一样。 但不管如何,半龙书院的镇山石以及门面总算是有了。 至于上面怎么刻半龙书院四个大字,到底是用什么字体,以及什么颜色,经过徐长亭、何承天以及冯子都还有霍奴儿、徐江南的集体讨论后……众叛亲离的徐长亭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巨大的小山阴影下宣布:半龙书院四个字由他自己亲自来书写。 鲜花、掌声啥也没有,只有一个光屁溜的小孩儿站在不远处,跟他一样仰望着巨大的小山。 回过头的徐长亭深切的体会到了啥叫众叛亲离、啥叫独裁害死人。 当然,他心里也会涌起何承天似的怀才不遇跟惆怅:一帮俗人,哪懂得什么叫做艺术! 我这手好字,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半龙村就像是一个远离凡尘俗世的世外桃源一般,给予了徐长亭等人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欢乐天地,任由他们随心所欲的在半龙村这块画布上,尽情的挥毫泼墨。 随着照耀人世间一天、开始渐渐有些疲惫的日头斜垂于西方天际,一副懒洋洋的随时打算收工落入地平线的架势,此时丹凤城礼部衙署的官员,也已经开始打道回府。 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碰巧而已,礼部衙署随着其他官员的离去,到了最后竟是仅剩下了礼部尚书陆睿,以及礼部左侍郎徐仲礼两人。 两人俱是神色平静、举止从容,徐仲礼要比陆睿高一些,且还要显得清瘦一些。 “陆大人还没走?”徐仲礼放下手里的毛笔,起身相邀陆睿在旁边坐下说话。 陆睿摆了摆手,随意的打量了下四周,笑着道:“徐兄今日可有应酬?” “打算忙完这些便回家,前几日连着喝酒,实在是受不了,一些饮宴就推辞掉了。”徐仲礼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今日……。”陆睿指了指自己,而后又指了指徐仲礼,继续说道:“小酌两杯?南市附近新开了一家,据说味道还不错。” “好,今日我请陆大人。”徐仲礼说道。 陆睿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随即就率先走出了衙署。 随后徐仲礼在随意的收拾了下有些杂乱的桌面后,便也走出了衙署。 两架马车缓缓在一家名为烟雨楼的门前停了下来,三层楼高的烟雨楼雕梁画栋,朱红色的主色调显然说明了它的定位,绝不是为普通人而开设。 今日是谢敬尧为徐仲礼驾车,随着徐仲礼低声交代了几句后,谢敬尧在徐仲礼跟着陆睿走进烟雨楼后,便独自驾车离开了烟雨楼前。 烟雨楼并没有人认识陆睿跟徐仲礼,两人也没有打算声张,只是在一楼大厅内找了个相比较而言,算是比较清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壶不错的绿茶,一壶中规中矩的酒,至于菜肴,陆睿没有擅自主张,而徐仲礼也只是掏出几块碎银后,让伙计上楼里的招牌菜即可。 看着谈吐气度都颇为不凡的两个中年男子,店伙计自是不敢怠慢,笑呵呵的说了两位贵客稍候,便快速离开了桌前。 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被陆睿跟徐仲礼端在手里,当下两人之间的气氛稍显微妙。 徐仲礼心知肚明陆睿今日为何主动邀请他吃酒,而陆睿也心知肚明,徐仲礼这段时间在衙署、在朝堂上的沉默代表了什么意思。 但有些话还是得完全说开才行,若不然的话,一些隐忧往往会在你最为不在意的时候,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无声无息的刺向你的胸口。 在官场混迹多年的陆睿,自然是深知其中的道理。 但既然这些隐忧无法把它从根源上清除,那么就要懂得变通,不妨姿态放低一点,变的主动一些来处理这些隐忧,最好是能够跟这些隐忧达成某种默契跟共识。 “前些时日在半龙村见到了未央,当年还流着鼻涕泡的小家伙,几年不见竟然差点儿没认出来,要不是他主动叫了我一声陆伯伯,还有犬子在旁提醒的话,我都不敢认了。变化可真是太大了,看样子好像都比你高了吧?”陆睿主动打开话匣子说道。 “快了,臭小子前些时日还在他娘面前说,他还长个呢,早晚有天会超过我这个当爹的。没心没肺只剩下长个了。”徐仲礼放下茶杯含笑说道。 陆睿并没有继续说话,徐仲礼则是咳嗽了一声,两人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多年,可谓是知根知底,几乎从他们二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连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而就像是现在,两人自然是极为有默契,知道接下来还是该徐仲礼开口,而不是他陆睿开口一般。 “这段时日去了半龙村,在鼓捣一个书院跟一个酒坊,天天也不回家,就住在人家农户家里。但好在时不时敲打几下,就怕在外面玩野了,惹出什么事情来。”徐仲礼淡淡的说道。 陆睿微微点着头,像是很满意似的,随即也放下茶杯,笑道:“年轻人嘛,总是不像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会瞻前顾后,遇事犹豫不决。但不管如何,愿意做些利国利民之事,总归是好事儿,如此一来你不也脸上有光?” “前几日安和县令郑俨倒是找了我一次,定下来了,圣凤山脚下半龙村那片百亩荒地,就由着未央折腾去。”徐仲礼说道。 “陈平一事儿……。”陆睿沉吟了下,随即继续说道:“前两日我已经婉拒了,其子是否有真才实学还不好说,但绝非是像郑俨说的那般乃是上乘之才。徐兄乃是国子监祭酒,或许可以从中考校一番,若是人才,也不妨卖个人情给郑俨便是。” “有陆兄之言,想必郑俨会心里有数。此事我以为还需再斟酌一番,若是真有些才学,自然是不能阻他人前程。”徐仲礼望着陆睿说道。 陆睿继续点着头,徐仲礼拿起酒壶为两人各自斟酒一杯。 “好,既然徐兄已经有了计较,那就依徐兄之意。”陆睿率先端起酒杯与徐仲礼碰杯,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刻,陆睿终于是把心放了下来,关于半龙村出现新耕犁跟纺车一事儿,往后即跟他无关但也有关,不过这件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人提及了。 当然,徐仲礼刚刚所言的,就是他的条件,除了在半龙村鼓捣的书院、酒坊不能出乱子以外,就是陈平一事儿,得给徐仲礼一个说法了。 陈平手下的泼李三,曾经为难过徐仲礼的庄户柳树皮,而这件事情到底是谁授意的,此时跟那耕犁、纺车一样,已经无关重要了。 不过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一个身份介于商贾跟寒门之间的陈平,去挑衅一个官居三品的朝廷要员,这件事情看在陆睿、郑俨的面子上可以既往不咎,但陈平总得拿出一个态度来,让徐仲礼满意才行。 “希道若是愿意,不妨也常往半龙村跑跑,据说那刑部员外郎冯家庐的儿子,这几日也跟犬子未央混在半龙村。”随着店伙计上来了最后一道菜,徐仲礼放下酒杯说道。 陆睿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像是在心里权衡什么一般,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对了,听说宣王这段时间,一直有意无意的在打听一些关于徐兄的家事儿。” “哦?”徐仲礼也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与陆睿一同端起了酒杯。 第五十四章 白纯 从烟雨楼回到家里的徐仲礼,在跟楚盈坐下来谈了一会儿后便回到了书房,而后不一会儿的功夫,长女徐长虹就敲门走了进来。 “爹……。”徐长虹眉头微蹙:“刚刚娘跟女儿说了……。” “先进来说话。”徐仲礼笑着招手道。 徐长虹点了点头,转身关上书房的门,在靠窗那边坐了下来。 “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徐长虹继续问道。 徐仲礼微微叹口气,道:“倒是没有发生事情,就是今日有人跟爹提及,宣王好像颇为中意你,所以……爹刚刚跟你娘提及了此事儿,想着由爹来问你怕是不太方便。”徐长虹摇了摇头,思索着道:“爹,女儿并不认识什么宣王。” “还记得那天你跟未央、温柔去天王湖的事情吗?”徐仲礼提醒着徐长虹道。 “您是说……高恪高公子?”徐长虹惊讶道。 那天徐长亭让她们姐妹先回来丹凤城,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天王湖,不外乎是怕人家报复。 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儿,人家也没有报复他们姐弟,但那天回到家后,两姐妹还是把在船上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仲礼。 所以徐仲礼还记得高恪,徐长虹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她对此人……也是颇为有印象。 “那就是了,因为太子对于那些兄弟们看管的比较严苛一些,所以不管是宣王也好,还是其他皇子也罢,他们在外面大多时候因为身份的关系,都会用母姓来掩饰身份。”徐仲礼向徐长虹继续解释道:“今日呢,也是因为有人跟爹说起,宫里的高贵妃,也就是宣王的生母包括宣王,都在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咱们家的事情。所以……爹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原本这事儿该是楚盈来问徐长虹,但刚刚楚盈跟徐长虹说了几句后,徐长虹便跟她娘说了想要跟父亲谈谈,这不便出现在了徐仲礼的书房。 而徐仲礼这个时候,也不用在意什么了,身为父亲,过问自己女儿的感情之事儿,虽然不如她娘那般心细,但既然徐长虹都来找他了,他自然也是想多从女儿这边了解多一些。 徐长虹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害羞或者是其他表情,而是显得很凝重,白皙的眉头紧蹙在一起,也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什么。 “若是你担忧未央,爹是觉得……但你也不能苦了你自己啊,未央现在也长大了,与常人并无二致。而且你也知道,这在半龙村他自己都玩的乐不思蜀了……。”徐仲礼看着长女凝重的样子,叹口气开导道。 毕竟,他就怕女儿会把当初要照顾未央一辈子的话语,一直都记在心上,而且真要继续这么下去,岂不耽误了她自己的一辈子啊。 看着久久不言语的长女,一向城府深沉的徐仲礼,竟然是在自己的长女面前率先沉不住气:“女儿啊……。” “爹,我想明日去趟半龙村见见未央,而后……而后若是未央没有意见,女儿全凭爹娘做主。”徐长虹的脸上写满了坚定,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儿女情长。 徐仲礼看着徐长虹的样子,莫名一阵心疼,三个子女……其实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懂事儿。 小女儿看似天天疯疯癫癫、大大咧咧、性格泼辣,但其实尤为重视家人,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而至于那唯一的儿子,或许以前全家人还都是把他当一个孩童,或者是心智不全、体弱多病者来看待。 但这一次自回到丹凤城后,徐仲礼也好,还是楚盈、徐长虹、徐温柔,都能够深切的感受到,当年那个体弱多病、常常挂着鼻涕泡傻小子,如今真的已经长大成人了。 而三个子女中,最为让徐仲礼、楚盈放心的,其实还是长女徐长虹,因为子女中年纪最大的缘故,所有从小就喜欢把任何一切扛在自己的肩上,受了什么委屈也都是憋在自己心里,从不与人诉说。 “女儿,爹的意思是,若是你不喜欢,爹可以推辞掉……哦,好吧,那明日我让梁管家给你备车,就让那王伙夫陪同你一块儿去吧。”说道一半徐仲礼突然改口。 因为他意识到,长女好像并没有反对,只是因为还未问过徐长亭的意见,所以才没有给个明确的答复。 但就算那臭小子同意了他大姐跟宣王往来的话,身为女儿家的徐长虹,也不可能在父母面前明说的啊,一句全凭父母做主其实就已经就是全部意思了啊。 好在徐仲礼反应的快,才不至于使得书房里出现父女二人尴尬的情形,而后徐长虹在起身离开时,脸颊上最终还是出现了一抹怀情女子该有的羞涩之情。 这让徐仲礼瞬间是放下了大部分的心,眼下唯一的关键,自然就是在半龙村那傻小子的态度上了。 想到此处,徐仲礼又是不由得叹口气,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儿女之事儿,本应该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自己家里倒好,傻小子的意见倒成了最为重要的,他跟楚盈的意见反倒是其次了。 所以徐仲礼此时倒是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徐长亭对于那宣王到底是个什么印象,好还是坏呢?他会愿意他大姐的终生大事托付给宣王吗? 与此同时,在跟徐仲礼分开回到自己府上的陆睿,也是把自己的儿子陆希道再次叫到了书房,而此时陆睿的书桌上,依然还摆着那明晃晃的四锭五两纹银。 看着陆希道一脸心虚的进来后,陆睿心头就升起了无名火,到如今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与徐仲礼仕途官场多年的明争暗斗,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压制着徐仲礼。 但谁能想到,如今徐仲礼凭着他那半痴半傻、体弱多病的儿子,在半龙村的一通鼓捣,竟然在这一次的暗斗中占据了上风。 而且不出所料的话,耕犁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却是把他跟徐仲礼再次拉扯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当初费尽力气所取得得优势如今是荡然无存。 “可知徐长亭这些时日一直半龙村做什么?”陆睿压制着心头的无名火,沉声问道。 “孩儿不知。”陆希道如实说道。 陆睿看着窝囊废似的儿子,真想要破口大骂,甚至是大打一顿,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心头一直往上窜的火苗,深吸一口气道:“这些时日……没事儿就往半龙村多跑跑、多看看,不单是要给我们的庄户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也要……也要……即便是你不喜,但也不能再跟徐长亭激化矛盾,最起码这段时间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爹……这是……怎么了?徐长亭干什么了,为啥我觉得您有点儿怕……。”陆希道好奇问道。 砰的一声,陆睿气的拍案而起,看着被吓了一跳的儿子,强忍着心头的无名火,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记得爹跟你说的话就行了,总之,这段时间要与徐长亭为善。出去吧。” 说完后,陆睿也不给陆希道质疑跟问为什么的机会,手一挥就像是赶苍蝇似的,让陆希道紧忙出去。 走出书房的陆希道一脸疑惑,不知道他爹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朝堂上皇上训斥他了,所以他把怒气发到了我身上? 想不明白的陆希道,看了看母亲跟丫鬟常在的那边厢房,犹豫了下后还是走向了那边。 陆睿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之上压制徐仲礼多年,除了他本身的才能可以与徐仲礼比肩以外,便是他有一个出自门阀世家冯氏家族的妻子。 这些年来,也正是因为他妻子姓冯的缘故,使得陆睿在官场仕途上一直都是顺风顺水。 最能够证明的便是,当初他本来是被朝廷派往西宁的,但因为妻子娘家的介入,从而使得他与徐仲礼的派遣来了个大转变,他去了富裕的定州,而徐仲礼则去了遥远的贫瘠之地西宁。 陆睿妻子冯氏,当今皇后冯清的堂姐,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使得陆睿知晓了宣王元恪跟高贵妃,正在打听徐仲礼家事的消息。 皇宫对于天下几乎所有人而言,都是禁地一般的存在,无论是对于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 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能够自由进出凤阳宫,当今皇上元宏自是不用多说,而像皇后、高贵妃等一些宫里身份尊崇的皇室,也同样能够任意时间出入凤阳宫。 而此时乐陵侯高琨的府邸,就有一位来自宫里的贵人:高照容高贵妃。 除了高贵妃之外,则还有当今皇帝跟高贵妃所生的年仅七岁的公主:长乐公主元音,以及长乐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白纯。 第五十五章 姐弟 睡的迷迷糊糊的徐长亭,只感觉有人在轻触自己的眼睫毛,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按理说不应该啊,吴江南今日不会这么早叫自己起床,而且更不可能以徐温柔独有的……。 “二姐!”徐长亭瞬间睁开了眼睛,趴在他面前的正是他每天都会想念的家人,但并不是二姐徐温柔,而是大姐徐长虹。 “怎么?睡梦中都是你二姐啊?你就不怕伤了大姐的心啊?”徐长虹温柔的戳了下徐长亭的额头假装嗔怒道。 “大姐?怎么会是你?”徐长亭睡眼惺忪,恍惚之间深知以为自己回到丹凤城的家了,摇头看了看两侧熟悉的环境:“大姐,你怎么来半龙村了,还这么早?” “早吗?太阳都快晒屁股了。”又是亲切的在徐长亭额头上轻拍了一下,随即起身往外面走去:“快起来洗脸吃饭,然后带大姐转转这半龙村,看看你那书院跟酒坊建的怎么样了?” “大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呢?”徐长亭从炕上坐起来,望着往外走的大姐那高挑的背影。 “大姐想你了,过来看看你还不行?”徐长虹回头一笑,而后便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门外面,吴江南已经早早起来,不过是刚刚忙活完自己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叫徐长亭起床,外面就突然响起了马车声,随即就听见霍奴儿喊大姐的声音。 当下也不敢怠慢,急忙放下手里的铜盆走向外面去迎接徐长虹。 此时看着徐长虹从徐长亭的房间出来,吴江南多少显得有些拘谨,这种感觉……让吴江南很不喜欢,但又没有办法。 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有些害怕徐长亭的两个姐姐,甚至会觉得,在徐长亭跟小姐的关系被他的两个姐姐知晓后,好像他的两个姐姐的目光,在看向自己时,总是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自己就是小姐一般。 而正是出于这种心理,以及为小姐着想、怕给小姐丢人的心思,使得吴江南在徐长虹、徐温柔跟前可谓是表现的极为乖巧懂事,完全不像是跟在徐长亭跟前那般,主仆不分,而且还可以不分场合的大吵大闹,谁也不服谁。 不一会儿的功夫,吴江南就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走了进来,而此时的徐长亭也穿好了衣衫,看着端水进来的吴江南,低声问道:“我大姐怎么来了?知道原因吗?” 吴江南撅了撅嘴,扭头看了眼身后,把手巾递给徐长亭,道:“不清楚,一清早就来了。” “一个人来的?”徐长亭擦脸的间隙问道。 身后正在收拾的吴江南,转头道:“嗯,对了,大小姐是带着丫鬟来的,是何承天的女儿啊?” “是啊。”徐长亭点头说道。 随即留下吴江南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而他已经走出了房间,大姐徐长虹就坐在桑葚树下那个自己常坐的凳子上,正含笑看着他。 何叶儿对自己家简陋的小厨房自然是十分熟悉,而此时就在厨房里帮徐长虹为徐长亭忙活着,旁边则是见她回来后,一脸欣喜的父亲何承天。 何叶儿倒是不用过多的忙活什么,要准备的一些吃食都是昨夜里小姐连夜准备好的,都是公子平常喜欢的一些吃食,所以只要热一下就可以。 所以何叶儿也就有空跟好久不见的父亲,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说话。 大部分都是何承天问,何叶儿答。 比如徐家对你怎么样儿,大小姐人很好吧等等,或者就是站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比离家时变的更加白皙细嫩的女儿,心里头都快要乐开花了。 何叶儿也是有问必答,比如徐长虹平日里待她如何,以及二小姐也待她很好,还会跟着她们去逛丹凤城,去南市等等。 除了一些徐长亭平时喜欢的吃食外,一些衣服等用品,徐长虹也是为徐长亭又带来了不少琐碎物品,这若是再算上平日里让府里下人捎过来的,以及霍奴儿上次回去时带过来的,恐怕等徐长亭回丹凤城时,一驾马车已经是装不下了。 吃饭的时候,徐长虹就坐在一边,看着徐长亭一个人在那里狼吞虎咽。 卸完车的王伙夫王彦章,进来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时不时跟徐长亭说一些徐长虹听不懂的话语,暗暗沟通着如今他跟谢敬尧在丹凤城外城的势力。 徐长虹并不关心这些,而且在西宁时就知道徐长亭跟王彦章关系很好,加上不管是什么时候,她的眼里都是只有这个宝贝弟弟。 所以只要眼前的徐长亭健健康康的、安安全全的,对于她而言比什么都要让她满足。 把自己的锦帕毫不心疼的递给徐长亭擦嘴,随即就让徐长亭带着她看看那酒坊跟书院。 霍奴儿、王彦章并没有跟上,那是因为徐长亭使了个眼色,一会儿两人得一起合计合计,如今他们在丹凤城,终于是遇上了真正的高手,而且就在陈平麾下。 何叶儿本想要尽自己丫鬟的职责,跟着徐长虹、徐长亭姐弟一块儿去,但徐长虹也善解人意的把她留在了家里,让她跟何承天多说说话。 姐弟二人走在太阳刚刚升起的半龙村,弥漫了一夜的淡淡湿气,在阳光的斜照下,显得整个村庄有些雾蒙蒙的,头顶时不时还会响起一些清晨的鸟鸣声,淡淡的泥土芬芳、小溪的潺潺流水,眼前看到的一切仿如一幅宁静的泼墨山水画。 “大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徐长亭站在那块还没有题字的镇山石跟前,刚刚跟徐长虹讲了前几日,他是如何动员所有农户,一起把这块巨大的石头,从山上给移到这里的。 淡黄色的衫裙,高挑婀娜的身姿,加上那张白皙精致的漂亮脸蛋儿,使得此时站在雾气昭昭的荒芜之地上的徐长虹,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里就是你那书院的山门吗?”徐长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着那巨大微凉的石块问道。 “嗯,这里以后还要建一个山门,这块巨石就在山门后面,而后往里就是书院了,层层叠叠、栉次鳞比的房屋一排一排的,到时候给大姐还有二姐一人留一个小院……我都想好了,看见那块儿稍高一点儿的地方了吗?上面很平整的,给你跟二姐盖上几间房屋,你们要是在丹凤城待腻了,就可以来这里放松放松,而后我把这条小溪引一条支流过去,从你跟二姐的院前流过,你也可以养一些花花草草、鹅啊鸡啊等。”徐长亭迎着朝阳,原本病恹恹的苍白脸色,在此刻看起来充满了幸福与向往。 徐长虹不声不语的静静看着徐长亭告诉她,这里做什么,那里建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眼角就变的有些湿润了。 “大姐……。”徐长亭转头,脸颊上映着一抹淡淡的金色。 “大姐很喜欢,到时候记得替大姐养条狗,但是不能让你二姐欺负它。”徐长虹吸了吸鼻子,开心的说道。 徐长亭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神情渐渐变的有些严肃,问道:“大姐,到底什么事儿啊,你为什么回来半龙村?” 面对徐长亭不厌其烦的问她,徐长虹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远处那孤零零的几间房子,问起了徐长亭以后建的酒坊会是什么样子。 徐长亭见大姐不愿意说,也就先不着急继续追问,便继续滔滔不绝的向徐长虹说着他未来的宏图大业。 而后徐长亭说着说着,突然愣了下,脸色变的更加苍白,神情之间甚至是带着一丝恐惧,无声的张了张嘴,看着徐长虹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姐……你……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徐长虹直接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神情之间写满了恐惧的徐长亭,而后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大姐,你……你别吓我啊,我刚刚……突然间觉得,你让我给你说酒坊跟书院的事情,像是在交代后事的,好像你以后会看不见,所以你……。”徐长亭神情之间还带着一丝的紧张跟恐惧,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而徐长虹看着徐长亭那紧张不安的样子,瞬间是笑的捂着肚子弯下了腰,而后抬起头时,眼角赫然带着两行清泪。 “傻瓜,大姐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替你感到高兴。你二姐听到你这样说,也会跟我一样为你高兴的。”徐长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走到徐长亭跟前,微微踮起脚拍了下徐长亭的额头:“傻瓜,放心吧,大姐真没有生病,就是想你了。” “吓死我了……。”徐长亭长舒一口气,后怕的拍着胸口,刚刚的一瞬间,他甚至都有种整个人仿佛要虚脱、站不稳的感觉,真是怕大姐出现了什么意外。 “大姐你要是再晚来几天就好了,我酿的桃花差不多了,就这几天的事儿了,晚来几天的话,就可以带一坛回去给爹尝尝了。”徐长亭带着徐长虹,顺着小溪继续往上走。 徐长虹跟在身后,看着多日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一些,整个人也变的结实了很多的徐长亭,突然说道:“未央,大姐要是嫁人的话,你愿意吗?” “嫁人?”徐长亭转过身,有些疑惑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徐长虹,有点儿理解徐长虹为何今日要来找自己了。 第五十六章 嫁妆 今日依然是一个大晴天,随着季节的深入,太阳仿佛也越来越毒辣,就像是一个火球一样,炙烤着整个大地。 一架颇显豪奢的马车,在太阳从头顶正当间开始缓缓西移时,驶上前往半龙村的那条长坡。 车辕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那日跟徐长亭聊天的随从姓王、名相和。 而在另外一边坐着的则是驾车之人,不过怎么看,身上都有一股凌厉之势,一看要么是从过军,要么就是一个武学高手。 宽敞的车厢里,今日除了那跟徐长亭已经打过两次交道的中年男子外,还有一个无论是姿色还是气质都极佳的妇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 车厢里的妇人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色,景色有没有看的真切不知道,但随着掀开车帘后,就立刻感到一股炙热要往车厢里钻。 急忙放下车帘,看了一眼旁边放着冰块儿用来解暑的箱子,摇了摇头手里的团扇,而后开口道:“老爷,您说的那年轻人真的会自己做冰?” 看着一路上还有些怀疑的女子,中年男子笑了笑,道:“这还有假?何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不得不说,这几日还真有些想那所谓的半龙桃汁了,感觉跟……家里的还是有些区别,味道好像更清凉解暑一些。” 女子笑了笑,视线随即放在了男子手里那葫芦样式的小瓷瓶上,对于那桃汁她的兴趣其实并不大,但对于男子手里小瓷瓶里的东西倒是很感兴趣。 放在鼻尖轻嗅几下,瞬间就能给人一种清凉之感,尤其是脑子昏沉的时候,闻闻那味道好像更好一些。 而且这几日也问过一些人,这里面的东西是怎么做的,但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 不过有一点儿能确定,就是里面有大量的薄荷存在,但至于其他的还有什么,则就让人有些拿捏不准了。 “但二十两银子,有些贵了。”女子看着男子手里的小瓷瓶下结论道。 中年男子倒是不在意,虽然他也知道肯定是贵了,不过倒不是很在乎,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比起来,他更对那少年感兴趣。 男子一想起共计坑了他二十五两银子的少年,不由的哼了一声,而后朗声道:“王相和,今日记得一定要跟他讨价还价,不能再任由那小子宰割了。” “是,老爷。”车辕上的王相和回答的极为恭敬。 女子团扇遮着半张脸轻笑几声,随即放下团扇道:“老爷,妾身倒是觉得,比起那冰块儿还是桃汁,好像老爷对那个少年更为感兴趣一些。” 中年男子也不否认,微微叹口气,道:“确实,这小子确实是有趣的很,跑到这半龙村要建书院、盖酒坊,但书院如今还是一片荒芜之地,酒坊倒是起来了孤零零的几间屋子,这酒也没有见到,书院更没有看到,但却是鼓捣出了这些,岂不有趣?” “为何要建书院呢?”女子微微蹙眉问道:“盖酒坊可以理解,想要行商贾之事儿,酿好了酒自然是要拿来卖的,就像老爷所言,那少年若是回到丹凤城,一定是个十足的奸商。可建书院的话……岂不是与商贾一道……。” “这件事情上次本来想问来着,但被那小子的丫鬟拿出了解暑的桃汁,又是掏出这个坑了我二十两银子,一气之下就忘了探探那小子的目的了。无妨,一会儿到了半 (本章未完,请翻页) 龙村再问也不迟。”中年男子呵呵说道。 此时中年男子的神情,看在女子的眼里,竟是看出了一丝对前往半龙村见那少年的迫不及待。 不由的心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有趣少年,竟然能让……他如此感兴趣呢? 这让风姿绰约的女子,一时之间也在心里更加好奇,想着一会儿倒是要好好看看,那少年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而与此同时,徐家姐弟则已经从酒坊那边回到了何承天的家,随着日头从头顶高空渐渐西斜,院子里一阵微风吹过,倒也是能够带来一丝的清凉。 前两日让何承天给打造出来的躺椅,此时便被派上了用场,不过则是徐长虹躺在了上面,徐长亭依旧坐在一个凳子上。 霍奴儿、王彦章去了后面的圣凤山,而何承天则带着何叶儿不知道去了那里,说是太阳落山前回来。 不大的院子里,因为泼李三、柳大安还在酒坊,所以此时就剩下了徐家姐弟跟吴江南三人。 自从清晨刚到半龙村见到吴江南时,徐长虹就从吴江南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脂粉味,只是那淡淡的香味儿,不同于她之前所闻过的一些脂粉的味道,闻起来好像更淡一些,但好像更为舒服一些,不会给人一种冲鼻的感觉。 在桑葚树下坐下,吴江南时不时欢快的跑来跑去端茶送水时,总是能够在徐长虹的鼻尖闻到那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味儿,这也让徐长虹会不自觉的把视线转移到吴江南身上。 随着吴江南离开视线,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徐长亭才开口问道:“大姐,你说那天我们在天王湖碰见的高恪,其实是宣王元恪?” 徐长虹点了点头,道:“也是昨夜爹跟我提起后,我才知道的。” 徐长亭也是跟着徐长虹点着头,嘴里说道:“前几日霍奴儿回来,虽然没有提及宣王元恪一事儿,倒是说坊间传言,当今太子平日里霸道蛮横的很,对于那些皇家子弟也是看管的很严苛,动不动就会用他太子的身份训斥自己的那些弟弟们。所以那些皇室子弟只要离开皇宫或者他们的王府,都不会用他们的真实身份。” “所以看来就是如此了。”徐长虹躺在躺椅上,徐长亭就乖巧的坐在旁边,这样的画面对于徐长虹而言,可谓是十分的满足跟惬意。 “大姐……你……你心里头喜欢那宣王吗?”徐长亭扶着躺椅的扶手问道。 徐长虹微微撇过脸不去看徐长亭,微微蹙眉,而后淡淡说道:“未央觉得宣王此人如何?” 徐长亭神情显得有些沉重,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而后道:“那日在天王湖观其品性、德行,倒还算是说的过去,最起码是帮理不帮亲。那高亮……姐,你不会因为我所以才委屈自己吧?” “为什么这么说?”徐长虹蹙眉,有些不解的扭头看向徐长亭。 “你是不是怕高亮找我麻烦,所以才答应了爹、你的终身大事全凭爹做主?”徐长亭问道。 徐长虹静静的看着徐长亭,当年半痴半傻、体弱多病的傻小子已然长成真正的小伙子了,眉宇之间都依稀能够看到专属于男子的担当与责任。 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只是爹如今说起来,自然是要问问我的意思。在大姐的心里,只要你过的好,大姐就心满意足了,其他事情……大姐也不会委屈自己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 “若是大姐对那宣王不反感、有好感,我自然是同意。那日在天王湖也看到了,那宣王的眼睛都快要长在大姐身上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只是我担心大姐会被人欺负,皇家终究是离咱们太远了。就怕大姐受了委屈……。”徐长亭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件事情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徐长虹若是喜欢,自然是皆大欢喜,但他又担心徐长虹会在皇家受委屈,到时候……别说他,就是他们的父亲也不见的能帮到什么忙啊。 一时之间,徐长亭也变的患得患失起来,想要看到他大姐将来一辈子荣华富贵、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但又怕皇室不比其他阶层,要是受了委屈,他们一家人更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放心,若是真有那一天,大姐受了委屈的话,就来你找你这个半龙书院的山长,在你这书院住上十天半月的。”徐长虹疼爱的抚摸着徐长亭的头顶,继续道:“何况你还不知道你大姐吗?岂是任人欺负不作声不反抗的女子?” 徐长亭赞同点头道:“确实是,大姐平时只是温柔贤淑、知书达理,不跟旁人计较而已。但若是真的生气了,别说我了,就是连二姐都怕你的。” “就你会说话,大姐有那么可怕吗?你跟温柔,哪个怕过我啊?”徐长虹温柔的拍着徐长亭的头顶,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怕是以后也很难有机会再能这般抚摸着徐长亭的头顶了。 “对了,大姐,要是那宣王真的会来咱家提亲的话,我希望大姐明年再嫁人行不行?”徐长亭突然说道。 “为什么?”徐长虹疑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你觉得大姐做的了主?” “那我跟爹说去,反正今年肯定不行,要嫁也得明年。”徐长亭不容置疑的说道:“嫁给旁人,咱们家都要为大姐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呢,何况将来还可能是嫁到皇室,那嫁妆当然更得丰厚了。” “好了,这些事情还早的很,就不用你来操心了……。”徐长虹心里颇为感动说道。 “那不行,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到时候爹要是不同意,我还不同意你嫁人呢,看谁怕谁。”徐长亭坚定道:“我知道,皇家什么奇珍异宝、稀有罕见的东西没见过,咱们的嫁妆再丰厚,也不见得人家就看得上,但……大姐,你等着吧,其他的帮不了大姐什么,但你的嫁妆……我一定要让皇家也觉得稀奇珍贵!从而不敢看轻了大姐你!” 徐长虹静静的听着,那只放在徐长亭头顶的手,也是下意识的抚摸着,不管真假,但她真的很喜欢听徐长亭说这些话,最起码能够证明,自己这么多年来,总算是没有白疼这个弟弟。 而就在姐弟二人难得沉默,享受着当下安静的亲情时光时,何承天跟何叶儿有些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谁跟谁打起来了?”徐长亭回头看着何承天父女,两人的神情都显得很慌张。 何承天一只手指着外面,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道:“霍奴儿……霍奴儿跟那个……跟那个前几日来咱们家的中年男子的随从打起来了,就在酒坊那边。” “你妹啊,真当老实人是好欺负的吗?”徐长亭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心头爹的怒火也瞬间被点燃! ps:以后第一更还是往后推一点,两点来钟吧,要不然太赶了。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小奸商 霍奴儿与那中年男子的护卫动起手来,几乎没有任何的理由,而且即不是霍奴儿主动惹事找茬儿,也不是中年男子的护卫仗势欺人。 如果真要说两人动手的原因的话,就像是走在大街上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就感受到了那股敌意或者是不服的劲头,于是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动起手来了。 当徐长亭赶到酒坊那边时,打斗早已经停了下来,此时那中年男子还是满面笑容,不知在跟行事稳重的王彦章在说些什么。 而霍奴儿就站在不远处不言不语,也不去看跟他刚刚动手的护卫,也不去关心王彦章跟那中年男子在说什么。 一旁的王相和,一双带着几分探究好奇的眼睛,时不时在霍奴儿跟那名叫薛无恙的护卫身上扫来扫去。 已经见过了霍奴儿两次,他知道霍奴儿一定是一个武学高手,但他没有想到,霍奴儿竟然能够跟薛无恙打了个平手。 旁人或许会对两人动手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王相和却是很清楚,身为护卫的薛无恙太过于警惕了,而那霍奴儿又是太过于锋芒毕露了。 一看到霍奴儿时,薛无恙瞬间就把神经紧绷了起来,一直都隐隐的注视着霍奴儿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霍奴儿看向中年男子时,薛无恙就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的盯着霍奴儿。 而霍奴儿在感受到薛无恙那猎人似的目光后,便心头有些不悦,在西宁还是在草原,都是他把别人当猎物,还从未没有人把自己当猎物一般盯上。 所以当两人的目光对上后,一切就这么水到渠成的发生了。 令王相和感到惊讶的,除了霍奴儿的身手超乎他的想象外,再者便是跟霍奴儿一起的同伴,竟然也是一个高手,尤其是在霍奴儿跟薛无恙动手时,那个仿佛胡子上长了一张脸的男子,看似只是站在一旁观望,但王相和能够感受到,一旦他若是也加入战团,胡子上长个脸的男子,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拦住他。 好在随着中年男子轻微咳嗽了两声,说了句差不多就行了,而后霍奴儿跟薛无恙才分开,一个人中了对方一脚,一个人中了对方一拳,但好在最后两人都没有用上全力。 “大叔,我还以为你今日是来找茬儿的呢。”徐长亭听完是王彦章解释是一场误会,而霍奴儿则是面无表情的没办法点儿反应后,徐长亭才扭头对见过两次面的中年男子说道。 “大叔?”中年男子很诧异,而后摸了摸下巴的短须,笑了笑道:“行,不错的称呼。不过我今日可不是来找茬的,也不是来讨水喝的。” “为了我那精心酿制的桃花酒?”徐长亭一脸早就猜到了的样子。 中年人没有理会徐长亭的猜测,此刻正打量着跟徐长亭一同而来的徐长虹,而此时的徐长亭,也是打量着中年人身边的美妇人。 “哦,这是我大姐,徐长虹。”徐长亭率先说道。 “以后喊元姨。”中年人也淡淡的介绍旁边美妇人道。 徐长虹知书达理的对着中年人行礼,徐长亭的注意力则是在那护卫薛无恙身上,能够跟霍奴儿不分胜负,看来不简单啊。 所以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徐长亭介绍他大姐的名字时,那美妇人的眼中闪过的一抹惊愕,不过很快就被掩饰了过去。 “那石头是你半龙书院的山门?”不远处,那块巨石孤独的矗立在荒芜一片的空地上,显得极为的突兀,尤其是在知道会是一个未来的书院的山门时,此刻看起来则还又多了几分滑稽。 “对啊,费了好几天的时间呢,要不然也不能耽误了酿酒的进度。”徐长亭也不跟中年人客气了,管他是皇亲贵胄还是王爷郡王呢。 既然人家从未有过要拿身份明示自己,自己就把他当一个普通人对待好了。 就像人家也不关心自己的家世背景一样,虽然知道自己并非是半龙村的农户,但也从未问过自己是哪里人一样。 君子之交淡如水嘛,徐长亭想着在半龙村或许还能够整个忘年交,但显然他想的有点儿多! “我这已经算是三顾茅庐了吧?看你的意思,今日我还是喝不上你精心酿制的桃花烈酒?”中年人望着那片酒坊所在地,不得不承认,短短数日没来,酒坊那边是又起了数间房屋。 原本不过百十人的工地,如今看起来人数大概得达到三四百人了吧? 从而也使得最初看似少年戏言的酒坊,如今还真具备了一定的规模跟未来。 对于眼前的此情此景,中年人的心里还是有些欣赏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有些病恹恹神态的少年。 中年人的神情之间并没有什么失望之情,见还喝不上眼前这小奸商酿的酒,便退而求其次:“酒喝不上了,半龙桃汁那就必须得喝上几杯了,走吧,带我们过去吧,难道大热天让我们站在这里晒着,就是你徐山长的待客之道?” 听到中年人称呼自己徐山长,山长瞬间是觉得有些飘忽,正想要学着那些先生捋着胡须、客气几句:哪里哪里时,才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胡须,而且那中年人看自己的眼神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这称呼自己徐山长根本不是认真的嘛! 而中年人旁边的美妇人,看着徐长亭刚飘飘然一半又瞬间蔫了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的低下了头,心道:还真是一个有趣且……胆大的小子! 看着中年人毫不掩饰对自己的鄙夷,徐长亭眼珠子转了转,突然问道:“你……真想喝我酿的桃花烈?不后悔?” “当然想尝尝,怎么,怕我不给钱?”中年人愣了下,不自觉地就要往酒坊那边走去。 “很贵的,大叔,我是怕您……。”小奸商伸出一只手,手指在不断的摩挲着做出要钱的动作。 “只要你拿的出是我从未喝过的酒,多少钱我都给得起,如何?”中年人审视着越发不掩饰自己奸商本质的徐长亭,认真说道。 “好,大叔果真是痛快。大姐,你先带大叔跟……元姨回去,让江南给他们弄点儿桃汁解渴,我去趟酒坊那边,很快就过去。”徐长亭回头对徐长虹说道。 徐长虹呆了下,好在她也不怕跟陌生人打交道,便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中年人以及美妇跟随自己往半龙村走去。 中年人身边的王相和跟薛无恙自然是得跟着,而徐长亭这边,霍奴儿被留了下来,王彦章不动声色的跟在几人后面,看着与那美妇走在一起的徐长虹。 一路上中年人的话并不多,若是正好碰上农户,也会停下来问上几句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今年收成如何,在秋收前又种了什么、家里几口人等等,完全是把他身为皇亲国戚的上位者身份发挥到了极致。 而那美妇人与徐长虹并肩而行,时不时也会瞧瞧旁边身材高挑、样貌漂亮的徐长虹,偶尔也会低声的跟徐长虹交谈些什么,但大多数都是点到为止的寒暄话题。 徐长虹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但偶尔也会觉得有些奇怪,感觉眼前这个颇为和蔼的美妇,问的问题总是……好像带着一丝的目的性似的。 院心里的躺椅被那中年人霸占,在躺下时还不忘说上一句:这小子还挺会享受的。 王相和留在了跟前伺候着,而那薛无恙在进门前,随着中年人摆了摆手后,就留在了门口,使得王彦章在心里犹豫了一番后,最终选择留在了门前。 跟徐长虹刚一见吴江南时一样,小丫头的模样儿虽然也是极为俊俏、很讨喜的样子,但美妇人在吴江南给她送上来一杯杯子略带微凉的桃汁后,还是忍不住的轻轻嗅了几下鼻子,视线还一直追着吴江南的背影。 徐长虹注意到了美妇人的这个细节,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也很好奇,吴江南到底用了什么脂粉,怎么身上的香味儿那么好闻呢? 不过因为要跟徐长亭说话,所以徐长虹一直都没有来得及跟吴江南讨教。 “她是……?”美妇人有些忍不住心头的好奇,看着徐长虹问道。 “江南是家弟跟前的丫鬟,这一次来半龙村,一直都是由她照顾家弟起居的。”徐长虹微笑回答道。 中年人则是在一旁,一直让那美妇人尝尝这桃汁如何。 而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就成了那美妇人跟徐长虹之间的说话,中年人则就没有了说话的份儿,只是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时不时就让王相和去找吴江南给他续杯。 好在徐长亭没有让他等太久的时间,不大会儿的功夫就提着两个大小不一的酒坛出现在了院子里,敲了敲吴江南房间的窗户,随后吴江南则是从不远处的厨房探出头来:“干什么?” “看看咱们家还有木炭吗?要是没有了的话,去董疙瘩家买点儿回来,一会儿霍奴儿给咱们烤肉吃。”徐长亭回头,望着厨房窗户探出头的吴江南说道。 “哦,知道了。”吴江南应了一声,随即就从厨房出来往外走去。 躺椅上的中年人看着徐长亭把那稍大的一坛就放进了他自己的房间,随后才把那一小坛放在了他的面前,得意道:“大叔,不是我小气舍不得,而是这酒真的……很贵很贵,而且还不是钱的问题。” 徐长亭看了一眼一旁的美妇人,而后继续说道:“这么说吧,若是您今日还是一个人来的话,我肯定不会把这酒拿出来。但您今日带着元姨来的,思来想去,就算是不给你面子,也得给我元姨面子不是?所以这酒啊,还真是看在我元姨的面子上,才给你带过来的。” 徐长亭这个奸商,一口一个元姨那叫的是格外的热情跟亲切,就好像他跟人家认识很久了似的,根本不像徐长虹,在叫元姨时,明显能够感觉到语气中带着几分生涩跟距离感。 同样是一个娘所生,这差距……不得不说,徐长亭绝对具备成为奸商的一切条件与标准。 中年人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是沾了你元姨的光呗?” “哈哈,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就是看元姨的面子才会拿酒来的。闻闻……怎么样,香不香?烈不烈吧我就问你。”徐长亭拔开木塞,把酒坛递向中年人。 而中年人身后的王相和,下意识的就要接时,刚刚被徐长亭一通马屁,拍的满面笑容的元姨,此时突然轻微的咳嗽了两声,而后那王相和刚刚准备去接酒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弧度掠过,佯装在自己的脸上随意的挠了几下。 这边中年人接过酒坛,放在鼻尖用力的嗅了几下,随后仰头长吸一口气:“好醇厚的酒、好烈的酒啊,这就是桃花酒?你闻闻。” 那美妇接过不大的酒坛,凑到坛口学着中年人深嗅了一下,立刻就被浓烈的酒味呛的忍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赶紧把手里的酒坛递还给了中年人,一张白皙的脸颊此时都显得有些通红,就像是那刚刚盛开的桃花一般:“这是什么酒?怎么会这么烈?闻一下都觉得会醉似的。” 中年人看着美妇人那如桃花一般盛开的脸颊,以及咳嗽不止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心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烈酒啊,难得!难得!” “一百两。”徐长亭挂着奸商独有的笑容,伸手说道。 哈哈大笑的中年人:“咳咳咳……你这个小奸商……。” 第五十八章 你是谁 简单的一顿烤肉下来,徐长亭对美妇人元姨的殷勤跟不加掩饰的讨好,不光是让吴江南、中年人以及王相和内心充满了鄙夷,就连他的亲大姐徐长虹,对徐长亭在美妇人跟前所表现出来的殷勤跟讨好,都感到震惊跟难以置信! 甚至是都有些怀疑,徐长亭是不是又傻了?把眼前的美妇人元姨当成他们的娘来孝敬了! 看着那殷勤谄媚的模样儿,徐长虹心里都不免有些酸,自己这个大姐……难道是摆设? 总之,徐长亭的殷勤表现太过于明显了,明显到徐长虹都忍不住好几次假装咳嗽提醒他,甚至吴江南都在一旁暗暗掐着他的腰间,在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要不要把狗腿的一面表现的这么明显! 你懂个……屁! 这是徐长亭对吴江南的回答。 从开始烤肉起,狗腿的徐长亭就完全忽视了跟他已经有三面之缘的中年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美妇人元姨身上。 而且几乎是把元姨二字缝在了嘴上,句句话不离元姨,烤肉更是先挤着元姨,桃汁也是先挤着元姨,喝酒也是偏袒着元姨,嘘寒问暖、跑前跑后更是亲力亲为,完全就是一幅忠臣孝子的模样儿。 徐长亭的举动,在让中年人感到“失宠”的瞬间,都有些怀疑,这个小奸商如此谄媚、殷勤的讨好自己的妻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是说这小奸商缺少母爱啊! 不过好在,通过一顿烤肉下来,“失宠”的中年人通过在旁观察,还是能够感觉到,徐长亭的谄媚殷勤中始终带着尊敬,并没有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这小奸商对自己的妻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完全就是单纯的为了讨好而已。 但是中年人很不理解,小奸商放着自己不来谄媚讨好,却是讨好自己的妻子是几个意思? 而那被讨好之人元姨,则是一脸的坦然跟来者不拒,不论是徐长亭如何殷勤跟谄媚,她都是坦然受之,就仿佛是天经地义一般。 随着那一小坛酒被中年人跟美妇人喝完,基本上大部分都是被中年人喝掉后,几人之间的话题就开始变的散乱起来了。 能够坐在院心桌子前面吃烤肉的,只有四人:徐长虹、元姨、中年人、徐长亭。 吴江南要忙前忙后的烤肉,王相和要在一旁帮忙,王彦章、薛无恙根本连进来接近桌子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随着烤肉接近尾声后,脸颊因喝酒而显得越发绯红、艳丽的元姨,便跟徐长虹对视一眼,而后就把话题放到了刚刚忙完的吴江南身上。 女人对于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所以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是把憋在心里许久的好奇问了出来。 听到元姨问她身上用了什么脂粉,怎么香味儿这么独特淡雅时,吴江南一双大大的眼珠子便咕噜噜乱转,而后望向徐长亭求助。 “这还客气什么?元姨这么尊贵漂亮的美人,还能要你的不成?大大方方的告诉元姨就是了。对了,你不是有两瓶吗?送给元姨就是了。”说完后的徐长亭,立刻转向了元姨,此时跟变脸似的,又换上了谄媚讨好的表情:“元姨,你若是感兴趣,就去江南房间里看看,两种不同的香味儿呢,你看看喜欢哪个拿走就是了。”“这不合适吧?”元姨在面对谄媚小奸商时,嘴角仿似总是挂着一抹理直气壮的坦然。 “你是我元姨,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没啥不合适的。”徐长亭义正严辞的纠正道。 听到如此不要脸的话,徐长虹的心里又开始泛酸,想着等没人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而中年人今日则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谄媚跟无耻,这话说的……怕是个女人都会被撩动心弦吧? 而元姨听完徐长亭谄媚、肉麻的话语后,不为所动的先望向了对面的中年人,中年人则是端起茶杯微微点了点头,元姨这才缓缓起身跟吴江南,以及同样好奇的徐长虹往吴江南的房间里走去。 吴江南即便是心里有百般不愿,但徐长亭的吩咐她还是都会听的,不论合理还是不合理。 但这并不影响她还会继续跟徐长亭吵架斗嘴。 所以吴江南这样的性格,用徐长亭的话说就是:典型的出力不讨好的性格,具体一点儿就是一个字:傻! 随着三女离开,院心就剩下了中年人、徐长亭以及一直站在旁边的王相和。 “茶也不喝吗?”中年人看了看徐长亭面前的水杯问道。 “从小就有病,酒、茶都不沾的,可能以后病好了会试试吧。”徐长亭脸上的谄媚跟殷勤彻底消失不见,此刻总算是有了点儿熟悉的人样儿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想了下道:“我倒是认识几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哪天不妨让他们过来给你瞧瞧?” “嘿嘿,无功不受禄,我自己的身体其实我清楚,不是药的事儿。”徐长亭笑着道。 中年人微吸一口气,笑着接受了徐长亭的拒绝理由。而后道:“刚刚问你为何要在半龙村建书院,你还没告诉我是何原因,现在你元姨去看那什么脂粉去了,是否愿意说给我听听了?” 一顿烤肉下来,不知不觉的太阳已经西垂,整个村庄仿佛都显得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的微风扫过头顶的树梢,会带来丝丝的轻微凉爽。 “大叔,我给你讲个故事?”徐长亭想了下,微笑着说道。 “好,我听听你能讲出什么故事来。”中年人显得也颇有兴趣道。 徐长亭整理了下思绪,而后淡淡道:“故事很简单,有一天有一个城里人来到一个村庄,他看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放羊,于是他就上前询问:为何放羊?少年说:赚钱。他又问:赚钱做什么?少年答:赚钱娶媳妇。于是那个人笑了,而后又问:那娶媳妇做什么?少年想了下回道:娶媳妇生儿子。那人又问:那生儿子做什么?少年皱眉了,想了很久,说:生儿子放羊。放羊做什么?赚钱。赚钱做什么?给儿子娶儿媳妇。娶儿媳妇做什么?给我生孙子。生孙子做什么?而后那少年更茫然了,他望着一望无际的农田,看着洁白如云的羊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后那城里人则是叹了口气,说:这就是命运啊,无论如何轮回,都摆脱不了既定的轨迹。你觉得对吗?” 徐长亭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丝的不屑,一丝丝的愤世嫉俗、一丝丝的不甘跟倔强。 中年人不言不语,眉头微皱,此刻的他看起来极有威仪,就连徐长亭也不自觉的升起了几分敬畏之心。 “所以你认为这世道对天下百姓不公?”中年人的眼睛深邃且锋利。 “公平吗?”徐长亭嘴角挂着微笑反问道。 中年人长吁一口气,下意识的一只手拍着膝盖,看了看徐长亭,笑着问道:“所以你建书院,是要让他们来治我大魏国?” 徐长亭摇了摇头,道:“只是想争取一个公平的机会,凭什么只有门阀世家的子弟,自出生起便可被视作人中龙凤,而芸芸众生却只能一辈接替一辈的放牛牧羊、无限循环?” “不够。”中年人笑着摇头,道:“过于牵强,即便是想要出人头地,也不该仇视、敌对门阀世家。即便是门阀世家有千般不是,但终究他们才是治国安邦的中流砥柱。放羊娃只知羊有几只,却不知天下有多大。何谓理想、何谓抱负?总不能让天下人都放羊,也总不能让天下人都读书。天下寒士走入官场仕途、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者不在少数。同样,门阀世家中会有一些纨绔子弟、害群之马也不足为奇。所以……初衷不够、目的不对,书院自然也难有机会破茧化蝶。总之,不够。” 徐长亭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一时之间,他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深入展开这个话题。 最初,他认为眼前这个中年人的身份,可能会是皇家宗室的王爷、郡王之类的。 但自从他让自己喊那美妇人为元姨时,一开始徐长亭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可当他提着两坛酒往回走的时候,突然间愣在了原地。 元姨?那岂不是姓元?姓元那岂不就是皇家姓氏? 而元姨若是皇家子弟,比如公主、郡主之类的话,那么眼前这个中年人的身份,不就呼之欲出:只是一个驸马而已了? 即便如今驸马还不单纯是一个吃软饭的存在,在朝廷甚至是在皇家还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但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威望跟影响力,也不过就是一个光鲜贵族而已。 跟他谈科举取缔九品中正制,可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弄不好就会把自己以及家人都搭进去的。 所以这也是徐长亭为何在回到家后,会“狗眼看人低”的忽视中年人,会谄媚殷勤的讨好元姨的原因。 当然,之所以如此狗腿的谄媚、讨好元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万一有一天,若是大姐徐长虹真的嫁入皇家的话,元姨这边要是自己巴结上了关系,说不准也能照应照应初嫁皇室的大姐。 毕竟,他们家即便是因为大姐成为王妃,怕是也一时半会儿的,很难跟人家那些皇亲贵胄攀上关系。 所以有一个有交情的皇亲贵胄总比没有强不是? 只是随着刚刚那中年人的一番话,让徐长亭又不得不重新定义中年人的身份。 通过中年人那番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说明:他对大魏国皇室、朝廷,甚至是……他对大魏国眼下整个局势的洞察力,都让徐长亭感到吃惊。 虽然刚刚中年人没有明说,但刚刚那番话里的主旨:不够二字,已经隐隐透露出了一个讯息,那就是中年人对于眼下的门阀世家、同样是有着或多或少的不满意,而他的身份显然也绝不单纯只是一个驸马。 但徐长亭建书院这样的办法,对于他而言,或者是对朝廷而言,无疑于杯水车薪,暂时还看不到有完美解决门阀世家这个巨大问题的潜力。 “你是谁?”徐长亭突然脱口而出问道。 中年人看着徐长亭认真的神情,莫名有一股成就感:眼前这个小奸商,终于是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好奇了。 所以这莫名的成就感,尤其是徐长亭那认真谨慎的表情,让他感到心情舒畅,瞬间是哈哈哈大声笑了起来,引得房间里的几女都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 第五十九章 亲事 (二合一,有点儿事,懒得分章了。) 直到中年人与那美妇人元姨满意离去,徐长亭也没弄清楚那中年人的真实身份。 但徐长亭到最后,渐渐才发现,中年人是故意、或者是成心不告诉自己他的真实身份。 徐长虹并没有也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前送走了那中年人跟邀她一同回丹凤城的元姨后,带着徐长亭回到了房间。 吴江南、王彦章、霍奴儿以及何承天、何叶儿,像是知道接下来姐弟两人有话要说似的,出奇的都没有再去打扰姐弟二人。 “姐,怎么了?干嘛这么严肃?”徐长亭看着大姐颇显严肃的脸,有些疑惑道。 徐长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示意徐长亭在她身边坐下,一连张了几次嘴,但都没有说出来。 看的徐长亭都有些焦急,道:“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是不想回丹凤城吗?那就不回去了呗,大不了明早就是二姐也赶到半龙……。” “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情,是……是其他事情,就是你今日对待那中年人跟元姨的态度问题。”徐长虹深吸一口气,神色很认真的看着徐长亭说道。 “怎……怎么了?”徐长亭不免有些心虚的问道。 徐长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送走那中年人跟元姨时,徐长虹都在心里想好了,一会儿绝不能心软,一定要好好训斥一番未央才行。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徐长虹看着徐长亭那张略显苍白病恹恹的脸庞,就一下子又于心不忍了,至于狠狠的训斥那更是做不到了。 权衡了一番,徐长虹还是认真说道:“未央,你虽然自小没有多读过书,但爹一向都是教导我们做人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德行、品性、声誉要格外注重才行。可……可你今日……这样子不好,你知道吗未央?” 别说是狠话了,就连刚刚徐长亭在元姨跟前那谄媚、殷勤的样子,徐长虹都舍不得说出来,就怕会让徐长亭赶到难过伤心。 徐长亭看着徐长虹那认真、忧心的样子,而后咧着嘴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要是再不改,你今日就跟我一块儿回去,以后不准你再一个人瞎跑了。”徐长虹看着徐长亭不以为意的样子,无奈又无力,说也舍不得,打就更舍不得了。 “大姐……。”徐长亭拉长了音撒娇道。 徐长虹哼了一声,但终究还是没有舍得甩开徐长亭拉着她胳膊的手:“知道错了吗?” “大姐,你就没有发现那元姨有什么不一样吗?”徐长亭停下甩徐长虹胳膊的撒娇动作问道。 徐长虹皱了皱眉头,有些后知后觉的略微沉思了下,而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徐长亭:“你是说元姨……姓元?” 徐长亭点了点头,道:“是啊,一开始我也没有意识到,但在回来的路上,突然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所以……大姐明白我为何那般了吧?” “你……。”徐长虹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弟弟,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道:“但即便是皇室公主也好,郡主也罢,也用不着你那样子去……。” “可皇室终究不比寻常人家啊,大姐,你想想,若是你万一真的有一天嫁入皇室的话,你总不能让爹以后万一有事情,拉下脸去……。”徐长亭说道。 “那你的脸面就不重要了吗?本来一些心存不良的人,就一直在乱嚼舌根,说些你幼年的事情,你再这样的话,万一传出去,那岂不是……也不好。”徐长虹忧心道。 “哎呀,大姐,你放心,我有没有脸面都无所谓的,主要是爹跟你的声誉不受损就够了。而且你今日也看见了,那酒坊还有那半龙桃汁、半龙香水,哪一个不是我做的?这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以后肯定能养活的了自己的,到时候若是能成,你就放心的嫁人吧,到时候我给你比这些还丰厚的嫁妆。” 徐长虹听的是心里一阵感动,但如今徐长亭也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搂在怀里疼惜一番了,只能是站起来抚摸着徐长亭的头顶,感动道:“你只要能平平安安、健康快乐,大姐做什么都愿意的。” “大姐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活着。只是……本来今日还想着把那半龙香水给你一些呢,但都被元姨拿走了,还有那酒,那个大一点儿的酒坛,本来也是打算让你带回去给爹尝尝的,但还是被元姨要走了。”徐长亭有些可惜的说道,不过随即就笑着仰头看着徐长虹,道:“不过大姐不必担心,不管是那酒还是那香水,其实都还不是最好的呢。等再过个把月的,基本上就没问题了,到时候就可以拿给你跟二姐还有娘了,而且到时候我也就可以不用老住在半龙村了,偶尔过来一趟就行。” “那你那书院就不管了?就那么一块儿石头矗在那里,不觉得很尴尬吗?”徐长虹笑着问道。 “书院的事情不急,等农闲了后再慢慢弄就好了,这些事情大姐不用操心,到时候就都交给何承天跟柳大安来操持就好了。”徐长亭对徐长虹宽心道。 姐弟两说开了心里话,徐长虹便也不再介意今日徐长亭谄媚的行为,就是心里头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弟弟,如此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对着他人谄媚,竟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自己这个当大姐的,这让徐长虹的心里,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感到酸楚跟心疼。 而与此同时,已经驶出半龙村的那辆载着中年人跟美妇人的马车里,被徐长亭他们喊做元姨的美妇人,此时正喜滋滋的拿着两个小瓷瓶,形态跟中年人手里的瓷瓶相差不大,不过颜色却是月白色的。 “您闻闻,是不是跟平常的脂粉味儿不一样?很是悠长但又不冲鼻,只要轻轻的沾上一点儿就可以保持好长时间呢。”美妇人喜滋滋的说道。 而旁边的中年人,看脸色就知道明显情绪不是很高。 本来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在徐长亭脱口而出问他是谁时,中年人的心里还是感到很有成就感的,觉得自己终于是可以拿捏那小奸商了。 但是随着他们准备离开时,小奸商的行为就让他很是不爽了! 高贵妃喜滋滋且心满意足的收获了两瓶对于女子而言,可视作珍宝、被那小奸商称之为半龙香水的香水。 而他在喝完了那一小坛酒后,便盯上了那小奸商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放进房间里的酒,所以在离开时,便提出要那小奸商把那瓶酒送给自己,就像送送高贵妃那两瓶半龙香水似的,大大方方的送给自己。 但那小奸商竟然当着众多人的面拒绝了他! 而且还振振有词道:那一坛是一会儿让他大姐带回去给他爹的,所以不能给他,就算是出钱买也不行。 好吧,君子不夺人所爱,看在他如此孝敬徐仲礼的份儿上,自己忍了! 但就在他准备上车的时候,旁边的高贵妃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淡淡道:“未央啊,其实是元姨想喝呢?” “元姨,您等着,我这就拿来给您。”小奸商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回跑。 站在高照容旁边准备转身的当今大魏国皇帝元宏,瞬间脸就绿了!你小子是当众打朕的脸是吗?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小奸商就捧着那坛酒站在了元宏跟高照容的面前,脸上极尽佞臣谄媚之相:元姨,您看这一坛子够吗?实在不行我再给您开两坛,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稍等……。” 高照容只是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不是说这酒还需要些时日,才能达到最佳的味道吗?其余的……元姨就再等等吧,不急的。” “行,要不这样吧元姨,您给我个地址,等酒好了,我立刻就给您送到府上去?”小奸商暴露出了他真实的本质。 大魏皇帝元宏在旁立刻哼了一声,以示自己对小奸商用意的不屑跟不耻。 好在高照容也不是省油的灯,又岂会就这么轻易被徐长亭骗出身份,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等下次来时,你准备好就是了,就不劳贤侄送到府里了。 于是高照容便心满意足的率先上了那辆豪奢的马车,而大魏国皇帝元宏,则是回头瞪了一眼徐长亭,大抵是你给我等着的意思,而后才上了马车。 不过终究是大魏国的皇帝,能够容天下的气度都有,何况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小奸商呢。 所以随着跟高照容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便没有像一开始那么愤愤不满了。 旁边的高照容见元宏对于香水并不感兴趣,便适可而止的收起来后,整理了下思绪,说道:“皇上如今知道那姐弟二人的身份了吧?” 元宏看了一眼高照容,点点头,语气还有些不满道:“徐仲礼的长女跟唯一的儿子,朕第二次来半龙村时,王相和就已经打听清楚了。为何问这些?” 高照容微微叹了口气,想了下后道:“皇上,那您觉得……这徐仲礼的长女如何?” 元宏挑了下眉毛,随即神色温和的笑了笑,道:“不错,当得起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这些评价。早些年在丹凤城,据说在一些跟徐仲礼走的较近的官员中,就有些人调侃过徐仲礼,说他徐家的气运都被两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占了,所以到了他儿子时,气运不够了,那小子才会自出生后便半痴半傻、体弱多病。所以啊,徐仲礼一家也是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继承香火的儿子,但却是半痴半傻、体弱多病。今日你看看那苍白的病恹恹的脸,不光是生冷食物不能吃,就是酒、茶都不敢喝,但不管怎么说,神智算是恢复如常人了,这对于徐家来说,也就够了。” “原来如此。”高照容沉思着点了点头,看着元宏问询的眼神,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说道:“这些时日妾身也是听到了一些关于徐家的事情,关于徐家长女跟次女,最多的就是曾经发誓终身不嫁,因为要照顾她那个半痴半傻、体弱多病的弟弟。” “这些话……当时也怪徐仲礼,朕曾经也问起过他的家事,但也是随口一问以示我这个皇帝对臣子的关心罢了,但实在的东西说不了几句。就譬如……说是他的两个女儿占了他们徐家的气运一事儿,本是玩笑之言,但徐仲礼那个时候却是当真了,后来就经常在两个女儿跟前提及,自然就让两个女儿从小在心理上产生了对那小奸商的内疚感跟负罪感,所以看着小奸商又傻又痴、还体弱多病,自然是认为问题出现在她们两姐妹身上了。不过还好,如今随着这小奸商不光是恢复神智,而且还又奸又滑,想必徐仲礼夫妇,以及他的两个女儿,也就可以放下心头的一块儿大石了。但是这两个女儿的年龄……。”说道此处,元宏不由得看向了高照容。 高照容对着元宏点了点头,如实道:“不瞒皇上,恪儿钟意上了这徐家长女徐长虹。” 元宏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的事儿?” “皇上还记得去年恪儿曾因您的吩咐,去过一次西宁吗?就是那次跟徐长虹相识的,但……两人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若不然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了。”说起这件事情,高照容显得有些不太理直气壮。 果然,元宏先是不悦的哼了一声:“难怪前些时日那么多女儿家,他没有一个瞧得上的,这些皇子里,若不是他带头,老四也不会到现在也是玩疯了……既然彼此不知彼此的身份,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喜欢徐家长女这件事情的?” 高照容低垂着眼帘,不去看元宏微微有些不悦的脸庞,道:“前些时日是我让恪儿带我去天王庙拜拜,正巧那时候徐家子女也在天王湖游玩,便恰巧遇见了。可能……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元宏沉沉的长出一口气,问道:“徐家可知道此事儿了?” 高照容摇了摇头,道:“妾身这些时日只是派人打听了下徐家的事情,以及那长女的风评等等,竟是没想到……今日会在半龙村撞见。”元宏微微眯缝着眼睛,此时的元宏,看起来跟面对徐长亭时的中年人,若从气质、威仪上而言,完全是可判若两人。 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冷笑,看着有些犹豫跟纠结的高照容,道:“是你打听来的风评,跟你今日所见有所出入是吧?” 高照容抬头望了一眼元宏,而后点了点头,道:“可谓是毁誉参半,夸赞的也有,诋毁的也有,说一些关于女子清白、名节的也有,总之……可谓是毁誉参半。” “朕倒是瞧着不错,配他依朕看是绰绰有余了。”元宏显然对于元恪很是不喜,而且也不是很在意其终生大事,要不然,也不可能让堂堂一个大魏国的宣王,如今还是光棍一个人。 高照容显然也很清楚,元宏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不喜,但对于此事儿……她也没有什么办法,而且更多的时候,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高照容有些犹豫的咬了咬嘴唇,显然即便是元宏同意这门亲事,她还是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了,可是徐家那长女有什么问题吗?”元宏好奇问道。 高照容点了点头,又是微微叹口气,道:“乐陵侯那边打探到的消息,说是……说是徐家长女在西宁已经跟人私定终身了,但因为徐仲礼又被调回了丹凤城,后来这门亲事就没成。还说徐长虹在刚回来后,曾经还想过以死要挟徐仲礼,而那日前往天王湖,徐家次女跟长子陪同,本意就是为了给长女散散心,希望能够忘掉西宁的事情。所以妾身现在一时之间……实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亲……是提还是不提。” “高琨那边的话依朕之见……呵呵。”元宏的呵呵有种说不出的讽刺,让高照容一时之间又是心里感到一阵为难,但若是要怪,只能是怪自己的兄长不争气了。 “朕这么跟你说吧,元恪亲事儿一事儿,说小了不过是皇家的一门亲事罢了。但要是往大了说,这可也是攀龙附凤、荣华富贵加身的机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把自己的闺女推入皇家呢。虽然元恪不是太子,往后也不可能接替朕的位置,但终究也是一个宗室王爷啊,想要攀亲的人不比想要高攀门阀世家千金小姐的少。”元宏冷冷的说道,而且一番话,也是再次提醒着高照容,往后就不要让元恪往太子这方面想了,安安心心当他的王爷就是了。 当然,细细品味的话,高照容也清楚,元宏这一番话也是在说,乐陵侯高琨,她这个兄长的话,未必就可信。 要说是真的,但今日见到那徐家的长女,与那污人女子清白、名节的传言根本就不符。 所以,这件事情,元宏从一开始就认定,必然是乐陵侯要么收了他人的好处,想把人家的女子嫁给元恪,要么便是他那边有要好的朋友、官员,给他示意过什么。 总之,皇家子弟娶妻一事儿,看似是小事儿,但其中的明争暗斗,不比朝堂之上官员之间、或者是门阀世家的争斗来的简单。 “那依皇上的意思……?”高照容有些拿不定主意,可能也是希望元恪的亲事,最好还是希望元宏能够过问一番。 “如今你已经与那徐家长女相识了,不相信人家女子的清誉,你大可自己去接触、了解一番。但依朕的意思……大可不必,免得往后徒生心结。”元宏深吸一口气说道。 而后元宏便伸腿,踢了踢那车厢木板,待王相和的声音响起后,元宏便说道:“明日让工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有将作监监事来趟延春阁……算了,不必去延春阁了,就在宣德殿吧。” 车辕上的王相和恭敬的应了一声,车厢里的元宏,拿出那小瓷瓶拔开木塞,放在鼻尖深嗅了几下,便打算闭目养神。 而脑海里却是一直响起,今日偶尔谈起佛家时,那小奸商说的一句颇有大道理的话语:佛家充其量也不过是能够成为芸芸众生中、一些人的个人信仰,不过是小义罢了,根本无法成为一个王朝的脊梁、一个民族的图腾! 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元宏改变了在延春阁见工部、户部以及将作监官员的想法。 毕竟,平日里有时在延春阁礼佛时,见一些臣子官员总是会选在延春阁,但今日因为徐长亭一句不怎么负责任的话语,却是让元宏改变了见臣子官员的地方。 就在元宏、高照容的马车缓缓驶入丹凤城时,此时在半龙村徐长虹,也才登上了回城的马车,外面的天色已暗,显然徐长亭不放心王彦章一个人送徐长虹回去,于是也让霍奴儿跟着送他大姐一块儿回去。 车辕前,徐长亭缓缓靠近王彦章,看了一眼正在上车的徐长虹,低声对王彦章说道:“手里的事情暂时放一放,跟陈平那边先忍一忍,集中打探下乐陵侯那边的情况,我总觉得我姐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跟容易。还有,告诉冯子都一声,过两日我可能会回趟丹凤城,去趟他家里,我想见见刑部员外郎。” 王彦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也是压低了声音道:“眼下我跟老谢这边,还能撑住,乐陵侯那边我回去之后便会让他们留意。至于刑部员外郎那边……你自己斟酌,暂时我们还能扛得住,但要是跨过了陈平,想要进入内城的话,刑部没人照应着,就不太容易了。” 徐长亭点了点头,随即刚刚一幅认真严肃的表情,又变成了嘻嘻哈哈的样子,走到车窗前时,正好徐长虹掀开车帘,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瞬间出现在车窗前,看着站在下面的徐长亭,温柔道:“快些回去吧,你二姐也很想你的,若是有空的话,不妨就回去一趟,免得你二姐天天说你是小白眼狼,枉我们白心疼你这么多年了。” “我知道了大姐,过几日我肯定回去,你回去告诉娘跟二姐,等我回去时,再给他们带好东西。”徐长亭笑着说道,随即马车缓缓从何承天门前驶离,依依不舍的何承天,站在另一边的车窗前,正在跟随同徐长虹一同而来的何叶儿挥手道别。 第六十章 长乐公主 丹凤城内城,宽达十数丈的朱雀大街直直往前,便是大魏国的权利中心:凤阳宫。 高耸巍峨、威严肃穆的城墙下,是五道如同张口血盆大口的宫门,朱红色的宫门内外布满了巡视的禁军。 此时,宽敞平整的朱雀大街上,一队约莫百骑的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缓缓接近宫门口,宫墙鼓楼上的禁军首领冷眼瞧了几眼,随即立刻率领数名属下快速跑下宫墙,身后那原本数个属下,在到宫门口时已经变成了近百人的队伍,一同迈着整齐且有肃杀之势的步伐,向着朱雀大街上那队百骑骑兵方向跑去。 而距离宫门约莫五十丈的距离外,百骑骑兵的首领缓缓举起一只拳头,随即近百人的骑兵顿时全部停了下来。 随着首领的冷喝声:下马!身后近百名骑兵齐刷刷翻下马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整齐划一,给人一种肃杀与庄严的震撼。 整个队伍没有丝毫的喧哗声,就连旁边的坐骑都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被护在中央的马车缓缓继续向前。 而后对面那近百人的禁军,在首领的率领下,同样是动作整齐划一、行云流水,随着首领举起手向前一挥,立刻熟练的分列成两列。在马车缓缓从骑兵队伍中驶出时,正好无缝衔接的护卫着马车继续向前。 近百人身着盔甲的兵士,密集的脚步声听起来丝毫不乱,跟随着马车缓慢的速度,使得脚下发出轰轰的声音,丝毫不亚于那马蹄声的声势,甚至还有着一股独有的威武之势。 直到马车被百人禁军护送至宫门内后,那百名骑兵才在首领的命令下翻身上马,而后熟练的调转马头,继续沿着朱雀大街前往外城方向。 此时凤阳宫后宫,皇后所在的福宁殿,一个太监迈着小碎步跑进内殿,恭敬道:“禀奏皇后,皇上与高贵妃回宫了。” 眼前的皇后冯清如今还可算作是风韵犹存,让人一眼看去,便会不自觉地猜想,恐怕年轻时候的皇后绝对称得上国色天香四个字。 只是如今容颜渐老,岁月终究是在那张脸上镌刻下了风霜与沧桑,但却也使得少了几分年轻时艳压群芳姿色的皇后,身上多了一种一国皇后才有的母仪天下的威仪。 “下去吧。”皇后冯清淡淡说道。 随着太监退离内殿,冯清才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妇人,微微叹口气道:“此事儿不必忧心,徐仲礼终究不过是个侍郎而已,就算是兼着国子监祭酒的身份,也成不了大气候的。皇上虽然对他颇为看重,但别忘了你家夫君才是礼部的尚书。至于其长女跟宣王一事儿……就算是成了,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那……会不会对拙夫仕途升迁……。”旁边的妇人神色之间带着一丝忧心。 冯清微微摇头笑了下,看着那妇人道:“这么说来,你不是替太子担心,只是担心徐仲礼会不会在朝堂之上力压陆睿一筹了?” “妹妹绝无此意,妹妹自然也晓得,宣王其实一直都对东宫之位有想法……。”妇人急忙辩解道。 “有想法又如何?那就让他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去想吧。但东宫早就是恂儿的了,这几年何曾因为他兴风作浪而动摇过?如今不过是要跟徐仲礼家联姻罢了。”冯清深吸一口气,胸前的饱满仿佛都跟着翻涌着,神情轻蔑道:“徐仲礼也不过是寒门出身,他就算是想要帮宣王点什么忙,他也要有像那些根基深厚的门阀世家的实力才行。” “皇后……。”陆睿之妻冯氏,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低声说道。 “不必再说这件事情了,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一定能成。乐陵侯高琨这段时间不就一直在高贵妃那边乱嚼舌根、从中作梗吗?至于本宫嘛……就不必掺合了。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皇后冯清淡淡的瞟了一眼那冯氏,而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宫女,随即便放下了手里的佛珠,端起了旁边的茶杯。 冯氏一看皇后冯清端起了茶杯,而旁边的宫女也已经打算送客的态度,于是只好起身对着冯清行礼,而后跟着宫女往外面走去。 看着冯氏离开的背影,皇后冯清嘴角的不屑渐渐扩大,冯氏今日来宫,即使是不说话她都知道是因为何事儿而来。 但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是,陆睿跟冯氏竟然只顾着他们眼前的蝇头小利,从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考量过。 她本还打算,若是这冯氏一上来还能站在她的立场上考量、忧心几句,比如宣王元恪若是娶了徐仲礼的长女,可能会对太子元恂有影响的话,或者是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忧虑的话,那么自己还可能看在宗族的份上,像四年前那般再帮他们一次。 但这冯氏坐在这里之后,话里话外句句不离他家那点儿破事,一昧只是想着万一徐仲礼攀上了宣王元恪这个高枝后,可能对他家陆睿的仕途产生影响的担忧。 所以这般的话,冯清也乐意看着徐仲礼的长女嫁给元恪,即便是她与高贵妃本就不和睦,但一向崇佛、信佛的她,也不太愿意去毁一桩婚。 当然,最为重要的,自然还是徐仲礼的份量不够,不够引起她的注意跟警惕。 而元恪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徐仲礼,就对元恂的太子之位产生威胁。 所以这件事情,冯清并不认为能够威胁到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以及威胁到元恪的太子之位。 而此时走出皇宫的冯氏,眉宇之间透露着深深的忧虑,回头望了望那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的皇宫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后便上了一旁等候多时的马车。 冯氏显然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上马车的瞬间,一驾并非是皇上、皇后的马车,从宫里头急急驶了出来。 而车厢里,赫然是只坐着两个女子,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女童及一个少女。 少女神情淡漠、女童则是一脸的兴奋跟紧张,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马车终于驶出宫门后,立刻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还好没被母妃看见,要是再晚一点点的话,恐怕就很难出宫了。” 女童在说到惊险刺激的再晚一点点时,还不忘用拇指跟食指拉开一点儿距离来比划。 坐在女童旁边的女子一身白色衫裙,白皙精致的脸孔几乎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地方,一头乌黑如瀑布般的秀发,只是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红绳绑在脑后。 “白纯,咱们去乐陵侯府吧?高亮说有好东西给我玩儿。”女童显然就是大魏国年纪最小的公主长乐公主元音,此时一脸兴奋的对自己的宫女白纯说道。 不同于其他凤阳宫的宫女,白纯在宫里可谓是有着颇为特殊的待遇跟身份,说是宫女,但从不着所谓的宫女服饰,可平日里在宫里又是以宫女的身份自居。 而长乐公主元音,也从未把白纯当作宫女来对待,于她而言,白纯更像是一个能够时刻保护她的姐姐。 自元音三岁起,也不过才十三岁的白纯,就被放到了元音的身边。 而白纯之前,则是一直在皇太后所在的隆福宫,跟随在太监高菩萨的身边,也是其唯一的徒弟。 看着长乐公主元音那迫切期待的目光,白纯也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听到白纯同意,元音立刻再次兴奋的手舞足蹈,在马车里大呼小叫起来。 马车风驰电掣行驶在前往乐陵侯府邸的路上,马车里的元音,时不时还会问白纯一些问题,比如会问白纯:你觉得高亮会给我什么好玩儿东西?上一次去乐陵侯家里时,为什么高亮不给我呢?他们那天说的那个徐长虹是谁啊?乐陵侯府上的好吃的,其实还没有母妃宫殿里的多呢?下次要不要给他带一些啊?对了,徐长虹是谁啊?为什么她还有一个傻弟弟啊?为啥说徐长虹不可以许配给皇兄宣王啊? 当元音熟悉的马车停在乐陵侯高琨的府邸门前时,门前的门房立刻是殷勤的打开了中门来迎接,旁边的另外一个门房,立刻快步往宅子深处跑去,去通知乐陵侯:长乐公主来了。 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元音,接住白纯递过来的手,闭着眼睛从马车上熟练大胆的往下用力一蹦,而后只见元音就那样被白纯牵着手,像是在空中平移一般,离开马车将近三尺的距离后,才被白纯缓缓放下。 “真好玩儿,白纯的功夫最厉害了,你的师父都打不过你。”元音巴结着白纯说道。 而这种独特的跳下马车的方式,也是因为一次元音光顾着看眼前的景象,未察觉到脚下踩空,差点儿就从马车上摔下来。 还好旁边的白纯眼疾手快,只是轻微的抓住元音的小肩膀,而后就让元音整个人跟定在了空中一样。于是从那开始,元音就喜欢上了玩这样被白纯平牵在空中下车的方式。 乐陵侯高琨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出来迎候元音,高亮爽朗欣喜的笑声在大门内响起,元音便带着白纯,在下人见过长乐公主、见过白小姐的行礼中,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乐陵侯府里走去。 高亮脸上的笑容此时显得很真诚与热情,见到元音后先是匆匆行了个礼,而后再对白纯行礼后,一双眼睛便时不时的在白纯身上瞟来瞟去。 不得不说,高亮之所以如此欢迎长乐公主元音,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觊觎白纯的美色,但这个女子的身手太好了,所以使得高亮别说是亲近的机会了,就是连说上话的机会都很有限。 ps:这本书写到现在,不会真的没有人看吧?有人吗?我害怕,留个言好吗? 第六十一章 试药 长乐公主元音偷偷跑出宫,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回到自己宫殿的高照容甚至都不用去问询宫女,就知道元音肯定又是去了兄长乐陵侯高琨的府邸。 想到这些的高照容,不自觉的微微叹口气,微蹙眉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她虽然不反对元音经常往乐陵侯府里跑,但她又对兄长乐陵侯区别对待元恪跟元音的做法有些不满。 身为魏国最小的公主,元音不单是深受皇上元宏的宠爱,就是连皇太后都对元音疼爱有加,若不然的话,白纯也就不会在元音三岁时,就从隆福宫来到了元音身边侍奉着。 毕竟,白纯身为隆福宫的人,旁人是休想从那里带走任何一个人的,即便是皇上都很难做到,但元音却是轻易的做到了,而且还是皇太后极为喜欢的白纯。 所以这就足以证明,元音在皇宫里的地位,甚至比她这个贵妃生母还要尊贵一些。 人家都是母凭子贵,而高照容却是恰恰相反,是凭借着元音从而稳固了自己在宫里贵妃的地位,甚至是在某些时候都可以跟皇后冯清一较短长。 但正是因为元音深得皇上、皇太后的宠爱,使得高照容的兄长乐陵侯,对于长乐公主也是爱屋及乌的百般疼爱,其对元音的宠溺跟喜欢,远远超过了对宣王元恪的认同跟喜欢。 高照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兄长宠溺、喜欢元音,并非完全因为元音是他外甥女的关系。 想到此处的高照容,又是微微叹口气,心道:若恪儿是太子的话,恐怕兄长对恪儿的态度会要比元音更好吧? 心头那股无法释放的无奈,让高照容不自觉的把目光放向了手边的两个小瓷瓶。 今日也只有这两个小瓷瓶,能够给她心头的沉重带来一丝小小的慰藉,能让她在想起这些烦心事情时,心头稍微轻松一些。 不自觉的伸手拿起一瓶拔开木塞,放在鼻尖轻嗅,而后又小心谨慎的盖上,打开另外一瓶轻嗅几次,再轻轻盖上。 望着眼前的两个小葫芦样式的小瓷瓶,高照容的心里不由一阵纠结:到底哪一个送给皇后好一些呢?自己又舍得哪一个香味儿呢? 两瓶都留着不送?高照容微微摇了摇头,今日皇上已经见到了这两瓶香水,若是不与皇后分享的话,怕是在皇上那边……也会破坏了她跟皇后表面上的和睦相处吧? 一阵无奈再次袭上心头,深吸一口气后,高照容最终还是决定,自己留下那瓶兰花香味儿的香水,把另外一瓶便送给皇后吧。 “把这个给皇后送过去,就说是本宫今日从……就说是皇上让本宫给皇后送过来的。”高照容在心里斟酌了下,对眼前的宫女淡淡说道。 随着宫女捧着那小瓷瓶离开,高照容又是一阵不舍的摇了摇头,而后不由得想起了徐长虹、徐长亭姐弟二人。 不管是温婉端庄、知书达理的徐长虹,还是那个古灵精怪,有着奸商一切本质的徐长亭,其实今日给高照容的印象都很不错。 尤其是徐长亭,对她一口一个元音叫着,以及在自己面前百般殷勤的谄媚样子,让高照容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好精明的小子!不过两瓶香水就想收买我认下你这个外甥,怕是想的太简单了吧。”高照容嘴角微微上翘,倒是有些期待,一旦那小奸商知晓自己跟皇上的真实身份后,又会是怎样的一幅表情呢? 而此时乐陵侯府门前,那驾来自皇宫的豪奢马车,也已经行驶在了回皇宫的路上。 长乐公主元音小脸显得很严肃,旁边的白纯依旧是一幅神情冷漠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她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纯姐……。”元音撅着嘴喊道。 “叫白纯。”白纯淡淡说道。 “这里又没有别人,不怕的。”元音人小鬼大的说道。 白纯便也不再纠正,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元音。 元音则是小大人的叹口气,道:“你说那个叫徐长亭的,为什么要骂我呢?我跟他又不认识,他姐姐没办法嫁给皇兄,跟我有什么关系?只能说明他们家没福气对吧?” 白纯看着元音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依旧是神情冷漠的样子,最后只是不说话的摇了摇头。 “那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帮我教训教训那个徐长亭,行吗?纯姐。”元音渴望的看着白纯,神情之间甚至是带着一丝央求的味道。 白纯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好,要是碰到了,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就知道纯姐最好了,到时候一定要让那个徐长亭当着我的面给我下跪认错!对,还要对高亮下跪认错。那你说……高亮邀请他,他会来吗?我觉得这个家伙肯定不会来,因为他肯定害怕见我……。”元音自顾自的说道。 从乐陵侯府到皇宫,一路上都是元音在自说自话,而白纯一直则是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元音一会儿担心徐长亭不敢来,一会儿又怕徐长亭见了她还骂她,那么到底要不要狠狠的教训他呢? 白纯功夫那么厉害,万一把徐长亭打死了,母妃跟父皇会不会责备自己呢?官府会不会抓自己啊? “纯姐,你说要是你万一打死了那徐长亭,官府会不会抓我啊?”元音在马车进宫时,仰头问道。 “不会的,我会手下留情的,让他以后不敢再骂公主。”白纯摇头说道。 “哦,那就好,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才成。”元音认同的点着头。 月明星稀、丹凤城外城已经是灯火稀疏,而内城尤其是南北两市这样繁华的地方,尤其是教坊司、青云楼、立雪亭等烟花之地,酒楼、赌场,如今还依旧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而深夜,也只是恰好给这些地方增添了几分纸醉金迷、酒池肉林般的意境,也更像是丹凤城那强有力的心脏在不断跳动着,证明着它正处于青壮时代。 如水般的月光与浅淡的夜色,静悄悄的流淌于城外的半龙村,熟睡中的徐长亭不自觉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甚至是到了清晨被吴江南叫醒时,还在丹凤城皇宫内元音那: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骂我的呓语声中,又是接连不断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两瓶刚到手不久的香水被人拿走,吴江南自然是很不高兴,从徐长亭起来之后,便一直把嘴撅的高高的,无声的向徐长亭抗议与表达着不满。 又打了一个喷嚏的徐长亭,洗完脸后,看着不满的吴江南,道:“别着急,过些时日还会有更好的,这些不过是过度的,前几天你没看见其他的根本都没办法用吗?”“但是那两瓶可以啊,很喜欢的啊。”吴江南一副生无可恋,昨天晚上因为心疼那两瓶香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今日一早起来都有黑眼圈了。 “出息。”徐长亭淡淡的给了吴江南两个字,随即在吴江南不服气的哼声中,跟何承天走出了家门。 柳大安早已经在门前等候,而一些工匠也早早就到了酒坊门前,等待着新的一天开始继续他们的酿酒大业。 泼李三一大清早就去了后山,据说后山有一个很大的山洞,但因为路不好走,半龙村的庄户也就很少去那边。 不过徐长亭对此倒是极为感兴趣,在他看来,若是那山洞理想的话,或许可以作为往后酒坊的一个天然酒窖。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徐长亭除了也要亲自去看看那后山的山洞,是否可以作为一个天然的酒窖外,便是继续他的化工大业。 香水等等暂时也需要搁置下来,因为从柳树根、董疙瘩那里收来的草药,如今也可以试着进行了,毕竟,对于六味地黄丸,他还是给予了厚望。 而且六味地黄丸若是真的能做成的话,那么可就是一个专门针对刑部员外郎冯家庐的敲门砖了。 并非是出自冯子都之口,毕竟,子不言父之过,但谢敬尧跟王彦章,还是在丹凤城得到了一些传言,那就是刑部员外郎,别看在外面是威风八面,但回到家后就立刻蔫了。 而徐长亭也曾经在冯子都面前旁敲侧击过,关于其父冯家庐的身体状况,最后虽然得到了冯家庐时常腰膝酸软的内幕消息,但也惹得冯子都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甚至是到了最后,还扬言要跟徐长亭绝交。 但不管如何,在徐长亭看来,眼下只要能把六味地黄丸做出来,那么对于冯子都的父亲而言,要比新耕犁那种小恩小惠更实际一些。 酒坊一直没有停止继续建盖,虽然就连柳大安、泼李三以及何承天,都还不知道徐长亭建盖这么多屋舍做什么。 不过随着徐长亭有意识的划分,接下来的几日时间里,何承天也渐渐看出了门道,原本看似杂乱无章的房屋建盖,如今依稀是被徐长亭分成了几片区域。 专门酿酒的一片区域,以及让吴江南最为感兴趣,像是做脂粉的一片区域,而今又有了跟柳树根、董疙瘩嘀嘀咕咕、神神秘秘忙碌好些时日的另外一片区域。 随着徐长亭跟着泼李三、带着柳大安以及何承天,去后山看了看那极具规模的山洞,只要稍微把脚下不平的地势修整一番,便是一个天然的最佳酒窖时,董疙瘩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一脸焦急的喊着:出事儿、出大事儿了……。 董疙瘩的惊慌失措跟结结巴巴,让徐长亭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的阴晴不定,急忙问道:“怎么了?” “药,药出事儿了。”董疙瘩一脸慌乱道。 “药怎么了?说清楚一些!”徐长亭抓住董疙瘩手臂的手,不由的用上了几分力道。 “老柳自己非要试药,我拦都拦不住,这不,吃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好像是中毒开始流鼻血了……。”董疙瘩急忙说道。 徐长亭连忙松开董疙瘩的手臂,留下一句让几人听不太懂的:“卧槽!这么猛吗?” 立刻就不由分说的率先往半龙村的方向奔去。 第六十二章 回城 徐长亭呼哧呼哧的跑到柳树根的家里,只见柳树根正好掀开门帘,从他们家的房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释放过后的满足笑容,正好也瞧见了站在他们家院心,喘着粗气望着他的徐长亭。 而就在此时,柳树根被从房间里面推了出来,门帘处响起了柳大娘的声音:“老不正经的,大白天的你就这么猴急,就不能等到……。” 柳大娘一边整理着头发跟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随即就看到了站在院心,正笑呵呵看着柳树根的徐长亭。 “呀……。”柳大娘瞬间脸色一变,脸上的难为情竟然让徐长亭都看到了一抹年轻女子脸上才会出现的难为情,随后都没跟自己打个招呼,就抓着领口又急忙躲进了房间。 柳树根那黝黑的脸上依旧是带着憨厚的笑容,相比起难为情的柳大娘来,他这张老脸早就不在乎这点儿事情了,呵呵道:“徐公子来了啊,可是有什么事儿?” “那药真没问题吗?”徐长亭看柳树根皮糙肉厚,也就放弃了打趣柳树根的想法。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柳树根竟然是有些回味无穷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帘,嘿嘿道:“公子还小,等再长些后,就知道这平常事儿是什么事儿了。那六味地黄丸嘛……反正是没毒,但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没那么厉害你这么早就回房间找柳大娘了?”徐长亭见柳树根主动提起,当下也就不顾忌什么了,只是他话刚说完,柳树根房间里面就传来了柳大娘一阵的咳嗽声。 柳树根嘿嘿笑了笑,像是明白了柳大娘的意思,随即向徐长亭招了招手,便打算往门前方向走去。 而此时董疙瘩等人也已经赶了过来,泼李三、柳大安还好一些,平日里主要是负责酿酒,对于这六味地黄丸还不是很清楚。 但董疙瘩很清楚徐长亭跟他以及柳树根三人,这些时日到底在琢磨什么啊。 所以此刻看着已经没事儿的柳树根,董疙瘩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柳树根,嘴里不咸不淡的骂了句老东西后,便径直往柳树根家里走去。 “他婶子啊,在屋吗?刚刚做什么去了啊?天塌地陷的你就没察觉到吗?”董疙瘩不像徐长亭,还给柳树根留几分颜面。 而柳树根显然在这方面,还是比较顾忌董疙瘩的调侃,急忙就拉住董疙瘩的胳膊,不让这老东西再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既然人没事儿,徐长亭也就放心了,但也因为柳树根这家伙的亲自试药,让徐长亭不得不警惕起来,可千万不能让这家伙再试药,或者是胡乱吃了。 随即让柳树根给他准备好二十副药,明天他回丹凤城时要带走后,徐长亭便离开了柳树根家。 何承天、泼李三以及柳大安,尤其是柳大安,一双眼睛带着狐疑不定,直到走出老远后,还在琢磨大伯今日跟董疙瘩怎么了这是? 回到何承天的家,徐长亭接下来的半日时间,便是给柳大安、何承天交代了下,他离开半龙村后的事情。 一旁的泼李三听的是抓耳挠腮,因为听了半天,徐长亭也没提他该干什么。 “公子,那我……那我呢?我该干些什么事儿啊?”泼李三忍不住的问道。 自从这家伙来到半龙村给徐长亭当手下后,不得不说,泼李三确实是帮徐长亭省了不少心,也帮了柳大安很大的忙。 柳大安会酿酒,但因为庄户出身的缘故,对于工匠的管理就要差了一些,平日里更是少不了被工匠们开玩笑。 而柳大安就像是一个技术人员一般,有时候也是嘴笨的可以,往往在很多时候,尤其是工匠们起哄或者是偷懒时,他都没有什么威慑力来镇住这些工匠。 但旁边的泼李三就不同了,其中不管是他招来的工匠,还是李澄心带来的那些工匠,都还是比较忌惮有着泼皮无赖性格的泼李三。 所以酒坊自开工起,几乎就形成了以柳大安的技术、泼李三的管理为主的模式,也从而使得酒坊的工匠,偶尔会牢骚几句但从来不敢真的闹事,更别提有人敢在酒坊当着泼李三的面打架了。 毕竟,敞着胸膛露出一身结实肌肉跟护心毛的泼李三,往那里一站冷哼一声放眼望去,所有人都会立刻老实下来。 所以如今柳大安跟泼李三配合的可谓是相得益彰,甚至当初还算是仇人的两人,如今之间都培养出了不小的交情来。 看着来到半龙村近两个月的泼李三,徐长亭也是没有想到,远离赌场后,经过半龙村近两月“劳动改造”后的泼李三,竟然是真心把酒坊当事业做了。 “你想留在半龙村?”徐长亭问道。 泼李三急忙点头,道:“公子,酒坊虽然走上正轨了,但好多酒还要往后面的山洞里放,这活我怕柳大安一个人干不过来啊。” 说完后,泼李三还不忘偷偷拽了下柳大安的衣袖,示意其在徐长亭面前帮自己说说好话。 柳大安急忙就跟着点头,也说道:“李大哥离开的话,我怕那些工匠不听我的指挥,不愿意把酒都放到后山山洞里去,就算是愿意,怕是时间也会拖拖拉拉很久,但要是李大哥在的话,估计用不了几天……。” 徐长亭摆了摆手,看着柳大安跟泼李三两个以前还算是仇家的家伙,竟然如今开始一个鼻孔出气了,心里头倒是颇感欣慰。 但还是依旧坚决的摇了摇头,对泼李三说道:“明日你必须得跟我回去,有件事情还非你不可。” “必须回去?”泼李三下意识的说道,随即眼珠子转了转,大致明了是怎么回事儿后,便问道:“那完事儿后,我可以直接回半龙村吗?” “当然。”徐长亭笑着点头道。 随后又对柳大安进行了一番安抚,让他要是拿不定的主意的话,就跟何承天商量,反正书院那块石头还一直在那里孤零零的杵着,其余的啥也还没开始动工,何承天平日里也就有的是时间了。 第二日一早,带上了柳树根早就备好的二十副药,以及两坛酒,便与吴江南坐上马车回丹凤城。 马车在进城不久后,泼李三就从车辕上跳了下去,随即向着他的老巢,那个小赌场的方向行去。 吴江南在侍奉了徐长亭近两月的时间后,也已经习惯了待在徐长亭身边,于是也就跟徐长亭、霍奴儿一同前往白虎坊徐府。 徐府内,不管是徐长亭的母亲还是他的大姐、二姐,都没有人把吴江南当外人看。 何况,因为李青衣的关系,徐家母女三人,其实也早就在心里把吴江南当成她们家的人了,在她们看来,只要徐长亭跟李青衣能够有缘千里来相会,那么成为一家人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了。 但相比较起吴江南被家人热情的视作家人来,徐长亭回到家的处境就要艰难了许多。 首先便是二姐徐温柔对着徐长亭一通质问,以及对徐长亭的上下其手,从而使得徐长亭都有些承受不住徐温柔对他的热情,不得不在把自己的耳朵,从徐温柔手里解救出来后,威胁道:“二姐,你要是再这样,我现在就立刻回半龙村。” “哟……你个小白眼狼,怎么?二姐疼爱疼爱你都不行了?你知道二姐这段时间有多想你吗?好几次都想去看你,要不是娘拦着,我早就把你从半龙村抓回来了!”徐温柔一边说,一边又用手指戳着徐长亭的胸口。 徐长亭无奈,只好求助于大姐徐长虹,但这一次徐长虹都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退而求其次,徐长亭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他娘楚盈身上,而楚盈也是根本不予理会,甚至还起身拽过徐长亭,而后把手里缝制一半的衣服,举到徐长亭身上比划了半天,嘴里跟长女还讨论着:“还行,看来做大点儿还是对了。” “我就说未央还会长个儿的嘛。”徐长虹对母亲楚盈说道。 母女二人对徐长亭的求助置若罔闻,在徐长亭身上比划完之后,便又坐在了旁边,继续着手里的针线活,而针线活很费劲的徐温柔,也就开始继续蹂躏着她那脸色苍白的弟弟,直到徐府开始准备吃晚饭,徐长亭才算是逃离了徐温柔的魔爪。 吃完饭后,在前院找到了跟霍奴儿混在一起的棒槌,而后在棒槌的带领下,在马厩里看了看好久不见的九斤跟木炭。 与霍奴儿对视一眼,而后由霍奴儿对棒槌问道:“愿不愿意回半龙村?” 棒槌愣了半晌,有些震惊跟难过的看着徐长亭,嘴唇蠕动着结巴道:“公子……是……是棒槌没把九斤跟木炭养好吗?” 徐长亭愣了下,而旁边的霍奴儿则是难得的笑出了声,显然棒槌还没有搞明白,为何要让他回半龙村。 “那倒不是,而是……我还是觉得九斤跟木炭比较适合半龙村,在丹凤城它们想撒欢儿都没个地方,但在半龙村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上山还是喝水吃草,应有尽有,是觉得比在这里要自由。”徐长亭拍着一直拿脑袋在他怀里蹭的九斤道。 棒槌回过神来,而后放下心来说道:“公子说的不错,虽然府里的马厩好,但……但要是养马的话,还是不如荒郊野外舒服,最起码它们每天都能撒开蹄子跑起来。” “既然你也愿意,那等过些时日再去半龙村的话,就把九斤跟木炭再带回去,不过一定不能亏待它们啊。”徐长亭说道。 跟棒槌、霍奴儿又随便的聊了几句后,趁着夜色笼罩了整个丹凤城后,刚回来不久的徐仲礼,便让梁伯请徐长亭来到了他的书房。 “爹……。”走进书房的徐长亭,看着书桌后面的徐仲礼喊道。 “一早回来的?”徐仲礼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便直接问道:“在半龙村近两月了吧?你想要的成果如何了?” “还不错,孩儿还是比较满意的。”徐长亭在书桌旁边坐下说道。 ps:状态差了点,争取明天能找到个好状态吧。) 第六十三章 唠叨 一大清早,徐长亭终于是感受到了回家的温暖,二姐徐温柔,不出意外的在徐长亭睡的正香时,便出现在了徐长亭的房间。 房间内的各种陈设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各种艳丽颜色的被褥、偏女性化的风格,由此可见,有两个姐姐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随着徐温柔熟悉的隔着被子趴在徐长亭身上,一只手扒拉着徐长亭那让女人都嫉妒的长长睫毛时,徐长亭闭着眼睛嘟囔道:“二姐,你好像胖了……哎哟……。” “小白眼狼真不会说话!亏的二姐这么早就来看你。”徐温柔反手揪住徐长亭的耳朵不满道。 吴江南已然成了徐长亭的丫鬟,昨日一番收拾之后,徐长亭房间里的书房自然而然的就被临时改造成了吴江南的房间。 在徐温柔的毒手加折磨下懒散起床,而后是吴江南伺候着洗漱。 而大姐徐长虹也早就在厨房忙活着,姐妹二人是无缝衔接,这边叫起床洗漱,那边就开始准备饭食。 徐公子这些年在徐长虹跟徐温柔的照料下,过的正是千万人求之不得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生活。 再一次用徐长虹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其父徐仲礼已经去了礼部衙署,自然不需要徐长亭去打招呼。 一上午的时间,要么是跟徐温柔打打闹闹,要么是徐长虹从中拉架,要么就是在大姐、二姐都忙着的时候,躺尸一般窝在楚盈旁边的椅子上。 大部分时间是楚盈在唠叨,一会儿想起来这个说说,一会儿想起来那个说说,絮絮叨叨之余,话题也会自然而然的转移到徐长虹的婚事上。 什么现在好像宫里的高贵妃已经过问了,前两日你父亲回家的途中,刚从礼部衙署出来,还碰巧见到了宣王元恪。 什么回来听你父亲说,宣王长得是一表人材、风流倜傥,而且一看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 徐长亭就窝在椅子里,闭着眼睛听母亲在耳边唠叨,时不时的嗯一声、哦一声回应着,免得一会儿母亲气急拿手里的绣花针吓唬他。 “对了,你跟你大姐、二姐不是见过那宣王吗?就前些日子在天王湖。”楚盈略带皱纹的眼角,依旧是充满了对徐长亭掩饰不住的慈爱。 “见过啊,也就那样,哪有爹说的那样一表人材、风流倜傥的,不过整个人还算是比较俊朗吧,但跟您儿子比起来就差点儿了。其实我也觉得挺好的,但就是不知道大姐愿意不。”徐长亭说道。 “你大姐愿不愿意,娘跟你爹……到头来还不是要看你这个小东西的态度?”楚盈溺爱的白了一眼儿子,便继续唠叨道:“你大姐也不小了,都双十了,若是过了今年,二十有一了,你也长点儿心吧。难道你就不希望你大姐跟二姐,将来都能够嫁个好人家啊。” “当然希望,那天大姐去半龙村我都跟大姐说了,我还答应大姐了,到时候要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绝不能让皇室小瞧了大姐,更不能嫁过去后给大姐受气。”徐长亭睁开眼,坐直了身子说道。 楚盈低头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听到徐长亭如此说,心里头瞬间掠过一丝欣慰与一股暖流。 “你大姐的嫁妆,你爹跟娘早就给她攒着了,还有你二姐的,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啊,还是哪天让那青衣姑娘来一趟丹凤城,让娘看看儿媳妇才是最紧要的。”楚盈嘴角含着笑说道。 本来以为两个女儿都这般年岁了,就算是能许配个人家,怕是门第等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如今徐长虹竟然被宣王喜欢上了,那么于她而言,算是终于去了一块儿沉甸甸的心病。 “娘跟爹的嫁妆是娘跟爹的嫁妆,我也要给大姐还有二姐都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反正就是不能亏了大姐跟二姐。”徐长亭固执的说道。 “你有那份心就够了,你大姐跟你二姐,还能真要你给她们准备的嫁妆不成?再说了,这是娘跟你爹要操心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楚盈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道。 楚盈对于徐长亭去半龙村的事情几乎不过问,并不是因为她十分放心自己的儿子,而是她很相信自己的夫君教子有方。 何况这些年来,随着徐长亭的神智跟身体渐渐如同常人后,也没听说过他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 而且徐长虹的丫鬟何叶儿,包括管家梁伯的女儿梁彩儿,甚至是现在他跟前那丫鬟吴江南,看起来都对自己儿子的印象很好。 所以这也就让楚盈很是放心自己的儿子,不管是在外面做什么,她都相信徐长亭绝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不知何时,霍奴儿来到了门口,而此时的徐长亭则是又恢复了刚刚躺尸一般的姿势。 还是楚盈不经意的抬头时,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霍奴儿。 “恶来,有事儿吗?”楚盈笑着问道,虽然在自己家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楚盈也还是真心实意的拿恶来当成自家晚辈看待。 尤其是听说了那天他们游天王湖时,恶来竟然破天荒的对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顺其自然的含着大姐、二姐时,楚盈的心里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满意与轻松。 窝在椅子上的徐长亭睁开眼睛,霍奴儿在喊了一声楚姨后,便对着徐长亭说道:“有人找你。” “哦。”徐长亭起身,随即跟楚盈打了声招呼,便往前院走去。 楚盈手里的绣花针一边在乌黑的发间划了几下,一边思索着:奇怪啊,未央的反应……听到有人找,不应该都是先问是谁吗? 随即又摇了摇头,反正她也是十分放心自己这个儿子,也就不再去深思这个是否违背常理的疑点。 徐长亭跟霍奴儿来到前院,这才开口问道:“是谁啊?还是有什么紧要事儿吗?” “确实有人找你,而且也确实有紧要事儿。”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早就已经习惯了霍奴儿这幅模样的徐长亭,微皱了下眉头:“什么紧要事儿?” “今日一早开始,家里四周就开始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出现,像是在监视咱们家。”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说道。 霍奴儿刀削斧刻、棱角分明的脸庞,永远给人一种野性,加上那一头粗硬的长发,也只是绑在脑后,就使得他身上那股像是未完全进化的味道更加浓烈。 若是陌生人碰见,总是会第一时间把霍奴儿当野人看待,而且就算是熟了,也会因为霍奴儿的外形,产生一种莫名的压力感。 “那是谁找我?”徐长亭继续问道。 “他好像是个太监。”霍奴儿突然站定脚步,看着也停下来的徐长亭说道。 “太监?你皇宫里还有熟人?”徐长亭反问道。 霍奴儿不觉得这是个笑话,酷酷道:“去过半龙村的,就是那个叫王相和的人,他好像是个太 监。” “真的假的?”徐长亭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真的假的,但我感觉像,虽然我也没有见过太监长啥样,但……面对他时总是感觉怪怪的。”霍奴儿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终于是微微有了些表情,道:“感觉他身上的气味怪怪的,不像是正常人,那不就是太监?” 徐长亭很清楚,霍奴儿不光视线异于常人、看的远看的真切,嗅觉也是同样的异于常人。 在草原上时,通过嗅动物粪便或者是其他,霍奴儿就能找到一些野马群,或者是找到狼窝等。 所以他若是说那王相和身上的气味不同于常人的话,徐长亭是相信的。 “难不成真是太监?可他若是太监,那中年大叔会是谁?皇上?不可能,皇上会没事儿三天两头往城外跑?但也不一定。可……这怎么可能,完全不可能的。王爷、郡王身边会不会有太监呢?”徐长亭微微摇着头思索道。 霍奴儿在旁,极不负责任的道:“不知道。” “没问你。”徐长亭没好气的说道,随即想了下道:“那你先查查看,那些监视我们的是什么人,还有,让伙夫跟车夫回来吧,看看是不是他们最近在丹凤城的仇家找上门来了。” “嗯,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去,还是……等你这边……。”霍奴儿指了指不远处的府邸大门说道。 徐长亭深吸一口气,摇着头:“现在去吧,这王相和是那中年大叔跟前的人,若是有恶意,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虽然咱们不明白昨天刚回来,他们怎么就第一时间知道咱们回来了,而且还能准确的找到咱们家。但想来总归不会有恶意的,你现在就去吧。” 霍奴儿与徐长亭一同走到大门口,霍奴儿直接上了街往坊外走去,而徐长亭则是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望着对面一脸笑容的王相和。 而就在徐长亭看见王相和的同一时间里,礼部尚书陆睿的府邸门前,同样刚刚走出大门的陆希道,远远看见门口的对面站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此刻正微笑的望着他。 “敢问可是陆希道陆兄?在下高亮,这位兄台是卢丰源。”高亮自认为洒脱的微笑着介绍道。 “原来是高兄、卢兄,久仰久仰。”陆希道愣了下,随即便满面笑容的走近客套道。 不论是卢丰源还是高亮,这两个人的名字他都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 “陆兄这是打算出门?”高亮看着一驾马车缓缓驶过来,微笑着问道。 陆希道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府里的马车,点点头道:“应酬几个朋友,敢问高兄可是有什么事情找在下吗?” “冒昧前来找陆兄,确实有事儿相商……。”高亮看着陆希道直接进入正题道:“这件事情对于陆兄而言,怕并不是一件小事情,弄不好的话,可能还会危及到令尊的仕途之路。” “高……兄此话何意?”陆希道微皱眉头,稍显不悦道。 “陆兄可认识徐长亭?”卢丰源开口问道。 陆希道看了一眼第一次说话的卢丰源,而后默默的点了点头,脑海里同时响起他爹叮嘱他的话,最近这段时间莫要跟徐长亭为难,若是能够为善最好。 但即便是这样,陆希道也没有打算放低姿态去找徐长亭,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去半龙村,更没有兴趣去了解下,徐长亭到底在半龙村鼓捣什么东西。 第六十四章 第一次缺个章节名 看到满面笑容的王相和正远远望着他行礼,徐长亭缓步走下台阶来到王相和的跟前,一副不欢迎的语气问道:“你来干什么?” 王相和则是满面笑容,完全不在意徐长亭拒人于千里的语气,笑呵呵道:“公子回府,就没有带几坛子酒回来?” 徐长亭斜视着满面笑容,像是一尊弥勒佛似的王相和,狐疑道:“你来我家找我,就是为了酒?” “不然呢?”王相和说道。 “没带。再说了,想喝的话也得花钱买才行,你带银子了吗?”徐长亭审视着王相和左右两只轻飘飘的衣袖,微风吹过、袖口都跟着摆动,明显是什么也没拿。 “若说是……元姨要的呢?”王相和的涵养太出乎徐长亭的预料了,这家伙好像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明明自己已经是一副很不善的语气了,但这家伙好像根本察觉不到似的,而且还搬出了……元姨这个大美人! 听到元姨两字,瞬间有些为难的徐长亭,不由的沉思着在心头权衡起来。 而旁边的王相和,脸上的笑容仿佛越发灿烂了似的,就像是早就料到了,听到元姨二字后,徐长亭肯定会慎重思量的。 “那个……。”徐长亭脸上有了笑容,看着王相和,一副好商量的样子道:“能不能透露下,元姨的身份啊?” “这个……我怕是做不了主,公子若是真想知道,大可等有机会见了元姨亲自去问,岂不是更好?”王相和很圆滑,滴水不漏。 徐长亭又想以酒要挟,但看着王相和不怎么怕的样子,心头又不自觉的犹豫起来。 元姨的身份不好确定,如今那大叔的身份更是隐在一片浓雾中,就连站在自己眼前的王相和,自己也不能断定到底是不是太监。 总不能为了证实王相和是不是太监,把这家伙裤子扒了看看吧? 何况,这个王相和的身手恐怕……也是个高手啊,不是那种能轻易任由自己捏扁搓圆的对象。 权衡一番后,徐长亭还是决定放长线钓大鱼,道:“这次我只带了两坛回来,一坛呢……我昨天已经孝敬给我爹了,另外一坛……。” 徐长亭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王相和的神色,但他失望了,那张脸上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王相和,表情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变化。 于是徐长亭心一横,道:“那你稍等,我这就去拿另外一坛。” “公子且慢。”王相和笑呵呵的拦下徐长亭,道:“还有那香水,元姨也是喜欢的很。家里呢姐妹众多……。” 这次换成徐长亭满面笑容了,微微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道:“这个就爱莫能助了,如今还没有新的,因为没有做成。所以怕是要让你空手而归了。” 王相和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徐长亭,呆了下道:“公子说的是真的?” “这么跟你说吧,大叔手里的半龙清凉油、以及元姨的那两瓶半龙香水,除了他们手里的,这天下间再也不到一模一样的了。”徐长亭得意道。 “那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再继续做下去?”王相和问道。 徐长亭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难言之隐,而后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不露痕迹的拍了下王相和的肩膀,道:“我也想啊,但是……最近一些莫名的阻力跟烦心事儿太多了,没办法、莫得办法啊。” 王相和在徐长亭 拍他肩膀时,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躲避,但最终还是强自忍了下来。 而且可以这么说,当今世上,除了皇上元宏会偶尔拍下他的肩膀外,就只有眼前这个小奸商拍过他的肩膀了。 但听到徐长亭说起一些莫名的阻力时,王相和还是很警惕且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下徐府左右,自从他站在这里等徐长亭时,其实就已经注意到有些人的行迹很可疑。 现在听徐长亭这么一提醒,王相和越发觉得……偶尔经过这条街巷的每一个行人,仿佛都是鬼鬼祟祟的样子。 不过就在他再次看向徐长亭时,心头陡然一动:好精明的小子,咱家差些着了你的道啊! 虽然这条街巷的行人确实有人形迹可疑,但徐长亭如此提醒他,可并非只是单纯的提醒,这小奸商其实是打着借刀杀人的算盘啊。 王相和,一直以来都侍奉在皇帝元宏身边,可谓是一个满身都是窟窿、都是心眼儿的主。 毕竟,要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儿跟警惕,又怎么可能成为元宏最为信任的随侍太监? 平日里除了后宫妃嫔外,跟他打过交道最多的莫过于朝堂上的官员臣子,这哪一个不是城府深沉、善于算计之人? 但也从来没有哪个官员臣子,能够从谨慎小心的王相和这里占到便宜,打探到关于皇上元宏心思的消息,除非是王相和主动透露,若不然的话,谁在他这里都得无功而返。 而徐长亭所打的算盘,并非是真的要借刀杀人,当然,若是能借刀杀人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他的最终目的,还是希望通过一些事情,来推测那中年大叔跟元姨的身份。 毕竟,回到丹凤城后,他就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仇家”。 陆希道或许可以忽略不计,但高亮、卢丰源二人他就不得不多加小心了。 高亮跟宣王元恪是亲戚,而宣王元恪又中意大姐,所以一旦高亮知晓后,难保不会从中作梗,说一些关于他们家或者是大姐的坏话,以此来破坏这桩可能成行的亲事儿。 霍奴儿说自今日一清早,家里四周就开始多了些可疑之人后,徐长亭第一反应自然是这段时间谢敬尧、王彦章在外城跟陈平抢地盘的仇家,而第二个怀疑的对象,便是高亮跟卢丰源。 陈平自己惹得起,这段时间已经把陈平的底细摸透了,而且还有他爹这边给陈平的压力,所以陈平一事儿已经不足为惧。 所以门前后院那些形迹可疑之人,很有可能就是高亮、卢丰源派来的人。 而这两人又是他暂时惹不起的人,所以就不妨借着酒、香水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请动元姨,或者是大叔来帮他挡灾了。 两全其美的法子虽然没有完全被王相和识破,但王相和也还是察觉到了,眼前这个小奸商确实要比其他人……奸诈,甚至是一点儿也不输朝堂之上、那些需要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的官员臣子。 最终提着一坛子酒的王相和,直到走出了这条街巷后老远,这才上了路边等候的一辆马车,看着手里的酒坛,不由的一阵苦笑。 他已经意识到了,小奸商是打算凭借着半龙清凉油、半龙香水来拿捏皇上跟高贵妃了。 但也不得不说,这个看似不是很高明的法子,好像还真是比较管用的。 最起码无论是香水还是清凉油,哪怕是这坛子酒,都是深得皇 上跟高贵妃喜爱啊。 只是想到此处的王相和,神色之间忽然一僵,不自觉的回头,但坐在车厢里的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由在心里琢磨着,徐家门前那些形迹可疑之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高贵妃查探徐家家境之人?不可能,高贵妃行事一向还是颇为光明磊落的,而且那天在半龙村已经跟徐家长女有过接触,印象还是颇为满意的,所以根本不需要派人暗中来查探。 “所以那会是什么人呢?”元宏看着桌面上未开封的桃花酒问道。 “奴婢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徐长亭怕是真遇到了什么麻烦。”王相和恭敬的说道。 “你是觉得那小奸商的话可信度很高?”元宏有些不以为然。 王相和越发的恭敬,原本佝偻着的身子变的更加佝偻,道:“奴婢认为徐长亭既然敢拿半龙清凉油、半龙香水来要挟皇上跟贵妃,而不是选择主动讨好,怕是跟他遇到什么没办法独自解决的麻烦有关。要不然的话,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心机。” 元宏不予置评,一手摸着那酒坛,一边问道:“工部跟户部那边可有进展?” “都已经顺利进了半龙村的酒坊,没人怀疑他们这些新进的工匠。但那另外两个地方,徐长亭看的很紧,根本没法窥探到他到底在里面琢磨什么,平日里都是他一个人在里面鼓捣,顶多就是身边的丫鬟在旁边打个下手,旁人是难以接近的。”王相和向元宏说道。 元宏的神情多少有些失望,相比较于放在眼前的桃花酒,其实他更感兴趣的,就是高贵妃也同样感兴趣的这所谓的半龙清凉油,还有那半龙香水,但眼下看来,那小奸商竟然还挺谨慎啊,自己让工部、户部,乃至将作监安插进去的工匠,竟然都没能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看着元宏像是有些不满意的神情,王相和在心里琢磨了下,道:“皇上,还有一件事情,昨日徐长亭从半龙村回来时,拿了二十副药回来。这个皇上清楚,徐长亭当时从半龙村农户的手里,收购了不少的药材,想必那二十副药就是他在半龙村配制的方子吧。” “知道是什么药吗?”元宏淡淡问道。 王相和摇了摇头:“听那两个农户说,药名为六味地黄丸,说是具有滋阴补肾、肾阴亏损、头晕耳鸣、腰膝酸酸的效果。而那名叫柳树根的农户已经试过了,倒是没大碍。” “方子看来也是没有碰到了?”元宏淡淡问道。 王相和摇头,道:“方子只有徐长亭一人知道,那两名农户也不是很清楚。徐长亭奸猾谨慎的很,怕旁人从草药上推敲方子,所以每一味草药他都会假装着用,但具体到最后用了哪些,根本就没办法从每味草药的消耗上来判断。因为几乎每味草药他都用了不少,而且若是按照那样煎熬的话,毒死一头牲口绝对不成问题。” 元宏仰头笑了起来,这个小奸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但相比较起这些东西来,更吸引他的,甚至时常会让他在心里琢磨的,还是那只有一块巨石孤零零伫立在荒郊野外的半龙书院。 沉思了一下,元宏指了指王相和,严肃道:“查查他家附近那些人是什么人,不必跟任何人提及。” 王相和弯腰应是,而心里头也开始缓缓把徐长亭的重要性,往上升了好几格,已经到了足以堪比各部侍郎、尚书乃至一些王公贵族的高度。 第六十五章 拉拢 在陆希道看来,像他或者是徐长亭等人这些官宦子弟,跟那些真正的门阀世家相比,差的并非是家中父辈在朝的官品、权利的大小,主要的原因还是人家有着尊贵的世袭爵位,才使得他在人家面前,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而且就连平日里消遣的地方,在一些细节上也是完全不一样。 教坊司、青云楼等等,这些地方或许是人人都可以去的,但想要随时随地见到那真正的头牌、花魁,陆希道自认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实力跟资格。 高亮、卢丰源显然就具备这样的资格,正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将来可以继承的爵位,从而也使得他们在丹凤城无论走到哪里,受到的待遇都要比他尊贵很多。 高亮、卢丰源显然对他曾经跟徐长亭之间的过节多有了解,所以这一次并没有选择教坊司,而是选择了青云楼。 青云楼陆希道也曾经来过,也曾有幸让一位头牌陪侍过,但就像教坊司一样,即便是有着礼部尚书之子的身份,但无论是青云楼还是教坊司的两位花魁,其实真正意义上,跟他都不曾有过任何的交集。 而唯一见到教坊司花魁裴慕容的那次……陆希道甚至有些不愿意回忆,更不想在花魁裴慕容的心里,留在一个胆小懦弱的印象。 可已经发生的显然没办法更改,陆希道只能寄望时间能够让一切慢慢淡去。 从未登过青云楼三楼的陆希道,今日有幸跟着高亮、卢丰源登上了青云楼的三楼,而且更让他震惊的是,他们一行三人,竟然是直接走进了传说中的桃花阁! 因为能够在青云楼见到花魁宋伊人,也让陆希道更加意识到爵位的尊贵与重要性。 但他并不知道,其实就是连高亮与卢丰源,也是感到有些小小惊讶的。 因为他们二人也没有想到,今日花魁宋伊人竟然会轻易的答应。 但两人看着陆希道那有些畏首畏尾的样子,自然是不会把这种能够给他们增加虚荣脸面的事情拆穿。 而此时在另外的房间里,柳芽儿站在宋伊人旁边,正说着那高亮、卢丰源已经到了桃花阁的消息。 “让姐妹们先陪着他们吧,一会儿我过去敬杯酒聊上几句,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宋伊人对着梳妆铜镜说道。 柳芽儿点点头,而后趴在宋伊人耳边低声道:“那要不要我在旁边听着些?万一他们提及那日发生在天王湖的事情呢?” 宋伊人欣慰的笑了下,回头看着柳芽儿,而后伸出白嫩的食指在柳芽儿白皙的额头上戳了下:“小丫头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么快就猜到我的心思了?” “要不把徐公子也请来?这样的话,只要稍加设计一下,一定能让小姐的风头盖过那裴慕容。”柳芽儿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继续对宋伊人建议道。 “古灵精怪,就你知道的多。那忘恩负义之人,恐怕把咱们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宋伊人提及徐长亭就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不爽。 这家伙自从上次跟自己来过一趟桃花阁后,而后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这让她一想起此事儿就不由一阵气恼。 当然,更令宋伊人感到气恼的是,如今《赠裴慕容游天王湖》以及《水竹苑歌》这首诗,则是受到了丹凤城各个烟花之地女子与客人的喜爱。 就连青云楼内,时常也是能够听到其他姐妹被客人要求传唱这两首诗。 加上这两首诗的诗名,都跟裴慕容有关联:一首直接点名了是为裴慕容所作,而且还把裴慕容比喻成了艳而不妖的桃花。 而另外一首,则就更让人浮想联翩了,名为《水竹苑歌》,虽也是与桃花有关,但每次听到那“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时,就难免会想人展开无限遐想:当时水竹苑里是何等的快活情形,竟是能够高歌而出这样的狂士佳句。 也正是因为这两首诗的才情,从而让人们不由的对裴慕容的水竹苑、充满了更多的向往跟仰慕,也间接使得裴慕容的身价更是水涨船高。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裴慕容的风头一时无两,而宋伊人这个原本可以跟裴慕容平分秋色的花魁,这段时间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稍逊一筹了。 不过也是随着这两首诗的传唱度越来越广,一些之前未被人提及的隐秘流言,也就开始半真半假的在坊间流传开来。 流传最广、也是众人最为喜欢,认为最真的,自然就是儒雅风流的士子文人,因裴慕容争风吃醋,所以才诞生了这两首专门为裴慕容量身定制的好诗。 而其中也是不断传出跟高亮、卢丰源有关的消息来,从而使得今日的宋伊人,因为心头的好奇,干脆从头牌姐妹的手里,截获了高亮、卢丰源二人。 “但我觉得今日就是一个好机会啊。”柳芽儿还在一旁不甘的蛊惑着宋伊人。 宋伊人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去去去,就算咱们肯,但人家肯吗?而且现在那家伙……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柳芽儿的建议,宋伊人说不心动绝对是假的。 毕竟,这段时间裴慕容的风头太强了,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宋伊人都不敢保证,自己往后是否还能够跟裴慕容平起平坐、共享这花魁的美誉。 柳芽儿看了看有些发呆的宋伊人,跟在身边时间长了,也知道宋伊人是个有主见的人,便也不再去劝,赶紧先去安排其他人去桃花阁陪侍着高亮等人。 桃花阁开始响起了淡淡如流水的丝竹之声后,柳芽儿也并未第一时间就离去,而是装作端茶倒水的丫鬟,就站在了三人不易察觉、更不易指使她的角落里。 高亮、卢丰源、陆希道三人,虽然在桃花阁还未见到花魁宋伊人,但这也并不影响他们能够做客桃花阁的喜悦。 时不时感叹着桃花阁的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确实要比其他那些头牌手里的姑娘、更显风情万种与婀娜多姿。 随后在乐声随着大厅中央的舞蹈俱是变的缓和后,看了一眼高亮的眼色后,卢丰源端起酒杯敬了陆希道一杯。 “请教陆兄一件事情,不知陆兄可会介意?”卢丰源说道。 “若是在下知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希道也是很诚恳的看着卢丰源道。 此时的陆希道,因为跟真正的权贵子弟打上了交道,从而使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尤其是在几杯酒下肚后,都觉得自己的身份好像也变的尊贵了不少似的。 “陆兄是不是喜欢那徐家长女徐长虹?”卢丰源正色问道。 陆希道愣了下,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确实喜欢徐长虹,但徐长虹根本不喜欢他,尤其是当年的一巴掌之后,也让他彻底明白,自己跟徐长虹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如今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徐长虹。 陆希道深吸一口气,在跟高亮又碰了一杯后,简洁道:“让高兄、卢兄见笑了,不错,我确实很……仰慕徐长虹。” 卢丰源摇了摇头,道:“陆兄过谦了,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啊,何来笑话一说?试问这世间哪个男子会不喜欢美人儿呢?何况还是徐家长女那样的大美人儿。而在下跟高兄,就是想要去倾慕一个像徐家长女这样的美人儿,也是天涯海角觅不到啊,所以说,这是陆兄的福分啊。” “不过可惜啊,陆兄怕是要因此而伤情了。”高亮一边斟酒,一边像是不经意的说道。 陆希道愣了下,疑惑道:“高兄此话何解?” “陆兄还不知道吗?宣王元恪看上了徐家长女,也就是陆兄喜欢的女子。所以……。”高亮放下酒壶,看着陆希道,摇了摇头,又是叹了口气:“在下与宣王的关系,陆兄想必应该很清楚吧?” “这个在下自然是知晓的。”陆希道急忙说道,而后又追问道:“但宣王……宣王怎么会认识徐长虹呢?……而且这件事情……不曾听说过啊。” “若是等陆兄知晓了,怕已经是徐家长女待嫁之日了。恐怕你们再见面,陆兄就要恭敬的称呼上一声宣王妃了。”卢丰源在旁开始敲边鼓。 陆希道难以置信的一会儿看看高亮,一会儿又看看卢丰源,不得不说,虽然陆希道心里很清楚,他跟徐长虹因为当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在一起。 但对徐长虹的爱慕心思以及一丝他时常幻想出来的希望,还一直支撑着他去喜欢那翩若惊鸿般的女子,更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爱慕的女子会嫁他人。 如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陆希道一时之间心头是五味杂陈,既有伤心也有失落。 但更因为徐长虹即将成为宣王妃,往后的身份会变的更加尊贵、更加的高不可攀,从而也让陆希道的心里不由产生了一股恨意来。 看着陆希道阴晴不定、有失望有伤心,有愤恨有不满的脸庞,高亮跟卢丰源相视一笑,再次举起酒杯:“陆兄大可不必伤心,这天下虽然像徐家长女那般漂亮的女子不多,但姿色稍逊一筹的女子……。” 陆希道显然有些听不进去,心乱如麻的摇着头:“不、不,那是不一样的,徐长虹她是独一无二的,若不是当年我失手打了她一巴掌,我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要怪只能怪我当时年少太过于冲动……不,要怪只能怪徐长亭那个傻子,要不是他的话,我也不会跟徐长虹起冲突的,对……这件事情要怪只能怪徐长亭!” “那陆兄还想抱的美人归吗?”卢丰源在旁边冷笑着问道。 陆希道凄然一笑,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了,既然宣王……。”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只要我在宣王跟前说上几句话……。”高亮淡淡的说道:“到时候,陆兄还怕没办法得到美人儿的青睐吗?” 陆希道的神情依旧凄然,笑道:“其实就算是没有宣王,徐长虹也不会选择我的,因为……她曾经说过,为了徐长亭她要终生不嫁。” “那就让徐长亭消失不就行了?”高亮的语气依旧是风轻云淡,而后看着紧皱眉头、神情凄然的陆希道:“这件事情,若是陆兄愿意帮忙的话,一切其实都有可能。” 不远处的柳芽儿,此时已经是听的目瞪口呆,整个人愣在了角落里,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而随着桃花阁的大门打开,一身浅绿色衫裙的宋伊人光彩夺目的走进来后,柳芽儿这才反应过来,随即悄无声息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柳芽儿 等到谢敬尧、王彦章回到家里后,徐长亭也已经准备先去拜访下冯子都的父亲冯家庐。 二十副药已经被霍奴儿放进了马车里,徐长亭原本打算只让霍奴儿一人陪同他去冯子都的家。 但刚刚回来的王彦章,却是凝重的摇了摇头,又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街巷左右稀疏的往来行人,坚决要让徐长亭也带着谢敬尧一同去。 看着有些犹豫不决、替家人的安危感到担忧的徐长亭,王彦章开口道:“放心吧,家里有我一人就够了,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受到危险。” 王彦章很清楚,家人在徐长亭的心里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让王彦章有时候都有些钦佩徐长亭对父母的孝道,以及对两个姐姐的关心。 而后就在徐长亭犹豫不决、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时,王彦章径直走进了旁边的马厩,但很快又走了出来,只是此时王彦章的手里多了一杆铁枪。 “这下总该放心了吧?”王彦章笑着说道。 徐长亭瞬间轻松的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那我去去就回。” “别忘了,晚上还要去烟雨楼见陈平,泼李三已经帮你约好了。”王彦章手里的铁枪舞出几道枪花残影道。 徐长亭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谢敬尧、霍奴儿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三人驾着马车缓缓驶出了白虎坊。 丹凤城对于门阀世家、皇亲贵胄而言可能还会觉得有些小,因为丹凤城正是在天子脚下,而门阀世家、皇亲贵胄若是做些什么事情的话,总是或多或少的有些顾忌。 就不像在各个州郡的世家望族,天高皇帝远,做起什么事情来根本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就会上达天听。 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丹凤城简直是太大了,大到了让人很容易迷路,大到了让他们偶尔进入内城时,会感到紧张、不安。 同样,于他们而言,丹凤城的贵人也太多了,官员、贵族、名门望族、皇亲国戚再加上商贾云集,使得整个丹凤城就像是把全天下豪奢的马车、轿子都聚到了一块儿似的。 而且丹凤城的行人同样也很多,让从南市一路打听一路问的柳芽儿,此刻走在宽敞的街道上,有种像是一叶孤舟无助的漂浮在大海上的感觉。 磕磕绊绊的主动避让着各种从身边飞驰而过的马车,以及像是带着无形威严的轿子。 柳芽儿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跑过来,到底给多少驾呵斥她的马车、轿子鞠了多少躬。 总之,一向在半龙村跑遍整个村子,甚至是一口气爬到后山半山腰,都不觉得累的柳芽儿,从南市刚刚接近白虎坊这边后,就已经是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了。 额头上微微渗出了汗水,小脸此时也显得红扑扑的,娇小的身体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就像她那还未成形的胸脯一样,倒是不会有人在意她这样一个站在人群中,有些孤独无助的女子。 此时的柳芽儿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立刻把刚刚在桃花阁听到的一切告诉徐公子。 不为别的,更不是自己喜欢那才情横溢的徐公子,只是因为徐公子曾经帮过她,更是因为徐公子帮父母要回了地契,才使得她柳芽儿没有落得家破人亡凄惨境地。 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小心跟接踵而至的怒骂声,以及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连连对不起的声音,让谢敬尧不由的扭头望了过去,嘴里不自觉道:“这不是那……花魁跟前的小丫鬟吗?” “她叫柳芽儿。”霍奴儿平静的说道,随即敲了敲身后的车厢。 “一个人吗?”车厢里的徐长亭问道。 “一个人。”霍奴儿回答。 “看那慌张焦急的神情,会不会是受不了那花魁的虐待,所以偷跑出来了?”谢敬尧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 “不像,像是跟花魁跟丢了,在找人似的。”霍奴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徐长亭心中好奇,刚掀开一边的车帘,就听到车辕上的谢敬尧回头看了一眼车厢:“这边,看哪边呢?” “哦。”车厢里的徐长亭放下那侧的车帘,转向另外一边掀开车帘。 茫茫人群中,徐长亭第一眼就看到神情慌张,连连鞠躬赔罪的柳芽儿,而她赔罪的对象,那辆马车已经骂骂咧咧的远去。 而直起身子的柳芽儿,正后怕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还不忘俏皮的吐下舌头,随即不经意的扭头,便看到一辆缓缓停下来的马车车帘处,映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徐公子……。”柳芽儿先是愣了下,而后立刻跳着脚向徐长亭招手呼唤道。 徐长亭脸上露出笑容,看着柳芽儿要向他跑过来时,一抬轿子正好从柳芽儿面前掠过:“小心一些……。” 徐长亭的提醒显然柳芽儿听到了,让过那抬轿子后,左右张望了下后柳芽儿这才急忙跑了过来。 “徐公子……。”柳芽儿一边欣喜的喊道,一边一只手拨了下粘在额头汗水上的短发。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跟你家小姐走丢了?”徐长亭笑着问道,因为柳大安的关系,所以徐长亭对柳芽儿的感觉也显得亲近跟随意了很多。 红扑扑的小脸掠过一丝茫然,明亮的眼睛眨了又眨,而后急忙认真的说道:“公子,有人要对付你……。” “对付我?谁啊?”徐长亭一开始并未当真,但问完后就隐隐猜到了是谁。 但柳芽儿却突然是摆着手,纠正道:“不不不,是要对你大姐徐小姐。” 徐长亭苍白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站在马车旁的柳芽儿被吓了一跳,此刻的徐公子跟刚刚满面笑容时比起来,有点儿吓人。 “上车里说。”徐长亭对柳芽儿招了招手。 柳芽儿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后就钻进了车里。 马车继续向着冯子都家的方向行去,柳芽儿则在车里向徐长亭说着,今日在桃花阁亲眼见到的一幕。 而在找徐长亭家的路上,聪明伶俐的柳芽儿除了担心徐长亭跟他大姐,急于把听到的赶紧告诉徐长亭外,也会去想,是不是当初大哥柳大安,也是这么被人算计、对付的? 而且多亏了徐公子,若不然的话,她恐怕就要家破人亡了吧?肯定生活的不会比现在好吧?会有很多人欺负父母吧?而大哥会不会就像棒槌一样,以后也会娶不上媳妇,没办法给家里传宗接代? 听柳芽儿说完后,徐长亭的神情并没有变的越发可怕,而是露出了初见柳芽儿时的温和笑容,道:“多谢柳芽儿姑娘。对了,有空回半龙村看看你爹娘还有你大哥吧,他们都想你的很。”听到徐长亭提及她的父母跟大哥,柳芽儿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两只手捏着衣角扯来扯去,低声道:“我也想回去看看爹跟娘,还有大哥的,但……但……。” “怕宋小姐不允?”徐长亭笑问道。 柳芽儿摇了摇头,道:“小姐待我很好的,前些时日也问过我,要不要回去看看爹娘,免得他们担心。”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徐长亭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柳芽儿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纠结了一小会儿后,还是如实说道:“主要是柳芽儿想要先学会如何伺候小姐,以及……熟悉青云楼的事情,我怕要是回去几天的话,会耽误我在这边的……。” 不等柳芽儿说完,徐长亭便已经明白,只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然还是一个工作狂啊,竟然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小丫头。 当然,其实一些事情柳芽儿不说,徐长亭也知道。 宋伊人终究是丹凤城艳压群芳的花魁,所以以她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丫鬟没有呢? 但宋伊人宁愿自己花钱买一个知根知底的丫鬟,就足以说明,宋伊人对之前的丫鬟并不满意,而且青云楼里的其他丫鬟,显然也不能够让宋伊人满意或者是放心。 如今柳芽儿一心扑在“工作”上,显然也是想要第一时间在宋伊人身边站稳脚跟,成为宋伊人身边不可或缺的角色,或者是能够短时间内对之前丫鬟取而代之。 但不管是哪个目的,都会使得柳芽儿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其他的事情,只能是所有事情都以宋伊人为重,从而连回一趟半龙村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马车绕了不算太远的路,把柳芽儿送到了青云楼门前,看着要下车的柳芽儿,徐长亭真心诚意的认真说道:“柳芽儿,谢谢你。” 徐长亭这般诚恳认真跟平等待人的态度,让柳芽儿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原本已经白皙的小脸蛋儿,瞬间又是因为内心的慌乱变的通红,小手下意识的摆动着:“应该的……不不不,公子不必谢柳芽儿的,这……这都是柳芽儿该做的。” 看着柳芽儿手足无措、慌张不安的样子,徐长亭不由的笑出了声,而后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欠她的诗没有忘,什么时候想要,就让她什么时候来找我就是了。” “真的吗?”走到车厢门前的柳芽儿,定住了脚步,回头欣喜的问道。 “真的。”徐长亭肯定的回答道。 “那柳芽儿现在先替小姐要一首行不行?”柳芽儿打蛇随棍上,完全没有了刚刚徐长亭向她道谢时紧张不安、手足无措的样子。 “现在?”徐长亭惊讶道。 柳芽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徐长亭有些犹豫的神情,急忙说起了如今在丹凤城,裴慕容因为当初徐长亭作的那两首诗,风头已经快要盖过她家小姐了、身价更是水涨船高,慕名想要前往水竹苑的文人士子,更是络绎不绝。 所以要是公子再不出手相助的话,恐怕丹凤城就只有裴慕容一个花魁了。 “好,那就现在。”徐长亭微笑着说道。 “多谢公子。”柳芽儿急忙向徐长亭鞠躬道谢。 至于今天到底鞠了多少躬,柳芽儿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她知道,反正也不差这一个了。 第六十七章 国色天香 夜幕低垂、黑色开始笼罩整个丹凤城,点点灯火陆陆续续开始在漆黑的夜色中,点缀着黑漆漆如同巨兽一般的城池。 穿过整个城池的河流,在灯光的掩映下,要比白天多了几分意境,小船儿的前方挂着昏黄的灯笼,映衬在水面,就像是头顶那一轮同样昏黄的明月一般。 河流直入皇宫,而后蜿蜒成一汪湖泊,四周点点灯火通明,使得湖泊上孤零零的几艘画舫,看起来多少有些落寞。 王相和再次经过湖泊前往勤政殿,所以不知道已经路过过多少次的湖泊,于他而言,没有丝毫的吸引力,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几艘孤寂的画舫,便继续快步向前。 勤政殿内外同样是灯火通明,不过并没有多少禁军在此巡视,匆匆走进勤政殿的内殿时,大魏国的皇上,正好刚刚合上一份奏章,神情看起来则是颇为严肃。 “皇上……。”王相和佝偻着身躯,轻声唤道。 元宏放下手里的奏章,沉默了好半晌,而后才开口道:“何事儿?” 王相和佝偻着身躯,眼睛小心翼翼的往上翻了翻,看着那威严的背影,道:“皇上,查清楚了,今日在礼部侍郎徐仲礼徐大人府邸附近游逛的那些人,是……乐陵侯之子派的。” 元宏扭头看了一眼王相和,神色之间闪过一抹恍然,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 “乐陵侯之子派的人?难不成跟那小奸商有过节?”元宏纳闷道。 王相和想了下,还是如实说道:“奴婢顺便也查了下,是跟前些日子宣王游天王湖有关,因为那日徐仲礼的子女也去了天王湖,正好碰见了,便一同游逛天王湖,后来在画舫上发生了一些不快。” “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元宏冷笑了下,游个天王湖都能够跟人家发生不快,就这样子还成天想着太子之位?简直是可笑。 “是乐陵侯之子冒犯了徐家长女,而后因为宣王的关系,便做下比试诗词一说,徐长亭连着作了两首诗,后来乐陵侯之子,兵部尚书之子,就都被徐长亭命人扔进了天王湖。呃……因为这是他们当时的赌注,徐长亭赢了。”王相和简明扼要的说道。 “元恪就没有拦阻吗?”元宏冷笑问道。 “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想必也拦了,但徐长亭……奴婢认为这可不是个吃亏的主。”王相和说道。 提及徐长亭,元宏嘴角的笑意仿佛都变的舒缓了很多,笑了笑道:“难怪他会没事儿跑到半龙村,原来是怕人家报复他,所以躲起来了。” 重新走回书桌后面坐下,拿起另外一份奏章打算看,但刚一打开就又合上放了下来,问道:“那乐陵侯之子他们如愿了吗?那小奸商可是奸猾的很,岂能不防着?” “今日没有什么动静,估计今日也就是先查探下,至于什么时候报复徐长亭,怕也是这几日就会有动作吧?”王相和见元宏的神情更加舒缓了一些,佝偻着的腰也微微直了一些。 “乐陵侯没有插手此事儿吧?还有那卢定邦,可有给他儿子撑腰助声势?”元宏笑着问道,心里头一时之间,竟然对这件小事情提起了不小的兴趣,他还真想看看,连自己都敢坑的小奸商,面对这些真正的权贵子弟的报复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这个……怕是没有,暂时还看不出来,奴婢猜想应该不会吧。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的好勇斗狠,若是他们也掺合的话,怕是也会觉得有失身份吧。”王相和猜测着说道。 元宏像是很满意王相和的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嘴里不住的嗯嗯了几声,而后又指了指王相和,道:“这样,这件事情这几日留意着一些,朕也很想看看,这小奸商会怎么对付那几个门阀子弟。还有,既然他已经在丹凤城了,那么就找机会,让朕跟他再偶遇一次……这件事情,去告诉高贵妃一声,朕估计她也会感兴趣的。毕竟,人家一口一个元姨喊的那么亲切,关键时刻她可不能伤了人家喊她元姨的心不是?” “是,奴婢这就去禀告高贵妃。”王相和说道。 随即站在原地等了几息时间,见元宏再没有吩咐后,这才缓缓走出了勤政殿,还不忘叮嘱着殿里的宫女跟其他太监:一个个在晚上可机灵着点儿,谁要是打瞌睡……小心咱家打断他的腿! 随着王相和走出内殿后,元宏原本要翻阅的那份奏章,又被他放在了一旁,而后在旁边那一堆奏章里开始翻找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找到了今日徐仲礼上的奏章。 皱着眉头看了看徐仲礼三个字,元宏这才不紧不慢的翻开了奏章,内容其实应该是与一些臣子在私底下商议过的,都是一些对于朝廷抑佛的谏言。 而像这样内容大同小异的奏章,今日元宏就收到了不下十几份,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份上面的谏言,能够让他眼前一亮。 甚至还不如那小奸商所说的那句:佛家顶多不过是充小义、立个人信仰,哪有儒家霸道,可撑民族脊梁、成华夏图腾。不可同日而语,不在一个层次上。 想到此处的元宏,微微叹口气,也就是那小奸商的这句话,让他有时候会去不由自主的思量,甚至是因为这句话一宿一宿的失眠。 下次,下次一定要跟这小奸商好好的聊一聊,元宏不自觉的在心里说道。 因为他不知哪天忽然意识到,这小奸商不论是对佛家的定论,还是那书院的初衷,其实要比朝堂之上大部分的臣子,给的谏言都要有用的多。 只是如今,他还不是很清楚,这小奸商真正的初衷跟目的,一切仿佛都还在云里雾里,就等着他拨开云雾查探真相似的。 而像元宏这般有些觉得徐长亭身处云里雾里,让人看不清楚的,同样还有此时身处水竹苑的花魁裴慕容。 看着刚刚还狼藉一片的水竹苑,又恢复了往日的雅致样子后,丫鬟婉儿匆匆走到书房,此时的裴慕容,又一次展开了那两首诗,不出婉儿意外,裴慕容的视线则是一直盯着水竹苑歌四个难看的字迹。 “小姐……。”婉儿出声道。 裴慕容不动声色的收起那两首诗,露出有些疲乏的笑容:“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青云楼那边传出了一首诗。”婉儿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裴慕容笑了笑,英姿的眉宇间透着一股知性,道:“怎么,你还不允人家出几首新诗了啊?文人士子想要作诗……。” “不是小姐,是……是徐公子为宋伊人小姐今日新作的。”婉儿说完后,便一脸忧虑的看着裴慕容。 裴慕容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今日徐公子去青云楼,见到宋伊人了?” 婉儿摇了摇头,说今日宋伊人陪的是高亮、卢丰源以及陆希道三人,并没有徐长亭的影子。 “那你不是说……。”裴慕容有些纳闷道。 婉儿低着头,道:“那首诗叫《赠宋伊人游天王湖》,一定是宋伊人逼徐公子这般做的。” “若是他不愿意,宋伊人逼他有用吗?”裴慕容喃喃思索道,而后又蹙眉问道:“那徐公子今日到底去没去青云楼呢?” “没去。是宋伊人的丫鬟帮着带过来的。”婉儿小脸愁的都快皱成一团了。 看着婉儿的样子,裴慕容一时有些莫名,徐长亭自从上次离开这里后,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音讯,却是……却是为宋伊人新作了一首诗? 难道说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是闭关在家作诗了? 裴慕容摇了摇头,徐长亭还有要让她帮忙的事情呢,不可能关起门来只是为了宋伊人作诗的。 “知道内容吗?”裴慕容问道。 婉儿点了点头,脸上的愁容瞬间又浓了几分,这看在裴慕容的眼里,心不由的开始往下沉,心道:难不成是一首能够胜过给自己的那两首诗的诗吗? “你……你念出来我听下。”裴慕容突然变的有些紧张,既不想这首诗压过给她的诗,但也很不想远远不如自己那两首诗。 毕竟,若是强过给她的两首诗,那就等同于被自己压制一段时日后,宋伊人终于是要开始反击了,而到时候即便是自己声誉不会有损,但怕是又要被她扳回一城了。 但若是远远不如徐长亭给自己的那两首诗的话,岂不是说徐长亭的才华也就仅限于此了? 所以裴慕容一时之间竟然还有些犹豫,心里不由的希望着,是一首即没有给自己的那两首好,但也能让人拍案叫绝,不会损徐长亭才情声誉的诗是最好了。 婉儿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后,便缓缓念道:“《赠宋伊人游天王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 “还有呢?”裴慕容的神情此时显得颇为复杂。 “会向瑶台月下逢。”婉儿低声念出了最后一句。 裴慕容愣在书桌后面久久无语,时不时喃喃在嘴里念着这首诗,随即摇头苦笑:国色天香,宋伊人却也是担得起这四个字。 “小姐,我还是觉得给您的那首更好,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婉儿倔强的说道。 裴慕容平复了下心情,笑容有些发涩道:“无论哪一首,都是上乘之作,徐公子确实才华横溢,让人钦佩。” 虽是如此说,但婉儿还是能够依稀从裴慕容的语气里,感到一丝酸楚与失落来。 而此时走进烟雨楼二楼雅间的徐长亭,又是不由自主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在陈平面前更加坐实了他自小体弱多病的事实。 第六十八章 陈平 在丹凤城拼杀多年的陈平,随着身份与地位的提高,身上早已经没有了当年闯荡江湖的那种好爽义气,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股颇为内敛的威势。 消瘦的脸颊、匀称的身材、合身的衣衫、深邃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跟站在身后的两名目露精光、一脸戾气的护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举重若轻的姿态与从容不迫的举止,以及面对徐长亭时的平易近人,都让人很难把丹凤城的帮派老大跟他联想到一起。 徐长亭心里很清楚,陈平对于自己的客套,并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钦佩的能耐,完全都是因为父亲国子监祭酒的身份,才使得一心想要自己儿子走上仕途的陈平,会对自己表现的如此客气。 而陈平在见到徐长亭,以及知晓跟自己在外城抢地盘的势力,并非是徐仲礼暗中指使,是眼前这个脸色苍白,显得病恹恹的徐长亭时,心头还是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脸色苍白,但不论是行为举止还是为人处事都可圈可点的徐长亭,陈平仿佛在其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对令尊我可是尊敬的很,半龙村的事情是陈某不对,陈某在这里向徐公子赔个不是。”陈平端起茶杯笑着说道。 徐长亭笑了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没人想到到头来会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陈掌柜也不必介怀,何况……我早都已经原谅李大哥了,不算什么大事儿。” 陈平含蓄的笑了笑,随即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旁边端茶倒水的泼李三,神情之间并没有什么异样。 “徐公子今日邀我来此,不知是令尊的意思,还是……。”陈平试探着问道。 对于徐长亭所谓的不打不相识、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客套话,陈平笑容满面的直接略过,不去理会这些客套话。 就像他对徐仲礼这个寒门在朝堂之上取得的成就感到钦佩一样,陈平能够在丹凤城拥有如今的地位跟身份,其实也是凭借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的打拼厮杀换来的。 “是我自己的意思,非是家父授意。”徐长亭坦诚的说道。 陈平稍显惊讶的哦了一声,而后问道:“但不知道……徐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自然是不敢,今日邀陈掌柜,就只是单纯的想要跟陈掌柜聊聊而已。知道陈掌柜如今在丹凤城人脉颇广,无论是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还是像安和县令这样的官员,陈掌柜可是都有结交,所以……小子不才,也想结交陈掌柜这个朋友。”徐长亭老气横秋道,让陈平不由自主的微微皱眉。 本以为会是几句客套话就能够打发的官宦子弟,但如今看来,自己好像小瞧了眼前这个少年了,他想要的,看来远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啊。 想到这里的陈平,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泼李三,而后笑着道:“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没有令尊的面子跟吩咐,以后徐公子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的陈某的地方,不妨直接让泼李三过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陈平选择了继续退让,即便是如今因为眼前这个徐公子,已经使得他在外城的好几个赌场、青楼,甚至是包括几个酒楼都受到了挤压,可人家终究是官宦子弟,终究是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徐仲礼唯一的儿子,陈平显然也不愿意轻易去得罪。 不过如今陈平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毕竟,前些时日就因为为了搭上礼部尚书陆睿这条线,自己痛快的答应了其子陆希道所谓的一个小小请求。 本以为不过是区区一个农户的小事情,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帮着陆希道把这件事情办妥。 但谁知道原本在他看来,都不需要他过多关注的一件小事,竟然跟捅了马蜂窝一般。 后面竟惹出了这么大的窟窿,而且看样子,这个窟窿如今变的是越发的不好收拾了。 徐长亭没有提及陆希道,而陈平也是颇为默契的,没有提及这段时间徐长亭暗地里挤压他在外城的势力,以及把泼李三这样的属下给拉拢了过去一事儿。 “陈掌柜,过些时日,还真有一事儿需要你帮忙,在半龙村酿了一种新酒,名为桃花,到时候我让李大哥那几坛过来给你尝尝。当然,若是陈掌柜元姨的话,其实还有一些东西,可能会让你感兴趣。”徐长亭笑呵呵的说道。 陈平一副了然跟感兴趣的样子,嘴里连连说道:好说好说,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尝尝,争取多买些放在各个赌场、青楼跟酒楼。 而徐长亭也依旧是一副米勒夫般笑眯眯的样子,突然话锋一转道:“因为吧,我总觉得像陈掌柜贩卖私盐、或者是为别人挡灾这种事情有些过于危险了。今日来见陈掌柜前,恰巧去了一趟刑部员外郎冯大人的府上,而后就坐下来听冯大人跟我唠叨了半天,说私售盐铁的罪名很重的,还说什么朝廷自这一次对南唐休兵后,正打算严查私售盐铁一事儿。对,还有一些门阀世家、寺院道观兼并土地一事儿。冯大人跟我说,无论是什么时候,不管你是门阀世家、还是皇亲贵胄都要坚守一条底线,那就是千万莫要抢夺、兼并无论是朝廷的还是百姓的土地,他说若是你真如此做了,那么……就离倒霉真的不远了。” 在徐长亭说话间,陈平原本云淡风轻的神情渐渐变的凝重了起来,尤其是徐长亭提及私售盐铁一事儿时,明显能够感觉到陈平整个人一下子都紧绷了起来。 私售盐铁一事儿可谓是做的极为隐蔽,他也从来没有声张过,何况这件事情的背后,其利益关系的复杂……让陈平有时候在梳理时,也是感觉如坠云里雾里。 而他自己其实能够拿到的实惠并不多,之所以愿意做,更多的是希望通过此事儿来维护跟安和县令郑俨之间的关系罢了。 而且陈平猜测,私售盐铁一事儿中,他跟郑俨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主要人物,但背后的真正神秘主家到底是谁,陈平也是无从猜测。 “徐公子……怕是误会了,私售盐铁一事儿,陈某就是有……。”说道此处的陈平,忽然叹着气摇了摇头,而后道:“不妨跟徐公子直说吧,陈某并非是小觑刑部冯大人,但这件事情……徐公子想简单了。” “哦?”徐长亭笑容依旧,只是惊讶的哦了一声。 陈平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而后摇头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道:“徐公子果真是聪明过人啊,那陈某不妨告诉徐公子,此事儿确实与礼部尚书无关,与陆希道更是毫无关系。” “那看来还真是我想简单了。”徐长亭好说话的笑着道。 而此时的陈平,更加不敢小觑眼前这个年轻的徐公子了。别看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样子,更别提坊间那些关于徐仲礼之子半痴半傻的传言了。 这一切在陈平看来,都像是无稽之言。 眼前的徐长亭太精明了,陈平也是突然间明白过来,徐长亭提及私售盐铁一事儿,其实并非是要以此要挟他,而是想要通过自己验证:这件事情是不是跟礼部尚书陆睿有关。 当然,这在陈平看来只是其一。 而最重要的是,他也通过徐长亭此举,猜到了官场上的一些尔虞我诈的明争暗斗。 最起码通过徐长亭想要从他这里验证,私售盐铁一事儿是否与陆睿有关,就可以判断出,徐长亭的真正目的显然是礼部尚书陆睿。 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徐长亭自己的主意,还是说背后有其父徐仲礼的意思? 但不管如何,通过徐长亭向他验证私售盐铁一事儿,最起码证明了徐仲礼跟陆睿之间的不和。 而如此一来,他陈平怕是也要好好思量一番,为了自己儿子往后能够走上仕途一事儿,自己在稳固跟安和县令郑俨的关系同时,是不是也该在礼部尚书跟礼部侍郎之间做一个选择了。 陆睿还是徐仲礼,就在陈平神色变的越发凝重时,徐长亭依旧是一副满面笑容的样子。 “陈掌柜,其实你猜的没错……。”徐长亭看着陈平缓缓抬头看着自己,诚挚的说道:“……但还是要快一些做决定才行,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陈平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从徐长亭的话语里听出来了,那就是徐长亭已经预判到刚刚的一番话,他从中猜到了什么。 “给我三日的时间,我保证给公子一个满意且明确的答复,如何?”陈平认真的说道。 徐长亭摇了摇头:“太长了,我等不及的。” 对于徐长亭的逼迫陈平也不动怒,只是皱眉审视着徐长亭,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既然到了这般地步,那么徐公子想必也知道陈某这几年来四处奔波所谓何事儿了?” “吏部侍郎李冲李大人,与我父亲私交不错,不知道郑县令可有跟你提及过?”徐长亭微笑回答道。 陈平不说话的摇了摇头。 “看来陈掌柜被郑县令骗了,或者说是……被利用了。”徐长亭长吁一口气,继续道:“前些时日,我父亲曾受郑县令之邀喝过一次酒,只有他们二人。至于他们谈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后来礼部尚书与我父亲也在这家烟雨楼喝过一次酒,也是只有他们二人。至于谈了什么,陈掌柜前些时日给我父亲当面赔罪,怕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吧?” 陈平再次静静的看着徐长亭,这一次过去了近一盏茶的时间,陈平才沉声开口道:“但不知徐公子想要让陈某做什么?” “简单。陈掌柜在丹凤城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间的人脉,就足够了。”徐长亭快速说道。 ps:这章写的太难了,所以昨天一更了。 第六十九章 拦路 夜色中,一驾马车缓缓驶入一条寂静昏暗的巷子,随即在旁边停了下来。 徐长亭、陈平从马车上下来,霍奴儿指了指巷子的尽头:“拐过去再往前才能到乐陵侯府,这条巷子算是近道,高亮十回有八回都会从这里抄近道回家。” “李大哥,巷子口给探探情况,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徐长亭对泼李三说道。 泼李三现在是越发的听话,尤其是徐长亭的话,甚至比他曾经的老大陈平的话还好使。 所以徐长亭说完后,泼李三扭头就走,根本不理会跟徐长亭站在一起的陈平。 而陈平对于自己这个曾经的手下,如今已经改换门庭的事情,表现的也不是很在意,随意的打量了下昏暗的街巷,靠着车辕道:“徐公子跟那高亮有深仇大恨?” 烟雨楼内,陈平跟徐长亭算是达成了共识,不过令陈平没有想到的是,徐长亭招惹的主儿身后背景会更为雄厚。 他虽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徐长亭、高亮等人在天王湖的事情,之前还认为不过是一些意气之争的摩擦罢了。 但看着眼下徐长亭的架势,好像并不是摩擦矛盾那么简单。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者说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要是再不拿出个态度警告一番高亮,我怕他蹬鼻子上脸啊。”徐长亭的神态很轻松的说道。 陈平看着徐长亭轻松的样子,暗自揣测着:这家伙不会经常干这种拦截他人寻仇的事情吧? 对于徐长亭的感慨不予置评,笑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霍奴儿,而后问道:“但不知徐公子打算如何寻仇?” “一会儿陈掌柜就知道了。”徐长亭显得很神秘,顿了下道:“陈掌柜放心吧,今夜请你一同过来,只是让你看戏。当然,看完戏后,若是陈掌柜还觉得我的要求过分的话,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徐长亭知道陈平心里会有顾忌,连自己以及陆希道,都会让陈平这个所谓的帮派老大感到棘手,而若是让他来对付比自己跟陆希道家道背景更为显贵高亮,陈平怎么可能会同意? 所以能够跟着自己一同来到此处,对于徐长亭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那就要一会儿见到高亮后,先问问高亮,是打算怎么对付自己了。 旁边的陈平则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猜不透徐长亭请他来此的目的。 而与此同时,喝的醉醺醺的高亮、卢丰源以及陆希道三人,则晃晃悠悠的从青云楼走了出来,一番豪爽义气的称兄道弟后,便上了各自的马车打道回府。 陆希道自认为今日收获颇丰,总算是跟真正的权贵子弟攀上了交情,而这不比他父亲让他与徐长亭为善强? 在高亮、卢丰源面前,徐长亭算什么东西? 论家世背景,徐长亭连自己还不如,所以凭什么还要自己主动去跟他结交?就因为他大姐将来可能成为宣王妃吗?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想到此处的陆希道,心头不免又想起了时常会出现在他梦中的徐长虹:竟然还想要做王妃?哈哈……我陆希道要让你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亮与卢丰源的马车,在一条巷子口缓缓停了下来,两人各自掀开车帘,都有些醉意朦胧,看着彼此先是开心的哈哈大笑了几声。 高亮这才说道:“明日就有劳卢兄了?” “放心吧,只要有陆希道现身说法,我敢保证,不出三日,丹凤城无论是内城还是外城,都会知道徐家长女的事情。”卢丰源豪爽的说道。 “那我明日就邀宣王在烟雨楼恭候了?”高亮同样笑的很开心,叮嘱道:“一定要设计成是我们无意间听到的,绝不能露出马脚来让宣王怀疑。” “放心。”卢丰源拍着胸口大声保证着,随后这才与高亮分道扬镳。 高亮的马车缓缓驶入一条昏暗寂静的巷子,从这里直直走到头再拐个弯,就可以到他家的府邸,远比走旁边那一条大道近了很多。 徐长亭、陈平两人此时在低声交谈着,随着霍奴儿的提醒,徐长亭与陈平扭头望向昏暗的巷子口,虽然还什么都看不见,但已经隐隐听到有马车的轱辘声响起,像是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驶来。 而后在陈平的注视下,几人之前走出烟雨楼后,徐长亭在一家铺子里买的一包蜜饯,此刻被拿在手里,先是递到了霍奴儿的跟前。 霍奴儿毫不犹豫,随手抓了几枚聚放进了嘴里,转身就往车厢后面走去,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面袋似的口袋。 而徐长亭随即也是拿起几枚放在了嘴里,还含糊不清的问着陈平要不要。 陈平看着徐长亭跟霍奴儿这熟练又默契的一幕,虽然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递东西、吃东西,以及拿出一个面袋的动作,可不知为何,却是给他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就像是他年轻时候,血气方刚的与手下拿刀准备砍人前的准备动作。 马车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近,陈平也缓缓往墙角处阴影中靠了靠,静静的看着霍奴儿解开了绑着头发的草绳,而后整个人披头散发如同厉鬼一般,站在了巷子中央。 徐长亭就蹲在墙角一处不显眼的地方,一身青色的衣衫完美的与昏暗融合在一起。 马车越来越近,车辕前原本如同鬼火似的灯笼,终于缓缓露出了他的真身。 “敢问马车上可是高亮高公子?”蹲在墙角处的徐长亭出声问道。 由于嘴里含着蜜饯核,所以徐长亭的发问显得含糊不清,就像是口齿不清之人在说话一般。 而躲在阴影里的陈平,终于是明白,为何两人在马车快要到来之前,要吃几枚蜜饯了,原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声啊。 至于霍奴儿散开头发,自然就更好理解了,是为了借此掩饰他的面目,免得往后轻易被人认出来。 看明白了这些的陈平,再想想刚刚两人熟练默契的动作,更加验证了他之前的揣测。 “你谁啊?”车夫的声音显得很不悦。 “那就是高亮在马车上了?”还是蹲在墙角的徐长亭在说话。 能够明显感觉到,驾车的车夫此时视线正在寻找声音的位置,嘴里则是下意识的回答道:“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啊?敢在这里拦截高公子,不想活了……?” 而就在车辕上的车夫,努力的睁大眼睛寻找徐长亭的位置时,披头散发的霍奴儿正好在马车缓缓停下来时,鬼魅一般的来到了车夫面前。 干净利落的以手做刀砍在了正好伸长脖子,寻找徐长亭位置的车夫脖子上,随即车夫便整个人一软,直接倒在了车厢前。 车厢里此时也响起了高亮的声音:“什么事儿?” 徐长亭此时从墙角处站了起来,含糊不清道:“没错,是高亮。” 霍奴儿转身拉开车厢的门,昏暗的车厢内,高亮正好在马车停下后打算弯腰下车,只是不等他抬头,就觉得眼前一黑,而后腹部一痛,整个人又倒回了车厢里。 “你想干什么?”被面袋套在了头上,高亮痛苦的声音很沉闷,不等两只手去摘掉套住脑袋的口袋,就感觉有人跟着跳上了马车。 而后高亮想要摘掉口袋的手,被来人抓到了一起,一根细长的绳子瞬间把他的两只手绑在了一起。 墙角处起身的徐长亭,走到马车跟前,淡定从容的拉着马车的缰绳,把马车停到了靠墙的位置,随即也转身走进了车厢内。 阴影处的陈平,看着刚刚眨眼间发生的事情,即便是混迹江湖厮杀多年,但刚刚徐长亭跟霍奴儿配合默契的那一幕,也让他不得不钦佩有加。 甚至还在想,若是自己遇到配合默契的徐长亭跟霍奴儿的话,自己会怎么办? 陈平并不打算走进车厢,也不打算参与此事,而是一直站在阴影里,静静的等待着,时不时还能够听到从马车车厢里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但可能是嘴巴被人堵上了的缘故,使得那痛苦的哀嚎声听起来……更像是猪圈里的猪在哼唧一般,根本不会引起什么人注意。 霍奴儿套在高亮头上的口袋很大,所以当徐长亭进了车厢后,随便找了块布,便很轻易的隔着口袋塞住了高亮的嘴。 不管是徐长亭还是霍奴儿,向来奉行的是先打在问的法子,所以车厢外面的陈平,根本就没有听到徐长亭跟霍奴儿问话的声音,只是听到了高亮痛苦的哼唧声,甚至还有拳头不知道打在身体哪个部位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乐陵侯之子高亮……。”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高亮,此时如同虾米似的蜷缩在车里,整个人都在颤抖,隔着眼前漆黑一团的口袋颤声问道。 挨了一顿暴揍的高亮,被套在口袋里的脸上鼻涕泪水横流,再加上被口袋罩住的热气没办法散开,让高亮此时有种窒息的感觉,说出话来都是瓮声瓮气的。 “当然知道你是谁,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徐长亭含混不清的问道。 脚底下蜷缩成虾米的高亮先是愣了一下,显然也是想要通过声音来辨别,到底是什么人该如此对他。 但对方口齿不清的声音,高亮完全无法辨别,甚至都没办法判断,对方原本就是这种声音,还是刻意假装的。 “你们是谁?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保证都满足你们。”高亮顿了下说道。 “说说今日去哪儿了,都干什么坏事儿了。”徐长亭干脆一脚踩在了还在挣扎的高亮头上,道:“要是敢说一句假话,那么接下来就不是在你身上招呼了,那就是往你头上招呼了。” 说完后,徐长亭掀开车帘望向陈平站的阴影处,随即陈平不声不响的走到车厢门处。 第七十章 合计 徐长亭几乎是用上了上一世警察审讯的那些招,连蒙带吓唬。 而且在这个时代,其作用又要比在上一世有效率的多。 最起码上一世无法在审讯时动手,但在这个时代则就不同了,即便高亮贵为乐陵侯之子,但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那就可以随便任由你折腾了。 在高亮连连惨叫跟求饶中,站在车厢门口处的陈平眉头也越发的紧皱,他如今有些理解,徐长亭为何要找高亮的麻烦了。 “还有呢?”徐长亭又是踢了一脚高亮蒙在口袋里的头。 “明日我会约宣王去烟雨楼,假装只是去吃饭,而后陆希道会在旁边的雅间内,说出他跟徐长虹之间的私情,而后就可以让宣王放弃徐长虹。”蜷缩如虾米的高亮,此刻套在脑袋上的口袋,嘴巴处被划出了一个小窟窿,使得他终于是能够透口气了,不至于有种要被闷死的感觉。 “徐长虹是谁?”徐长亭问道,随即看了一眼车厢门处,暗暗冲他竖大拇指的陈平。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高亮,蜷缩在角落有气无力的解释着徐长虹是谁,以及为何要如此污蔑徐长虹的清白。 自然,这其中少不了徐长亭本人“出镜”,也使得徐长亭从高亮的角度,重新了解了下,他们之间的恩怨是怎么发生的。 “那你说你是乐陵侯之子,那陆希道又是谁的儿子啊?还有,你们今日还干什么坏事儿了?”徐长亭继续问道。 高亮蒙在口袋里的脑袋摇了摇,刚刚的一番挨揍跟惨叫,已经让他是精疲力尽,喃喃道:“没有了,今天就做了这些。哦,对了,陆希道是礼部尚书陆睿的儿子。” “真没有了?”徐长亭狐疑道。 旁边的霍奴儿急忙敲边鼓:“再打一顿?打一顿可能就会有收获了。” “有有有,你等一下,让我想一想。”听到又要挨揍,高亮急忙用被绑住的双手护住头说道。 “他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徐长亭说道。 徐长亭刚说完,高亮就急忙说道:“对,还有,其实我觊觎青云楼的宋伊人许久了,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夜正是她在青云楼桃花阁陪的我,我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一亲芳泽了,但最后还是没有……这只是我心里想的……算不算?” “青云楼?好熟悉的名字啊,宋伊人又是谁?”一直没有说话,怕暴露声音的陈平,此时捏着鼻子问道。 徐长亭看了看陈平,又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高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而后也冲着陈平竖了个大拇指。 若是徐长亭不再追问青云楼、桃花阁或者是宋伊人的话,那么最起码高亮就能把他们三人的身份范围缩小在一个层次或者是圈子。 毕竟,青云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而宋伊人虽然名声显赫,但也只是限定于喜欢风花雪月、文人士子那些权贵门阀的圈子里。 真正还在为一日三餐的温饱奔波的百姓,显然是不会知晓宋伊人是谁,更不会知道桃花阁代表着什么。 而就在徐长亭这边接近尾声时,从烟雨楼出来,独自一人离去的谢敬尧,此时是把自己的面目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嘴里同样是含着些东西,在前往陆睿府邸的巷子漆黑角落处,谢敬尧看着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陆希道,轻松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吗?” “没有了。”陆希道奄奄一息摇头道。 “不诚实啊。”谢敬尧含混不清的摇头说道,随手从地上捡起那块儿土疙瘩,再次捏住陆希道的脸颊,迫使其嘴巴张开,而后又把那土疙瘩塞进了嘴里。 接下来在陆希道的呜呜惨叫声中,谢敬尧“极有分寸”的对着其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再次蹲下来,掏出陆希道嘴里的土疙瘩,谢敬尧问道:“有还是没有?” “有有有。”此时的陆希道早已经是面目全非,用鼻青脸肿来形容都显得太轻了。 原本还颇为英俊的脸庞,此刻被打的跟猪头似的,恐怕就是陆睿见了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儿子。 “我爹……我爹是礼部尚书,但……但……。”陆希道说几个字就抽一口凉气,毕竟太疼了。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毒打过,更没有遭受过这种非人的折磨,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刚刚塞进自己嘴里的土疙瘩,竟是这家伙在等他时憋不住蹲坑时擦屁股用的土疙瘩。 一想到刚刚人家擦屁股的土疙瘩,接二连三的被塞进自己嘴里,陆希道不由又是一阵恶心,胃部翻腾着又开始干呕起来。 “你爹是礼部尚书,然后呢?”谢敬尧此刻,有种好像要套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的预感。 “我爹在定州任刺史时,曾经跟咸阳王元禧商定独霸盐铁,还有北海王元祥……他们提拔了很多官员……。”也不知道是陆希道的身子骨比较弱,还是谢敬尧下手太狠的缘故。 就在谢敬尧听的聚精会神时,旁边却是没有了声音,扭头一看,陆希道整个人已经是晕了过去。 看着已经晕过去的陆希道,谢敬尧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自言自语道:“看来不只是南唐官员贪财好色啊,北魏官员跟宗室也不过如此嘛。得,便宜你了,那你就在这好好睡吧,希望你的家人早点儿找到你吧。” ……………………………… 徐长亭的马车驶上朱雀大街,在快要拐入白虎坊时,缓缓停了下来。 昏暗的马车里,徐长亭平静的看着陈平,深吸一口气道:“如今的来龙去脉,想必陈掌柜刚刚都已经清楚了解了吧?” 陈平苦笑一声,道:“徐公子不觉得如此这般有些不厚道吗?” “这年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我不是啊,我不求财不求名,也没有招惹过任何人,可总有人要主动招惹我。忍让一次、两次还行,若是忍让多了,人家会认为你好欺负,到时候恨不得骑在你头上拉屎。而陈掌柜能有如今在丹凤城的地位,想必更是深有感触才是。” 陈平笑着摇了摇头,而后道:“陈某理解徐公子的处境跟难处,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得看到些什么才行。毕竟,若是我照徐公子的意思做了,可就算是跟徐公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而徐公子招惹的可是宫里有人撑腰的乐陵侯,这个风险……。” “三日之内,令公子的事情一定会有眉目,如何?”徐长亭咬了咬嘴唇道。 “徐公子痛快,三日之后,丹凤城必定能听到公子想要的坊间传闻。”陈平正色说道:“这是我陈平第一次跟年轻人打交道,也是第一次如此信任年轻人,还望公子莫要让陈某失望才是。” 徐长亭认真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向陈平做什么言语上的保证,看着陈平下了马车,而后马车缓缓驶向了白虎坊。 陈平站在朱雀大街的中央,望着那马车消失很久后,这才微微叹口气,向着反方向行去。 人是野心无止境的动物,正如那句饱暖思淫欲,在有了钱之后便开始想要一个地位、身份,而在有了地位与身份后,又贪图一份尊贵与荣耀。 总之,人心就像是看风景,山脚下的风景、努力过后半山腰的风景,以及一览众山小的风景,都是人们所向往的。 陈平在见识到官员真正的权利与优越后,就像是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尤其是在自己这辈子无望仕途后,自然而然的,就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那饱读诗书的儿子身上。 而这也是为何,他今夜最终会选择徐长亭的原因,除了有求于徐仲礼国子监祭酒的原因外,便是徐长亭的雷厉风行,让他是颇为欣赏。 最起码,徐长亭身上的这份果断、决绝,他还从来没有在哪个世家子弟身上瞧见过,尤其是在见识过了陆希道、高亮等这些比徐长亭家世背景还要好的子弟后。 回到家的徐长亭,先是跟守在家里的王彦章聊了几句,自他离开后,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大动静,依旧是鬼鬼祟祟的人在附近来回转悠。 而谢敬尧此时还没有回来,徐长亭本想等谢敬尧回来后,再合计一下今日的事情,看看谢敬尧从陆希道那边,有没有拷问到什么意外的消息。 管家梁伯来到前院,在徐长亭跟前说了句:姥爷的书房还亮着灯呢。 徐长亭先是愣了下,而后跟王彦章打了声招呼,等谢敬尧回来告诉他一声,便向着他父亲的书房方向走去。 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里面传来徐仲礼中气十足的声音。 徐长亭推门而入,只见徐仲礼正笑呵呵的看着他:“这大晚上的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爹……您不会就是在专门等我吧?”徐长亭在书桌对面坐下,明知故问道。 徐仲礼慈爱的看着徐长亭,微微叹口气道:“我回来后你没在,霍奴儿没在,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算是正常了。但王彦章竟然在家里,而且坐在前院一直在擦拭他那杆铁枪,那你觉得爹能不多想吗?” “但爹最起码坐得住啊,没有派人四处找我去。”徐长亭想不到,是王彦章这边让他爹察觉到了异常的地方。 “臭小子,都学会跟爹抖机灵了?”徐仲礼依旧是满眼慈爱的笑说道。 “爹,我今日见到陈平了。”徐长亭正色说道。 “王彦章,还有那谢敬尧,你是不是让他们在外城跟陈平过意不去?”徐仲礼微微思索了下,随即问道。 前些时日陈平给自己赔罪时,虽然没有明说,但徐仲礼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事情,陈平误认为是自己做的。 但那时候因为徐仲礼也要保持对陈平的威慑力,所以也就没有追问,更没有去隐晦的辩解。 而现在,自己的儿子却是见了那陈平,那么依照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以及徐长亭跟陆睿之子在教坊司发生的事情,就不难猜想,有了王彦章跟谢敬尧回到身边后的徐长亭,必然是不甘寂寞,肯定是找陈平的麻烦了。 徐长亭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而后道:“陈平答应我的条件了,但他也有一个条件,就是他儿子入仕一事儿。” “你答应了?”徐仲礼惊讶的问道。 徐仲礼并没有问徐长亭让陈平答应他什么条件,而是直接问徐长亭是不是答应了陈平的条件,由此可见,不光是楚盈对徐长亭颇为信任,徐仲礼同样是对自己的儿子是极为信任跟放心。 “嗯。”徐长亭点着头嗯了一声。 徐仲礼若有所思的点头像是回应着徐长亭的嗯,而后缓缓道:“既然你答应了,那爹就不妨做个顺手人情吧。前些时日,你陆伯伯也跟爹提及过此事儿,这几日爹还在琢磨该如何回复呢。” “我答应陈平三日之内要让他看到眉目。”徐长亭可怜兮兮的对徐仲礼说道。 徐仲礼挑了下眉毛:“这么着急?”随后略微思索了下,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道:“行,爹应你了,三日之内,一定让陈平心里那块石头落地,如何?” ps: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几章写的都很费劲,接下来可能会好些吧。但愿吧。 第七十一章 丹凤城的清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跃出地平线,洒向大魏国的都城丹凤城。 生机勃勃的崭新一天由此拉开帷幕,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商贾门阀,无论是皇宫还是权贵,在新的一天开始时都会显得有些忙乱与吵闹。 普通百姓要么是呵斥着想要睡懒觉的孩子、丈夫赶紧起床,或者是抱怨着妻子的懒惰,埋怨着公婆昨日的种种、以及眼前的饭食,思量着今日该如何劳作。 权贵门阀、皇宫商贾也同样如是,丫鬟、下人从天还未亮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随着主家一个个开始起床,原本井然有序的秩序也就立刻变的忙碌起来,铜盆倒水的声音,管家催促的声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声等等,以及主家带着起床气不满的呵斥声,都在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皇宫里更是要显得忙碌,几乎是从天还未亮起,宫女、太监们就开始忙碌起来,而宫里的禁军也同样不会闲着,人马的换防、交接,各级禁军官员之间的扯皮、告状以及不满,在清晨总是显得尤为复杂。 朝会之日时,皇宫自然是更显忙碌,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或者是守卫皇宫的禁军,在这一天总是会感觉、精神上要比平常时日要紧张很多。 商贾们开始计算着今日的货物,估量着今日的收入、以及铺子里的伙计该如何调教等等。 总之,丹凤城的每一个清晨都像是同一个清晨,一样的忙乱一样的紧张一样的新鲜。 可能唯一不同的,则是天晴、天阴、有风、凉爽,是雪有雨,穿不穿蓑衣要不要带伞的区别。 当然,凡事不能一概而论,绝不部分人的清晨总是很平常,但偶尔也会有不平常降临头上。 就如如今礼部尚书陆睿的府里,阳光洒照在庭院内,非但没有显得和谐与安静,更无清晨该有的生机勃勃,反而是沉浸在一片窒息的阴云中。 冯氏的厉声叫骂,让整个宅子里的下人、丫鬟一个个噤若寒蝉,做起事来更是比平常要小心谨慎万分!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惹来主家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府里唯一的主心骨,天还未亮就阴沉着脸、像是要杀人似得,便赶往了皇宫早朝。 冯氏的叫骂自陆睿离开后几乎就没有停歇,不远处庭院里,陆家的子嗣陆希道所在的院子里,更是愁云惨淡,就像是头顶被盖了一个巨大的锅盖一般,使得庭院里的下人、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进不去陆希道房门的冯氏,此刻像是终于仰天骂累了,气喘吁吁的接过一旁丫鬟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咕嘟咕嘟三两下就随着胸脯的起伏一饮而尽。 而后又是敲了敲陆希道的房门:“儿啊,让娘进去好不好?娘很担心你啊。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大夫说了,过几天就好了,都是一些皮外伤。你说,你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随即贴着房门侧耳倾听,里面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此一来越发着急、上火、气愤的冯氏,再一次走到庭院破口大骂起来,不过这一次,连礼部尚书陆睿也骂上了。 话里话外之意,无非就是陆睿做这个官有个屁用,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去上朝!干脆去半龙村种地算了! 与清晨礼部尚书陆睿府里的景象有的一拼的,自然是朱雀坊的乐陵侯府邸。 不过相比起陆睿的府里,只是冯氏一个人在孤单的叫骂来,乐陵侯府邸就要显得声势壮了很多,而且听起来,不像是有人昨日里被打了,更像是……什么人死了似的。 破了音的悲戚哭喊声、一些男人面红耳赤的争论声,妇人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声,甚至是还有杯子之类的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参杂其中,让路过的行人,甚至都有些惊讶,是不是乐陵侯府的房顶被人挑了?要不然这是……死人了,还是怎么了? 凤阳宫一如既往的威严、肃穆,早朝也同样是在一片肃穆的氛围中进行着,就如同今日礼部尚书陆睿的脸色一般,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警告与威严。 随着太监奸细的嗓子喊出退朝后,陆睿在走出专门用来开设大朝会的大庆殿后,刻意放缓了脚步,待礼部侍郎跟吏部侍郎并肩走出来后,陆睿便看向了刚跟吏部侍郎低声说了几句话的徐仲礼。 吏部侍郎李冲,对着面无表情、眼神阴沉的陆睿行礼招呼,随即便率先离开。 徐仲礼走到陆睿跟前,陆睿也再次缓步向前。 “刚刚跟吏部侍郎打过招呼了,明日便可招陈平之子来国子监先考校一番,至于如何评品,到时候我跟李冲商议后,再详报大人……。”徐仲礼看起来颇为轻松,就像是终于把陆睿交给他的差事做完了一样。 陆睿微微叹口气,走出大庆殿后,已经升起很高的阳光看起来有些刺眼,陆睿不由的眯了眯眼睛,而后又是深吸一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问道:“仲礼是打算亲自举荐?” 徐仲礼点了点头,微笑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郑俨那边下官可以不必理会,但尚书大人的吩咐,仲礼岂能等闲视之。何况前几日,陈平也已经向我亲自赔礼道歉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仲礼了。”陆睿点点头,随即看了看两人周围已经没有多少退朝后同行的官员,仰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空,神情有些落寞道:“犬子昨夜遇袭了。” “遇袭?”徐仲礼皱眉,神情之间倒还是显得颇为平静,看着站在原地的陆睿,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陆睿叹着气摇着头:“今日一早罗管家在府门口发现的,希道浑身上下都是伤,都没有走到家里,怕是晕倒在门口整整一夜啊。” “这……。”徐仲礼眉头皱的更深了,眼神也变得越发的锐利,直直盯着陆睿那既有心疼、又有愤恨的脸庞,再次问道:“府里的下人……就没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平日里希道出门,你也不派人跟着他吗?” “有,除了车夫还有两个新找来的随从,但都被人打晕了。”陆睿此时脸上写满了苦涩。 “那如何处理了?还不直接扔进牢里好好审讯一番,看看是不是他们……。”徐仲礼沉声给陆睿出主意道。 “都是信得过之人,不可能是他们干的。怕是回来后,希道在丹凤城招惹了什么三教九流的角色吧。终究是卧虎藏龙之地,就算是我们官居三品,一些亡命徒也不一定就会有所忌惮……。” 陆睿皱眉,自发现陆希道起到现在,哪怕是刚刚在大朝会上,他的心思一直都是琢磨,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下如此狠手,多大的仇怨啊,把人伤的这么重! “陈平这边……。”徐仲礼提醒着陆睿道。 陆睿看了一眼徐仲礼,随即点了点头:“倒是可以让他帮我查查,看看希道最近在丹凤城是得罪什么人了,还是招惹谁了。” “好,既然如此,那陈平这边就由你来问吧,我一会儿就把国子监的文书派人递给他,如此一来,想必在这件事情上,他定然会尽心尽力。”徐仲礼凝重的说道,随即沉吟了下后,道:“当初在西宁时,跟司马都统还算是有些交情,要不要我去封书信,让他从军中帮贤侄找两个身手不弱的?” 陆睿皱眉思索,徐仲礼则是摇头笑了下,宽心道:“这种事情不算违法朝廷律法,跟兵部也不会有任何关系。军中同样有很多想要出人头地之人,但因为身世背景没办法走举荐这条路,自然是另辟蹊径了,这点儿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况未央身边现在就有一位,如此一来,不管未央去哪里,终究做父亲的能放些心。当然,最重要的是,耳边能清净一些,要不然的话,一旦出了事儿,先不说你我为官者的脸面,就是家中妇人在耳边的唠叨也受不了啊。” 陆睿微微思索了下,随即点了点头,挤出一丝有些难堪的笑容,道:“那就有劳仲礼了。” 回到礼部衙署后的徐仲礼,在书桌前坐下,先是沉思了一番,又想了想陆睿之子遇袭一事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夜自己那小傻子,随即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展开一张雪白的宣纸,自己一边沉思一边研墨,想着该如何给司马小君写信要人。 而就在陆睿跟徐仲礼回到礼部衙署时,乐陵侯高琨已经坐着马车进了宫。 与此同时,高贵妃高照容则是刚刚带着提着食盒的宫女走出慈元殿,来到了皇帝用膳的嘉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