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仙途》 第一章风雪少年 岁暮天寒。 方圆数百里地,千峰素裹、万树凋敝。 飞雪以大地为基,山川为壁,天穹为顶,将人间铸成一座风刀肆虐的牢笼。 冰封万物,唯留一口碧水寒潭,古老而幽深。 水畔立着一道单薄人影,上身赤裸,肤如黑炭,苍茫雪景中分外惹眼。 这是一名少年,四肢修长,躯干精瘦,任凭雪花落颈,却似浑然未觉。 不知何人惊呼一声,潭边人影已纵身跃入水中,眨眼失了踪迹。 飞溅的水花化作无数分散的玉珠,叮咚坠落打碎了镜面,一圈圈大小不一的涟漪无声荡漾开来。 寒潭足有十数丈宽,背靠着高不可攀的陡峭山体。 石壁边沿,一根根狭长锐利的透明冰柱垂直挂下,森森寒光令人望而却步。 再往上是一道道连绵不绝的雪峰,就在最高的那片雪坪之上,苍白中点缀着一粒红粉。 一名身着名贵裘衣的妙龄少女居高临下,胯下一匹雪白神骏在雪色的掩映中若隐若现。 不远处,又来一道臃肿的黄色人影,正扭动着笨拙的身躯,手脚并用爬上了雪坪。 “小姐。”那人唤了一声,一手扶腰,大口喘气。 “如何?”少女将视线从山下挪回,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 “打听清楚了,是冯管事在下方悬赏抓鱼。”丫鬟答道。 少女面露不解之色:“抓鱼” 丫鬟解释道:“两日前,冯管事在集市鱼贩手中买到一条从来没有见过的怪鱼,大爷吃后赞不绝口。” 少女眼中露出一丝好奇,问道:“父亲的嘴一向刁钻得很,是什么样的鱼能降住他的那条帝王舌?” “据说那条怪鱼形似桐叶,红如赤焰,一上岸便冒出腾腾热气,无需烹煮就可食用。鱼肉晶莹如玉,既像熟鱼一般鲜美多汁又似活鱼那般嫩滑爽口,滋味妙不可言。大爷还特地赐名——一叶红。”丫鬟顿了顿,补充道,“如此来历不明的东西,一开始自然是不敢直接给大爷吃的。冯管事用了三钱银子威逼利诱之下,才说服宁二试吃的。” “的确特别。”少女听后点点头,又看了眼山下,“不过看来此鱼并不容易捕获的。” “是的呢。”丫鬟应道,“冯管事献鱼有功,得了大爷赏赐。第二日便又去找那鱼贩,逼问之下才知这‘一叶红’正是出自下方这口寒潭。鱼贩不过是当日路过之时,恰巧碰到鱼儿从水中自行跃上了岸。” 少女远远盯着波澜不惊的水面,目露奇异之色:“这口寒潭我有些印象,据说是在本土先民迁居此地之前便已然存在。无数年来,潭水终年不曾结冰,水温却是奇寒无比。久远前,曾有过多次路人不慎落水的事发生。据说那些落水之人一碰到潭水就浑身僵直,挣扎不了几个呼吸便直接沉入水中,无一能够生还。后来,此处逐渐就被视作了不详之地,鲜有人踏足。” “这般凶险?”丫鬟摇摇头,有些惋惜道,“我先前在下方只是远远打量了一眼,见那入水之人大雪天只穿一件单衣,还以为是艺高胆大,现在看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他下水也有段时间了,是吉是凶一会儿便知。”马蹄在地上踢起一道黑白相间的雪泥,少女微微一笑,扬鞭纵马下山。 “走,下山去看看。” 身后传来一阵幽怨声:“小姐,我才从下面上来,爬了好久的。” ———— 幽暗的水下世界中,一条青色怪鱼缓缓向下坠落,临死前仍在不甘挣扎着。 在其头部一道狰狞的伤口处,连着几缕将断未断的肉丝,另一端则接着一根一尺来长的尖刺。 从头部的伤口形状来看竟是被人生生咬断,鱼头两侧的眼珠也被人活活捏爆,只留下两个狰狞恐怖的血洞。 四周血水弥漫,似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不远处,下水的少年正双眼紧闭,静静悬浮在水中,漂浮在水中的长发遮住了面容,左侧肩头不时渗出鲜红的血液。 扩散的血液像一匹轻盈曼舞的柔软薄纱,沿一条不规则的路径,朝着下方不断延伸展开。 一直到血液被稀释到肉眼难以分辨时,无尽漆黑的水域最深处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似是有什么沉睡了无尽岁月的不明之物终于被唤醒。 光芒不停地闪烁,仿佛在焦急呼唤着什么,最后又逐渐恢复黯淡,陷入沉睡中。 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对此浑然未觉,右手旁闪着微亮的光芒,一条火红的大鱼正在渔网中疯狂挣扎乱窜。 就在渔网即将从脱手之时,少年骤然睁开双眼,缓缓松开的五指猛然一握。 ———— 岸上,冯管事双手拢在袖中,静静注视着水面,冷峻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一名中年模样的下人凑上前来,犹豫了片刻,道:“这么久了,怕是尸体都凉了吧。” 冯管事薄唇轻颤,发出一声叹息。 就在此时,水面“砰”的一声炸响,一道人影破水而出。 少年黑瘦的身体重重落地,飞溅的水滴甫一接触雪地,顷刻凝作一颗颗晶莹圆润的冰珠。 冯管事满脸颓色全化作惊喜,那名下人也急忙上前接过了少年手中的渔网。 肩头的伤口肉皮还在外翻,尚有血液渗出,少年却若无其事,起身走到一旁,捡起一件灰白轻衫穿上。 他将双手擦拭得很干净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样式寻常的红色护身符挂回脖子上。 冯管事静静等待他做完这些,正欲开口,一道人影突然冲到少年身前。 来人正是匆匆赶来的黄衣丫鬟,她好奇地将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将一只白色瓷瓶塞到他手中,丢下一句“我家小姐给你的金创药。”就匆匆跑开了。 少年不明所以,顺着丫鬟跑远的方向望去,只隐约见一名骑着白马的粉衣人影微微侧脸一笑,便纵马潇洒离去。 他眼中流露一丝好奇,却并未做什么,转身向冯管事讨了赏钱,便心满意足打算离开。 冯管事看着少年的背影,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身影一顿正要开口,一阵疾风卷着大雪而至,将众人笼罩其中。 “墨寒生。” 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冯管事勉强撑开双眼。 只见那少年一步一步伴着漫天风雪逐渐远去,步伐虽缓却十分稳健。 教人一时无法分辨,究竟是少年走进了雪景中,还是风雪在追逐他的身影。 ———— “你对这少年有何看法?”马背上,逐渐行远的粉衣少女开口问道。 “嗯……” 丫鬟沉吟了一声,脱口而出道:“黑!” “黑?” “太黑了!就跟煤堆里挖出来的一样。” 少女摇摇头:“我是在问你,他有何特别之处?” “长得这么黑还不算特别吗?”丫鬟嬉笑一声,问道,“小姐你为何对一个捕鱼小哥如此上心,难不成是看上他了?” 却见粉衣少女毫不羞恼,笑道:“一代传奇侠女落英剑神宁汐桃,行走江湖难免会遇上许多奇人异事。一日,女剑神外出偶遇一黑炭小子,一眼就瞧出此子骨骼清奇,非池中之物。女剑神惜才,将其收做跟班随手指点了一招半式。不料十年后,这黑炭小子就凭着宁女侠指点的一招半式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大放异彩。如何,这个故事流传出去是不是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小姐,你还是少看一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若是被大爷知道我又要挨训了。” “死丫头,又在乱本女侠心境,看剑!” 第二章穷家歹命 一道孤影在雪中独行,人过留踪,雪落无痕。 一直走到傍晚时分,名叫墨寒生的少年才在一个破落的小渔村前停下脚步。 此地名为金鳞村,是散落在藏龙镇边缘的十八个小村庄之一。 全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村头到村尾一眼就能望穿。 放眼看去,一间间粗陋的土坯房胡乱堆砌在大地上,各户门前搭好的竹架上,挂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渔网。 村尾有一处破旧的老房子,屋顶茅草铺就,一道简陋的木篱笆围在门前,圈出一个半圆形的小院子。 这里就是墨寒生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院子中央,一个身穿大红袄,脚蹬虎头鞋的小男孩正独自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拨弄着一只彩色小风车。 他粉嫩的鼻头忽然抽动了一下,在空中轻轻一嗅,随后扭头冲着篱笆外的一道人影笑着大喊道:“小叔,你回来了。” 墨寒生推开院门,对着这名快步朝自己奔过来的男孩笑了笑。 墨家一共六口人:父母俱在,长子墨大春一家三口和次子墨寒生。 此刻正抱着墨寒生大腿撒娇的男孩就是墨大春的儿子——金蛋。 墨寒生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正欲开口,却听“嘎吱”一声,破落的屋门被推开,一男一女从屋子里走出。 男的约莫二十七八,眯眯眼,白白胖胖的,正是墨家长子墨大春。 女的尖嘴薄唇,吊梢眼,面颊上抹着厚厚的廉价脂粉。 “金蛋乖,外面冷,回屋玩去。”大嫂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儿子支开。 “寒生回来了,累不累啊……”墨大春一脸关心模样,上前嘘寒问暖了一番。 墨寒生却没有理会,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走进屋去。 原本一脸堆笑的墨大春顿时色变,瞪圆了豆大的眼珠子就要发作,却被大嫂伸手拦住。 “你瞧他手里提的东西,定是在外面挣了大钱,否则哪里来的银子买药?” 墨大春“嘿嘿”一笑,双眼转瞬变作了一道细缝。 一进门,就见一名枯瘦黝黑的老头儿醉醺醺趴在桌面上,一对低垂的八字眉像两条黑色的蠕虫一般耷拉着,右手边一只微晃的空酒坛摇摇欲坠。 这便是墨寒生的父亲,墨鱼。 金鳞村临河靠江,村民多以捕鱼为生,墨寒生七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在江上翻滚。 两年前夏天的一个正午,父子二人遇上了一场数十年难遇的大潮水,险些葬身江中。 最后虽说有惊无险而回,墨父却因此被吓破了胆,从此就开始一蹶不振,终日缩在家中酗酒度日。 墨大春夫妇二人平日里好吃懒做,墨母身体一直不好,养活一大家子的重担就落在了年幼的墨寒生一人肩上。 那一年,他刚满十三岁。 幸好墨寒生自小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水下本领,再加上其与生俱来不畏寒冷的奇特体质,两年来没日没夜在江上捕鱼,日子虽说艰难总算是熬了过来。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今年的冬天不知为何变得格外寒冷,附近的河流水域全都被寒冰冻住,渔民一下子全失去了生计。 祸不单行,前几日墨母又开始卧病不起,一家人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 大概是天无绝人之路,墨寒生今日去镇上找活,正巧听说有人在重金悬赏抓鱼,这才有了先前赤身下寒潭的一幕。 摆放好空酒坛,墨寒生提了提左肩的衣领避免伤口外露。 少女送的金疮药疗效奇佳,此时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没舍得多用,在伤口中心部位洒了浅浅一层后就将此物小心收好。 看了醉生梦死的父亲一眼,墨寒生心中叹息,摇摇头抬脚往里走去。 轻轻推开里屋的门。 病床上,墨母盖着一张破旧的棉被,半百的年纪头发已然花白了大片,睡梦之中苍老的额上依旧眉头紧锁,十分痛楚。 墨寒生悄悄替娘亲理了理散乱的发梢,掖好被角。 他在床边看着母亲,静静坐了一会儿,随后小声掩上房门,快步走进灶房。 将黄纸包好的药材取出置于温水中浸泡,两刻钟后,开始倒水,生火,煎药。 一小蓬火焰“噌”地升起,在茅草和干柴的助燃下愈烧愈烈,发黑的砂锅底逐渐开始升温。 墨寒生左手抓着一把破蒲扇轻轻闪动,眼眸被炉火映得通红,盯着一面裂了缝的黄泥墙渐渐走神。 身后响起两个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墨大春肥胖的身子倚在门框上,笑眯眯道:“寒生啊,我方便进来吗?” “不方便。”墨寒生头也没回。 墨大春正跨过门槛的一只脚悬在半空,尴尬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去去去,寒生在煎药呢,别碍事。”一旁的大嫂一把推开了丈夫,笑吟吟道,“寒生啊,今天挣了不少银子吧?” 墨寒生冷冷道:“挣没挣银子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呛得大嫂气息一滞,墨大春急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挣了银子自然也是一家人的银子。” 大嫂连连附和:“是啊是啊。” 墨寒生捡起一条木柴丢进火中:“这话等你们自己挣了银子再说吧。” 墨大春叫嚷道:“你总得分一些出来,我们这一家子也得生活不是?” “没有。”墨寒生拒绝得很干脆,“要花钱自己挣去。” 墨大春急了,气势汹汹便闯了进来,大嫂也踩着碎步紧跟在他身后。 墨寒生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目光凌厉。 墨大春冷不防一惊,向后小跳两步,随即老脸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道:“我不管,你不给钱,我找娘评理去!” “你敢!”墨寒生低喝一声,眼神逐渐冰冷,屋内气温也跟着骤降,好似有一股寒气顺着墙缝渗入。 墨大春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却仍是硬着头皮嚷道:“我有什么不敢?你把我逼急了,大家都别想好过。” 墨寒生五指紧握成拳,但一想到仍躺在病床上的娘亲也不禁有几分为难。 眼见小叔子开始犹豫,大嫂急忙道:“寒生,你不为我们着想,也得想想金蛋啊,他还这么小,怎么吃得了苦……” 说罢便作势抽泣起来,可惜酝酿了半天也只闻其声,不见其泪。 墨寒生沉默了片刻,将手伸进了胸前的护身符中。 这是两年前,他第一次独自一人去捕鱼前夜娘亲亲手缝制的。 他一直戴到现在,并习惯了将重要之物藏在里面。 他刚摸出一小块银子正犹豫着递出去,大嫂竟一步跨出一字马来到了身前,伸手在他掌心如青烟一般拂过,银子眨眼间便已易手。 紧接着她只留给墨寒生一个夺门而出的背影,墨大春则恰到好处地将滚圆的肚皮往门口一搁,倒退而出。 看着二人默契无间的配合,墨寒生摇摇头,将目光重新投向炉火。 随后门口却又拉出一张长长的黄脸,竟是大嫂去往复返。 “寒生,其实让娘躺几天就好了,不值当买这么贵的药,我们穷苦人家哪有这个命……” 话音未落,墨寒生“噌”的一下站起,随手抄上烧得通红滚烫的火钳就要给这对无良夫妻一人来一下,吓得二人飞窜而逃,哪敢再多说一句。 “锵!” 墨寒生将火钳恨恨一扔,门外传来被搅了美梦的老头儿恼怒的骂声。 “造反啊!” 趁着煎药的空档,墨寒生又切了点腊肉做了些肉粥,墨母中途醒来喝了药吃了半碗肉粥早早睡去。 夜幕降临,墨寒生独自躺在门前那块高高的大石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积雪,比往常要柔软许多。 天空中星辰闪烁,少年却无心观赏,沉沉睡去。 第三章一纸卖身 翌日清晨。 风雪渐敛,金鳞村中一片寂静,墨家拥挤的小屋中却炸开了锅。 “又来要钱?”墨寒生冷眼盯着墨大春夫妇,脸色有些难看。 “就那点银子根本不够花啊,你再多给点,反正你昨日肯定挣了不少银子。”墨大春搓了搓手,表面上作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语气中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 墨寒生看了一眼躲在墨大春身后的大嫂,见其眼神躲闪便知又是她在暗地里怂恿,忍不住骂道:“扫把星!” “你怎么说话的?” 墨大春正要发作,身后的大嫂却是率先撒起泼来。 “我不活了!” 恼羞成怒的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握拳轻捶胸脯怒骂起来,“想当年我一个年轻貌美的黄花大闺女下嫁到这破落户,不出三年生下一个大胖儿子替你们老墨家传宗接代,如今人老珠黄了,卸磨杀驴啊,我苦啊……” “爷爷。”房门被推开,被吵醒的金蛋出来见到母亲撒泼的一幕顿时慌了神,跑到墨父身旁抱住其大腿泫然欲泣。 “行了!”墨父喝了一声,将孙子揽进怀中,扭头对墨寒生道,“行了,银子花了就花了,你再去挣些回来就是了。” 墨寒生回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的,叫你挣些银子还委屈你了不成?”墨父见状,怒瞪双眼,低垂的八字眉好似要倒吊起来,“你小子翅膀硬了,敢不听我的话了。老子还没死呢,这个家现在还是我做主。”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喊声。 “墨寒生在家吗?” “我去迎人。”大嫂如蒙大赦,一个打滚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出了屋去。 不多时,便有两道人影走进屋中,正是昨日在寒潭悬赏捕鱼的冯管事和那名中年下人。 “你们是?”墨父悄悄打量了衣着光鲜,神色冷峻的冯管事一眼,心道,“难道是寒生这小子在外头惹了事,可千万别连累了家里”。 他眉毛一耷,低头抱着孙子往后靠了靠,整个人蜷缩进椅座中。 冯管事狭长的双眼在屋中上下打量了一番,拳捂双唇轻轻咳了一声。 身旁名唤宁大的下人立即会意,堆起一脸笑意上前一步。 “老人家,这位是镇上宁府的冯管事。我们家管事大人今日到此,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找你家寒生小兄弟。” “宁府,好事?”墨父一听宁府的名号登时吓了一跳。 “是的是的,我们家大管事看中了寒生小兄弟抓鱼的本事。” 墨父顿时来了精神,笑容绽开,连连点头附和道:“我们家寒生别的本事没有,下水抓鱼可是十里八村的一把好手啊。” 冯管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到墨寒生眼前,惜字如金道:“二十两白银,签了它。” 墨父墨大春二人一听登时眼睛都绿了。 墨寒生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冯管事心中早已拟好了措辞正要开口,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大嫂闯了进来,眼珠子在眼眶中咕噜一转,抢话道:“寒生啊,这是一份工契。签了这份工契,你就是宁府的长工了。这可是宁府啊,藏龙镇最有钱的人家,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去,快签了吧。”说完还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被抢了话的冯管事先是有些不悦,听了大嫂的话皱了皱眉头却选择了沉默,那名家丁也是愣了一愣,随后便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墨寒生冷眼看着一脸鬼祟的大嫂,根本不信她的话。 即便自己不识字,数还是会数的,这白纸上排头清清楚楚三个大字,怎么可能是什么工契。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墨寒生身上,竟都没注意到有一只白嫩的小手从下方伸了出来,两根粘着绿鼻涕的手指捏在了契纸飘荡的一角上。 “卖~身~” 金蛋踮着脚尖,指着白纸上的“契”字,扭过头来一脸天真模样:“娘,这个字念什么?” 大嫂一把将儿子拉过来捂住他的嘴,心里却在暗自后悔。 她幼年时家境也算不错,读过两年书,可惜后来家道中落这才不得已下嫁墨家。 不曾想平日里闲来无事教儿子识了几个字,今日却在此处显现了作用,这岂不是等于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金蛋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字字落在了墨寒生耳中。 他目光如电,又似两把利刃直射大嫂而去,像要将她活剐了一般。 这女人当真不是一般的恶毒,欺他不识字竟想哄骗他签下卖身契。 若是真的签了这种东西,不但从此身份卑贱,连生死都要掌握在别人手中,这与跳进火坑有何区别? 大嫂被他凶狠的目光看得直发毛,不自觉撇开眼睛不敢与其对视。 一旁的墨大春见状一脸堆笑道:“寒生啊,其实卖身给宁府没什么不好的,多少人想去人家还不要呢。” 墨寒生冷冷回应道:“那你去。” “这……嘿嘿,我倒是想去,宁府想招的人又不是我。”墨大春讪讪一笑,小声嘀咕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墨父也跟着劝说道:“老大说的有理,去了宁府日子至少比在这边过得富裕。二十两不少了,何况你娘的病还要花钱。” 墨寒生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张张原本熟悉的面孔竟在此刻全都变得陌生起来。 墨父和兄嫂三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自觉低下了头。 陌生、失望、愤怒……复杂的情绪在墨寒生的心中不断交替着。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娘亲的病我会想办法,卖身的事不必再说了。” “你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兴许是方才被小儿子的目光震慑到,自觉失了颜面,墨父忽然变得异常激动,上下挥舞着手臂拍打桌面,一张口更是唾沫四溅,“卖身的事就这么定了,这事我做主了!” 墨寒生一把按住被拍得“砰砰”作响的木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件事,你做不了主。” “你,你……”墨父气得浑身直颤,伸手指着墨寒生的鼻子怒斥,“逆子,你要造反吗?” 屋子里顿时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冯管事和宁大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话。 就在场面一度僵持之际,里屋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寒生,寒生啊……”墨母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冲着门外奋力呼唤着。 墨寒生顾不得再与他们争辩什么,急忙冲进了里屋。 卧榻上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墨母从有些发霉的棉被下伸出一直皱巴巴的手。 墨寒生将自己粗糙有力的手掌递到了那只同样粗糙却十分虚弱的手掌中。 “不能签,不能签……”一滴浑浊的老泪从墨母眼角滑下,她勉力撑开眼皮,目光浑浊,神色悲苦,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 墨寒生颤抖着身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墨寒生才终于走出里屋。 他静静守在门口,无论众人如何劝说,哄骗甚至谩骂都充耳不闻。 冯管事看着这名一声不吭,目光却极为坚定的少年,耳畔传来一群人嘈杂的话语声,心中难免生出一丝烦躁的情绪,今日这份卖身契多半是签不下来了。 沉默了半晌,冯管事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他能够从一个低贱的路边乞儿混到宁府大管事的位置上,手腕自然非同一般,区区一个渔村小子又岂能逃出自己的掌心? 第四章桃花树下 雪一直下。 一辆马车出了金鳞村,沿着崎岖的小路逐渐远去。 墨寒生坐在车厢里,掀开帘子回头看着生活了多年的村子在眼中逐渐变小,越来越模糊。 他最终还是跟着宁府的人走了。 冯管事并没有强逼他签下卖身契,而是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墨寒生继续替宁府抓鱼,一条鱼赏钱一两银子,双方只是交易的关系。 按照冯管事的说法,由于金鳞村离寒潭太远,便安排墨寒生在此期间暂住宁府。 马车一路颠簸,两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藏龙镇上,停在了一处恢宏气派的巨大府邸前。 抬头便是一块金丝楠木打造的匾额,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宁府”两个大字。 大红灯笼高悬,朱漆大门上镶着十八颗硕大铜钉,台阶左右立着两只雄壮的高大石狮,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门口两个威武挺立的护卫看了领头的冯管事一眼,便客客气气地将三人迎进了府中。 一进门,便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迎面扑来。 门外冷意袭人,门内却是暖风熏醉。 一眼望去,佳木葱茏,奇花争艳,各色亭台楼阁间假山林立,绿水环绕。 这宁府不知用的何种神奇手段,将这冬日里的府邸打造出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冯管事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独自朝着一处院落离去。 宁大则带着墨寒生去安排住处。 墨寒生偶尔四下张望一下,悄悄打量着宁府中许多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 二人穿过几道长廊,路经一处庭院。 墨寒生不经意向左瞥了一眼,只见庭院中央,一棵高出院墙的巨大桃树竟在此时节盛开了花朵。 树下,一道飘逸人影手持长剑迎风轻舞,蹁跹身姿若惊鸿掠影。 墨寒生不由停下脚步。 院中的人影正是当日匆匆一面,赠药离去的粉衣少女。 眉峰英气中夹杂三分柔美,杏眼灵动间又见一瞬静谧,鼻头精巧秀气,粉唇晶莹水润。 飞雪与落英缤纷交错,映红了天边云霞。 她立于树下,回眸一笑,宛若桃仙。 墨寒生静静看着,怔怔出神。 恍惚间,少女已收了剑,缓步走至近前。 她踏着桃瓣而来。 她携着白雪而来。 “是你啊。”她嘴角微翘,冲着墨寒生俏皮一笑。 墨寒生痴痴看着她,没有反应,直到身后的宁大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嗯,嗯。” 少女轻笑一声,身子前倾,逐渐向墨寒生逼近。 二人的脸颊只余三寸之隔,少女缓缓开口,微湿的热息化作了水汽,在彼此间升起一卷朦胧的雾帘。 “你觉得如何?”撩人的铃音在墨寒生耳畔轻轻响起。 无梦亦昏,未饮先醉,墨寒生痴痴答道:“好,好看。” 少女微微挑眉,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墨寒生的下巴,问道:“我是在问你,本女侠的剑法如何?” “好看。”答非所问,墨寒生的脑中似乎只剩下这一个词。 “哼,真是个呆子。”粉衣少女轻笑一声,摇摇头转身离去。 宁大也跟着摇头,一点都不相信书中那些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野史杂谈会在自己眼前成真。 他拍了拍墨寒生的肩膀,带着他继续前行。 二人行至府邸最后方的一处偏僻小院中。 院中立着一排排偏房,正是宁府一众下人的居所。 宁大取出钥匙,打开那间已经挑选好的房间,带头走了进去。 “昨日太匆忙,只来得及腾出这间屋子,有什么缺的只管与我说。”宁大从一张方桌上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墨寒生接过水杯,就着一把靠窗椅子坐了下来。 “宁府是豪门大户,家规森严,你平日里没事不要随意跑动。尤其后院的祠堂乃是府中禁地,没有大爷的准许是严禁任何人进入的,这一点你务必要谨记……”宁大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给墨寒生讲述了一大堆多如牛毛且异常严苛的规矩。 但墨寒生此刻人虽在屋中,魂却早已飞往窗外,还游荡在那棵令人流连的桃树下,哪里有在听他说些什么。 宁大自顾自讲了一刻多钟,又交代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去了。 墨寒生在窗口静坐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房间,白墙无缝,红瓦遮顶,不必担心漏雨透风。 屋中一应家具齐备,靠里有一张一人睡的木床,摆设虽说简单,好在空间也算宽敞,比起在自家时六口人挤三间破土房已经好得太多了。 地面和墙角还残留着一些灰尘、木屑,应是刚腾出来没多久,还未来得及清理。 墨寒生四下扫了一眼,起身走到墙角,准备打扫一下屋子。 他刚拿起笤帚,下方立即传出动静,一个拳头大小的黄色影子从角落里蹿出,一溜烟钻进了半露半藏在衣柜后的一个墙洞中。 墨寒生愣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大反应。 他自小家贫,老鼠蟑螂什么的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宁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也会有老鼠存在。 这个房间原本就挺新的,没有什么太脏的地方,墨寒生简单打扫了一遍后就看起来很整洁了。 他放下笤帚洗了把手,然后打开了一只黑色包袱。 这是出门时从家中带来的,里面的东西也很简单,只有一身换洗的衣裳和几张粗饼。 墨寒生拿了一张粗饼,坐回窗前,就着白水开始啃了起来。 刚咬了没几口,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吱吱”叫声,他扭头去看。 只见衣柜后的墙洞中,隐隐有一只圆圆的黄色脑袋探了出来。 黄色脑袋上,两只犹如黑豆一样的小眼珠闪着光亮,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一对上自己的目光立即将脑袋缩回了洞中。 墨寒生想了想,撕下半张粗饼,又倒了一杯水走到墙角,将水和饼放在洞口。 他轻轻敲了两下墙壁,道:“看来你我要做一段时间的邻居了,就当作是初次相逢的见面礼吧。” 说罢,他又起身回到座位上。 不一会儿,那只黄色的脑袋又从洞中钻出,灵动的眼珠子在食物和墨寒生身上来回打了一下,又缩回了洞中。 重复了几遍这样的动作后,老鼠终于开始啃食起地上的粗饼,过程中仍不时抬头看一眼,十分谨慎小心的模样。 墨寒生见状只是笑了笑,静静看着窗外。 ———— 离偏僻小院不远的一条回廊中,冯管事正在驻足听雪,眼前悬着一只做工精美的竹雕鸟笼。 鸟笼的中央有一个方形的洞口,却未设笼门,没有门自然也上不了锁。 笼中传出一阵轻灵悦耳的叫声,冯管事拈着细条,不时逗弄几下,一只羽翼鲜丽的金丝雀在木架上来回跳跃。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宁大来到回廊中,躬身站立一旁。 “安排好了?”冯管事正向笼中投食,头也未回。 “是。” 宁大低头应道:“已经照您的吩咐,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房。” 冯管事听了没有说什么,将一只手伸到鸟笼前。 金丝雀眨了下眼睛,乖巧地跳到那只绵软细长的手上。 冯管事长臂轻轻一挥,手背上的金丝雀轻轻一跃飞上了天空,在院子上方欢快飞翔。 他转头对宁大说道:“你可知我为何不给鸟笼上锁?” 宁大低着头笑道:“管事的心思,小人如何能猜得着?” “鸟生双翅,天生向往飞翔,笼门锁得住它的身却锁不住它的心。不管你养了多久,只要一有机会,它就会毫不犹豫地飞走。”冯管事扭头看向下人居所的方向。 宁大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 “但你若是在它的心上铸一道枷锁,无论它飞到了何处都会自己飞回来。”冯管事口中吹了个哨声,伸手一招,金丝雀在半空盘旋了两圈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他的手上。 “管事高见。” “去替我办件事,不要让人知道。” …… …… 第五章飞鸟 在宁府的日子里,冯管事每日都会带着墨寒生去寒潭抓鱼,次次都有所获。 冯管事对此很是满意,便没有再安排他做其他杂事,赏钱也会及时下发。 墨寒生隔几日就会将拿到的赏钱用布包好亲自回家一趟,然后连夜赶回宁府。 一方面是为了将银两亲手交到家人手中,一方面也是为了关注娘亲的病情。 转眼过去半月,娘亲的身体已经无恙,只是每次墨寒生离开的时候,她总会站在篱笆外眼巴巴望着村口,一站便是大半个时辰。 至于那位爱吃鱼的正主——宁府大爷,则一直深居浅出,竟是一次都未露过面。 这段时日,墨寒生见过次数最多的便是冯管事和时常跟在他身边宁大宁二,其次便是那位粉衣少女,他已经从那个黄衣丫鬟小菊口中打听到了她的名字。 宁汐桃。 人如其名。 这一日,宁汐桃一如往常在桃树下练剑,墨寒生一如往常蹲在角落里看她练剑。 从丫鬟小菊口中,墨寒生了解到宁汐桃的一些琐碎往事。 她不像寻常的大家闺秀那样爱好琴棋书画,反而自小喜欢舞枪弄棒,向往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 长大之后更多次试图离家出逃去浪迹江湖,结果自然是被宁府大爷派人强行绑回。 院中风起,吹落一树飞花。 宁汐桃纵身一跃,在空中身形回转,长剑顺势反刺穿插十余朵花瓣。 “漂亮!”丫鬟小菊走到宁汐桃身边,拍手叫好,“好一招‘雪燕回巢’,小姐这一手厉害的很呢。” “厉害吗?”宁汐桃看她一眼,狐疑道,“希望你不是表面上奉承我,心里头却在暗暗讽刺。” “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讽刺小姐你花拳绣腿。”小菊连连摆手,脸上全是被戳穿心事的表情。 “嗯?”宁汐桃秀眉怒扬,挥拳作势就要收拾她。 “小姐你看,那小子又在偷看你。”小菊急忙祸水东引,伸手指向院子角落离。 见二人目光齐刷刷投来,墨寒生苦笑一声正要开口,墙外突然传来宁大的声音。 “寒生,该出发了。” “来了。” 墨寒生赶忙应了一声,快步跨出院子。 “哼,跑得倒挺快。”宁汐桃轻笑一声,道,“这几日见你和那黑炭小子相交甚欢,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将他出卖了,果真是个天生反骨的小丫头。” “只是一时投缘多聊了几句,哪里谈得上相交甚欢。”小菊解释道。 “投缘到被他用几块糕点就轻易贿赂,连陆少棠的事也给我抖搂出去了是吗?” “小姐我错了,饶过我这一回吧。” “死丫头,看剑!” ———— 日落西山。 冯管事面色阴沉,犹胜眼前的寒潭,一同前来的宁大宁二乖乖站在一旁不敢作声。 不一会儿,水面涌起一阵波动,墨寒生破水而出,在宁大宁二的搀扶下艰难上岸。 冯管事看着墨寒生手中空空如也的渔网,面色愈发难看。 三个时辰,下了足足四十多次水,到现在仍是一无所获。 墨寒生大感体力不支,喘了几口粗气,蹒跚走到冯管事面前。 “我快撑不住了,要不明天再来吧。” 冯管事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今日必须要抓到鱼。” “抓了这么多天,水里的鱼已经不多了。”墨寒生犹豫了一下,道,“再抓下去只怕要绝迹了。” 冯管事面无表情,只是重复着方才的话。 “今日必须抓到鱼。” 墨寒生没有说话,注视了他一会儿,捡起地上的衣服便打算离开。 一道风声掠过耳畔,墨寒生来不及反应,肩头已传来一股剧烈的痛楚,险些跪倒在地。 冯管事原本白皙绵软的手掌此刻犹如鹰爪一般死死扣住他的肩头,一字一字道:“今日必须抓到鱼!” 冷风森森,在场之人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寒意。 两名下人噤若寒蝉。 墨寒生双眼微眯,凝视冯管事片刻,将扣在肩头的手掌一点点拉开,深吸一口气后转身跳下水去。 墨寒生快速下沉,一直潜入到很深的地方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陷入两难境地。 这寒潭究竟有多深实在难以估量,若是太过深入自己可能没有办法撑到上岸的时候,但若是就这样空手上去冯管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这种环境下,一瞬间的犹豫都有可能致命,墨寒生咬咬牙心一狠,猛地向下扎去。 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巨大水压冲击着墨寒生的心肺,他强忍着不适终于潜到了寒潭底部。 他的眼珠仿佛要被凶猛的压力从眼眶中挤出,一时竟无法辨别方向。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白光忽地亮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墨寒生竟莫名觉得它似乎是在呼唤自己,他顾不得许多,顺着指引拼命游过去。 他伸手抓向那道亮光,一阵胡乱摸索后,掌心忽然触碰到了一个三角形状的不明物体。 撑不住了! 墨寒生奋力将那个东西拔出,来不及看上一眼就挣扎着向上游去。 ———— 过了许久,一只惨白的手掌毫无征兆地伸出水面,手掌中死死拽着一只黑色的渔网,网中一条活灵活现的大鱼正在不停跳动。 看到这一幕,冯管事心中刚要升起一丝喜悦情绪,却发现那只手臂还静静漂浮在水面上,手臂的主人仍浸泡在水中。 他心中一沉就要上前查看。 未等靠近,墨寒生“哗”的一声冲出水面,湿漉的长发半掩住面容,冰冷的眼神隐约从乱发后透出,好似一只凄厉的水鬼。 宁大宁二快步上前将他拉上岸。 冯管事冰冷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容,和声道:“做得不错。” 墨寒生没有理会他,张口吐出一团冰水,左拳紧握,右手捡起衣衫随手披在身上。 冯管事眉头一皱也没有太在意,说了一句“回吧”就独自带头走去。 墨寒生一把推开过来搀扶的宁大,冷冷盯着冯管事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之色。 那一日卖身契之事虽说是大嫂刻意欺瞒,但若不是金蛋无意中戳穿,冯管事和宁大摆明也做好了顺水推舟的打算,如今为了抓鱼也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 这个人太危险了,简直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若是一旦起了冲突,就会毫不留情地冲自己露出毒牙。 “寒生啊,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宁大见墨寒生心中有气便出声宽慰,扭头却看见他与众人走的不是一个方向,急忙喝道,“寒生,你去哪里?” “回家。”墨寒生闻声头也不回,冷冷说道。 还未走出几步,他便感觉眼前一花闪过了一道虚影,再一看却是冯管事已经拦在了身前。 “回去。”冯管事淡淡道。 “我不是宁府的人,没必要听你的话。”墨寒生先是心中一惊,随后冷冷看着他。 “你现在走,赏钱就拿不到了。跟我回去,结了钱再走。”冯管事波澜不惊的脸上现出一丝寒意。 墨寒生平静道:“我不要了。” 冯管事脸上的寒意更甚,仿佛要凝结出冰来。 墨寒生直视对方,毫无惧色,他必须表现得足够强硬才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冯管事突然笑了,侧身让开了道路。 墨寒生死死攥紧左拳,大步向前迈开,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耳中传来了冯管事轻飘飘的一句话: “不要后悔!” 眼看墨寒生就要走远,宁二凑到宁大身边小声问道:“就这样放他离开?” “管事做事自有分寸。”宁大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 待到墨寒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远处,冯管事手臂一扬,袖中飞出一只羽翼亮丽的金丝雀,扑腾了几下翅膀就朝着墨寒生离开的方向飞去。 没人注意到冯管事嘴角微微勾起的一抹弧度。 更没人注意到,那口终年不曾结冰的寒潭,就在方才短短的时间内已悄然开始凝结。 第六章囚鸟 一直走出两三里地,墨寒生才终于停下脚步,重重吐出一口气。 一路紧握的左拳缓缓松开,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轻薄的晶石,正三角状,通体青白透亮。 墨寒生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并未看出什么名堂,便暂时将它藏进了胸前的护身符中。 他揉了揉肩膀,肩胛还隐隐传来些许酸痛的感觉,那位冯管事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手。 说来有些侥幸,方才捕获的那条“一叶红”不知是何缘故,在自己上岸前像发了疯一般主动冲撞过来,若非如此,今日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墨寒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开始一路狂奔起来。 夜幕降临,星辰黯淡。 就在墨寒生终于能够看清金鳞村隐约闪烁的灯火时,昏暗的夜空中,一抹迅捷的黑影从他头顶振翅飞掠而过。 这个时节,空中竟还有鸟类飞行,墨寒生心中讶异却未作多想,加快脚步走到了村头。 路口却站着三个道意料之外的人影,其中两人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墨寒生,吃惊道:“寒生啊,你怎么这么晚还回来啊?” 二人正是墨大春夫妇,口气虽是惊讶,但瞧他们脸上哪有丝毫意外之色,反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墨寒生不想与他们废话,奋力甩开二人便要进村。 就在这时,那守在村口的第三道人影出声喝道:“站住!你回来做什么?” “回来做什么?”看着强势拦在身前一脸质问的父亲,墨寒生心中莫名有些委屈,“我回自己家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回什么家!”墨父上前一把推开他,“你擅自偷跑回来如何向宁府那边交代?” 墨寒生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回来的?” “我见你神色不对,原本只是存心诈你一句。”墨父自觉失言,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为了掩饰心虚,当即扯着嗓门高喊道,“嘿嘿,果真就被我一下试出来了!” 墨寒生此刻心神俱疲,不想争辩什么,有气无力道:“我本就不是宁府的人,不想做了想走就走,何需偷跑?” 此话一出口,身旁三人顿时急眼。 “寒生,不能冲动啊。” “是啊,你可要想清楚。你不在宁府做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可如何是好?” “混账!”墨父大声呵斥道,“你说不做就不做,那宁府的差事是那么好找的? 墨寒生回道:“寄人篱下的日子有什么好的?” “你当自己是皇宫里的龙种?”墨父气得跳脚大骂,“你就是条水沟里的泥鳅,这是你的命!” “我这些日子也挣了不少银子,拿来做些小生意也好。这些钱……”墨寒生闻言虽怒,却也不打算计较这些,却没注意到身旁三人听到他的话眼神已不自觉躲闪开来。 “钱什么钱!”墨父眼珠一瞪,挥手打断他,“实话告诉你,你娘的病又犯了。为了给她治病,银子都花光了。你还不赶紧去挣钱,你都不顾她的死活了吗?” “什么?娘亲,我要见娘亲!”墨寒生一听此话心中万分焦急,抬脚就要进村。 “你见什么见?”墨父一把推在他身上,却是自己被撞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他气急之下,随手捡起一条棍子二话不说抡在墨寒生腿上,将他打得险些跪倒。 墨父挥舞着棍子,对着墨寒生身上毫不留情地打下去。 “你给我滚回宁府去,就算是死都要把差事讨回来,不然别给我回来!” “你给我滚,这里没有你的家!” “滚!” 墨寒生不退不避,任由棍影如狂风暴雨一般打在身上。 墨父却如疯魔了一般根本停不了手。 许是墨寒生冷漠的眼神激怒了他,许是肚中蠢蠢欲动的酒虫支配了他,许是多年来积压的愤懑需要得到宣泄。 于是便在此刻如洪水决堤一般,他豁尽全力倾注于这一棍中,狠狠落下。 “砰!” 沉闷的撞击声后死一般的寂静,墨大春夫妇呆若木鸡。 木棍“咣当”一声落地,回过神来的墨父胡乱挪动了几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鲜血从额角滑落淌过眼眸,视线渐渐模糊,墨寒生浑然未觉疼痛,眼中唯有失落与迷惘。 他静立了许久,突然一声惨笑,转身黯然离去。 明明回家的路就在眼前,为何只能背向而行? 一夕之间,自己竟已无家可归。 月光清冷,将落寞的人影映衬得格外狼狈,茫然的步履一路向远处延伸,像是通往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不归路。 ———— 宁府回廊中,冯管事站在檐下。 眼前悬着一只空鸟笼,金丝雀在他的小臂上来回跳跃鸣叫,甚是欢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宁大走到冯管事身前,略微低头道:“他回来了。” “我说过了,再如何向往自由的鸟儿,只要你在它的心头铸上一道枷锁,无论它飞往了何处,最后都会自己飞回来。”冯管事拍了拍手,将金丝雀送回笼中,不设门,不上锁。 “走吧。” 冯管事领着宁大来到一栋阁楼,上了二层。 一张梨花木制的小桌上,美酒佳肴齐上,正中央摆着一盘切成薄片状的生鱼肉,精致的香炉中透出袅袅轻烟。 两名模样秀美的婢女服侍一旁,主位高椅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箕坐其中,足不点地。 婢女俯身,从盘中夹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鱼肉送入主人口中。 中年男子轻轻咀嚼,两撇稀疏细长的小胡子随之起伏抖动,眉宇间露出满足的神色。 随后他朝左侧招了招手,面容冷峻的冯管事恭顺低头,附耳过去。 “如此美味日后若是吃不到就太可惜了,留下吧。”中年男子顺着栏杆缝隙,瞥了一眼敞开的大门正中央。 一名少年跪在台阶下,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双眼也好似凝固了浑浊,丢失了神采。 “是。”冯管事应了一声,躬身后退。 墨寒生眼神涣散,满身风霜,雪花凌乱,却比不过他的心乱。 檐下出现冯管事的身影,居高临下,冷漠俯视着他。 冯管事抬手招了招。 墨寒生起身走上台阶。 “签吧。” 一张白色契纸出现在他的眼前,口吻不容置疑。 染雪的眉梢微微抬起,墨寒生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我不会写字。” 冯管事冲身旁使了一个眼色,宁大立即会意,上前抓起少年的手,随后掏出一把小刀。 锋利的刀口在拇指上快速划开一道口子,指尖传来猝不及防的疼痛。 墨寒生没有挣扎,任由宁大抓着他的手在卖身契上按下血印。 纸面被血水浸红,冯管事转身离去。 一阵轻风拂过,墨寒生的瞳孔骤然放大,目光凝聚在契纸飘荡起来的一角上。 那一角上残留着的一点黄绿痕迹,正是金蛋当日无意中留下的鼻涕,半月前那一张未签的卖身契竟一直留到了现在。 墨寒生突然想起了冯管事在寒潭边对自己说过的那四个字——不要后悔! 原来他那时并不是随口一说。 原来他早已算计到了这一刻。 原来一切竟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墨寒生脚下虚浮,像踩下了万丈深渊。 他茫然跟着宁大行走在长廊中,失魂落魄,麻木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第七章祠堂恶斗 宁大一路将墨寒生送回房间后就离开了。 没走多远,一道人影便开始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起走出很远才停下脚步。 那人在灯笼的火光下露出面孔,正是名叫宁二的年轻下人。 他拉住宁大的胳膊问道:“老哥,这小子怎么会想不开自己跑回来了?” “想知道?”宁大挑挑眉。 “想想想,老哥你快给说说。”宁二一个劲儿点头。 “谁能逃出冯管事的手心啊?”宁大感慨道。 宁二不解道:“此事与冯管事有何关系?” 宁大招了招手让宁二贴耳过去。 “冯管事早就将姓墨的一家调查了一清二楚,前些日子里早在暗中布施了一些手段。” “什么手段?” “半月前,冯管事派我给这小子的老爹送去了几坛上好的花雕。七日前墨家长子在镇上又被冯管事安排的人骗进赌坊赌钱……”宁大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那老的养刁了嘴指着墨小子挣钱喂酒虫,大的落了一身赌债欠条落在了冯管事手上。冯管事要留人,墨家谁敢让他回家?” “原来如此,冯管事这一招够损的呀。” “嘿嘿,他若不是手段非常,如何能年纪轻轻就被大爷赏识提拔做了大管事。” “只是冯管事为何要如此费劲心机陷害一个渔村小子?” “天下熙攘,皆为利来。一条‘一叶红’大爷赏赐十两银子,其中有八成都到了冯管事手中。这小子在冯管事眼里,就是一棵摇钱树。” “说起来我当年卖身进来也是因为我爹好赌,不会也是……”年轻家丁一脸狐疑地看过去。 宁大连连摆手,道:“不知道,不是我,不要问我。” 就在此时,昏暗的长廊里,一个拳头大小的黄色影子一闪而过。 “什么东西!” “一只老鼠罢了,大惊小怪!” ———— 墨寒生呆呆坐在窗边。 桌上响起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爬上了桌面。 是一只浅黄色皮毛的耗子,肚皮雪白滚圆,身后拖着一截拇指长的断尾。 这段时日里,墨寒生一直有分出食物喂养它,这小东西已经完全不再畏惧他。 它“吱吱”叫了两声,爬到墨寒生面前挥舞着爪子,似乎在抱怨今天为何没有准备吃的。 过了一会儿,见墨寒生毫无反应,它只好敏捷地爬下桌子,一溜烟钻进了衣柜后的洞中。 一直到深夜,灯油烧尽,屋中一片漆黑。 一股刺鼻的焦味隐隐传进房间中,坐在椅子上的墨寒生终于被惊醒。 他小心推开屋门,循着气味穿过了长廊,前方出现一幢高大的建筑,内中隐隐有火光闪烁。 有道人影在门外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急。 墨寒生过去轻轻拍了拍那人肩头,回过头来是一张受了惊的面孔。 正是宁汐桃的贴身丫鬟,小菊。 “发生了什么?”墨寒生声音有些沙哑。 小菊吓得一个哆嗦,看清来人后犹豫了一瞬,指着火光颤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小,小,小……” 她在里面! 墨寒生脑中瞬间闪过宁汐桃的面容,来不及思索,一个箭步就往里头冲去。 高大的建筑一层有许多长桌,桌上摆着各色祭品和粗壮的红烛,每张桌后都有一个高柜,内置一道道神主牌位,此处竟是宁府祠堂所在。 不知这宁家以前人丁是有多兴旺,祠堂内中如此宽敞,占地如此之广。 墨寒生在其中快速穿梭,搜寻着宁汐桃的身影。 祠堂外,火势越烧越大,终于惊动了府里的下人,一时间喊声四起,人影交错。 墨寒生找遍了祠堂一层也不见人影。 他正要上楼,身旁的桌案轻轻晃动,桌底微微露出一个脚尖。 墨寒生心中一喜,低头看去。 “怎么是你?” 只见一个与金蛋差不多年龄的男孩神情呆滞,正躲在下方瑟瑟发抖。 墨寒生认得他,他是宁府大爷的独子,宁汐桃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这才有些恍然,原来小菊先前想说的是“小少爷”并非是“小姐”,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他松了一口气,伸手将孩子从桌底下抱出,边跑边问:“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谁知这位小少爷像是吓傻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颤抖的小手一直指着上头。 糟糕! 难道她真在里头? 此时已来不及再作确认,墨寒生将小少爷扔到门口,嘱咐了一声“快跑”,回头看着四周越发凶猛的火势,一咬牙猛地冲上了二楼。 就在他登上二楼的一瞬间,一道寒光从眼前惊险划过,死死钉在了梁柱上。 一枚流星飞镖。 不远处,一名手持朴刀的黑衣壮汉看着莫名出现的少年,长满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神色。 方才那枚飞镖的目标并不是墨寒生,但此时,壮汉显然已将他当做了必须灭口的对象,提刀径直向他冲来。 墨寒生不知他是何人,只看那张狰狞的面目就知他绝非善类。 他转身便要下楼,耳畔却传来凌厉的风声。 他惊觉危险强行止住身形,飞来的朴刀堪堪擦身而过,“咚”的一声钉在了楼梯扶手上。 紧接着那壮汉快步奔跑起来,单脚在地上猛地一踏,整个人高高跃起。 墨寒生只来得及转身双手护住胸口,便被他一脚踹中手臂倒飞出去。 墨寒生的身体重重撞在厚实的墙壁之上,臂骨几欲断裂,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壮汉微微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瘦削小子竟能抗得住自己蓄力而出的一脚。 他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一个闪身直冲过去,顺手拔出了钉在扶梯上的朴刀。 眼见对方逼命而来,墨寒生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他随手抓取了身旁的一个物件扔过去,身体也紧随那物件之后冲向壮汉。 “不自量力。”壮汉见状冷笑一声,朴刀一挥将那不知姓名的牌位砍作两段,随后横刀对着少年拦腰斩去。 就在朴刀即将临身的一瞬,墨寒生一个俯身下冲躲过,随后速度骤然加快,手脚并用绕到了壮汉身后。 壮汉心中一惊,身形往左急转,左肘向后横撞,同时右手顺势挥刀横扫而去。 他忽感身形一滞,墨寒生的手掌却已贴在了他的左肘上,竟将他旋转的势头生生止住三四分。 而此时,他右手的刀仍在朝着墨寒生的咽喉横扫而去。 只见墨寒生一个快速后仰,长刀贴着鼻尖而过。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精准地按在刀背上,竟借势将刀锋反推向对方左颈。 壮汉瞳孔骤然放大,隐隐察觉到刀锋已快要破入颈部皮肤。 此时想要止住刀势已来不及,他果断弃刀,左脚疾抬对着少年腹部狠狠踹出。 墨寒生左手化掌为爪抓去,同时高抬右膝去挡。 膝、脚相撞,兵刃易手,二人各自倒退一丈。 壮汉心有余悸地伸手摸向颈部,微微见红。 这小子不简单! 墨寒生倒提朴刀,眼神凛然。 二人对立两边,眼神交汇的刹那,心中已有默契。 狭路相逢,不死不休! 二人对彼此都心存顾忌,谁都不敢率先出手,但四周凶猛的火势却不给双方拖延的时间。 炽热的火光将二人团团包围,一阵浓烟飘过,双方却都不敢眨眼。 就在烟雾消散前的一瞬,墨寒生提刀前冲,壮汉双手抱起一方长桌猛地抛向对面。 长桌携着风声“呼呼”而来,墨寒生视线被桌面遮挡,耳畔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知道壮汉就在桌后,急忙轻踩地面向右一跃。 谁料刚躲过长桌,壮汉已高高跃起,手中抡着一张木椅冲自己狠狠砸下。 他竟通过步伐,算准了自己行动的方位。 墨寒生来不及躲闪,只能双手架着朴刀去挡。 木椅轰然粉碎,墨寒生被径直撞飞出去。 还未等他落地,壮汉又一个猛冲追赶而至。 墨寒生伸手按在地面,正要借助推力向前疾冲。 一根烧得通红的木梁竟在此时从房顶落下,眼看便要堵住去路。 他按在地面的手腕强行扭转,向右侧翻滚而去,虽躲过了木梁,身后却现出了破绽。 只闻一声狂笑,壮汉抡起青筋暴露的铁拳朝着墨寒生的脑袋狠狠砸下。 第八章逃出生天 这一刻,墨寒生来不及转身,来不及思考。 脑中只闪过一道蹁跹身影,那人有一式剑招。 雪燕回巢。 他不顾扭伤的手腕,再次在地面奋力一按,右手朴刀以剑势向上斜刺而去。 一股沉重无匹的巨力从后背传来,砸得墨寒生在地上连连翻滚。 他喷出一口鲜血,扭头回望,却见壮汉怒目圆睁,已被朴刀贯穿了咽喉,双手还在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壮汉踉跄着踏出几步,嘶吼一声,轰然倒地。 墨寒生松了一口气,坐起身子,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沦陷在大火中的祠堂,惨笑一声闭上了双眼,平静等待死亡降临。 “现在放弃为时尚早。” 有人在说话? 墨寒生顺着声音源头望去。 只见一只黄皮耗子冲自己招了招……爪子,然后转身跑开。 正是与自己做了半月邻居的那只耗子。 它在说话? 出现幻觉了吗? 墨寒生苦笑一声。 “来不及解释了,将你的衣服与他互换。”那耗子停下脚步,喊道,“不想死就跟上。”说完便消失在楼梯口。 不是幻觉! 眼看耗子离去,墨寒生来不及多想一咬牙扒了壮汉的衣服换上,然后提刀跑下楼去。 一人一鼠退回祠堂一楼。 拨开重重浓烟,墨寒生跟着黄皮耗子来到正厅偏左的一张长桌前。 “底下有暗道。”耗子向下指了指。 墨寒生钻到桌下,掀开红色毯子伸手敲了敲地砖。 空心! 他正要动作,只听一连串声响传出,耗子不知在哪里触动了机关,地砖竟自动向左侧平移,露出一个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入口。 不待多言,耗子率先冲进地道,墨寒生也跟着进入。 入口缓缓合上,四周陷入黑暗之中。 三息之后,一道道幽绿的荧光逐渐亮起,转眼充斥整个地道。 放眼望去,只见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脚下狭长的阶梯一路向下延伸。 耗子带头走在前方,墨寒生紧随其后。 一人一鼠走了半刻钟,终于将阶梯走完。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道岔口。 耗子伸爪一指,道:“左边是出口。” 墨寒生有些好奇,问道:“右边是什么?” 耗子神秘一笑,道:“藏宝库。” ———— 一缕微亮的晨曦撕开漆黑的天幕,照在陡峭嶙峋的山头上。 山顶白雪如银,积雪下是数不清的枯枝和藤蔓。 一只修长的手臂穿过了藤蔓,破开了雪层。 那只手臂奋力将藤蔓扒开一个大洞,很快一道人影和一个拳头大的东西从洞中爬了出来。 正是从地道一路走来的墨寒生和黄皮耗子。 墨寒生无力地躺在雪地上,腹中饥肠辘辘。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很快就会追过来。”耗子提醒一声,便开始沿着山路奔跑。 “谁?”墨寒生心中疑惑,但耗子没有回答,他只能忍着疲饿追过去。 就在他走后一个时辰不到,一道无比雄浑的掌风暴烈而出,密布在洞口的枯枝与藤蔓被狂暴的真气轰成无数碎屑。 一只鹿皮制成的名贵靴子从中踏出,靴子的主人身形一晃,在峭壁间来回跳跃腾挪。 如此陡峭的高山,他竟只用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下了山。 他看向远方一望无垠的苍白。 大雪无声,将地面的一切痕迹全部抹去。 同一时间。 藏龙镇西面,一座无名小山上。 一人一鼠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两双眼珠,沉默相对。 “我是一名修士。”黄皮耗子率先开口。 一阵冷风吹过,墨寒生沉默不语。 “抱歉,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耗子轻咳一声,负手看朝阳,“我曾经是一名金丹境的修士。” 墨寒生无动于衷。 耗子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墨寒生发出惊叹的声音,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以一个凡人的粗浅眼界如何能理解修士的世界。其实我……” 话未说完,墨寒生冷冷打断它:“我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我要回去了。”说罢就要离开。 “回去?”耗子冷笑一声,“你回不去了!” 墨寒生扭头看向它:“什么意思?” “宁府祠堂被一把火烧成废墟,你作何解释?” “祠堂失火与我无关。” “那你如何逃脱,又为何会出现在宁府之外?” “我进去救人被困火场,无意中发现密道逃出来。” 耗子嗤笑一声,道:“且不说宁府会不会相信这套说辞,单就你进过密道这一条他们就不可能留你活命。” “为何?我进入密道也是逼不得已,只要解释……”墨寒生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惊道,“藏宝库!” “还不算迟钝。”耗子轻笑一声,说道,“岔路另一边通向宁家的藏宝库,其中的财宝连我看了都有一两分心动。为了隐藏这个秘密,他们绝对不惜杀你灭口。” “但我并未进去过。” “很遗憾,我进去过。”耗子耸耸肩,明显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我还触动了其中的一些防御机关,不然我如何知晓里面有什么?” 墨寒生恨恨看了它一眼。 耗子怡然无惧,继续道:“别忘了,你还将自己的衣物换到了那具尸体上。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所有人都会将那具尸体当做你。若是发现你还活着,必定认为你做贼心虚。” 墨寒生抬起头,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也在算计我!” “也?”耗子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你指的是那个姓冯的管事设计你签卖身契的事?” “你怎会知道?” “自你进入宁府的第一日起,我便开始关注你了。”耗子捋了捋思绪,陷入回忆中,“我本是一修仙家族的族长,三年前遭族人背叛陷入围杀。虽然侥幸逃出生天,却也身受重伤。后来我一路流亡此处,肉身终于彻底损毁。无奈之下,我只能夺舍了如今这具躯体。” 说到此处,这位曾经的金丹真人也是一脸郁闷。 逃亡途中,它不慎坠入一处洞窟中,当时肉身崩毁,神思临近消散,唯有借体方能重生。 不幸的是,洞窟中唯有一对老鼠夫妇和一窝嗷嗷待哺的幼鼠以及十几条恶臭的蛆虫。 逼不得已,它只能夺了公鼠的躯体,然后“抛妻弃子”一路流亡。 谁知竟在路上意外遇到了死在宁府祠堂中的那名壮汉。 那人原本是它金丹未成时收的一名家奴。 后来它修成金丹便不屑留一名凡人在身边,将其随意打发。 怪只怪他当初一时轻忽,没有抹去种在对方身上的奴印。 数十年后,那名家奴由一名十岁小童长成了一个中年壮汉。 几经辗转竟如此凑巧流落至藏龙镇附近,凭着奴印中的一丝神思联系发现了它。 见到昔日高高在上,神通广大的主人落得如此下场之后,壮汉心中顿生贪念,企图生擒它获取好处。 此时的它已和一只普通的老鼠没有区别,只能依仗地利跳进瀑布一路漂流,才勉强逃出了奴印的感应范围。 昨晚墨寒生没有准备食物,它只能潜进祠堂偷吃祭品。 谁知壮汉竟是一路追至宁府,趁夜潜入了祠堂,这才引发了昨晚那一番恶斗。 耗子说道:“落魄至此,我本已打算余生就此苟活,直到你的出现才令我重新有了希望。” “希望……” 墨寒生抬头看向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有光照进了他的眼中。 第九章春风送行 宁府祠堂已化作一片废墟,不复往日的恢宏气派。 一身蓝袍的宁府二爷立于废墟前,脸色阴沉。 一直等到天亮,才看到灰头土脸的宁府大爷从废墟中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 “还在?” “在。” “你神色不对。” “有人闯过。” 一番简单交流后,宁府大爷下令彻查祠堂失火一事。 丫鬟小菊放任小少爷私闯祠堂,原本要被杖毙,幸得大小姐宁汐桃出面求情,最终被逐出宁府保住一条小命。 废墟中挖出一具焦尸,经辨认过残留衣物后,确定是闯入火场救人的墨寒生所留。 宁府家大业大,自然不会为了一名下人的死大惊小怪。 次日一早,宁府下人将“墨寒生”的尸体送回了墨家。 墨父登时嚎啕大哭,大骂着“不孝”,“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类的话。 墨大春夫妇一时间慌了神,也跟着大吼大叫起来。 一名宁府下人抱着一只箱子送到墨父手中,解释道:“墨寒生以身救主,这是我家大小姐赏赐的一百两银子。” 院中哭声戛然而止。 此时,从屋子里出来的墨母,骤闻噩耗急火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不远处,藏在一片隐蔽树丛后的墨寒生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冷静一点。”一只黄皮耗子爬上他的肩头,“现在的你太弱了,出去只会连累他们。” 墨寒生一掌怒拍在树干上,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留下五道淡淡的血痕。 良久,翻涌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转身离开,一路狂奔出数里才停下脚步。 “耗子。” “嗯?” “我要修仙!”墨寒生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毅。 耗子大笑。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石山,是你修仙路上的引路人。” ———— 皓月当空,银光遍洒大地。 墨寒生坐在篝火旁,手中捧着一条鲜血淋漓的鹿腿,强忍着恶心咬下一块生肉开始吞食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撕咬、咀嚼、吞咽着,很快,整条后腿便全被吞入腹中。 他满口血腥,扭头问道:“这便是你说的修仙?” “修仙第一步炼精化气,修士通过吞纳天地间的元炁炼化体内精元。若是自身气血不足,不但事倍功半,更容易伤身。”石山坐在篝火前,浅黄色的绒毛被火光映得发红。 “通过生食血肉增补气血?”墨寒生若有所思。 “除了增补气血,我教你的那套内功心法亦可助你打通甚至略微拓宽经脉。毕竟日后修炼,灵气的流动位置也在人体奇经八脉中。以目前的寒酸条件来讲,这已是最佳选择。”石山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铁签,串了几块肥美的鹿肉竖在火堆旁,“不过关键还是现在没有合适的修炼功法。” 墨寒生默然看向它。 “别这样看着我。”石山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没办法,我所学的功法并不适合你。虽说早年间我确实见过不少适合你的功法,但我不可能预料到会出现如今的局面。这些对我自身毫无助益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徒耗精力去收藏。” “为今之计,加入一个不大不小的修仙门派,对于像你这般毫无背景的渔村小子来说便是最快的捷径了。” “那些大宗门里天骄良材太多,等闲资质难入其门,不远千里万水跋涉过去人家也未必收你,风险太大不划算;小宗门寒酸抠搜,里头尽是一些琐碎屁事,一地鸡毛,入门之后若是分配到杂七杂八的差事只会虚耗光阴,不如不去。” 墨寒生道:“你如此说,心里想必已有决断。” 石山答道:“我记忆中,符合先前所述又离此地最近的一个去处便是位于落日山上的落日宗了。” “落日宗?”墨寒生抓起一把雪清理着脸上的血污,“听上去不太吉利。” “待你真正涉足修仙界,你便会知晓这些坊间流传的无稽之谈毫无依据、不足为信。”石山摇摇头,拨动了一下身后的半截断尾,道,“此去路途遥远,一路上难免遇到猛兽拦路,盗匪堵关。我如今遇见一只路边的野猫都只能落荒而逃,唯有靠你暂时修习一些世俗的武功来应敌开道了。” “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原来这就是你教我练刀中八法的理由。”墨寒生看了一眼烤至香气四溢的肉串,即便当下肚中饱胀也忍不住有些口齿生津。 “这八式刀招是最基础也是最实用的,你日后要走修仙路,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式你学了没用我也不会。你自小在江河中捕鱼,反应和身手远超常人,气力也不一般,习武比起普通人要容易许多。并且练刀的过程中又能反过来提升你的反应和身手,对于日后修仙之后与人斗法也是大有裨益。或许平时未必觉察得出效果,关键时刻没准却能救你一条小命。”石山已经感受到他有些灼热的目光,挥手驱赶道,“知道了就快去练刀,走远点!” 一阵大风袭来,正准备美滋滋咬上一口烤肉的黄皮耗子直接被掀飞出去一丈远。 烧成漆黑的木炭堆上,炽热的火焰转瞬变成了零星的火苗。 “我的肉!”一头栽进雪堆中的耗子挣扎起身,细小的爪子抓着光秃秃的铁签,悲愤交加。 “我去练刀。”墨寒生提刀起身,强忍住笑意。 功亏一篑的耗子回到火堆旁,一边百无聊赖地烤着肉,一边看着一袭黑衣的少年在月光下,在风雪中不停挥刀。 夜色渐浓,篝火旁放着一张刚剥下没多久的鹿皮。 耗子掀起鹿皮一角,回头看了一眼仍在雪地上练刀的少年,钻进暖和的鹿皮腹中,挑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 清晨,日光微暖,冰雪隐约有了消融的迹象。 黄褐色的鹿皮内中一阵骚动,边缘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凸起,一颗微红的脑袋从中探出。 石山睁开惺忪睡眼,呵出一口白色水汽,跳进雪地里来回打滚搓洗着染血的皮毛。 不远处,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喝声。 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在阳光下,在春意中不停挥刀。 “停下吧。” 墨寒生闻声回头望去,下耷的眼皮略有困意,明亮的黑眸中却满是兴奋之色。 石山笑了笑,道:“该出发了。” 墨寒生蹲下身将手伸向它,石山沿着那条手臂爬上他的肩头。 少年轻身上路,和煦的晨光照耀在他挺拔的身躯上。 寒冬隐退,春日的第一缕清风拂动衣衫,静默相送。 第十章少年心事,说与清风 时光荏苒,转眼已至盛夏。 夜幕之下,一片幽静的密林深处。 杂乱的灌木丛中,隐藏着莫名未知的骚动。 不远处,一名长发及肩的少年,盘坐于一块半丈高的青白大石上。 时隔半年,墨寒生个头蹿升了不少,原本单薄的身材变得愈发精壮,粗糙的皮肤也不似先前那般黝黑,如今看上去颇显阳刚英气。 此刻他正闭目运功,真气缓缓游走于奇经八脉之中。 林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风路过的声音。 倏忽,一个硕大的黑影“唰”的一声从草丛中窜出。 半空中,一只将近一丈长,身形极其雄壮的猛兽将爪牙伸向大石上的猎物。 月光照耀下,黑色的影子瞬间出现在静坐的少年头顶。 就在利爪即将抓碎其头颅的一瞬,墨寒生双手一拍大石,双腿向后上方蹬去。 只见他身子倒立而起,右脚狠狠抽在猛兽下颚上。 三百多斤的庞然大物倒飞而出,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卷起大片的烟尘。 墨寒生身子轻巧一翻,半蹲在青石之上,黑亮的眼眸中透露出沉着与从容的气质。 烟尘散去,现出一只通体青灰,生有黑色条纹的斑斓巨虎。 此兽自地面爬起,双目含煞,死死钉在这名意外难缠的对手身上。 只见它在地面来回轻踏,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巨大的虎口微微有些倾斜,竟是被方才那一脚踢到下颚脱臼。 墨寒生气定神闲,双眼与其平静对视,凛然无惧。 他右手亮出一把伤痕累累的朴刀,刀身翻转,月光借着反射之助直刺虎目。 “吼。” 黑色巨虎发出一声气势骇人的怒吼后,随即转身疾驰,竟是不战而逃。 但墨寒生比它更快,纵身而出,几个呼吸便追至半丈之内。 他一刀砍向虎腿,却听耳边一阵劲风呼啸而来,急忙身形一个翻转。 一条宛如漆黑铁棍一样的粗壮虎尾险险擦着他的鼻尖和睫毛而过,截断了一缕未来得及回落的发梢。 “嚓。” 刀锋划过,在巨虎后腿上留下一道略深的伤口。 墨寒生单手在地面一拍,起身追上巨虎,对着足有树干粗的虎颈一刀斩下。 伤了后腿的困兽犹有不甘,虎目中充斥着惊怒和恐惧的神色,慌乱中仍想拼死一搏。 可惜对手的刀太快太狠,它尚未作出反应,刀锋已经割破虎皮刺入咽喉。 就在刀尖刺中颈骨的一刹那,墨寒生左手一把掰住剧烈挣扎的虎口,握住刀柄的右手腕部猛然一转,以虎头为中心,朴刀为半径,画出一个极为圆融的弧。 墨寒生一掌拍在黑虎面门之上,伴随一道骨裂声响起,硕大的头颅径直飞出二丈远,滚落在地。 一只体态浑圆,毛色浅黄的耗子自草丛钻出,立在不甘瞑目的虎头前。 它摸了摸钢针一般的白色虎须,然后绕到头颅后方。 只见稠红的血液止不住地淌出,切口的位置却显得十分平整。 石山点了点头,露出满意之色:“不错,你现在的功夫在江湖中已经能挤入二流高手的行列中了,当然这是指我混江湖的那个年代。时光变迁,如今的江湖人实力如何我却是不曾了解过,不过与我估算的应该不会有太大差距。” 墨寒生微微一笑,右臂一震,抖落朴刀上的血液。 半年来,丛林中的凶蛇猛兽死在他手中的不计其数。 从一开始只能用陷阱捕杀一些兔子,麋鹿等食草动物,到如今亲手解决一只几百近的猛虎也能毫发无损、游刃有余。 他明显能察觉到自身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速度和力量都在与日俱增。 无数次的恶斗过后,衣衫一破再破已经换过好几十身,那些旧时的伤口却没能在身上留下多少印记。 墨寒生从身上取出一个白色瓷瓶,眼含笑意。 若是没有宁汐桃送的这瓶上等金疮药,现在的他恐怕早已满身疤痕。 虽然瓶中早已空空如也,连气味都已消散殆尽,他还是习惯一直随身携带着。 “别愣着了。” 一旁传来石山的催促声。 墨寒生将瓷瓶收进怀中,拖着几百斤的尸体来到一条蜿蜒的溪边开始扒皮清洗,然后从上面切下一块一块血肉开始进食。 不远处,石山握着一根被削出细尖的树枝,在用溪水打湿的泥泞中写下一个个小字。 不一会儿,墨寒生吃完了虎肉,找了一处空地生起篝火。 石山来到篝火旁坐下,指了指远处自己的杰作,说道:“去吧。” 墨寒生面容一僵,弱弱问道:“修仙一定要识字吗?” 石山冷笑道:“文盲不配修仙。” 墨寒生败退,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垂头又丧气。 石山一脸惬意,将切好的肉块串进铁签中,高兴之时还轻哼两声。 没多久,肉香飘逸而出,石山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它瞥了一眼蹲坐在树旁愁眉苦脸的识字困难户,也是一阵头大。 在习武方面,墨寒生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资和悟性,短短时日内精进千里。 但似识字这等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对他来说却反成了天大的难题。 从藏龙镇出发一直到此处,途经大小数十个村镇,度过将近两百个日夜,几乎一无所获。 稍显复杂的文字无论如何都难以装进他的脑中,唯有那些笔画极少,结构简单的文字才能勉强记上几个,但也是隔夜就忘。 时间一久,石山难免开始怀疑墨寒生莫非是个罕见的智…… 只是从他日常的表现来看,一点也不像是个痴愚之人。 石山思索了很长时间,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事情似乎变得更加棘手了。 石山出声打断了正在拼命识字的墨寒生。 “神思先天残缺?”墨寒生眼神微凛,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 “目前来看,这是最合理的解释。”石山随手将一小节干柴丢入火中,“神思是人体中最为神秘的东西,千万年来无数修士都从未停止过研究神思,试图窥破其中蕴含的奥秘。可惜,不知是人力太过渺小还是神思构成的条件太过复杂,至今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在此道上有所建树。” “依目前的一些粗浅研究来看,人的绝大部分认知能力都与神思中某一个关键位置相对应。你识字失败的缘由恐怕就是神思中与文字对应的部分缺失了。当然,天地之大,万物奇诡,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世间存在着其他比神思之谜更为难解的神秘难题。” “修仙一定要识字吗?”墨寒生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石山望着他,严肃道:“修仙一路漫长无止境,不仅要修习纷繁复杂的各类法术,还要学会辨认和搜集浩如星海的典籍中记载的无数灵植丹药,铸材法宝以及百万妖兽等等,其中的艰辛和繁琐常人根本难以想象。更何况,由于派别,种族和地域的不同,世间的不同文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变化,连基本的识字都做不到的修士是不可能在修仙路上走得长远的。” 墨寒生追问道:“但我现在学的内功心法和那八招基础刀法不就是由你口述的吗?”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没有人能永远跟在你身边随时指点。”石山翻了个白眼,道,“况且每个修士都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功法秘术,天材地宝以及一些来历不明的赃物都无法轻易示人。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因为外人始终是外人,不可轻信。” 林中突然变得有些寂静,只听得到柴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的声音。 “我信得过你。”过了许久,墨寒生盯着火焰,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火光在瞳孔中煜煜生辉。 石山一怔,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道:“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不论是江湖,庙堂还是修士的世界都充满了尔虞我诈,除了自己没有什么人是绝对可信的。” “既然是神思出了问题,继续苛求自己也无济于事,等寻到落日山再作打算吧。”不等墨寒生开口,石山快步跑开找了一处阴凉所在,铺上柔软的绸缎躺了上去,“今晚就早点休息吧,明日再加快脚程。” 月牙弯弯,树影摇曳,墨寒生取来溪水浇息了篝火。 晚风习习,吹散了夏夜的一丝燥热,墨寒生蹲坐在树墩上遥望月光。 “多谢你。” “若不是遇见了你,只怕我至今仍被困在宁府与人为奴,生死不由己定。” “你让我看到了外面的风光,让我知道了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曾说过,我的出现让你看到了希望。反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所以,我愿意一直信任你。” 没有回应,柔软的绸缎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耗子肚皮上的白色绒毛随着呼吸时起时伏。 少年微微一笑,对着夜风喃喃自语。 …… 第十一章再遇 黄昏,一轮红日斜挂。 墨寒生独自行走在官道上,影子被夕阳余晖拉得老长。 他长发凌乱,衣衫褴褛,左肩上趴着一只黄皮耗子,就像一个深山野人。 而右肩上却扛着一把白布缠绕的朴刀,刀尖挑着一张灰黑虎皮,又好像一名落魄刀客。 “石山,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落日山?”墨寒生问道。 “快了。”石山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这已经是你第一百零一次说这句话了。”墨寒生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那截残存的断尾,将它倒提起来。 “你小子给本真人放尊重点!”石山四只短小的爪子在空中胡乱扑腾。 墨寒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自从传授了自己一套无名内功的口诀和刀中八法后,这位曾经的金丹真人就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 成天除了吃便是睡,小日子过得甚是轻松惬意,只有偶尔走到荒芜人烟的地方时才会出来指路。 可是经过它信誓旦旦的指点,墨寒生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走了不少冤枉路,好几次误入险地,被马蜂、猴群追得狼狈逃窜。 这让它在墨寒生心中的高人形象一落千丈。 石山停止了挣扎,道:“别闹了,有人来了。” “别想转移话题。”墨寒生正想敲打它一下,左耳突然微微一颤,随即往地上一卧,凝神倾听起来。 “是马蹄和车轮的声音,声势还不小。” 墨寒生起身藏到一块大石后方暗中观察。 声响愈发清晰,一支车队逐渐从远处驶来。 一对俊俏男女分别骑着黑白神骏并驾齐驱,一路上谈笑风生,俨然十分相熟的样子。 在他们身后跟着六辆高大马车,外围则分布着十八名身材魁梧的护卫将车队护在中间。 看清楚来人,墨寒生和石山异口同声:“是她?” 那骑着白马的女子正是宁府大小姐宁汐桃。 她身旁的男子面容俊秀,剑眉星目,腰间配一把三尺宝剑,看着颇为风流倜傥。 “你认识那骑黑马的小子?”石山扭头,却见墨寒生面上神色有异,眼珠正直勾勾盯着二人。 墨寒生目光微冷,握拳轻捶地面,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陆,少,棠。” “嘿嘿,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石山本就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精,瞬间便嗅出了墨寒生身上这突如其来的酸味。 车队继续前行,一路上荒无人烟,直到月上梢头,才终于在一间叫做“友来”的客栈前停下,没有人注意到身后跟着一条黑色的尾巴。 六辆马车一齐停下。 一张墨寒生颇为熟悉的面孔快步小跑到第一辆马车前跪伏于地。 车中走出一人,身材矮小,玲珑袖珍,踩着那人的脊背下了车。 那跪伏于地的下人正是宁大,没想到他也在车队之中。 更令墨寒生惊讶的是,传说中的宁府大爷竟是一个身高三尺多的侏儒。 第二辆马车上则下来一名身穿蓝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一行人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很快便在客栈安顿下来,用过晚膳后早早便进入客房歇息了。 夜深了,客栈中一片沉寂,隐隐闪烁的灯火中偶尔掠过几道人影。 宁大披了一件外衣走出房间,踩着急促的步子来到后院。 他正要伸手推开茅房的门,身后却袭来一道劲风。 “砰”的一声响,宁大闷哼一声向后栽倒。 一名蒙面黑衣人伸手扶住他,小心观察了一眼四周,随后单手将他抗在肩头溜出了客栈。 黑衣人扛着宁大走进一片小树林中,随手将他扔在一棵大树下。 “你看着他,我去找些水。”黑影摘下脸上的黑巾,正是一路尾随车队的墨寒生。 “去吧。”石山挥挥手。 一直到它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墨寒生才提着一只破瓦罐快步走来。 “哗。” 一罐清水直泼宁大面门,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却见一黑衣蒙面人正冷冷盯着自己。 他正要呼喊,口中便被一根黑漆漆的粗木棍堵住。 “不要乱叫,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黑衣人威胁的话还未说完,他肩头出现一只黄皮耗子,挥着爪子恶狠狠道:“少说一句,嘿嘿……” “妖怪,妖……”宁大见到这诡异的景象,白眼一翻再次晕厥过去。 墨寒生扭头怒视它一眼,道:“谁叫你出来的?” 石山讪讪一笑,狡辩道:“这小子真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 一刻钟后,再次醒来的宁大被墨寒生再次熟练地一棍敲晕。 从他口中,墨寒生已知晓了宁府一行人长途跋涉来此的理由。 原来,宁府祠堂一夜被毁,宁家一直在调查失火的原因。 唯一可能知晓事发经过的人便是自火场逃出生天的宁府大爷独子。 谁料,小少爷不知是否在祠堂中受了惊吓,出来后便开始变得异常起来,不仅无法开口言语,整个人也变得痴傻起来。 这下可急坏了府里上下,请遍了十里八村的名医,小少爷的怪症也未见丝毫改善。 两个月前,大小姐宁汐桃收到昔日在外游历时结识的一名青年侠客陆少棠的传信。 这名陆大侠自称其祖上与落日山的一位仙师有旧,愿为宁府牵线搭桥引见这位仙师。 宁府大爷思虑片刻,当即备好厚礼,带上爱子千里迢迢前来求医。 “落日山……”墨寒生沉吟一声,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宁府的目标竟与我们一致,正好可以让他们在前面带路。” 石山有些幽怨道:“你是在质疑本真人的指路水平?” 墨寒生反问道:“同样都是从藏龙镇出发,我们一路跌跌撞撞将近半载才到此地,却被两个月前刚刚出发的宁府车队追上,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这不重要,该在意的是跟着宁家老大一同前来的是宁家老二而不是那名姓冯的管事。”石山自知理亏,讪讪一笑转移了话题。 墨寒生问道:“什么意思?” “恐怕这宁家兄弟二人各怀鬼胎,都在提防对方私吞藏宝库中的宝物。” “为了财宝,手足反目吗?”墨寒生愣了愣,有些感慨道。 “你没有亲眼见过宁府藏宝库中的财宝才会说得这般轻巧。”石山道,“事实上,宁府车队带来的财宝,顶多是藏宝库中的九牛一毛。” “这些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想尽快找到落日山的宗门所在。”墨寒生摇摇头道。 石山笑道:“但你利用宁家车队探路的打算恐怕不会太过顺利。” 墨寒生眸光闪动,若有所思道:“这家客栈果真有问题吗?” “你发现了什么?” “只是先前潜进客栈的时候,无意中观察到客栈中的桌椅、墙面、梁柱虽然老旧,但一些边缘的部位却仍是很新。”墨寒生思量着措辞,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有种故意做旧的嫌疑。” “无疑这是一间新建的客栈,并且工期非常赶,为了不被人发现,还刻意在客栈中撒了大量香料掩盖气味。” “如此偏僻的地方竟会有人在此经营客栈,店家又费劲心机隐瞒客栈新修的真相,客栈名又如此特别,‘友来’客栈,有来无回,诸多巧合加在一起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说话间石山忽然眼神一凛,扭头望向客栈,冷笑道,“动手了。” 第十二章相见 客栈二楼,一间朝南的上房中。 一张不停震动的木床上,身着粉衣的少女正在奋力挣扎。 宁汐桃一脸羞愤,口中含着白布,四肢被极其耻辱地捆绑在木床的四个角上。 门口两名店小二打扮的男子看着她挣扎扭动,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 “听听她说什么?”其中一人“嘿嘿”一笑,上前伸手扯出布条。 深陷险境,宁汐桃非但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像一只凶狠的母豹子一样疯狂咒骂起来。 “狗东西,丑杂碎,尽会使一些下作手段,有种的跟本女侠单挑!” “好啊,单挑就单挑。”谁知,那人听了反而一脸兴奋之色,随即便开始解开衣带,“现在就让你看看大爷有没有种。” “你要干什么!畜生,滚开,你不要过来!”宁汐桃此刻才终于开始害怕,骂声中带上了一丝哭腔。 门口的男子一脸淫秽地看着这一幕,开口正准备说几句荤话,嘴巴却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捂住,笑声戛然而止。 他扭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张冷酷无情的脸。 但他的头不是自己转过去的,而是“咔嚓”一声被人拧断了脖子强行扭转过去的。 尸体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脱了上衣的男子甫一听到声响,便惊觉一股冰寒至极的杀意临身。 他刚一转身,便看到一名黑衣蒙面人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人眼中是无尽的冰冷,五指略一用力就掐断了他的咽喉,干脆利落。 听到声响,宁汐桃看着来历不明、出手狠辣的的黑衣人,却是眼角含泪,目露惊恐。 久别重逢,墨寒生看着朝思暮想的佳人如今这副模样一时沉默,踌躇满怀。 他怔怔看着,伸手替她小心松了绑,然后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巾,满心忐忑。 宁汐桃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眼中浮现一丝疑惑和犹豫,片刻后才半惊半疑道:“是你?” “你还认得我?”墨寒生眼神一亮。 “你变化不小,个子高了不少,皮肤也没那么黑了,倒是比以前顺眼多了。”宁汐桃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墨寒生听完心中欢喜,随即又有些不安道:“我诈死逃跑,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 “你若是继续留在宁府自甘堕落,我才真的瞧你不起。”宁汐桃揉了揉手腕,自枕下摸出一把长剑,“男儿在世就该有壮志雄心,闯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怎可与人为奴白生了一副七尺身躯。” 墨寒生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她本就是这样的性情。 宁汐桃对他道:“你可愿意助我去救我爹?” 我当然不愿意! 虽然这是墨寒生心中的第一反应,却也不会傻到真的说出口。 宁汐桃见他一脸犹豫的样子,开口许诺道:“你若是肯出手相助,我情愿以身相许报答你。” 见她误解,墨寒生急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丈夫敢想敢做,扭扭捏捏做什么?以你如今的本事,我嫁给你也不算辱没自己。”宁汐桃不耐烦道,“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墨寒生见她动怒,只好说道:“好,我随你去,只是我的身份还请你保密。” 宁汐桃闻言面露喜色,道:“不必担心,你救了我这么大的恩情,这点小事我爹不会计较的。” “总是有些麻烦,还请你替我保密。”墨寒生勉强一笑,若只是因为诈死逃跑自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涉及到宁家藏宝库就很难说了。 宁汐桃见他如此坚持,也不以为意,开口应道:“好,我答应你。” ———— 客栈一楼,灯火通明。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胡乱堆叠在一起,一路护持车队至此的十数名护卫,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一网打尽。 而在最下方,隐约可见一条孩童的小臂,那具孱弱娇小的身躯此刻早已被这些魁梧壮汉的尸身挤压到面目全非。 窗棂、梁柱、白壁上,一幅幅被血水染成的恐怖图景令人触目惊心。 大堂中央,一名剑眉星目的青年人脸上盈着笑意,长剑直指一名身高三尺多的中年男子。 在他的两侧,还静立着六名伙计打扮的杀手。 “陆公子,不知老夫究竟如何得罪了阁下,你竟要行这等卑劣手段对付宁某一家?”宁府大爷面色铁青,双唇乌黑,一副中了剧毒的模样,此刻正在盘膝运功压制毒性。 陆少棠一脚踢翻宁府大爷,哈哈大笑:“论卑鄙,我哪里比得过你啊,我的好二叔。” “噗!” 真气被踢散,宁府大爷当场吐出一口黑血,瞪大眼睛盯着陆少棠,骇然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谁?” 陆少棠冷笑一声,口出惊人:“家父——宁仁。” “宁仁!” “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至极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大门被打开,一名青衣小厮推着轮椅进来。 轮椅上坐着一人,全身瘫痪,灰白长发遮住了面目,唯有一颗头颅可以动弹。 那人扭动脖颈将白发甩开,露出一张皱如树皮的老脸以及一双充斥着无尽恨意的眼睛。 “宁义,我的好二弟,这些年我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啊。” “二弟?” 隐藏在窗外偷听的宁汐桃一脸震惊。 墨寒生眉头微皱,似乎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中。 宁府大爷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面色阴沉,眼珠微微转动,随即笑道:“老先生说笑了,你我素昧平生,何以称兄道弟。” “老先生?你不肯认我!”白发老者双目一瞪,恨恨道,“不,你是不敢认我!当年你和宁德二人做下如此禽兽不如之事,你当然不敢认我。” “老先生的话着实令在下一头雾水,你恐怕是认错人了。”宁府大爷淡淡回道。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白发老者吩咐青衣小厮推着轮椅缓缓前行。 就在经过一具穿着蓝袍的中年男尸时身旁,他的眼神陡然剧变,沉声大喝道:“停!” 他盯着那具长相与宁老爷有三四分相似的尸体看了许久,随后一口唾沫吐在其脸上,怒骂道:“死得这么容易,真是太便宜这个狗东西了!” 白发老者转过头看向宁府大爷,神色冰冷:“看在曾经兄弟一场的份上,我给你留遗言的机会。” 宁府大爷摇摇头道:“你要杀我,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这些年来,二叔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啊。”陆少棠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他略显富态的肚皮上,用力碾踏着。 宁府大爷再次呕血,伸手推开那只脚,奋力扑腾着双腿向后退去。 窗外,墨寒生伸手拦住已经有些安耐不住的宁汐桃,扫了一眼六名伙计打扮的杀手,压低声音道:“对方人多势众,等待时机。” 大堂内,宁老爷已被柜台挡住了去路,退无可退。 陆少棠哈哈一笑,右手疾刺几剑,削下了宁府大爷唇上的两撇胡须,将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宁义,当年你与宁德背信弃义残害手足,将我爹害成这个样子,就是为了那批……” “为了那批财宝,当年我们兄弟三人杀人放火,坏事做尽,终于积累到一笔足可匹敌半个国库的财宝。”未等他说完,宁府大爷出声打断道,“因为你爹武功太高,我和宁德怕他独吞财宝,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将他手脚打断,生生活埋。不想这都能让他活下来,更没想到他在外还有你这么一个私生子。” 白发老者双眼微眯,寒光隐现。 “哈,你承认了。”陆少棠大笑。 “是的,我承认了。”宁府大爷面上无悲无喜。 窗外,墨寒生转头看去,身旁的宁汐桃双拳紧握,神色复杂,似是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一心浪迹江湖,行侠仗义,却没想到自己的生父竟是这种人。 宁府大爷冷笑一声,道:“深仇难解,血恨难消,你二人留我到现在不过就是想知道那批财宝如今的下落罢了。” “希望二叔你不要不识好歹。”陆少棠声音微寒。 白发老者双眼眯成一道缝。 “人之将死,要财宝何用?”宁府大爷道,“我可以将财宝的下落告知你们。” “当真!”陆少棠微微一怔,似是不敢相信对方如此好说话。 宁府大爷诡异一笑:“不过……” 第十三章鸟尽弓藏 果然没那么简单! 陆少棠冷哼一声,皱眉问道:“你是想让我们留你一条性命?” 宁府大爷摇摇头道:“事到如今,我早已不敢有此奢望。” 白发老者问道:“你是想让我们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宁府大爷再次摇头:“我连死都不怕了,还在乎什么死法?” “少故弄玄虚,你究竟想说什么?”陆少棠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的好贤侄,你确定要我说出财宝的位置吗?”宁府大爷微微一笑,眼珠子有意无意在那六名杀手身上瞄来瞄去,“在这六个,外人面前?” 他刻意将“外人”两字咬得很重,继续道:“面对那批财宝,即便是手足兄弟也难免反目成仇。如今被一群外人知道了财宝的事,难道你们不怕重蹈当年覆辙?” 话音刚落,六名杀手齐齐低下了头,看不清神色。 白发老者眉头皱如沟壑。 陆少棠神色微变,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离间己方众人。 他心中微恼,脸面上却是坦然一笑,道:“此事无需二叔操心,财宝的数目莫说是多六人,就算再多六十人分,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众位兄弟助我父子成事之后,我二人定不会亏待诸位。” 白发老者目露赞许之色。 宁府大爷心中凛然,不想这陆少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魄力。 六杀手抬头看向陆少棠,神色感动。 陆少棠眼含笑意,走到左侧一名杀手身前,伸手似要去拍他的肩膀。 “锵。” 宝剑骤然出手,陆少棠持剑快速划过场间,冷冽剑光一时令众人目炫。 割喉声接连响起,电光石火之间,六名杀手瞬间倒下两人。 陆少棠的第三剑“叮”的一声刺在了一名反应过来的黑脸大汉刀身上。 余下的人见势不妙,顿作鸟兽散,纷纷夺路而逃。 “咻咻咻。” 白发老者来不及责怪陆少棠,怒哼一声,口中连续吐出三枚细小的银针,精准射在逃散的三人要害上。 那三人先是身形微微一顿,随后接连跳跃,破窗而逃。 其中一人正巧来到了墨寒生与宁汐桃所在的窗口。 匆忙间,他瞥见了蹲在墙边的二人,脸上闪过一瞬惊愕,转眼又化作了痛苦,唇角淌出黑血,什么也来不及做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银针上有剧毒! 墨寒生心中一惊,不知那老者口含毒针为何自己会一点事都没有,莫非竟一直以真气包裹住银针? 紧接着,其他两个方向也陆续传来倒地声响,应是另外两人也已毙命。 屋里屋外的众人都是心中一惊,这四肢俱残,只剩一颗头颅能动的老头竟然还藏有如此恐怖的一手。 最惊恐的人却是白发老者身后推轮椅的青衣小厮。 那六名杀手都已被灭口,接下来轮到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他了。 青衣小厮瘦弱的背脊阵阵发寒,他本就比其他人慢了一步,此时再跑必死无疑。 但要他束手待毙却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产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 只见青衣小厮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右手悄悄摸向腰间,左手则是狠狠抓向了白发老者的脑袋。 “你敢!”白发老者发觉了青衣小厮的动作,出声威吓道。 陆少棠此时已解决了那名黑衣大汉,听到声响,转身长剑直刺,剑锋直指青衣小厮。 青衣小厮以目光丈量二人之间的距离。 来得及! 他心中狂呼,毫不犹豫抽出一把匕首,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刺向白发老者的咽喉。 但他没有想杀老者,他只想挟持老者,以他为筹码,换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会将匕首架在老者脖子上,为了看起来更有威慑力,他决定控制着刀锋刺进老者皮肤又不会致命的位置 他真的做到了,生死关头爆发出了无限潜力,白发老者颈部流出了一丝浅浅的鲜血。 青衣小厮想到的不止这些,为了防止陆少棠的剑太快收不住,他一定要提前出声喝止对方。 “住……” 迟到的第二个字不及出口,陆少棠的剑已经刺进了他的咽喉,没有一丝犹豫。 青衣小厮大脑闪过一瞬的空白,然后他盯着宁少棠开始疑惑。 明明自己已经将一切做到最好了,为什么还是逃不开身死的命运? 为什么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刺下这一剑? 难道他不怕自己误伤到白发老者吗? 难道他完全不顾自己父亲的死活吗? 青衣小厮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他想要亲口问个明白,但他喉咙里卡着一把剑。 他想要将匕首刺进去,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手。 最后他只能带着满腔的疑问和不甘,倒地死去。 “我快剑无双陆少棠岂是浪得虚名。” 陆少棠冷笑一声,收剑潇洒转身,溅起殷红三尺。 窗外看戏的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墨寒生心中苦笑,如此一来自己恐怕再也找不到理由袖手旁观了。 原本还在感叹后生可畏的宁府大爷一时无语,没想到形势竟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转变。 白发老者血染白头,看着陆少棠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极度危险的寒光。 为了收拾残局他暴露了底牌,还差点死在青衣小厮手中,陆少棠却出手狠辣,全然不曾顾忌他的死活。 此刻自己行动不便,不宜与他翻脸,待日后再找机会将他处死。 之后再寻一个新的傀儡便是,私生子这种东西,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在外面留了多少个。 “如今一切尽在掌握,这些废物留着反而碍事。”陆少棠心中暗暗称赞自己杀伐果断。 他取出一块方帕擦了擦剑上的血液,回到宁府大爷身前,道:“二叔,这下你可以放心地讲,小侄可以放心地听了。” “贤侄,你是不是傻?”宁府大爷哈哈大笑。 “什么意思?”陆少棠剑眉怒提,目露凶光。 “贤侄杀伐果断,当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宁府大爷怡然不惧,大声回应道,“但你如此心系宝藏,藏宝的地点自然就成了老夫唯一的救命符,贤侄若是与我异地处之会轻易说出口吗?” “若是想要动用酷刑的话也大可一试,老夫自然是怕疼的,不过比起怕疼我更怕死,世上恐怕没有比我更贪生怕死之人了。除非贤侄可以想出一个让老夫相信自己不会死的法子,否则是绝无可能撬开我的嘴的。若是不信的话,不妨问一问你身后那位坐轮椅的老先生,他应该是非常了解我的。”不待陆少棠出声威胁,他直接开口将对方的路堵死。 陆少棠耐着性子听下来,脸色一层层地变黑,到最后就像吃了苍蝇屎一样难看。 “敬酒不吃吃罚酒!”陆少棠在宁府大爷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老匹夫,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杀了你老子多费些功夫照样能找到财宝。” “那你动手吧。”宁府大爷冷哼一声,脖子一扬,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陆少棠怒火中烧,对着宁府大爷拳打脚踢起来,将他矮小袖珍的身子踢得在地上来回翻滚。 不一会儿,他哈哈一笑,突然停止了殴打,巴掌在宁府大爷爷高高肿起的脸颊上轻轻地连续拍打着,脸上浮现一抹邪异笑容:“老家伙,我一定会杀了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让你看一出好戏。我刻意将你的那个蠢女儿留下活口就是为了现在。可惜现在此地只剩我们三人,只能由我一人独占享受了,或者你这个亲爹和后面那个残废也想试一试,哈哈哈哈……” 说完,陆少棠发出一串极其猖狂的笑声。 第十四章恩将仇报 一道爆破声响起,墨寒生翻身而入,因为宁汐桃已经率先闯入,砍碎了大堂角落里的一张方桌。 此刻她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一剑刺向宁少棠。 白发老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口中一根微亮的银针对着少女飞射出去。 宁府大爷紧随其后,眼中寒光一闪,手掌疾挥,祭出一枚暗器。 自从白发老者口吐银针的绝技暴露,墨寒生就一直在警惕他。 就在银针朝着宁汐桃飞出的一瞬,他便疾挥朴刀去挡。 银针“叮”的一声扎在刀身上,去势虽被阻但余劲不止,银针与长刀产生剧烈的摩擦。 墨寒生只感到一股刚猛异常的力量压制得自己的手臂和刀身颤抖不已。 这老者一身内力实在霸道绝伦,幸亏如今已经残了,不然此地众人联手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银针在刀身钻出一个细小的洞孔后飞射出去,索性在朴刀的干扰下,偏离原本轨道射在了房梁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当墨寒生回过神来时,白发老者已然双目失神,喉间一抹血花绽开,死在了宁府大爷的暗器之下。 与此同时,宁汐桃气势汹汹的一剑也被陆少棠轻易挑飞,如此看来,丫鬟小菊给予她的四字评价——花拳绣腿,倒也算十分中肯。 陆少棠击退宁汐桃,看着来历不明的墨寒生,此时心中终于开始暗自懊恼起来。 他方才暴起怒杀六名手下,不单是为了杀人灭口,更想借此展现自己的雷霆手段。 此次白发老者毒杀宁府一干人等的计划太过顺利,弄得他没了出手的机会。 他着实有些手痒,便想让在场众人见识一下自己的狠辣气魄和一手飘逸快剑。 谁想弄巧成拙,局面变得眼下这般尴尬,如今势单力薄,只剩他一人孤军奋战,还能有几分胜算。 可惜后悔已是无用,陆少棠心思急转,眼角余光正在寻找出手契机。 宁府大爷强行运使最后一丝真气,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他心下决断,手中快剑再次递出就要取其性命,先挑个软柿子捏了再说。 墨寒生迟迟未曾出手,其实早在暗中谋算,只等陆少棠出剑了结了宁府大爷,再一刀善后。 谁料,宁汐桃见宁府大爷陷危,立即飞身上前,竟打算舍命挡剑,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墨寒生心中暗叹一声,一个闪身而去,横刀将陆少棠这一剑格开。 宁汐桃睁开双眼,只见一道高大身影挡在自己面前,顿时心中大定,喝道:“陆少棠,你大势已去,束手就擒吧。” “就凭你们!”陆少棠被方才一刀震得手麻,盯着一身黑衣的墨寒生,心中惊疑不定,嘴上却是不肯示弱。 宁汐桃怒斥道:“哼,你那个老得都能当你爷爷的爹都死了,你还有什么胜算?” 陆少棠哈哈一笑,强装镇定:“他死了正好,少一个人与我分财宝。” 宁汐桃惊呼道:“你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陆少棠面不改色,嗤笑道:“一个素未谋面的老残废突然跑出来说是我爹,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若不是为了财宝,我怎可能与他虚与委蛇这么多年。就算他没死在你们手里,等我拿到宝藏也不会留他活命,财宝这种东西自然是独吞最好。” 宁府大爷躲在后方暗自运气,方才强行发出那一枚暗器令他险些压制不住体内的毒素。 墨寒生不想再听废话,朴刀一指陆少棠,道:“给你一个与我一对一的机会,出剑吧。” 宁汐桃上前道:“何必与这种人讲什么公平,我与你一起杀了他。” 墨寒生转身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他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她面前亲手击败陆少棠。 陆少棠原本就对墨寒生忌惮颇深,此时见他竟背对自己,二话不说提剑就刺。 这一剑他极有把握,原本他的剑法就是以快闻名,偷袭之下更是令人防不胜防。 他看见对面的墨寒生开始转身,此时刚转到中途侧身对着自己。 他已算计好,当墨寒生完全转过身时,自己的剑就会穿透对方的胸膛。 但墨寒生身形转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然后他侧着身子举起朴刀。 一道明亮的刀光降下,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技巧的一招。 就是这样寻常的一招,斩断了陆少棠手中的快剑,斩开了他眼前的世界。 好快! 陆少棠瞪着双眼倒地,死前仍在惊叹。 为什么他会比自己更快! 墨寒生眉头微皱,看着陆少棠茫然的眼神,心中有些疑惑。 这就是宁汐桃一直念念不忘的快剑无双? 太弱! 不待他细究,身后传来宁府大爷的咳声。 宁汐桃急忙上前搀扶住:“爹,你怎么样?” 宁府大爷摆了摆手:“你快去那二人身上找找有没有解药。” “我这就去。”宁汐桃快步跑向陆少棠的尸体。 “多谢少侠仗义出手,老夫身体不适,不便起身见礼还请少侠见谅。”宁府大爷盘膝而坐,微微拱手施礼。 “客气了。”墨寒生转身低头还礼。 这一礼他施得很慢,全神贯注,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宁府大爷,不愿漏过对方面部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虽然他十分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对方,却不代表对方就一定未曾见过自己。 若是对方面露迟疑,自己就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少侠真是一表人才,不知你与小女是何关系?”宁老爷和声道。 “我与汐桃小姐有缘在江湖中偶遇,因为意气相投才彼此引为知交,此番遇上她有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见对方脸上没有异色,墨寒生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是说道。 宁府大爷露出恍然神色,笑意盈盈:“少侠年纪轻轻身手着实不凡,难怪小女会愿意与你亲近。实不相瞒,我这女儿心气一向高得很,能入她眼中的年轻人当真是少之又少。” “那是当然!”宁汐桃一脸得意之色。 “前辈谬赞了。”墨寒生淡淡应了一声。 “惭愧的很,可否劳驾少侠过来扶我一把?”宁府大爷突然说道。 墨寒生怔了怔,道:“自无不可。” 与宁府大爷靠得太近自然是件极危险的事情,但墨寒生也想借机再试探一下对方。 只要对方神色出现异样,或者有异常举动,自己就能判断出对方是否真的未发现自己的身份。 墨寒生向前踏出一小步,居高临下俯下身去。 宁府大爷本就身材矮小,此时坐在地上,头顶才过墨寒生膝头,他神色自若一点也看不出端倪。 墨寒生再向前踏出一步,宁府大爷依旧神色如常。 就在墨寒生第三步脚踏出一半时,宁府大爷面色大变,神情变得十分惊恐,抬起手指着宁汐桃的方向,喝道:“汐桃,小心!” 难道陆少棠和那个白发老者诈死? 原本因为宁府大爷抬手而有些紧张的墨寒生听罢登时心中一惊,立即转身去看。 就在身子转到一半的瞬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十分致命的事。 自己一直纠结宁老爷有没有认出自己,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无论如何,宁府大爷都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因为他和陆少棠,和白发老者,和宁府二爷,都是一丘之貉! 他们绝不会允许任何知晓宁府财宝秘密的外人存活下去。 墨寒生已经来不及回头,这一瞬的时间他已经毫无保留地将背部暴露在宁府大爷眼前。 他看到眼前的宁汐桃神色变得十分惊恐,抬起手指着自己身后,与先前宁府大爷的神态动作一模一样。 “小心!” 第十五章红颜命薄 墨寒生挥刀朝着身后横扫而去,他来不及回头,但他看到了。 明晃晃的刀身上,映出了一个模糊的矮小身影,手中握着一把短剑朝自己刺来。 “锵!” 不知宁府大爷是否有意为之,也或许是墨寒生习惯用刀身的同一个位置去接攻击,袭来的短剑恰巧刺在了先前白发老者银针钻出的那个小孔上。 只听刀身发出清脆的“咔嚓”声,一道道清晰的裂纹逐渐蔓延开来。 墨寒生握刀猛地上挑,刀身彻底崩碎。 宁府大爷手中的短剑被高高挑起,后背狠狠撞在柜台上。 但他没有松手,而是强行将短剑拉回,企图再刺出一剑。 他一眼就认出了墨寒生,这个半年前从祠堂大火中诈死逃生的下人。 他很快便猜到墨寒生才是从密道逃脱的那个人。 这小子一定是因为当时跑得太匆忙,才没有足够时间和人手去搬运数目惊人的财宝。 时隔不到一年,一个只会捕鱼的渔村小子苦练武功,刻意接近自己的女儿,目的除了财宝还能是什么? 或许他更加贪心,方才若不是女儿情急之下替自己挡剑,他只怕会眼睁睁看自己死在陆少棠剑下,然后假惺惺替自己报仇,其实早做好了财色双收的准备。 不论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知道财宝秘密的人必须死! 宁府大爷双手紧紧握住短剑,眼中杀机凛然。 墨寒生抬起一脚猛地踩在宁府大爷手腕上,企图将这一剑强行踏回。 宁府大爷虽身负伤势,但毕竟功力远比墨寒生深厚,二人一时竟僵持在原地。 就在此时,宁府大爷体内的剧毒骤然爆发,他气血逆流,大口喷出黑血。 平衡一瞬打破,墨寒生踩着宁府大爷手腕的脚猛地踏下,踩着那只手中的短剑对着宁府大爷的喉咙刺了下去。 “噗嗤”一声,剑尖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宁府大爷的咽喉。 他想要挣扎,但那只脚将他的手腕死死踩住,短剑紧紧卡住喉骨,令他无法呼吸。 他终于反应过来,松开了握剑的手,然后去抓那只踩在剑柄上的脚,想要将它推开,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气力。 他双眼瞪得滚圆,眼球像要爆裂,眼珠缓缓向上翻滚形成一个绝望的白眼,最后在无尽的不甘中窒息而死。 这一切说来话长,从起始到结束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却足以让观看的人有反应的时间。 “啊!”只听一声怒吼。 墨寒生茫然转过身,看向尖叫着朝自己冲过来的宁汐桃,她的手中也有一把精巧袖珍的短剑。 墨寒生静静站着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那个让自己初次心动的姑娘,用那把做工精致的短剑刺进了自己胸膛。 一股不算太大的力量撞击在自己的胸口上,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的心口才慢慢开始感觉到疼痛。 这一剑,他没有防备,她没有犹豫。 墨寒生微微张口,万千情绪涌到嘴边,最后都付诸于一声惨笑。 宁汐桃抬头,脸上的疯狂逐渐开始消退,她的眼中出现一抹愧色。 宁府大爷的尸体噗通一声斜倒在地。 宁汐桃扭头看向尸体,眼中的愧色一闪即逝,面目又逐渐狰狞起来。 “是你先杀了我爹,都是你的错!”说罢她抽出短剑,鲜血飞溅染红了俏脸。 她眼中唯留恨意,心中只存杀意,刺出了最后的一剑。 不知是不是错觉,宁汐桃感觉这一剑仿佛变得很慢,然后她看见眼前的少年动了。 墨寒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 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传来,他夺走了她的剑。 宁汐桃怔怔看着这一幕,突然闭上了双眼,不想作任何抵抗。 她自小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明珠,家境优渥,不曾见过人间的疾苦,俗世的风霜。 她一心向往执剑行侠,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虚妄。 江湖险恶,远没有她想象中的精彩灿烂,儿时施粥济民的慈父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危难关头,就连自己的面目竟也变得如此陌生。 她不是自以为的那般侠义心肠,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经不起风浪的无知少女。 她提剑刺了墨寒生,是本能,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恐情绪。 父死弟亡,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待到此刻,墨寒生夺了她的剑朝自己刺下,她迷茫的脸上反而有了一丝解脱。 这样也好。 “嗤。”一声轻响。 她感觉到了皮肤被刺破,有一丝痛楚。 但为什么疼痛会从身后传来呢? 她心中微微迷惘,然后睁开双眼,看到了墨寒生原本凄凉的脸庞已变得无比愤怒。 他黑亮的瞳孔中映出一个蓝袍中年的面孔。 宁府二爷——宁德。 十八年前,他和二哥宁义为了财宝暗算了老大宁仁。 之后抛弃故居,远走他乡,躲到了藏龙镇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和武功卓绝的大哥宁仁不同,在二哥宁义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武功低微的废物,而且非常听话。 这么多年来一直没留下子嗣,在宁府夹着尾巴做人,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容自己活到今天。 半年前祠堂大火,自己配合二哥宁义将现场封锁,没想到他出来后竟告诉自己有人进过密道。 他的那个儿子变成了哑巴傻子,他为了给儿子治病千里迢迢来求药。 落日山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极耗时间,二哥担心自己携宝潜逃,强迫自己一同上路。 深夜,客栈莫名掀起一场暴动,自己觑准时机,假死避劫,没有想到竟见识了如此一出惊天好戏。 现在,此地只余最后三个活人,待自己蓄势已久的这一剑除掉那多余的二人,所有的一切就都归自己所有了。 那个叫陆少棠的小子有一句话说得极对,财宝这种东西自然要一个人独吞才对。 宁德的剑已经刺穿了宁汐桃的腹部,一股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阻力,还有些许令人听来不太舒服的剑与血肉摩擦的声音。 这一剑已经刺到那名来历不明的少年身前,再进一寸就会刺入他的身体。 宁德仿佛已经提前体会到那种快感。 他眼角的余光瞥过轮椅上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还惨留着一丝风干的唾液。 随后又掠过柜台,看到了死不瞑目的二哥宁义,一个死人,再也不能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待我了结了这个小子,就将你二人烧掉,骨灰就埋在书房的地砖下,永生永世被老子踩在脚下。 没想到笑到最后的人竟会是我宁德,我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 想到这里,宁德的眼神愈发的兴奋,脸上汹现出前所未有的狂热,手中的剑不自主颤抖起来。 “咔嚓。” 这是什么声音? 宁德兴奋的表情僵住,他跃过宁汐桃想要去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名少年,看到了他眼中的冷酷,看到他从宁汐桃的手上夺过匕首,朝着自己的右侧颈部无情插下。 一道比月色更显清冷的寒光闪过,在宁德生命的尽头和留恋的瞳孔中划过一抹极为耀眼的银白。 宁德至死都没有松开剑柄,剑身穿透了宁汐桃的腹部,两人一齐倒地,不同的神情。 一个留恋,一个解脱。 墨寒生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捧大小不一的白色碎片。 他茫然望着宁汐桃,神色悲苦。 你的剑刺进了我的胸膛,你赠的瓷瓶却替我挡下一剑。 有些讽刺。 有些心酸。 墨寒生握着碎片,任由锋芒割裂掌心。 碎掉的究竟是瓶还是心呢? 清风入屋,吹动残窗,“咯吱咯吱”地响。 ———— 夜色深沉,客栈大堂中响起一道清脆声响。 油灯碎落,点燃了满地的酒液,火焰沿着红柱蹿上房梁,转眼吞噬整个客栈,火光滔天。 一道落寞的人影背对着火光,逐渐走进黑暗中。 第十六章山村仙缘 青牛镇,一个平静的小山村。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蹑手蹑脚地摸进屋中。 他这幅鬼鬼祟祟的模样,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将他当做溜门撬锁的小贼。 但事实上,他此刻身处的却是自己的房间。 少年名叫杜星宇,相貌清秀,脸上稚气未脱,正悄悄靠近一名躺在床上的黑衣男子。 “何事?”床上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眼,扭头看向少年。 男子正是墨寒生。 那一日,他从客栈匆匆逃离,沿途走了一路都没有寻到人烟之所。 无奈之下只能听从石山的指点,找了一株不知名的药草磨成汁液涂抹伤口。 如今看来,这法子显然出了问题,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逐渐恶化。 墨寒生在四处寻医的路途中昏迷在山道上,恰巧被一名上山采药的女大夫发现。 女大夫名叫杜晚秋,是这名少年的姐姐。 杜晚秋简单替墨寒生处理了一下伤势,随后请来村里的壮汉将他抬回家中医治。 由于墨寒生一直昏迷不醒,杜星宇便将自己的床让了出来,自己则在房中用长凳搭了铺将就睡着。 三日前,墨寒生从昏迷中醒来,因伤势尚未痊愈便在杜家多逗留了几日。 杜星宇透过门缝偷偷瞧了一眼对门,小声道:“墨大哥,快跟我走,有好事。” “好事?”墨寒生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不由疑惑道。 “心心点,别让姐姐看到。” 就这样,二人瞒着杜晚秋悄悄出了门,一直走到村口,墨寒生才问道:“究竟是什么好事?” “有两名山上来的仙师在开坛收徒,地点就在隔壁的桂花村,我们赶紧去瞧瞧吧。”杜星宇一脸兴奋。 “竟有此事?”墨寒生有些恍然,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这名少年时常会透露自己对修仙一事的热衷之情。 去往桂花村的路上,墨寒生的怀中突然一阵骚动。 一只黄皮耗子从中探出肥圆的脑袋,打了个哈欠,随后灵巧地爬上了他的肩头。 杜星宇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墨大哥,你养的这只老鼠好像又胖了?” 墨寒生点点头,他也明显感觉到肩头的石山越来越重了。 石山翻了一个白眼。 杜星宇双手抱住后颈,倒退着走路,边走边道:“说来奇怪,墨大哥你为什么要养一只老鼠?” 墨寒生反问道:“这很奇怪吗?” “一般都是养狗养牛养鸡什么的,谁会闲着没事干养一只没什么用,又特别能吃,只会到处拉屎的老鼠。每天给它清理老鼠屎都得累个半死,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杜小路笑道,将手举过头顶拨弄了一下朝着他张牙舞爪的石山。 “也不一定,或许若干年后就会有很多人真的闲着没事干,去养一些没什么用,又特别能吃,只会到处到处拉屎的东西。” “不可能,哪有人这么傻。” 墨寒生笑了笑,不再与他争辩什么,眼神随意瞥了一下路旁,指着一棵长着细长青叶的草,问道:“听说这种草磨成汁液涂在伤口上,对于止血疗伤有奇效?” “谁说的混账话?这种只是普通的野草,根本没有药用价值,涂在伤口上只会让伤口溃烂。”杜星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皱了皱眉生气道,“墨大哥你一定是被那人骗了,说这种话不是在坑人吗?墨大哥,你下次再遇到那人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免得他继续害人。” “好。”墨寒生迷上眼,轻笑一声。 石山顿觉不妙,还来不及躲闪,墨寒生已经赏了它一记清脆的脑瓜崩。 “仙师在哪里?” “听说在桂花村的村长家。” 二人一路上聊了几句,很快就走到了桂花村。 老村长家的房子看起来明显比一般村民家富贵气派许多。 门前院子里,搭起了一个半丈高的大圆台,两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 桌上铺着一块白布,两名身穿深色道衣的青年道士坐在后方。 长桌左侧立着一面一丈高的白旗上,不能说丑陋,只能说是毫无美感地书写着“落日”两个大字。 台下围满了凑热闹的村民和一些带着子女前来,抱着试一试心态的父母。 杜星宇见状,兴冲冲跑上前去,却被一个瘦成竹竿一样,面相十分奸滑的老头拦住,然后二人似乎开始争执起来。 “这是……落日宗在开坛收徒?怎么看起来像摆摊算命的一样,修仙门派都是这样收徒的吗?”墨寒生躲到一棵阴凉的树下,和石山小声交谈起来。 “怎么可能?”石山声音中显得有几分夸张与惊奇。 幸亏他们离得够远,倒是无人注意到这边一人一鼠在对话。 墨寒生望向台上,暗自打量着这两位来自落日山的仙师。 一人高高瘦瘦,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唯独一双嘴唇却是意外的肥厚,看上去十分违和。 另一人则是个年长一些的胖子,小眼眯眯,圆润的脸颊上布满黑褐色的麻子,偏偏皮肤又十分白皙,将那些麻子衬得格外显眼。 墨寒生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问道:“如此说来,这二人只是来此地招摇撞骗的,根本不是什么修士了?” “这倒不一定。” 石山有些疑惑说道:“这二人修为虽低,倒也勉强算挤进了修真界的大门,至于是不是落日宗的修士就不好说了。” “如果这二人真来自落日宗,这落日宗只怕是个不入流的门派吧?” “应该……不至于吧,落日宗在中州虽说算不上顶级宗门,也算是有一定地位的,又不是什么野鸡宗门,不至于如此寒酸吧。” “中州?” “天元大陆九州并立:云、沧、幽、益、中、澜、雷、殇、青,我们身处之地就是位于九州中心位置,与其他各州皆有交集,最为鱼龙混杂的中州。” “既然落日宗来历不小,台上这二人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本真人又不是中州之人。” 这次墨寒生真的有些吃惊了:“你竟然不是中州之人?” 石山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何时说过自己是中州之人,本真人是被人追杀一路逃到中州的,关于落日山之事,我也只在典籍中见过一些粗略记载。” 墨寒生扭头看了一眼杜小路,只见他正与那个老头争得面红耳赤,然后颇为不爽地从身上取出了什么东西塞给老头。 墨寒生手掌摩挲着下巴,道:“会不会是落日宗觉得这些乡下地方招不到什么天赋好的弟子,所以随便找了两个修为低下的弟子来走走过场。” “嗯……”石山沉吟了一会儿,分析道:“也有可能是落日宗这些年经营不善,宗门实力一落千丈,毕竟我看过的那本典籍已经是数十年前的老古董了。” “落日宗,恰如其名已成西山落日,我们还要去吗?” 石山叹了口气,道:“去碰碰运气吧,若是实在不行再想办法偷偷跑掉就是了。一个破落宗门想必也没有什么太厉害的修士。没想到,寻找区区一个落日宗的山门都如此艰难。换作以往,本真人御剑飞行,一盏茶的功夫就是几千里,何须如此费力。” 第十七章五行灵体 说话间,一名七八岁模样的女童已经哭丧着脸下了圆台,身旁的父母邻里或失望或安慰。 显然,她并没能被仙师选上。 墨寒生指着麻脸道人手中一只拳头大小的透明圆珠,问道:“那是何物?” 石山看了一眼,随口答道:“探灵珠,用来探测五行灵体的基础法器。” “五行灵体?” “修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办到的事,唯有先天拥有灵体的人才能有幸窥见仙缘。”见墨寒生一脸迷茫的样子,石山耐着性子解释道,“拥有不同灵体的修士也会具备不同的特性。五行之中,金主攻伐,杀伤力巨大,修木法者相较同境修士寿元更为悠久绵长,修土法者肉身坚硬,擅长防御……” 听到这些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墨寒生一时不禁有些好奇,问道:“我属于哪种?” 石山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我如今法力全失,灵识已散,看不出来。但依你天生不畏奇寒的体质来看,应是较为罕见的玄冰灵体,属于水行一系异变而成。” “异变?” “五行灵体在修仙界中最为常见,在历史变迁中,也有不少由于环境、遗传和某些特殊原因导致五行灵体出现异变而诞生的特殊灵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传说中的特殊体质,至今无人能解释成因。” 就在此时,围观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叫: “看啊!” “这是?” “发生了什么?” 圆台上,无精打采的麻脸道士瞬间来了精神,眯成一道缝的眼皮极力撑开。 只见一个十岁不到的男孩正站在自己身前,小手颤颤巍巍地放在探灵珠上,一脸紧张神色。 在他幼小的手掌下,探灵珠散着弱弱的青光,若是细看,就会发现珠子内部还有一条宛如发丝一样的青线。 麻脸道士还未开口,身后的肥唇道士手指已止不住开始颤抖,指着男孩激动道:“师兄师兄,是木行灵体耶!” 麻脸道士心中欣喜,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压低声音训斥道:“师弟,冷静一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是吧?”树荫下,石山却显得比肥唇道士更为激动,“落日宗居然连这种货色也收?” “怎么,这人资质不行?”见它反应如此夸张,墨寒生一头雾水。 石山摇摇头道:“岂止是不行,简直连狗都嫌弃。” 墨寒生看了它一眼,似笑非笑。 石山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这等资质若是没有机遇,进入修仙界不过是荒废光阴罢了。落日宗何至于沦落至此,莫非真是宗名太不吉利?” 墨寒生正要追问些什么,村民们中不知为何引起一阵骚动。 人群一阵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矮小的身影从中挤了出来。 他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墨寒生所在的树荫下。 “墨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来。”矮小人影正是杜星宇,他一寻到墨寒生的位置就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墨寒生的手就要再次冲进人群中。 墨寒生见他这幅急匆匆的模样,不由问道:“发生了何事?” “去让仙师看看你我有没有修仙的机缘啊。”杜星宇边跑边抱怨道,“我可是好不容易说服桂花村的村长让我们上台的。这个死老头可真是黑,说什么外村人上台要收钱,一个名额收了我三十文。” “为了一个测试名额,你就给了他三十文钱?这些钱,你得存好几个月吧。”墨寒生有些诧异道,这小子对修仙一事还真是有些执着。 “是六十文,连你的我也一并付了。”杜星宇说完一手拉着墨寒生,一手扒着人群就要往里挤。 奈何他年岁尚轻,个小力弱,身前又有一个身材极为魁梧壮实的凶悍大妈拦路,累得一头大汗也没能挤进去一步。 墨寒生见状,伸手快速在那彪形妇人肩上一拍。 大妈身子不受控制一个倾斜,向着右侧横压过去,身旁的村民被压倒一片,辟出了一条通道。 墨寒生趁着村民惨叫怒骂的间隙,护着杜星宇穿过了人群。 来到台下,杜星宇简单与老村长说了两句,就拉着墨寒生上台去了。 “两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敢觊觎仙缘,生在泥沟想上天,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村长躺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不屑地看了二人一眼,叼着一杆老烟枪吞云吐雾起来。 杜星宇“噔噔噔”踩上台阶,待到快接近两名道士时,又不由慢下了脚步,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墨寒生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星宇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麻脸道士身前深施一礼,郑重其事地将手掌覆在探灵珠上。 他面色凝重,双眼紧闭,伸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就在他闭目等待结果时,台下又陆续传来呼声。 杜星宇闻声立即睁眼去看,只见在他的掌心下,一层淡淡的黄芒在不停闪烁。 “嗷~”他大叫一声,险些激动地从台上跳下去。 墨寒生凝神望去,只见探灵珠内的确出现了一条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黄色细丝,看来杜星宇与先前那名男孩的资质相差不大。 “师兄,师兄。”肥唇道士咽了咽口水,手伸到桌下扯了扯麻脸道士的衣角。 “淡定,淡定,小场面。”麻脸道士悄悄推开他的手,声音有些轻颤。 台下,呆住的村长老头膝上已被烟枪头烫出一道口子,他痛呼一声,眼睛却仍死死盯住台上,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杜星宇在台上来回跑了几圈,然后才停下来拉住墨寒生的手,挥了挥拳斗志昂扬道:“墨大哥,你也来试试,咱们一起去修仙!” 有石山作保,墨寒生虽然知晓自己一定能修仙,但具体资质究竟如何却不好说。 对此他属实有些好奇,也不作犹豫,伸手覆了上去。 就在他伸手的刹那,探灵珠内部就出现了变化。 犹如一滴墨汁掉进了水池中,水中一瞬就变得污浊,那些墨色不停渗透,扩散,转眼又变成了一匹柔顺飘逸的轻纱。 麻脸道士看着探灵珠上有些摄人的黑光不禁呆住了,往日里两三个月跑断了腿都找不到一个拥有灵体的人,在这个巴掌大的小山村一上午就出现了三个。 莫非真的是老天爷开眼,觉得前半生亏待了我,赐下这迟来的补偿让道爷后半辈子飞黄腾达。 皇天在上,小道平日里说的那些折寿十年的话都是在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 正当他这样想着,墨寒生的掌心突然光芒大盛,源源不断的墨汁注入清澈的水池中,顷刻就将探灵珠的底部染成漆黑一片,全然没有一丝减缓的迹象。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聚精会神盯着这一幕,仿佛已经停止了呼吸。 麻脸道士的手开始不自主颤抖起来,一来是震惊到无法自已,二来是真的感觉到了寒冷。 他的掌心已经开始凝霜,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侵袭着他的手掌。 就在那股浓墨一般的黑色即将染透小半个探灵珠时,麻脸道士的掌心犹如被数百枚钢针刺穿了一般,剧烈抽搐了起来。 “砰。” 探灵珠重重一声摔在桌面,咕噜咕噜滚落于地。 死一般的寂静! “嗷~” 杜星宇又是一声怪叫,将陷入震撼中的众人唤醒。 “师师师师……师兄,这还算小场面吗?”肥唇道士“噗通”一声双膝栽地,齿间“咯咯”作响。 “冷冷冷冷……冷静。”麻脸道士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 “师弟。” “师兄有何吩咐?” “扶我一把。” 第十八章杜家往事 杏花村,杜家小屋。 “不行,我绝不准你去!”一个女子的声音异常坚决。 “我就要去!”房门“砰”的一声撞开,杜星宇夺门而出,一脚踢飞一只路过的老母鸡,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老远。 “星宇!”身着素衣的杜晚秋冲出房门,门外早已没了人影,唯有一只倒插在草丛中的老母鸡在“咯咯”地叫。 杜晚秋跌坐在地上高声呼唤,显得十分凄凉无助。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墨寒生缓步走来,对着地上的女子伸出一只手。 “有劳墨公子。”杜晚秋扶着墨寒生的手臂起身,微微侧身,取出一条青丝巾擦拭眼泪。 墨寒生唇齿微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公子欲言又止。” “我不知是否该问。”墨寒生犹豫道。 “你是想问我为何阻止星宇去修仙吧?”杜晚秋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将一切娓娓道来,“其实,星宇之所以如此热衷于修仙一事,与家父有关……” 原来许久前,杜家姐弟的父亲杜子川便是因为修仙一事消失无踪,至今下落不明。 十年前,杜家姐弟的母亲难产离世,杜子川只是一介穷酸文人,眼见爱妻亡故,竟连一口像样的棺木都买不起。 恰在那时,有两名自称山上来的修士不知怎的找上门来,说杜子川有修仙的资质,想收他入门修行。 杜子川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尚未抚育成人,如何放心得下,便一口回绝了此事。 那两名修士并不死心,从邻里口中打探了杜家的底细,掏出一笔银两让杜子川将妻子安葬。 二人还承诺,只要杜子川随他们前往修仙,每月都可领到一笔丰厚的银钱补贴家用。 杜子川看着嗷嗷待哺的幼子和懵懂的女儿,一咬牙便狠心答应下来,将一双子女交付给了年迈的老母亲,次日便随二人离开了杏花村。 这一走就是十年,至此了无音讯,生死不知。 五年前,杜母辞世。 杜晚秋在几位好心邻居的帮衬下,勉强将幼弟一直拉扯长大。 杜星宇长大一些后知晓了真相,便一直想要去寻回生父,想知道他是生是死,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杜晚秋极力阻止,自然是怕杜星宇步了父亲后尘。 “父亲走了十年,其实我心里知道他多半是回不来了。如今我唯一期盼的,便是星宇能够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杜晚秋眼带忧色直盯着墨寒生,“墨公子,你能否告诉我,这一次来的两位仙师究竟是真,是假?” 墨寒生摇摇头道:“我不能肯定。” 杜晚秋脸上闪过不安的神色,思索了片刻又看向墨寒生,言辞恳切道:“墨公子,我学过医理,看得出你不是寻常人。小女厚颜,斗胆在此恳请你在路上帮我照应星宇。” 墨寒生问道:“你为何不求我将他强行带回来?你救过我一命,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答应。” “他先前的态度如此决绝,我拦得了一时,却拦不了一世。”杜晚秋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愧色,“这些年都怪我没什么本事,让他吃了太多的苦。” 墨寒生神色微惘,心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应道:“我答应你。” “请公子稍等片刻。”杜晚秋闻言面露喜色,转身快步走进屋去。 墨寒生静立等待。 “这只黑色包袱是那日遇见公子时发现的,我从未打开过,这两只白色的是给你们在路上用的。”不一会儿,杜晚秋从屋中走出,将一黑两白三只包袱交到墨寒生手中,郑重施礼道,“墨公子,请你……千万要保他平安。” “我尽力而为。” 墨寒生点点头接过包袱,转身顿了顿,道:“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杜晚秋微惘,道:“公子请说。” “其实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杜晚秋微微一怔,墨寒生却已转身离去。 “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杜晚秋撇过头去,泪眼模糊了风景。 ———— 杏花村村口。 一名十岁不到的男孩正在与亲人道别,一群远亲近邻将他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这孩子正是被测出木行灵体的小韩,他长相普通,皮肤黝黑,看上去十分腼腆的样子。 人群中,一名没有被选上的少年小声嘀咕道:“这小子长得黑不溜秋,一幅呆头呆脑的样子,居然有修仙的天赋,我这么机灵,怎么就没被仙长看上呢?” 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声训道:“别乱说话,小心给他听见,这种表面上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人,背地里却是最小心眼和记仇了。” 杜星宇站在路旁一脸焦急,桂花村的老村长热情地站在他旁边咬耳朵,之前收的那六十文钱早已如数归还。 不远处一辆马车旁,两名蓝衣道士立如松柏。 二人身板挺直,神色平和,表面闭目凝神,心里却在骂娘。 那个穿黑衣的小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磨蹭这么久,害他们脚都站麻了。 偏偏附近如此多村民都在看着,二人若不是为了维持仙家风范,早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麻脸道士眼皮抽了抽,压低了张嘴的幅度,轻声道:“师弟,你顶一顶,为兄先去车里待一会儿。” 肥唇道士道:“师兄,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撑不住了。” “不行,那个黑衣服的小子资质太好……太值钱了,你我务必留一人在村口盯着,决计不能让他跑了。” “那便一起等吧。” “你这是想要同归于尽啊?”麻脸道士话语中有几分怒意。 肥唇道士也不甘示弱道:“反正我不能吃亏。” 麻脸道士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那便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又过了一会儿,肥唇道士忍不住开口道:“师兄。” 麻脸道士得意一笑,道:“师弟这是要认输了吗?” “不是。”肥唇道士伸手悄悄在臀上扣了一下,“我是想问,咱们为何非得打着落日宗的名号在这里收人?” “为兄也不想啊,现在的村民都变作人精,不似以往好骗了。我记得十年前还流行用银钱引他们上钩的法子,可惜这种败金法子不适合咱们两个穷光蛋。况且这些年各种乱七八糟的套路早都被同行用尽了,不扯个大宗门的招牌出来根本唬不住人。” “道理我都懂,只是落日宗的山门离此可不算太远,万一找上门来,你我岂非是自寻死路?” “放心好了,这种穷相僻壤,落日宗这等大宗门怎么会看得上眼。我已经早早通知老大来接应了,做完这一票咱们就收手。这三个小子尤其是那个黑衣服的小子绝对能卖上个好价钱,正所谓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 麻脸道士悄悄用左脚尖蹭了蹭右脚脖子,继续说道:“就算真被落日宗抓到了,师兄我也有后手。” 肥唇道士惊疑道:“师兄莫非还有亲戚在落日宗混?” “师弟你想的有点多。”呵呵一笑道,“你看一眼旗上的字。” 肥唇道士快速扭头瞄了一眼立在马车上的白旗,然后闪电般收回,问道:“我看了,又如何?” 胖道士神秘一笑,道:“你没发现吗,为兄特意将那个“日”子写得扁平许多。万一被落日宗之人撞到,我们就自称是“落曰宗”的。反正你我从没亲口承认过自己是落日宗之人,就推说是这些愚蠢的村民自己搞错了。我俩只说是青州一个山野小派出来的,不熟悉中州修仙界势力划分,一时无知才犯了忌讳。到时他们总不可能真的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跑到青州去求证吧。如何,为兄这个计策妙是不妙?” 肥唇道士担心道:“师兄,万一他们问都不问,直接一剑砍了我们咋办?” “呃……落日宗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吧?” “但愿吧……”肥唇道士说完,开始轻诵藏地大悲咒祈求保佑。 “师弟,我们是道士,不要念佛经。” “师兄,我是个假道士,只会念佛经。” 转眼又过去小半个时辰。 麻脸道士双唇颤抖道:“师弟。” 肥唇道士问道:“师兄,你要认输了吗?” “我认你作龟儿子!”麻脸道士怒不可遏,双腿夹得很紧,整个臀部都在抽搐,“那个混账龟儿子怎么还不来?” “师兄,注意形象。” 麻脸道士扯了扯嘴,笑容麻木道:“呵呵呵呵,那位慢条斯理的小居士要是再不来,贫道积蓄已久的水库就要爆闸了。” 第十九章红衣胜血 麻脸道士终究是憋不住了,再顾不得什么形象,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处理生理问题去了。 就在虚恭出到一半之时,那个令他等到黄河决堤的罪魁祸首才终于慢悠悠出现在村口。 麻脸道士匆忙提了裤子,连抖尿的次数都比平时少了好几下。 墨寒生走向杜星宇,小韩也从人群中解脱,被父母送至二人身旁。 “墨小哥,你可算来了。你们三个都是我们桂花村和杏花村出去的孩子,走到哪里都不能忘本啊……”没等杜星宇开口,桂花村的老村长第一时间上前攀谈,态度十分的热情和诚恳。 他早已从杜星宇口中套出了墨寒生的来历,从两位仙师的反应来看,墨寒生显然是三人中最有前途之人。 因此他才会厚着脸皮,想趁此机会赶紧和墨寒生打好关系。 可惜,无论他如何作出讨好的姿态,这位高大冷漠的黑衣小哥对他始终都是爱搭不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杏花村的村长是一个老实敦厚的中年汉子,友善地跟墨寒生打了一个招呼,拍了拍杜星宇的肩膀交代两句就退到一边去了。 已经站至腿脚麻木的肥唇道士用自己所剩无多的耐心驱散了众人,领着三人来到马车前。 墨寒生随意打量了一眼,一时有些无语。 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拉着一辆简陋寒酸的破车,车上竖一杆白旗,书着“落日”两字。 修仙? 这车看起来似乎更适合去送葬。 “这是你姐姐让我带给你的。”墨寒生将一只白布包袱递到杜星宇手中。 杜星宇接过包袱打开,内中有两身换洗的衣裳,一些干粮和水,最底下藏着一些碎银子。 墨寒生瞥了一眼。 虽说这些年杜家的日子比以前好上一些,也不会太富裕。 都说穷家富路,杜晚秋怕是将家中为数不多的积蓄都拿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留一些。 杜星宇双眼微红,四处张望,却没有找到期待中的那抹身影,喃喃念了一声:“姐姐……” 三人在麻脸道士的催促下终于钻进了车厢,两名道士驾着马车逐渐远去。 老村长杵在村口,依依不舍,挥手送别:“小韩啊,别忘了桂花村永远是你的家。星宇,墨小哥,都是兄弟村的,有空回来看看哎……” 一棵粗壮的古树后,一道单薄倩影微倚树干,目送马车远去,眼眶湿润,无声泪下。 ———— 夕阳西下,马车行驶在一条蜿蜒崎岖的荒古山道上。 道旁,一棵斑驳老树上缠绕着枯黄的藤蔓。 树梢上,归巢的老鸦发出刺耳凄厉的哀鸣。 秋风萧索,自西而来。 昏黄的暮光令困顿的旅人催生出一丝难以抗拒的倦意。 干瘪的老马蹒跚前行,翻滚的车轮碾过石子与路坑,偶尔上下颠簸几下。 一股略带湿意的霉味在车厢内来回飘荡。 墨寒生一手揽着杜星宇,一手扶着车厢,看似闭目养神,心中却一直在暗暗警惕着路上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小韩除了一开始打量过车厢和墨寒生二人一眼,便一直静静地坐着,始终未开过口,不知是因为生性腼腆还是和二人不熟的关系。 至于杜星宇一开始很是兴奋,但车中墨寒生与小寒都不是话多之辈,他一时没了说话的伴儿,就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驾车的师兄弟二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像两坨烂泥一样靠着车厢壁瘫坐着。 麻脸道士眼睛早已眯成一道缝,身体随着颠簸的马车上下起伏,嘴角挂丝。 即将闭合的眼缝中隐隐透进一丝橙红,这道光芒来自被西头山峰遮住半边面孔的红日。 随着时间流逝,那轮红日终于完全隐没于山峰后,麻脸道士顿觉眼中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麻一股耀眼炽热的光芒,穿透麻脸道士的眼皮刺进了他的眼球中。 他微微睁开眼,一个仿佛与整个世界一样巨大的火球钻进了自己眼中。 之所以产生这种错觉,是因为这颗火球与他的距离实在太近。 近在眼前。 剧烈燃烧的火球映红了他的面颊,脸上的麻子也被红光完全遮掩。 这一瞬间,麻脸道士双目失色,心中满是茫然与震撼,只来得及微微张嘴。 “轰。” 火球在麻脸道士头上轰然炸响,肥唇道士和瘦弱的老马一同被惊醒。 肥唇道士看了一眼滚落在地,浑身火焰的麻脸道士,惊叫一声便跳下车去。 他在地上扑腾了几下,就沿着来时之路疯狂逃窜而去。 受了惊的老马则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开始撒开蹄子狂奔。 一把足有一丈长的大剑从天边飞来,横于半空中。 剑上立着两道人影。 一道红衣身影自剑上一跃而起,垂直落于地面。 那人脚一沾地,顷刻未停,便朝着肥唇道士的方向追去。 老马拖着车厢慌不择路,竟横冲直撞朝着悬崖而去。 当它意识到时已有些晚了,四只蹄子在地面疯狂摩擦却止不住前冲的趋势,眼看就要坠落悬崖。 仓皇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按住车厢后壁猛一借力,一道人影从后车窗一跃而出。 细看那道人影落于后方的手掌中还捉着一只手,那人单脚一踩车厢再次借力,从车中拽出一人。 墨寒生抱着杜星宇一起滚落在悬崖边上。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老马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已不见了踪影,车厢也随之一起滚落悬崖。 墨寒生叹息一声,当时情况危急,车窗出口太小,他来不及同时救下两人,果断选择了杜星宇。 “救命啊!” 就在此时,山崖下传来一个惊慌的哭声,墨寒生急忙上前察看。 只见万丈深渊的上方,隐隐有白雾纤云漂浮其上,老马早已不知所踪。 坠落的车厢被一棵横生于峭壁的歪脖子老松险险架住 车厢中传出一阵急促的声响,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从车窗中探出,张牙舞爪地想要去抓住一切可以夠着的东西。 小韩挣扎着想要往外攀爬,此举令本就不稳的车厢更加摇摇欲坠起来。 “不要乱动。” 墨寒生喝止一声,正在思索着如何救他上来,老松的枝干“咔嚓”一声断裂,车厢应声坠落。 就在墨寒生以为他必死无疑之时,悬崖下凭空出现一道磨盘大的水柱,将坠落的车身缓缓托到崖边上。 崖上的二人看着这诡异一幕,不禁有些呆滞。 “你在等什么,还不快救他上来?”一道人声从上方传来。 墨寒生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白衣飘飘,续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正踩着一把阔长飞剑悬停在半空中。 他左右手各执中食二指交叉在一起,额角微微见汗,隐隐有些吃力的模样,这凭空出现的水柱看来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墨寒生见状虽惊,也顾不得太多,一把抓住小韩胡乱扑腾的小手,略一用力就将他从车厢中拖了出来。 水柱瞬间消失,失去支撑的车厢沿着山壁“哐哐”滚落悬崖。 半空中的中年男子微松一口气,踩着飞剑朝三人笔直飞来。 墨寒生眼神微凛,松开抓着小韩的手,悄然伸向身后。 眨眼的功夫,飞剑就来到了三人面前,悬在离地十寸左右的位置。 白衣中年自剑上轻轻跃下,银光一闪,飞剑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杜星宇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谁?” 白衣中年背过身去,抬手示意三人暂时安静。 杜星宇却不是小韩那种表面会乖乖听话的孩子,抬脚就要上前再次询问。 墨寒生伸手将他拦下,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经烧成一具焦尸的麻脸道士,心中暗自警惕。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红裙的女子自山道拐角处缓步而来。 一头青丝飘飘似飞瀑,两道秀眉弯弯如柳叶,秋水添作明眸,朱砂点缀红唇。 她步态优雅,婀娜高挑,一袭血红的短裙将身形包裹得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美感。 墨寒生凝神望去,却感她娇媚柔情的笑容中隐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违和。 他正要细品,身后的黑色包袱中悄悄探出一只浅黄色的脑袋,盯着女子胸前那一抹足以令人窒息的拥挤,惊呼道:“哇哦,这娘们一顿至少能喂八个!” 第二十章分道扬镳 中年男子骤然回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目光飘向墨寒生。 墨寒生将杜星宇拉至身后,小声道:“没事,不用怕。” 中年男子移动目光,直接掠过了杜星宇,因为他先前已经听过杜星宇的声音。 他将目光投向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韩,一脸惊奇。 小韩愣了愣神,随即低下头去,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腼腆模样。 “人小鬼大。”中年男子语气古怪地评价道。 红衣女子走到中年男子身前,若无其事地冲其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会意,露出一个十分和煦的笑容看向三人。 “三位小友想必对方才发生的事一定充满了疑惑。” 三人中墨寒生年纪最大,杜星宇和小寒不自觉将目光投向了他。 墨寒生也学着中年男子文绉绉的样子,略显忐忑道:“还请仙师解惑。” 中年男子先是自我介绍道:“老夫乃是落日宗弟子吕乘风。” “落日宗?” 墨寒生看了一眼不远处已烧成一堆焦炭的麻脸道士,心中有些恍然。 这两名修为低微的道士果然不是落日宗的人,不过这新来的二人说的话也不能轻信。 他伸手一指那具还在冒着火光的尸体,故作疑惑道:“但那两位仙师说他们才是落日宗的弟子。” 自称吕乘风的男子道:“那二人不过是冒充我落日宗四处招摇撞骗的人贩子罢了。” “人贩子?”杜星宇情绪有些激动,“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们是骗子?” 墨寒生急忙将他拉回来,拱了拱手道:“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仙师见谅。” 这突然出现的二人不论是不是落日宗的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 虽然没看到具体情况,但刚才马车附近出现一股莫名的炽热,一出来就看到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还有吕乘风方才施展的法术和御剑飞行的能力都令他颇为忌惮。 “不碍事。”吕乘风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手心光芒一闪,一块不明材质的黑色令牌就出现在其掌中,“这是我落日宗的出行令牌,若是如此你们还是不信,老夫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墨寒生定睛看去,令牌呈五角状,五条边上都镶着金边,中间书着“落日”二字。 虽然不懂书法,墨寒生还是能稍微感觉出这两个字跟宁府大门匾额上的字一样挺像那么回事的,不像那杆白旗上的两字写得像闹着玩似的。 “如果他们是假的,那说要带我们去修仙的事也是假的吗?”杜星宇的语气十分焦急。 一旁的小韩听到此处,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眼中也是闪过浓重的失望之色。 吕乘风刚要开口解释,墨寒生却抢先道:“虽说遗憾,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若不是吕仙师凑巧经过此地救了我们,都不知我们三人今后的命运会如何?” 吕乘风轻笑一声:“这倒不是巧合,这些年来冒充我落日宗行骗之人虽然不是太多,也不在少数。本宗高层知晓此事后也是颇为震怒,这才时常派出一些门下弟子对其团伙进行清剿。我二人也是在前不久收到消息,这才加急赶来的。这二人打着本宗名号,做出拐卖活人的勾当实属死有余辜。” “承蒙仙师出手相救。”墨寒生低头行了一礼,心中警惕稍稍降低。 方才他之所以抢先发问,就是想借机试探一下,这吕乘风若是直接承认是路过,那其中多半有鬼。 他才不会相信什么偶遇之类的鬼话,若真是凑巧路过,怎么可能会不问青红皂白,只凭白旗上两个字就痛下杀手。 自从见识过宁府三兄弟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后,墨寒生就不会轻易相信他人了。 他再次行礼道:“既然已经证实了这二人是骗子,我们也只好回家去了,仙师大恩我等必将铭记于心。” 吕乘风神色一怔,似是没有想到这少年话锋转变得如此之快,开口道:“天色已晚,你们年纪还小,就由老夫护送你们一程吧。” “此地离村子不远,我们自行回去就行了,不敢劳烦仙师。”说完,墨寒生一手一个,拉着二人绕开吕乘风离去。 吕乘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盯着三人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有些犹豫不决。 红衣女子亦是转过身去,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杜星宇被墨寒生拖着离开,三步一回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就在即将拐弯之时,他猛地挣脱墨寒生的手,冲到吕乘风身前跪下。 “仙师,收我为徒吧!” 墨寒生心中叹息一声,只好带着小韩折返。 只凭先前的试探并不能完全打消墨寒生心中的疑虑,他本想再借机试探一下。 若是吕乘风强留他们,那就证明他多半心怀不轨。 若是吕乘风真的放任他们离去,大不了再回头想办法求他收下自己。 不过现在计较这些毫无意义,计划已被杜星宇破坏,自己也不可能将他一个人留在此处。 吕乘风见到杜星宇跪倒在自己脚下,那名黑衣少年又带着那名心智“早熟”,内心“闷骚”的孩子返回,脸上却现出一丝为难之色。 他扭头看向远处,思索片刻,捋着长髯道:“欲行修仙路,首要就是资质过关,若是没有修仙天赋是强求不得的。” “资质?有的,我有灵体的,早上在桂花村的时候有测过的。”杜星宇抬起头,伸手去抓吕乘风的衣袖。 吕乘风顺势抓住杜星宇的手腕,两指搭在他的脉搏上,闭目感应。 三息之后,吕乘风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摇头:“很遗憾,你确实和天地间的炁有一丝微弱的感应,但是连最低门槛都未达到,本宗不可能收你入门。” “怎么会?”杜星宇跌坐在地,脸上写满了失落,期盼多年的愿望终于成真转瞬又被人一棒无情打碎。 这倒是与石山所说的相符,墨寒生心中一动,随即推了推小韩,示意他过去让吕乘风测一测。 不一会儿,小韩也得到了与杜小路相同的评价。 墨寒生犹豫了一会儿,迈步走到吕乘风面前伸出一只手腕,沉声道:“请仙师看一看我是否有修仙的机缘。” “年岁有些偏大了。”吕乘风先是一皱眉,随即摇了摇头,将手按在墨寒生腕上,“罢了,就姑且一试吧。” 墨寒生仔细观察着,只见吕乘风的脸上先是出现一丝喜色,随后又变作疑惑,最后才缓缓舒展眉头。 他睁开眼睛道:“小兄弟,你虽然过了最佳的修行年纪,但资质尚算不差,已经有资格拜进我落日宗。你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随老夫回宗,若是不愿意,老夫也不会勉强。” 墨寒生沉默片刻,抱拳下拜:“请仙师收我为徒。” 吕乘风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墨寒生,阻止他拜下去。 “老夫只是落日宗门下一名炼气境的寻常弟子,是没有资格收徒的,你就算拜入本宗也不会拜在我的门下。” 清风徐来,吕乘风朗声长笑,须髯与白衫迎风齐飞,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风采。 墨寒生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余光却瞥见杜星宇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伸手拍了拍杜星宇的肩膀,安慰道:“那件事,我会帮你留意的。” 杜星宇这才神色微微好转。 墨寒生开口道:“仙师,他们年纪还小,我想先将他们送回家。” “冒充本宗作恶的贼人已经伏诛,老夫须尽早回宗门复命。这样吧,你先随我回宗门。”吕乘风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夜色,沉吟一声有些为难,随即扭头看向红衣女子,“红梅,这两个孩子由你负责,务必将他二人平安护送到家。”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将杜星宇和小寒唤到身边。 就在三人临去之前,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抓住了红衣女子的手腕。 红衣女子微微皱眉,转身对上一道极为认真严肃的目光。 “你会将他们平安送回的,是吗?”墨寒生紧紧盯着她,黑眸隐隐发亮。 红衣女子展颜一笑,似艳阳融化了冰雪。 “会的,我保证。” 第二十一章真面目 夜色沉寂,高空微寒。 一把丈余长的飞剑在云层上方疾速穿梭。 剑上立着两道人影。 墨寒生站在吕乘风的身后,与一团团灰色的云气擦身而过,最初的紧张感已缓解了大半。 飞剑的速度很快,比他全力奔跑的速度快上数倍有余。 由于在高空飞行的缘故,更可以无视地形的阻隔。 夜空中星辰寥寥,光芒暗淡,吕乘风和墨寒生的脸上都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一路上二人没有太多言语,气氛一时沉闷,只听得到耳畔呼呼的风声与飞剑穿梭长空时的划破声。 一直飞到夜色消退,黎明的曙光冲破云层,灰蒙蒙的天空刹那间被映得清晰明亮。 “就到了,站稳。”吕乘风提醒一声,单手掐诀操纵着飞剑加速向下方俯冲而去。 墨寒生左右摇晃了几下稳住身形,随即就被远处的壮阔风景吸引了目光。 只见道道金光照射下,一个奇大无比的深坑映入眼中,犹如一只直径足有万丈的巨碗。 碗中林立着六座与碗口齐平的高峰,犹如六支擎天石箸直插碗底。 这便是落日山。 每至黄昏,夕阳落山时分,远远看向此山,落日恰似一个巨大的光球装入碗中,落日山由此得名。 相传数千年前,落日宗开山祖师道宇真人游历四方时偶遇一奇山。 此山钟灵毓秀、高耸入云,山中奇花异草种类繁多,鸟兽虫鱼灵智早生。 道宇真人一眼便相中这块绝佳修行宝地,遂以莫大神通将此山拦腰截断,更耗时多年挖空山腹,立白鹭、红鸾、青霞、秋水、夕照、紫云六座主峰。 道宇真人创落日宗于山中,自此开始广招门徒,立志将宗门之名发扬光大。 不一会儿,飞剑已降到与下方一片枫叶林齐平的位置,惊得梢上巴掌状的枫叶簌簌作响。 飞剑落至地面,草叶纷飞,沙石惊走。 墨寒生跳下飞剑,跟着吕乘风在林中一条清幽小径上缓缓前行。 二人走至一处转角,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潺潺流水声。 走近一看,一道十余丈宽的水瀑飞流直下。 晨曦照射下,十几条晶莹透亮的水龙从高不可攀的峰顶相继涌出,携山呼海啸之势笔直而下。 须臾间,水龙撞击在下方巨大的岩石上,散作无数飞溅的浪花与水珠,最后汇作一条清澈的溪流向远处缓缓延伸。 墨寒生若无其事地打量了一眼,四周除了茂密的枫叶林,就只有这一道雄伟壮丽的天堑。 难道玄机竟藏在这道飞瀑之中? 他还未来得及细细观察,却见吕乘风忽然回过头来,急忙变作一副茫然的样子。 吕乘风微微一笑,双指并拢,一道亮光自其身上一闪而出,快速飞向瀑布。 那枚黑面金边的落日宗令牌,就这样悬停在了瀑水前的半空中。 吕乘风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令牌开始原地高速旋转起来。 一道拳头粗的红光自令牌上迅疾飞出,激射在水幕之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瀑布中央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阻隔,上方倾泻而下的水流被分隔两边,形成一道高达七八丈的拱形通道。 紧接着,溪流中的水位开始肉眼可见地下降,露出一条由方形溪石铺成的石径,一直延伸至二人脚下。 “随我来吧。”吕乘风招呼一声,率先向前走去,墨寒生紧随其后。 这条石径并不长,二人没过多久就走到拱门前。 穿过拱门,是一个幽深昏暗的山洞,洞中光线稀少,空气十分潮湿,顶部不时有水滴落下,敲打在地面和石壁上。 越往前走视线越发的光亮,直至走出山洞的一瞬间,墨寒生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无比广阔的新天地。 六座巍然高耸的奇峰林立错落有致,远近不一。 山中景致各有特色,别具一格,或猿声阵阵,或白鹭纷飞,或霞光漫天,或云气袅袅。 墨寒生正要细看个究竟,却忽感两道清冷的目光照在身上。 山门入口筑有两个两尺高的石墩,石墩上垫着蒲团,两名身着橘红服饰的青年正在上方盘膝打坐。 二人认出来人,上前见礼:“见过吕师兄。” “嗯。”吕乘风见状,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抬脚就要带着墨寒生入内。 年纪稍小一些的守门弟子伸出一只手拦住二人,看向墨寒生,目光中带有几分审视意味:“吕师兄,这位小兄弟似乎陌生得很,不知是?” 吕乘风皱眉道:“这是我白鹭峰即将收入门下的新弟子,有什么问题吗?” 守门弟子略显犹豫道:“除开五年一度的遴选大会,门内各峰招收弟子,应先由本峰执事登记在册方能入山,若小弟没记错,贵峰负责此事宜的人一向是白执事。” 吕乘风轻抚长髯,一脸倨傲的模样:“凡事皆有例外,白执事诸事繁忙,招收一事由我代办,此事我已与他通过气。” “这……”守山弟子面露一丝难色,“恐怕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吕乘风斜眼冷对,态度十分强硬,“你与我谈规矩,是想教我做事?” “不敢,不敢。”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守门弟子出来打圆场,陪笑道,“黄师弟也是好心提醒,怎敢与师兄为难,师兄请过。” 吕乘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墨寒生一声不吭紧随其后。 待到二人走远,两名守山弟子才悄悄开始议论起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仗着他老子的权势作威作福。什么东西,呸!” “等着吧,这把年纪还无法筑基,这个二世祖嚣张不了多久了。” ———— 墨寒生跟着吕乘风一路前行,终于来到处于落日山中心位置的白鹭峰脚下。 山上传来略显低沉的鸟鸣声,隐隐能看见不远处一块小湿地上,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些长喙曲颈,白羽如雪的大鸟。 “随我来吧。”吕乘风转过身来,对着墨寒生和煦一笑,似乎并没有因方才之事坏了心情。 他没有带着墨寒生上山,而是绕着山脚行走。 在山峰背面,出现了一个由白鹭峰山体延伸而出围成的小型山谷。 入口只有两一二丈宽,进入内中却是别有一番风景。 谷口栽着一棵随风轻拂的绿柳,一条由各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蜿蜒前进,小径走到中心位置又见分叉,分别通向一栋竹楼和一间木屋。 竹楼背靠山壁,外观十分雅致,左侧还有一方小池塘。 木屋则显得有些简陋和寒酸。 “此处是老夫的住处,名唤清风居。”吕乘风领着墨寒生进了竹楼,随意指了一张竹椅道,“坐吧。” 墨寒生并未卸下包袱,拱手一礼,将竹椅轻轻拖出,半坐其上。 “不必如此拘束,就将此地当做自己家一样。”吕乘风微微一笑,背过身去,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来,喝杯水吧。” 墨寒生微微一怔,婉拒道:“谢过仙师,我现在还不渴。” “从昨日一直御剑飞行到现在,如何会不渴呢?”吕乘风端着杯子并未放下,坚持道,“还是喝一口吧。” “是。”墨寒生接过水杯,谨慎看了一眼,抬头问道,“仙师先前说急着回来复命,继续待在这里不会耽误时间吗?” 吕乘风愣了愣,随即解释道:“我正是打算带上你一起,将人贩一事与你入门之事一同禀报高层。此去一应事宜耗时不短,恐怕到时就没时间喝水了。” 墨寒生闻言只能端起水杯,就要唇角即将碰到杯口之时,背后却传来一股刺痛感。 墨寒生眼神一凛,这是藏在包袱中的石山传来危险的讯号! 他抬头看向吕乘风,试图再说些什么:“还是……” “不必多说,喝!” 第二十二章谎言本身 吕乘风出言打断,神情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眼神逐渐凌厉,透出一丝警告的意味。 墨寒生迅速低下头,心中惊怒不已,这吕乘风果真心存不轨。 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急不可耐,这么快就露出了真面目。 事到如今,要如何渡过此次危机? 墨寒生心念急转,忽地双手一颤,水杯顺势跌落。 就在杯子将要落地之时,墨寒生目光骤然凝固,水杯竟稳稳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以气御物! 墨寒生自然不指望这样就能摆脱危机,他的手早已不经意间伸到背后。 后腰间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剑,正是那日从宁汐桃手中夺来的那把。 此时吕乘风的注意力定然都集中在水杯上,若是出其不意,或许可以打他措手不及。 墨寒生紧握剑柄,足尖轻点地面,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都已蓄势待发。 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抬头却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吕乘风的左眼珠向下飘向水杯,右眼却似一根利箭死死盯住自己。 这家伙究竟是人是鬼? 墨寒生头皮发麻,他也曾见过一些特殊的眼睛,眼珠或内聚于鼻梁,或外翻于两颊,却从没有谁像眼前之人这般诡异离奇。 但墨寒生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忽起一脚将水杯向上踢飞。 杯中的茶水泼洒而出,直扑吕乘风面门而去,一时间遮住了他的视线。 泼出的茶水来到吕乘风面前,却是被一道无形的气墙阻隔,飞溅四散落向地面。 与此同时,墨寒生座下的竹椅顷刻四分五裂,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飞射出门口。 就在出门的刹那,墨寒生脚尖轻轻一勾,将竹门匆匆带上。 只闻一声炸响,竹门被轰作粉碎,吕乘风一步跨出门外,只见那道黑衣身影已在谷口一闪而逝。 “哼,你逃不出落日宗!但此事却不能让其他人知晓,须尽快找到他。”吕乘风快步走出清风居,一面装作若无其事,一面在幅员辽阔的落日山中四处搜寻着墨寒生的踪迹。 一直到夜深,一道红色身影才悠然出现在谷口,正是那名负责将杜星宇与小韩护送回村的红衣女子。 “嗯?”她抬脚正要入谷,耳畔袭来一阵风声,一道黑影直扑而来。 红衣女子手中银光一闪,黑影被一分为二化作两块碎布。 这黑衣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机却在之后,一把冰冷的短剑刺向她的咽喉。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对着来人伸出右手,掌心微微亮起一道红光。 “是你?”红衣女子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微微一怔,掌心红光熄灭,而短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红衣女子周身涌现一股不易察觉的气流,笑道:“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 墨寒生目露寒光,冷声道:“带我离开这里,否则,死!” “带你离开?难道你发现了吕乘风的意图,还在他眼前成功逃脱了?”红衣女子隐约猜到了几分,神色讶异不已。 墨寒生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冷道:“照我说的做。” “并非我不愿意,而是我做不到,山门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红衣女子无奈地摊摊手,“我能进来也是外出执行任务,领了返宗手令的。” 墨寒生手中利刃冷光森森:“你撒谎!我分明看到吕乘风用那枚令牌就可以打开入口。” “那枚令牌并非寻常弟子可以拥有,况且我连寻常弟子都不如。至于吕乘风,他的身份非同一般。”红衣女子轻笑一声,浑然没有一丝陷入险境的觉悟。 “那就委屈你暂时做一段时间人质了。”墨寒生抬起手掌,就要将她打晕。 “你想将我作为筹码和吕乘风谈判,没有用的。”红衣女子摇摇头,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胜于我,他不可能为了救我放弃你。” “那你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墨寒生话语中透出浓浓的杀意。 “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红衣女子忽然扭头看向墨寒生,“你一个外来人在落日山乱闯太不明智。有我帮你打掩护,至少可以保证你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至于如何逃出去,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把匕首放下,你现在除了相信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墨寒生冷冷看着她,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真是一个顽固的小子。”红衣女子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其实,我与你同是天涯沦落人。” “说清楚。” “五岁那年,我双亲被人贩杀害,吕乘风从人贩手中救下我,但他并没安什么好心。”红衣女子脸上现出一丝追忆,“相信你已经看出几分吕乘风的真面目了,我如今的处境并不比你好多少。” 墨寒生沉默不语,静静观察她的眼神,不肯漏过一个细节,似在判断她话中有几分真假。 “吕乘风当下必定在四处搜寻你的踪迹。”红衣女子脖子上还架着利刃,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悠悠道,“这样拖延下去真的好吗?” 墨寒生收回匕首,厉声警告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红衣女子展颜一笑,“我叫李红梅。” 墨寒生微微一愣,淡淡道:“墨寒生。” “事不宜迟,现在就随我走吧。”说完,李红梅也不管墨寒生是否愿意,一把抓起他的手,一手掐诀就要施展些什么。 “你们打算去哪里,可以告诉我吗?”寒意逼人的声音响起,夜色中,一道人影悠悠现身,拦住了去路。 吕乘风! 墨寒生眼神凌厉,暗自警惕,随时准备迎击。 李红梅脸上笑意全消,转身面向吕乘风,双手寒芒一闪,出现一对精巧的细长兵刃。 “哦,你要为了这个小子与我为敌?”吕乘风看向李红梅,面无表情,“理由呢?” 夜风凄切,李红梅冷冷看着吕乘风,气氛一时僵持。 墨寒生压低身子,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仔细观察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突然,李红梅娇羞地轻笑一声,转身看向墨寒生。 墨寒生一时不明所以,李红梅却已伸出一只手,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这一番莫名又熟悉的举动,令墨寒生一阵恍惚,不禁回忆起在藏龙镇上宁府的那段时光。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冬天,那棵树下,还有那名穿着粉色裘衣,在雪中轻盈舞剑的女子。 “看着这样一张英俊阳刚的年轻面孔,难道你还不明白理由吗?”李红梅说罢再现惊人之举,鲜红欲滴的双唇轻轻印在了失神少年的唇上。 惊诧,沉醉,流连,惆怅,这一吻仿佛蕴藏了世间所有滋味,令人回味无穷却又怅然若失。 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天旋地转、雪山消融,这一瞬间仿佛跨越了千年万年,好似亘古永恒却不过白驹过隙。 一刹的惊愕,墨寒生终于回过神来。 生死关头,这女人发什么疯! 他伸手抓住李红梅的双肩,正要将她一把推开,腰间忽感一股轻微的刺痛,脊骨间已被刺入了一枚细长的银针。 “你,你骗我!”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墨寒生双腿一软跪倒下去,左手却仍试图抓紧对方的肩膀。 “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吗?”李红梅轻轻将他的手拨开,眼中只剩下冷漠,“女人就是谎言本身。” 墨寒生已连握拳都无法做到,眼皮重似千斤,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就此昏迷倒地。 李红梅妩媚一笑,扭动着妖娆的腰肢来到吕乘风身侧,挽住他的手臂,在其耳边轻轻呵气。 “如何,奴婢这一手逢场作戏的本事可还入得了主人法眼?” 第二十三章邪法 “哼,骚货!”一种酥醉的感觉袭遍全身,吕乘风只感觉小腹处一阵难以抑制的燥热。 他强压住内心的冲动,拂袖甩开李红梅,质问道:“为何耽搁了这么久?” 李红梅娇嗔一声,解释道:“人家是怕引起这小子的怀疑,刻意在外多逗留了几个时辰。谁知主人你如此性急,这么早就下手了。” 就在此时,一道浅黄色的小身影趁着夜色悄悄从墨寒生身上的黑色包袱中爬出,溜进了一旁的草丛中。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吕乘风警告一声,便自顾自返回谷中。 “将这小子带进来。” “是。”李红梅恭顺应了一声,转身看向地上的少年,眼神略显复杂。 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眼神逐渐冷漠直至波澜不惊。 她一把抓住墨寒生的腰带,单手将他提起抗在了肩上。 竹楼中,吕乘风正站在一排青竹书架前,书页不停翻飞,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李红梅扛着墨寒生走进屋中,站在碎成残渣的竹门边。 “把门修好。”吕乘风头也没回,随口说了一句,继续翻阅着典籍。 “是。”李红梅将墨寒生放到一边,出去寻了些工具和材料开始修葺竹门。 “找到了,就是它,就是它,哈哈哈哈……”吕乘风手中握着一本青皮黄页的古籍,大笑起来。 李红梅看着几近癫狂的吕乘风,目光冷冽,见到对方突然回身,脸上又变作了媚笑的表情。 “滚。”吕乘风见竹门已修葺完毕,毫不客气地将李红梅驱赶出去,随后又陆续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籍。 他走到竹楼靠着山体的那面石壁前,掀起一副挂在壁上的山水画,掌心贴在中心位置用力一按。 一阵沉重的声响,墙壁上缓缓开启一扇厚重的石门,山体中竟藏着一间密室。 吕乘风扛起墨寒生径直走了进去。 卧榻下,石山一声不吭,露出一颗小脑袋,将一切尽收眼底。 就在石门闭合前的一瞬,它觑准时机,化作一道虚影,悄然冲进了密室。 它沿着角落的阴影混进了密室中。 而墨寒生已被安置在一张石床上,吕乘风从他身上取下了两个包袱和一只护身符,打开白色的包袱,内中只有一些干粮和一身衣物。 他又打开另一只黑色包袱,内中装的全是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对于凡人来说已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一个外表穷酸的小子居然会有这些东西,多半是些不义之财。”吕乘风冷笑一声,拾起那个做工样式都很普通的红色护身符,手指轻微摩挲,从中取出一枚轻薄透明的三角状晶石。 “这是何物?”吕乘风皱眉细看了半天也瞧不出名堂,运起一丝真气缓缓注入晶石之中。 毫无反应。 “算了,多半是不知哪里捡来的破烂,一个凡人能有什么好东西。”吕乘风随手将晶石与护身符扔在一旁,然后一手持一本书籍,一手握笔在密室的地面上画着些什么,不时还照着书上的指示在周围摆放一些旗子帆布,金石玉器之类的东西。 吕乘风正要一鼓作气将书上的指示完成,却不知为何眉头一皱,放下了手中的书笔器物,转身走出密室。 石山从阴影中走出,快速瞄了一眼四周的图案,喃喃道:“防御法阵。” 竹门打开,一只青光灵鸟自空中飞来。 吕乘风伸手一把将其抓住,手掌微微用力,灵鸟碎作万千光点,只余一张白色纸条在掌心中。 他并没有立即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四周,随即关上竹门。 夜色朦胧,不远处的简陋木屋中,藏在珠帘缝隙后的一双眼睛缓缓移开,珠帘悄然掩上。 吕乘风回到密室中,打开纸条,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一丝犹豫之色在脸上一闪而逝,他冷笑一声,喃喃自语道:“就算你拿到那东西又如何?再添几十年寿命又如何?区区一颗寿元果能助我筑基吗?” “我已经被困炼气境三十多年了,没有一具资质上佳的肉身即便勉强筑基又能在仙途上走多远?”吕乘风手掌一握,纸条顿时化作粉碎。 随后,他左手轻轻摩挲着鬓间的发梢,指间隐隐有水汽冒出。 不一会儿,满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眨眼就变得灰白相间,斑斑驳驳。 他又将手伸向面部,如法炮制。 很快,他的眼角变得如树皮一般褶皱,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脸颊肉眼可见地干瘪变形,出现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暗斑。 他伸手塞进口中,取出一口金石打造的假牙,露出猩红又些许泛黄的牙床。 片刻的功夫,吕乘风整个人竟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八旬老翁。 他自怀中取出一颗青光莹莹的宝珠放在桌上。 就在珠子离身的刹那,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气息自他身上飘散而出,腐朽的意味弥漫了整个密室。 吕乘风脸上的皱纹间布满了决绝的神色:“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 他转身来到石床前,掀开墨寒生的衣服,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腹,胸肌和臂膀,眼中爆发出极度狂热和痴迷的光芒:“这具年轻健壮的肉身,很快就会是我的了。” 他拾起毛笔和书籍,继续在地上布置着未完成的法阵。 约摸一个时辰后,吕乘风搬来一根半人高的白玉石柱立于密室门口位置。 接着,他将一颗隐隐透着光亮的黑色玉石置于柱顶的一个圆形凹槽中。 霎时,一股磅礴的无形力量犹如狂乱的气浪一般荡漾开来,转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球状圆罡,将整个密室与竹楼笼罩其中。 竹楼外,那座简陋的木屋中,李红梅双目陡然睁开,十指交叉紧紧握住,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防御法阵开启,吕乘风再度翻阅起那本青皮黄页的古籍,全神贯注,一字都不肯错漏。 直至确认了数遍后,他才终于合上书页,走到石床边将墨寒生摆出一个盘膝而坐的姿势。 戴在右手食指上的银白戒指连续闪出一道道亮光,一样接一样的古怪器物出现在他手中,整齐有序地摆放在石桌上。 一颗黄色蜡丸,一只白色瓷瓶,十枚三寸长的金针,一根银光闪闪的链子两端各连着一柄拇指长的小刀,一堆与先前放在白玉石柱凹槽中一模一样的黑色玉石以及六颗红彤彤的果子。 吕乘风闭目凝神片刻,随后拈起一枚金针,深吸一口气缓缓刺进后颈中。 随着金针不断深入,他的眼中逐渐布满了血丝,双眼变得炯炯有神。 吕乘风不作停歇,一次次拈起金针朝着自己身上扎去。 直至身上的十处要穴都被金针插满,他已是满头大汗,手脚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连走路都在摇晃。 他伸手去抓桌上的药瓶,不料手一抖竟将其打翻在地,瓷器碎裂,一颗猩红的小药丸滚了出来。 吕乘风俯身想要去捡,却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脸皮无力地贴着地面,目光却是异常执着地望着近在眼前的红色药丸,光秃秃的牙床艰难开启,伸长了舌头极为狼狈地将药丸卷入口中,混着尘土一同咽入肚中。 十息之后,吕乘风挣扎着站起身,气息开始缓缓平稳下来。 他拿起那条连着两柄小刀的锁链来到石床边,将其中一柄刺入墨寒生的心口。 他走上石床与墨寒生背靠背坐下,然后将另一柄小刀刺入自己心口。 不一会儿,二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脸上相继露出痛苦的神色。 吕乘风大喝一声抓住墨寒生的双手,二人的十根手指都与对方紧紧纠缠在一起。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第二十四章新的危机 吕乘风与墨寒生的身体开始慢慢飘起,双掌交接,天灵相触,呈仰面平躺的姿势悬浮于半空中。 不多时,浮在半空中的二人停止了颤抖,好似陷入沉睡中一般,密室重新归于平静。 一个拳头大的黄色影子从角落里蹿出。 “居然真的在夺舍。”石山爬上石桌,看了一眼浮在空中的两道人影,喃喃道,“奇怪,区区一名炼炁境修士,神思都无法离体,如何能进行夺舍?” “看来答案应该在这本书中。”翻页声“唰唰”响起,石山翻开桌上那本青皮黄页的古籍,快速查阅着书中的内容,“原来是利用金针刺穴的手段强行逼出神思,再通过那条银链同步二者心律,以此提高夺舍成功的机率。” “旁门左道。如此一来神思必定会极度衰弱,难怪书中评价此法只有不到三成的机会夺舍成功。”石山冷笑一声,随即又皱起眉头,“但这小子神思先天残缺不全,对他来说恐怕就不止三成了。” “怎么办,要出手吗?”石山不断目光闪烁,默默权衡着其中的利弊,“这吕乘风不知是否藏有后手,夺舍的法子也十分邪门。我如今只是一只寻常的老鼠躯体,万一不小心触发了什么,恐怕要将自己的小命搭上。不如静观其变,夺舍未必就一定会成功。” 半空中传来痛苦的**,墨寒生的身体在颤抖,面容逐渐扭曲,反观吕乘风的肉身却纹丝不动,就连呼吸都已停止。 “开始了。”石山抬头看了一眼,眼中也不自觉流露几分忧虑,“不行!夺舍成功的机率太高,我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错过这一次,想再有此机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富贵险中求,拼了!”石山眼神决绝,后退数十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石桌边缘,纵身一跃。 它在半空中险险抓住了一缕吕乘风垂落下来的长发,沿着这缕白发攀爬上了他的面门。 它伸出爪子奋力扒开吕乘风的嘴巴。 “呕~” “吕乘风,你吃屎了!”石山怒骂一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臭一头钻进吕乘风的口中。 吕乘风的脑袋开始不停地骚动起来,不时有轻微的啃食声响从中传出,七窍中渐渐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突然,吕乘风双目猛地瞪圆,眼中尽是惊恐之色,他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和墨寒生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身体与墨寒生一起从半空中落下,重重摔在地上便失去了动静。 不一会儿,一动不动的吕乘风的双唇微微抽动,然后再次张开,一只浑身血红,沾满腥稠液体的老鼠爬了出来。 “呸呸呸……呕,这一个来回,至少折寿十年。”石山在吕乘风枯皱的脸皮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小子,这个人情你给本真人好好记着。” “咦,这小子怎么还没醒过来?”石山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了一遍,疑惑回头,却见已死的吕乘风眼中还残留着不甘与惊恐的神色,“这……吕乘风的神思没有完全回归,他在吞噬吕乘风的神思!” 它看着还在挣扎抽搐中的墨寒生,感慨道:“都说受了伤的猛兽才是最危险的,你小子也是如此疯狂。” “接下来只能看你自己了。”石山蹲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墨寒生的变化。 密室中只剩下墨寒生低声嘶吼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墨寒生终于停止了挣扎,缓缓睁开双眼。 “你醒了。”石山来到墨寒生眼前,微微一笑,“感觉如何?” 墨寒生头痛欲裂,强撑着起身,看着它欲言又止。 “呕~” “都差点忘了此事了,这个死老头。”石山爬上石桌抱起那颗青光珠子,掀开吕乘风的嘴皮扔了进去。 密室里的恶臭气息逐渐开始被珠子吸收掉。 石山触动密室机关,石门自动打开。 “先出去再说吧,这里简直臭不可闻。对了,把桌上的这些东西带上。”说罢,石山率先走出密室。 墨寒生看了一眼石桌,捡起护身符戴回脖子上,再将那块三角晶石装进护身符中,最后才抱起其余的东西走出密室。 回到竹楼中,石山讲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然后问道:“你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吞噬吕乘风的神思。” “最初,我和他之间力量太过悬殊,只能被动防御,被他逼得节节败退。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时,便想着左右都是一死,干脆和他拼了,就冲着那道五颜六色的光团撕咬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力量莫名开始减弱,并且开始试图逃跑,我慌乱中在他的神思上咬下了一小部分。”墨寒生回忆到这里,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然后,我发现这部分神思里,藏着很多的……文字。” 石山的神色也变得十分古怪:“所以,你就将这一部分神思……吞噬了?” “我吃掉了。”墨寒生纠正道,然后有些忐忑道,“会怎么样?” “不知道。” “不知道?” “在我的认知中,从来没有一个凡人对修士做过这种事。”石山摊摊手,好奇地看着他,“所以,那些字你记住了没有?” 墨寒生打开茶壶的盖子,伸手沾了些水,在桌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止如此,好像还有一些记忆。” 石山眼睛一亮:“有什么重要的讯息?” 墨寒生闭上眼睛,默默消化着吕乘风的记忆:“这个吕乘风是落日宗掌门的儿子。” “掌门!”石山一下跳了起来,“我们居然杀了落日宗掌门的儿子,岂不是死定了!” “暂时不会。落日宗掌门外出游历十年,如今才过去四年。吕乘风一向独来独往,除了李红梅,甚少与其他人有所来往。而他身为掌门独子,门内不会给他强行安排任务。短时间内,此事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墨寒生说到这里,扭头看向另一栋竹楼,“现在最大的威胁反而是隔壁的那个女人。” “什么意思,那个女人不是和吕乘风一伙的吗?”石山皱眉道,“只要你装作被夺舍成功……” “行不通的。”墨寒生直接打断他,“有件事,李红梅没有骗我。她的父母的确在她五岁那年被人贩所杀,之后流落到吕乘风手中。” “那又如何?李红梅的父母又不是被吕乘风杀的。” “与被他所杀无异。” “什么意思?” “那些人贩就是吕乘风的手下。”墨寒生说出一个惊人的秘密,“吕乘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杀掉那两个道士根本不是出于师门任务,只是为了杀人灭口。” “什么!”石山大吃一惊,随即又有些恍然,“难怪人贩敢在落日宗势力范围内做这种勾当,原来竟是一早便在落日宗有内应。” 石山皱眉道:“所以,吕乘风是杀害李红梅双亲的凶手,那个女人一直都对他心存杀机。” 墨寒生补充道:“而我,很有可能会被她当成吕乘风杀掉。” “但这一点,吕乘风不可能没有防备。” “是的。”墨寒生起身走到石壁前一按,密室石门再度打开。 他捡起一颗黑色玉石走到门口,指着那根白玉石柱道:“吕乘风在密室中布下了防御法阵,只要法阵不破,李红梅就进不来。” “你手中的水玉是天然玉石经年累月吸纳水行元炁自然生成,不仅是修士修炼的绝佳辅助之物,也可用于补充维持法阵过程中消耗掉的能量。”石山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数百枚黑色玉石,问出了关键,“那么,这些水玉足够维持这个法阵多久?” “六年,六年之后落日宗掌门就会回归。”墨寒生回到竹楼内,拾起一颗吕乘风准备的红色果实,“这些朱果只要服用一颗,一年内就无需进食。一共六颗,就是六年,吕乘风思虑得十分周到。” “但现在的问题是,活下来的人是你而非吕乘风,我们不可能等到落日宗掌门归来。” 第二十五章破釜沉舟 墨寒生拾起那颗黄色的蜡丸,内部隐隐有一只黑虫的影子,:“吕乘风也不想在竹楼里龟缩六年之久,所以他准备了这个。” “这是何物?” “碎心蛊。” “蛊术?吕乘风会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还真多。” “这是一种双生蛊虫,同生共死,一只遭遇不测则另一只也必死。” “这一只用蜜蜡封住陷入了沉睡中,那么另一只在……” 墨寒生冷冷道:“在李红梅体内。这一只如果死去,在李红梅体内的那一只也会在同一时间死去。此虫名为碎心蛊,早已在宿主心脏留下无数细微的裂口。一旦身死,就会立刻引爆这些裂口,粉碎宿主的心脏。” 石山笑道:“如此一来,我们等于掌控了李红梅的生死。” “但是……”墨寒生皱着眉头道,“要杀死蛊虫,就必须捏爆这颗蜡丸。要做到这一点,则必须向此物注入修士的真气。” 石山看着桌上的数百枚水玉,笑了笑:“如此说来,你需要进入炼气境才能对李红梅形成威慑。以你的资质,如此长的时间,只是修成炼炁境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墨寒生一脸严肃地看向石山:“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功法。” 石山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吕乘风是水行灵体,与你的玄冰灵体本属同源,难道你……” 墨寒生摇摇头:“我吞噬的记忆中没有吕乘风的修行功法。” 石山爬上桌子,在墨寒生从密室中带回的物品中不停翻找。 墨寒生阻止了它毫无意义的举动:“不用找了,吕乘风也没有准备记录功法的秘籍,大概是因为功法早已被他记在脑中的缘故。” 石山顿时像泄了气一般瘫坐在桌上,撞飞了几枚身旁的水玉:“怎么会这样,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转眼一切竟成泡影。” 墨寒生捡起一枚水玉,也有些无奈和沮丧。 他下意识伸手握住胸前的护身符,这是娘亲亲手替他缝制的。 每次遇见难关时,他总会习惯性地抓紧它,因为娘亲说过,它会一直保佑着自己。 墨寒生的手越握越紧,玉石与护身符中那枚晶石发出“咔咔”的碰撞声。 忽然,墨寒生的掌心传来一股湿润清凉的触感。 护身符中,那枚透明轻薄的三角晶石仿佛苏醒了一般,贪婪地吸收着水玉中蕴藏的元炁。 水玉中不断涌现出湿润的气体被晶石尽数吸收,一直到这种湿润的触感消失,墨寒生摊开手掌,掌心只剩下一堆白色的粉末。 石山察觉到了异状,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墨寒生没有回答,再次拿起一枚水玉贴在胸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枚晶石中有一道异常急迫的意志在催促着自己。 转瞬之间,这一枚水玉也化为了一摊粉末。 晶石吞噬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经吸收了十数枚水玉。 就在墨寒生再次伸手之时,胸口的护身符中骤然透出一道皎洁如月的光芒。 所有玉石不受控制地飞向墨寒生,将他的胸口和那道光芒团团围住。 晶石疯狂的吸收着其中的炁,眨眼间墨寒生的胸口已被湿透。 一枚又一枚的黑亮玉石转化为白色粉末,散落在墨寒生脚下。 一盏茶的功夫,晶石终于停止了吸收,余下的七八枚残缺不全的水玉无力地坠落在地。 墨寒生伸手去摸护身符,却摸到内中空空如也。 晶石消失了! 墨寒生心中一惊,正要蹲下身在一地的白色粉末中寻找。 就在眨眼的一瞬间,他再次看到了那枚晶石的存在。 在脑中。 他闭上眼睛,感应到了一个五光十色的光团,那便是神思。 而在神思旁,那枚三角晶石正在围着神思缓缓绕圈,像是一名仆从在忠诚地守护着自己的主人。 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脑中响起一个雄浑威严的声音: “混沌之初,大道之始。” “天地未分,阴阳一体。” …… …… 木屋的珠帘后,李红梅透过缝隙盯着吕乘风的竹楼,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法阵的气息为何开始减弱,难道是内中出了什么变故? 不知过了多久,墨寒生睁开眼睛,捡起地上仅存的几枚玉石,看着石山神色有些怪异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石山看着一地的“残骸”,脸色十分难看:“坏消息我已经看到了,好消息呢?” 墨寒生淡淡道:“功法有了。” 石山惊讶道:“哪里来的功法,叫什么名字?” “额……”墨寒生尝试着开口,却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但他不是有意隐瞒,而是每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阻挠着他说出晶石与功法的秘密。 他尝试了好几次也没有说出口,只能摇摇头道:“我不能说。” “每个人都会有不能说的秘密。”石山点点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墨寒生知道它误解了“不能说”这三个字的真正意思,正试图解释一番。 石山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法阵还能维持多久?” 墨寒生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三日左右。” “除去修至炼炁境所需要的元炁,连三日都撑不住。”石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翻了个白眼,“你还是等死吧。” “为何武者出招用的是真气,修士修的也是真气,二者莫非是同一种东西?”墨寒生没有气馁,既然还有一丝机会,总要试上一试。 “并非如此。武者的真气为后天真气,而修士的真气为先天真气。” 墨寒生愣住了,没想到真气还有所谓的先天与后天之分。 “事实上,真气一说最早的时候源自于道家并只存在于修仙界中,是指修士吸纳天地间的元炁炼化自身精元后所形成的气态能量。后来,经过时代变迁,修士与凡人的接触愈发密切后,不少修仙界的隐秘也渐渐被一些凡人获悉。” “凡俗武者修出的力量最开始称之为内力,一些沽名钓誉的武者企图用华丽词藻来为自己镀金,真气一词才逐渐在江湖中流传开来。后来为了区分二者,才有了先天与后天之说。” “在久远前,修士大体分为炼体士和炼气士两种流派。随着炼体流派的没落,如今的修士走的基本都是炼气的路子。炼气士的‘气’与修士第一步炼精化气中的‘气’一样,指的都是合炼炁与人体精元后所形成的气流,谓之先天真气。” “先天真气与后天真气本质上没有一丝关联,只不过二者所在的位置都位于人体的下丹田,也就是气海之中。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若要修先天真气,必先摒弃后天真气。” 石山说道此处,有些无奈道:“也就是说,若要炼气,必先散功。” “如何散功?” 石山叹息一声,解释道:“一颗化功丹就可以解决,这原本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当下这种局面,仓促之间又去哪里找化功丹。现在你只能依靠自身将后天真气一点一点化去。” 墨寒生二话不说,原地盘膝坐下,凝神运气。 “来不及的。”石山摇摇头道,“正常情况下,不借助化功丹,要除去一身后天真气起码也要三五天的时间。” “正常情况下,确实来不及。”墨寒生眼中无悲无喜,沉声一喝,体内的后天真气疯狂流转起来。 不出片刻,已是面色潮红、汗如雨下,两侧太阳穴急剧鼓胀,全身青筋爆凸而起。 “太乱来了,这样做随时都有可能经脉爆裂而亡。”石山惊道,“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如果面前只剩下一条路,唯一的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墨寒生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都倾注于散功,体内真气变得前所未有的狂暴凌乱。 第二十六章试探 墨寒生的奇经八脉之上,布满了一道道微不可察的裂痕,全身成千上万的毛孔中,一颗颗沙粒大小的血点在不住地往外渗出。 看到这一幕,石山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佩服,他自问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绝无法做到如此果决狠辣。 “但是……”它摇了摇头,依旧很不看好。 墨寒生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全身如同被煮熟了一般,周身围绕着滚烫肆虐的无形气流,而那些沙粒大小的红点已经变成了一条条细长的血流。 墨寒生怒吼一声,皮肤上的毛孔演变成一道道裂口,一瞬间无数血箭从裂口中激射而出,周身的无形气流顿时向四面八方震荡开来。 整座竹楼被笼罩在一股热浪之中,房内升起一丝丝迷蒙的白雾。 “砰。” 有重物撞击的声响,石山透过迷雾看去,只见墨寒生已经摔倒在地,浑身浴血。 “哎,可惜了。” 石山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去,身后转来一个虚弱无比又异常坚毅的声音: “接下来,就可以开始修仙了。” 石山猛地转身,只见墨寒生竟已支撑着起身,再次盘膝而坐,一枚泛着光亮的黑色玉石正躺在他的掌心。 石山犹豫道:“散功已毕,但你全身的经脉都已出现裂口,强行修炼太过凶险。” 墨寒生恍若未闻,凝神吸收着水玉上的元炁,一缕缕精纯无比的水行元炁在错综复杂的经脉中缓缓流淌着。 “果然,经脉受损太严重,流进体内的元炁至少有六成都流失了。咦?这是……”石山凝神看去,只见墨寒生体表的裂口竟有缓缓愈合的迹象。 石山双掌一拍,喜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修士在修习水法的过程中,由水行元炁炼化而成的真气先天就具有一丝疗伤自愈的功效。” “不断累积的真气正在一点一点地修复他受损的经脉,反过来,随着经脉的修复和稳固,吸收元炁的速度会逐渐加快。”石山静静看着墨寒生打坐修炼,眼神微微发亮。 从清晨一直到傍晚,墨寒生的经脉已经愈合了大半,皮肤表面的裂口也已经凝结成血痂。 “好惊人的吸收速度,这小子的天赋竟远在我预料之上。这种速度,比起一开始已经快了十倍有余。”石山兴奋地说到这里,却又流露一丝忧色,“按照他现在这个速度恐怕只需十日便可跨入炼气境,这等天资恐怕足以与中州十大势力中的优秀弟子一较高下了。但……依旧不够快!十日,李红梅根本不可能给他这么长时间。” 它闭上双眼,想要去感受着竹楼周围元炁的波动,却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一只普通的老鼠躯体。 它睁开眼看了一眼地上仅存的几枚水玉,又来到密室门口,看着阵眼上褪去黑色的玉石,自言自语道:“算上先前流失的元炁,法阵估计连两日都支撑不住了。已经过去一夜一昼,即将再次入夜,在明日太阳落山之前若是不能破境,李红梅恐怕就要破阵而入了。” …… …… 落日西沉,一轮圆月渐渐从天边升起。 李红梅守在自己住的竹楼中,屋中昏暗一片,唯有两根白烛闪着亮光立于桌上,似乎在祭拜着什么。 “爹,娘,这一次是女儿唯一的机会了,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亲手手刃吕乘风这个狗贼。”李红梅跪在桌前,对着白烛拜倒。 狂风忽来,在门外肆意席卷,刮得珠帘与木门一阵作响。 谷中一时间柳枝飘摇,飞沙走石。 李红梅走出门外一看,只见笼罩着吕乘风住处的那层法阵罡气变得更加稀薄微弱。 天上皎月光芒大盛,夜空万里无星,乌云退散。 竹楼中。 石山绿豆大的眼珠瞪着墨寒生,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究竟发生了何事,这小子的吸收速度为何莫名加快了这么多?这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简直匪夷所思。” “如此一来,恐怕防御法阵连明日都撑持不到。”它看着那几枚无风自起在墨寒生周身不停打转的水玉,不禁喃喃道。 墨寒生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此刻心神与肉身融为一体,已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中。 那枚晶石上有一篇名为太一玄功的功法,但并非是文字记载,而是由一道模糊的魁梧人影口述。 随着那道声音念出功法口诀,墨寒生全身的气机便似乎受到一股意志牵引,开始自行吸纳起水玉中的元炁。 那些元炁在经脉中一路通行无阻,随后来到气海中与精元合炼,所有的步骤都受到那道声音的指引,自然流畅,一气呵成。 墨寒生的意识来到一片浩瀚无边的飘渺世界中,这里便是他的气海,也就是曾经承载后天真气的所在。 一缕缕凝聚着无限寒意的灰色雾气,此时正犹如没有意识的孤魂一般在气海中游荡,杂乱无章。 这些便是他以水行元炁炼化精元后所形成的先天真气。 风聚云拢,混乱无主的真气好似受到了不明力量的牵引,疯狂地汇聚在一起。 灰蒙蒙的雾气持续混合交织,最后汇成一条宽阔的气流在气海中缓缓流淌,一路延伸至未知的远方。 所有的真气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排列成一支整齐划一的队伍开始有序前行。 当墨寒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石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微笑道:“进入炼气境的感觉如何?” 全身各处都传来疼痛撕裂的感觉,墨寒生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光亮,微微一笑正要开口。 “吱呀”一声,竹楼的门被打开了。 一道婀娜曼妙的红色身影踏进内中,阳光照射在她的背上。 李红梅静静站在门口,面部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石山已不知跑去了何处。 墨寒生面色苍白,箕坐于地,衣衫被汗水和血液浸湿,浑身残留着一道道暗红色的血痂,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抬头看向李红梅,面无表情,眼中不带一丝情绪,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一边。 李红梅抬脚踏入屋中,一步一步,如猫一般缓慢优雅,嘴角勾起一丝迷人的弧度,娇艳如花,无声而笑。 她骤然停下脚步,瞳孔猛地一扩,目光落在了墨寒生的左手上。 那只手的指间夹着一颗黄色的蜡丸,李红梅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墨寒生的眼睛。 墨寒生盯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蜡丸在指间来回滚动。 李红梅率先开口问道:“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墨寒生凝视着她,脸上不露一丝痕迹。 二人沉默对视,屋中一时寂静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李红梅娇媚一笑,玉指轻掩红唇,道:“奴婢恭喜主人夺舍成功。” 墨寒生静静注视着她,没有任何回应。 李红梅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试探道:“主人是没有起身的气力了吗?” “或许吧。”墨寒生未置可否,平静注视着她,“但……做一些其他事的力气还是有的。” “比如?” “你想试试?”墨寒生手指碾动蜡丸,似笑非笑。 李红梅神色一滞,轻笑一声道:“地上太凉,奴婢扶主人上座吧。” 墨寒生没有出声阻止,任由她摆弄自己的身体,没有一丝抗拒。 李红梅再次投去审视的目光,却见墨寒生一直在静静注视着自己,目光如此平静而又随意。 李红梅急忙避开他的目光。 对方分明已经全身无法动弹,犹如一只提线木偶任由自己摆布,为何给人的感觉却好像一切都被他掌控在手中? 分明已经重伤虚弱,一副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却又好像一只随时准备吃人的凶残猛兽,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气息。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主人一定饿了,奴婢去为你准备些吃的。”眼见没有下手的机会,李红梅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去。 石山从角落里爬出,看着李红梅离去的背影道:“还好她没有急着找你拼命,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 “隐忍了这么多年,在没有足够把握之前,她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墨寒生有些艰难地拿起一枚吕乘风留下的朱果,轻轻咬了一口,“但她不可能如此轻易善罢甘休,接下来便看她如何出招了。” 第二十七章勾心斗角 墨寒生现在很需要时间调息修养,但对方显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半个时辰不到,李红梅就提着一个红木食盒回到了竹楼。 “这些都是主人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李红梅打开食盒,取出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在桌上。 “是这样吗?”听闻此话墨寒生未置可否,他吞噬的那部分神思中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李红梅曾经偷偷翻阅过吕乘风的那本古籍,知道这门夺舍的邪法有一定可能会失败。 她想借机试探一下眼前的吕乘风是真是假,没想到对方竟然一丝马脚都不漏。 “奴婢来伺候主人用膳吧。” “不必,我自己来。”墨寒生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豆腐。 李红梅屏息静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惊扰到对方。 墨寒生突然抬头看她一眼:“不会有毒吧?” “主人说笑了。”李红梅微微一笑,神色镇定。 墨寒生将食物递给她:“那你吃一口给我看看。” 李红梅笑道:“这是特地为主人准备的,奴婢怎么有资格吃?” “你不吃?”墨寒生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威胁。 李红梅笑容有些不自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有关系。”墨寒生笑了,他放下筷子走到一旁的角落里,略一弯腰单手迅捷一捞,手中便多出了一只黄毛白肚的耗子。 他看着李红梅道:“就让它先来试吃一下,如果它吃了没事,就代表你做的菜没毒,如果它出了事,哼哼……”笑声中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吱吱吱吱……”黄毛耗子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李红梅面色微微发白,声音有些颤抖:“不必了吧,这么好的菜肴,让耗子吃了怪可惜的。” 墨寒生置若罔闻,将手中的耗子缓缓送到菜肴上方。 耗子“吱吱”地怪叫着,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 李红梅的脸色愈发苍白,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耗子细小的四肢不停挣扎着,一股黄色的浑浊液体自它的断尾上流淌而下,两三颗犹如米粒大小的黑色颗粒掉落在盘中。 “都被弄脏了,奴婢去为主人做份新的。”李红梅见状,急忙收了桌上的菜肴转身离去。 待她走远后,竹楼中突然有破口大骂之声响起:“姓墨的,你个过河拆桥的狗东西!” 墨寒生平静道:“我只不过是作势诈她一诈,敲打她一下,又不会真的让你吃。” “最好是!”石山惊魂未定,抱怨道,“你已经修成炼炁境,要对付她,直接捏爆碎心蛊就行,何必多此一举?” 墨寒生摇摇头道:“杀她容易,杀了她之后呢?我们在落日山将寸步难行。” 石山微微一愣,这种事它自然不可能考虑不到,它也是一时受到惊吓导致方寸大乱,才口不择言的。 “我不管你心中如何想,本真人只警告你一次,下不为例。” 又过去半个时辰,李红梅再次推开竹楼的门,将一道道菜肴摆上桌面。 与方才完全相同的菜色,就连摆放的顺序也一模一样,令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将原先的菜重新端了回来。 墨寒生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李红梅看了很久,直将她看得有些发毛才开始动筷子。 他照旧夹起一块豆腐,没有一丝犹豫就送如口中。 李红梅见状,忍不住问道:“主人不担心奴婢下毒了?” “你有吗?”墨寒生微微一顿,扭头看向她,“如果这次你下了毒,就有可能真的得逞。” 李红梅只觉一阵胸闷,自己好似一头被牵着鼻子走的老牛。 “看来,你错失了一次绝佳的机会。”墨寒生笑了笑,继续品尝着桌上的菜肴。 吃过一枚吕乘风留下的朱果,他即便一年时间不吃任何东西也不会感到饥饿。 但他还是在不停地吃,细嚼慢咽,慢条斯理。 他吃得越慢,对于李红梅来说就越是煎熬。 李红梅无法理解,对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此刻应该十分饥饿才对。 她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墨寒生,连眨眼都是左右眼错开时间,生怕看漏一个瞬间。 但墨寒生在进食的过程中却是丝毫不露破绽,每一个缓慢的举动都在折磨着李红梅紧绷的神经,令她身心俱疲。 一直等到墨寒生吃完,李红梅才发觉自己全身都已经僵硬了,她收好食盒走出门外,脚步略显虚浮。 “既然你已打算与李红梅合作,为何不开门见山?”阴影里传来石山的声音,看来它还没有对方才之事释怀,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肯靠近。 墨寒生解释道:“合作要建立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我与李红梅的境界却是相差太多。虽然我可以利用碎心蛊掌控李红梅的生死,却不能令她真正从内心对我另眼相待。一旦合作关系建立,她必定会想法设法地夺取主导权。在此之前,我要给她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让她知道我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对象。这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谁先开口便等同于示弱。” 石山从阴影里露出脑袋,一脸惊讶道:“你一个从穷乡僻壤出来的渔村小子,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机?” “如你所说,我在金鳞村时一直以捕鱼为生,自然会遇上不少来向渔民收鱼的鱼贩。这些黑心的鱼贩经常变着法子想要压价,时间一久,我终于忍受不了,于是便拒绝将鱼出售给他们。鱼贩们开始联合起来孤立我,停止向我收购。我一咬牙就决定死撑到底,即便眼睁睁看着活鱼死掉烂掉也不愿妥协。”墨寒生缓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的水性比较好,时常能捕到一些其他渔民捕不到的稀有鱼类。持续了一段时日,少数鱼贩坚持不住,便率先向我妥协,自那之后,再也没有鱼贩敢压我的价。” “原来如此。”石山若有所思,喃喃说了一句,然后缩回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那个女人又来了,不知又有什么花样。” 李红梅已经是第三次推开竹楼的门,这次她扛进来一只很大的木桶,然后又开始屋里屋外地来回跑。 看着她不停地从外面取来清水、石砖、木柴等物,墨寒生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多时,李红梅已经用石砖在屋中搭好了一个简易的灶台,木桶里倒上清水。 她单手一掐法诀,一道红光射出,灶中的柴禾就开始自行燃烧起来,木桶中逐渐升出一丝丝热腾腾的雾气。 李红梅故作羞涩地看了墨寒生一眼,道:“主人行动不便,让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吧。” 墨寒生微微开口,欲言又止,看上去有些呆滞。 “主人为何这幅模样,莫不是害羞了?”李红梅见状,挑衅地说了一句,随即发出一阵“咯咯咯”的轻笑。 笑声甫落,却见墨寒生忽地站起身,张开双臂迎向李红梅。 李红梅吃了一惊,后退一步。 “怎么,不来替我宽衣吗?”墨寒生向前一步,挑衅道,“害羞了?” 李红梅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撇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算了,我自己来吧。”未等对方反应过来,墨寒生已经三两下脱去衣衫,一丝不挂。 李红梅低垂的目光恰巧瞥见一条健壮修长的大腿,惊呼一声急忙转过身去。 “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不可惜吗?” 听闻此话,李红梅耳根通红,一咬牙扭头看去。 却见此时墨寒生早已坐进桶中,一脸讥笑地看着自己。 第二十八章意外杀局 李红梅看似随意地一瞥,然后若无其事扭过头去,心中却在暗暗叫骂。 没想到墨寒生连沐浴的时候都紧紧攥着那颗蜡丸,丝毫不给自己一点偷袭的机会。 李红梅静静立在一旁,一直等待墨寒生沐浴完毕穿上衣裳,才开口道:“主人胸口的刀伤尚未痊愈,让奴婢为主人上一些伤药吧?” 墨寒生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李红梅见状,解释道:“主人放心,药不会有问题的。” “好。”墨寒生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扯开胸前的衣衫,似乎相信了她的话。 李红梅半跪在他的脚边,取出一只小玉盒打开,玉指蘸取白润的药泥缓缓伸向那道伤口。 墨寒生冷冷注视着李红梅,提防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旦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以雷霆之势捏爆碎心蛊。 而李红梅的注意力全完全落在了蜡丸上,一不留神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嘶~”墨寒生冷不丁胸口一痛,发出一声轻微的**。 “奴婢弄疼主人了吗?”李红梅回过神来,抬头娇柔一笑,魅惑之极。 “哼!”墨寒生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莫名邪异的笑,眼中迸发出贪婪与狂热的光芒,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骚货。” 李红梅羞怯地低下头去,手指在伤口上轻柔涂抹,眼中杀意凛然。 竹楼的门轻轻关上,李红梅满面寒霜。 果然是他! 那个下流猥琐的笑容。 那种龌龊无耻的眼神。 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决绝,抬脚向谷外走去。 竹楼中,墨寒生双眼微眯,眉头紧皱,轻轻唤了一声:“石山。” “怎么?” “为何我方才会出现这种反常的举动?” 石山嘿嘿一笑,笑声中透出几分猥琐的意味:“原来方才不是你自己由心而发吗?” 墨寒生沉默不语。 石山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道:“那就极有可能是吕乘风的神思在作祟。” “他不是死了吗?” “吕乘风原本只差一步就可以筑基,而你的神思甚至比寻常凡人还弱。虽然只吞噬了一小部分吕乘风的神思,会受到他的影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 “放心,这些影响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见墨寒生还想说些什么,石山直接打断了他,随后话锋一转,“这个女人明明风骚放浪的很,一到关键之时又开始故作矜持,真是比凡间那些风尘女子还会拿捏人心。” “或许她不是在装腔作势。” “怎么说?” “她还没有那个过。” “什么?”石山惊呼,“你是说这个胸大如斗的女人,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墨寒生面露古怪之色:“或许是天赋异禀的缘故吧。” “这怎么可能?”石山一脸怀疑道,“这个女人姿容绝佳,胸前一对尤物更是堪称极品。就算落日宗其他人不打她的主意,吕乘风竟能忍得住?我可不信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在遇到我之前,李红梅似乎是吕乘风能找到的最佳夺舍对象。”墨寒生解释道,“只是非到逼不得已,他不愿变成女儿身,才一直迟迟没有动手。” “就算如此,夺舍之前先享用一番也未尝不可吧?”石山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从吕乘风的记忆中来看,他好像对此有些抵触。” “什么意思?” “如果他对李红梅那个了,然后他再夺舍了李红梅的身体,就会有一种自己那个了自己的感觉。”墨寒生斟酌着措辞,尝试着去准确描述吕乘风的想法。 “那倒也是。”石山想了想,脑中浮现出一个令它不寒而栗的画面,摇了摇头道,“依你放才的表现,李红梅只会对你恨之入骨了,合作的希望只怕更渺茫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墨寒生摇摇头,“现在我必须养精蓄锐,让身体尽快恢复,才能应对接下来的危机。只是李红梅一直对我虎视眈眈,万一来个回马枪……” “你放心睡吧,有我看着,她偷袭不了你。” 墨寒生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带着一身的疲惫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墨寒生一觉醒来只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你在做什么?”墨寒生在竹楼中环顾一圈,最后在那排青竹制成的书架上发现了石山。 石山正趴在一本书籍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左右不能睡,索性看一看吕乘风收藏的这些典籍,或许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墨寒生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看了一眼,小声念道:“中州万兽录。” “嗯?”石山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恍然道,“倒是忘了,你吞噬了吕乘风部分神思,已经能够识得一些文字了。” “我小的时候,娘亲有教过我识字,可惜我怎么都记不住。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识字读书,心中难免有些羡慕。” “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你看书,还是留着心思想想怎么对付李红梅吧。” “也是。”墨寒生放下那本万兽录,皱眉道,“李红梅的确是个不小的隐患,若是不妥善处理只怕后患无穷。” “你打算如何做?” “虽说前几次交锋,我都稳稳压制住了李红梅,却难保她不会狗急跳墙或是藏着什么诡异手段。与其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出击给她一些教训,现在就去找她。”墨寒生眼中冷光一闪,便要去穿靴子。 “不必了,她来了。”石山合上书页,躲进角落里。 墨寒生扭头望去,房门果然被推开。 李红梅一袭红衣站在门口,神情冷冽、锋芒毕露,全然不似昨日那般妩媚娇柔,笑里藏刀。 见她一反常态,墨寒生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放松警惕,封印着碎心蛊的蜡丸早已拿捏在手中。 李红梅走进屋中,面无表情,不带一丝生气。 墨寒生目光凝重,严阵以待。 “好看吗?”李红梅的声音中仿佛没有一丝感情。 墨寒生愣了愣,没有回答,心中愈发地警惕起来。 “哼。”李红梅笑了,再也没有往昔的妩媚娇艳,而是变成了一种冷漠决绝的笑。 她双手交叉护在身前,揪住衣领。 墨寒生瞳孔微缩,默默屏住气息。 “哗。” 艳红的外衣应声滑落,如一朵绽开的血花悬挂在腰间,中心是娇嫩的花蕊。 洁白无瑕的娇躯,傲世无双的雪峰,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墨寒生眼前。 一览无遗,风光无限! 墨寒生心神巨荡,全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李红梅就这样缓缓朝他走去,冷若冰霜,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二人只剩七步之遥时,墨寒生终于醒过神来,嗅到了一丝极度危险的气息。 他陡然一惊,便要催动真气捏爆碎心蛊。 毫无反应! 第三十章谈判 “砰。” 墨寒生的拳头猝不及防地砸在李红梅脑门上。 李红梅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就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石山。”墨寒生头也不回地呼唤了一声,双眼仍在密切关注着李红梅的状态。 “找到了。”石山从角落里出来,爬进李红梅像血花一样散落的衣裙中一阵摸索,最后找出了一只碧绿小瓶。 “检查一下。” 石山拔掉瓶塞,轻嗅了一下,道:“没有问题。” 墨寒生小声道:“我已经动不了了。” “知道了。”石山从瓶中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一路小跑,然后爬上墨寒生的肩膀,将药递到他的嘴边。 墨寒生看了李红梅一眼三息后伸手夹住解药送入口中,调息片刻后才开口道:“看来她真的晕过去了。” “你方才说不能动是在试探她?”石山惊道,“居然连我都被你骗到了。”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墨寒生道,“在友来客栈的时候,若不是运气好,或许就栽在装死的宁德手中了,但人生哪有可能次次都如此幸运。” ———— “我已经把解药给你了,你居然还打晕我!”李红梅醒来第一反应便是质问。 墨寒生一脸冷漠道:“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李红梅摸着肿胀的额头,脑袋还有一丝昏昏沉沉的感觉,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时辰。” 李红梅突然感觉一阵胸闷,只见墨寒生居高临下,一只脚还踩在自己左侧的雪峰之上。 她惊怒不已,难以置信道:“一个时辰!你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墨寒生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李红梅羞恼之极,一手去抓墨寒生的脚踝,一手掌心现出一道炽烈的红光。 禁气符的时限已过,二人已经可以催动真气。 墨寒生冷哼一声,足下加重力道,同时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颗黄色的蜡丸。 李红梅吃痛呼出声来,见到碎心蛊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仍处于受制于人的境地。 她沉默了一会儿,妩媚一笑道:“你既然不是吕乘风,我们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剑拔弩张。”说罢,就要去推开踏着自己的那只脚。 “虽然我不是吕乘风,却不代表我不会杀你。”墨寒生足下再次发力,脚掌下陷寸许,脚心传来一股温热弹嫩、柔软细腻的触感。 李红梅怒问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墨寒生反问道:“不杀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与你无冤无仇,先前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 “无冤无仇,不见得吧。”墨寒生冷笑一声,面露讥讽之色,“你帮吕乘风抓我的事这么快就忘了?现在,我的后腰上恐怕还留着你刺下的针孔。” “男人都是这么爱记仇的吗?”李红梅小声低估了一句,随后眼泛泪光,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一个大男人,何必与我这么一名弱女子斤斤计较?” 墨寒生静静看着她作戏,全然无动于衷。 “哼。”李红梅见他对自己毫无半点怜惜之意,也不再继续扮可怜,道,“我对你有利用价值,可以帮你。”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墨寒生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你能帮我什么?” 李红梅想了想,道:“你在落日宗人生地不熟,有我帮衬着,做事会方便许多。” “你以为我会继续留在落日宗?”墨寒生冷笑一声,道,“虽然吕乘风的死不是我亲手所为,但也与我有关,我怎么可能留下等死?杀了你灭口,再用那枚令牌离开落日宗才是上策。” 李红梅关注的点却和墨寒生不太一样,恨恨道:“吕乘风果真已经死了,不是你亲手所杀,那就是夺舍失败受到反噬了,这个狗贼死得太便宜了!” 看得出来李红梅对吕乘风恨得极深,即便对方已经身死,这份恨意也难以全消。 墨寒生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过后,李红梅冷静了下来,道:“你如今已经跨过炼炁境的门槛,正式成为了一名修士,但你可知修仙一事需要耗费的资源有多庞大?若是不依靠宗门力量做一名散修,恐怕耗尽一生时光都难有所成,离开落日宗你又能去哪里?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吕乘风这些年积累的元玉都已经消耗一空了吧。否则,分水归元阵也不会这么快自行停止运作。” 墨寒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淡道:“我若继续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李红梅道:“吕乘风已经七十多岁了,至今未能筑基,我们可以对外宣称他开始闭死关,不见任何人,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已经身亡的秘密。” 墨寒生明知故问道:“但我记得你说过,吕乘风身份非同一般。” 若是这个女人刻意隐瞒吕乘风的真实身份,往后的相处中,就必须更加小心提防对方。 李红梅犹豫了片刻,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吕乘风是落日宗现任掌门的儿子。” “死的是落日宗掌门的儿子,你居然要我留下坐以待毙!”墨寒生装出一副十分震怒的模样,足下再次用力。 “还有时间。”李红梅吃痛伸手抓住他的脚踝,劝道,“掌门外出游历,至少还需六年才会返踪。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借助落日宗的资源丰满羽翼,离开之后才有足够的实力自保。” 墨寒生疑惑道:“我们?你也要离开落日宗?” 李红梅苦笑一声,道:“掌门若是知晓吕乘风身死,我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不离开落日宗还能如何?届时,或许我们可以结伴同行,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此事以后再说。”墨寒生随口回了一句,随即面现一丝犹豫之色,“倒是你先前说的事似乎有几分可行。” 李红梅见对方似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你虽然有吕乘风的令牌,但落日宗里根本没人认识你,一旦走出清风居就寸步难行。我与门中不少弟子和执事都有交际,若是由我出面作证替你伪造身份,就没什么人会怀疑你了。” “还有呢?” 李红梅想了想道:“你初入修仙界,对修行一事一定知之甚少,有我指点,总好过一个人无头冲撞。” “继续说。”墨寒生完全不为所动,有石山这位金丹境高人在旁,哪里还看得上李红梅这样的低阶修士。 “我还可以帮你打探消息,以我这些年积累的人脉,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太难。” “如果这就是你口中自己的利用价值。”墨寒生故意稍作停顿了一下,直等到李红梅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才勉强道,“那么……成交。” 李红梅松了一口气,道:“但我不能单方面付出,你也必须有所回报。” 墨寒生言辞微冷:“你是在与我讨价还价?” “不如说是合作互惠。仙途凶险,一个不甚就有可能身死道消,你我只有摒弃前嫌,通力合作才有机会在这条路上走得更长远。”李红梅解释道,“情报和资源可以互通有无,另外你若是有别的事我可以视情况帮忙,但也不是白帮,我会适当提一些要求。”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可以接受。” 李红梅冷冷道:“我现在就有一个合理的要求。” “嗯?” “把脚拿开!” …… …… 竹楼的门缓缓打开,李红梅穿好衣裳走出,轻揉着胸前有些变形的雪峰,话语中尽是恼怒之意。 “什么人啊,莫非是猫变的不成?” 第三十一章不速之客 墨寒生重重吐了一口气,扯过一把竹椅坐下,短短几日就发生了如此多凶险之事,难免令他有些心力交瘁。 虽说暂时与李红梅达成共识联手合作,但只要一日不离开落日宗仍是身处危墙之下,须得小心行舟,步步为营。 耳边传来一阵沉重的声响,密室的石门再度开启,石山书架上跳下,一溜烟跑了进去。 墨寒生疑惑地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呸呸呸……果真是祸害遗千年,臭不可闻。”不多时,石山已从密室出来,将一个樱桃大小的物件丢了过来,“接着。” 墨寒生伸手接住,摊开手掌一看,却是一枚样式精美的银白戒指。 “这是?” “乾坤戒,看样子应当是天工阁的手笔。” “有何用途?”墨寒生将戒指放在眼前轻轻转动,仔细端详着。 石山笑道:“你将真气注入其中试试。” 墨寒生听罢,不疑有他,缓缓催动真气灌注到银戒中。 “嗯?” “发现了吗?” “内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墨寒生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脑中闪过一个个影子。 石山提醒道:“试着用你的意念将它们调动出来。” 墨寒生凝神聚精,神思好似与这些未知的东西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紧接着,他尝试着向其中一些物品下达命令。 乾坤戒上银光一闪,一件件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东西凭空出现在地上。 “这是……”墨寒生捡起一把三尺长的宝剑,“吕乘风当日使用的飞剑,外观一模一样,只是体形小了许多。” 有了碎心蛊和乾坤戒的示例,他已经大致猜到修士操控这些宝物的方式都与真气有关。 于是他二话不说,开始向剑中注入真气。 飞剑发生了剧烈变化,一瞬间涨大了十数倍,变作与当日在吕乘风脚下一般大小。 锋利的剑刃擦着石山头皮而过,墨寒生也急忙松开剑柄,避开了疾速变宽的剑锋。 飞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得整栋竹楼一阵晃荡。 “谁叫你乱来的!”石山魂飞天外,怒视着墨寒生大吼了一声。 墨寒生看着它被削得光秃秃的天灵盖,也不好争辩什么,强忍着笑意问道:“这剑不是可以飞吗?” 石山仍是心有余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是一件飞行法器,以你的修为想驱使它,还早的很呢。” “飞行法器?” “修士为了在赶路途中节省时间和在斗法之时取得优势,都会借助飞行法器来提升速度。”石山看着这件法器啧啧道,“这个东西倒是有些罕见。” “飞行法器很稀奇吗?”墨寒生问道。 “飞行法器不稀奇,炼炁境便可以驱使的飞行法器就很少见了。一般来说,除了类似于风系等特殊灵体可以在炼气境不借助外物飞行外,其余的修士都必须突破筑基境后方能御物飞行。” 失去了真气支撑的飞剑一瞬又变回原先大小,墨寒生出声问道:“是因为真气数量不足吗?” “不是数量,是强度。”见墨寒生流露出不解之色,石山开口解释道,“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可以搬动一百斤的重物十次百次,只要他的体力充足就可以一直搬动这个重物,但他永远也搬不动千斤的重物哪怕一瞬间,除非他的力量发生本质的变化。对于修士来说,这个本质的变化就在从炼气境突破至筑基境之后。虽然从炼炁境一层修行至九层,真气强度也在逐步提升,却仍不足以支撑修士御物飞行。” “原来如此。”墨寒生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明悟。 “区区一名炼炁境九层的小修士,竟然能拥有天工阁出手的储物法器和炼炁境就能驱使的飞行法器,不过想一想他掌门之子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石山想了想,出声提醒道,“这两样东西比较特殊,如非必要不要轻易示人,容易招来麻烦。” 墨寒生指着地上一些黄黄绿绿画着不明符文的条形纸张问道:“那这些东西又是何物?” 石山随意瞥了一眼道:“不过是一些低阶的灵符罢了。” “也是注入真气就能使用吗?”墨寒捡起一张灵符,好奇地摆弄起来,“有什么效果?” “自己去找本关于基础灵符讲解的书看一看就知道了。”石山已经爬上桌案,翻开那本极为厚重的《中州万兽录》认真地翻阅了起来。 自从见识过吕乘风施展过的御剑飞行和喷泉一样的法术,墨寒生心中一直很是向往,便想让石山指点一下自己,颇为期待地问道:“那关于法术的修炼……” 谁知石山趴在书页上头也不抬,随口打断道:“自己找书看。” 对于它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墨寒生一时无语,小声靠了过去:“这本书有那么好看吗?” “有些重要的东西要找。” “什么重要的东西?” 石山不耐烦地挥挥爪子:“说了你也帮不上忙,知道了就一边凉快去,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别来打扰我。” 墨寒生心中一阵腹议,便开了门想要出去透口气。 “等一下。”石山似是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了他,随手又丢过去一个物件,“接着。” 墨寒生转身接过来一看,是一块系着红线的环形天青色玉佩。 “这是……”墨寒生抬头看向它。 “我从吕乘风身上扒下来的。” “只要佩戴在身上就行了吗?”墨寒生扯过红线就要往脖子上戴。 石山解释道:“将你的血液滴在玉佩上,再以真气抹去吕乘风残留的神思印记就可认主了。这是一件护身法器,品相看起来颇为不俗,一旦佩戴者遇到致命危机就会显化罡气自行护主,没想到吕乘风身上竟然有这种好东西。说来实属侥幸,若不是他在夺舍时神思离体而出与此物断了联系,我根本无法入侵他的泥丸宫,吃掉他的脑子。落日山对于你来说危机四伏,带着它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条小命。” “滴血认主。”墨寒生喃喃道,随即想到了那枚已经进入自己泥丸宫中,正绕着神思悠悠转动的透明晶石。 这枚晶石若是没有认主的话,怎么会突然现身,自行吸收了那么多的水玉? 它会不会也是依靠滴血的方式来认主呢,只是它又是何时接触到自己的血液呢? 想了一会儿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墨寒生摇摇头走出门外。 清风拂过杨柳,白云如絮,墨寒生静静坐在竹楼的阶梯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轻轻晃动双脚,眯着眼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宁静。 喜悦只持续了一瞬,谷外传来一道异常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青霞峰于劲松前来拜会吕师兄。” 第三十二章邀约 麻烦接踵而至,片刻不由人喘息,墨寒生无奈睁开双眼。 一名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走进谷中。 他额头宽大,方脸阔鼻,双眉粗而稀疏,五官尚算端正,但模样实在说不上好看。 他一眼就看到了墨寒生,略一诧异,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清风居?” “算了,区区炼炁境一层,想必只是个无名小卒,我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墨寒生起身正要说话,这名自称是青霞峰弟子的于劲松挥手打断道,“吕师兄在何处?” 墨寒生皱了皱眉,拱手道:“吕仙师此刻不太方便见客,这位仙师不知有何要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本仙师的事也是你能问的?”于劲松一脸倨傲的样子,语气愈发的不客气起来,“既然吕师兄不方便就算了,我问你,红梅师妹在何处?” 墨寒生如实答道:“她出去了。” “外出?”于劲松皱眉道,“她去了何处?” 早间一番激战,二人达成共识后李红梅便匆匆离去,墨寒生如何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摇摇头道:“不知。” “吕师兄不方便见客,红梅师妹外出未归,哪有这般巧的事?”于劲松听罢眉头一皱,瞪着墨寒生冷冷道,“你莫不是在刻意欺瞒本仙师?” 墨寒生没有辩解什么,只是淡淡道:“骗你对我有何好处?” 于劲松眼中寒光一闪,平日里那些低阶弟子和宗门杂役哪个见到自己不是毕恭毕敬的,墨寒生这种冷淡的态度令他十分不悦。 “是真是假,本仙师进去看一眼便知。”他怒哼一声,抬脚就向李红梅的那间简陋的木屋走去。 墨寒生没有上前阻止,就算这人将李红梅的木屋一把火烧了也与他无关。 令人意外的是,于劲松气势汹汹而去,走到李红梅屋前时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他轻轻敲了两下木屋的门,轻声细语地唤了一声。 见无人回应,他又顺着帘子缝隙悄悄瞄了一眼就立马收回目光,好似做贼一般。 于劲松悻悻而回,斜了墨寒生一眼,下巴一扬就要向吕乘风的屋子走去。 墨寒生伸手拦在他身前。 于劲松登时色变,怒道:“你敢拦我!” 墨寒生淡淡道:“吕仙师此刻不方便见客,还请这位仙师见谅。” 虽说密室的门已经关闭,但竹楼中如今一片狼藉,打斗痕迹还没来得及清理,若是被此人看到难免引起怀疑,徒增麻烦。 “若是打扰了吕师兄,我自会向他赔罪。”于劲松硕大的鼻孔恨不得朝天开门,一脸骄横道,“让开!” 墨寒生向左一步,拦在他身前冷冷道:“恕难从命。” 于劲松双眼微眯,眼神逐渐凌厉,身上青衫隐隐有拂动的迹象。 墨寒生却是寸步不让,右手悄悄伸向身后。 “我最后再说一次,让开!”于劲松眼神愈发凌厉,寒声道,“否则……” 场间冷氛肃杀,冲突一触即发。 “否则如何?”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车轮声滚滚而来,一辆驴车停在了谷口。 车上不知装着些什么,高高凸起,被一块巨大的黑布遮盖住了。 于劲松身上杀气转瞬消失,一脸殷勤地凑上去,关切道:“红梅师妹,你回来了。” 李红梅没有理会他,驾着驴车驶进院中。 她翻身下车,绕着驴车转了一圈,待确认车上物品没有丢失破损,才转身看向于劲松:“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于师兄如此动怒?” 于劲松小跑过来,一改先前的倨傲模样,柔声温和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突然出现在清风居中,为兄是担心他图谋不轨对师妹不利,这才想要盘问他一下。” 李红梅看了墨寒生一眼,解释道:“他是吕仙师三日前新招的杂役,并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出现在这里很合理。” “原来只是一个新来的杂役,等等……”于劲松脸上露出轻蔑之色,随即又惊叫道,“你说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红梅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解道:“三日前,怎么了。” “你是说他刚来落日宗三日就进入炼炁境一层了。”于劲松一脸不信的样子。 李红梅这才反应过来,目光有些古怪地看向墨寒生,问道:“你之前有修行过吗?” “没有。”墨寒生摇了摇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唬谁呢?”于劲松大叫一声,盯着墨寒生的脸道,“不要以为本仙师不知道你的小伎俩,一开始假装自己从未修行过,其实早已偷偷积攒到足够的真气就差临门一脚,再找个恰当的时机悄悄破境,然后惊艳所有人。” 于劲松说完又看向李红梅:“师妹,这种人我见多了。他定是见你涉世未深,想以此手段博取眼球,令你对他另眼相看,你千万不要上了这个小白脸的当。” 小白脸? 墨寒生摸了摸自己的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从藏龙镇来到落日宗,一路上危机重重,他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去关心自己的长相。 他不知道的是,一路走来,自己早已不似原先那般面黑肌瘦,颧骨高凸,皮肤也不再粗糙干裂,显现一副沧桑之感。 如今看上去反而颇有几分英俊不凡,这才令于劲松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危机感。 李红梅对于劲松十分了解,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开口揶揄道:“于师兄说得这般绘声绘色好似亲身经历一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干过这种事呢。” “师妹莫要误会,我……” “有没有误会都无所谓。” “师妹,我怎么会?……”于劲松本还想解释几句,眼神却不经意飘向了竹楼,又看了眼木屋。 他的眼神在两栋建筑间好一阵来回摆动,这才一脸不善地盯着墨寒生,问道:“这几日,他住在哪里?” “吕仙师两日前便开始闭死关,担心我一人打理不过来谷中事物,才又招了一名杂役。”李红梅一眼便看出这位于劲松心里在想些什么,“如今竹楼空出来了,他搬进来有什么不妥吗?” 于劲松一脸唏嘘道:“原来吕师兄竟已开始闭死关,不过这也难怪……” 墨寒生眉毛微挑,面露一丝异色,虽然于劲松表面装作十分感慨的模样,眼中却闪过一丝清晰的窃喜之意。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只当做没看见就是了。 “那这车中?”于劲松装模作样了一番,目光转向那辆驴车。 李红梅将车上的大黑布掀开,露出一些桌椅卧榻和屋中摆设之类的东西:“竹楼中的物件有些老旧,想着换一批新的。” “原来是这样,你的木屋确实有些太简陋了,现在吕师兄的那栋空出来了你正好搬进去。”于劲松笑着应和了一句,随即身子转向墨寒生,脸上变作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你,快去将这些东西搬进屋子里去。” 墨寒生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于劲松见墨寒生竟当着李红梅的面无视自己,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怒骂道:“区区一名下贱的杂役,竟敢不听我的命令。” “我们这些杂役卑微低贱,确实比不得于仙师身份高贵。”李红梅听到此话不禁眉头一皱,不自觉变了称呼。 “师妹,你误会了,为兄不是这个意思。”于劲松见她语气不善,自知失言,急忙指了指墨寒生解释道,“我说的是那个小子。” “于仙师的心思自然不是我能猜到的,我也不感兴趣。”李红梅冷哼一声,开门见山道,“你今日又来做什么?” 于劲松本还欲解释些什么,可惜一遇到李红梅就变得笨嘴拙舌起来,只好讪讪道:“为兄这次来是想约师妹一同去参加寿宴。” 第三十三竹楼中传来一声尖叫 李红梅看了他一眼,疑惑道:“寿宴?” 于劲松乐呵呵道:“半年后就是炼妖宗老祖千岁寿辰,届时中州不少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会派人前去祝寿,我们落日宗自然也不会落下。为兄已经向负责筹备此事的执事求到了两个名额,届时你我二人便可一同前往炼妖宗祝寿。” 李红梅一脸冷淡:“去炼妖宗做什么?” 于劲松道:“炼妖宗可是不逊于我们落日宗的大宗门,门下修士擅长驯化各种稀奇古怪的妖宠,尤其有一种双尾灵猫极招女修喜爱。” “猫?”李红梅一听此话,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胸口似还在隐隐作痛,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没兴趣,不去。” 于劲松一愣,不知对方为何如此决绝,又劝道:“师妹若是不喜欢猫也没事,还有……” 于劲松还想再出言争取一番,李红梅却不打算给他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于师兄,天色不早,你该回去了。身为青霞峰的弟子,三天两头往白鹭峰跑,若是被人看到了不是什么好事。” 墨寒生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正值当中。 天色不早只是个借口,看来这于劲松在李红梅这里实在有些讨嫌。 “哎,那为兄就不打扰师妹了。”于劲松明显也不是第一次被如此对待了,垂头丧气就要离开,走到谷口时又回头道,“距离确定祝寿名单还有些时日,师妹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来寻我。”说完悄悄给了墨寒生一个警告的眼神就离开了。 李红梅没有回应,甚至连头都没有回,神色有些复杂地静立了一会儿,然后又一脸笑容地走向墨寒生。 她正要开口,竹楼中却传来一道尖锐刺耳又显得极为惊恐的叫声。 墨寒生闻声神色一变,身形几次跳跃就跨过了竹楼阶梯,紧接着便一脚踹开房门。 李红梅也是一阵惊疑,没有过多犹豫抬脚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屋中,只见一只黄毛白肚的耗子正趴在一本极为厚重的古书上。 “死定了死定了,怎么办怎么办?”石山扑腾着四肢在书页上一阵打滚,话语中充满了焦急的情绪。 墨寒生快速打量了一眼,见屋中并未有任何异状,松了一口气才问道:“发生了何事?” 石山两只细小的爪子抱住脑袋不停晃动,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 它缓缓抬起头正要开口,一道迅疾的红光从墨寒生身后飞射而出。 一把缠绕着火焰的飞刀朝着它逼命而来,眨眼间已来到头顶。 眼见避之不及,石山尖叫一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嘀嗒。” 一滴鲜血落在它的脑门上,顺着尖凸的鼻子滑落。 石山睁开双眼,只见墨寒生的右手正悬在自己正上方一两寸的位置。 手掌紧紧握住了刀身,火焰在拳头上燃烧,鲜血仍在不断从掌心流下。 墨寒生催动真气,一丝冷冽的寒气从气海传出,沿着经脉一直流转到手上,将火焰熄灭。 身后响起一阵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墨寒生转身看去。 却见李红梅眼中恨火滔天,死死盯住石山,连带着余光掠过自己时也生出一丝明显的敌意。 他心念急转,一下便明白了李红梅反应如此激烈的原因,上前一步拦在二者之间,摇摇头道:“它不是吕乘风。” 李红梅微微一怔,冷声道:“你如何证明它不是吕乘风?” 她并未见到吕乘风夺舍的全过程,如今屋中却莫名多出了一只会说话的耗子,第一反应便认为它就是吕乘风。 墨寒生道:“我没有袒护吕乘风的理由。” 李红梅有些冷静下来,低着头沉默不语,默默分析着墨寒生的话中有几分可信。 过了片刻,她抬头审视石山,眼中仍充斥着浓浓的怀疑。 她扭头看向墨寒生,郑重问道:“它真的不是吕乘风?” 说话间,她不知又从哪变出一把飞刀,有种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架势。 墨寒生没有一丝犹豫,摇头道:“不是。” “好吧。”李红梅似是相信了,默默收起飞刀,转身走到一边。 墨寒生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扭头便要向石山询问发生了什么。 却听身后一阵疾踏,紧接着又是“嗖”的一声,又是一把飞刀射来,而飞刀的目标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对于石山这只莫名出现,又会口吐人言的耗子,李红梅很难相信它不是吕乘风。 即便没有确凿证据,她也抱着一种宁错杀不放过的态度,想以雷霆手段将其斩杀。 到时墨寒生就算生气,总不至于为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耗子与她彻底翻脸。 墨寒生左耳微颤,迅速捕捉到了飞刀飞行的轨迹,他抬腿一脚蹬碎了半个书案。 整个人倒退飞窜而出,头也不回,长臂一展便将飞刀接了下来。 墨寒生缓缓转身看向李红梅,眼中凶光毕露,声音异常冰冷:“我最后再说一次,它不是吕乘风。” 飞刀刺入了他的掌心,从手背透出,刀身卡在了手骨中。 墨寒生气海澎湃,真气如潮水一般涌向掌心,一瞬就将飞刀冻成冰块。 “咔咔。” 冰刀寸寸碎裂,化作一片片碎冰坠落地面。 李红梅有些被墨寒生的惊人气势震慑住了,但随即又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无凭无据,一句话就想让我信你?” 看得出她对于杀死吕乘风一事果真是执念颇深。 “这有什么好骗你的。”就在此时,石山“嘿嘿”一笑爬上了书架,身子往石壁上一撞,打开了密室的机关。 “若是不相信,吕乘风的尸体就在里面,自己进去看个究竟好了。” 李红梅看着缓缓打开的石门有些吃惊,她在吕乘风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竟一直不知道这个秘密。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指尖亮起一丝火光走了进去。 石山看着她走进去,一屁股坐下,重重吐了一口浊气。 没过多久,李红梅捂着嘴从密室中出来,眼珠不时转动一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她抬起头,见石山脸上竟十分人性化地流露出讥讽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恼,面向墨寒生道:“就算吕乘风的尸体在里面,又怎么能证明它不是?” 墨寒生摇了摇头,正要开口。 石山抢先道:“只要你仔细查辨认尸体,就能看出来他的脑子有被咬过的痕迹,能留下这个痕迹的人只能是我。若我是吕乘风的话,会夺舍了老鼠的身体然后跑回去自己吃掉自己的脑子吗?你这个无脑的女人难道是用胸前的两个大肉团思考问题的吗?” 听到石山的解释,李红梅已经开始相信它不是吕乘风,只是被一只老鼠如此不客气地训斥了一番,心里怎肯服气,仍是嘴硬道:“谁知你是不是故意如此做来蒙骗我?” 石山气笑道:“我看你还是把那自己胸前两个肉团切下一个吃掉,用来补一补你那颗明显气血不足的脑子。” 李红梅柳眉倒提,手中再次亮出一柄飞刀,怒道:“就算你不是吕乘风,眼神也是与他一样的猥琐,言辞一样的下流,留在世上迟早是个祸害,今天就让我为民除害。” 石山“嘿嘿”一笑竟直立起来,扭动着腰肢,两只爪子按着胸前挤出两个圆滚滚的肉团:“为民除害,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你!” “够了!” 第三十四章化妖丹 争吵声搞得墨寒生一阵头大,他急忙喝止了二人,将石山拎起来丢回书案上,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石山这才停止了嘲讽,爪子指向那本十分厚重的书,急道:“你看看这个。” 墨寒生伸手转动这本《中州万兽录》令它正对自己,却见翻开的书页上画着一只黄毛白肚,脑袋滚圆的耗子,赫然与石山一样的特征。 墨寒生看了它一眼道:“原来你现在的肉身是一只钻地鼠。” “重点不是这个。”石山指了指书页上的画像,又点了点自己,“你看看,我和它有什么差别?” “差别?”墨寒生眼神来回跳动,仔细将二者对比了一番,试探着问道,“你比它更肥一些,毛色更杂一些?” 李红梅在一旁恨恨道:“更丑一些。” “肥你个头!”石山伸出两只爪子,气得大叫,“我两只爪子上的毛都发白了。” “然后?”墨寒生盯着它的爪子,有些不明所以。 “万兽录上有详细的描述,这种钻地鼠的寿命并不长,当爪子上开始长白毛时就是衰老的征兆。” 墨寒生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你的寿命不多了,还有多久?” “多则五六年,少则两三年。”石山颓然地靠在万兽录上,唉声叹气起来。 墨寒生不解道:“你曾经是金丹境的修为,为何会只剩下几年的寿命?” 金丹境? 李红梅神色一动,这才终于完全相信这只同样猥琐下流的耗子并非吕乘风本人。 石山哪里顾及得到她的变化,开始向墨寒生解释起来:“对于绝大部分生灵而言,死亡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肉身先死,由于衰老或者遭受致命伤导致肉身生机流失,而神思失去了肉身的滋养后便开始逐渐消散,一般的凡人都是这种死法。另一种是神思先死,由于寿元将尽导致神思逐渐溃灭,肉身变成了无主之物最终走向腐朽,这便是修士的死法。” “我现在就属于第一种情况,神思还有充足的寿元,但肉身却已开始衰老。毛发会先从爪子开始变白,然后逐步蔓延直至全身都长出白毛,到时我的肉身就会腐朽,最后导致神思困死其中。”石山看着爪子上的白毛,面如死灰。 墨寒生问道:“但修炼是可以延长肉身寿命的,你需要什么,功法,元玉,还是其他的?” 石山有些绝望道:“寻常的野兽不像妖族一样先天就可吸收天地元炁,就像人族中只有先天拥有灵体的人才能修炼。我夺取的这具肉身只是寻常的野兽,若想踏上修仙路,除非吃下传说中的天地灵物。这些东西,整个天元大陆也没有几种,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之物,短时间寻到的可能太低了。” 石山并非出自中州,未曾见过钻地鼠这种动物,原本以为助墨寒生修至一定境界后可以帮助重返修仙路。 谁料钻地鼠的寿命竟如此短暂,墨寒生此时修为尚浅,又如何帮得了自己? 墨寒生双拳紧握,怔怔无言,仿佛又回到了在宁府被冯管事设计签下卖身契的那一晚,一股难以言说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李红梅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 直到此时,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或许,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石山眼珠一亮,喜道:“你有办法?” 李红梅瞪了它一眼撇过头去,显然还在计较方才的事。 石山尴尬一笑看向墨寒生,用眼神催促他。 墨寒生走到李红梅身前,问道:“你真的有办法?” 李红梅轻哼一声道:“有没有要看我的心情。” 墨寒生神情变得很严肃:“这件事很重要,请你不要开玩笑。” “这么凶做什么?”李红梅翻了个白眼道,“我只是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普通的野兽妖化,不代表我自己可以做到这件事。” 听到这个回答,墨寒生顿时心中一喜,追问道:“是什么办法?” “这个嘛……”李红梅拨弄着一缕青丝,欲言又止。 墨寒生没有心思与她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想要什么?” 李红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还没想好,不过你要记着自己欠我一个人情。” 墨寒生毫不犹豫道:“可以。” 李红梅看了一眼石山,嘲讽道:“看来你不是中州的修士,否则身为金丹境修士怎么可能不知道,炼妖宗在三十年前便已经炼制出可以令普通兽类变身妖族的化妖丹。不过这种丹药珍惜异常,集整个炼妖宗之力也不过炼制出几颗,一般都会用来开发有特殊潜质的异兽,怎么可能会用在你这只毫无作用的小老鼠身上,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化妖丹?” “炼妖宗?”墨寒生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没错。”李红梅狡黠一笑,“我可是已经将知道的方法告诉你了,不管能不能得到化妖丹,你都欠我一个人情不能反悔。” 墨寒生道:“我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我记得先前那个姓于的邀请你一同去祝寿的地方就是炼妖宗吧。” 李红梅有些吃惊道:“你不会真的想打化妖丹的主意吧?” 墨寒生没有否认:“你有没有办法让那个姓于的帮我讨一个去炼妖宗的名额。” “这……” 墨寒生见她犹豫不决,开口道:“若是弄不到名额,帮我找一份去炼妖宗的地图也行。” “你想一个人混入炼妖宗?别妄想了,以你的修为根本连炼妖宗的山门都进不去。”李红梅劝了一句,见墨寒生丝毫没有动摇的样子,道,“帮你弄到祝寿名额也未必不行,不过这就是两个人情了。” “没有问题。”在墨寒生眼中,李红梅这幅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模样属实像极了以前在藏龙镇遇到的那些鱼贩奸商,但他此刻哪有心情与对方讨价还价,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定了。”李红梅高兴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本就被墨寒生一脚踹烂半边的书案不堪重负,终于彻底坍塌下来。 石山惨叫一声,随着木屑和碎片一起跌落。 它挣扎着从书案残骸中爬出来,呲着牙正要冲始作俑者发作,却想起自己如今有求于人,只能悻悻爬到一边。 突然间得了两个人情,李红梅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屋子的破烂我都帮你扔了吧。” 墨寒生拦住正准备一脚踹烂卧榻的李红梅,道:“这床还是好的,没有换的必要。” “只要是吕乘风用过的东西都得换,一股腐朽的老人味。”李红梅挥了挥手,一脸嫌弃,随后就自顾自搬空了竹楼,几乎将所有与吕乘风有关的物件都扔了出去。 最后在墨寒生的坚持下,唯有吕乘风收藏的大量典籍被留了下来。 “放心,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全套的新家具,都是上等货色。” 李红梅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便要去搬驴车上的物件,墨寒生突然反应过来,拦住她道:“若是这些东西也算一个人情的话,那就不必麻烦了。” 李红梅指了指竹楼外一地的破烂,笑道:“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砸烂了,你不想换新的也不行了。” 墨寒生淡淡道:“没关系,我的体质特殊,就算大冬天睡地上不盖被也没事。石山是一只老鼠也没什么好讲究的,这些东西你留着自己用好了。” 李红梅笑容一滞,有些幽怨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此斤斤计较。算了,谁让我今天心情好,就免费送你好了。” 墨寒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随即便上前去搭手。 李红梅摆了摆手,十分豪气道:“这些事我干惯了,你在一旁歇着就行。” 说罢她便开始屋里屋外忙活起来,像个男人一样娴熟地干着各种粗活。 墨寒生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若有所思。 第三十五章思亲 李红梅一直忙到天黑才离去。 当墨寒生和石山再次走进竹楼时,地面已是一尘不染,屋中家具焕然一新,各种陈设错落有致。 “既然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为何你还是这副模样?”墨寒生怔怔出神了一会儿,见石山仍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石山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脸上却仍是布满了愁容:“依李红梅所述,化妖丹是炼妖宗的不传密药,以我们现在的手段想要谋取简直难如登天,几乎就是不可能之事。” 墨寒生不赞同它的看法:“难如登天未必就一定办不到,况且对于修士来说登天又不是什么难事?之前我被逼在三日内散功并修至炼炁境,在你看来不也是不可能之事?” 石山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一样。” 墨寒生反问道:“有何不一样?” 石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事实上,真正算起来,墨寒生从一个毫无根底的凡人修至炼炁境总共耗费的时间不到一天一夜,这种修炼速度比起传说中的百日筑基也不遑多让。 在石山看来,墨寒生简直就是个妖怪,不,妖怪都没这么妖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一直没有对墨寒生说过这些话。 此刻看着墨寒生的表情,它的心中不禁涌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苦笑道:“即便侥幸得到化妖丹,以我如今仅剩的几年寿元,想在大限之前修至筑基境也是千难万难。” 墨寒生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若眼前只剩一条路可走,唯一的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你现在这样唉声叹气也于事无补,不要还没等到失败就自己先放弃了。放宽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石山强打起精神笑道:“没想到我一个几百岁的人竟然还需要你这个毛头小子开导,倒是我失态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这么一蹶不振下去,总要做点什么。” 墨寒生微微一笑,道:“你有何打算?” “闭关。” “以你现在的情况不是无法修行吗?” “不是修行,而是休眠。” “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通过进入假死状态来延缓肉身衰老的法子,类似于兽类冬眠,是我在吕乘风留下的这些典籍中无意中发现的。吕乘风死前的处境与我现在可说是如出一辙,为了活下去,他搜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旁门左道之法,才将自己搞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想,到头来却为我这个亲手杀他之人换来了一线生机,不得不说实在是造化弄人。”石山说完,不由得一阵感慨。 “你有主意便好。”墨寒生有些欣慰,问道,“何时开始闭关?” 石山道:“现在。” “这么急?”墨寒生有些意外,没想到它竟是半刻也不肯耽误,看来时间果真是很紧迫。 “若是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打断我闭关了。”石山叮嘱了一声,打开密室的门,走了进去。 就在石门即将关闭时,里头又传出一句话来:“没我在你身边自己小心保重,可别在我出关之前把小命丢了。” 墨寒生看着石门缓缓关闭,怔怔出神了一会儿,随后微微一笑,脱了靴子上床躺下。 身下的褥子十分柔软舒适,墨寒生闭上双眼放心睡去。 一夜平安无事度过。 天明。 墨寒生早早起了床,打开窗户,天空还只是微微亮。 他就着池塘中的清水简单洗漱了一把,然后取了一只毛笔,一方砚台和一叠宣纸坐在台阶上开始摆弄起来。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墨寒生左耳抽动了一下,没有理会。 李红梅来到墨寒生的身后,低头问道:“你在做什么?” 墨寒生握着墨条,在砚面一阵搅动,淡淡道:“研墨。” 李红梅看着他捣药一般的粗鲁手法,笑道:“你这也算研墨?太过急躁,研磨出来的墨汁势必粗而生沫,还有渣子。” 墨寒生听罢,改握为捏,减轻了手中的力道。 “这样又太轻了,费时费力,还是我来吧。”李红梅一把抢过墨条和砚台,开始轻柔地研磨起来。 墨寒生默默观察她细腻娴熟的手法,问道:“你很擅长做这个?” “以前吕乘风要用墨的时候都是我来研墨的。”李红梅随口回了一句后将砚台放在台阶上,“好了,你试试吧。” 墨寒生握着毛笔沾了些墨汁,学着记忆中的那些人的握笔姿势,生硬地在宣纸上写下三个字。 李红梅问道:“林,秀,音,是谁,你的意中人吗?” “林秀音是我母亲的名字,小时候她教我写了很多遍可惜我都没学会。”墨寒生轻轻说道,看着纸上的名字,眼中浮现一抹难以掩藏的思念。 “哦。”李红梅见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调笑道,“你的字可真难看,就像刚开始学写字的小孩儿一样。” 墨寒生不以为意,真正算起来,除了在石山面前写过自己的名字外,这算是他第一次写字,虽然有吕乘风的记忆,但真正动起笔来手法还是十分的生涩。 他举笔再次写下一个名字。 “墨鱼,这是什么怪名字?” 墨寒生看了她一眼,道:“这是我父亲的名字。” 李红梅讪讪一笑,道:“你继续。” 墨寒生又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 墨大春。 墨金蛋。 “噗嗤。” 李红梅轻捂红唇,道:“对不住,我实在没忍住。墨大春也就算了,土点儿就土点儿,墨金蛋这个名字是谁想出来的?” “这是大哥的儿子,当初大嫂坚持要给他起这个名字。” “莫非你那个大嫂把自己比作是一只下金蛋的鸡?” “恐怕她真是如此想的。”墨寒生摇摇头,又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大哥是在春天出生的,便取了大春这个名字。按照父亲的习惯,我出生在冬天就应该取名大冬。后来听说是娘亲死活不同意,想了好几天才给我改了‘寒生’这个名字。” “墨……大……冬。”李红梅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将这三字念完,才道,“那可真得谢谢你娘。” “娘亲总是偏爱我一些。”说到这里,墨寒生脸上不自觉洋溢起笑容。 李红梅一怔,微微撇过头去,侧影有几分落寞。 少顷,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笑容,问道:“你将这些名字写在纸上做什么?” 墨寒生抬头看向遥远的天空,道:“不知不觉离家已经七个月了,不知何时才能归乡,我怕自己会慢慢忘了他们,就想着把名字写在纸上提醒自己。” 李红梅拾起那张宣纸,半开玩笑道:“你怕自己忘了他们,或许他们早就忘了你呢。” 墨寒生瞪了她一眼,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李红梅轻笑道:“这就生气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不及我一个小女子肚量大?” “废话少说,有什么事开门见山吧。”墨寒生一把从她手中夺过宣纸,“你总不可能是专程来找我闲聊的吧?” “我这次来的确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一个人情。”墨寒生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李红梅愣住了。 墨寒生解释道:“帮你这个忙抵消我欠你的一个人情,公平合理。” “我刚才帮你研墨……” “那是你自愿的。”李红梅原本还想再讨价还价一番,墨寒生直接开口打断了她。 昨日事关石山的生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任由她狮子大开口,现在的他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想占自己便宜,门都没有! 第三十六章鱼腹中的玄机 “小气的男人。”李红梅哼哼一声道,“就算一个人情好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如果我说,想要碎心蛊……” 墨寒生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不可能。” “我随便说说的。”李红梅翻了一个白眼道,“其实我想要解药。” “解药?”墨寒生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中了什么毒?” 李红梅苦笑一声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这些年来,吕乘风一直在逼我服用一种****。” 墨寒生不解道:“有碎心蛊在手,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李红梅解释道:“这种毒对我的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却能大幅度抑制我的修行速度。吕乘风卡在炼炁境九层多年,修为一直停滞不前。为了防止我修为超过他以后对其不利,才对我下毒。” 所以,言下之意是一旦筑基成功,李红梅就有可能摆脱碎心蛊的影响,亦或是多出某种手段可以在吕乘风引爆碎心蛊之前将其制服? 墨寒生捕捉到了李红梅眼中不经意间流出的期待目光,内心暗自留神,摇摇头道:“吕乘风的遗物杂乱繁多,我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清点和整理,待我日后理出头绪后会帮你留意。” 李红梅笑道:“我可以帮你一起整理,这些琐碎枯燥的事我比较擅长。” 墨寒生断然拒绝道:“不必了。” “好吧。”看着墨寒生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李红梅歪了歪头,也不再强求。 话不投机,二人都沉默了,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李红梅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找你帮忙。” “第二个人情。”墨寒生伸出第二根手指。 这一次李红梅没有多作计较,开口问道:“你还记得骗你的那两个人贩子吗?” 墨寒生听她提起此事,脑中浮现出那个咋咋呼呼,一心寻父的少年身影,面上骤然冷了两分:“记得。” 李红梅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自顾自道:“事实上,那两人是吕乘风的手下。” “嗯。” 李红梅并不知晓墨寒生获取了吕乘风的一小部分记忆,见他反应如此冷淡,不禁有些疑惑:“你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 墨寒生冷冷道:“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在你们这种人身上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你们?” 李红梅有些莫名其妙,急忙解释道:“这件事与我无关。” 墨寒生质问道:“你敢说自己一次都没有参与过吗?” “你!我懒得与你争辩。”李红梅柳眉怒提,沉默了一会儿背过身去,“总之吕乘风的手下不止那两人,我要你帮我将剩下的人一并除掉。” 墨寒生有些意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当真的?” 李红梅没好气道:“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若是这件事的话……”墨寒生沉吟一声,道,“可以不算作一个人情。” 李红梅回过头来,不知对方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这人难道真是猫变的不成?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能凭白得一帮手又何乐而不为呢? 墨寒生问道:“具体如何做?” 李红梅有些苦恼道:“要除掉那些人,首先就要先确定他们的动向。吕乘风与这些人一直都有隐秘的联络手段,但他从来不肯让我插手,对此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墨寒生听罢也不说话,转身自顾自向后走去,李红梅以为他心中不悦,正要上前解释两句,却见对方已经轻手轻脚走到了山壁下的池塘边上。 李红梅迈步上前,墨寒生抬手示意她安静,随后小心蹲下身来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李红梅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就在她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墨寒生终于动了。 他缓缓将手伸入水中,没有激起一丝波纹。 不远处,一道两尺左右的影子缓缓在水中游动。 墨寒生悄悄催动体内真气,在水中快速凝结出一道薄薄的冰墙,那道影子被冰墙挡住了去路,立马掉转了方向。 紧接着,墨寒生再次连续凝结出几道冰墙,水中的影子几次碰壁后终于朝着池塘边缘游过来。 影子逐渐靠近,显现出一条大鱼的轮廓,墨寒生手掌猛地在水中一拍。 一条五彩斑斓的大鱼被一掌震出了水面,墨寒生眼疾手快双手一伸,一把将其抱住。 李红梅见状有些惊讶道:“这是吕乘风养的五彩龙鱼,你抓它做什么?” 五彩龙鱼在墨寒生怀中一阵活蹦乱跳,带着腥味的水花溅了他一身。 墨寒生顾不得解释,粗鲁地掰开龙鱼的嘴将一只手伸了进去。 龙鱼疯狂挣扎起来,却完全逃脱不了墨寒生的魔爪。 墨寒生在鱼腹中一阵捣鼓,不多时竟从鱼肚中掏出一团油布。 李红梅吃惊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竟一直没有发现此事。” 墨寒生将龙鱼放回池塘中,取出油布中包好的一张短笺。 纸上的内容十分简略隐晦,只说了一切已经备妥,等待下一步指示,但墨寒生却能肯定这就是人贩传来的消息。 “难怪以前吕乘风一直不让我喂水里的龙鱼,我还以为是他太宝贝这东西。”李红梅接过短笺反复翻看,丝毫不在意上面浓重的鱼腥味,待确认没有遗漏什么才出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墨寒生脑中有吕乘风的部分记忆,从一开始就知道吕乘风与那些人贩手下的联络手段。 但他并不想将这事告知李红梅,于是随口编了个谎话道:“我是渔民出身,对于鱼类的了解自然比常人多。早上我借池水洗漱的时候见过这条怪鱼,当时就察觉鱼腹有些古怪。方才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 “这方池子通过山壁间的缝隙与山门前的那条溪流相通,龙鱼身上没有真气波动,才能在不惊动落日宗守山大阵的情况下自由出入。”李红梅看了一眼已经不见龙鱼踪影的池塘,又看了墨寒生一眼,道,“一般人若不是事先知晓此事,当真很难发现这一点。” 墨寒生听出她话中有话,却也没有打算解释什么。 李红梅也没有太过纠结此事,看着墨寒生道:“接下来就可以假借吕乘风的名义,将这些人约到指定之处。” 墨寒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 “等我一下。”李红梅说了这么一句就向自己的住处跑去,留下一身粘稠和鱼腥的墨寒生十分狼狈地站在原地。 很快,李红梅去而复返,将一只包袱丢给墨寒生。 墨寒生擦了擦手,打开包袱一看,里头装着几本书籍。 他随手拿起其中一本。 “冰锥术。” 李红梅笑着道:“根据昨日所见,你似乎是罕见的冰系灵体,这几本基础冰系法术可是花了不小代价换来的,我今天心情不错就免费赠予你好了。” 墨寒生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若不是自己答应无偿帮助李红梅对付人贩,恐怕她才不会如此大方赠送这些东西。 这个女人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 第三十七章修行难,不难? 墨寒生与李红梅来到竹楼中,理出了一些吕乘风留下的字帖。 要将人贩骗到指定地点,就必须模仿吕乘风的笔记。 李红梅嫌弃墨寒生的字丑,毫不犹豫地包揽了这个任务,带着几副字帖离开了。 墨寒生看着桌上剩余的字帖,有些惊讶。 没想到像吕乘风这样阴狠歹毒的人,写出来的字却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即便墨寒生对书法一窍不通,也能隐约看出其中的几分不凡。 他拿起墨条学着李红梅的样子开始研墨,然后摊开一张白纸,握笔照着字帖上的字开始临摹了起来。 一开始由于没有经验,行笔太急,甚至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太对,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线条生涩,毫无美感可言。 但墨寒生没有气馁,依照着记忆中些许零碎的记忆,学着吕乘风的样子开始矫正握笔的姿势,从一笔一画开始模仿吕乘风的字,就像是稚童学步一般。 书案上堆叠起一张张拙劣的作品,不知不觉间墨寒生渐渐就入了神,再次醒来就已临近黄昏。 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逐渐西坠的斜阳,放下毛笔,拿着那几本冰系基础法术的书走到院中,正巧撞上迎面走来的李红梅。 “你这是?”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许苦恼。 墨寒生扬了杨手中的书。 李红梅会意,道:“我还要再拿几副字帖回去研究一下。”说罢就径直走向竹楼。 显然,她模仿吕乘风的字迹并不太顺利。 待她走后,墨寒生挑了那本名为冰锥术的书细细翻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皱眉,右手在此书的前几页间来回翻看,眉间的皱纹一刻不曾松开过,不时轻咬一下拇指深思一番。 他放下书轻叹一声,上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就只能看懂个三四分了。 书中所说的一些复杂穴位和生僻的词汇更是令他摸不着头脑。 他的脸上现出一丝肉眼可见的疲惫,要是能像太一玄功中出现的那道声音一样自行指导自己修行就好了。 李红梅从竹楼中出来瞧见了这一幕,走到墨寒生身前,若无其事道:“屋中多了许多难看的字帖,是你写的?” “是。”墨寒生本就心情不太好,听她这么一说面色顿时就有些难发黑。 “真是你写的?”李红梅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知道自己的字不好看,你也不需要一直强调此事吧。”墨寒生的脸色更黑了。 李红梅晃了晃脑袋,没有再提这件事,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已经看了半天,为什么还没有开始练习,难道以为修行法术是一件纸上谈兵的事?” 墨寒生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书中的口诀我有些看不太懂。” “看不懂,我教你啊。” “你?” 李红梅突然变得十分热情,接过记载法术的书册,靠到墨寒生身边,一副与他非常熟络的模样。 经过李红梅的一番细致讲解,墨寒生终于慢慢能够理解口诀中的那些生僻词汇和经脉穴位了。 “瞧好了,我示范一遍给你看。”李红梅双手掐诀,体内真气开始缓缓流转,掌心中慢慢凝结出一粒黄豆大小的冰晶。 墨寒生有些吃惊道:“你修的不是火法吗,为何能施展冰系法术?” “谁说修行火法的修士就不能施展冰法,不过是效率问题罢了。修士修行与自己功体同源的法术自然事半功倍,反之就是事倍功半了,若是修习与自己功体相克的法术就更加得不偿失了。所以修士一般只会修行一些比较简单实用的异系法术,例如用来生火的引燃术,用来清扫房屋的拂风术之类的。”李红梅玉指拈住这粒冰晶,轻轻碾碎,笑道,“冰法与水法同源,与我的火法相克,所以我施展此术才会如此缓慢,并且凝结出来的冰块也只有这么点大。” “但你就不同了,你本身就是冰系灵体,修行冰法的效果会比我好上很多。”李红梅拍了拍手掌,继续道,“据说像一些威能巨大或者有特殊作用的高阶法术一般都需要手掐法诀,口诵法咒才能发挥出真正作用。而像冰锥术这样的小法术,只需让真气按照固定路线在经脉中流动,最后凝聚在双手就可施展出来。口诀只不过是为了让初学者能够顺利催动真气,一旦修士熟练掌握真气运行的路线之后,就可以舍弃口诀,精深到一定程度后甚至不需要掐诀。而真正将法术修行到炉火纯青的修士,据说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可以轻易施展出法术,真正做到随心所欲,收发自如。” 李红梅以一副教导的口吻,老气横秋道:“这些话听听就可以了,毕竟连我这种修行了十多年的前辈也无法做到完全舍弃手诀。现在的你还是从最基础的地方学起为好,须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随后,她从柳树上折下一截细枝,就准备开始教授墨寒生如何真正施展法术:“控制真气运行六字听起来似乎简单,要真正做到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墨寒生默默回忆着李红梅先前讲授的关于真气运行的要领,气海中灰蒙蒙的真气开始顺着经脉快速流转起来,体内似乎有一股惊人的力量即将汹涌而出。 眨眼间,他的掌心上已经凝聚出一枚五六寸长的冰锥,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李红梅,十分诚恳地请教道:“真气运行的难点,在何处?” 冷风森森,冰锥上散出一股逼人的寒意,夕阳余晖照在无瑕的冰晶上反射出一丝微弱的光芒,呈现在李红梅眼中却是如此闪耀刺眼。 她愣了好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折断柳枝,转身蹲地,双枝拄在泥土上默默画圈。 “额……” 墨寒生还想说些什么,李红梅头也不回地打断道:“让我安静一会儿。” 墨寒生见状,只能自顾自开始练习法术,连续凝结出几道冰锥后,他突然惊奇地发现法术不灵了。 “怎么回事?” 李红梅闻声扭头看去,只见墨寒生脸上些许尴尬,怔怔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 她略一思索便找出了原因,心中稍稍平衡了几分:“你的真气耗尽了。” 墨寒生看向她:“真气耗尽?” 李红梅略带嘲讽道:“区区炼炁境一层能施展三四次冰锥术就不错了,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 墨寒生闭上双眼凝神内视,气海内果真空空如也。 看来自己的境界果然还是太低,得想办法尽快提高修为才是。 李红梅突然道:“我失败了。” 墨寒生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李红梅一脸颓然道:“我模仿不了吕乘风的字迹。” 墨寒生有些遗憾道:“这样就没有办法给人贩传讯,将他们骗出来了。” “不,还有办法。”李红梅看着他,一脸期待。 “你有办法?” “不,是你有办法。” 第三十八章夜 墨寒生一头雾水。 “这些字真的是你写的?”李红梅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摊开,正是墨寒生那一堆拙劣作品中相对好一些的几张。 墨寒生不明白她的意思,看了一眼,道:“有什么问题?” 李红梅道:“虽然我模仿不了吕乘风的字迹,但是你或许可以做到。” 墨寒生皱眉道:“你是在说笑?我的字还不如你。” “不是的。”李红梅取出一副吕乘风的字帖与墨寒生的摆在一起,“你看一下,这两幅字有什么相似之处?” 墨寒生仔细对比了两幅字帖,摇头道:“虽然我确实是照着吕乘风的字临摹的,但明显差得远了。” “虽然你的笔法看上去还非常稚嫩,但其实你写的字里已经有了几分吕乘风的神韵。” “神韵?” 李红梅解释道:“是的,这就是我模仿不了吕乘风的原因。我写的字虽然表面看上去和吕乘风有些相似,但只是稍具其形,不得其神。但你的字就不同了,一勾一划间已经颇有神韵。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所以我才说你有可能成功模仿吕乘风的字迹。” 墨寒生不解道:“为何会这样?” 李红梅嘴角微微抽搐,有气无力道:“大概,这就是天资的差别吧。” 墨寒生犹豫道:“但只是这样怕是不够吧?” 李红梅道:“吕乘风练过多年的书法,短时间之内想达到他的水准自然是不可能的。但你的天份如此之高,若是勤加练习要做到蒙混过关还是不难的。毕竟要糊弄的对象只是一些人贩,又不是什么书法鉴赏大家。” 难怪这个女人先前表现得那般热情,原来是有求于自己。 墨寒生双眼微眯,看着她淡淡道:“我为何要为了这件事去浪费时间练习书法。” 李红梅一怔,急道:“但你答应过要帮我对付人贩,这件事应该算在对付人贩的其中一环内。” 墨寒生反驳道:“但你先前嫌弃我的字丑,抢着要做这件事,所以是你自己搞砸的。” “无法模仿吕乘风的字迹,如何能引蛇出洞?” “你可以去找一些擅长书法之人试试。” “一时之间,你叫我去哪里找这样的人?” 墨寒生悠哉道:“不急,来日方长,我可以等。” “其实多练练书法对你自身也是有益处的。” “我现在是一名修士,时间宝贵,怎么可以轻易浪费在书法这种小道上。” “我刚才还教你施展法术呢。” “记得当日你我谈判之时,教我修习法术的心得就是其中的条件之一。” “啊!” 李红梅简直快要被气疯了,伸手指着墨寒生,全身都在颤抖:“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斤斤计较的男人?” 墨寒生微微一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李红梅张牙舞爪道:“气死我了!” “虽然你修行的是火法,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火气太旺容易伤身。” 李红梅死死盯着他,目中好似要喷出火焰一般:“你到底想要怎样?” 墨寒生微微一笑,将剩余的两本记载基础法术的书抛给她:“这上面的口诀也请你将它翻译给我,越简单越好。” “好。”李红梅借过书,有气无力道。 墨寒生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道:“另外,在我练字期间,若是遇到一些其他的问题,你都要无偿替我解答。” 李红梅怒斥道:“你这是坐地起价!” 墨寒生显然有恃无恐,道:“我赌你一定会答应。” 李红梅恶狠狠道:“算你狠!” 墨寒生毫无惧色,问道:“像水玉这样的东西要从何处获取?” “看来吕乘风留下的存货果真用完了。”李红梅斜了他一眼,有些幸灾乐祸道,“用完了就没了呗。” 墨寒生微微一笑,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毛笔,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李红梅顿时垮下脸来,颇为不情愿道:“我没骗你,宗门每年都会定期下发一定数量的元玉供弟子修炼,用完了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墨寒生挑挑眉,道:“言下之意就是还有其他的办法喽?” 李红梅想了想道:“在落日宗内,若要获取额外的元玉,可以去接取宗门下发的任务,顺利完成之后便可以得到相应的酬劳,但我不建议你去。依如今形势,你尽量还是不要太过招摇为好,若是与宗门中人接触太过频繁,漏了马脚难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墨寒生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显然是认可她的说法,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距离下一次发放元玉还有多久?” “每年的年底是宗门统一发放元玉的日子。” 墨寒生大致估算了一下,皱眉道:“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要足足荒废小半年时间。” “荒废?”李红梅愣了一会儿,惊讶道,“难道你以为修士手中没了元玉就无法修行?” 墨寒生微微一怔,心虚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李红梅像看白痴一样白了他一眼,道,“虽然元玉能令修士修行事半功倍,却也不是必不可少之物,这天地间的五行元炁可是任人取之的。你以为元玉中的元炁从何而来,都是通过玉石无数年来吸收天地间的元炁积累而来。只不过天地间的元炁混杂稀少,远远比不上元玉中的精纯,修行速度自然会大大不如。由于属性不同,元玉的产地也各有不同。例如,水玉一般产自各类水域中,同理,地火岩浆中则盛产火玉……” 为了掩饰无知和尴尬,墨寒生默默闭上眼,果真感知到了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各色元炁在流动,虽然在数量和纯度上比起元玉差了不止一筹,好在聊胜于无。 他略一沉思,抬头看向李红梅,眼睛微微一亮,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你……” 李红梅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结结巴巴道:“做,做什么?” 墨寒生看似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说我们现在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修为多增进一分对你也多一分帮助,你看可不可以,方不方便……” “不可以!不方便!你走开!”李红梅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鸟,连连后退几步,斩钉截铁道,“想打我的注意,门都没有,你死了这条心吧。” “又不白要,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墨寒生还想再劝说一番,李红梅却早已像避瘟神一样匆匆离去,声音远远飘来:“等你将之前欠的人情还清了再说。” 墨寒生远远喊道:“就当是我借的。” “不借。” “别急着走啊,再聊两句。” “滚!” 墨寒生看着李红梅落荒而逃的背影,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从池子里打了些水,干净利落地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然后便开始在床上盘膝打坐。 天地间一缕缕微弱的水行元炁,犹如一条条灵动谨慎的小鱼儿逐渐朝着墨寒生聚拢而来。 这些元炁在墨寒生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波动,不一会儿便被他尽数吸收。 而在墨寒生的气海中,那条由真气汇聚形成的气流正在缓缓流淌。 相隔不远,另一条气流的雏形正在缓缓凝聚,一旦成型壮大到一定程度,墨寒生就会进入炼炁境二层。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天黑。 墨寒生吸收元炁的速度不知为何陡然加快,体内的真气数量开始剧增,源源不断地扩充那条气流的雏形。 墨寒生睁开双眼,略显迷茫。 不知为何,每至夕阳落山,夜幕降临,他修行的速度就会急剧加快。 记得石山说过自己的体质乃是罕见的玄冰灵体,莫非是由于夜间温度降低与自己的体质相契合导致? 想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头绪,墨寒生摇摇头闭上双眼,虽然不能确定具体原由,但修行速度加快总归是件有益无害的事。 第三十九章痴心 墨寒生白天练习法术,晚上修行太一玄功,抽空就会临摹几副吕乘风留下的书帖。 时光如梭,转眼过去一个多月。 就在三日前,墨寒生已开始能够将吕乘风的字迹模仿出六七分神韵。 李红梅大喜之下,当即便和墨寒生商议了对付人贩的具体事宜。 而今天,正是约定的日子。 李红梅笑意盈盈,早已在院中等候,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 墨寒生走出竹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日头高照。 他冲李红梅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走吧”,抬脚就要向谷外走去。 “等一下。”李红梅叫住了他,双手捧着一套白衣,“这是白鹭峰统一的弟子服饰,你今后在山门内行走,若是再穿以前的衣服势必十分惹眼。原本落日宗的正式弟子都是要登记在册的,但我们有吕乘风的特殊身份庇护,再以杂役的身份行事,就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墨寒生看着她一身娇艳的红衣,问道:“但你穿的似乎不是白鹭峰的服饰。” 李红梅淡淡道:“白鹭峰的衣服我不喜欢,这是红鸾峰的弟子服饰。” 墨寒生从接过衣服走回竹楼,随口问了一句:“你和红鸾峰的关系似乎不错?” 李红梅无声笑了笑,耸耸肩,目送墨寒生进了屋,然后收敛了笑意:“既然已经来了,何必偷偷摸摸的。” 她转身看向谷外。 一道青衣人影从墙外探出头来。 “于师兄。” “红梅师妹。” 于劲松低着头走进院中,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李红梅看着他微微嘲讽道:“我在落日宗这些年,竟不知青霞峰还有一门偷窥的神通。” 于劲松慌忙否认道:“师妹莫要误会,我怎会是那种人?” 李红梅问道:“那你鬼鬼祟祟在外头做什么?” “我……”于劲松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终于问道,“我今日无意中从本峰执事口中得知,师妹的名字上了去炼妖宗祝寿的弟子名单中,特意来向你确认此事?” “是有此事。”李红梅没有否认。 “太好了相信到时有师妹相陪,路途上就不会无聊了。”于劲松脸上喜色溢于言表,随后又问道,“不知师妹你的名额是从何而来?” 李红梅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了一句:“师兄以为呢?” 于劲松看了她一眼,小声试探道:“我只是无意中听人说起,一个月前,师妹去了一趟红鸾峰。” “师兄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多问?” 于劲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红梅只是静静看着于劲松,直将他看得心里发毛,才开口道:“于师兄有话直说吧,不必扭扭捏捏。” 于劲松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听说师妹一共要了两个名额……” “你想知道另一个名额是给谁的?” “是。”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李红梅挑了挑眉,道:“他来了。”随后转身看向来人。 于劲松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人影缓步踏至。 眉如冷冽刀锋,眼纳浩瀚星辰,脸廓棱角分明,神色冷峻刚毅,一身白衣随风轻摆。 于劲松盯着墨寒生依稀有些熟悉的眉眼仔细审视了一会儿,差点没认出此人正是不久前见过一次面的那名杂役。 只不过当日墨寒生穿的是一身粗布黑衣,面色憔悴阴郁,如今只不过换了一身在白鹭峰随处可见的普通弟子服饰,竟多了几分风度翩翩的味道。 墨寒生却一眼就认出了于劲松,毕竟在落日宗生活了一个多月,见过的活人除去已死的吕乘风就只剩李红梅和他了。 即便对方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当时那种趾高气昂的嚣张姿态还是给自己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他随意扫了于劲松一眼,冲李梅道:“可以出发了吗?” 李红梅点点头,道:“走吧。” “等一下!”于劲松看起来有些激动,身形一闪拦住了二人的去路,“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李红梅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我们奉了吕仙师的命令下山执行任务,于师兄你有什么意见吗?” 于劲松追问道:“是什么任务?” “这就不需要告诉你了吧?” “师妹你不必诳我,吕师兄现今人在闭关中,如何能给你们下达命令?” 李红梅心中暗骂他多事,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吕仙师闭关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应事宜,写在信上交我代办。” “信在何处,给我看看?” 李红梅怒道:“你不要太过分了,吕仙师的密信凭什么要给你看?” 于劲松一时语塞,讪讪闭上了嘴, 虽然他身为落日宗内门正式弟子,地位远比杂役身份的李红梅二人高,但他身属青霞峰一脉,确实无权置喙白鹭峰的门下事宜。 但他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二人出双入对? 他狠狠瞪了墨寒生一眼,对于这名自己原先根本不屑一顾的杂役生出莫名强烈的敌意。 于劲松毫不客气地指着墨寒生问道:“就算是执行任务,为何非要带着这小子去?我当下正好得空,可以陪师妹一起去。” “清风居的事吕仙师自有安排,就不劳于师兄操心了。”李红梅冷冷说完这一句,拉起墨寒生的手就要离开。 看着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于劲松眼神一凝,自己与李红梅相识七年,至今连对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这小子居然敢! 墨寒生面对李红梅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本就生得高大,手臂高举,袖袍拂在了于劲松的脸上。 袖袍并没有多少重量,此时却像一记沉重的耳光一样落在了于劲松的脸上。 “站住!” 李红梅回过身,见到一张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这应该是对方首次对自己表现出怒意。 “为什么!” 感受着鼻腔中隐隐传来的一丝酸楚,于劲松阴沉着脸问道:“这些年来我对你怎样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为什么你对落日宗里的每个人都可以和颜悦色,唯独却对我爱答不理,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李红梅冷冷看着他,道:“你想知道吗?” “想!” “好,我告诉你。落日宗里的其他人,每一个都对我有所企图。我与他们之间的来往不过是一场交易,所以我可以心安理得、无所顾忌地欺骗他们以此来达到目的。但是你不一样,于师兄,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对我好,你是一个好人,所以唯独你,我不想利用你。于师兄,你我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仙路漫漫,大道渺渺,莫要再为了我白费心机,误了修仙大业。” 于劲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原来是这样。” 李红梅面无表情道:“你能明白最好。” “原来我在你心中与其他人都不一样,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在为我的前程困扰,我却只想着眼前的儿女情长。如此一对比,我实在显得有些幼稚了。红梅师妹,我差点错怪你了。”于劲松一脸深情与歉意。 他冲着李红梅深施一礼,神色肃穆,目光坚毅:“从今往后,我一定会为了我们的将来负责,刻苦修行,不辜负师妹你对我的一片苦心。”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嗯?”李红梅越听越不对劲,不知对方的脑子究竟是如何长的,为何能将自己的话曲解到如此地步。 她张张嘴正要出言制止对方,于劲松却已经远远跑出了清风居外,朗声倾诉着自己的一片痴心,喊声回荡在山林间:“待我修行有成,定许师妹一个大道可期的未来。” 第四十章山门前的小胖子 看到这一幕,墨寒生眼神古怪,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李红梅白了他一眼,郁闷道:“笑什么笑,快走。” 为了尽量避免墨寒生与宗门的人接触,李红梅特意挑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路径。 沿途风景怡人,鸟语花香,可惜二人都没有什么心情驻足观赏。 或许是李红梅对于落日宗太过熟悉的缘故,一路上竟是真的没遇到什么人。 直到抵达山门,才见到一名身着橘红色服饰的弟子,盘膝端坐在铺着蒲团的石墩上。 “本以为要废一番唇舌才能出山门,没想到守门的人居然是他,这下好办了。”李红梅自言自语了一句,冲着那人喊道,“喂,小胖子。” 石墩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小眼肉鼻,两颊肥圆。 原本这少年正在闭目打坐,忽闻喊声脸上当即现出惊慌之色,身子一晃差点从石墩上掉落下来。 他狼狈地抓着底下的石墩,扭动着略显臃肿的身材,左右摇摆了几下才险险稳住,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少年吐了口气,擦了擦微汗的额头,小心跳下石墩,屁颠屁颠来到李红梅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师姐。” 墨寒生见状有些诧异,不禁看了李红梅一眼。 她在门中与自己一样,分明都是杂役的身份,这少年为何对她如此恭敬? 难道就因为她入门时间早,亦或是她有什么隐藏身份? 墨寒生正这样想着,那名少年忽然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微微转身对着他同样行了一礼:“见过师兄。”神色和口气与方才一样的恭敬。 墨寒生愣了愣,再度看向李红梅。 李红梅却没有理会他,对着少年问道:“怎么这个月又是你值守,他们又欺负了?” 少年急忙摆摆手,神色有些紧张:“没有没有,没人欺负我,是我自愿的。” 李红梅问道:“那为什么就你一人在此?” 少年小声解释道:“与我一起值守的师兄肚子不舒服,方便去了。” “不用骗我。”李红梅扭头扫了一眼另一个石墩,道,“我修行的是火法,对于热能十分敏感,那只蒲团一丝温度都没有,至少有三四个时辰没人坐过了。” 小胖子顿时有些慌:“没有没有,师兄真的是去方便了,其他的师兄也没有欺负我。他们没有逼我来守山门,也没有威胁我打我,都是我自愿的。” “连撒谎都不会。”李红梅摇了摇头道,“我二人奉了吕仙师之命下山办事,你快打开山门放我们过去,需要例行检查吗?” “不必不必,师姐入门这么多年,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小胖子连连摆手,随即掏出一样戒尺状的法器冲着山门遥遥一点,一道红光飞射而去。 “师兄师姐一路顺风。”小胖子抱拳躬身相送。 墨寒生和李红梅一同走进洞中,出了山门前的瀑布形成的那道拱门。 金风送爽,秋意渐浓,枫叶林挥着无数只手掌,羞得天边云霞脸颊绯红。 二人一言不发,脚下踩着碎石与枯草,沙沙作响。 待到走出了枫林,李红梅护突然开口道:“他叫跃龙门,原本只是凡俗中一个小家族的阔少爷,偶然间被测出有修仙的资质,可惜天赋一般。听闻他的母亲与夕照峰的一名执事沾些血亲关系,凭着这层关系和一些代价,讨了一个夕照峰正式弟子的名额。” “你是说,他是一名正式弟子?”墨寒生愈发疑惑,那少年身为夕照峰的正式弟子为何会对身为杂役的二人如此恭敬。 “嗯。”李红梅点了点头,继续道,“他的家族对他给予了厚望,从入门后改的名字便可看出一二。由于这份压力,在加上他原本胆子就小,在门内见了任何人都表现得毕恭毕敬,即便受了欺负也不敢声张。” 墨寒生扭头看了她一眼,静待下文。 “没什么,随便找个话题聊聊。”李红梅感受到他的目光,随口解释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她再度开口,喃喃道:“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却还有闲心去怜悯别人,这样的同情心会不会太可笑?” 墨寒生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怜悯弱者并不可笑,可笑的是所谓的同情心并没有做到一视同仁。” 李红梅停下脚步,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走吧。”墨寒生冷冷说了一句,随后加快了脚步,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李红梅站在原地,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追赶上去。 ———— 鬼哭林位于落日山东部一百里外,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险地。 每至夜深,就会有各种诡异悚人的叫声传出,传说地府的恶鬼闻之也会忍不住嚎哭。 林中到处弥漫着腐烂的落叶和野兽尸体、排泄物散发的恶臭。 寻常人只需在内中待上片刻,就会感到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如此险恶污秽之地自是鲜有人踏足。 今日,林中却罕见地出现了两道人影,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在凹凸泥泞的路面上艰难行走。 其中一名青衣大汉忍不住抱怨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老大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要咱们来这里?” 他肩上扛着一只大麻袋,内中不知装了何物。 另一人是个矮矮瘦瘦的跛脚老头:“别抱怨了,或许是最近风声太紧,老大才选了这么一个隐蔽的地点方便接头,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青衣大汉将麻袋往地上一扔,溅起些许泥污:“哼哼,隐蔽的地点不止适合接头,更适合杀人灭口。” 跛脚老者训斥道:“少乌鸦嘴!老大马上就到了,这话你有种当着他的面说。” 远处传来一句人语:“哦,是什么话要当着我的面说?”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凌乱交错的树影间隐隐有一道白衣身影缓缓走来。 二人远远冲着来人恭敬叫了一声:“老大。” “不对,你不是老大!” 待到那人走近了些,跛脚老者眼神一凛,厉声道:“你是谁!” 墨寒生停下脚步,远远看着二人:“你怎知我不是?” “你的声音不对,老大的声音没有这么年轻。另外,老大做事异常谨慎,每次与我们接头都会用面具遮住容貌,哪里会以真面目示人。” 话音刚落,二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墨寒生面不改色道:“变化声音不过是一种小伎俩,许多走江湖的戏子都会。至于不戴面具,自然也有我的理由。”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问道:“什么理由?” 墨寒生眼中泛着寒光,道:“对于两个将死之人,就算让你们见到我的模样又如何,来世还能记得住吗?” 那二人一听,立即交换了一个眼神,摆出迎敌的架势。 “不用这样警惕我,要动手的人不是我。”墨寒生摇摇头道,“有人比我更想杀你们,否则的话,我又何必与你们说这么多废话。” “你是想分散我二人的注意力,趁机偷袭吧。少故弄玄虚了,道爷我早已看穿你的诡计。”跛脚老者嘴上如此说道,但眼神却在漂移不定。 他正四下寻找另一人的踪影,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枯叶被碾碎的声响更添几分紧张气氛。 李红梅犹如一道红色的血影一般疾冲向二人。 “神行术!快施展乱石壁。”跛脚老者脸色大变,冲着身旁的青衣大汉大声喊道,自己却早已悄悄后撤两步,做好了逃跑的打算。 青衣大汉急中生乱,仓促间连掐诀的手势也弄错了。 而此时,李红梅已欺身而至,手中利刃在空中迅疾划过。 青衣大汉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咽喉便出现了一道裂口。 伤口殷红,却是没有一丝血液流出,若是细瞧,就能看见两寸深的伤口中隐隐有红光闪烁。 是复仇的火焰在燃烧! 第四十一章一视同仁的怜悯 跛脚老者原本想将青衣大汉当做弃子掩护自己逃脱,谁知他却是一个法术都施展不出就被杀掉,连一瞬的时间也未能替自己争取到。 听着同伴倒地的声音,他心中一凉却不肯坐以待毙,冲着前方胡乱施展了一个火弹术就转身拖着一条残腿狂奔起来。 李红梅见状,手中利刃飞射而出,五指张开,掌心飞出一只红光闪烁的火鸟。 鸡卵大小的火弹遇到李红梅的火鸟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毫无作用被一口吞入腹中。 跛脚老者膝盖一弯,身子一个前扑摔了个狗啃泥,他顾不得擦拭满嘴的污泥,回头一看,腿肚子上正插着一把细长的兵刃。 这下,他的两条腿都瘸了。 李红梅追到近前,抬手就要了结其性命。 “留活口。”墨寒生出声喝止了她,随后快步向二人走来。 李红梅身形一滞,冷冷看他一眼,抬腿重重踩出两脚。 咔咔声响,跛脚老者的两处手骨应声断裂。 墨寒生走到跛脚老者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对李红梅解释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他。” 李红梅犹豫片刻,收回了手中兵器。 跛脚老者翻过身坐在腐臭的泥泞中,强忍着骨裂之痛不敢吭声,心惊之余也不忘悄悄打量着这对陌生的男女。 二人皆是二十左右的模样,相貌出尘脱俗,身上的衣衫和靴子皆是一尘不染。 作为一名山野散修,他一直都很羡慕那些可以拜入宗门的修士。 听闻那些大宗门里都会有一种门派独有的护身术,施展后凝结一层罡气护住周身,可阻风雨侵袭,可免毒虫噬咬,可避沙尘沾身。 以红衣女子的高明手段和狠辣风格要杀自己根本易如反掌,那名白衣男子想必也相差不远,在这两人面前,自己再如何垂死挣扎也不过是徒劳。 他本已绝望,白衣男子却突然出声救下了自己。 他不知道那人要问自己什么问题,却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自己活命的唯一机会。 跛脚老者心中暗暗盘算,上方忽现一道阴影将他笼罩。 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那名白衣男子已握着一柄布满鱼肠花纹的短剑向他刺来。 跛脚老者惊怒不已,他不是说要向自己问话吗? “不用太紧张,我已经控制好了力道,剑尖离你的心脏还有一寸的距离。但你也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心脏就会立刻被刺穿。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剑锋浅浅没入跛脚老者胸口,墨寒生双指夹着剑柄冷冷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杜子川的人?” 跛脚老者瞪大了双眼,在脑中急切地搜寻着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信息,却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的脑后开始不断渗出汗液,对方提出这个问题定是希望得到那人的消息,如果自己说不知道只怕必死无疑。 他扭动着僵硬的脖颈,像一只木偶一般转向墨寒生,看着对方平静无波的脸庞,冰冷无情的眼眸。 撒谎能够骗过对方吗? 跛脚老者神情仿佛呆住了一般,心思却在急转,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甚至能感受到那柄刺破胸口的短剑剑尖传出的冷意。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墨寒生的脸上显出一丝不耐,目光逐渐凌厉,透着冰冷的杀意,握着剑柄的手指开始缓缓施力。 跛脚老者扯着嗓子拼命嘶吼,终于喊出了声:“见过,我见过这个人!” “我知道了。”墨寒生抽出短剑,取出一条白巾将血迹擦拭干净,扭头对李红梅道,“我问完了,动手吧。” 问完了? 动手?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人是死是活? 难道不关心他如今身在何方吗? 跛脚老者蠕动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为自己拼一线生机。 李红梅却没有打算给他任何机会,掌心射出一颗人头大小的火球轰在他的脸上,转瞬便将其全身引燃。 跛脚老者痛得满地打滚,哀嚎连连,林中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不消片刻,跛脚老者就停止了挣扎,转眼已变得面目全非、形如焦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二人静静听着老者临死前的哀求和咒骂,看着他变作一具漆黑的焦尸,心中没有一丝怜悯。 李红梅走到一旁,将落在泥坑里的麻袋打开,里头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女童,五六岁左右,唇红齿白。 李红梅看着女童青涩的脸庞,笑了笑道:“你运气不错。” 墨寒生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语气复杂道:“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李红梅并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感慨道:“是啊。” 墨寒生眼中怒意更盛。 李红梅将女童唤醒,问清了她的来历住处,二人当即决定一同将她护送回家。 三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女童居住的小村庄。 夕阳落山,倦鸟归巢。看着村庄里不时升起的几缕炊烟,田间小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墨寒生一时有些失神。 女童的父母是两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听完李红梅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此刻正热情地围着她,重复着一些感谢的话语。 “姐姐,送给你。”女童走到李红梅身前,将一串野花编成的花环递到她面前。 李红梅蹲下身子。 女童踮着脚替她戴上花环,像小鸡一样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姐姐,你人真好。” 李红梅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看见这一幕的墨寒生冷冷道:“人已送到,该走了。” 女童的母亲伸出粗糙结实的手掌拉着李红梅的手道:“至少留下吃顿饭吧。” 墨寒生的语气十分生硬,道:“不必,天色已晚。” 女童的父母见墨寒生如此冷漠的样子,也不敢再多加挽留。 墨寒生扭头自顾自走去,李红梅与这对夫妇解释了两句,简单道别后快步追了上去。 李红梅追到墨寒生的身后,问道:“你似乎不开心的样子?” 墨寒生道:“我应该开心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需要明白。” “站住!”李红梅快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墨寒生停下脚步,并未看她,只是淡淡问道:“你很开心吗?那个孩子夸你人好令你开心?还是那对夫妇要留你吃饭令你开心?” 李红梅还在思索他话中的意思,墨寒生的目光已飘向她的头顶。 “花环很漂亮,可惜戴在你的头上太刺眼了。” “你究竟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自出山门后你就开始阴阳怪气的。”李红梅怒道,她还记着山门前的那番对话。 “你把这个孩子送回了家,那两个孩子呢?”墨寒生冷冷看着她,质问道,“你把他们送去了哪里?” “那两个孩子?”李红梅怔住了,思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初遇墨寒生的那日,那两个因为资质不足被吕乘风拒收的少年。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答应了墨寒生要将他们平安送回家。 墨寒生自然也记得,他的眼中闪过痛惜与自责,寒声道:“你照着吕乘风的吩咐将他们灭口了,是吗?” 秋风萧瑟,凉意袭人,落日余晖将二人的影子逐渐拉伸变细,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第四十二章冬至 “吕乘风当时只是用眼神暗示了我一下,他为何会知晓此事?难道是吕乘风亲口告诉他的?”李红梅面露讶色,她不知墨寒生获得了吕乘风神思中的一小部分记忆,心中只能如此猜测。 她没有解释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试探道:“那两个孩子与你关系很好?” “年纪大些的那个叫杜星宇,一心寻求仙缘只是为了寻找失踪多年的生父。我答应过他的姐姐,却没有保护好他。”墨寒生没有正面回答,神色黯然,随后看着李红梅冷冷道,“你也是受人贩所害自幼失去了双亲,结果却做了与他们相同的恶行。” “在山门前,你便说我没有一视同仁的怜悯,现在又想指责我也没有感同身受的慈悲?”听到墨寒生提及故去的双亲,李红梅勃然色变,“凭什么我要去理会那些不相干之人的死活?在落日山这些年,谁又在乎过我的死活,我又何曾奢望过有谁会来救我?” 墨寒生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红梅看起来十分激动,心绪起伏不定,气息有些紊乱。 过了一会儿,她轻笑一声,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媚风情,悠然道:“你就是因为这件事生气?” 墨寒生看了她一眼,神色冰冷道:“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 李红梅不置可否,摇摇头道:“但你应该知晓我也是身不由己,若是换成你与我处在相同的境况下,又会如何做呢?” 墨寒生再次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但仍坚持道::“但你不该如此不以为然,提起此事时脸上没有一丝内疚和悔意。” “已经发生的事再去后悔有什么意义。表象未必就是真实的,表面在笑内心未必真的在笑。”李红梅缓缓收敛笑意,道,“若是这样能令你心里舒服些,那我不笑就是了。” 墨寒生沉默无言,转身继续前行,李红梅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地面上,两道细长的影子时而相交,时而分散,竞相追逐,若即若离。 直至夜深,二人终于返回了落日宗,山门前仍是那名唤跃龙门的小胖子,不需李红梅多言他放便了行。 二人回到清风居,步入院中。 夜色漆黑。 李红梅率先开口道:“不管你心中如何不满,我希望对付人贩的计划能够照旧进行。” 墨寒生无言,点点头默许了此事。 李红梅笑了笑,转身离去。 “等一下。”墨寒生叫住了她,伸手握住胸前的护身符,意念与内中的乾坤戒略一沟通,一只红色锦囊出现在手里。 他面朝夜空,伸手将锦囊抛出。 李红梅接过锦囊打开,内有一张泛黄的纸页,上头写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粗略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随即抬头看向墨寒生,有些意外。 这是医治她身上慢性毒的药方,一个月前,墨寒生就在吕乘风的遗物中找到了它。 只是顾虑到李红梅解开毒物限制后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才一直没有与对方坦白。 一路上,墨寒生一言不发,心中一直在思量着先前的事,若是自己与李红梅易地而处,难道就能做得比她更好吗? 一名五岁的女孩,在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宗门生活了十多年,谁知晓期间经历过多少艰险,遭受过多少冷眼,见过多少不堪丑恶的肮脏事?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苛求她,指责她? 思虑再三,墨寒生还是决定交出这张配方,不为别的,就凭今日救下女童之事,她配! 但这些话他并不愿意说出口,也没有去看李红梅的反应,最终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就径直走向竹楼。 “男人真是死要面子的动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红梅轻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墨寒生来到竹楼前正要推门,不经意瞄了一眼池塘,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隐隐现出一双鱼唇,咕嘟咕嘟吐着气泡。 他放下手,抬脚走到池塘前,一条龙鱼自水下探出头来。 此鱼外观与那日他亲手抓上来的那条十分相似,但墨寒生能看出其中的差异。 龙鱼见到墨寒生走近,没有任何惊慌的举动,反而十分亲近地靠了过来。 经过一个月时间,墨寒生已经利用吕乘风留下的秘法悄悄训服了水中的龙鱼。 他伸手在鱼头上轻轻一拍,龙鱼立即鼓动了几下鳃部,从嘴里吐出一个油布团。 墨寒生伸手抓过布团打开,简单扫了一眼后神色一凛,又有一组吕乘风的手下抓到了猎物。 他走进屋中,拿起墨笔写了一张小条,然后用油布包好。 他再次回到池塘边,手指轻捏住喉结,发出一阵空灵玄妙却只有龙鱼能听见的怪异叫声。 不一会儿,水中轻轻波动,先前的龙鱼再次探出头来,冲着他张开了鱼唇。 他取出一颗鸡卵大小的鱼食和包成团的油布一同丢进了龙鱼口中。 传讯完毕,墨寒生回到房间中,如往日一般开始修行。 而在书案上,放着几本蓝皮黄页的书籍,记载的并非什么修仙秘术或者功法,只是修仙界中一些人尽皆知的历史和常识。 他自小家境贫困,难以供自己上私塾念书,又因神思先天残缺无法识字,一直引以为憾。 若非如此,又怎会险些被大嫂与宁府管事哄骗签下卖身契。 如今,既然得了吕乘风的一些记忆,勉强克服了无法识字的难题,又有吕乘风留下的大量书籍在前。 他自然视若珍宝,虽谈不上手不释卷,也算是勤奋苦读。 书案上薄薄的几本书籍比起吕乘风的收藏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一些高深复杂的典籍读来更是晦涩难懂,但他并不急于一时,只是按部就班、徐徐图之,不愿走马观花、囫囵吞枣。 如此,白天读书,夜晚修行,偶尔下山一趟伏击人贩就成为了墨寒生的生活日常。 读书、修行、杀人,循环往复,日子看似单调,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枯燥、乏味。 山风拂岗,落日宗上下又度清凉一秋。 墨寒生端坐于卧榻之上,围绕在周身的元炁毫无征兆地停止了,而在气海之中,第三条气流已然成型。 炼炁境三层。 朔风烈烈,窗棂应声作响。 墨寒生睁开双眼,走到窗前,伸手接住了一枚自天空飘下的六角冰花。 下雪了。 第四十三章故人依旧在 初雪微寒,似柳絮轻飘。 值此时节,白雪皑皑的山头上却出现了一点绿意。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容颜娇艳,腰肢曼妙,此刻正在崎岖险峻的山路间狂奔。 若是平日里,她一定会万分注意自己的姿态仪容。 但现在的她发梢凌乱,衣领松垮,眼中只剩下紧张与狼狈,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人色。 她忽然停下了仓惶的脚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滚落,前方已是万丈悬崖。 深渊之下,似有妖兽张着黑暗虚无的巨口,没有一丝声响传回,看得女人触目惊心、肝胆欲裂。 她转过身来,看见迎面一对身材高挑的男女从容走来。 她高声喊道:“非要把我逼上绝路不可?” 那对男女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女人七八丈外的位置。 李红梅静静看着她:“那些被你逼上绝路的人可曾与你有过相同的问题,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女人语塞了。 人活着,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吃,吃米,吃肉,吃山珍,吃野味,吃生灵万物。 对于已步入修仙界的她来说,那些被卖掉的凡人孩子,就如同那些在饭馆酒楼中被屠宰的鸡鸭猪狗一样,谁会在意食物的生死,在意它们的心情? 她正要如此反驳对方,却惊觉自己在对方眼中岂非就是这样的存在? “你是来替他们报仇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不过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你以为自己很高尚?虚伪!”说到这里,女人狠狠啐了一口,在怀中一阵摸索,掏一件又一件的琐碎物品逐一扔下悬崖。 “我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下面了,你杀了我也什么都得不到。”她摊开双手,开始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李红梅面无表情,淡淡道:“遗言说完了?” 女人笑声一滞,怒吼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杀了你,对这个世界有好处,对被你害过的人可以有个交代?” 看着李红梅冰冷的眼神,女人面皮颤动,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道:“其实,我还有一些财物,当然藏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我带你去找,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李红梅摇摇头道:“不好。” 女人扯着脖子,疯狂嘶吼道:“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怎样都不会放过你。”李红梅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 女人几近崩溃,声嘶力竭道:“你休想亲手杀我,就算死我也不让你痛快!”说罢,她转身看着悬崖,用力吞咽了下口水,作势欲要跳下去。 李红梅和墨寒生就这样静静看着,不介意在她临死前,给予最后一丝体面。 静寂了三息时间,山巅拂过一丝冷风,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了鞋面上却仿佛重似千斤。 女人急忙收回悬着的脚,她退却了,两腿成八字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她终究是没有跳下去的勇气。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死!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李红梅看着掩面哭泣的女人,听她诉说着自己不幸的一生,眼中没有一丝同情与怜悯。 她伸出一只手对准女人,掌心开始凝聚火焰。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火光熄灭,李红梅扭头看去。 墨寒生解释道:“最近习得了一个新法术,正好拿她来试试手吧。” 李红梅犹豫了一瞬,随即点点头,退向一旁。 墨寒生看向女人,目光森寒,就像他手中那道灰蒙蒙的雾气一样冰冷。 他掌心对准女人,将寒气轻轻推出。 女人已经泣不成声,满面涕泪,她抬头看去,只见一朵灰蒙蒙的乌云从那名英武挺拔的白衣男子掌心飘出。 她微微张口,正欲说几乎求饶的话,却见那朵乌云骤然加速,一个闪烁竟已来到眼前。 女人猝不及防之下已被乌云击中,她伸手惊恐地在身上摸索起来,却发现自己未受到任何伤害。 她讶然举着双手,微微蠕动双唇,正要说些什么,惊见指间不知何时已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转眼,白霜开始凝结。 女人惊慌了,想要起身做些什么,却一个前冲栽倒在地。 她扭头看去,跪着的双腿已被一层冰晶冻住,再也无法伸直。 她想要去求白衣男子,却发现无法扭动头颅,冰晶已覆盖住了脖颈,并仍在不停蔓延。 她带着错愕的表情变作了一座蜷缩的冰雕。 脚步轻响,李红梅走到近前蹲下身来,将手按在冰层上,直到确认内中的女人心跳完全静止,才起身离开。 寒风凛凛,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二人一齐走下山崖,并肩而行。 “这是最后一组了,吕乘风的手下已被我们尽数铲除了。”李红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内心却十分复杂,步履有些沉重。 墨寒生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担心那个神秘的人贩组织会上门寻仇吗?” 李红梅笑道:“寻找拥有修仙资质的人本就极靠运气,就算三年五年没有收获也属寻常。况且他们干的都是一些鸡鸣狗盗之事,哪里敢四处声张?即便真要寻仇,有吕乘风这个掌门独子的身份罩着,谁敢上落日山寻仇?” 墨寒生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山巅一动不动的冰雕,眼中露出一丝异色,问道:“此人并未找到拥有修炼资质的孩子,你为何要如此急着将她骗出来,不怕打草惊蛇引起她的戒心吗?” 李红梅道:“接下来我有要事要办,就想着将人贩之事尽早处理。” “要事?” “先不说这个。”李红梅摇摇头,看了一眼天空日头道,“今日天色尚早,陪我去个地方吧。” 墨寒生不知她有何用意,问道:“什么地方?” “随我来就是了。”李红梅轻笑一声率先走去,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墨寒生眸光闪烁了两下,一时猜不出她的想法,只好抬脚跟上。 二人一路前行,山水无阻,终于来到一座小山村前。 沿途走来,墨寒生看着被雪色遮掩,却依稀有些眼熟的风景,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有些不愿相信。 直到此时,他站在高处,远远看见村口一个敦厚壮实的中年汉子,依稀能想起当日三人离开村子,村民夹道相送的景象。 这里是杏花村。 他微微侧目,隔壁正是桂花村,四周的桂树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那个精明奸滑的老村长正躺在门口的藤椅上与村民闲谈,当日那闹剧一般的收徒大会正是在他身前那块空地上举行。 墨寒生收回目光,怀着略微有些忐忑的心情移向杏花村村尾的一处木屋。 既想去问问那人最近过得如何,又害怕会见到她憔悴失望的样子。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立在门前,不时从碗中摸出一些米粒投喂着面前几只咯咯叫唤的老母鸡。 墨寒生看不清她的神色,脑中却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她温婉的笑容。 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神色黯然。 木屋的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雪地上。 少年围在姐姐的身边奔跑、嬉戏,画面映入了墨寒生的眼中。 他怔住了,渐渐眯起了双眼,释怀,欢笑,就像掌心里融化的冰雪。 第四十四章出溜 “不想修仙的事了?”杜晚秋手持瓷碗,驱散了鸡群。 “不想了。”杜星宇摇了摇头,笑道,“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小孩子脾气了。” “前段日子,隔壁村的村长还来告状哭诉,大半个桂花村的月桂都被你薅秃了。”杜晚秋当即拆台道,言语中却没有一丝嗔怪。 “我那是有正经用途的。”杜星宇面皮一热,捡起一截树枝,假装挑拣藏在雪层间的米粒。 杜晚秋笑笑,没有追问他摘那些桂花作何用途? 自小相依为命的弟弟能够平安归来,不再去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修仙之事,对她来说已是最大的幸事。 “前几日,桂花村的小韩离开了村子。听说被他的一个叔叔带走,加入了一个江湖门派。”杜晚秋随口说道。 “区区一个江湖门派,哪里比得上我接下来要干的大事,更比不上墨大哥的修仙大业了。”杜星宇丢了树枝,喃喃道,“也不知墨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吉人自有天相,墨公子是有福之人,自会平安无事的。” “说的也是,他还没完成答应过我的事呢,一定会好好的。”杜星宇蹲在地上,双手撑着脸颊,望向远处空荡荡的山头,有点想念。 ———— 两道人影背朝杏花村离去。 李红梅道:“不去见一面吗?” “不必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何必去作无谓的打扰。更何况,我还答应了他一件事没有完成。”墨寒生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双唇蠕动了半天,硬是没有开口。 李红梅也停下来,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怪异模样,取笑道:“男人当真是别扭的动物,道个歉就如此难以启齿,跟要杀了你似的?” “既然你已将人平安送回,为何不一开始就说明?”墨寒生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李红梅撇撇嘴,道:“就算当时说出来,难道你就会相信?人只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既然如此,不如让你眼见为实。” “你如此做,不怕被吕乘风发现受到责罚吗?” 李红梅自信一笑,道:“我敢如此做,自然有不被他发现的把握。” “抱歉。”墨寒生毫无征兆地说出这句话。 话题转得着实有些生硬,李红梅愣了一下,随即歪头,左眼微眯,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墨寒生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却不知说错了什么。 对视了一阵,李红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就这样?” “不然?”墨寒生不明所以。 “道歉难道不应该有赔罪礼吗?” 墨寒生呆了一下,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李红梅凑了上来,一脸好奇地端详着他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罕见生物一般:“你该不会,从来没有哄过女孩子吧?” 墨寒生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空气中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一丝香气,令他莫名心慌。 不知是不是错觉,墨寒生总感觉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十分怪异,就像是在盯着一只……童子鸡? 他双膝微弯,仰面下腰,向左平移三步,随即饱提真气施展出神行术,以最快的速度直奔落日山而去。 白雪飘飘,却掩不住墨寒生落荒而逃的身影。 雪地上,响起了一连串放肆的笑声,若是墨寒生回头就会发现,此时李红梅脸上的笑容再没有一丝违和。 ———— 李红梅回到了清风居。 墨寒生比她回来得早许多,此时正静静立于院中,仰头对着光秃秃的柳树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正暗自诧异间,墨寒生已快步走到面前,递出一物。 李红梅有些意外,定睛一看,却是一支样式精巧的红玉钗,梅花钗头,与她倒是十分相配。 墨寒生回到竹楼,打开了装着一小部分宁家财宝的包袱,见此物最适合她就将其取出来了。 赔罪礼? 李红梅微微一笑,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说说,对方竟当真了。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将玉钗递回对方手中。 墨寒生微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李红梅笑道:“愣着干什么,快替我戴上。” 墨寒生取过玉钗。 李红梅微微低头相迎。 时间仿佛停止了那么一瞬,墨寒生的指间也停留在了李红梅的鬓间。 清风拂过,在水面上掀起一道无声的波澜。 或许二人此刻都未察觉到彼此心间那一抹无迹可寻的异样。 时间不可能停止流动,所有静止终将因变化而变化。 白雪自树梢落下,二人的身影分离,静立两端。 李红梅微微侧过脸去道:“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嗯?”墨寒生微微一愣,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样容易令人产生误会的对话一般只出现在相处已久的夫妇口中,此时由李红梅对墨寒生说出口属实显得有几分怪异和暧昧。 这几个月来,除了联手对付人贩之事,二人基本没有什么多余来往,一直在各行其是。 彼此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 若说疏远,二人如今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生死息息相关。 若说密切,二人相识不过短短数月,不久前还隐隐相互敌视。 但李红梅并没有思考太多,她心中如此想,口中便如此说。 “吕乘风对我下的慢性毒十分难解,药方上所需的药材繁多,我还没有研究透。以吕乘风的身份要获取这些药材自是不难,但我不敢声张此事,只能通过一些旁敲侧击的手段来补齐药材。所以可能会在外待上两日,就在青霞峰的药堂中。” “嗯。”墨寒生轻轻应了一声。 “那……”李红梅的声音更轻,细弱蚊蝇,“我走了。” “嗯。” 李红梅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我是想提醒你不要随意走动,以免惹来麻烦。” “除了与你一起伏击人贩的那几次,我没有出过此地一回,也没有出去的必要。” “那……我真的走了。” 李红梅两步一回头,就像一个担心丈夫独自在家过得不好的妻子。 墨寒生静静看着她出了清风居,消失在谷口,然后走到竹楼台阶上闭目静坐。 半个时辰后,墨寒生睁开双眼,走出清风居。 他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趁着天色昏暗悄然离开,行色匆匆,就像一个趁着妻子回娘家之际外出寻欢作乐的无良丈夫。 先前几次下山都是李红梅带路,他已经有了经验,轻车熟路,沿途没有遇到一丝阻碍,转眼就到了山门前。 坐在石墩上打坐的还是那个小胖子。 “师兄,你不是刚回来,怎的又要下山?”小胖子见到墨寒生去而复返,甚是惊讶。 “临时有事,还要再下山一趟。”墨寒生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小胖子出声提醒道:“那你可要快些回来,过两日就有师兄与我一起值守了。” 墨寒生点点头,虽然自己身上有吕乘风的令牌,但毕竟不是吕乘风本人前来,无法形成足够的威慑。 若是遇上其他弟子值守,就算不会刻意刁难,难免也要问东问西,徒增麻烦。 若要顺利出山门,少不了小胖子的帮衬。 想到此处,他忽然有一个问题:“那些人只留你一人值守,难道不怕门中高层发现?” 小胖子先是悄悄打量了一眼四周,才小声道:“门中的执事每月下山的时间都是固定的,至于更高层的护法、长老和各峰首座更是轻易不会出山门,大多是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下山一次。当然若是真的不幸被高层的大人物抓到现行,那就只能……” “只能自认倒霉喽。” 小胖子话未说完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天空中,一道脱俗身影翩然落下,立在二人身前。 第四十五章山门一遇 二人同时神色大变。 墨寒生自然是因为被人悄无声息接近,还听去了自己与小胖子的对话感到惊怒。 小胖子却是因为知晓来人的真实身份而感到惶恐,只见他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颤声道:“拜见沐首座。” 首座? 墨寒生大骇,此人竟是落日宗六大首座之中唯一的女性,红鸾峰首座——沐飞鸢。 他曾经听李红梅随口提过一次,不想自己今日独自偷出山门便遇到了这等大人物。 他急忙躬身低头,避免被对方看出什么破绽。 “许久不曾出过山门,没想到门下弟子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连值守山门这等大事也敢轻忽。”沐飞鸢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目光却是有意无意落在了墨寒生身上。 小胖子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唇齿不停哆嗦,结结巴巴道:“首座大人,其其其,其实这件事……” “闪一边去,夕照峰的这些破事我自会告知你家首座,交给刑堂自行处理。”沐飞鸢平日里最厌恶两种男人,其中一种便是扭扭捏捏胆小怕事的,见小胖子这幅模样,极不耐烦地一拂衣袖,将他掀得倒翻了好几个跟头,“现在,别挡着老……本座办正事,办完此事本座还急着下山呢?” 小胖子在一旁战战兢兢,浑身沾满了尘土,外表看起来颇为狼狈,却是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沐飞鸢修为虽高,倒不至于轻易对门下弟子下什么重手。 墨寒生暗骂一声点子真背,却不知沐飞鸢口中待办的要事是什么,可千万别将自己拖下水。 他心中这样想着,瞳孔却开始逐渐放大,原来低着的目光竟看到一双穿着蓝白靴子的秀气小脚,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沐飞鸢已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起了他的下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寒生心中十分郁闷,这已是自己第三次被女人用如此轻佻的动作对待了。 这样的一幕,在画本中一般不都是男人对女人做的吗? 从宁汐桃到李红梅再到面前的沐飞鸢,莫非每个漂亮的女人都有这种特殊的爱好? 若论姿色,沐飞鸢与李红梅可说是难分高下,但在其略带倦懒的面容上,却隐隐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霸道,这大概便是久居上位者所自然形成的气概吧。 墨寒生不知她有何用意,只能老老实实报出自己的名字。 沐飞鸢轻笑一声道:“墨寒生?倒是个平平无奇的名字。本座见你生得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红鸾峰?” “这……”墨寒生怔住了,他身上还背负着吕乘风的血债,迟早都是要离开落日宗的,怎么可能贸然加入红鸾峰,若是引来了宗门高层的关注,绝非什么好事。 况且不过是初次见面,这沐飞鸢便要自己加入红鸾峰,不知她心里究竟在打什么注意,墨寒生自然不可能答应此事。 但若是一口回绝,又怕惹恼了对方,万一她寻上门讨说法却意外揭穿吕乘风身死之事,岂不是弄巧成拙? 墨寒生正陷两难之际,却见沐飞鸢眼泛秋波,笑道:“看你穿的服饰应该是白鹭峰的弟子吧。说起来,自掌门师兄后,白鹭峰,不,整个落日宗都已经多年不曾出现过像你这般出色的弟子了。” 自己与沐飞鸢不过是初次见面,之前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对方由何称赞自己出色,莫非她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修行天赋? 墨寒生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在下是白鹭峰山脚下,清风居吕仙师三个月前新收的杂役。” “嗯?”沐飞鸢神色一凝,随即略带不满道:“吕乘风这个丑货,自己生得歪瓜裂枣,收的两个杂役却是一等一的姿容。” 小胖子已爬到了一旁,低着头重新跪伏于地,听到此言口中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是有些疑惑。 白鹭峰的吕乘风师兄他自然是见过的,虽谈不上多英俊不凡,但平日里也是仪表堂堂、仙风道骨,如何能说是一个丑货? 他却不知,墨寒生却是见过吕乘风真实面目的。 吕乘风年轻时样貌或许不差,只可惜他一心筑基,旁门左道、邪法魔功无所不用其极,终将自己弄成了一副半人半鬼的丑陋模样。 平日里,他虽用易容装束瞒骗众人,但沐飞鸢是何等修为,这种拙劣的障眼法如何瞒得过她的法眼? 落日宗众多高层对于吕乘风之事早已心知肚明,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才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算了,既然是吕乘风的人,看在掌门师兄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强行要人。明珠暗投,属实可惜了。”沐飞鸢摇摇头,脸上颇有几分遗憾,随即又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要出山门,天色已晚,你下山意欲何为?” 墨寒生答道:“奉了吕仙师的命令,下山办事。” “可有下山手令?” 墨寒生心中一沉,取出了那块金边黑面的令牌,摇摇头道:“吕仙师只给了我这块令牌。” 沐飞鸢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细细打量,有些漫不经心道:“就是说你没有获得许可私自下山了。” “我入门不久,实在不太懂宗门的规矩,况且吕仙师也只给了我这块令牌,并未有其他说法。”墨寒生,只好将一切都推到吕乘风身上。 “你以为搬出吕乘风来就能在本座面前糊弄过去?”沐飞鸢静静看着他,似笑非笑。 “句句属实,不敢糊弄首座大人。”面对这等举手之间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物,墨寒生心中难免有些紧张,手心微微见汗。 “你撒谎!” “沐首座何出此言?” “若非如此,你的心跳为何加快了这么多,分明是心虚之相。”沐飞鸢忽然伸手,猝不及防按在了墨寒生的心口上。 墨寒生反应过来,急急后撤两步,躬身道:“首座神威在前,令人折服,在下自然心绪难以平静。” “哦?”沐飞鸢似一阵风飘到了墨寒生身后,雪白修长的脖颈绕至他的左侧,调笑道,“莫非你是见了本座的倾世容颜,想入非非?” “首座说笑了,在下怎敢作此非分之想?”墨寒生见到她诡异莫名、来去如风的身法心知摆脱不了,也就不再徒劳挣扎,只是将脸压得更低了一些。 “哦?以本座的美貌难道不足以吸引你?”沐飞鸢轻轻一笑,道,“那我现在就带你前去找吕乘风当面对峙如何?” 墨寒生惊道:“吕仙师正在闭死关中,贸然打扰,万一出了事……” “闭死关又如何?就算他躺进了棺材,我也敢将他从坟里刨出来。” “这……”墨寒生表面些许犹豫,背后却早已经冷汗淋淋。 “逗你的,本座才懒得去见那丑八怪,免得污了我的法眼。”沐飞鸢噗嗤一笑。 她自然不可能真的将闭死关的吕乘风拖出来。修士闭关,尤其是死关,非同小可。 吕乘风的真实情况她也略知一二,万一真出了闪失,如何向掌门真人交代? 墨寒生松了一口气道:“首座大人明查,吕仙师闭关之事千真万确。” “此事暂且不提,但你小子话中确有不实之处。” “在下愚钝,不知首座说的是何事?” “天底下谁人见了本座的美貌能不动心,你说自己没有想入非非,岂非是世间最大的谎言?”沐飞鸢负手望天,一身淡蓝长裙迎风飞舞,片雪不沾其身。 第四十六章救治 “额……” 墨寒生瞬间语塞,脑子也有些发懵,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沐飞鸢回过身来见他这般反应,不由得秀眉轻挑,佯怒道:“你觉得本座的话不对?” “不敢。”墨寒生躬身抱拳。 “其他的事你都可以否认,但未领手令私自下山,必定心怀不轨,恰巧又被本座撞上了,哼哼……”沐飞鸢冷冷看着他,眼中威胁意味十足。 墨寒生心中微凛,不知她欲如何处置自己,但只要吕乘风之事不被发现,自己应当性命无忧。 毫无征兆,沐飞鸢忽然伸手一指点在墨寒生额头之上:“你……” 墨寒生大吃一惊,匆忙想要避开,身子却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动弹不得。 却听沐飞鸢悠悠道:“你下山吧。” “嗯?” 墨寒生愕然,抬头看去,正巧瞧见沐飞鸢玩世不恭的俏皮模样。 “看什么看!”沐飞鸢轻咳一声,“本座只是怀疑你心怀不轨,又没有证据。” 墨寒生一时无语,没想到堂堂一峰之主行事风格竟会如此儿戏。 “还不走?”沐飞鸢皱皱眉,道,“真要我带你去夕照峰刑堂走一遭?” 墨寒生自然不想再和这种大人物再有所牵扯,躬身一礼称谢离去。 “少趴在这儿装死,还不快打开山门。”沐飞鸢身影轻轻一飘落在了小胖子身后,见他如同鸵鸟一般将头埋在土中的蠢笨模样,不禁菀然一笑,抬脚轻轻点在他高高撅起的屁股上。 小胖子圆脸着地吃了一嘴的泥,却是不敢有一丝怨言,口中连声应是:“弟子这就去,马上好。” 小胖子一路恭送沐飞鸢至山门前的瀑布下,悄悄向身侧瞄了一眼。 “想知道我为何如此轻易放他下山?”沐飞鸢盯着墨寒生逐渐消失在树林拐角的身影,不知是在对小胖子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似我等倾国倾城之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说罢抬脚在虚空一点,人已消失在了原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小胖子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轻甩袍袖,屁颠屁颠回了山门。 ———— 落日山西南十余里,空谷幽深。 墨寒生正坐于一处露天寒池旁,面前生着篝火,火上架着一只烤得滋溜冒油,香气扑鼻的野山鸡。 待到鸡皮烤至金黄酥脆,墨寒生扯下一条鸡腿,美滋滋地品尝了起来。 而在山谷高处的崖壁上,一双慵懒的眼睛正在静静注视下方,将一切尽收眼底。 “倒是挺会享受的,也难怪,这小子想必是初入山门不久,适应不了山中清苦的生活。”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沐飞鸢,此刻正半倚在一棵古松的枝干上,指拈一缕裙带轻摆,“说起来,掌门师兄以前也经常带着我们下山偷玩,真有些怀念小时候的日子呢。” “咦?”沐飞鸢正暗自遐想往事,不经意扫了一眼下方,却见墨寒生不知何时已经脱光了身上的衣物。 “老娘的眼睛!”沐飞鸢惊叫一声,捂住了双眼。 她的脸上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指间微微分离,目光穿过缝隙向下望去。 墨寒生已经全身浸入寒池之中,只余一颗头颅在外。 “以寒池之力淬炼肉身?炼炁境的弟子应当是忍受不了这等程度的寒气才对,莫非是罕见的玄冰灵体?”沐飞鸢静静看着这一幕,美目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有些恍然道,“难怪吕乘风会收他做杂役,恐怕是打着筑基失败后用作夺舍的主意。” “吕乘风当初收养李红梅之时,我便知晓他没安好心。若不是苦无证据揭穿不了他,我早将李红梅收入红鸾峰,这等貌美之姿本该入我门下才是。如今出了这番变数,这小子的肉身明显更适合吕乘风夺舍之用。”沐飞鸢蹙眉,自言自语道,“该怎么做呢?看这小子对寒气的吸收速度,资质应当是不差,如此良才折在吕乘风这个烂人手中属实可惜。若是向吕乘风强行要人,又怕伤了我和掌门师兄的情分。况且吕乘风若是夺舍了此人肉身,我再出言索要李红梅,他应该就不敢再拂我的面子了。” “小子,别怪本座狠心,非亲非故,我也没有必要为了你开罪掌门师兄。”沐飞鸢双指微曲,手中便凭空多出了一只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鸡腿。 她略显遗憾地看了还在寒池中闭目淬体的人影一眼,靴尖轻点枝头,飘然离去。 当墨寒生睁开双眼时,夜空漆黑,他在水中已经待了整整六个时辰。 他自然不知道沐飞鸢是否会跟踪自己,就连对方何时悄然离去也无法探知分毫。 但他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秘密。 先前在池中修行之时也是刻意放缓了吸收寒气的速度,以免对方对他的功法产生兴趣。 他不知此刻是否有一双眼睛在隐蔽处暗中观察自己,只能继续耐着性子等下去。 走出寒池套上衣物,墨寒生无意中瞥见剩余的半只烧鸡臀上,另一只鸡腿已经不翼而飞。 他嘴角微微上扬,静坐片刻后快速收拾好身上的东西离开了。 墨寒生施展开神行术,又在腿上贴了一张神行符,两者加持下即便不能日行千里,也可说是迅疾如风。 他一路狂奔,片刻不停,终于在天亮前赶至一处山巅。 悬崖边,此刻正跪着一个雪人,墨寒生快步上前,伸手快速剥落雪人脸上的积雪,不一会儿就露出一层晶莹透明的薄冰。 冰层下方显现一张异常苍白惊恐的脸,正是不久前被他以试验法术的名义杀死的那名女人贩。 墨寒生伸手按住那层薄冰,开始不断吸收其中的寒气。 渐渐地,冰层开始融化,墨寒生感觉到掌心已经被冰水完全浸湿。 然后他摸到了女人的脸,冰冷,僵硬,没有一丝生机。 他继续吸收着冰层中的寒气,转眼女人浑身都被冰水湿透。 墨寒生伸指在她鼻下一探,没有任何气息,被湿透的衣物衬托得玲珑有致的胸部没有一丝起伏,俨然已经是一具没有心跳的尸体。 这一切早在墨寒生的预料之中,他费劲心思利用秘术将女人冰封于此,后又冒着极大风险,跋山涉水来此为她解封,自然不会作无用功。 他双掌轻握胸口的护身符,一阵银光闪烁,雪地上出现一只狭长的木盒。 墨寒生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枚枚细长的金针刺入女人的穴位中。 不多时,女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红的气色,墨寒生不敢迟疑,伸手在女人的胸口来回按压,时而轻柔,时而粗暴。 渐渐地,墨寒生的手掌已经能感觉到女人胸口若有若无的心跳,然后逐渐加快,最后趋于平缓,口鼻下也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喘息声。 女人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在雪地中冻了两天一夜,再度醒来的她已有些神智不清。 她盯着眼前这张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着他眼中平静又冰寒的冷漠,终于反应过来此人正是不久前将自己逼至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她张口惊叫,却发现喉间只能传来一声微弱又沙哑的低音。 她扑腾双腿挣扎着想要远离这个男人,却见他已经伸出一只手逼近了自己。 那只手捏着一枚金针毫不费力地刺进了自己的眉心,女人眼前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墨寒生没有停手,又接连在女人的天灵连续施针,真气沿着金针缓缓注入,不断刺激着她的大脑却又要保证不能伤害到她。 足足一刻钟,墨寒生终于停止动作,不知不觉已是满头大汗,体内真气也消耗甚巨。 他盘膝调息了片刻,起身将女人抗在了肩上,趁着夜色下了山巅。 第四十七章陋巷中的无名当铺 天空微亮,黎明已至。 一处人烟稀少的小山村,有一处老旧的小宅子。 主人家是一位年近七旬的孤寡老妪,早年丧偶,无儿无女,以编草鞋为生,身子骨还算硬朗。 她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打开房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位英姿俊朗的白衣男子,肩上还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绿衣女子。 老妪怔怔退了几步,不知发生了什么,以及接下来要发什么? 一个时辰后,老宅的客房中,老妪看了一眼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女人,对那名俊郎的白衣男子道:“你真打算将她留在这里?” “我有重要的事去办,不能带着她。”墨寒生淡淡道,随后取出一些银两递给老妪,“这些钱请收下。” “这不能收,使不得……”老妪连连摆手。 墨寒生将银两塞进她的手中握好,劝说道:“她一个女儿家借居此地,这钱您若是不收,我如何敢让她住下?” 老妪见状也不再推辞,好生将银两收藏,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道:“她住在这里,总该有个名字?” 墨寒生走出门外,举目望天,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略一思索道:“她姓常,单名一个环字。”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头像被千百枚钢针扎过一样疼痛难忍。 “环儿姑娘,你醒了。”老妪见状倒了一碗水递给她。 “这是哪里?你是谁?”女人先是神色呆滞,随即见到一脸关切的老妪,愣了愣神后,一脸茫然,“我,我又是谁?” 屋外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正在调息打坐的墨寒生现出了面容,确认女人已经彻底丧失记忆后悄然离去。 他再次在腿上贴了一张神行符,朝着记忆中吕乘风常去的一处所在奔去。 他一路奔袭,跋山涉水,片刻不肯停歇,终于赶至一座冷清荒凉的古朴小镇上。 小镇南边有一条狭窄的巷道,幽深僻静,不知通向何家。 雪已停,风渐止,墨寒生静静站在阴影里,路边偶尔掠过几个行人。 时间渐渐过去,直到路人都已走光,墨寒生悄悄打量了一眼四周,自乾坤戒中取出一些衣物。 他快速换了一身行头,在脸上覆了一张铁制面具,随后又取出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以白布包好,这才慢悠悠向小巷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到巷口时,不远处的拐角忽然出现两道人影。 当先的是一位锦衣华服,模样清秀的贵公子,手持折扇,风度翩翩。 其身后则跟着一个膀大腰圆,身材健硕魁梧的黑脸壮汉。 贵公子轻摇折扇,闲庭信步,隐隐间大有朝自己迎面走来的迹象。 墨寒生心中一惊,这种距离,以自己过人的耳力竟未能发觉他们的存在,甚至连一丝脚步声都未曾听到。 但他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也未去刻意打量对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行走,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那二人一般。 双方无声前行,相遇,错身,就在即将擦肩而过的一瞬,那名贵公子忽然身子一晃,像是崴到了脚,还非常巧合地向着墨寒生撞过来。 墨寒生脚步轻踏,向着身侧微微一闪,就躲开了此人靠过来的身体。 贵公子在雪地上重重一脚顿足,慌乱中手忙脚乱,在原张牙舞爪了好一番,这才避免了栽倒在地的窘境。 而他身后那名像随从一样的壮汉见状,只在一开始时眼中闪过些许诧异,却没有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静静看着自家主子狼狈十足的模样。 墨寒生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冷眼注视着这一幕。 贵公子略显尴尬地看了一眼墨寒生,拱手致歉道:“抱歉,雪天路滑,一时失态,惊扰到兄台了。” 墨寒生并不答话,甚至没有任何表示,扭头继续前行,脚步如原先一样轻缓,就像什么都未发生一般,转眼就步入了小巷中。 贵公子一时愕然,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冷漠,甚至惜字如金,连一句话都懒得回复。 他一直注视着墨寒生离去,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巷道中,他仍在饶有兴致地盯着巷口。 贵公子抬手,似是在制止身旁之人:“什么也不要问。” 但那名壮汉呆在原地,一步不动,分明没有一丝相询的意思。 贵公子自觉无趣,白了他一眼,抬脚向着那条巷道走去。 巷道中无人话语,只有脚踩在积雪上的沙沙声响,浅浅的雪层中还夹杂着不少的枯枝落叶。 周遭尽是一些老旧的宅子,墙面泛黄干裂,出现许多细小的口子,斑驳腐烂的木门咯吱咯吱响,还留着些许春联的残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和打理了。 巷道的尽头是一间店铺,门面没有任何装饰,梁柱、门窗早已落漆,甚至门庭正中连匾额都没有。 没有匾额自然也没有店名,也很难看出铺子经营什么生意,但墨寒生却知道这是一间当铺。 开在这样一条无人问津的陋巷中,不知道在他之前,除了吕乘风外还有几人会登门典当物品。 店门半掩半开,墨寒生抬脚踏入,只是略看了一眼,内中与外头一样的简陋破旧,柜台后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头,是这间铺子前院的掌柜。 墨寒生走到近前,轻咳一声,柜台后却没有一丝反应。 他仔细一瞧,原来老掌柜单手撑着面颊,双眼虽然睁着,口中却传出一阵若有若无的鼾声。 墨寒生微微皱眉,随即一掌拍在柜台上。 柜面砰的一响,惊得老掌柜一个踉跄,差点从高椅上摔了下来。 他险险扶住了椅背,悻悻然正要发作,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佩戴铁面的高大身影,刚升起的怒容转瞬变作了讨好的模样,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铁面了。 “原来是贵客临门,小老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贵客里边请。”老掌柜跳下高椅,麻利地打开柜台左侧的一扇小门,快步走到墨寒生身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墨寒生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只到自己额角高度的矮门,略一皱眉低头走了进去。 老掌柜紧随其后,然后将小门上锁,引着墨寒生走进了后院中。 后院有一个二层的阁楼,空间非常宽敞,外观的修葺上比起破落的前庭也要豪华了不止一个档次。 老掌柜走到阁楼前,抓着垂挂在门口的一条绳索轻轻摇了两下。 阁楼中响起了一阵丁零悦耳的银铃声,吱呀轻响,两扇镂空的雕花红木门无风自启。 老掌柜躬身道:“贵客请进,小人先行告退了。”说罢就轻手轻脚离开了后院。 他回到前厅,熟练地爬上高椅,张嘴打了个哈欠,正要继续打盹,透门而入的天光忽然被遮掩了大半。 两道人影走进了屋中。 老掌柜愣了一下,心想自己是不是睡迷糊了,忘了什么特殊的日子? 第四十八章典当 墨寒生还未走进阁楼中,已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贵客驾临,为何过门不入?”一个浑厚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 墨寒生抬脚进入,木门再次轻轻关上。 与前门的寒酸简陋相比,阁楼中的布置可谓精致典雅,别具一格。 半开的朱窗透过细碎的阳光,映照着角落里一束插在汝窑花囊中的虞美人,凉风习习,拂动娇艳花瓣,飘散缕缕清香。 西墙上挂着几副书帖,笔力雄浑、龙飞凤舞,犹如行云流水,意境之高远令人不自觉沉浸其中。 当中有一圆桌,围四张圆凳,一位头戴儒巾的中年文士端坐其上,此人正是这间当铺后院的话事人——尤掌柜。 尤掌柜气质儒雅,面相随和,听到脚步声后,扭头看向墨寒生,嘴角含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墨寒生也不客气,大步上前,拉过一只圆凳与尤掌柜相对而坐。 “上回一别,贵客已有数载不曾踏足鄙店,此番再临,不知是否又带来了什么稀罕物件?”尤掌柜开门见山,一副与墨寒生十分相熟的口气。 墨寒生并不意外,虽然自己与尤掌柜素未谋面,但已经死去的吕乘风却与对方打过不短时间的交道。 吕乘风虽是正派弟子,却干过不少见不到光的勾当,拐卖人口不过是其中之一。 他如此做,所图不外呼利益,而此处就是其用来销赃的场所之一。 以墨寒生目前的情形,急缺用于修行的物资,便想着当掉一些乾坤戒中暂时用不上的东西来填补。 由于时间紧迫,他才选择了距离落日宗最近的这间当铺。 想必对方此刻应该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才是,这点从进门之初,对方眼中那一丝一闪而逝的犹疑便可窥见一二。 但这不是重点,尤掌柜并不在乎来的人是谁,当铺与吕乘风的所有交情不过是建立在交易之上。 只求利益,不问其他,尤掌柜从未打探过吕乘风的真实身份,也不在乎。 说到底,对方认的根本不是吕乘风的身份,而是现今自己脸上所戴的这张铁面。 但为了以防万一,不留下任何可能被对方查到来历的蛛丝马迹,墨寒生还是决定减少与对方交谈,尽快将交易完成,然后离开。 “估价。”他将提前准备好的包袱往桌上一方,冷冷说了一句,随后就静坐闭目,一言不发。 “贵客还是这般直接,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客气了。”尤掌柜见状也不意外,微微一笑伸手打开了包袱,看着内中零零散散的各色杂乱物件,这才皱了皱眉,有些疑惑起来。 过了一会儿,尤掌柜笑了笑道:“东西有些多,请贵客稍候,容在下一一鉴别。” 墨寒生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没有意见。 尤掌柜见状,取出一方白巾,包住一只青绿色的玉镯开始仔细鉴别了起来。 屋中逐渐安静下来,只听到见尤掌柜鉴别物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尤掌柜却好似浑然未觉。 墨寒生循声望去,只见屋中靠里的位置有一排高大的琉璃屏风,上刻百鸟朝凤图,精雕细琢。 脚步声正是从屏风后传来,一名白衣侍女手捧圆盘,踩着楼梯来到了一楼。 那名侍女面上蒙着一块白色轻纱,看不清神色模样,只能从她白嫩水灵的肌肤看出其年龄不大,姿色想来不差。 侍女端着圆盘来到二人身边,小声奉上两杯清茶后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这时,尤掌柜忽然抬头冲着墨寒生笑了笑,道:“招待不周,贵客且饮杯粗茶先。” 墨寒生低头看了一眼,清澈微黄的茶水中还浮着几片青绿的细叶。 他举起茶杯,吹了一下杯中飘起的热气,轻抿了一口后便置于桌上继续闭目等候。 尤掌柜见状也不在意,低头继续仔细鉴别着墨寒生带来的东西。 “贵客久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尤掌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贵客此次带来的物件属实不少,灵符,法器,灵草,金石……虽说其中并没有什么太过珍惜的东西,但胜在量大。”尤掌柜将包袱中杂乱的物件有条有理地分作几堆,口气中些许遗憾,却仍是面带微笑,言辞中略有几分试探之意,“莫非贵客最近手头有些紧张?” 难怪对方有此一问,这一次交易,墨寒生取出之物已经是吕乘风多年攒下家当中的大半,就连许多用来斗法护身的法器都拿出来典当了。 虽说此举有些太过招摇,但也是无奈之举。 他如今手头太紧,急需元玉辅助修行,而昨日经过红鸾峰首座这么一闹,今后再想独自出山门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因此,明知如此做法必定容易令人起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反正他已经做好拿了元玉就立即赶回落日山,躲进清风居苦修的准备了。 听尤掌柜如此询问,墨寒生微微挑眉,没有急于否认,只是有些含糊其辞道:“或许是吧。” 尤掌柜见状,开口解释道:“贵客莫要误会,在下只是一时口快,绝没有打探客人隐私的意图。” “呵。”墨寒生也不接话,只是轻笑一声,中指在桌上轻敲两下,意图不言而喻。 “既然已经鉴别完所有典当之物,在下也不再耽误贵客时间,这就为贵客估价。”尤掌柜见他不可透露一丝底细,只好接着道,“此次也与往常一样,鄙店以水玉收下这些物件如何?” 墨寒生听到此处,突然出声打断道:“等一下。” 尤掌柜微微一怔,询问道:“贵客可是有何其他要求?” 墨寒生斟酌了一下如此问道:“你这里可有寒玉之类的东西?” 这些日子,他自吕乘风留下的典籍中也了解了一些关于修行的基本常识。 寒玉顾名思义便是由极地至寒之气凝聚的玉石,相比于水玉,自然是天生自带精纯寒气的寒玉更有助于自己修行。 他现在急需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不止是因为日后要离开落日宗,也是在为不久后的炼妖宗之行做准备,故而才有此一问。 “寒玉?”尤掌柜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道,“天元大陆的寒玉大多出自极北雪原,那里是雪妖的领地。中州极少有地方出产此物,即便有也是一现世便被人高价购去。鄙店惭愧,实在没有贵客要的东西。” “无妨。”墨寒生心中没有多少遗憾,本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摆了摆手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就如往常一般交易即可。” “如此就好。”尤掌柜笑了笑道,“在下也不啰嗦了,贵客这一堆物件鄙店就以一百枚水玉的价格收下如何?” 墨寒生看着尤掌柜一脸诚恳的笑容,皱了皱眉,不是因为觉得对方给的价格低了,而是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压价。 因为这些物件原本都是吕乘风留下的,他根本不知晓其中的价值,但现在自己又急于出手这些物件来获取修行所需之物,只能作出一副犹豫的姿态来试探尤掌柜。 尤掌柜见状却是不露声色,举起茶杯,细品了一口已经凉了大半的清茶,这才悠哉悠哉地道:“贵客放心,在下给的已经是非常公允的价格了。” 他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是吗,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个价格哪里公道了?” 尤掌柜脸色瞬变,霍然起身,惊怒道:“什么人!” 第四十九章公子无缺 房门再次打开,两道人影缓缓走进屋中。 墨寒生看向来人,眼神微凛,心中已开始暗暗防备起来。 因为那率先走进的一人面带和煦笑意,华服折扇,风度翩翩,正是先前在巷口险些撞到自己的那名贵公子。 他身后跟着的自然是那名身材魁梧的壮汉。 还未等二人站定,尤掌柜已经面带寒霜,冷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在外鬼鬼祟祟偷听我们的谈话?” 贵公子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偷听?在下不过是路过此处无意中听到了二位的谈话,难道掌柜的嗓门太大吵到了在下,也能算在下偷听吗?” “阁下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阁楼外有本店设下的隔音禁法,若非阁下仗着修为高深以灵识刻意窥探,如何能知晓阁楼内的情况?况且此处乃是私人之地,你是如何进来的,老吴怎有可能轻易放你进来?”尤掌柜说到此处,忽然脸色一变道,“你将他怎样了?” 贵公子轻摇折扇,笑道:“他很好,此刻应在前厅安睡,你无需太过担忧。” 尤掌柜气急而笑:“担忧?阁下还是先担忧你自己吧。” 一直站在贵公子身后一动不动的壮汉听罢怒哼一声,身上忽现一股惊人的威压,尤掌柜和墨寒生同时色变。 贵公子抬手制止了壮汉,故作惊讶道:“掌柜这是何意?” 尤掌柜面色苍白,不经意斜眼看了一眼内中的那块屏风,强自镇定道:“阁下不请自来,擅闯本店,难道真以为在下好欺负不成?” 贵公子笑道:“掌柜误会了,在下只是路经此地,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息,这才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尤掌柜听不懂他话中之意,冷声道:“什么刺鼻气息,阁下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贵公子脸上现出一丝俏皮,折扇有意无意地凌空虚点向对方:“不就是一股油滑狡诈的奸商气息喽。” “血口喷人!”尤掌柜面色一变,厉声喝道,“本店一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哪有什么奸商气息?” 他虽然极力否认,墨寒生却从他脸上看出些许心虚之相。 看来尤掌柜方才给出的价格确实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般公道,就不知其中究竟掺杂了多少水分。 尤掌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做生意讲究的本就是你情我愿,本店又没有强买强卖,你不要在此胡言乱语、含沙射影。” “哦?”贵公子轻笑一声,看向尤掌柜面带讥笑,“你我皆是行家,是否价格公道,一论便知。” 说罢他上前几步,折扇点向桌上一物道:“就比方说这张水行符……” 尤掌柜见状急忙伸手挡下这一扇,神色有些不自然道:“这是本店与这位贵客的生意,阁下没有资格过问。” 方才他给墨寒生的报价的确存心压低了三成,看贵公子一副有恃无恐、煞有介事的模样,恐怕真的不是信口胡诌,他又怎么敢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资格?”贵公子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自腰间取下一样物品展示给尤掌柜看,“看过此物之后,你再说我有没有资格管你这笔生意。” 墨寒生与尤掌柜一同看向贵公子手中之物,却是一枚圆形的白色玉坠。 玉面晶莹柔和,上附八卦图案,中间刻着古朴的“天机”二字,似乎是一件信物,只一眼便能看出其价值连城。 可惜的是墨寒生与尤掌柜见了此物均是毫无反应。 尤掌柜冷冷看着他,怒道:“阁下究竟弄何玄虚,莫非以为随便拿个东西出来就能蒙混过关。” 贵公子面露一丝尴尬,略带怜悯地看了一眼尤掌柜,随后手捂额头,一副十分伤脑筋的模样:“乡下人果真是没见识,也怪我思虑不周,看来此物尚不是你这等井底之蛙所能接触到的层级。” 尤掌柜见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轻视自己,甚至还出言不逊,险些气得七窍冒烟。 他正要怒骂之时,脸上神情忽然一滞,变了数变,随即话风一改道:“阁下偷听我等对话,又擅自闯入妨碍交易,此事就算本店不与你计较,这位贵客只怕也难与你善罢甘休。” 墨寒生微微一愣,这名贵公子看来来头不小。 尤掌柜自己不敢得罪此人,但被折了面子又不甘心,竟将难题推到了自己身上。 墨寒生微微皱眉,思量着其中的关键,这名贵公子显然不是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凑巧经过。 他在巷口莫名撞向自己,随后又去而复返强闯阁楼打断了交易,若说一切都是巧合,就算打死石山,墨寒生也不会相信的。 但他思索许久,也猜不出对方究竟有何意图。 “此事我自然会给这位兄台一个交代。”就在此时,贵公子忽然抱拳冲着墨寒生郑重施礼。 不同于之前的轻佻与傲然,贵公子在面对墨寒生时却表现得十分谦逊与和善。 神色的转变与态度的差异太过明显,令屋中其余几人都不禁有些诧异。 贵公子看着墨寒生道:“在下无缺,可否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墨寒生平静看他一眼,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知对方究竟有何企图,但很明显是冲自己而来,所谓言多必失,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吧。 贵公子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对方会作此反应,却也不以为意。 “兄台行事果真不拘一格。”他似是没有看到尤掌柜见他吃瘪在一旁偷笑的样子,对着墨寒生轻笑道,“在下之所以会失礼打断此次交易,实是看中了兄台这些物件中的一样宝贝,想请兄台割爱。” 此言一出,屋中之人都不禁一愣。 尤掌柜皱眉,莫非真是自己走了眼,看漏了什么罕见的宝物? 但他眼神在桌上来回扫荡了几遍,仍是觉得这满桌的东西稀松平常,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贵公子身后的护卫也不禁多看了几眼,有些好奇在这种穷乡僻壤中,有什么宝贝能入得了自家公子的法眼。 贵公子也不多说什么,冲着中间的圆桌轻轻招手,两颗圆溜溜的透明珠子就缓缓飘入了其手中:“此物在下甚是喜欢,兄台左右都要出手,不如卖与在下如何?” 尤掌柜瞳孔微缩,目光死死落在那两颗珠子之上,仍是看不出其特别之处。 但他也看得出贵公子的几分不凡,怎肯轻易让对方得逞,急忙出声制止道:“等一下,本店与这位贵客交易在先。阁下打断交易之事暂且不说,怎可横插一脚,夺我生意?” 尤掌柜体内真元涌动,情急之下便要出手去夺,却见贵公子微微扭头,随意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便让他心神巨震,似是有山岳临身,双腿像两根木桩一样死死钉在原地。 尤掌柜全身都在打颤,却又无法动弹分毫,冷汗早已顺着脊背不断流下,终于明白眼前之人完全不是自己能够招惹的存在。 墨寒生也看出其中的微妙,他早已决定不当此物。 倒不是舍不得,只是不知此物从自己手中流出,会引来何种麻烦。 他故作片刻犹豫,便要出言拒绝。 贵公子似是看出了墨寒生心中所想,提前出声阻止了他:“兄台何必急着做决定,不妨先看过此物再说。” 第五十章交易之谊 贵公子袖中白光一闪,掌心中便多出了一方白玉盒,他双手捧着玉盒,将此物郑重递向墨寒生。 看着对方一脸诚恳的模样,墨寒生犹豫片刻,终于伸手接过了玉盒,并不急着打开。 尤掌柜却已经急不可耐,盯着墨寒生手中的玉盒,目光灼灼,对盒中之物非常好奇。 谨慎起见,墨寒生只是轻启盒盖,打开一条细微的缝隙,只一瞬间,一道逼人的寒意就从缝隙中疯狂渗出。 屋中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墨寒生盖上玉盒,面露讶色,心中隐约已有几分猜测,却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向对方。 贵公子微微一笑道:“兄台不防仔细一观。” 墨寒生这才再次打开玉盒,也只是开启了一小半,原本暖意如春的房间霎时如被寒冬侵袭。 窗沿,墙角,众人的靴面以及插在花囊中的那束红花上,不知不觉间都已被一层白白的霜雪覆盖。 尤掌柜的眼神愈发的好奇,脚下无声无息间向着墨寒生平移了几步。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便要趁着众人愣神之际,去看玉盒中究竟藏着何种奇物,却忽感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墨寒生的眼神一直很冷漠,只是察觉到了尤掌柜的靠近,本能地看了他一眼。 贵公子眼中的冰冷却是刻意的,他嘴角挂笑,眼神却透出一丝警告的意味。 尤掌柜讪讪一笑,退回了原位。 这一刻,只有墨寒生一人能看清盒中之物。 此物似冰非冰,因为看上去没有一丝透明的感觉,似玉非玉,因为质地与玉石截然不同,倒像是二者结合的产物。 纯白无瑕,形如月饼。 墨寒生却一眼就瞧出了此物的真面目,正是他迫切所求的寒玉。 只是上面散发出来的寒气精纯程度远超典籍中所记载的普通寒玉,莫非是传说中的百年寒玉甚至是千年寒玉? 墨寒生不敢想象,看向贵公子的眼神有些疑惑,随即又有些恍然。 对方既然能无声无息在外偷听了自己与尤掌柜的谈话,知晓自己对此物有所需求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他仍是不知,对方用如此贵重的东西换取那两颗珠子究竟有何用意? 在他所获取的记忆中,吕乘风对这两颗珠子并没有什么太看重的地方,只是当做寻常的物件堆放在乾坤戒中。 贵公子见他看向自己,坦然开口道:“兄台请放心,此物价值绝不在这两颗珠子之下。在下做生意才是真正的童叟无欺,不像某些无良奸商,嘿嘿……” 尤掌柜听出贵公子是在暗讽自己,但对方太过强势,自己根本招惹不起,只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墨寒生心中念头急转,默默回忆着与贵公子有关的所有记忆,从巷口相遇到对方突然闯入再到提出交易,自己以前应该没有与对方有过什么交际。 墨寒生沉默片刻,终于首次对贵公子开口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贵公子微微一笑,随手把玩了一下掌心的两颗珠子,正要开口回答,却忽然对上了墨寒生透过铁面投向自己的目光。 那抹冰冷与严肃的气息令贵公子微微一愣,他有种预感,若是自己说出先前心中编的那番说辞,必定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收敛笑意,拱手郑重行礼,神色肃然道:“只希望有朝一日,兄台大道有成,还能记得今日交易之谊。” 墨寒生看了他一会儿,未置可否,只是将玉盒收入了怀中,扭头看向尤掌柜。 贵公子展颜一笑,看上去十分欢喜。 “哈哈,两位各取所需,实是一桩幸事。”尤掌柜抱拳冲二人恭贺了一番,脸上没有一似不自然的神色,似是浑然忘记了先前的尴尬。 “如此,鄙店与贵客的交易也该继续完成。”紧接着,他走到屏风后,取出一包东西交于墨寒生手上。 墨寒生打开一看,正是一枚枚黑光透亮的水玉,粗略估算,数目至少在先前约定好的两倍之上。 墨寒生略一点头,收好东西便出了阁楼,走进当铺的一瞬,他忽然张嘴在门口啐了一口才快步离开。 “贵客慢走,恕不远送。”尤掌柜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站在门口高喊了一声,回头却见贵公子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脸颊上的肉不自觉轻颤了下走回到圆桌旁。 贵公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尤掌柜一眨不眨,令他站立不安,想坐又不敢坐。 屋中一时沉默。 过了许久,尤掌柜才看向贵公子,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公子,您还有何吩咐吗?” 贵公子摇摇头道:“没有,外面天冷,想在你这里避避寒。怎么,不欢迎?” 尤掌柜赔着笑脸道:“公子哪里的话,欢迎欢迎。” 又过了一会儿,尤掌柜似是有些站不住脚了,开口道:“公子,人已经走远了。” 贵公子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不着急,反正想去追他的人又不是我。” “公子说笑了。”尤掌柜扭头冲着贵公子身后的护卫哈哈一笑掩饰尴尬,却发现对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神色愈发尴尬了。 血色花瓣上结的冰霜已经融化,屋中又恢复了些许暖意。 尤掌柜双腿却已经开始发软,声音都有些打颤:“公子,他真的已经走很远了,八匹马都追不上了。” “走了走了。”贵公子这才摇头晃脑带着护卫离开,临去前还在痛心疾首,“唉,真是世风日下啊,现在的生意人怎么一点都不好客呢?” 尤掌柜端起桌上的茶杯就要朝门外砸去,想了想还是忍住冲动,悻悻放回了原位。 他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早没有了往日斯文儒雅的翩翩风度,但屁股还未坐热,屏风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尤掌柜急忙起身,神色恭敬,竟对着先前那名奉茶的侍女躬身行了一礼。 “小姐。” 这名扮作侍女的白纱女子早已不像先前奉茶时那般拘谨,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她只是随意地往圆桌前一坐,便仿佛成了此地唯一的焦点。 女子扭头看见尤掌柜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尤叔,你也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老人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尤掌柜嘿嘿一笑道:“只是对那位客人得到的东西有些好奇,毕竟玉盒中散出的寒气委实太过惊人。” “万年寒玉。”女子语气平淡,如同杯中的茶水一般波澜不惊。 “什么!竟是那等罕见异宝。”尤掌柜先是讶异不止,随即扭头看向门外,叹气一声道,“可惜人已经走远,追之不上了……” 女子淡淡问道:“就算追上了又能如何,你在动什么念头?” 尤掌柜什么也没说,奸滑一笑,其中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女子蹙眉,语气微肃道:“尤叔,你记住了,我们是买卖人,买卖人只做买卖事。压价不过是小事,若是超出此外,做了不该做的事,终有一日会招致祸端,万劫不复。” 尤掌柜连声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 在他眼中,修仙界与俗世一样都是人吃人的世界,不过是吃多吃少如何吃的区别。 第五十一章气运 他一向对女子敬重有加,一方面是出于佩服对方过人的才智,更关键的却是二者身份上的差距。 但生存于世,尤掌柜自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处事之法,不会因为女子位高权重就轻易改变。 他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与对方纠结,只好转移话题道:“不知那名无缺公子拿走的两颗珠子又是何等宝物,竟舍得拿出万年寒玉这样的宝物来交换。” 女子只是轻声说出三个字:“鲛人泪。” “鲛人?” “那是一种传说中的神秘生物,鱼尾人身,万余年前就已灭绝。”女子神情微惘道,“传说中,鲛人出自澜州瀚海之滨,善于纺织,贞于爱情,可滴泪成珠,是世间最痴情的物种之一。鲛人从不轻易落泪,一生只落一滴泪,亦只为一人落泪。” “那此物……”尤掌柜怦然心动,听女子将此物描述得如此稀罕,想必价值一定不菲。 女子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摇摇头道:“鲛人泪虽说稀有,鲛人的传说也很凄美动人,但此物对于修士来说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尤掌柜一听此话顿时大失所望,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略带嘲讽道:“那贵公子一副神秘自傲的派头,自以为慧眼识珠,竟不知到头来花费如此大代价只买了两颗没用的珠子。” 女子摇摇头道:“尤叔,你经营铺子多年,识人的本事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尤掌柜听其如此说,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不高兴道:“小姐这话是何意?我自然看出那名公子是位金丹境的高人,但境界高深不代表眼光就一定独到,否则此次怎会吃了如此一个大亏?” 女子反问道:“那名公子自然非同一般,但你莫非到现在还没有发觉,我与他共同关注的焦点究竟是什么?” 尤掌柜听到此处,冷静下来沉思了三息,不太确定道:“那名带走万年寒玉的客人?” 他动了几下双唇正要发问,女子却抬手制止了他:“你先说说自己对那名客人的看法。” “是。”尤掌柜应了一声后,理了理思绪道,“那人总计来过本店七次,每次来都会戴着那张铁面。但今日之人明显与先前几次所来之人不是同一人,身形,声音甚至修为都对不上。” “一种可能是原先之人有事不能亲身前来,派了手下前来交易。也有可能是那人已经遭了此人的毒手,所有宝物已然易主,所以才如此急着将赃物出手。”尤掌柜说到此处,又有些犹豫道,“但他分明不过区区炼炁境三层的修为,要知道早前的那名客人只差一步就可筑基。” 女子道:“炼炁境三层击杀炼炁境九层不易,却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只要掌握好天时地利,精心算计,凡人杀死修士的例子在修仙界中也是偶有发生的。毕竟筑基境以下的修士尚未凝聚灵识,被偷袭致死也不足为奇。但这些与我们无关,他杀的是谁也不重要,关键只在于他这个人。” “那位客人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此一来,尤掌柜对于墨寒生也是愈发地好奇了。 女子微微摇头,略显惋惜道:“看不出。” “看不出?” “就是因为看不出才奇怪,自我修成金丹以来,任何低阶修士在我面前都无所遁形。唯独此人,从头至尾像一座被笼罩在迷雾的冰山一般难窥分毫。”女子端起茶杯,杯中茶水早已凉透,“此茶名为留香茶,任何人饮过之后,七日之内身上都会带有一丝微弱的异香。此香非常独特,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唯有修炼过特殊功法的我才能闻到。只要距离不超过太远,我都能凭借此香感应到那人。” 尤掌柜这才想起,女子平日里从不理会这等琐事,今日忽现反常之举,竟是一开始就发现了那位客人的不寻常之处。 “如此说来,那人岂不是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他面现一丝激动之色,看向女子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敬佩。 却见女子摇了摇头,伸手朝着远处凌空一点。 当铺前门拐角的雪地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自积雪中蹿出,几次快速穿梭就飞到了阁楼中。 女子凝视着悬停在指间的一块轻薄冰片,内中还包裹着些许微黄的茶水。 她苦笑一声道:“我只是出于一时好奇才暗施了些小手段,但看来那位客人并不太希望别人对他产生兴趣。” “没想到那人竟是如此机警,从一开始就对我们存有戒心。”尤掌柜有些遗憾,随即又问道,“莫非那名公子也是看出了那人的不凡?” “多半如此吧。”女子思量片刻道,“看他慷慨赠宝的样子,应该是比我多看出了些什么。” 尤掌柜有些不以为然道:“以小姐的眼光和阅历都看不出那位客人的底细,那名公子再如何厉害又能看出多少?” 女子望向窗外,悠悠道:“论眼光,天机门培养的继承人怎会逊色于我?论阅历,我这点粗浅的见识又如何比得过风雨楼积累数十万年的底蕴?” ———— 而此时,他们口中之人正在距离当铺千里之遥的高空疾速飞行。 无缺公子盘膝而坐,迎面而来的劲风拨乱不了他一丝发梢,壮汉一声不吭静立其后。 而他们脚下立足之处却是一个巨大的圆盘,若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中心有一个方形缺口,此物竟是一枚铜钱状的飞行法宝。 无缺公子似是有一些烦闷,回头看了一眼如同木桩一样的壮汉,忍不住开口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此物究竟为何?”说罢,他拿出那两枚自墨寒生手中交易得来的透明珠子把玩起来。 壮汉没有理会他,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移动分毫。 贵公子剑眉微挑,表情甚是幽怨。 壮汉见状,知晓这是他即将开始喋喋不休的征兆,只好开口问道:“那是什么?” 贵公子这才恢复笑容,朗声道:“鲛人泪。” 沉默了一会儿,贵公子又开始有些幽怨。 壮汉问道:“有什么用?” 贵公子一脸理所当然道:“毫无作用。” “但你付出一块万年寒玉的代价,不可能只为了买这种无用的东西。”壮汉知晓他虽然平日里有些玩世不恭,行事怪诞不羁,却不会做无用之事。 无缺公子笑道:“我下了如此大的成本,自然不是为了这两颗珠子,而是为了珠子的主人,准确来说是前主人。” “那人有什么问题?”壮汉终于生出一丝兴趣,他暗自打量过墨寒生,却没有看出任何特殊之处。 “你知晓的,我这双眼睛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贵公子将一颗鲛人泪放在眼前,透过珠子观察着这扭曲的人间。 “比如……” “气运。”贵公子躺在铜钱上,翘着二郎腿,轻抛手中的珠子,“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能大致看出一些每个人身上背负的气运。” “气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能看得见?” “别忘了我可是天机门的少主。” 壮汉点点头,天机门立足此界不知多少纪元,至今屹立不倒。 既然敢以天机二字为名,门中藏有多少神奇手段都不足为奇。 壮汉好奇道:“那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人身上的气运之盛乃我平生所见之最。”贵公子坐起身,神色严肃补充道,“没有之一。” 第五十二章虞美人 壮汉的脸色也有些凝重起来,他深知无缺公子贵为天机门少主,自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奇人异士。 今日一个偏僻破落的小当铺中却出现了比那些大能气运更盛之人,如何能不令人称奇? 但他不知道无缺公子心中的震撼,远远超过他不知多少倍。 因为无缺公子先前,只是看到了墨寒生身上隐隐泄露出来的一丝气运。 而在这一丝气运,对于墨寒生来说就像参天冰山上无意展露的一个小角,就像无尽沧海中渺渺漂浮的一粒粟米,却已是他平生所见之最。 这一个小角后耸立的冰山究竟有多巨大? 这一粒粟米下汹涌的海域究竟有多辽阔? 超出预料! 不敢置信! 无法想象! 无缺公子看着手中的两颗鲛人泪微微一笑。 万年前灭族之祸后,鲛人早已于这片土地绝迹,唯有百余年前,一对昙花一现的鲛人夫妇能成为此族在此界存在过的印证,却也在露面不久后就被诛杀于世。 鲛人夫妇双双陨落,死前遗留的两颗泪珠最后落到了谁人手中,世间鲜有人知,但这其中却不包括自己这位天机门的少主。 “落日宗现任掌门吕化仙,百余年前曾与一凡俗女子相恋,后诞下一子取名吕乘风。但依那人的境界年龄来看,却不可能是吕乘风本人。吕化仙也算是一大情种,在那名女子死后更视鲛人泪如命,除了吕乘风外怎肯轻易交于外人?如此一来,他如何得到此珠就值得玩味了。”无缺公子取出两只木匣将珠子分开收藏,遥遥看了一眼远方,心中暗道,“兄台,我能帮你的就只有如此了。你气运如此之盛,区区一个吕化仙,应该难不倒你吧。” “即是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斩杀了那小子,将气运嫁接到自己身上?” 壮汉的一句话打断了无缺公子的思绪,惹得他一阵白眼:“你当气运是田地里的大白菜,只要力气大就可以掠夺到自己手中?这种天大的气运须得是福缘深厚之人方能承载。须知世间有些事不可强求,谁若是妄作非分之想,只怕非但不能如愿,反而招致杀身之险,甚至灭族之祸。” 壮汉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自己虽然受了无缺公子雇佣,却不会真的将自己当做他的奴仆,听从他的教诲。 他纵横修仙界多年,遵循的只有一字——争。 天不予我,我便要争。 不争,何以在这乱世生存? 壮汉恶狠狠道:“若是有朝一日再让我遇见那小子,我必定亲手将他斩杀,夺其气运。” 无缺公子劝道:“恐怕真到了那时,死的人只会是你。” 但看对方的模样,知晓其全然没有将自己的劝诫当回事,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就不知那间当铺的主人又看出了那位兄台几分底细?” 护卫嗤笑道:“连我都未曾瞧不出那小子的不凡,区区一个初入筑基境的掌柜能看出什么花来?” “原来,你到现在都未看出当铺的真正主人是谁。”无缺公子啧啧道,“都说撼山族肉身强横、力大无双,但灵识孱弱不堪,此话果真不假。” 壮汉皱纹道:“什么意思?那间铺子一共只有三人,不是那名儒生,难不成是前门那老头扮猪吃虎,总不可能是那名侍女吧?” 无缺公子并不回答,只是反问道:“你是何时发现那名侍女的?” 壮汉双目圆瞪,悚然一惊。 “若不是她自行现身下楼奉茶,一开始连我都未能发现她的存在。”无缺公子展开折扇轻摇,缓缓道来,“那间屋子中的摆设虽说精致典雅,却显得过于秀气柔和,有些偏向于女子的品味。屏风上刻的百鸟朝凤图,帘子用的偏淡色彩,还有那一股自上而来的淡淡幽香,阁楼二层分明就是此女的闺房。” 壮汉道:“你既然是天机门的少主,不说通晓天下事,也该能猜出她一些底细才是。” 无缺公子脑中闪过插在花囊中的那束红花,冷笑一声道:“若非在收取鲛人泪时,察觉到此女心湖间掀起的一丝波澜,我一时还真无法看破她的真面目。” ———— 落日宗,青霞峰。 “于师兄,快开门啊。” “于师兄,我们有要事找你啊。” 两名身着青衣的青霞峰弟子正对着一间木屋喊道。 房门打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 于劲松蓬头垢面,满脸胡茬,长发如鸡窝一般凌乱,衣衫上沾满了尘土,灰扑扑得就像一个深山野人。 他的眼神波澜不惊,平静得就像没有一丝风的湖面。 “二位师弟有何事找我,我如今一心求道,早已决定了不到筑基就不出此地,你们莫要耽误我修行。”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尖嘴猴腮的青年道:“师兄,红梅师妹来青霞峰了。” “当真!”于劲松的眼睛陡然一亮,迸发出一丝精光,双手胡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她是来见我的吗?” “那倒不是。”另一个肥头大耳的弟子道,“她一上山就进了药堂,已经两天了,我二人也是刚收到消息。” “那你二人来找我作甚,若是让师妹知晓我尚未筑基一定会失望的。”于劲松怒斥一声,便要回到屋中。 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一把抓住他的小臂,道:“师兄别急着走啊,我们来找你自然是有要事。” “你说吧,侯师弟。”于劲松见状,也只好转身耐心听他说完。 “听说此事后,我二人也是先去了一趟药堂为你打探虚实,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侯师弟一脸神秘道。 于劲松皱眉道:“有话快说,少卖关子。” 侯师弟嘿嘿一笑道:“我们二人看到,红梅师妹竟然在笑!” 于劲松面皮都在颤抖,强忍着一巴掌抽飞他的冲动,破口大骂道:“你二人是特地来拿我寻开心的?整个落日宗,谁不知道红梅师妹是门内最爱笑之人?” “师兄,你听我把话说完啊。”侯师弟抹了一把被喷得满脸的口水,尴尬笑道,“红梅师妹是爱笑,但那都是对着他人笑,你何曾见过她一人独处的时候会笑?” 于劲松回忆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有些疑惑道:“这又如何?” 侯师弟道:“我二人去药堂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发现红梅师妹时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摸着头顶上的一枚玉钗傻笑,这说明什么?” 于劲松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玉钗,傻笑,说明什么?” 侯师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摇头对那名肥头大耳的弟子道:“朱师弟,你来说。” 朱师弟上前一步,笑道:“还能说明什么,自然是她思春了呗。” “思春!”于劲松大怒,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喝道,“是谁如此大胆,敢打红梅师妹的主意?” 朱师弟被衣领勒得有点透不过气,急忙应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你上回说的那个小白脸啊。” “是他?”于劲松松开手,大声否定道,“不可能,不过一个区区杂役,红梅师妹怎么会看上他?” 他嘴上虽是如此说,神色却有些慌乱,明显是对朱师弟的话信了几分。 “论身份论修为,那小子自然拍马也比不上于师兄。”侯师弟奉承了于劲松一句后,接着道,“但古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小子如今也住在清风居,与红梅师妹朝夕相对。红梅师妹又自幼便在山中修行,涉世未深,一时天真被他哄骗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五十三章挑衅 “岂有此理,我怎能让那小子的奸计得逞?”于劲松恨恨说了一句,便要动身前往药堂。 侯师弟再次将他拦住,道:“师兄,你冷静一点。红梅师妹现在被那小子迷得神魂颠倒,你贸然过去不但唤不醒她,反倒可能令她觉得你因爱生妒,徒惹厌憎。” 于劲松急道:“那你说怎么办?” “依小弟愚见,关键还在于那支玉钗上。” “玉钗?”于劲松皱眉道,“大家都是修道之人,红梅师妹怎会在意这些俗物?” “红梅师妹是修士不假,但同时也是女人,女人哪有不爱美的?”侯师弟道,“于师兄,这些年来你可曾送过她这类饰物?” 于劲松迟疑片刻道:“元玉、法器之类的我倒是送过不少,但红梅师妹从来不肯收。” “师兄你还是不懂女人心啊,若你早一些送些漂亮首饰之类的东西,说不定如今红梅师妹早已倾心于你。”侯师弟摇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何用?”于劲松叹气一声,神情颓丧。 侯师弟信誓旦旦道:“亡羊补牢尤未晚也,我手头上恰有一只上好的金簪,你尽管拿去送与红梅师妹,保证能讨她欢心。” 于劲松摇摇头,不赞同道:“那小白脸都已经送过玉钗了,我再送类似之物岂不是东施效颦,反而落了下乘?” “他赠的那等便宜货如何比得上我这支金簪?这可是绝世名匠以紫金之精打造,簪头的明珠更是取自深海巨蚌腹中,不但品相非凡,更有驻颜安神的奇效。”侯师弟说罢取出一只锦盒,打开一看,里头果真装着一支金光灿灿的簪子,顶上嵌着一颗光滑圆润、晶莹剔透的硕大珍珠,一眼便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侯师弟作出三分不舍七分肉痛的模样,最后咬了咬牙,别过头去,将此物递了出去。 此时,朱师弟也凑上前来道:“于师兄,这可是侯师兄珍藏已久的宝贝。若不是为了师兄的终身幸福,他可不会舍得拿出来啊。” “师弟有心了,此次若是能得红梅师妹欢心,为兄绝不会忘了师弟这份情谊。”于劲松拍了拍侯师弟的肩膀,接过金簪摆弄起来,“得想个隆重的方式交到红梅师妹手中,一定要有仪式感才行。” “额,师兄。”朱师弟见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师弟,还有什么事吗?”于劲松疑惑看向他。 朱师弟推了推侯师弟的手肘,侯师弟立即会意,嘿嘿一笑道:“听说师兄过些日子就要随同上层前往炼妖宗祝寿。” “是有此事。”于劲松看着他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有事相求,才会如此积极来撮合自己与李红梅,“侯师弟有话直说吧。” “师兄快人快语,小弟也不扭捏了。是这样,小弟虽没去过炼妖宗,却听说那里有一些本门没有的特产,才想请师兄……”侯师弟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只要师弟所求之物不要太难得到,此事尽管包在为兄身上。”于劲松此刻心中只想着如何讨好李红梅,一口将此事应了下来。 “师兄果真爽快。” “师兄大气。” 朱、侯二人恭维了一句,各自取出一份列好的单子交给于劲松。 “师兄如此仗义,我二人理当一同去药堂为师兄助阵。” “好,一起走。” 三人兴冲冲去了药堂,却被告知李红梅已经早早离去。 “红梅师妹已经离开了,这可怎么办?” “此事宜早不宜迟,不如直接去清风居寻她如何?” “好,走!” ———— 墨寒生一路疾行,终于回到了落日山,山门前多出了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夕照峰弟子值守。 但这名弟子此刻面色愁苦,根本无心盘问墨寒生。 原来那位红鸾峰峰主虽然至今仍未回归,但这名弟子却已经从小胖子口中得知了自己擅离职守一事被沐飞鸢发现,受罚只是迟早的事。 墨寒生轻松通过了山门,便片刻不停歇赶回清风居。 正当他走到谷口之时,迎面碰到了急急赶来的于劲松三人。 墨寒生暗叹一声好险,若是自己回来得晚了,谷中无人,被他们擅自闯入发现了什么就麻烦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墨寒生随口问了一句,想知道他的来意。 “我做什么需要与你交代?笑话!”于劲松此时已经开始正视墨寒生,将他当做了情敌,语气虽说不善,言辞中却也不再用“本仙师”这样的字眼自称。 墨寒生听罢也不想自讨没趣,转身便要向谷中走去。 于劲松三人见状跟在他身后便要一同入谷。 “吕仙师闭关期间,恕清风居概不接待。”墨寒生忽然转身拦住了他们。 于劲松还未说话,身旁的二人已是怒上眉梢,开口叫骂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 “你一个臭杂役竟敢拦我们!” 墨寒生也不生气,冷眼看着他们道:“这是吕仙师的吩咐,几位非要硬闯,届时若吕仙师出了闪失,就请几位自行承担后果吧。” “你!” 朱、侯二人听到他搬出吕乘风的名号压人,更是怒不可遏。 但吕乘风毕竟是掌门真人的爱子,在落日宗恶名昭著,却甚少有人敢招惹,若真出了闪失,以他们的身份如何担当得起? 是以二人虽怒,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于劲松早已知晓吕乘风闭关之事,也不与他争辩,淡淡道:“我是来找红梅师妹的,不会打扰吕师兄闭关。” 墨寒生眉峰微微一挑,面不改色道:“她不在。” 侯师弟冷哼一声道:“你说不在就不在,我们凭什么要信你?” 墨寒生冷冷道:“若是不信,你们只管喊上一声,看有没有人答应。” 于劲松皱眉,迟疑一瞬后,果真朝着谷中喊了一声。 这一声并不如何大声,却能保证谷中之人听得见,措辞也是得体有礼,可惜过了许久,内中也没有一丝回应。 墨寒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没有笑出声,于劲松三人却觉得他脸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格外扎眼。 朱师弟愤愤不平道:“得意什么,等李红梅师妹收下于师兄的礼物,看她还会将你这个穷酸鬼放在眼里?” “礼物?”墨寒生扭头转向于劲松,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正拿着一只木盒。 于劲松见他投来目光,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 “你能送出什么好东西?”墨寒生发出一声轻笑。 这一笑动静虽小,但其中隐含的那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屑,对于于劲松来说却是无比的刺耳。 他怒喝一声道:“休要小看人,我这宝物岂是你这个乡野小子送的便宜货能比的?” 便宜货? 墨寒生脑中闪过自己送给李红梅的那支玉钗,顿时知晓了三人为何而来,随即又故意作出一副轻蔑,明显不信的模样。 “今日就让你这个乡巴佬开开眼界。”于劲松哪受到了这气,伸手便打开了锦盒,现出了那支华光灿灿的金簪。 墨寒生走近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雪花飘飘,却掩不住此物散发出的珠光宝气,果真比自己送的那支玉钗耀眼夺目许多。 于劲松见他反应,神色愈发得意:“多看看,毕竟像你这种穷酸鬼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件像样的宝物。” 墨寒生盯着金簪沉默不语。 忽然,一阵大风袭来,飞雪瞬间将众人淹没。 就在此时,墨寒生动了。 他伸手抓向金簪,似要将其拿在手中品鉴一下真假。 第五十四章除夕 “看看就可以了,还想用你的脏手去碰,也不怕污了宝物上的灵气。”于劲松眼疾手快,迅速将盖子一合,收回了木盒。 朱、侯二人也跟着嘲讽起来。 “脸皮真厚,这等宝物岂是你有资格触碰的?” “就是就是。” 墨寒生听罢也不生气,转身却是微微一笑。 那三人都没有注意到,方才起风时,墨寒生借着大雪的掩护悄悄打在金簪上的一道气劲。 他不想再与三人纠缠,摇摇头径直进入了谷中。 “呸!装模作样。”侯师弟骂了一声,扭头问道,“师兄,既然红梅师妹不在,我们……” “我就在此地等红梅师妹回来,一定要比那小子早一步见到她,让师妹感受到我的真心和诚意。”说罢于劲松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 朱、侯二人见状,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却听于劲松又开口道:“二位师弟,你们就在此陪我一起等候吧。” 二人登时傻眼。 “师兄,天寒地冻的,我们就这样在这里傻等不太好吧?” “你我修道之人,何惧些许风雪!” 且不说于劲松三人在谷外如何,此时墨寒生已经回到了清风居内。 他透过珠帘打量了一下李红梅的住处,内中空无一人。 他回到竹楼前,眉头微皱,随即推开竹门,果然见到屋中立着一道红色身影。 “你下山了。”李红梅扭头看向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是。”墨寒生也看向她,平静对视。 “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连我也要跟着遭殃。”李红梅神色平静,但墨寒生能明显感觉出她话语中隐藏的怒意。 他并未解释什么,只是平静开口道:“我知道。” “所以你下山的理由是什么?” 墨寒生自乾坤戒中取出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放在桌上。 李红梅看了一眼,问道:“这些是什么?” 墨寒生看着她,有些意外道:“只是一些寻常的年货,你看不出来吗?” “有些印象,好像小时候见过,只是时间有些久远,记忆太模糊了。”李红梅看着他,神色有些古怪,“你下山就是为了准备这些?” 墨寒生解释道:“以往在家过年时都会准备些年货,一时还改不了这个习惯,” 李红梅眼中的怒意消散了一些,拿起桌上的一副对联打开。 墨寒生道:“今日是除夕,按照习俗各家各户都要贴春联。” “嗯,我想起来了。”李红梅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忘了责怪他私自下山,转头又问道,“要如何做?” “贴在大门两侧即可。” “那还等什么,快动手吧。”李红梅拿着春联出了竹楼,看起来颇为兴奋的模样。 不一会儿,二人就将春联贴好了。 上联:一帆风顺吉星至 下联:万事如意福临门 横批:财源广进。 李红梅笑吟吟念了一般门上的春联,摸了摸窗棂上倒贴的福字,又扭头直勾勾盯着墨寒生。 墨寒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虚道:“我只准备了这一副。” 他只是为了找个理由隐瞒自己下山的真正目的,才在回来的路上临时买了这幅春联,并未曾考虑太多。 李红梅又生气了,一声不吭回了自己的木屋。 墨寒生摇了摇头,回到了屋中。 没过多久,李红梅又兴冲冲地推门进来,扔下两块裁剪成春联形状的红布在书案上。 李红梅手脚麻利地在书案上一阵捣鼓,将墨笔递到他手中:“快,写我的。” 墨寒生看着她一脸期待的神情,随即想起不久前在书籍中看到的一句对子,提笔写道:春雨丝丝润万年,红梅点点秀千山。 李红梅拿起红布反复读了几遍,甚是欢喜,将红布贴在了自己那间简陋的小木屋前。 李红梅目光灼灼,一脸好奇地问道:“还有哪些习俗?” 墨寒生想了想道:“小时候家里穷,没有太多讲究,也就是放爆竹驱赶年兽,吃元宵庆祝团圆,怀念离别的亲人之类的。” “放爆竹是不大可能了,动静闹得太大,引来白鹭峰上的执事就麻烦了。”李红梅皱了皱眉头,轻声沉吟道:“团圆……元宵是什么样的,怎么做?” 墨寒生简单描述了一下元宵的外形和味道,摇摇头道:“我不会做。” “要不我来试试看?”李红梅迟疑了片刻,跃跃欲试。 “我没有准备食材,况且此地也没有厨房。” “我的木屋里可以做菜。”李红梅本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说完就要回自己的小木屋。 墨寒生问道:“需要我搭把手吗?” 李红梅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道:“书上说君子远庖厨,这种事自然是交给女人来做。” 墨寒生笑了笑,乐得清闲。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李红梅端着两碗元宵回到了竹楼。 二人对坐一桌,一人一碗。 灯火昏黄,墨寒生低头看着碗中红白两色的汤圆,一时陷入了沉默,思绪出离千万里外,仿佛又回到了记忆中那个平凡无奇的小渔村。 叮叮声响,木筷触动碗壁,墨寒生夹起一颗汤圆轻轻送入口中。 李红梅双眼紧紧盯着他,脸上略有些忐忑:“味道如何?” 或许是她好甜口的缘故,汤中放了很多的糖,甜得有些发腻。 墨寒生如实答道:“很甜。” 李红梅很开心,夹起一颗汤圆品尝起来,脸上的笑容转眼就变作了一丝尴尬的笑。 墨寒生神色如常,继续夹汤圆吃。 李红梅见状,忍不住出声劝阻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吃了。” “大概是去年没有吃到,所以今年的汤圆才这般甜。”墨寒生平静看向她,“你也一样,以往吃过的苦,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得到加倍补偿。” “怎么突然说这些?”李红梅微怔,随后低头望着碗底,汤面水光粼粼。 墨寒生看着她道:“新年到了,总要说几句祝福的话。” “也是习俗吗?”李红梅喃喃盯着汤碗喃喃道,过了一会儿才又抬头,“我可不会说。” 二人对视了片刻,突然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屋中又恢复了寂静,一时间只剩下动筷的声响。 不一会儿,墨寒生吃完了汤圆,问道:“解药的事如何了?” 李红梅闻言放下碗筷,平静道:“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药材,只差最后一味药引。” 墨寒生盯着烛台上微微晃动的火光,问道:“有麻烦?” “是,需要血毒蜂的蜂蜜。”李红梅起身打开窗户,看着西南方向,“经过多方打探,目前我掌握到消息只有在云梦峡谷才有机会找到此物。” “云梦峡谷?” “你还记得鬼哭林吗?” 墨寒生点点头,鬼哭林正是他与李红梅一同设计伏杀人贩的地点。 林中猛兽蛰伏,毒虫肆虐,低阶的修士进入其中,一时不甚也可能吃大亏。 李红梅道:“云梦峡谷就在离鬼哭林南面不远的地方,而鬼哭林中的毒虫与猛兽都是在云梦峡谷中无法生存,逃出来的低等生物。” 墨寒生默然,他与李红梅一共去过三次鬼哭林,每次都小心谨慎。 即便如此还是不免惊动过一些毒虫猛兽,废了好大一番力才脱身。 而听李红梅描述,那些凶物竟然只是从云梦峡谷中逃出来的残兵败将,由此可见其中的险恶程度非比寻常。 正思量间,李红梅再度开口道:“不止如此,云梦峡谷中虽说危险重重,却也隐藏着一些难得的机缘,由此不免引来许多其他宗门及一些散修的觊觎。” 第五十五章角落里的小树 墨寒生分析道:“如此说来,进入云梦峡谷不仅要面对此地本身住着的各种凶害,也有可能遭遇其他心怀不轨者的袭击。” “是的。”李红梅并不否认这一点。 墨寒生看了她一眼。 虽然二人平日里交流不多,但他能从几次简单的接触中,隐约察觉出李红梅对于提升修为的渴望,要她放弃这个进入云梦峡谷的打算恐怕不易。 果然,李红梅没有分毫迟疑,眼神坚定道:“吕乘风有掌门作靠山,或许有机会通过其他手段获得此物。但我只有这一条路走,不论其中究竟有多少风险,我都要进入一趟。” 墨寒生见状,也不打算多费口舌去说服她。 李红梅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你放心,虽说你我达成过互助协议,但有言在先,太过危险的忙可以视情况决定帮不帮,我……。” 她的话未说完,墨寒生已经出声打断道:“我去。” 他的话语十分平静,没有一丝动摇。 李红梅有些意外,强调道:“虽说你如今还欠我一个人情,但此行太过凶险,我并不会以此强求你。” “不仅仅是为了那个人情,我也有我的打算,至于其中的风险我自有考量。”墨寒生扭头向密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峡谷中的大多数凶物都处于冬眠状态,正月十五之后的十日内睡眠会进入最深层次。而这十日后,冬眠的凶物会陆续醒来,此时却是整个云梦峡谷一年之中最凶险的时间。” 墨寒生为了磨炼武艺,曾在森林中生存过一段时日,自然能想明白各中道理。 刚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动物是最虚弱的,却也是最危险的状态。 因为饥饿最能激发野兽的凶性,它们会不顾一切猎食所有出现在眼前的活物。 墨寒生想了想道:“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也只剩半月的时日。而云梦峡谷中最平静的十日一过,也差不多到了出发前往炼妖宗的日子。” “不错,如果这十五日后,我们没能从云梦峡谷中活着出来,多半就再也走不出来了,去炼妖宗的事也无从谈起了。”李红梅犹豫了一下,劝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墨寒生淡淡拒绝道:“不必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里娇生惯养的少爷,从小见过的险恶不比你少。” “既然如此,我要去做些准备,尽可能提高一些生还的可能。这十五日时间我可能都不会在清风居,你尽量避免跟落日宗的其他人接触。”李红梅见他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劝说什么,交代一句就要离开。 墨寒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喊道:“等一下。” 李红梅转身看向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事没交代清楚。 墨寒生扭头看向窗外飘飞的雪花,嘴角翘起一丝不易察觉:“除夕夜不宜出门。” “这是什么说法?” “容易碰到三个脏东西。” “什么脏东西,又为何刚好是三个?” 墨寒生摇摇头道:“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传说,也算是习俗的一种。” “那……好吧,一晚上的时间也耽误不了什么。”李红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那,我回房了。” 她走到门口之时,忽然又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墨寒生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我从未离开过清风居这么长时间,谷中有一样东西我放心不下,想托你照看一段时间。” “你说说看?” “你随我来。”李红梅说了这一句便径直走出竹楼。 墨寒生见状也只能跟着她出门,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李红梅的住处。 绕过那间简陋的木屋,便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株低矮的小树。 这株小树还不到一人高,光秃秃的树枝上无花无叶,被积雪压弯了腰。 此树长在山壁与木屋之间,十分隐蔽,若不亲自走到近处,实在很难令人发觉其存在。 “这是我瞒着吕乘风偷偷栽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阴暗角落太久,终年不得日照的关系,数年了,却从未见过此树开花,一次都没有。”李红梅掸落积雪,轻轻抚过一条细枝,眼神极其罕见的温柔,“虽是如此,我还是没舍得放弃它。” “树要浇水、施肥、受光才能开花,这是自然定律。若没有给予它足够的关怀,又怎能责怪它开不出美丽的花朵?”墨寒生心头闪过一丝怜惜和愧疚,口中说的是树,眼底映的是人。 李红梅看向他道:“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一段时日里,你能代我照料一下。” 墨寒生也看着她道:“可以。” 李红梅躬身施礼:“多谢。” 墨寒生抱拳还礼:“不谢。” 风敛,雪息,二人相视一笑。 “那,我回屋休息了。”李红梅轻笑,道别。 “好。” 木门轻掩,墨寒生也转身返回竹楼,他怔怔看着木屋出神片刻,随即关上了窗户。 他在屋中踱步,无意中却看到书案上多出一个小布袋。 墨寒生上前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些水玉,细数了下来,共计十枚。 这是宗门下放的元玉,吕乘风一年的份额,李红梅回来的路上顺便领了回来,不知何时将此物放在了桌上。 元玉对于修士来说果真是稀缺之物,像吕乘风这样有大背景的宗门弟子一年也只有十枚,更别说那些孤苦无依的山野散修了,日子过得只会更为清苦。 若是混得不好的,恐怕说成是修士中的乞丐也不为过,怪不得当初李红梅劝自己不要轻易离开落日宗。 墨寒生摇了摇头,自乾坤戒中取出一只白色玉盒,正是自那位无缺公子手上得来的宝物。 玉盒微启,指间传来一股清冽至极的寒意,墨寒生并未感觉任何不适,整个房间却在一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急忙关上,寒玉闹出的动静太惊人,李红梅此刻还在清风居中,谷外还有于劲松三人。 他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暂时不要动用此物。 如此一来,今晚就先用水玉修行好了,他脱靴上了卧榻,开始盘膝闭目打坐。 在他的气海中,三道真气凝聚的气流正在缓缓流动着,一道比一道粗壮。 墨寒生此刻正在凝聚第四道气流的雏形。 不知不觉中一夜过去,墨寒生睁开双眼时天已微亮。 他摊开手掌,掌心只剩下一堆白色粉末。 这一晚上又消耗了十数枚水玉,气海中第四道气流的雏形虽已壮大了不少,却仍未成型。 一晚上消耗了如此多水玉还未能进入炼炁境四层,不知修炼到炼炁境九层甚至筑基境又需要准备多少元玉。 墨寒生不禁感慨,修仙果真是个无底洞。 第五十六章晦气 李红梅一觉醒来,简单叮嘱了几句便要离开。 她正在雪地上独自走着,脚下的积雪忽然一阵骚动,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地底钻出。 李红梅吃了一惊,下意识踢出一脚。 “啊!” 脑袋的主人发出一声惨叫,噌的一下跳了出来:“红梅师妹别动手,是我。” 叫声唤醒了黎明的寂静,又一道人影从雪地里爬了起来。 李红梅认出了这二人,正是平日里与于劲松走得最近的朱、侯二人。 “你们这是?” 二人已经被冻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若不是方才被李红梅方才的一脚,恐怕真要无知无觉冻死在风雪中。 李红梅抬手施法,以火能催生两道温暖的热流冲向朱、侯二人。 二人这才渐渐恢复了一丝生气。 侯姓修士说不出话,哆嗦着抬手指了指李红梅后方。 只见不远处,一个盘膝而坐的雪人忽然裂开,积雪片片落地,内中之人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李红梅。 于劲松此刻的状态比朱侯二人好不了多少,牙齿在唇间咯咯直响,鼻息下挂着两道青绿色的冰柱。 但他为了保持风度,仍强逼着自己在脸上扯出一个自以为从容的微笑,藏在身后的左手,五指早已僵硬到没有知觉,却还死死抓着一只锦盒。 于劲松两条颤抖的腿变成了夸张的内八状,走路的姿势就像一个七八旬的老太太。 他刚走到李红梅面前,一不留神左脚绊了右脚一下,噗通一声脸朝下栽在了雪地上。 朱、侯二人见他这幅五体投地的模样,心想这仪式感是不是太隆重了? 李红梅摇了摇头,再次放出一道热流,替他驱除了些许寒气。 于劲松磕磕巴巴道:“红红红……红梅师妹,你终于回来了,为为……兄在此等你很久了。” “回来?”李红梅眉头一皱,回头看向清风居,恰好瞧见一个人影闪烁缩回了山壁后。 她若要所思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于劲松的修为本就比朱、侯二人高深不少,此刻气色好转了许多,说话也不再结巴了。 他一脸兴奋道:“先别说这些,我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 “好东西?”李红梅一头雾水,猜不出他又想作什么妖? “等着啊。” 于劲松一脸神秘兮兮地将右手伸到身后,打开木盒。 他单膝跪下,右手握住盒中的金簪,嗖一下送到了李红梅面前。 “你看!” 于劲松此刻饥寒交迫,心思全在李红梅的反应上,却未注意到附在金簪上的气劲突然引爆,将此物断作了两截。 他抓着半截金簪递到李红梅面前,剩余的半截与那枚价值不菲的珍珠却留在了木盒中。 李红梅看着他攥成白皮鸟爪一样的拳头,问道:“看什么?” 于劲松像一只被冻傻了的鹌鹑一样呆立原地,尴尬无比。 “师妹,你,我,你看,你看我的指甲修得好看吗?”他紧握着拳头,不敢让掌心的断簪现身,脸上的笑容像冰雪一样冻结,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字的时候无比生硬干涩,简直比哭丧还难听。 此时,于劲松的指甲修得好不好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发现面前李红梅的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 李红梅一把推开他,黑着脸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她的骂声才从后头远远传来。 “果真一出门就碰到了三个脏东西。呸,真晦气!” 朱、侯二人扭动着僵硬的脖颈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他们殷勤献计,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差点把小命搭上,到头来不但计划未成,还赔了一支名贵金簪。 冷风嗖嗖,雪地里寒气逼人,二人却感觉身旁传来一股比风雪更恐怖的寒意。 于劲松脸上充满了狰狞的笑意。 “二位师弟,你们好好给为兄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师兄,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现在确实很冷,但是一点都静不下来。二位师弟若是想要冷静,为兄倒是可以成全。义庄的棺材里够不够冷,够不够静?” “师兄,我二人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就是你二人拿来的金簪有问题,什么绝世名匠以紫金打造,分明就是地摊上买的赝品。” “金簪真的是真品啊。” “师兄,我知道了,金簪会断定是因为在雪地里冻了一夜的缘故。” “放屁,若不是为了这支狗屁金簪,将大半真气用来护持木盒,老子会被冻得像条狗一样?”于劲松一把将木盒丢在侯师弟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度,平生第一次口吐脏字,“你们两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分明就是存心坑害老子,受死吧。” “啊!” “师兄饶命啊!” ———— 墨寒生没有看完这一出闹剧,此刻正站在李红梅的木屋后,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切割着山壁上的岩石。 足足两个时辰后,山壁上被开凿出一道两尺左右的口子。 这道口子位置选得很巧妙,贯通之后,恰有一缕微弱的阳光沿着这条通道灌入谷中,照在那棵无花无叶的小树上。 墨寒生拍了拍手,从池塘中里取了些水浇灌了一下,便回到了竹楼中。 他取出那只与无缺公子交易而来的玉盒。 虽说名义上是交易,但谁都明白自己占了一个大便宜,而这个大便宜却是对方死乞白赖送上门的,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无缺公子明显想要结交自己,但他如此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二人分明只是初次见面,对方偏偏凭这一面认准自己,墨寒生思来想去也猜不透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巴结。 唯有那句“大道有成,勿忘交易之谊”似乎能解释对方的动机。 但自己不过区区一个炼炁境的低阶修士,对方如何确定自己日后一定能够得道? 墨寒生摇了摇头,既然想不通,也只有将此事暂且搁置。 如今自己即将面临凶险莫测的云梦峡谷以及炼妖宗之行,还背负着吕乘风这个血债,可以说是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也不怕债多压身了。 只是世事难料,没想到在去往炼妖宗之前会有云梦峡谷一行,否则他也不会将吕乘风的众多遗物当掉,毕竟其中还有一些不错的护身宝物。 不过此时再后悔也已无济于事,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多提升一些修为。 思量至此,他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将玉盒打开。 霎时,一股摄人心魄的惊人寒气自盒中喷涌而出,转眼就弥漫了整座竹楼,屋中白茫茫一片,目不能视。 但万年寒玉尤不罢休,持续不断喷吐着冷冽至极的寒气,向着竹楼之外渗透而出。 片刻间,竹楼已变作了一座晶莹透明的冰屋,幸亏此时天色已暗,整座白鹭峰被大雪覆盖,才无人注意到此处的异状。 屋中雾色渐渐消散,墨寒生睁开双眼,屋中的桌椅家具,各类摆设无一例外都被厚厚的寒冰凝住。 他伸手触摸冰层,一股极致的冰冷通过指间,沿着经脉流入气海之中,那道尚未成型的气流雏形登时一颤,随即涌现出无尽的渴望。 墨寒生立即开始闭目打坐,凝神吸收着周身无穷无尽的寒气。 时光如梭,飞快流逝。 这一日,墨寒生被一股微凉的湿意唤醒,水珠自房梁滴答滴答落下,落在肩颈,落在膝头,落在案上。 整座竹楼湿漉漉一片,积水没过了卧榻,凝结在竹楼上的所有冰层已经尽数消融,难以计数的寒气被墨寒生吸收殆尽。 他睁开眼睛,明日便是与李红梅约定好进入云梦峡谷的日子了。 他轻掐法诀,中食二指冲着足有一尺高的水面一点,积水竟像一道喷泉一样涌起。 墨寒生并指再点,泉水在他的指引下顺着窗口流向屋外。 不多时,屋内的积水和湿意已被尽数排出,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墨寒生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也已经干了,他看了一眼挂在石壁上的山水画,犹豫了片刻后,打开机关进入了密室中。 第五十七章意外来人(上) 云梦峡谷位于落日宗东部百余里外,与素有三分陆地、七分水源之称的澜州相隔不远。 此地终年被瘴气和迷雾笼罩,内中怪植丛生、毒虫肆虐,中州东部一带的凶恶妖兽多栖居于此,是一处令凡人闻风丧胆,连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的天然险地。 峡关是一道雄伟无比的巨大天堑,两侧立着高耸入云的笔直峭壁,如同被神人一斧劈成两段的仙山。 关口隐隐有些许白雾透出,中心是一条约有十数丈宽的通道,白茫茫一片,笔直突入,难以看清通向何处。 这一日,峡关前聚集了十数道人影,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年龄普遍已超过三十。 他们静静分散在入口前的一块空地上,或面无表情,或神色紧张,或小声交谈,却没有一人擅自走动,似乎都在等待着某一时刻的到来。 这些人身上穿着统一的服饰,只是服饰的颜色五颜六色,不一而足,正是落日宗前来寻求机缘的六峰弟子。 人群也由服饰颜色的差异,各自所属的不同默契地分作了几个小阵营。 唯一有些惹眼的是分离于六个阵营之外,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的一对男女,正是白衣飘飘的墨寒生与一身红裙的李红梅二人。 由于吕乘风性情孤僻的关系,清风日常的琐碎事宜都是由李红梅打理。 再加上她才貌兼备,善于交际,这十余人中倒是有不少都认识她。 而所有人包括白鹭峰的弟子,对于一身白衣的墨寒生却都十分陌生,也很疑惑。 照理说,似墨寒生这等相貌出众,气质不凡的弟子应该不会太默默无闻才对。 但云梦峡谷在前,谁也没有心情去探听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此时,李红梅正将一些瓶瓶罐罐塞到墨寒生手中。 “云梦峡谷中的瘴气迷雾都是有毒的,虽不致命,吸入太多却容易令人产生幻觉,迷失其中。还有这些丹药是用来解毒的,分类和用量你记清楚了,林中凶险,不知会遇上何种突发变故,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交流与犹豫……” 墨寒生见她说的头头是道,看来确实是下了一番大功夫,有备而来。 为了不被落日宗的人看出端倪,他没有动用乾坤戒,毕竟这种宝物不是寻常炼炁境弟子能够拥有的。 更可况此物还是从已死的吕乘风手上扒下来的,周围都是落日宗的弟子,万一被人认出来就坏大事了。 他准备了一个包袱将这些瓶瓶罐罐装起来,腰间只配了一把黑鞘长刀。 说来也是天意弄人,在原计划中,他是准备一直在清风居苦修,尽可能提高境界好应对炼妖宗之行。 谁知在当掉了一大半家当包括一些保命的宝物之后,李红梅竟忽然提出要进入云梦峡谷。 现在他的手头上只剩下这把在落日宗中最常见的冷月寒刀和一些还算实用的灵符,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墨寒生收好药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通道,忽然问道:“此地无人看守入口吗?” 李红梅听了此话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没有人会去做这种傻事。” “怎么说?” “云梦峡谷占地面积足有数个落日山脉之广,入口更有几十处之多,各大宗门发展壮大自身还来不及,怎会浪费如此多的人手和时间去做这种吃力又得罪人的事?” “更何况也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云梦峡谷虽说是一处宝地,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地。自古以来,炼炁境的弟子进入此地生还的几率皆不足三成。即便是筑基境的修士生还的可能也不会超过五成,甚至还有不少金丹境修士陨落其中的例子。各大宗门没有理由,冒着得罪众人的风险将这样一处险地据为己有。” 李红梅顿了顿,继续道:“另外,经过多年变迁,内中宝物已经日益减少,妖兽的数量却在逐年增长,进入其中的风险远远大于收益。修士,尤其是高阶修士一向惜命如金,就更不会将此地太当一回事了。” 墨寒生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各峰弟子,道:“但今日光是落日宗便来了十几名弟子,更遑论之后从其他入口进入的别宗修士和山野散修了。” “一来是接下来的几日进入峡谷的风险会大大降低,二来是这些弟子多半不受宗门重视,不拼一把此生注定筑基无望,亦或是像我这样有不得不进的理由。” 李红梅解释道:“心存侥幸是人性的一大弱点,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从不缺少将搏命当作乐趣的亡命徒。” “以及脑子一时发热,前来送死的傻子。”墨寒生悄悄打量的目光忽然一闪,接着她的话道。 李红梅愣了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两个穿着橙红服饰的夕照峰弟子,正对着另一名本峰弟子说着什么。 那二人说了几句,见那名弟子不肯听劝,不耐烦之下便作势祭出法器。 吓得那名弟子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还摔在了地上,但他却一刻不敢逗留,连滚带爬远离了三人。 周围的各峰弟子或轻声嗤笑,或冷眼相看,无一人同情这个平日里胆怯又懦弱的夕照峰弟子。 那名弟子在落日宗弟子形成的六个阵营间徘徊了一遍,竟无一人肯收留自己。 他想着这几日每晚在被窝里对自己说过的誓言,看着来时的路上已经被大雪掩盖的足迹,想回又不肯回,险些急得哭出声来。 “小胖子。”李红梅见状忍不住远远唤了一声,冲他招了招手。 这人正是靠一丝裙带关系进了山门,见了谁都要客客气气喊一声师兄师姐,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声张,一直被安排在山门前值守的那名小胖子。 托他的帮忙,墨寒生与李红梅数度下山办事才能如此顺利。 小胖子正像一只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幼崽一样,在雪地里茫然不知所措。 忽闻声响,扭头一眼看到了墨寒生二人,立马像见到了救星一样,甩着袖袍屁颠屁颠赶了过来。 他在半丈的距离站定,朝着二人分别行了一礼,恭敬地叫了声师兄师姐,然后就站在原地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李红梅见他这幅样子,不由手捂额头问道:“你在作什么妖?” 也难怪她如此询问,像小胖子这种修为又低,胆子又小的家伙会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云梦峡谷凶名在外,附近的各派弟子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像他这样自小娇生惯养,进了落日宗后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小胖子,怎么可能想不开主动跑来送死? 但若不是如此,他出现在此处赖着不肯走,又是为了什么? 小胖子扭头看了一眼被白茫茫一片的通道,两根胖乎乎的食指对撞了两下,小声道:“师姐,我也想进去。” 李红梅毫不客气地训斥道:“你脑子坏掉了?” 小胖子听罢立即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不敢说话。 李红梅见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又道:“就凭你这样的修为和胆子进去找死吗?” “师姐,你也看不起我。”小胖子听到他如此说,忍不住委屈地说了一句。 但他说话的声音太小,还带着些许哭腔,也只有耳力过人的墨寒生勉强听出了几字。 “进入云梦峡谷又不一定会死,不是还有三成的几率生还吗?”小胖子忽然抬头看向墨寒生,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几句话,“师兄,我现在是炼炁境三层了,不会拖你们后腿的,带上我吧。” 墨寒生没有轻易答应下来,只是淡淡问道:“你有什么厉害的保命手段?” 小胖子愣了一下,摇摇头。 “你有与人斗法的经验吗?” “有杀过人吗?” “了解云梦峡谷的地形吗?” “知道里面有哪些危险吗?” “最基本的,你解得了里面的瘴气和毒雾吗?” 第五十八章意外来人(下) 墨寒生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小胖子脑袋一蒙愣在了原地。 见他这模样墨寒生便明白了,他果真什么准备都没有,真的是脑子一热就过来了。 只是令他如此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此时也没有时间深究此事,墨寒生看了他一眼道:“决定生死的因素很多,经验,情报,心性,修为,眼光以及保命手段等等都在其中起到一定的作用。而这些你应该都不占优势,甚至比其他人还弱。” 小胖子听到此处,脸色唰的一下苍白无比。 墨寒生见状没有任何不忍,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清楚,令其知难而退,总好过让他去白白送死。 毕竟他在山门前帮过自己,以后的日子里自己可能还有需要他帮衬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小胖子继续道:“三成的生还率是对于所有进入云梦峡谷的修士整体而言,分析到个人情况就复杂很多了。那些生还的修士中,炼炁境七层以上的修士占的比例自然更高一些,七层以下的修士生还的几率恐怕就会更低一些。” “一成左右。”李红梅双手环抱,忽然冷冷插了这么一句,就不知这个比例真有其事,还是她临时瞎编的。 “在这些低阶修士中,炼炁境三层的人数应该少之又少,多半连半成的生还率都没有。”墨寒生说到此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道,“至于你恐怕还不如那些人,凭你区区炼炁境三层的修为,加上这样的性情,除非你有天大的气运在身,否则,我完全看不出你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小胖子听到此处脸上已经是毫无血色,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说得好,区区炼炁境三层进去跟送死无异,却轮不到你这个区区炼炁境二层的来说。你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哄骗红梅师妹为你保驾护航。她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这种小人物担当得起吗?”一道青衣人影缓缓走来,但看他还有些不稳的气息,应该是赶了一段路而来。 听这声音,李红梅不用回头也知道赶来之人正是前些日子送礼失利,狼狈而归的于劲松。 她面上现出一丝无奈之色,正思索着要如何打发对方,却忽然想起对方话语中的关键处,扭头看向墨寒生,面色古怪道,“怎么回事,你前几日不还是炼炁境三层吗?” 墨寒生愣了一愣,眸光闪动几下随口答道:“前几日修行时不小心走火入魔,跌落境界了。” 他自然不是真的跌落境界,只是情况有些许特殊和复杂。 此刻若是有人能够探知他体内的真实情况,就会发现在他的气海中正并排着整整十一道气流。 这些气流一道比一道粗壮,奇怪的是,前九道气流与最后两道有些不同。 这九道气流已经全部停止了运行,全然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 事实上,早在五日前,墨寒生已经将第九道气流彻底凝聚完成。 如此便达到了寻常修士梦寐以求的炼炁境九层,接下来做好筑基的准备,一切完毕即可尝试突破了。 但墨寒生的第九道气流凝聚完成后,竟连同之前凝聚成的八道气流一起停止了流动。 任何修士遇到此种情况恐怕都会大惊失色,毕竟自古以来,任何修行典籍中都未层出现过类似情形。 花费数载甚至数十载苦工修成的真气一夕之间付诸东流,谁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墨寒生没有一丝惊慌,因为这种情况在他得到那套神秘功法——太一玄功中早有提及。 起初,墨寒生还奇怪功法中为何会莫名提及这样一句,当此事真正发生时,他才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当象征炼炁境九层的第九道气流凝聚而成时,气海就会被多年累积的九股真气填满。 而在墨寒生的气海中,整整十一道气流却仅仅只占了气海中一小部分的空间,在那辽阔的远方,究竟还能开拓出多少未知的空间,还能容纳多少股强大的真气? 阅览过吕乘风留下的一部分修行典籍后,墨寒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修仙之事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气海与寻常修士似乎是有一点点不同。 只是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想着云梦峡谷的事,忘记了掩藏自己的真实修为。 看来此行结束之后,自己需要找一套高明的敛气术法门好好参研一下,避免再出现当下这样尴尬的局面和眼前这样做作的人。 “哼哼。” 只见于劲松冷笑一声,故意抬高单边眉毛,双眼眯合,以余光斜视墨寒生,摆出一副极度夸张的轻蔑表情。 “什么?走火入魔!”他刻意提高音调,将这几字念得特别大声,就像一只惊声尖叫的猫妖。 “师妹,你这回知道了吧?他就是靠修习一些旁门左道,境界才能如此精进。如今功法弊病已现,证实他不过是个目光短浅,投机取巧的小人。”于劲松一脸兴奋,像是私塾里抓到同窗考试作弊,当场揭穿的学生。 他这一叫,顿时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李红梅心中一恼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她只想低调进谷,取了血毒蜂的蜂蜜就好,可不想引来众人的关注。 而对于墨寒生跌境之事,她虽有些讶异,却并未表现出于劲松想象中的那般失望。 她深知墨寒生的身手与心性,在其眼中,墨寒生在云梦峡谷中对自己能起到的助益,远超寻常炼炁境五六层的修士,甚至还在已臻至七层的于劲松之上。 毕竟筑基境以下的修士,实际上与凡间的武林高手拉不开太大的差距。 历史上,一个不慎被武者偷袭杀死的低阶修士可不算少。 而墨寒生机智过人的头脑和狠辣果决的魄力,才是她最为看重的优势。 “于师兄,你来做什么?”李红梅没有接他的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她只想快点将于劲松打发走。 “我当然是阻止你做傻事的。好端端的,你为何突然要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冒险?”于劲松一脸关切,随后又指着墨寒生恨恨道,“一定是这小子花言巧语怂恿你的是不是?” 李红梅冷冷道:“不是,进入云梦峡谷是我自己的选择。” 于劲松显然也知晓云梦峡谷的恐怖之处,劝道:“你需要什么我可以为你去找,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此事与你无关,云梦峡谷我今日非进不可,谁也阻止不了我,你还是快离开吧。”李红梅神情坚决,冷冷说了一句也不给他反驳的余地。 她在落日宗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甚至还超过于劲松这样的内门弟子,连自己都无法弄到血毒蜂的蜂蜜,对方就更不可能了。 即便于劲松真的可以弄到此物,她也不希望欠对方人情。 她转身看向小胖子,只想说服他回去。 但无论她如何劝说,小胖子虽然表现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却仍是低着头一声不吭,怎么都不肯改变心意。 李红梅也有些纳闷,认识小胖子这么久,可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倔强顽固的一面。 李红梅也有些不耐烦起来,生气地一巴掌拍在小胖子肩膀上。 这一巴掌也没有多重,却见小胖子像一只受了刺激的肥猫一样痛呼一声,差点跳了起来。 墨寒生眉头一皱。 李红梅见小胖子这幅明显有些过激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上前一步,手指朝着小胖子身上点去。 第五十九章同行 小胖子见状急忙向后躲闪,但以他的肥胖身材,哪里避得开李红梅的出手? 李红梅纤细修长的手指接连点在小胖子身上不同的部位,痛得他惨叫连连。 李红梅面上蒙上了一层寒霜,冷声道:“他们又打你了?” “没有,没有。”小胖子低着头连声否认,声音越说越小,隐隐带上了一丝哭腔。 墨寒生略一思索,便大致猜出了实情。 不久前,红鸾峰首座沐飞鸢下山之时,发现夕照峰值守山门的弟子擅离职守一事。 后来,沐飞鸢返回宗门后将此事告知了夕照峰峰主。 夕照峰刑堂本就掌管宗门戒律刑罚一事,门下弟子却知法犯法,还被沐飞鸢发现告到首座头上,令夕照峰一众高层颜面尽失。 那名偷懒的夕照峰弟子被本峰执事狠狠责罚后,将一肚子的怒气全都撒在了小胖子身上。 但那人也确实阴险,只照着小胖子身上打,手掌、面部和颈部等裸露的地方都不动分毫。 本就是隆冬时节,每个人身上都被衣衫包裹严实,小胖子胆子又小不敢声张,此事自然很难被人发现。 墨寒生看着缩在一旁的小胖子,他原本在宗门内应该也习惯了被欺凌才对,今日竟因为此事头脑一热想进云梦峡谷。 常言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看来这一回他应该是被欺负惨了。 李红梅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伸手就想去扯开他的衣衫察看一下伤势。 小胖子死死拽着衣襟不肯松手。 李红梅见他这副窝囊的样子,气道:“傻子,伤成这样,你不会给自己上药吗?” 小胖子护着衣物,结结巴巴道:“没,没药。” 李红梅心中一想,便猜出了其中关键。 小胖子在门内人尽可欺,被克扣一些物资在所难免,恐怕已经去过了药堂,只是无人肯配药给他。 李红梅轻叹一声,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瓶。 为了这次行动,她准备了许多伤药,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却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她上前想要给小胖子上药,谁料对方不知为何一直在闪躲,死活都不肯同意。 墨寒生扭头看了一眼于劲松,只见他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小胖子,眼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男女有别,还是我来吧。”墨寒生从李红梅手中接过伤药,然后带着小胖子来到一处相对隐蔽的所在。 半丈雪墙足以隔绝众人的视线,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人关心二人的动作。 小胖子蹲在墙后,背对着墨寒生脱下了上衣,原本白白胖胖的肉身上全是淤青和伤痕。 淤青有深有浅,新旧不一,伤痕则由各种不同形状的钝器造成,浑身看上去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难怪他方才会忍不住惨叫连连。 墨寒生见状面无表情,甚至连一丝眉头都没皱下。 他曾在丛林中与百兽生死相博,磨炼武艺,每日都徘徊在生死边缘,这等程度的伤势对他来说不过家常便饭。 他刚伸手将药液抹在小胖子的伤口上,只听小胖子“嘶”的一声惨叫,下意识就要逃离。 墨寒生一把按住小胖子的肩膀,然后粗暴地将药液涂抹他整个背部,疼的他呲哇乱叫。 墨寒生一边上药,一边淡淡道:“一时痛总好过一世痛,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还进云梦峡谷做什么?” 小胖子听到此话也停下挣扎,强忍着痛楚任由他在身上涂抹伤药,整个人都在不住颤抖。 过了一会儿,小胖子微微扭头,咬着牙问道:“师兄,我真的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吗?” “我没有进去过,不知里面的真实情况。”背部已经上完了药,墨寒生将药瓶丢给他,让他自行处理剩下的伤,“但我想这么多年进入此地的修士中,你或许不是修为最低的那个,但十有八九是最弱的,生还率最低的一个。” 墨寒生语气平淡,言辞中却不断打击着小胖子的信心,他不在乎这些,让对方认清自己,总好过任由他去白白送死。 “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小胖子紧紧抓着药瓶,神色黯淡。 “每个人活着都不可避免会背负别人的期望,这份期望既是压力也是动力,可以鞭策你也可能毁掉你,关键只在于你自己的本心。但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一点,不要因为任何人而放弃了自己。可以为别人而活,却不能只为别人而活,可以死,却不能死得没有意义。” 小胖子默默品味着他的话,不知听懂了几分,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道:“我的家族和我的母亲为了我能够进入宗门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你的母亲虽然生了你,但生命是你自己的,你的家族虽然给了你机会,但人生也是你自己的。” “我不想令他们失望,我害怕他们失望。所以在门内,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欺负我都能忍,无论遭受了什么不公平的待遇我都能忍。我不敢惹是生非,我害怕被逐出宗门,害怕族人失望,害怕母亲失望。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忍下去,总有一日能熬出头。” “熬,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字眼。” “你生了病不去求医,以为它会自己慢慢痊愈,但在这个过程中是你自己在默默承受一切痛苦,是你的身体在以消耗寿元的代价在修复损伤。” “你受了欺负不去反抗,以为下次小心一些就不会招惹到他们,但别人一旦养成了习惯了,即便没有理由也会想着欺负你。” “顽疾不会自己痊愈,恶人不会主动从善,想要有所改变,就要学会主动去寻求契机。” 墨寒生看着他,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时间过得太久,有许多已经变模糊了。 小胖子愣住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也从没产生过一丝反抗的念头。 “师兄,我可以去吗?”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你想去吗?” 小胖子犹豫了片刻,眼眸逐渐清明,神情坚定,重重点头道:“想!” “想去就去,我说过了,人生是你自己的。” “师兄,若不是你亲口告诉我,这些道理我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悟不出。” 墨寒生目光微闪,淡淡道:“没什么,经历过了,自然会懂。” “师兄,我上好药了,我们回去吧。” 小胖子穿好衣裳,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墨寒生,认真道:“师兄,我的名字叫跃龙门。” 小胖子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但在加入落日宗后他就只有这个名字了。 只是除了他自己,宗门上下没有几人会在意这个名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墨寒生就已经从李红梅口中得知了这个名字,但他还是看着小胖子,认真道:“我记住了,跃龙门。” 小胖子笑得很开心,小跑着回去了。 墨寒生忽然轻声道:“会后悔吗?” 小胖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应道:“师兄,我不会后悔的。”说罢便加快了脚步。 墨寒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待到小胖子走远,他身后的包袱中探出一只黄色的老鼠脑袋,翻了个白眼道:“都已经走到这里,你还说这话,若是担心我后悔,一开始就别将我唤醒好了。” 这颗黄色脑袋的主人正是石山,它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密室,藏在了墨寒生背后的包袱中,言下之意也是要一同进入云梦峡谷。 墨寒生笑了笑道:“只是听说内中有一些灵草奇药,想着或许有你所需之物也不一定。若是真能侥幸寻到,之后炼妖宗就不需要铤而走险了。但此地凶名在外,风险也是难以预料,你若是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石山道:“算了吧,我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靠你取得化妖丹或者其他异宝再踏仙途。若是你小子死在里面了,我又能好到哪里去?顶多再苟活几年就化作一摊腐肉,还不如舍命拼一拼。我如今虽说法力全无,但眼光和经验尚在,助你趋吉避凶应是不难。” 墨寒生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就一同上路吧。” 石山笑道:“奉陪。” 第六十章白执事与黑衣人 墨寒生远远看见李红梅和于劲松争论了几句。 从李红梅脸上微恼的神色就可以看出,她没能如愿将于劲松打发走。 待她听到墨寒生已经答应带小胖子一同进入云梦峡谷后,脸色就愈发难看了。 “你也跟着他发疯?”李红梅冷冷看着墨寒生,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墨寒生看了一眼小胖子,问道:“你还能管得了他多久?” 小胖子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至于于劲松,他的眼中心中都只有李红梅一人,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李红梅却是一下就听出了墨寒生话中之意。 清风居密室中还藏着吕乘风的尸身,此事一旦暴露,二人必会迎来落日宗上下的无情剿杀。 他们早已决定在那之前设法离开落日山,远走他方,到时哪还管得了小胖子的生死? 李红梅想了想,还是反对道:“至少这一次实在太危险了,连我们也没有多少把握活着回来,更何况是他?” 于劲松看了李红梅一眼,十分不解,为何她明知此行凶险万分,仍是不肯放弃,她究竟想要在里面找到什么? 墨寒生瞥了小胖子一眼,看着他眼中的期待神色,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 小胖子伸长脖子又是连连点头,却被李红梅一瞪眼缩了回去。 墨寒生扭头盯着小胖子,神情非常严肃道:“自己做出选择的同时,也要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进入森林后,我可以尽量关照你一些,但你也要明白一点,若是连我也自顾不暇时,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小胖子见他如此郑重其事,敛起笑意认真道:“我明白的,师兄。” 李红梅没想到仅仅离开了短短一刻钟不到,墨寒生竟然就“叛变”立场站到小胖子那边了。 见二人这幅模样,她知晓自己很难再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心中不禁一阵烦闷。 她看着身旁的于劲松,觉得此人真是愈发碍眼,没好气道:“于师兄,你还不走?” 于劲松也不生气,神情自若,看着她笑吟吟道:“不急,或许过一会儿师妹就会改变心意也说不定。” 李红梅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 就在此时墨寒生眼神忽然一凛,扭头看向他处。 目光所及,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中年模样,颧骨高凸,面白无须,身上穿的是白鹭峰的服饰,但与寻常弟子又有些许不同。 另一人是个三十岁左右,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他一身黑衣,胡子拉碴,眼神阴狠,显然不是落日宗的弟子。 这二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此处,两对嘴唇不时翻动几下,似在偷偷谈论些什么。 白衣中年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黑衣青年眼中戾气暴增,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 墨寒生见状一时有些犹疑不定,他方才隐约产生了一丝不适,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身上,一转身却发现那二人都没有在窥探自己的迹象。 但方才那种一瞬而逝的异样感觉又是什么? 李红梅发现了墨寒生的异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解释道:“那是白执事,奇怪,他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 白执事? 墨寒生忽然想起,第一次跟随吕乘风进入落日宗时,遭到了守山弟子的盘问。 他们的对话中就提到过“白执事”这三个字,似乎是掌管白鹭峰弟子名册之人,就不知与眼前这个白执事是否是同一人。 而此人既然身居执事之位,修为必然达到了筑基境,神思中已然凝聚了灵识。 方才感受到的那一股异样莫非就是他在探查自己? 他如此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是因为自己的面孔太过陌生,还是习惯性的施放灵识查探周遭事物? 墨寒生对灵识了解极少,猜不出他的用意,只能在心中暗自留了个神。 落日宗的其他弟子明显也注意到了那二人,对于那个来历不明的黑衣男子,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丝警惕。 但此人明显与白执事相熟,众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各峰弟子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两名白鹭峰的弟子身上。 毕竟白执事与他们同出一脉,在如此多的目光之下,二人很难置身事外。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向白执事躬身行了一礼:“见过执事大人。” “嗯。”白执事淡淡应了一声。 “想不到今日执事大人会亲身前来,不知这位兄台是……”说话间,那名白鹭峰弟子看向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明显心情不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更别说回话了。 白鹭峰弟子脸上一沉,却没有发作,又看向了白执事。 白执事也是个老人精了,感受着众多探查的目光,怎会猜不出众人的想法。 “这是我一名故交之后,无门无派,我受故人所托,今日带他来次寻些机缘。”毕竟黑衣青年与他一同前来,白执事想了想还是简单介绍了一句。 “他并非我落日宗之人,却要与我等一同进入,恐怕不太合适……”白鹭峰弟子虽未言尽,但表露出来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不合适?”白执事冷冷看了他一眼,“他虽非我落日宗之人,云梦峡谷亦非我落日宗私有之地。本宗乃是一方巨擘,自有大宗气魄,千年来从未想过将此地据为私有,也不屑为之。你说此话是何居心,莫非想让宗门背上一个恃强凌弱、横行霸道的污名?” 此话说的义正言辞、冠冕堂皇,在场众人都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一时都没有出声。 更何况,此地本就以白执事的修为最高,他表现得如此强势,谁敢在此时强出头? 若是真触了白执事霉头,即便有幸从云梦峡谷生还,日后也少不了穿小鞋的时候。 那名白鹭峰的弟子被训了一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发现其他几峰的同门都举目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心中暗骂一声,向着白执事一抱拳,灰溜溜退回了原位。 天空忽然变得昏暗了,一朵乌云遮住了冬日里原本就不太明亮的太阳。 李红梅提醒道:“时辰到了。” 小胖子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眼睛在墨寒生与李红梅身上来回跳跃。 墨寒生扭头看了一眼,围绕在入口处的雾气似乎更加阴暗和浓郁了。 而在峡关外,场间却陷入了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氛,所有人都在谨慎观察着周围人的神色和举动。 时辰虽至,一时竟无一人敢踏进峡谷,场面出人预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谷中状况未明,危机四伏,谁也不去做这第一颗问路石,自己凭白承担了风险,却便宜了他人。 正在这时,白执事身旁的那名黑衣男子嗤笑一声道: “所谓的名门正派,原来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他充斥着讥讽和不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白执事的身上,似是意有所指。 落日宗各峰弟子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却没有说什么。 白执事面皮微颤,目光冰冷,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黑衣男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冷笑一声大步向前踏去,一言不发走进了入口。 第六十一章合力制服 众人一时愕然,似是没有想到僵局竟被一个外人就这样打破了。 沉默未持续太久,各峰弟子纷纷发出怒喝。 “岂有此理,区区一介山野散修,竟敢如此藐视我等。” “就是,我等怎么说也是落日宗的正式弟子,怎能被一介无名散修比下去?” “诸位同门,随我一同进去,切不可堕了我落日宗千年声威。” 义愤填膺、群雄激愤,像极了书中所述,正道之人群起围之,强势声讨邪魔外道的名场面。 墨寒生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这些人说得大义凛然,实际上不过是像跟在那人身后坐享其成罢了。 什么修仙者,寻道人,不过是一群打着正道名号,招摇过市的小人罢了。 修士也好,凡人也罢,无论披着多华丽的外衣,依旧掩盖不了丑恶的嘴脸和本性。 落日宗各峰弟子纷纷快步踏进入口,争先恐后,彼此间又极其默契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墨寒生看着最后一人也消失在入口处,扭头对李红梅道:“我们也进入吧。” “好。”李红梅应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瞥了于劲松一眼,抬脚就要向前走去。 她迈出的脚还悬停在空中,身后却袭来一股凌厉的劲风。 一张略显宽大的脸出现在李红梅的身后,正是一直默不作声的于劲松。 他抬手一掌拍向李红梅的后颈,正要得手时脸上却出现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李红梅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微微侧头就躲过了这一掌。 她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小镜,已将于劲松的一举一动清晰映刻下。 她向后疾退一步,头也不回,左肘向着于劲松的腹部狠狠砸下。 二人竟在这一瞬间一同默契出手,都意图将对方制服。 李红梅的这一肘击用足了力道,于劲松若是被击中,就算不会昏迷,也要在雪地里躺上一段时间。 但于劲松毕竟也是炼炁境七层的修士,身体反应早已随着修为的精深大大提升。 在李红梅这一肘击出的瞬间,他已开始向后退去,同时真气涌动在身前凝成一道无形的圆罡。 李红梅的手肘像是遇到了泥潭一般被生生卸去了三分力道。 于劲松身形一跃,如絮轻飘,向后掠出三丈。 李红梅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问道:“于师兄,你什么意思?” 于劲松静静看着她,答道:“红梅师妹,我的心意你早就明白的,无论如何我都不愿你去冒险。” 李红梅看着他冷冷道:“你阻止不了我。” 于劲松笑道:“我毕竟修为比你高一些,就算短时间内制服不了你,要拖住你却并不难。届时你气空力尽,又如何进云梦峡谷?” “更何况……” 于劲松并未将话讲完,而是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摊,一只碧光莹莹的青铜小钟悬在了他的手掌上方。 “困兽钟!” 李红梅瞳孔骤然一扩,死死盯着那只小钟问道:“你打算用此物对付我?” 修士若是得到某些厉害的法器、法宝,通常都会将其视作杀手锏,轻易不愿视人。 但或许是于劲松对李红梅太过痴迷的缘故,一得到这只青铜小钟后就急着拿来与她分享,并告知了她此物的种种特性。 这只困兽钟是一件难得的上品法器,别看此刻悬在于劲松掌中只有拳头大小。 一旦施展开却可化作一只三丈多高的青罡巨钟,将目标罩在其中,即可护身御敌,也可作困敌围杀之用。 众所周知,火系法术杀伤力不俗且波及范围极广,但若是遇上一些防御力惊人的重型法器,便会犹如蚍蜉撞树,难分撼毫。 李红梅作为一名女修,走的本就是轻巧灵动的路子,力量上绝算不上强。 这困兽钟重逾万斤、固若金汤,却恰是她的克星,于劲松拿出此物,显然也是经过精心算计的。 “我祭炼此宝多年,早已向内中灌注了足够的真气,要困住一个人几日时间戳戳有余。”于劲松看着李红梅,闪过一丝歉意道:“师妹,我实在不愿看你入此险地,就算日后你要追究此事,我也无话可说。等到进入云梦峡谷的最佳时间一过,我再向师妹奉茶赔罪。” 李红梅问道:“你如此确定一定能困得住我?” “师妹若是不信,大可一试。”于劲松淡淡一笑,显然对于这件法器十分有信心。 “试试就试试。”李红梅腰肢下沉,身子微躬,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于劲松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左手掐诀,真气缓缓凝聚,一旦对方动手就立刻催动法器。 “算了,不试了。”李红梅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直起身,整个人呈现出一副放松的状态,“我确实拿这件法器没有办法。” 于劲松愣了愣,松开了手诀,笑道:“师妹你能这样想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为兄也不愿与你动手,伤了和气。” “若是从前你拿出这件法器,我的确束手无策。”李红梅向前走几步,忽然狡黠一笑,“不过今日嘛……” “今日如何?”于劲松看着李红梅的笑容,不知她有何打算,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不自觉跟着后退了几步。 “你忘了吗?今日的我,不是一个人!”李红梅说完这句话,脚下猛地一踏向前冲去。 于劲松托着小鼎连连后退,听到此话才想起了身旁还站着两人。 他急忙顿住脚步,脑中闪过小胖子的身影,一瞬间就将其忽略了。 毕竟以小胖子那等人尽皆知的软弱心性,绝没有可能敢朝他出手,那么出手之人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在于劲松反应过来之前,墨寒生就已采取了行动,悄悄踱步逼近。 一退一进之下,二者的距离就在于劲松毫无防备中拉近到了一丈之内。 “你敢!”于劲松悚然一惊,情急之下发出一声怒喝,便要向一旁闪躲。 他足下用力,却未能移动分毫,鞋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 而此时,墨寒生已贴至于劲松的身后,伸手向他探去。 于劲松左手疾掐法诀,便要催动困兽钟,但他的真气方一运行到指间就戛然而止。 墨寒生出手极快,五指已经扣在了他的脉搏之上,一股冰冷的气息注入他的经脉中。 于劲松先前凝聚的真气骤然溃散,他惊怒异常,气海中真气急运想要去抵抗那股冰冷的气流。 墨寒生气海中已有十一道气流,虽然表面上显露出来的只是炼炁境二层的修为,但早已超越了寻常修士炼炁境九层的水准,于劲松区区炼炁境七层的修为如何能抵挡得住他的真气入侵? 于劲松正在奋力挣扎之际,李红梅却已经突至他的身前。 她化掌为拳疾出,二话不说重重一拳轰在了于劲松的腹部。 于劲松躬身跪伏于地,全身不住颤抖,转眼面色就变得一片潮红,口中直吐苦水。 尽管变作了这个姿势,他的靴子却依旧还被冰层牢牢粘在原地。 李红梅作为一名火系修士,主修火法,辅修丹术,自然懂得一些医理。 这一拳力道不轻,不但可以让于劲松脱力数个时辰,更觑准了穴位,阻断了气海与经脉间的联系,令其短时间内无法在催动一丝真气。 于劲松颤抖着伸手,抓住了李红梅微微掀起的一丝衣角。 李红梅冷漠转身,令他的手臂颓然垂下。 他跪在地上喘息,墨寒生与李红梅却已经远去,一同走向了云梦峡谷。 小胖子愣了愣,快步朝着二人追去,经过于劲松身边时,他有些不放心,扭头看了一眼,却被对方狰狞痛苦的面目吓了一跳,灰溜溜跑掉了。 第六十二章冲突 峡关通道中的雾气要比入口外围处浓郁许多,光线也非常昏暗。 墨寒生三人进入之后不久,就感觉四周灰蒙蒙一片,两三丈之外就已经开始难以视物。 墨寒生探了一眼其余二人的位置,小声道:“聚得近些,以免走散。” 李红梅和小胖子听罢,立即向他靠拢过来。 通道极为悠长,两侧只有嶙峋冰冷的石壁和茂密的古树。 李红梅道:“在正式抵达峡谷内部前,只有这一条通道可行。” 墨寒生抬头看去,树荫不仅遮蔽了大片天光,也阻隔了许多落下的雪花,稀碎的光线打在地面,隐约可见先行人群的足迹。 “既然有人在前头探路,我们就先跟在他们身后。”说罢,他率先抬脚走去,其余二人紧随其后。 “峡谷中的雾气都有一定的毒性,先将这颗避瘴丹服下可保神思清明,意识不散。”李红梅将一颗碧绿药丸递到小胖子手中。 她看了一眼走在最前方的墨寒生,道:“幸亏为了预防突发状况,准备的药物比较充足,你我各匀一些出来给小胖子应该勉强够用。” “嗯。”墨寒生应了一声,将包袱中的药物分了一部分出来,脚下却一步未停。 “对不起,师兄师姐,是我拖累你们了。”小胖子接过二人递过来的瓶瓶罐罐,小心收入怀中,神情既感动又有些愧疚。 李红梅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都到了这里,还说这些做什么?” “这都只是小事,重要的是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墨寒生微低着头,尽量保证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先行之人的足迹上。 “啊?”小胖子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下意识道,“我自然是跟着你们啊。” “你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进入此地想要得到什么,不会连具体的目标都没有吧?”墨寒生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向前行进。 身后陷入了沉默,小胖子低着头,明显被他一语说中。 李红梅走在最后面,虽看不清小胖子的表情却能想象出他此时的窘迫,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墨寒生摇摇头道:“我现在开始有些后悔带你进来了。” 小胖子头变得更低了,默默跟在墨寒生的身后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有些低哑,怯怯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墨寒生目光闪烁,道:“不要再道歉了,不要总是去揣测和紧张别人的情绪。你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自己,照顾好自己,再去想多余的事情。” 没过多久身后又传来一句道歉:“对不起。” 墨寒生沉默了一会儿,明白这是小胖子十几年来有意无意养成的习惯,是生活留在他内心和骨子里的烙印,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得过来的。 他摇摇头道:“前面还有一段路,在这个过程中,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吧。” 通道中显得有些沉闷和安静,墨寒生与李红梅不时小声交谈两句,确保不会因大雾无声无息走散。 一行三人的步伐不算快,却很快追上了先行的一众人等。 此时走在最前头的那名黑衣男子已经停下了脚步,正回头放肆注视着落日宗的弟子。 落日宗众人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或冷笑,或怒视,或暗自盘算。 双方隐隐形成一副对峙的架势。 黑衣男子率先开口,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和不屑之色:“落日宗在中州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宗门,诸位人多势众,居然沦落到靠我这个无门无派的无名小卒开路,真不愧是大宗风范。” “你胡说什么!”一名年岁稍轻的男子怒色腾腾站了出来,看他一身明黄色的服饰,应是秋水峰的弟子。 “大路朝天,各走各的,你有何证据说我等利用你开道,我等堂堂落日宗门下岂是你能污蔑的?”一名夕照峰的弟子也站了出来。 此人眼角枯皱,隐约驼背,鬓间已有白丝,俨然一副六旬有余的老者样子。 他面**滑,“嘿嘿”笑着,眼角褶皱的几缕鱼尾纹路,更添几分阴毒之色。 他便属于李红梅口中那种自知筑基无望,又不甘就此认命,意图拼死一搏契机的亡命徒。 此处只有一条路可行,一干落日宗弟子将黑衣男子当做探路石已是心照不宣之事。 先前一段路程上,独眼男子快步疾走他们便跟着加快速度,独眼男子慢下脚步他们便跟着放慢速度。 一群人默契十足,总是死死咬着黑衣男子的背影不放。 而此地危机重重、风险难料,独眼男子也不敢放开手脚,全力施为,才一直无法将这些人甩开。 一群人走走停停,这才被行进速度并不快的墨寒生三人追上。 这人偏偏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不得不说一身养气功夫着实不俗。 在老者身旁,一名神色倨傲的中年弟子冷笑道:“哼,就是利用你又如何?区区一介山野散修也敢放肆,若不乖乖听话,休怪我等将你就地诛杀。” 他修为已至炼炁境八层,在一众落日宗弟子中实力最强,自然表现得最为强势。 先前在森林外,率先驱赶小胖子的人便是他。 独眼男子敛起笑容,眼神里透着冷冽的微光,死死盯在这名蛮横的夕照峰弟子身上,似要将他的面容深深刻进脑子里。 这名夕照峰弟子似是被独眼男子的眼神激怒了,体内真气剧烈翻涌,在周身形成一股暴乱气流,掀得衣衫翻飞。 其余的落日宗弟子见状,也隐隐摆好了架势,同仇敌忾之下,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的征兆。 独眼男子双眼微眯,细细打量着落日宗众人的脸上,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他目光扫视一圈,随后眼神微讶,跃过众人落在了最后方的墨寒生三人身上。 众人察觉他的异状,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如此众多的目光一齐投来,小胖子当即吓了一跳,怯怯地躲到墨寒生身后。 但墨寒生的身形虽说高大,却哪里挡得住这么多双眼睛,他只是静静站着,眼神飘忽,仿若置身无人之境。 李红梅伸手按在小胖子肩头,示意他不用太过紧张,上前一步站到了墨寒生身侧,同样一言不发。 落日宗其他人都是与本峰之人一同行动,唯独这姗姗来迟的三人聚集了红、白、橙三种不同颜色的服饰,形成了一个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怪异组合。 虽说有些奇怪,但三人与他们毕竟身属同一宗门,众人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扭头又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独眼男子身上。 见众多目光纷纷投向自己,独眼男子眼神一凛,缓缓转身默默前行。 人群中传出嗤笑一声,落日宗众人面露讥讽,纷纷对着那道孤单的背影指指点点几下,又继续肆无忌惮地尾随起来。 却无人注意到独眼男子行走间,低垂的手掌紧握成拳,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 “小心一些,不要与他们走得太近。”墨寒生提醒了一句,保持在众人身后一定的距离,带着李红梅二人继续前行。 雾色渐浓,四周的视线变得愈发朦胧模糊,带头的独眼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名强势的夕照峰弟子见他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忍不住出声喝道:“你又想弄何玄虚?” 灰蒙蒙的雾气轻轻飘浮,缠绕在独眼男子周身。 独眼男子转过身来,大半个身子仿佛都陷进了雾气所形成的云层里。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毫无征兆地诡异一笑。 消失了! 第六十三章袭杀 落日山众人悚然一惊,甚至还有一名女修惊呼出声。 独眼男子消失的莫名其妙,好些人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李红梅袖中现出两柄细长利刃,并将小胖子护在了身边,同时身形矮了两寸,双膝微弯,悄悄警惕着四周, 墨寒生眼神一凝,也皱起了眉头,那独眼男子真的就是这样在众人眼前无声无息地没了,连一道影子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曾出现过一样。 独眼男子凭空消失,四周迷雾缭绕,目不及三丈,无疑又为氛围增添了几分诡异,令众人的心神不由为之一紧。 那名强势的夕照峰瞳孔一缩,目光凝聚在独眼男子消失之处,出声提醒众人:“不要惊慌,不过是障眼法罢了,那贼子的脚印还留在原地,都打起精神来,不要着了他的道。” 众人纷纷视线下移,果真在那处位置寻到一双脚印。 一名紫云峰的弟子心中一定,也壮着胆子喊道:“何师兄说得对,我们人多势众,大家团结在一起,那小子能耐我们如何?”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身旁不到一丈的雪地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双脚印。 紧接着,伴随一声惊恐尖锐的惨叫,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射在他的面门上。 还来不及察看发生了什么,一道纤瘦的人影应声倒地。 紫云峰弟子惊骇莫名,一辨认出惨叫的位置,立即向着相反方向疾退而去,同时狂运真气施展宗门的护身术罩住周身。 就在他做出反应的瞬间,雪地上又凭空出现一道脚印,朝着他急急逼近。 空气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利刃朝着他逼命而来,利刃无声切割着空气,瞬间又割裂了覆在紫云峰弟子身上的护身罡气。 嗤的一声,一个长条状的物体抛飞到半空之上,鲜血狂撒。 “我的手,啊!”迷雾中响起了紫云峰弟子惶恐不安的叫声。 不容片刻喘气,雪地上又接连出现脚印,向他逼近。 紫云峰弟子此时终于发现了雪地上的足迹,他强忍着痛楚单手掐诀。 地面上的雪层被破开,一道两寸后的土墙自下而上升起,挡在他的面前。 叮的一声,有利器刺在土墙上。 紫云峰弟子听到声响,刚欲松一口气,却见一道气劲冲破土墙,在土墙中央凿出了一个拇指大的小孔。 转眼间,小孔又被撕裂变作了一个大洞,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土墙轰的一声四分五裂。 紫云峰弟子面色大变,正要惊声呼救,侧面忽来一股猛烈的狂风,将他的身形掀翻出去,重重落地。 与此同时,四周的雾气也被狂风吹散了大半,现出了紫云峰弟子的身形。 他失去了一只胳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伤口却在血流如注。 他跌坐在雪坑上,却顾不得止血,眼含憎恶与惧意,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道黑衣人影。 那人手持凶器,眼神狠厉,胸口还沾着新鲜未干的一些血液。 那正是紫云峰弟子的血,从被斩断的胳膊切口溅出,又被狂风吹散,落在了独眼男子身上。 独眼男子手中是一柄纯黑的半月弯刀,刀锋冷光森森,寒气逼人。 他竟身负五大基础灵体中杀伤力最大的金行灵体! 独眼男子眼神微愕,却未将那名对他恨之入骨的紫云峰弟子放在眼里,而是远远看向了十丈外一名执扇而立的男子。 此人正是方才紫云峰弟子口中的何师兄,落日宗此行弟子中唯一一名炼炁境八层的修士。 独眼男子目光移向何师兄手中的法器上,那是一面足有半丈高的巨扇,形如芭蕉,青面长柄,扇面隐隐有青芒闪烁。 那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正是自这面青扇而出,而这位何师兄本人竟是罕见的鸣风灵体。 方才独眼男子的偷袭实在太快,太出其不意,他听到惨叫声第一时间便已唤出了法器,却仍是有些晚了。 此时浓雾退散,独眼男子被逼出了原形,何师兄怒哼一声,手中青扇疾挥,便有一道道无形的风刃飞出,目标直指独眼男子。 何师兄手上动作不停,口中也未闲着,急声喝道:“贼人已现形,诸位同门还在发什么呆,快快一起出手灭敌。”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掐诀施法,各显神通。 一时间火球、水弹、木锥、地刺齐出,朝着独眼男子周身各处轰去。 独眼男子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望着天空中袭来的各色光团,声势之浩大令他丝毫不敢大意。 他一声沉喝,脚下猛地发力,控制身体在雪地上来回翻滚跳跃,在各种攻击缝隙间惊险穿梭闪避。 但落日宗众人的攻击实在太密集,太凌乱,独眼男子以一敌众,转眼就左支右绌、险象迭生,不多时,身上便布满了伤痕。 凌厉的攻击在雪地上轰出一道道深坑,一时间雪沙四散,泥土飞溅,而被何师兄驱散的雾气又渐渐蔓延过来。 众多乱象交织在一起,将独眼男子笼罩在其中。 “不要给他喘息的时间!”何师兄大喝一声,手中青扇狠狠一扇,一股狂风自扇面而出,直奔独眼男子而去,将所有雪沙,泥土和雾气一扫而空。 迷障消散,原地却没了独眼男子的踪迹,只见通道的远处,一个黑色的背影急急而奔,头也不回,就像一匹伤痕累累,拖着残躯狼狈逃窜的孤狼。 “逃得了吗?”何师兄怒哼一声,手中光芒一闪,青扇消失不见 他身上的衣衫无风而起,整个人竟无端漂浮了起来,朝着独眼男子的方向追去。 众人见状不禁惊呼出声。 “传闻中鸣风灵体无需突破至筑基境,亦可御空飞行,此事果真不假。” “怎么办,要一起追上去吗?” “追什么,何师兄这种速度不是我等能跟得住的,更何况……” “何况什么?”询问之人刚一开口就立即住了嘴。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雪地上的某一处,一具尸首分离的女子尸体还躺在血泊中,流淌的血液早已凝固。 那滚落的头颅惨白的脸上还保留着惊恐的神色,正是站在断臂的紫云峰弟子身旁的同脉师妹,也是一行人中除了李红梅以外的唯一一位女修。 那名独眼男子见她修为不高,又是女儿身,心性必定不佳,便将其当做了软柿子,第一时间挑她下手。 他如此凶残狠辣、不择手段,自然令人忌惮无比。 更何况在先前的出手中,众人已经消耗了一部分法力,此时更不愿意去做出头鸟。 即便真追上去,将那人就地诛杀,好处必定都被那何师兄拿了,哪有他们的份,还不如就在此地多恢复些真气。 众人都不是傻子,稍加思索彼此便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将心思说出口。 而他们表现得如此隐晦的理由,有一个很关键的理由则是因为那名与何师兄同出夕照峰一脉的驼背老者还在现场。 驼背老者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阴阴一笑道:“何师弟正在追杀凶手为紫云峰的师妹报仇,老夫劝各位还是放弃坐收渔利的念头,否则就别怪我如实告知了。” “师兄说笑了,我等只是在方才一战中消耗了太多法力,一时才有些气喘。”先前出声之人嘿嘿一笑,打了个哈哈。 “如此最好,我们快追上吧,莫要让何师弟独自面对那名贼人。”驼背老者不置可否,说了一句便朝着何师兄的方向追去。 众人交换了一番眼神,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一时竟无人理会那名断了臂,还跌坐在雪坑中的同门。 第六十四章争议 断臂的紫云峰弟子见诸位同门相继离去,起先还在高声呼唤。 众人却无一人回应他,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语。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闭口不言,盯着一道道远去的背影,眼神逐渐冰冷。 窸窣的雪碎声响起,他骤然惊醒,向一旁挪动了几下,警惕回望。 一道红色身影走至身前。 “是你?”断臂修士面露诧异。 李红梅看了一眼断臂修士的伤势,将一枚药丸递了过去。 “这是?”断臂修士面露狐疑。 李红梅解释道:“你失血过多,这枚伤药可助你恢复一些气血。” 断臂修士怔怔接过,面色变换不定,片刻后才一脸感慨道:“患难见人心,这份恩情在下记下了。” “你已失去一臂,元气大损,还是及早离去,还能保住一命。” 说罢,李红梅转身走到墨寒生与小胖子身旁,三人一同向峡谷内部前进。 断臂修士静静坐着,待到三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通道尽头。 他摊开手掌,掌心悬着的那颗药丸,被一丝微弱的真气包裹住。 他将药丸送到嘴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冷笑一声,指间运使真气将药丸捏作了粉末,撒在雪地上。 他捧起一把雪将粉末覆盖,望着远处的通道出口,眼中满是怨毒与疯狂之色。 ———— 出了山壁通道,眼前是一片茂密无比的森林。 那位夕照峰的何师兄正盘膝坐于高处,驼背老者静静立于一侧。 其余落日宗弟子分布在四周,隐隐将二人围于中心,却又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眼见墨寒生三人也已经赶至,何师兄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了身。 一名青霞峰的弟子开口问道:“何师兄,那贼人如何了?” 此人中年模样,糙面络腮,粗犷的外表与身上的青色长衫属实有些格格不入。 何师兄冲着四周一抱拳道:“在下学艺不精,让那贼人跑了,实在有些愧对诸位同门。” “那人身受重伤,竟能逃脱师兄的追击?”青霞峰的糙汉修士嘿嘿一笑,明显不太相信。 何师兄冷冷看他一眼道:“这位师弟若是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找那人回来与我对峙一番。” 先前在通道中,他确已逐渐拉近了与独眼男子的距离,只要再坚持片刻便能追上对方,但在追至此处时,被前方茂密的树木拦住了去路。 独眼男子身法敏捷如幽狼,在这片密林中穿梭自如,反似游鱼入水,飞鸟临空,一眨眼就扎进森林失了踪影。 而他的风系遁法在此地反而处处受制,诸多不利。 若是不计较真气损耗,施法强行将树木摧折,或许真有几分机会击杀甚至生擒那人。 但他是来此的目的是寻宝,又不是与人生死搏杀,若是第一日就大耗法力,接下的日子要如何应对谷中危机? 死的那人不过是个与自己并无任何交集的同门,他自然不愿意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他在此处等了许久,除去与自己同行的驼背老者,其他人却都是姗姗来迟。 他略一思索便猜出了这些人的心思,心中早已开始暗暗警惕他们。 “在下岂敢怀疑何师兄,只是没想到那贼人如此了得。”糙汉见何师兄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立马哈哈一笑,闪到了一边。 何师兄轻哼一声:“那贼人伤人的手段阴险难测,又能在众人围攻下撑持如此之久并安然脱身,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众人听到此处都沉默了下来,面色各异,心里不知在暗暗盘算什么。 就在此时,何师兄转过身悄悄使了个眼色,驼背老者心领神会,立即语气担忧道:“那贼人心狠手辣,行事卑鄙毫无底线,我等算是与其结下了死仇。现在又被他逃脱,万一在过程中回头暗示手段偷袭我等该如何是好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众人无不色变,那紫云峰女修士的下场之惨烈犹历历在目,谁也不想步其后尘。 一时间人人自危、众说纷纭。 “这可如何是好?” “该死的,白执事从哪里找来的凶徒,如此阴险狠辣,我非要到刑堂告他一状不可。” “这种话等有命活着出去再说吧。” “诸位,诸位先安静一下。”驼背老者抬手制止了众人,捋了捋胡子道,“如今形势险峻,孤身在这险地中行走太容易遭到那贼子的暗算,被各个击破。我等皆出自落日宗,虽分属六峰,但也是同气连枝,合该携手并进,一同行动,才能多添几分活着走出云梦峡谷的机会。” “一同行动?” “对啊,方才我等就是因为一时大意又太过分散,才着了那贼人的道。如今已然有了防备,合众人之力还怕他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不成。” “此言有理,我赞同。” 其余五峰之人听罢思索片刻后纷纷说道,其中几人显然已有几分意动。 “看来诸位对老夫的提议都没有异议,那我等就一同前行。”驼背老者见状,立马趁热打铁道:“但群龙岂可无首,既然选择一起行动,自然该有一位修为超群,智慧过人的领袖来领导众人……” 他说到此处,身体已不自觉朝向在场唯一一个炼炁境八层之人,正是那位和他同出夕照峰一脉,交情匪浅的何师兄。 而何师兄此时也恰逢其时地前踏两步,隐隐有一种等待登基加冕的气势。 因为这本就是他二人串通一气,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早在驼背老者率先赶到此处时,而众人还在峭壁通道中拖延之时,二人就已经开始在密谋这一切。 先前在通道中,一行人就一直在刻意利用独眼男子开道。 前方危机重重,一切都未可知,如今独眼男子败退,谁来做这颗探路石?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二人一合计便将注意打到其余各峰的同门身上了。 反正这些人在先前一战中也没安什么好心,何师兄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他们。 驼背老者正欲开口提议让何师兄领导众人,一道不合群的声音偏在此时响起: “师兄所言差矣。” 听到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开口的是一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 他身穿红衣,容貌俊秀却掩不住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看起来十分顽劣的样子。 李红梅身上穿的虽是红衣,身份却是白鹭峰的杂役。 如此一来,那红衣少年竟是唯一一名来自红鸾峰的弟子,自然也成了所有人中唯一一位落单的修士。 但他虽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丝紧张不安的神色。 说来也怪,以他这个年纪就达到炼炁境七层的修为,在宗门内不说多了不起,也算是大有前途,不知为何要孤身一人来此地冒险。 驼背老者皱眉看了一眼红衣少年,问道:“不知这位红鸾峰的师弟觉得老夫方才说的话有何不妥?” 红衣少年呵呵一笑道:“诸位来此的目的无非是寻些机缘,若是一同行动,寻到宝物的机会自然大大减少。” 驼背老者笑道:“诚如这位师弟所言,众人一起行动注定会减少寻到宝物的机会,但风险也是大大降低。须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等千金之躯不比世俗凡人,自当惜福惜命才是。” 第六十五章分道 “我等既然敢来此险地,自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会怕一个区区散修的报复?若真如此惜命,众人又何必多余来此一趟,不如现在就地掉头回去,岂不是一丝风险都无需承担。”红衣少年摇摇头反对,意有所指道,“更何况,即便真找到宝物,此地人数不下于十,届时僧多粥少,也免不了一番争斗,在场谁又是何师兄的对手?若真动起手来,其中的风险只怕不比遇到那逃走的贼人小吧?” 众人听到此处也当即反应过来,开始细细思量。 对于少年的前一句话,众人并不以为然,他们这群人大多都是资质低下,自知寻常情况下筑基无望,逼不得已才想来寻些机缘,又不是刻意来此地送死的,怎会不担心风险? 但少年的后半句诛心之言,却也一下点醒了他们。 何师兄本就是在场修为最高之人,还身负罕见的鸣风灵体,神通诡异,再加上修为不低,老谋深算的驼背老者,二人毫无疑问是此间最强势的组合。 若是辛辛苦苦寻到了宝物却平白便宜了他人,还不如自己单独行动来的划算。 驼背老者笑了笑,对着众人拱手道:“师弟有此担心实乃人之常情,相信其他同门心中亦不例外。这样吧,不如我等在此商定,此行所获的一应宝物都按人头均分。届时,谁若敢有不轨之心,众人便一齐出手合力将其击毙。如此,诸位总该放心了吧。” 驼背老者神色和善,心中却是冷笑。 按人头分配所得? 云梦峡谷凶险异常,往年活着走出此地的修士从来不超过三成,他二人本就抱着将这些人当作炮灰的打算。 除去一死一伤的紫云峰弟子,这余下的十数人最后又能有几人保得住项上人头? 驼背老者自以为算计精妙,却听那红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师兄想的倒是周到,可惜小弟却是不能奉陪了。” 驼背老者皱眉道:“师弟这又是为何?” “小弟在进入此地前便调查过一番,早已有了一处必去之地,相信其他师兄弟也各自有自己的计划。而云梦峡谷一年中相对安全的时限不过区区十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想要将所有人目标之地都走一遍,即便何师兄的鸣风灵体以快著称,恐怕也做不到吧。”红衣少年悠悠说道,随即环顾四周打量着其余人的神色。 众人神色微变,显然都被说中了心事。 何师兄见红衣少年次次出言针对,怒眉一扬便想出手教训一番,却被驼背老者悄悄使了个眼神制止了他。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但搅局的少年却身属红鸾峰,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想开罪红鸾峰的弟子。 驼背老者眼睛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和声道:“诸位皆是如此想法?” 他的眼神十分和善,但被目光扫到的人却纷纷低下头去,显然都默认了此事。 唯有那青霞峰的糙汉似乎没有察觉到此时的诡异气氛,大大咧咧笑道:“云梦峡谷如此之大,哪有如此巧合能碰到那贼人,师兄属实有些多虑了,本人也赞成分头行动。” 驼背老者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形势发展至此完全脱离了掌控,他眼珠不停转动,目光闪烁不定,似在思索着对策。 忽然,他的目光扫到了远离众人,聚在角落里的墨寒生三人。 他转身看向三人,朗声笑道:“三位行事不拘一格,值此时刻,不知又是作何打算?” 眼见其他人都被说动,驼背老者不由将注意力投注到墨寒生三人身上。 毕竟墨寒生三人虽说看上去修为不值一提,但胜在人数占优,拉拢了他们不仅能多出几位支持者,用来充作炮灰也是非常不错的人选。 小胖子将目光投向墨寒生,墨寒生则将目光投向了李红梅。 李红梅见状也不作犹豫,冲着驼背老者抱拳道:“我三人亦有自己的安排,就不与各位同行了。” 她来此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寻找血毒蜂的花蜜来解身上的慢性毒,根本不愿意参与这些勾心斗角的破事。 墨寒生本就是来协助李红梅的,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 至于小胖子,直到现在他还未能找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驼背老者闻言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正要开口劝说几句。 却听红衣少年朗声长笑道:“既然意见统一,那在下就先行一步了,各位有缘再会。” 说罢,他头也不回挑了一个方向离开了。 其余之人见有人带头,也纷纷趁着何师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的间隙相继离开了。 驼背老者见状,脸上也没有了先前那股和善的笑意,目光逐渐阴冷。 “哼,一群不识时务的蠢货。”何师兄丝毫不顾及还有其他人在场,高声怒骂了一句便带着驼背老者离开了。 墨寒生一行也顺着李红梅挑选的方向走进了迷雾当中。 ———— 云梦峡谷之外,风雪大作。 于劲松跪在雪地上,又化作了一个雪人,一道清脆的开裂声响起,雪片层层剥落,露出了落寞的身影。 脚步声轻响,白执事缓缓走至近前,掌心一股真气朝着他缓缓涌去。 于劲松踉跄着站起身行礼:“多谢白执事。” 白执事笑道:“不怪我方才袖手旁观?” “怪我学艺不精,哪里怨得了旁人。”于劲松面色苍白,浑身哆嗦,腹部还隐隐有些作痛。 “本就是小辈间的事,那二人没下死手,老夫确是不便出手。”虽说于劲松没有怨言,白执事还是开口解释道,“那二人又是吕师侄收的杂役,你知晓的,吕师侄是掌门真人的独子,平日里又……就连此次新收杂役也没有亲自知会我一声,若无必要,老夫也不愿与他起冲突。” “我明白。”于劲松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云梦峡谷入口处。 白执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自然知晓于劲松的心思。 事实上,白鹭峰和青霞峰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此事。 白执事叹了一口气道:“于师侄,你这又是何苦?落日宗上下,爱慕她的人不在少数,却没有一个像你这般痴心。须知修仙路上,一切的执着都是迷障。” 于劲松仍在死死盯着入口,道:“我对师妹一片真心,相信总有一日会感动她。” 白执事仰头望天,摇头感慨道:“女人永远不会被她不在意的人感动,不管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她的心。不是做的事不对,只是做事的人不对。” 于劲松目光一黯,随即又恢复清明,神色坚定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后悔。” 白执事突然“嘿嘿”一笑道:“小于啊,老夫也是过来人,见过的人多了,有一句肺腑之言与你说说。女人嘛,玩玩就行,千万别上心,容易伤到自身。” 于劲松扭头看向他,认真道:“白执事请慎言,我不容任何人亵渎红梅师妹。” 他的神情异常严肃,直视白执事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不敬,似乎全然忘记了对方与自己之间的地位差距。 白执事却丝毫不以为意,干笑两声摆了摆手。 他正要说两句笑话缓解一下气氛,却陡然眼神一凝,喝道:“于师侄你大好前途,切不可自误!” 风雪漫漫,一袭青衣入谷。 第六十六章沼泽 墨寒生三人小心走在去往血毒蜂巢穴的路上,依旧是墨寒生开道,李红梅垫后,将小胖子护在中间。 咔嚓。 似是有什么被踩碎的声响,墨寒生猝不及防,左脚猛地下陷。 他急忙回拉身形,脚底生出一层薄薄的冰片架在被坍塌的雪层上,借势收回了左脚。 李红梅和小胖子察觉异状,也停下了脚步。 “发生了什么?” 墨寒生没有说话,凝视一瞬,抽出腰间的冷月刀,向下挥出一刀。 雪层被割裂,划开一道缺口,下方是粘稠湿软的浑浊污泥。 “沼泽?”小胖子探出头看了一眼。 墨寒生也皱起了眉,一般来说森林里极少会出现沼泽。 李红梅见状解释道:“云梦峡谷内部地形丰富多样,地貌也错综复杂,一方面是本身占地面积极广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多年以来,各类妖兽的活动造成了地貌改变。” “小心为上。”墨寒生点了点头,问道,“距离目的地大概还有多远的路程?” 李红梅从包袱中取出一卷长条摊开,赫然是一张羊皮造的地图。 “我经过多方打探才得到这份地图,当然图上所绘的只是云梦峡谷中极小的一小部分,不过用来找寻血毒蜂的巢穴应该是够了。”李红梅伸手指着地图上勾勒出的一条曲折反复的红线,“这是我思索了许久规划出来的一条路线,虽然不是最近的,耗费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但尽可能避开了许多厉害妖兽的地盘,相对要安全许多。” “考虑到可能会发生中途走散的情况,我特意将地图拓印了一份。”说到此处,她又拿出另一张羊皮纸,看了小胖子一眼犹豫道:“但是现在……” 虽未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由于小胖子的突然加入,导致地图数量不够用。 小胖子面色微红,很是愧疚,随即强颜欢笑道:“师兄师姐,你们拿着吧,我跟紧你们就行了。” 墨寒生沉默一会儿,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道:“你胆子如此小,若是走丢了,手中又没有地图,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对不起。”小胖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红梅疑惑地看向墨寒生,不知他为何要出言刺激小胖子。 却见墨寒生趁着小胖子低头的间隙,自乾坤戒中取出一张白纸和一只炭笔。 墨寒生从李红梅手中接过羊皮纸,轻微的描绘声在纸上沙沙响起。 不一会儿,粗略的地形轮廓跃然于纸上,地形间还勾勒出与红线几乎一模一样的路线。 墨寒生轻轻敲了敲小胖子的脑袋,将羊皮纸塞到他怀中。 “师兄……”小胖子抬起头,怀里捧着地图,眼眶微湿。 “多余的话不要说了,虽然按地图所示,不需三日便可抵达血毒蜂的巢穴,一来一回六日足以。但途中难免会有其他的意外发生,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此消耗了。”墨寒生提刀在身旁一棵树干上刻出一个正三角的印记,“为了防止迷失,尽量在沿途留一些记号吧。” “等一下。”李红梅见状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墨寒生和小胖子回头看向她。 却见李红梅在包袱中摸索几下,竟从中取出一只漆黑森然的捕兽夹。 齿状的巨口锋利无比,若是有人一脚下去,必定会被此物一口咬断脚骨。 李红梅在雪地上挖了一个浅坑,将捕兽夹安置好放入坑中,然后用雪覆盖上。 她做完这一切,开口解释道:“人心难测,没准会有鬼祟之人暗地跟踪,或者顺着记号尾随,还是防一手的好。” 墨寒生想着方才捕兽夹上泛着的森森寒光,不由开口道:“可别误伤了自己人才好。” 小胖子心中一个激灵,将埋陷阱的位置反复默记了几遍,因为三人中最有可能因此中招的人只能是他。 “没事,我会将陷阱全设置在做记号的位置,只要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注意一些,就不会有事了。”李红梅拍了拍手上的雪道。 “嗯。”墨寒生点点头继续开道。 三人继续前行。 走了一阵,墨寒生忽然问道:“你对那个独眼男子有什么看法?” 他头也不回,但李红梅知道他是在问自己,答道:“除了白执事外,应该没人知晓他的来历。” “先前一战中看不出那人的真实情况,他似乎在刻意隐藏修为。”她想了一下,问道,“你是担心路上会遇到他的袭击?” 小胖子听到此处,有些惴惴不安,插嘴道:“在通道中对他出手的人又不是我们,他要报仇也应该去寻何师兄他们,没道理会找上我们吧?” “那人出手狠辣,不择手段,很难以常理推断。我们虽然并未出手对付过他,但毕竟同为落日宗弟子,他必然将我们当成何师兄一伙的。”李红梅皱眉道,“更何况瞧他先前行事时的狠辣风格,十有八九是常年行走在刀口血泊中的亡命徒。这种人为了生存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有时候出手甚至都不需要理由。这种出身的山野散修,比起在宗门羽翼下成长的寻常弟子,势必出手更加果决残忍,斗法经验也更为丰富。” 墨寒生接话道:“拥有金行灵体之人本就善于攻伐,杀伤力毋庸置疑,再配上那种凭空消失的诡异手段,自然更具威胁性。” 李红梅问道:“看他当时选择施展此手段的时机,有没有可能是借助浓雾隐匿身形后而施展的一种法术?” 墨寒生摇摇头道:“不太像,筑基境以下的法术中应该没有这样的遁法,尤其是金系一道本身就不善隐遁。” 李红梅听罢有些疑惑,脱口而出道:“各系法术如此复杂纷繁,你怎么如此肯定?” 墨寒生看了她一眼,随口道:“我猜的。” 李红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墨寒生背后的包袱中还藏着一只曾是金丹境界的黄皮耗子,修为阅历远在二人之上,墨寒生与它必定在先前隐秘交流过一番了。 “那种凭空消失的画面未必是由术法而成,也有可能是借助某种厉害的法器施展。”墨寒生默默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一幕,有些不太确定道,“另外,那种诡异的手段似乎不止可以隐匿身形,甚至连声音都可以掩盖,那名紫云峰的女修才会在毫无防备下被一击毙命。” 李红梅神色凛然,随即震惊道:“当时我们与战斗中心的距离是最远的,如此不起眼的细节你也能察觉到?” “不能完全肯定。”墨寒生目光闪烁了一下,道,“总之,做好最坏的打算,才不至于在意外真的发生时,一点防备都没有。” 李红梅点点头,心中仍不免有些紧张,都知道要提防那名独眼男子,但具体要如何做呢? 若真被那人悄无声息地近身,她实在想不出用何种手段来应付,毕竟那人手中的那把黑色弯刀一看就是件威力不俗的法器。 她不禁有些惋惜道:“看来只有那位何师兄手中的扇子法器才能克制此人,可惜我们不可能与他一道。” 墨寒生却持不同意见,道:“他能出手逼得那人现行,也是凭借紫云峰弟子临死前的那声惨叫提示了方位,若是单独遇上那人,他未必真的是其对手。” 而此时小胖子已经完全呆住了。 先前在分配药物和地图,沿途做记号和设下陷阱时,他就已经开始内疚了。 师兄师姐在来之前便已经思虑良多,做了准备充足,尚且如此小心翼翼。 自己却是一时头脑发热就厚着脸皮跟进来了,不但毫无贡献还分去了一部分物资。 此刻,再听到二人对于独眼男子实力的分析,一时云里雾里,觉得好生惭愧,暗骂自己简直就是个累赘。 他陷入自责之际,身子还在习惯性地前行,却一头撞在了墨寒生宽广的背脊上。 李红梅见墨寒生突然停下了脚步,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 “雾变浓了。” 第六十七章君子兰 墨寒生眼神一凝,只见前方树木旁的雾气开始肉眼可见地快速涌动起来,并朝着三人不断蔓延。 他后撤一小步,伸手示意二人后退:“先暂避一下。” 李红梅道:“恐怕不行。” 墨寒生回头一看,只见后方与左右的雾气也在此时一并靠拢而来,已有将三人团团包围的趋势。 眼见浓雾层层逼近,墨寒生开口提醒道:“小心一些,这雾气来得有些蹊跷。” “颜色似乎更浓郁一些。”李红梅打量了一眼。 “这不是寻常的雾气,浓雾中似有某种生物在喷吐口息。”墨寒生隐隐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喷吐声,不禁问道,“有毒吗?” “看不出来。” 李红梅仔细观察,想要辨认出一些蛛丝马迹,但雾色太浓,将藏在内中的不明生物完全隐没,她不由急道:“我们没有何师兄那种扇类的法器,无法应对这种手段。” 而此时,雾气已快速逼近三人,眼看便要将他们淹没。 “屏住呼吸,强行突破。”墨寒生抽刀挥出,刀风将浓雾劈开一道缺口。 他带头前冲,正要为三人开辟一道生路,身形掠出了不过一丈,脸色却骤然一变。 “停下!”他大喝一声,同时身形疾退,手掐法诀,体内真气疾出,“靠近我。” 李红梅与小胖子听罢,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没有犹豫第一时间照做。 混着不明生物口息的浓雾强势逼近,就在即将吞没三人的一刹那,却被一层轻薄透明的冰墙挡住了。 墨寒生施法在三人四周和头顶施放了五道冰墙,转眼间冰墙逐渐加厚变作了一间牢固密封的冰屋,将所有雾气隔绝开来,同时也将三人牢牢禁锢其中。 “发生了什么,为何要突然退回来?”李红梅疑惑问了一句,却见墨寒生背对着二人,身子正在微微颤抖。 她向前一步,只见墨寒生的左手颤抖得更加厉害,衣袍已被腐蚀出了一个缺口,边缘都是焦黑的痕迹。 在他的小臂上,皮肤已经溃烂,露出令人泛呕的血肉。 有毒! 李红梅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没想到那雾气如此厉害,竟能一瞬将衣物与皮肤腐蚀。 墨寒生也是一阵惊骇,他方才在前冲时,不过是不慎沾染了那么一丝雾气,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被伤成了这个样子。 而此时,他虽然竭力在运使真气抵抗毒素的侵蚀,却无法办法真正将毒素逼出体外。 “有办法吗?”墨寒生看向李红梅,面色涨红,眼中已有血丝。 “看不出这是什么毒,我没有办法施药。”李红梅心中虽焦急,面对此景却是束手无策。 真气虽可暂时抵挡毒素的侵蚀,但长久下去只会徒增虚耗,墨寒生眼见拖延不是办法,抬手将冷月刀插进地面,同时叮嘱道:“不要碰拿把刀。” 他掌运真气,在手中凝聚出一把一尺来长的冰刀,眼中无喜无悲,朝着溃烂的小臂狠狠刮去。 冰刀在他的小臂上削出一个长条缺口,腐肉滴着血水下坠,落在积雪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墨寒生额角青筋暴露,两腮鼓胀通红,颤抖着将小臂伸到李红梅面前。 李红梅盯着小臂上那个血淋淋的狰狞缺口,面色有些苍白。 但她自小饱经磨难,也是心智坚毅之辈,只愣了一瞬便明白了墨寒生的意思。 她一抬手,掌心燃起一团火焰,冲着伤口缓缓喷射而去。 她对火焰的控制非常精妙,尽量避免烧得多余的地方。 即便如此,这种痛苦也非寻常人能够忍受,火焰持续燃烧着血液与皮肉,发出一阵阵焦臭的气味。 墨寒生紧要牙关,默默承受着这一切,除了齿间偶尔的咯咯声外,没有传出一丝动静。 小胖子惊呆了,他亲眼目睹着这一幕,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云梦峡谷的残酷。 与这些相比,自己身上的那些皮外伤又算不得了什么呢? 原来这世间竟还有这般坚忍的人,他看着墨寒生,忽然很想知道他从前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在他愣神的这一刻功夫,墨寒生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李红梅收回火焰,从包袱中取出伤药和白纱替他包扎好。 墨寒生调息片刻,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他扭头看去,只见那柄冷月刀刀身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雾气中的不明毒素竟连法器也能腐蚀,如此一来…… 他抬头一看,方才凝聚出来的冰屋比起先前,果然已经小了一大圈,一些薄弱部位甚至隐约快要漏出缺口。 他急忙继续施法,向其中输入真气,加固冰层。 李红梅见状,不禁面露忧色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在想到别的法子前也只能暂时先拼一拼消耗了。”墨寒生的脸上已经不在涨红,反而变得有一些苍白。 李红梅看了一眼将冰屋层层笼罩的雾气,摇摇头道:“你面对的东西未必只有一只。” 墨寒生笑道:“我未必会输。” 李红梅一愣,她现在已经看出墨寒生的与众不同了。 头顶的冰屋虽说不大,但容纳三人却戳戳有余了。 若是寻常的炼炁境二层怎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墨寒生抬头看了看,皱眉道:“可惜方才雾气来势太凶猛,我只来得及将冰屋造成这种大小,否则就会将雾气也包裹进来。” 李红梅一愣,有些不解道:“什么意思,冰屋造的小一些,不是刚好可以减少真气损耗吗?” 墨寒生摇摇头道:“冰屋小,意味着里面能容纳的空间也小。” “所以?”李红梅还是不明白。 墨寒生一语道出关键:“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李红梅恍然道:“我们还只是炼炁境,根本做不到传说中金丹境修士那样十日一呼吸的境界。即便你的真气足够充沛,这冰屋中的空气也不足以支撑我们到那个时候。” 话音刚落,二人的脸上都有些难看。 云梦峡谷中的危机变幻莫测,进入此地的人,谁也不敢说自己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眼下这种情况是二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就在此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到此话,墨寒生与李红梅齐齐望去,都露出意外之色。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默不出声的小胖子,只见他举着一只白胖的手掌,迎着二人的目光,神色有些忐忑。 先前面对大雾侵袭时他无力抵抗,墨寒生受伤时他帮不上忙,二人商谈对策时他也想不出办法。 墨寒生和李红梅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就在二人沉默无言之际,他终于可以插上嘴了,并且那个连师兄师姐都束手无策的难题,自己似乎有办法解决。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举起了手。 墨寒生与李红梅看着他,异口同声问道:“你有办法?” 一胖子听了,兴冲冲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布袋。 他打开系着袋口的绳子,手忙脚乱之下,内中之物洒了一地。 他急忙在雪地上一阵摸索,捡起了一个绿油油的小东西。 墨寒生定睛一看,却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种子,不知是什么植物的。 “这是什么?” “这是一颗君子兰的种子,只需要一点点阳光就可以存活。”小胖子拿着种子,有些兴奋地解释道,“此地虽然被巨树遮蔽,又有瘴气缭绕,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光线,不影响君子兰发挥作用。” 第六十八章触手 墨寒生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冰屋中长出了植物,即便空间密闭也无需担心呼吸的问题。 他盯着那颗种子问道:“就算我的冰墙可以让光线透射进来,但这毕竟只是一颗种子,眼下的形势等不到它发芽壮大直至发挥作用。” 小胖子笑了笑道:“师兄,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是木行灵体。” 墨寒生闻之一愣,一路行至此地,他从没见小胖子出手斗法过,此时听他亲口提及,才知道了这件事。 小胖子也不多言语,在雪地上扒开一个口子,露出底层的土地。 他刨开泥土,挖出一个小坑将手中的种子扔了进去埋好。 紧接着他又取出一个小碧玉瓶,倒了几滴青绿液体进去,掌心缓缓向土中输入真气。 不一会儿,微湿的泥土竟有了松动的迹象,一道绿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眨眼间在顶部长出一片指甲大小的嫩叶。 小胖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道:“好了,不出一个时辰,君子兰就会长成,可以发挥作用了。” 墨寒生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感慨,果真是术业有专攻。 他与李红梅对视一眼,都笑了。 李红梅突然一巴掌拍在小胖子的肩膀上,道:“可以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小胖子被拍得差点翻过去,心中却很是欢快,欣喜自己终于有帮得上忙的时候。 他平日性子温和软弱,从不与人逞凶斗狠,几乎没有修习过什么具有杀伤力的法术,只是钻研过一些捣鼓草木的小道之术,不想今日竟派上用场了。 他摸了摸脑袋,十分腼腆地笑着,然后又在地上找了几颗种子如法炮制,在冰屋的四个角落里催生了四株嫩芽。 小胖子根据冰屋的大小粗略估算了一下,道:“好了,有了这四棵君子兰,就无需担心呼吸的问题了。” “做的好。” 李红梅夸赞了他一句,扭头看向墨寒生,问道:“你怎么样?” “还能撑一段时间。”墨寒生向冰屋输入真气,加固了一下墙壁。 李红梅看着冰屋外灰蒙蒙的一片,有些担忧道:“就算你能撑持下去,我们也不能一直在此虚耗下去。” “所以,现在就看你的了。”墨寒生取出几枚水玉置于掌心,开始弥补流失的真气。 “我?我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是我把云梦峡谷想得太简单了。”李红梅一愣,随即摇摇头道。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所有的事情,你不必过于自责。”墨寒生安慰了一句,继续道,“遇到突发状况,去想办法解决就好了,现在可不是沮丧的时候。” “现在这种情形,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扭转危机。”李红梅有些颓然地坐下。 到了此时,她也无心顾及雪地脏不脏,凉不凉了。 李红梅一向是个很有主张的女人,但墨寒生看出她现在已经有些陷入自责的情绪中了,若是自己不开口提点,她很难自行清醒过来。 他想了想,伸手指着插在地上的冷月刀道:“刀上还残留着一些毒素,或许你可以凭此研究出它究竟是何种毒物。只要找到克服毒雾的办法,我们便无需困守此地,就可以找到机会冲出包围。” 李红梅看了一眼刀上的斑斑锈迹,犹豫道:“我能办到吗?” 墨寒生看着她,点头道:“我相信,你能。” 其实他知晓可能性很小,因为就连背后的石山也辨认不出这种毒物,这必然是中州甚至云梦峡谷独有的一种罕见毒物。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量去鼓励李红梅。 在这种险境中,除了自救还有谁能帮助自己,若是还未等到最后一刻,自己却主动放弃了,就真的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 “我试试吧。”李红梅犹豫了一会儿,缓缓靠近冷月刀开始研究起来。 小胖子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乖乖呆在一旁沉默不语。 墨寒生见状,开始闭目凝神,在吸收水行元炁的同时,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加固一下冰墙。 索性目前的形势还不算太过严峻,他体内的真气加上炼化的速度,勉强支撑得住消耗。 若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也只能暴露乾坤戒中的那块寒玉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中不见天日,难以计算时辰。 但墨寒生知晓入夜了,因为他吸收元炁的速度骤然加快了,无形的气流形成一股冷厉的劲风围绕在他左右。 李红梅和小胖子终于被这股动静惊动了,他们怔怔看着墨寒生呼呼舞动的衣衫,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他们还来不及细究,四周突然传来一阵阵窸窣的声响,一道道细长的条状黑影在浓雾中穿梭行进,逐渐向冰屋逼近。 在三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前,那些黑影已经将要触及了冰壁。 “发生了何事?”墨寒生发现了动静,当即睁开双眼。 李红梅二人也一脸惊愕,不知该如何回答。 墨寒生只能看到一道道像阔剑一样的粗长触手从四面八方刺来。 “笃笃笃笃……”数不清的触手像暴雨敲击在冰壁上,在墙面砸出一个个鸡卵大小的坑洞。 冰渣四溅,响声震天。 声势之大,如一夕倒灶的当铺门前,千万个债主高举着当票砸门呐喊的场面。 冰屋在众多触手密密麻麻的疯狂攻击下,如海中残舟摇摇欲坠。 墨寒生顾不得真气消耗,急忙伸手按在墙壁上加固冰层。 小胖子已被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吓傻,抱头蹲在地上不敢直视。 狂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击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停下,小胖子抬头怔怔看去,却见那一条条粗长的触手并未离去,而是快速绕过冰壁,将一圈一圈冰屋缠绕起来。 墨寒生见到这一幕,目光透过触手形成的缝隙不停闪动,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转眼间,数不清的触手将冰屋层层包裹,内中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小胖子不由惊叫出声,就连李红梅也已经有些慌乱不知所错。 墨寒生凭着记忆,向一处位置摸去,拔出了插在雪地上的长刀。 他开口正要说些什么,眼底忽然闪现了一丝光芒,随着轻微的沙沙声响,一道微弱的亮光透进了屋中。 与此同时,一股寒冷的气息亦透进了内中,李红梅身后的冰壁底部毫无征兆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墨寒生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急声喝道:“小心!” 话音刚落,冰屋四道底边竟同时离地而起,一瞬间被拔高了一尺有余。 那些长条触手将冰屋层层包裹,竟是为了将其从地面生生搬起。 随着冰屋离地,眼前的视线又恢复了些许清明,墨寒生一刀插进身旁的冰壁之上,李红梅见状也立即学着他的样子照做。 而此时,小胖子仍是浑然未觉,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墨寒生俯身长臂一捞,抓着小胖子的衣领就将他一把拎起。 小胖子身子升起,脖子却被衣领勒住,有些难以呼吸。 他惊慌地抬头,正要去看发生了什么,却忽感整个人腾空而起。 但腾空而起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墨寒生与李红梅以及整座冰屋。 那数以百计的恐怖触手竟在一息之间将整座冰屋拔地而起,高举到了七八丈高的半空之中。 若非墨寒生急中生智,将刀尖嵌入冰壁之中随着冰屋一起离地,三人此刻怕是已经到完全暴露在浓雾之中。 还不待他们松口气,在三人脚下没有冰壁遮挡的位置,又有数十道触手直突而来。 第六十九章藤精 此时,三人已隐隐能看见那些触手泛着些许墨绿色的幽光,似是某种植物的藤蔓。 见脚下触手袭来,墨寒生急忙出声向李红梅警示,左臂轻轻一抛,将小胖子丢向了李红梅。 他将手按在冰壁上,真气疾输,在脚下快速补上一道屏障。 又是一阵笃笃声响,混乱的触手疯狂击打在冰壁上。 索性墨寒生制造的寒冰坚固异常,虽然冰渣四溅,却不至被触手轻易攻破。 眼看冰壁挡住了攻击,墨寒生心中微定,但他刚松了一口气,却忽感身形一晃,却是整座冰屋都倾斜过来。 李红梅的身子也跟着晃荡起来,抓着小胖子的手却是坚持不住了。 小胖子重重落在冰壁上,幸亏此时冰屋缺失的一面已被墨寒生补齐,否则他就要从半空中掉入一堆触手的怀抱了。 三人还来不及喘息片刻,冰屋忽然整个倒立过来。 那些触手的主人似乎非常恼怒和不耐,所有触手一齐包裹住冰屋,以极快的速度将整个冰屋狠狠砸向地面。 砰。 巨大的撞击声后,地面一阵激荡,冰屋重重滚落一旁,四壁都已经布上了一道道细长的裂痕。 但这些裂痕只持续了一瞬就消散于无,墨寒生虽然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仍是第一时间选择去修补冰壁。 毕竟这是三人目前唯一可以用来保命的手段了,修补完冰壁,他的胸口开始微微有些泛呕。 他扭头一看,李红梅的情况恐怕还不如自己,更别提已经跪在地上开始呕吐的小胖子。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呕吐物的气味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忍受,但这种时候,谁也顾不上去计较这些。 墨寒生平复了一下气息,沉声道:“不能再拖了,必须想办法冲出去。” 李红梅听了,有些愧疚道:“我看不出那些毒物的来历,对付不了它。” 墨寒生正要开口,四周又变作一片昏暗,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冰屋层层包裹,再次举至半空狠狠抛下。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墨寒生三人在冰屋中一阵翻滚。 咚的一声,是小胖子一头撞在了冰壁上,痛得哇哇直叫。 不知道这些触手还可以发动几次这样的攻击,墨寒生强忍着不适,一面修补着冰壁一面抓紧时间道:“或许已经不需要对付那种毒物的办法了。” 李红梅不解道:“什么意思?” 墨寒生道:“你回头看一下,四周的雾是不是有些变淡了。” 李红梅一愣,急忙照着他的话去观察浓雾的情况。 她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眼前就又变得一片漆黑,成千上百的触手包裹住冰屋高高举起又重重砸下。 砰。 撞击之后,李红梅咳出一口血,忍不住喊道:“天色太暗,我看不清!” 墨寒生加快语速道:“实际上,浓雾已经变淡了许多,只不过由于天色太暗导致视线模糊,才让人产生雾还很浓的错觉。” “你的意思是,那个喷吐毒气的东西已经力尽了?” “是,我们之所以只能被困在冰屋中,便是因为那种毒气威胁太大。若是那个喷吐毒气的怪物力尽,四周便只剩下普通的瘴气。外部触手虽多,我们强行突围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你如何确定?万一猜错了,对方可不会给我们再造一座冰屋的时间。而且,就算那怪物不在喷吐毒气,不代表浓雾中没有毒物残留。” 墨寒生还来不及回答,面前又是一片漆黑,三人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 “你想想,这些触手为什么一开始不出现,直到我们和毒气对耗了数个时辰才出手。” “别卖关子了,快说。” “我猜,这些触手也惧怕那怪物的毒素,所以才一直等到毒气消散才敢出手。” “你是说,攻击我们的怪物不止一种,而且灵智还不低,会互相配合?” “极有可能。” “可是……” “没时间犹豫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撑多久。” 冰屋中陷入一阵沉默。 密密麻麻的触手又快速向三人包围过来,转瞬将冰屋覆盖。 碧绿油亮的触手包裹出一个正立体的形状举向天空,就在升至一丈高时却莫名悬在了空中。 触手上突然凸起一个鼓包。 嗤的一声,有一个东西从鼓包处破出,是一把刀的刀尖,是墨寒生带的那把冷月刀! 被刺穿的触手轻轻一颤,似是有些痛苦。 还未等它有所反应,那把刀竟在触手上飞快地切割起来,锋利的刀尖就像海洋中的鲨鱼在水下穿梭时露出海面的背鳍。 浓雾中响起一道嘶哑难听的怪异叫声,不似鸟鸣不似兽吼,难掩痛苦之意。 包裹住冰屋的所有触手不约而同一齐退去,但隐藏在众多触手下,被淹没了身影的墨寒生却在此时又连续挥出了十数刀。 微亮的刀光携着狂暴真气化作的锐利刀锋,将四散逃逸的触手斩得支离破碎,腥臭暗绿的汁液飞洒而下。 而内中的冰屋早已四分五裂,化作了无数大小不一的透明冰片。 藏在暗处的怪物连声哀嚎,指挥着其余的触手赶来支援,却见一道爆裂的火光冲天而起。 肆虐的火蛇撕咬着四周的所有触手,转眼战场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一时间碎屑飘舞,冰片四射,灰烬纷飞,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阴森幽暗的浓雾间。 乱象中真气疯狂溢出,吹散了飞舞的碎屑和灰烬。 夜色中隐隐现出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墨寒生持刀而立,李红梅双锋在手。 小胖子跌坐在雪地上,眼冒金星、面色惨白。 三人的周围立着四道数丈高的火墙,将所有触手隔绝在外。 墨寒生在袖子上撕下一小块碎步,以刀尖递往身旁的一缕雾气。 一息之后,墨寒生收回长刀细看,碎步完好无损,他轻声道:“没有问题,雾气已不惧腐蚀性。” 李红梅点点头,手持峨眉刺谨慎观察着四周。 沙沙声响,一道道粗长的影子在夜色下快速穿梭,在雪地上留下杂乱交错的痕迹。 墨寒生已经能看清那怪物的真面目,正是一条条宽叶形态的藤蔓,竟是一只已经修出灵智的藤精。 数丈高的火墙将三人团团护住,所有的藤蔓面对火焰都在极力避让,显得十分畏惧和忌惮,火系法术对这只藤精有相当强的克制作用。 墨寒生扭头看向李红梅,却见其已是汗滴如雨,气喘连连,看来方才那一招对她消耗极大。 他打量着四周,密密麻麻的粗长黑影看得人头皮发麻。 二人现在都消耗不轻,小胖子明显也指望不上,但那怪物的藤蔓明显还剩下不少。 若是等到火墙消失,不知能不能抵挡得住那些难以计数的藤蔓。 就在他正思索对策时,左侧的火墙忽然出现一道缺口,一个身形巨大的怪物从中蹿出。 那怪物张着一张布满尖牙的大嘴,怪叫着向墨寒生一口咬去。 墨寒生来不及躲闪,急忙抬刀去挡怪物的巨口,一股沉重无匹的怪力撞击在刀身上,将他整个人逼得飞身倒退而去。 李红梅见状刚要施救,却见三条藤蔓顺着那巨大影子撞出的缺口直逼自己和小胖子而来。 李红梅疲于应对眼前的攻击,却是无暇顾及其他,只能出声喝道:“小心!” 第七十章花魅 而此时小胖子终于回过神来,他踉跄着站起身,却感全身无力,腿脚止不住的颤抖。 就在藤蔓即将触碰到他的身体时,被不明生物逼退的墨寒生右手架刀挡住那张巨口,左手掌心凝聚一道冰锥飞射而出,将那条袭向小胖子的藤蔓弹开。 李红梅斩断了身前的一条藤蔓,正要去与小胖子汇合,却见四周的火墙已经熄灭,数以百计的藤蔓开始朝着二人蜂拥而来。 由于火墙的熄灭,林中又变得异常昏暗起来,那些漂浮的雾气虽然淡了一些,却还是将整个夜晚映衬得一片朦胧。 李红梅被数十条的藤蔓阻了去路,只能冲着小胖子大喊了一声“快跑”,就已经自顾不暇了。 小胖子闻声,心知已经没人能够帮到自己了,他迈开腿在雪地上抹黑前行,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他忽然脚下一空,像是踩到了什么湿软粘稠的东西,紧接着整个人便开始下陷,转眼就没了动静。 此时,墨寒生已经被那个巨大的怪物推出数十丈远,战场瞬间被分割成两处。 火花四溅,墨寒生手中的冷月刀与怪物的身躯摩擦间竟传出一阵金石之音。 这怪物的身躯莫非是金属打造的不成? 墨寒生骇然,一脚蹬在怪物下身借力倒飞而出,同时低声呼唤道:“石山,你怎么样?” 身后的包袱中传来石山的声音:“还好,没什么大碍。幸亏你先前慌乱中还能顾得上我,否则我早被压成一摊肉饼了。” 墨寒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先处理了这个妖物,再去与李红梅他们汇合。” 石山道:“恐怕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容易。” 墨寒生眉头一皱,看向对面,直到此时,他才有功夫去细品那怪物的真面目。 底部是四条如钩子一般的纤细长足,似乎是此物的根须,但却可以离开泥土在地面行走。 四条长足聚在一起连接着一段一丈长,如青色蟒蛇一样的粗长身躯,在身躯的中段还长着两片与何师兄的宝扇差不多大小的油绿青叶。 而在粗长身躯的顶部则是一朵巨大的暗红花朵,五片布满白色斑点的硕大花瓣,花瓣中间是一张长着细长尖牙的狰狞大嘴。 大嘴发出嘶嘶声响,吐出一条如蛙舌一般的血红长条,粘稠腥臭的液体嘀嗒落地,将积雪溶解出一个个鸡卵大小的坑洞。 不待墨寒生多看两眼,那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两侧青叶如利刃挥舞,朝着他直冲而来。 墨寒生飞身倒退,闪至身旁一棵高大树木下隐藏身形。 怪物嘶吼连连,高举青叶对着足有成人腰粗的树干横砍而去。 树干应声而断,连同茂密的树冠一齐向着左侧倒下。 树冠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巨坑,冰雪四溅,叶片飞舞,树后却不见人影。 只听叮的一声,墨寒生瞳孔剧缩,他砍在怪物细足上的一刀竟未建寸功,连一丝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怪物反应过来,回身一记刀叶朝他劈下。 墨寒生提刀去挡,却感这一击势大力沉,难以招架。 刀身和手臂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只得借势倒飞出去,想要与对方拉开距离。 但他刚跑出没几丈远,那怪物又趁胜追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一连串极其利落的切割声响起,一棵棵粗壮的树木受了无妄之灾,一时间林中只听得见树干倒地和树叶簌簌的声响。 墨寒生借着夜色和树荫的掩护藏到了一处隐秘的石壁后。 “根,茎,叶,花,甚至连那条长舌我都试过了,竟丝毫都砍不动,这怪物的身躯竟坚硬如斯。”墨寒生一手按着石壁,提刀的手掌微微轻颤,虎口隐有血丝渗出。 石山沉吟道:“你这把刀不行,若是那个独眼小子的黑色弯刀应该足以破开此物的防御。” 墨寒生苦笑一声道:“就算那人真的出现在此地,也不可能会帮我对付它。” 石山分析道:“看此物先前直接冲破火墙的表现应当是不惧火烧,而它本体乃奇花所化,自然也可以无视水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力大无穷,幸亏它的速度不是很快,否则以你现有的手段一个不慎便要吃大亏。” 墨寒生看着不远处仍在挥舞青叶,大肆破坏林木的怪物道:“只能先拖延一下时间,看能不能拖到它自己力尽了。” 石山从包袱中钻出,爬到了墨寒生肩头,盯着林中的惨烈景象道:“不大可能,而且拖下去形势对你更不利。” 墨寒生扭头看它一眼,不解道:“什么意思?” 石山问道:“你在冰屋中耗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若是让它恢复过来,你有办法应对那种难缠的毒气?” 墨寒生惊道:“你是说,那种毒气就是这怪物喷吐出来的?” “多半不会错。”石山眯眼道,“你瞧它尖牙中间的那条长舌,多半是这怪物的花蕊。细瞧一下这花蕊的表面,是不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 墨寒生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在那条猩红的长舌表面果真布满了芝麻大小的黑点。 石山接着道:“这些正是用来排放那种毒气的出口。而且你瞧,那怪物的唾液同样具有一定的腐蚀性,十有八九是和毒气接触过后才产生的。先前在对耗的过程中,它估计是将以前积攒的所有毒气消耗一空了,才会如此急着想要进补。” “进补?”墨寒生皱眉,惊疑道,“你是说,它想要吃我?” 石山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人吃万物,修出灵智的精魅反过来吃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估计就是一只以吃人来增进修为的花魅。此物虽然肉身坚硬,但进攻手段单一,大概是由于足细身长头又大的缘故,导致移动速度并不算快,那种毒气多半便是它用以猎食的主要手段了。若非如此,它又何必与那只藤精合作,利用那众多的藤蔓来弥补自己的缺陷。” 墨寒生问道:“既然这怪物要通过进食摄取养分来制造毒气,我只要保证自己不被其吃掉,不就可以阻止它制造毒气了?” 石山道:“你忘了它的本体是什么了吗?既然是植物,自然就还有另一种恢复的方法,就像那小胖子先前拿出的君子兰一样。” “真是麻烦。”墨寒生明白了石山的意思,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后,随即却是眼神一凝。 只见杂乱倒地的树干间,怪物大肆宣泄了一番后,却不知为何毫无征兆地停止了破坏,一动不动。 沉寂未持续多久,怪物忽然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愤怒嘶吼了几声,就扭动着四只纤细的长足大摇大摆地准备离开了。 墨寒生见状轻咦了一声,道:“这个方向是……” 第七十一章走散 “不好,它在朝李红梅他们的方向去!”墨寒生心中一急,掌心凝出一道冰锥朝着怪物飞射而去。 叮的一声,冰锥刺在怪物硕大的花瓣上,撞成几块碎片落在地上。 花瓣微微晃荡了几下,怪物轻轻叫唤了一声,似是有些疑惑,抬起青绿的叶片抚摸了一下被刺中的部位,就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了。 墨寒生见状顾不得太多,抬脚在石壁上一踩,飞身而出。 他脚步急踏,转眼就冲到了怪物身后,扬起手中长刀,一刀斩在血红的花瓣上。 锵。 虽然震动的幅度比先前大了不少,花瓣上却是一丝痕迹都未留下,这一刀仍旧是无法伤到怪物分毫。 见一击未果,墨寒生正欲抽刀逃离,背对着他的尖牙巨口中忽然闪出一个条状物。 蛙舌般的花蕊激射而出,绕过花瓣捕捉到了冷月刀,快速环绕几圈,便将刀身死死缠住,牢牢固定住在了身后。 墨寒生奋力想要抽出刀身,却见黑影闪动,那怪物挥动着两片锋利的青叶朝自己夹杀而来,方才这一切竟然是怪物的诱敌之计。 青叶边缘的锋利程度隐隐还胜过了冷月刀的刀刃,若是被击中必定重伤。 眼见形势危机,墨寒生果断弃刀,身形疾退数丈。 怪物见他远遁,知晓自身的速度不及,也不追赶,两片青叶夹住冷月刀一阵疯狂蹂躏,似是泄愤一般将刀身揉作一个铁团丢了出去。 墨寒生轻松避过,随手又射出几道冰锥意图激怒对方。 但对方明显不上当,那些冰锥落在怪物身上不痛不痒,任由墨寒生如何挑逗也不动怒,只是默默向着原先的方向行进。 墨寒生诧异道:“没想到这怪物还挺能隐忍的。” 石山早早躲回了包袱中,声音从后头悠悠传来:“毕竟是已经诞生出灵智的精魅,至少拥有了七八岁孩童的智慧,会如此并不奇怪。它已经看出你是在为李红梅她们拖延时间,这是在逼你与其正面一战。说起来若是你孤身一人在此根本无需理会这怪物,偏偏被其看出了软肋不得不受制于它。修仙路上艰难坎坷,有些东西能舍就舍,若是一直牵绊太多,终有一日会拖累自身,误了修仙大业。” 石山的话意有所指,墨寒生目光闪烁了几下,没有回应。 但那怪物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并不给他拖延的机会,四只细足默契配合,加快了速度朝着先前的战场奔去。 墨寒生知晓不能再犹豫了,飞身疾冲而去,几次呼吸之间就追到怪物的身前,拦住了它的去路。 怪物兴奋地怪笑一声,两片青叶携着呼呼的风声朝着他凌厉攻来。 墨寒生左手掐诀,在身前凝聚出一道三寸厚的冰墙,与此同时右手多出一张黄色灵符,以冰锥将其射在怪物脚下。 咔嚓。 冰墙只拦阻了一瞬便被怪物轻易攻破,正当它准备乘胜追击时,四只细足下的雪层忽然开始坍塌。 怪物的整个身子止不住地下陷,若是仔细去瞧,就会发现坍塌的雪层下方出现的不是泥土,而是一层层颗粒细小的黄沙,形成了一个黄色的漩涡。 土行遁法中的流沙术。 那张黄色的灵符正是吕乘风的遗物中为数不多的一张流沙符。 泥土沙化的范围逐渐扩大,怪物巨大的身体整个陷入沙坑之中,它慌乱地挥动着青叶企图挣脱出漩涡,却因无处借力导致身体下陷愈发加快。 不待怪物反抗,一道人头大小的水柱朝着漩涡射去,转眼就将它与沙坑一同淹没。 墨寒生将手伸入没过怪物头顶的水流中,真气疯狂涌入,水层转眼就凝结成冰块。 不一会儿,流沙符的效力用尽,沙坑停止了下陷。 那怪物也停止了挣扎,被冻作了一个巨大冰块,冰层中夹杂着许多黄沙,并且还持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响。 细看之下,那怪物的长舌和尖牙仍在微不可查地骚动中。 石山从包袱中探出头道:“这冰层中夹杂太多沙子更加易碎,根本困不住它多久。” “我知道。” 墨寒生气息微喘,方才这几道法术消耗了不少真气,令本就所剩不多的气海几近枯竭。 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刻,贴在冰层上的手掌未曾收回,仍在源源不断地朝内中灌入真气。 墨寒生的真气消耗愈发之快,困住怪物的巨大冰块却未有一丝变大的迹象,只是变得不再那么透明,反而出现了一丝丝细密的白线。 白线越来越多,越发密集,最后整个冰块仿佛变成了一个方体的蚕蛹,将怪物的模样彻底遮掩住。 石山不禁有些惊疑道:“这是?” 不知不觉,墨寒生已开始汗柱如雨,沉声道:“我向寒冰中注入真气是为了使冰层更加紧实,如此一来,会令其加倍坚固,想必足以困住它一段时间了。” 说罢他收回手掌,一番消耗下也开始禁不住喘起粗气来。 但他来不及喘息几下,白色蚕蛹一样的冰块再次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这怪物力气太大,困不住它多久,必须抓紧找到李红梅他们,火速撤离此地。”墨寒生顾不得休息片刻,连续搬来四棵被怪物切断的古树压在了冰块上。 能想到的法子都已用尽,墨寒生也管不了太多,拖着疲惫的来到了先前的战场。 他定睛看去,却并未找到一人,连那只藤精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藤蔓碎片,其中一些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未燃尽的火焰。 他不甘心,仔细将此地搜寻了一遍仍是没寻到人。 却听一阵极其愤怒的怪叫声响起,紧接着大地便开始有些震动。 那只长着尖牙巨口的花魅已经挣脱了禁锢,正朝着此处横冲直撞而来。 墨寒生不由惊道:“这鬼东西竟如此快就脱困而出!” 石山劝道:“没发现尸体,说明他们很有可能还活着。那只藤精不知会不会突然折返,以你现在的状态若是被这两个东西围攻势必凶多吉少,还是先行离开在另做打算吧。” 心知自己无力再战,墨寒生未做多想,趁着夜色与树影的遮掩悄然离开了。 那只花魅回来见到此地一片狼藉,所有猎物都失去了踪迹,不由得大怒,对着附近的无辜树木又是一番大肆破坏。 过了许久,它才恢复了平静,悄然隐没于黑暗之中。 ———— 夜色更加深沉,云梦峡谷愈发安静下来,所有入林者都不敢大肆喧哗。 唯有一人却在此时发出了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此人一身青衣,方脸阔鼻,脚边还蹲着一只黑皮小狗,正是在众人之后独自进入云梦峡谷的于劲松。 先前在入口外,他虽被李红梅一拳封住了气海与经脉的流通,却仍是用残留在掌心的最后一丝真气切下了李红梅衣角的一块碎布。 他唤出了寻物的妖宠,循着气味追踪到了此处,发现了身旁的树干上隐隐刻着一个正三角的刀痕。 他试图上前查探,却不料咔嚓一声,不知什么怪物一口咬在了自己的左脚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他颤抖着抬起脚,却见一只巨大的捕兽夹死死夹在了自己的脚背上。 于劲松疼痛难当,冷汗蹭蹭直冒,忍不住出声骂道:“哪个缺德鬼干的?” 他咬着牙掰开铁夹,脱了鞋袜,只见左脚已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他的修为虽已至炼炁境七层,却仍是肉体凡胎,肉身不必寻常凡人强上多少。 他取出一只药瓶,洒下一些清凉的绿液在脚背上,快速包扎了几下。 幸亏他身属青霞峰一脉,又与药堂中的一名长老关系匪浅,身上备有不少疗伤灵药。 不一会儿,他的伤势就已开始有所好转。 “不行,此地凶险难料,红梅师妹生死未卜,我不能在此耽搁太久,我要去寻她。”于劲松看了一眼夜色,顾不得脚伤挣扎着又开始向前行进。 没过多久,他又透过瘴气隐隐瞧见前方的树干上似乎又有一个记号。 “哼,又想害我!” 于劲松冷笑一声,便想绕过,但他刚走了几步,却见那树干上刻的却是一个梅花印记。 “是红梅师妹吗?”他心中激动,一时忘乎所以,拖着伤脚就径直走去。 只听咔嚓一声,又是一道惨烈的叫声,于劲松低头一看,又见一只狰狞的捕兽夹死死咬在了自己的右脚上。 他面色悲愤、欲哭无泪,正要出手自救,却闻阵阵声响。 黑暗中,忽现一个巨大身影,朝着自己疯狂冲来。 那怪物张着布满恐怖尖牙的狰狞大嘴连声怪叫着。 于劲松虽然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却莫名能感觉得出它很愤怒。 因为他此时也跟它一样愤怒! …… …… 第七十二章迷神香 一夜过去。 天亮了,雪停了。 万丈晨曦照射在云梦峡谷上方,只有微弱的寥寥几缕光线能从树荫的缝隙中穿过。 林中寂静无声,唯有积雪偶尔落地的声响。 就像此时,一块头颅大小的雪块从树梢滑落,但它未能落地,树干中忽来一股莫名巨力将其震作无数碎屑,宛如天女散花一般洒向四方。 树干根部的积雪同时被炸飞,露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大小的洞口。 洞中有人影盘膝而坐,光线掠过,映出墨寒生俊朗的面容。 在昨夜那场大战中,气海中的真气损耗一空,他便打算先养精蓄锐一夜再出发去寻李红梅二人。 考虑到林中有太多隐藏的危机,他便找到了这棵巨树,将树干挖出了一个大洞,再用雪块填堵上,用以藏匿身形。 他本就不惧寒冷,冰雪中的阴寒之力反而更有助于他修行。 再加上夜晚吸收元炁的速度会大幅加快,一夜之间,他便已恢复了六七成的真气。 墨寒生伸手掸落身上的积雪,站起身走出树洞。 与此同时,一个拳头大小的影子也从洞中钻出,爬到了他的脚边。 墨寒生看了它一眼,问道:“怎么样?” “还好,幸亏有这张灵符护身。虽说难免还是有些冷,倒不至于撑持不住。”这个影子自然就是石山,它的爪子上残留着一张灵符烧剩下的小片残余。 暖身符,无需真气催动,焚之即可散发温息,抵御寒气。 这是墨寒生上次去那间无名当铺后所剩,为数不多的几张灵符之一。 倒不是他舍不得出手,只是此物实在稀松平常,完全不值钱,就一直留到了今日,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墨寒生伸手抓住石山,将还有些微微瑟缩的它送进身后的包袱中。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道:“眼下瘴气不算太浓,还是先去寻他们。” “你打算怎么做,这片森林如此之大,总不可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运气吧。”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撕咬声,是石山在包袱中进食。 它不像墨寒生那样吃过那种专门用来辟谷的朱果,一夜未曾进食,早已饥寒交迫。 “倒不必如此麻烦,虽然我们分散在林中,不清楚对方的方位,又无法传讯彼此。但至少有一处共同的目的地,或许他们此刻也在向此处靠近。”墨寒生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卷白纸摊开。 纸面画着一些简单的地形轮廓,而其中则有一条曲折的路线通往先前约好的地点——血毒蜂的巢穴。 “虽然真气尚未完全恢复,也只能在路途中慢慢补充了。依李红梅所述,这条路线相对比较安全,希望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事。”墨寒生依照途中所示,寻到路线中的一处节点,开始向着血毒蜂巢穴的方向前行。 虽然有些担心李红梅二人的情况,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选择放慢了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墨寒生看了一眼地图,笑道:“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看来应该能顺利抵达。” “未必。”包袱中传来石山的声音。 墨寒生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石山反问道:“你看一下四周的树,难道还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吗?” 墨寒生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问道:“什么问题?” 石山有些讶异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条路我们已经走过一遍了?” “若真是如此,我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是你出现幻觉了吧?”墨寒生说到这里,眼神逐渐有些呆滞起来。 石山惊道:“你没有发现雾气又变浓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眼前的景象如此清晰,哪有什么雾气?”墨寒生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却又直勾勾盯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虚无之处。 石山终于确定是墨寒生自身出了问题,若非如此,以他的警觉性怎会对这种情况一点察觉都没有。 它急忙大声怒喝道:“停下!” 墨寒生却浑然未觉,一步一步茫然前行,像是中邪了一般。 前方涌起一阵浓雾,如云海一般起伏翻滚。 云雾缭绕,隐约现出一道人影,看不清面目,站在雾后一动不动。 墨寒生眼露痴迷,抬脚向着那人走去。 石山唤了数声,墨寒生却是没有丝毫反应,脚下寸步未停,转眼就走到了那人身前。 隐藏于雾后的人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低垂的右手握着一把刀身略窄的短刀。 待到墨寒生走至身前两尺,那人影终于有了动作,举起手中的短刀朝着他的脖颈斩下。 这一刀无声无息,连一丝风声都未带起,似乎是担心会惊动陷入幻境中的人。 但墨寒生还是醒过来了,身子快速一侧避开了这一刀。 他原本茫然的眼睛瞬间恢复了神采,右肩迅速逼近了那道人影。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早已摸向了身后,从腰间拔出那柄好久没用过的短剑对着对方握刀的那只手臂自下而上斩去。 那人影惊觉变化,第一时间抬脚后撤,却仍是有些晚了。 他握刀的右手齐腕而断,抛飞而起。 墨寒生跃至空中,接住那只手腕,手中一刀一剑朝着人影当头刺下。 那人惨叫一声,顾不得疼痛,急忙施法在头顶形成一块土壁挡住了刀剑一瞬。 他趁着这一瞬的间隙,身形闪烁了几次便退回了浓雾中。 墨寒生从空中落下,取下短刀将那只断手扔掉,身子微微下蹲,警惕着浓雾中的动静。 他并非不想乘胜追击,只是周围被大片浓雾笼罩,不知是否藏着陷阱,不敢贸然行动。 “姓吴的,你不是说你的计划万无一失吗?”远处的雾中便响起了先前那人暴怒无比的低沉声音,听音色应是一名中气十足的壮年男子。 话音刚落,在浓雾的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了令一个尖细难听的声音:“嘘,这么大声是想把那人引过来吗?” 壮年男子气急败坏道:“嘘你娘个头,老子丢了一只手!你最好给老子个满意的解释,否则老子先弄死你!” 尖细声音解释道:“我的迷神香不会有问题,那小子先前明显已经出现了幻觉。” 壮年男子怒不可遏,骂道:“放你娘的屁!这小子方才分明就是在做戏,你的破香一点鸟用都没有。” 尖细声音道:“你没听到先前一直在与这小子对话的那个神秘声音吗?一定是它出手阻挠,才坏了我们的好事。” 壮年男子仍是怒气未消,恨恨道:“你不是说你的破香任何炼炁境的神思都无法抵抗,莫非你想告诉我那神秘声音的主人是筑基境修士?” 尖细声音有些不太确定道:“应该不可能吧,若真是筑基境修士在场,早就出手将你我灭杀了,哪里还需要藏头露尾?” “那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或许是那人的神思刚好有些强,这种情况万中无一,也不能全怪我啊。” “老子连手都赔上了,你想拿这种鬼话搪塞我……” “这种事我也不想……” 那尖细声音还欲痛骂几句,却闻一道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二位若是没聊够,就由在下送你们去黄泉路上接着聊。” 第七十三章不世身影 在二人对话的同时,墨寒生也未闲着,他早已循着对方的声音确认了他们的位置,并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道尖细声音的主人。 他先前一直故意没有打断二人谈话,既然对方不介意在敌人面前暴露底细,自己自然更不介意听上一听。 对方口中提到的迷神香似乎就是导致自己产生幻觉的原因。 听他们的口气,这迷神香似乎能迷惑任何筑基境以下的神思,而他神思先天残缺,比起一般的修士还有所不如,自然更容易中招。 墨寒生之所以能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其实是因为石山早已经咬穿了包袱,在他的背上留下了许多的齿痕和爪印,借由疼痛刺激唤醒了他的神思。 说来也巧,石山毕竟曾经达到过金丹境界,虽说如今法力全失,灵识消散,神思却还是金丹境的强度,这迷神香对它而言根本毫无影响。 墨寒生方才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此地雾色太浓,很难找出在暗处搞鬼之人,他便选择将计就计,引敌人自己露出破绽。 可惜那壮年男子是名擅长防御的土系修士,偷袭之下他也只斩下了对方的一只手腕。 墨寒生此时已经知晓了自己失控的原因,深知继续拖延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以雷霆手段除掉一人,破了对方的联手之势再说。 而这尖细声音的主人既然是使出迷神香手段之人,自然成为了墨寒生决定首要铲除的对象。 此人听到墨寒生冰冷的话语登时一惊,急忙射出几道细长的水柱迎击。 水柱直袭面门而来,墨寒生迎面侧身躲过,手中短刀未停,改刺为割,在对手左肩上留下一道浅不的伤口。 尖细声音的主人发出一声尖叫,急急朝着后方退去,与此同时,掌心又连连推出几道水柱封住追击的路线。 墨寒生一一避开,也朝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射出几枚冰锥。 只闻嗤嗤两道声响,雾中传来那人惊恐的叫声:“快来帮我!” 另一边则传来低沉声音有些幸灾乐祸的话语:“嘿嘿,唤我做什么,用你那万无一失的迷神香去。” 尖细声音气急败坏道:“蠢货,你还看不出来这小子在扮猪吃虎吗?他必定隐藏了修为,绝不是炼炁境二层。你继续袖手旁观,届时我若出了事,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低沉声音一时没了动静,正当墨寒生抬脚欲要再次追击时,脚下突然一阵颤动,周身的地面上出现好几道足有大腿粗的裂口,像蛛网一样朝自己蔓延过来。 那低沉声音的主人看来终于是被另一人说动,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墨寒生急忙后撤避开这些裂口,四面八方的浓雾却在此时不约而同疯狂涌动起来,转眼就将此地变得目不能视,白茫茫一片。 “雾隐术?” 一直藏在包袱中观察的石山有些讶异道:“这浓雾中原来不止是瘴气和迷神香,还有那人利用法术施放出的水汽。” 墨寒生横刀拦在身前,小声道:“有什么法子破解吗?” 石山道:“能破解的法子自然很多,但以你目前的手段都用不了。” 说了等于没说,墨寒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再此坐以待毙吧?” 石山却是一点都不着急,道:“放心,这二人如此鬼鬼祟祟的做派,显然实力并不强,也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进攻手段。只要你护好周身一丈,他们自然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墨寒生提醒道:“你别忘了,他们手上还有迷神香。” 石山笑道:“无妨,我既然可以破它一次,自然可以破它十次百次。” 说来也算浓雾中的二人不走运,那迷神香对于炼炁境修士来说当真堪称是无解的东西,可惜偏偏遇上了石山这个空有强大神思却无一丝法力和灵识的怪胎。 二人花费大代价找来此物,本就只是打算用来埋伏路过的低阶修士。 不久前,他们远远看见墨寒生孤身一人行走在林中,还只有炼炁境二层的模样,自然就将其当作了软柿子。 而墨寒生身上穿着落日宗独有的服饰,理所当然成为了他们眼中的肥羊,至少要比那些山野散修富裕不少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二人便开始着手对付墨寒生。 谁料,过程中凭空又多出一道声音,不但看不见一丝踪影还轻易破解了迷神香的效果,将已经陷入幻觉的墨寒生唤醒了。 那二人如今藏在暗处不露一丝痕迹,显然也在偷偷商量着对策。 听了石山信誓旦旦的话,墨寒生皱眉道:“但一直僵持在此也不是办法。” 石山安慰道:“不必担心,你以为那人施展这雾隐术不需要消耗吗?你只管守住心神,养精蓄锐,待到他撑持不住,这雾便会自行散去。” 墨寒生听罢不喜反忧,道:“我还要去血毒蜂的蜂巢和他们汇合,可没有时间在此耽搁。” 石山悠悠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或者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显然,它并未将李红梅二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墨寒生深思一会儿道:“先试试看能否找出他们的位置吧。” 石山想了想道:“反正这二人修为不高,估摸着只有四五层的样子。只要你不是太过深入,应该不会有太大风险。” 简单交流了一番,墨寒生也不再犹豫,在周身凝聚出十六枚冰锥朝着不同方向分散飞射出去。 嗤嗤嗤嗤…… 冰锥射进浓雾中发出各种不同的撞击声,有射进树干和叶丛的,也有射进雪层和岩石的。 墨寒生凝神倾听,待所有声响消失,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刺中那二人,也没有闪避的声音。” 他如法炮制,连续飞射了十几轮冰锥,石山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差不多可以了,别还未揪出那人,自己先真气耗尽了。” 墨寒生听罢却是自信一笑道:“已经找到了。” 石山愣了愣,问道:“在哪里?” 墨寒生并未回答,缓缓走向浓雾,冷笑一声冲着一处方向喊道:“阁下是自行出来,还是要在下逼你出来?” 浓雾中没有一丝声响,无人回应。 石山不由皱起了眉头。 墨寒生脚下骤然加快,身体却是向着浓雾中的另一个方向直冲而去。 声东击西? 墨寒生眼露凶光,拨开迷雾,果真见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见到墨寒生逼近便要转身逃窜,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似是十分惊慌。 墨寒生好不容易找到此人,哪里肯让他逃走,二话朝着此人一刀斩下。 就在短刀就要斩落头颅的一瞬,那逃窜的人影突然扭头,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张口一喷,竟是一条小臂粗的水蛇飞射而出。 那条水蛇长着血腥大口,尖牙泛着冷光,直冲墨寒生面目而来。 惊诧之间,墨寒生急忙提刀去挡,却听叮的一声,短刀竟被水蛇一口咬碎。 墨寒生连连后退数丈远,随即左手短剑再出直斩其七寸。 水蛇被一剑斩飞,半空中蛇影掉转头部,在树丛间一阵穿梭后飞至了空中。 在墨寒生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中,那条水蛇的身躯开始变长变粗,头部生出犄角,腹下生足。 眨眼间,它竟脱胎换骨,化作了一条五彩双翼,腹下生爪的金色巨龙。 巨龙熠熠生辉的龙鳞犹如黄金战甲,万丈身躯足可遮天吞日,墨寒生站在巨龙之前,宛如一只渺小的蚂蚁。 他不禁心神巨荡,这是一个炼炁境修士能召唤出来的帮手?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那唤出巨龙的人衣袖翻飞,飘飘然升上了天空,变作了一道不可一世的超然身影。 她迎风踏云而立,眉宇间皆是无比的威严与尊贵,宛若天神临顶。 她轻轻招手。 “焚苍。” 烈日高升,天空化作熔炉。 她遥遥一指。 “灭世。” 陨星飞坠,大地满目疮痍。 …… …… 第七十四章看破? “成功了!”浓雾中又传来那道尖细的声音,话语中显得很是兴奋。 “小声点,别吵醒了他。”低沉声音提醒道。 “不用怕,他已经被我的幻阵操纵了五感,就算你现在去他耳边敲锣打鼓也唤不醒他。”尖细声音笑道。 “哼哼,先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低沉声音冷笑一声,显然并不怎么相信那人的话语。 “哎。”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道瘦小人影摇了摇头,率先从雾色中走出,露出了真面目。 他的外表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唯有一双招风耳比较引人注目。 在他出来不久后,四周的浓雾渐渐开始消散,也暴露了另一人的行迹。 那人右手齐腕而断,正是先前被墨寒生斩了一只手掌之人。 他生得五大三粗,一双豹眼更添几分凶煞之气,但此刻却是面色有些苍白,断腕上已经止住了血,胡乱缠着些布条。 豹眼男子上前几步,站到招风耳男子身侧,看着眼前一幕忍不住埋怨道:“有这等手段你不早点用,害老子凭白丢了一只手。” 招风耳闻言道:“事情哪有你想得这般容易,若不是有此地瘴气和迷神香之助,以我的修为如何能轻易催动此阵?” 豹眼男子撇了撇嘴也不再纠结此事,问道::“现在该如何做?” 招风耳眼珠子滴溜一转,笑道:“你只需悄悄走过去,一刀削下那小子的头颅,他反应不过来的。” 也难怪他如此说,此时的墨寒生正犹如一只野兽一样在林间狼狈逃窜,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 无论石山在身后如何撕咬,抓挠,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其实先前在墨寒生开口挑衅对手时,他便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以墨寒生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真的找到对手毕竟会以雷霆手段除掉对方,才不会说那么多废话。 而它之所以对法阵没有丝毫察觉,一来是雾色太浓遮蔽了视线,二来是法力全失感受不到法阵中元炁的波动,三则是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区区炼炁境的修士能布置出幻阵这样的东西。 此时,墨寒生五感皆被蒙蔽,已经完全迷失在了法阵之中,无法自拔。 石山忍不住心中气恼道:“都怪这小子神思如此孱弱,随便来个什么迷香幻阵都能中招。” 正当它暗自恼怒之时,不远处的二人却为如何对付墨寒生发生了争执。 豹眼男子质问道:“既然他反应不过来,你为何不自己去?” 招风耳嘿嘿笑道:“这不是老哥你力气大嘛。” 豹眼男子冷笑道:“少糊弄老子,你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砍个人头的力气还是有的。” 招风耳解释道:“对方还有个同伙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手过,我估摸着他定还藏在暗处等着偷袭,所以……” 豹眼男子脸上不善,打断道:“所以你就想着让老子做替死鬼,你小子够狠的啊。” “哪能啊。”招风耳打了个哈哈道,“老哥你的功体最擅长的便是防御,那躲在暗处之人如此鬼鬼祟祟,多半没有什么真本事,如何能伤得了你?” “哼!” 一说到此,豹眼男子脸上反而变得难看异常。 先前自己就是轻信了对方的话,才导致凭白断了一只手,如今有了教训,又怎肯再让自己涉险。 招风耳眼见说不动对方,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豹眼男子单手抱臂,略一沉吟道:“看这小子上蹿下跳跟只猴似的,便等到他筋疲力尽再出手不迟。” 招风耳苦笑道:“你倒是想得美,恐怕到时候他还未力竭,我这法阵先撑持不住了。” 豹眼男子突然打量了一眼四周,小声提议道:“这小子如此难缠,身边还藏着一个至今尚未露面的同伙。这块骨头太难啃了,不如咱们跑吧。” 招风耳摊开手,道:“你说的倒是容易,这法阵若是没有我在此操持,当场就会停止运转。一旦法阵失去效用,这小子就会立即醒转,届时谁能挡他?” 他说到此处,见豹眼男子神色有异,当即语气不善道:“你不要想着撇下我独自逃走,若是如此我还不如现在就弃了法阵,看看到时这小子究竟会去追谁?” 豹眼男子闻言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干笑两声道:“你误会了,我方才只是在想对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讲义气了,怎会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招风耳也跟着他呵呵笑了两声,至于心里怎么想的便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招风耳终于变得有些急躁,开口道:“这样吧,公平起见,你我二人一同出手。你负责对付那藏在暗处之人,我负责取下这小子的人头。” 豹眼男子闻言狐疑道:“为何不是你去对付那藏在暗处之人,我来取这小子人头?” 招风耳白了他一眼:“那换换?” 豹眼男子一咬牙:“换。” “好。” 二人达成共识,便开始朝着墨寒生逼近。 走到中途,豹眼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 招风耳终于不耐烦起来,恼怒道:“你又要如何?” 豹眼男子看着在雪地上各种飞窜,持刀乱舞的墨寒生,不禁犹豫道:“你说,这小子有没有可能像方才一样在故意做戏引我们上当?” 招风耳排着胸脯道:“放心,我的幻阵可是花大代价得来的,不会有破绽的。” 话音刚落,却听前方传来墨寒生的声音:“阁下好手段,可惜还是让我看出了破绽。” “你还说不会有问题?”豹眼男子登时汗毛炸立,魂飞天外,二话不说抽身疾退。 招风耳则是一脸愕然地看向墨寒生,惊疑不定。 只见墨寒生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虽然中了阁下的幻术,却也不至于神智全失。阁下若只是在幻境中施展些厉害的法术或许真能令我身陷迷梦无法自知,怪只怪阁下牛皮吹得太大,连言出法随这种级别的神通也拿出来了,如何能不令在下起疑?” 听墨寒生如此说,招风耳的神情愈发愕然,小心上前几步想要去探查他的眼神。 “若阁下没有别的手段了,就让在下送你上路吧。”墨寒生说罢抬起头,闭上双眼,竟提刀朝着招风耳的方向飞身冲去。 招风耳见他毫无征兆地冲向自己也是吃了一惊,急急后退。 豹眼男子见状,早已躲到了老远,做好了独自逃跑的打算。 墨寒生速度太快,一下子就冲到招风耳的身前。 招风耳惊骇间慌乱了脚步,不慎踩中一处雪坑跌坐在了地上。 墨寒生飞身一跃而起,冲着他一刀斩下。 砰。 短刀砍在招风耳脚前的雪地上,积雪炸飞溅了他一脸。 招风耳心怦怦直跳,目光怔怔看着墨寒生,胯间隐有一股温热的湿意。 却见墨寒生忽然一个转身,又向前奔跑了数丈,无端对着空气胡乱挥砍了起来。 招风耳扑腾着双腿在雪地上滑行,留下一道微黄的细长痕迹。 一直退出十多丈远,他才终于敢踉跄着站起身。 豹眼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折返,悄悄来到招风耳身旁。 他隐约闻到一股尿骚味,却没有在意,毕竟生死关头,谁还有心思关注这些小事。 他靠近招风耳,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看破了幻境,为何没有杀你?” 招风耳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喉间略微有些干涩,摇摇头道:“他只是看出了幻境,并非看破。” 第七十五章琴音 豹眼男子皱眉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是幻境吗?”招风耳面色微白,嘴唇轻颤,仍有些惊魂未定。 豹眼男子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就别卖关子了。” “幻境其实就像梦境一样,会出现许多千奇百怪和不可预知的东西,而置身其中的人往往都不自知。无论幻境中出现多如何不可思议多不合常理的景象都察觉不出来,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其当做理所当然之事。”招风耳说到此处,指了指不远处仍沉浸在挥砍中的墨寒生,“但这小子明显有些不一样,他身陷在幻境之中,却能察觉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招风耳思量了一会儿,右手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在幻境中还能作出冷静判断的人,这种绝对的理智……” 见他自言自语,豹眼男子忍不住打断道:“这与你所说的看出不看破又有什么关系?” 招风耳道:“他虽然能看出自己身在幻境,却并又没有破除幻境的能力。也就是说,他并不知如何破除幻境,只是在以本能来攻击幻境中的假象。他的五感早已被幻境操控,会令他陷入一种持续在破除幻境的幻觉中。” 豹眼男子总算听懂了几分,抱怨道:“都怪你在幻境中乱来,才会被这小子一眼看出破绽。” 招风耳苦笑道:“我可没有这么大本事能控制幻境中的具体景象,那可是传说中的金丹境甚至是元婴境,在幻术修炼到一定境界后才能办到的事。” 豹眼男子奇道:“那这小子口中的言出法随是怎么回事?” 招风耳目露异色,道:“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都是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虽然梦境和幻境中都会出现一些看似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景象,但实际上那些东西并非凭空出现,而是人在日常生活中见过的事物裁剪或拼凑过后所形成,都是有迹可循的。” 豹眼男子有些难以置信道:“也就是说……” 招风耳点点头道:“虽不知他在幻境中究竟看到了何种不可思议的景象,但那些必定是他曾经亲眼见过并深藏在记忆中的东西。” 说到此处,招风耳有些恍然,在他看来墨寒生既然是落日宗的弟子,认识一些厉害的高阶修士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但他若是真正知晓墨寒生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就绝不会产生“自己可以理解”这样的错觉。 “这小子认识的人非比寻常,在落日宗内必定身份不一般,你我若是取了他的性命……”豹眼男子越说越心惊。 “他若真是什么深受器重的真传弟子之类的,落日宗的高层怎会放心让他一人来次涉险?”招风耳强自镇定道,“况且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了,你我还有退路吗?就算他真有什么不得了的来历,在这云梦峡谷中也没有什么用。大不了杀了他之后从此远遁,就不信他的师门长辈真能追到天涯海角将你我找出来。” 豹眼男子听到此处,面上犹豫不决,似是很难下决心的样子。 “幻境撑持不了多久了,等他醒来难道还能放你我一条生路不成。”招风耳面露急色,劝道,“若他真有什么势力背景,身家必然不菲。你我来次地为何,不就是想敛横财而富吗?”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真是一句千古不变的名言,豹眼男子听到此处终于不再犹豫,眼露凶光向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干了!” 二人下定了决心,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墨寒生逐步逼近。 而墨寒生此刻仍困陷于幻境之中忘我挥刀,对周身一切毫无感知。 石山藏在包袱中各种手段用尽却是毫无作用。 眨眼间,豹眼男子和招风耳已经逼至近前,鬓角的发梢被轻轻拂动,那是墨寒生挥舞刀剑时所带起的残余劲风。 二人对视一眼点头示意,随即各自掏出一把利刃。 就在利刃举过头顶的一瞬,远处忽来一声低沉悠扬的琴音。 豹眼男子与招风耳心中大骇,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墨寒生藏在暗处的同伴出手了。 二人同时做出反应,却是截然不同的举动。 豹眼男子转身就跑,显然断了一只手腕的他如今已成惊弓之鸟。 方才因贪财升起的一丝凶性,随着这声莫名而来的琴音瞬间烟消云散。 而招风耳听到琴声则是一咬牙,手中利刃朝着墨寒生狠狠扎下。 他很清楚眼前的局势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不能抢先除去墨寒生,待对方醒来己方二人绝无生机。 招风耳的判断没有错,只可惜他们先前犹豫了太长时间。 只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墨寒生那个藏在暗处,令他们忌惮非常的同伴并不是这道琴声的主人,而是一只并没有什么战力的老鼠。 也就是先前短短一刻间的犹豫,让他们错失了杀死墨寒生的最佳时机。 招风耳手腕被一只手轻易抓住,墨寒生抬起头,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看着对方眼中的冷漠与寒意,招风耳心中惊慌不已,他挣扎着想要摆脱那只手,左手快速掐诀,一道水幕凭空出现在眼前。 墨寒生紧紧握住招风耳的手腕,右手横刀直袭对方要害。 刀锋锐利,轻易突破了那道水幕,划过了招风耳的咽喉。 他眼中闪过惊愕和恐慌,伸手捂住喉间的血痕,踉跄了几步双膝着地。 在他倒地的前一瞬,墨寒生已经松开了那只手腕,与他擦身而过,直追豹眼男子而去。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丝丝寒意,豹眼男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顿觉魂飞魄散。 没有了迷雾阻隔,豹眼男子也不擅长逃遁,墨寒生很轻松便追到了他。 眼见墨寒生轻身一跃,提刀就要砍向自己身后,豹眼男子脚下疾顿,双手掐诀。 雪地上忽地升起一道土墙,上升的位置刚好撞向墨寒生的腰间。 墨寒生来不及闪避,伸手在墙上一拍,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顺势直逼豹眼男子。 他人还在半空中,眼前又出现数根土刺朝自己飞射而来。 当当当当…… 墨寒生挥刀砍飞土刺,前冲的势头也随之一缓。 豹眼男子松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兄弟,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放我一马如何?” 墨寒生听罢丝毫不为所动,抬脚一声不吭向他走去。 豹眼男子见状声厉内荏道:“休要以为我真怕了你,再苦苦相逼别怪我出手无情。” 墨寒生步伐虽缓却寸步未停。 豹眼男子嘴上虽不示弱,心中却是有些发怵,连连后退。 他突然脚下一滑,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墨寒生脚下骤然发力,身子猛地向前冲去。 豹眼男子再起一道土墙挡在身前。 墨寒生也不与它硬碰,身子一个急停,随即绕开土墙向其右侧袭去。 豹眼男子抬脚转向对方,就要再次施放土墙御敌,脚下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他低头一看,只见一道粗长尖锐的冰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自己脚下。 他一脚下去正好被刺穿了脚掌,充满寒意的刺尖上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他痛呼一声还来不及应对,墨寒生已是冲到了眼前。 他强忍着痛楚想要避开,又是一阵钻心疼痛传来,左脚也与方才如出一辙踩在了冰刺上。 他双脚被固定在原地,身子一晃向后跌坐在雪地上。 墨寒生举刀插向他的胸膛,只听锵的一声,似是扎到了某种异常坚硬的物体。 第七十六章土甲符 短刀险些脱手而出,墨寒生的手也被震得有些许发麻。 豹眼男子体表泛起一层暗黄色的光芒,隐约呈现出一件甲胄的形状。 墨寒生向前轻轻一跃,双脚踩在了豹眼男子的两条手腕上。 奇怪的是,他的左脚明明踩那只断腕的伤口上,却没看出对方有一丝痛苦的表情。 望着独眼男子身上隐约闪烁的昏黄光晕,墨寒生微微皱眉道:“土甲术?不对,是土甲符。” 豹眼男子嘿嘿笑道:“我这张灵符乃是上品之作,炼炁境的修士若是没有上乘法器是绝无法破开防御的。与其在此与我虚耗,你还不如速速离去,免得被其他路过之人捡了便宜。” 墨寒生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不见得吧,所有的灵符都有一定的时限,一旦符力耗尽,效用自然全失。我只需等这段时间过去,届时要收拾你不过轻而易举。” “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吗?”豹眼男子怒吼一声,双臂挣扎着就要起身。 挣扎了几下,他便惊恐地发现,墨寒生踩在自己手腕上的双脚竟是纹丝未动。 自己已经使出了全力竟然无法推开对方分毫,他的双脚难道有千斤万斤之重? 豹眼男子急忙左右看了一眼,只见墨寒生脚下踩的已不是自己的手腕,而是一层冰块。 不知何时,他的手腕上已被覆上了厚重的冰层,连着身下的积雪也尽数凝结成冰。 他虽有灵符显化的甲胄护身,整个人却像是被束缚在了一张宽大的冰床之上,无法动弹分毫。 墨寒生抬脚踩在了他的胸腹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用白费力气了,以你的力量是挣脱不了此寒冰的。如我方才所说,一旦土甲符的符力消散,就是你的死期来临了。” “你……”豹眼男子惊怒不已,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墨寒生看着他淡淡道:“但我不打算等到那个时候,因为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你在此虚耗了。” 豹眼男子闻言有些敬意,又有些欢喜,莫非对方真打算放自己一马? 他正这样猜想着,却听墨寒生冷冷道:“所以我只能活活打死你了。” 说罢,不待对方回话,墨寒生抬起一脚朝着豹眼男子胸膛狠狠踩下。 一道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暗黄色的甲胄微微一震,豹眼男子却是毫发无伤。 他冷冷看着墨寒生,眼含讥讽。 墨寒生没有说话,再次抬脚向着豹眼男子的脸上,咽喉和胸腹不停踩下。 连续十几脚后,豹眼男子喉结微微滚动,吞咽了一下,笑道:“你这点力道对我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墨寒生闻言却是毫不气馁,仍是持续不停地向豹眼男子身上要害部位踩去。 渐渐地,豹眼男子的脸色有了变化,厉声道:“你听不懂吗,你根本破不了此符的防御,还不停手。” 墨寒生丝毫不理会他,仍是疯狂在他身上踩踏着。 又是连续数十脚后,豹眼男子已是涨红了脸颊。 噗的一声,他终于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口气泄出之后,豹眼男子再也无力强撑,被墨寒生踩的得连连呕血。 连续的十几脚重击下去,豹眼男子已经有些开始神志不清了。 他满脸鲜红,都是自己的血。 那些喷出的血被土甲符形成的罡气阻隔全都落回了自己的脸上。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掩饰得很好,为何对方却好像一早就看出了自己的破绽。 渐渐地,他开始觉得很冷,视线也逐渐模糊。 他看向那个居高临下,不断践踏自己的人影,已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看到了那人肩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影子。 他来不及去分辨那是何物,意识逐渐模糊,直至眼前完全陷入黑暗。 石山拍了拍墨寒生的肩头,道:“可以了,他已经没救了。” 墨寒生这才停止了踩踏,从豹眼男子身上跳了下来。 土甲符防御力极强,一般的法术和法器难以攻破,但并非完全没有破绽。 此符虽可为施术者卸去了大半的力道,仍有小部分余震能传递到自己的身上。 这种力道单一或许并没有什么大用,但一旦多了,累积在一起也足以致命。 这件事自然是石山告诉墨寒生的,以它的阅历,要对付土甲符这样的东西还是轻而易举的。 豹眼男子虽有灵符护身,但毕竟只是个炼炁境的低阶修士,还无法像筑基境的土系修士一样以土行元炁强化过肉身,才导致方才被墨寒生活活踩死。 豹眼男子脸上仍留着死前的惊恐表情,周身仍在泛着暗黄的光晕,似是一点衰弱的迹象也没有。 石山看着他凄惨的死相,摇了摇头道:“这土甲符的效力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散去的。” 墨寒生也不禁皱了皱眉。 倒不是同情豹眼男子,只是土甲符的符力不散,他就无法去搜豹眼男子的身。 时间紧迫,他也不可能在此一直苦等下去。 不论对方身上有多少家当都只能放弃了,他总不可能扛着具尸体在森林中到处跑吧。 理清了头绪,墨寒生也不多作犹豫,转身就向现场的另一具尸体走去。 他快速搜查了一遍,结果只在招风耳身上找到几块品质一般的水玉和一些寻常丹药。 插在隐蔽角落的迷神香早已烧完,只留下一小截毫无作用的香骨。 至于发动幻阵的阵旗之类的辅助物品竟也都尽数损坏。 依石山所述,这竟是一套用完就会自行崩毁的一次性法阵,难怪以招风耳区区炼炁境四层的修为也可以发动此阵。 墨寒生看着手上寒酸的战利品,忍不住骂了一声:“穷鬼!” 其实在修仙界中一直公认的,把低阶的散修比作修士中的乞丐。 这些人无门无派,平日省吃俭用攒下的些许可怜家当,用来供应日常修炼都有些捉襟见肘,窘迫程度说是修仙界的乞丐一点都不过分。 因此,招风耳才下血本购了一炷迷神香和一套幻阵,拉来豹眼男子在这险恶之地设下埋伏,打算狠狠捞上一笔。 二人在此埋伏了一天,原以为等来了肥羊,谁知却碰上了墨寒生和石山这么一个怪异组合,杀人夺宝不成,反而凭白丢了性命。 墨寒生将一应物品收入乾坤戒中,问道:“说起来,方才莫名传来的琴声是怎么回事?” 石山想了想道:“不太清楚,那道琴声似乎对幻境有克制作用,但明显不是针对你而来。这林中瘴气浓重,难免令人神思产生混乱,那琴声有可能只是用来自救,却无意中帮了你一把。” 天色又逐渐暗了下来,墨寒生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也不再纠结琴声之事,匆匆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 …… …… 第七十七章行迹暴露 到了第三日的正午,天空逐渐飘起了雪花。 墨寒生形单影只,孤身行走在白茫茫的树林间。 前方出现了一个狭窄的关口,约五六丈宽,两侧都是高峰。 这不是通往血毒蜂巢穴的唯一道路,但对墨寒生来说却是必经之路,因为他手中那张简陋的地图上只有一条路线。 他无法通过别的路线去往血毒蜂的巢穴,没有详细的地图,贸然乱闯不止会遇到不可预测的危险,更有可能迷失在峡谷之中。 墨寒生在关口前停下脚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并不想从此过,因为前方隐约已经传来打斗的声响。 但他并没有别的选择,在先前两次战斗中已经耽搁了太久,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赶到约好的地点与其他人汇合。 前方不知是谁选在了这个狭窄的通道中斗法,更不知会僵持多久,他没有时间在此虚耗。 墨寒生思索片刻,手掌拂过胸前的护身符,指间便出现了一张白色灵符。 匿形符。 可以在一定时限内将自己的身形掩藏,只是寻常的障眼法,但用来对付筑基境以下的修士却是绰绰有余了。 墨寒生掐动法诀,真气缓缓从指间注入其中,不一会儿,灵符便无火自焚,冒出丝丝轻烟。 紧接着,墨寒生的身体就渐渐从头到脚变得虚无起来,直至最后完全消失在天地间,露出身后的景象。 他贴着山壁,抬脚缓步向通道走去,方靠近没几丈,便听闻一道暴怒的喝声:“无耻鼠辈,给我滚出来!” 墨寒生微微一怔,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另外,这声音不正是那名在峡关处指挥众人围攻独眼男子的何师兄吗? 他正这样想着,不远处忽来凌厉的风声,一道月牙状的青色风刃竟朝着自己莫名攻来。 墨寒生扭身避开攻击,只听砰的一声,风刃撞击在身侧的石壁上,将石壁割开一道细长的裂口。 碎石飞溅,惊得墨寒生一阵手舞足蹈,险险避开。 这匿形符虽说对于炼炁境的修士有奇效,但若是一旦被外力碰触到,就会当即现形。 而何师兄的这一道风刃并非是刻意冲着墨寒生而来,方才那短短的一瞬,他一共释放了十多道风刃,朝着四面八方分散飞去。 如此行经分明就是无法确认敌人的准确位置,而使出的无差别攻击手段,结合他先前的那一声怒喝,与其斗法之人莫非就是…… 墨寒生凝神望去,果然寻到了何师兄的身影,只见他手中握着那把青光莹莹的扇形法器护持在身前,整个人摆出一副十分警惕的姿态。 而在何师兄右手方不远,那名与他形影不离的驼背老者身形半蹲,单手按在雪地上,眼珠子在眼眶中飞速转动着。 墨寒生目光扫遍了全场,也没有找到那名最令他心生警惕的人。 不过以那人的手段,加上此地瘴气与雪花之助,想要掩藏行迹却是并没有什么难度。 墨寒生略微打量了一眼,暗暗记下了众人的方位。 他只打算悄无声息地度过此关口,并没有一丝参与到这段恩怨中的意图。 只不过匿形符虽说可以隐藏行迹,却无法掩盖声音,而地面泥雪松软,人从雪上走过,却是很容易引发动静并留下足迹。 因此,他只能事先将脚下的积雪冻结,并且尽可能地放轻落脚,才不容易惊动其他人。 即便如此,雪地上仍难免会留下一丝细微的痕迹,幸亏有雾色与风雪的掩护,才不至于被轻易看破行踪。 如此一来,他的行进速度势必变得异常缓慢,这短短几丈的通道当真比万丈高峰间的钢索还难走。 墨寒生一边操控真气凝结脚下的雪层,一边蹑手蹑脚前行,同时眼睛还要关注着何师兄一伙的动向以免被莫名误伤,当真是如履薄冰,一时间连呼吸都不禁放缓了许多。 就在他逐渐远离二人,即将走向出口之时,身处中心位置的何师兄身上突然蹿出一股狂暴的气流。 他双手一抛,那把青色大扇飘飘然悬在了眼前,爆发出一阵耀目的霞光。 何师兄双手一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周身竟出现了四道三丈有余的白色龙卷。 龙卷在地面来回扭动,看似暴虐却又隐隐以何师兄为中心将他围在中央。 光芒闪耀,青扇忽然落下,何师兄一把抓住长柄,真气疾运,持扇狂舞。 霎时,那四道暴虐的白色龙卷以何师兄为中心向着四周席卷而去。 墨寒生眼神一凝,心中大骂不已,因为其中一道龙卷此时正不偏不倚朝着自己而来。 心知无法再隐藏下去,他拔腿向着前方狂奔,打算在二人反应过来之前强行闯关。 空中出现了一阵清脆的雪碎声响,虽被肆虐的风声掩去了大半,却仍是被驼背老者捕捉到了一丝。 墨寒生飞身前行,勉强逃出了龙卷的攻击范围,落于身后的一丝衣摆却仍是被余劲波及。 清晰的撕裂声过后,一块碎布飘起,墨寒生的影子也在此时于雾中显现。 驼背老者按冷笑一声,按在雪地上的手掌散发阵阵红光,一道剧烈的波动也顺着掌心下的雪层直奔目标而去。 只听一声惊爆,墨寒生眼前的雪地上忽地炸开一个裂口,一道炽热的火光从中蹿出,直扑面门而来。 墨寒生眼神一凛,双指微动,在面前迅速凝结出一块晶莹的薄冰。 火光轰的一声将薄冰炸得粉碎,墨寒生衣袖轻挥将四溅的碎冰拂去,同时身形也被倒逼而回。 他转身看向那二人,冷峻的面容也映入了他们的眼中。 驼背老者轻咦一声,有些惊异于墨寒生为何会出现在此。 何师兄微讶的同时却是猛然警醒,他手持青扇正要有所动作,却忽感身体与法器莫名失去了联系。 他瞳孔骤然一缩,只见自己握着青扇的那只手骤然与身体分离,整个胳膊连同法器一起坠落。 就在何师兄的断手将要落地之时,却见青扇的边上凭空又出现了一只黑袖。 袖子的主人一把将那只断手抓在手中,身子也出现在了何师兄的背后。 那人毫不停歇,握着一把纯黑弯刀的右手在同一时间绕到何师兄身前,再向后一带。 何师兄断去一臂虽说惊怒不已,却早已反应了过来,怎有可能任那人接连得手? 却见他丹田真气爆冲,在周身凝聚一层青色的罡气,与此同时在罡气之外又浮现一道耀眼夺目的护体金光。 值此关头,何师兄也是保命手段齐出,没有一丝犹豫。 但纯黑弯刀上那并不起眼的月牙尖端,竟轻易击碎了那道护体金光。 刀尖气势汹汹,那层青色罡气也无法阻其分毫,刹那间溃散。 肆虐的刀气割开了何师兄胸前的衣衫,内中出现的却不是皮肉,而是一层丝光的金色软甲。 却听叮的一声,黑色弯刀与金丝软甲相撞并产生滋滋声响,火花四溅,一时僵持在一起,难分胜负。 这软甲不知是何来历,也不知是材料所铸,但既然能被何师兄贴身穿着,用来当作最后的保命之物自然绝非凡品。 就在众人都不由得心生此种想法之时,却见异变陡生! 第七十八章嗜血 纯黑弯刀忽然光芒大盛,浓郁的黑芒附着在软甲上,就像是一缕缕黑色的火焰蔓延开来,竟隐隐有将其吞噬的趋势。 软甲上的金色竟开始逐渐消退,转眼就变得黯淡无光。 何师兄见状脸色大变,伸手便想去阻止这一切。 却听身后那人一声冷笑,弯刀上发出阵阵嗡鸣,显得无比欢愉兴奋。 还不待何师兄反应过来,刀尖上突然长出一道浓郁的刀芒,竟无视其身上的软甲直刺进他的小腹中。 而他伸出去握刀锋的左手也被一瞬削去三根指头。 驼背老者眼见这一幕,不由得惊骇大喝:“何师弟!” “啊!” 何师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还不等叫声传开,那偷袭之人抬起一脚狠狠将他踹飞。 何师兄犹如一根橘红色的树干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滚出了三丈远。 那人却犹不罢休,飞身上前整个人落在何师兄身上,直将他踩得半个身子都陷进雪中。 何师兄半张脸还在雪里,眼中充满了惊恐与无法置信的神色。 他嘶吼着,挣扎着,伸出被削得只剩下大小拇指的左手,却不是抓向那两只踩在自己脸上和胸口的脚,而是颤抖地伸向自己的小腹。 何师兄早已被血水染红的最后两根手指在腹部使劲挣扎,想要去抓住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抓不住:“我的气海,我的真气,你废了我的丹田!” 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眼里却写满了绝望,丹田被毁,已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放肆狂放的笑声响起,踩在他身上的人于雾中现出面容,赫然正是当日在峡关通道中被落日宗众人围攻的那名独眼男子。 何师兄哀嚎不止,艰难地转过脸来,目光死死盯住独眼男子,恨火滔天:“我的丹田,我的丹田!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独眼男子嘴角笑意微敛,手中弯刀向下一划。 血水飞溅,一块碎肉飞出,掉落在雪地上,是半截断舌! 他割了何师兄的舌头! 何师兄已无法说出一句话,他呜咽悲鸣,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 独眼男子看着沾在自己靴子上血水微微皱眉,然后抬脚重重踏下,将他的整个头颅都踩进了雪地中。 何师兄再发不出一丝声响,若不是那陷在雪中的身子还在轻微颤抖,恐怕谁都无法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独眼男子抬脚在于师兄身上轻轻碾动了几下,擦去了靴子上的血迹,这才扭头看向前方。 驼背老者却已被这一幕吓到脊背发寒,他虽说也杀过不少人,但大多都是直接取对方性命,却从未见过如此血腥虐杀的景象。 此时见独眼男子举动,不由心中一颤,也小心地顺着他的目光微微撇过头去,二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都落在了墨寒生身上。 墨寒生内心轻叹一声,拨开浓雾上前一步露出了面容。 方才被驼背老者一招拦阻了去路,此时独眼男子与何师兄之间战局已定,再想强行闯关已是不可能了。 若真是如此做法,等于将背后毫无防备地留给对手,与找死无异。 他冷冷看向独眼男子,只说了两字:“路过。” 听着这短短的两字,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驼背老者率先反应过来,眼神一凛厉声大喝:“这位师弟,大敌当前,你岂可向贼子示弱,失了气节。要知道,方才若不是你莫名出现,害得何师弟一时失神被敌人暗算,战局又怎会演变至此?值此为难关头,你竟还想弃同门不顾独自离去,难道不怕被门规责罚?” 驼背老者有些声嘶力竭,以至于话语中有几处破音都没有注意到。 自何师兄被独眼男子斩作废人后,他便已无心恋战,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脱身。 但独眼男子显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他在心中早已谋算着如何利用墨寒生作挡箭牌掩护自己撤离。 虽然墨寒生看上去只有炼炁境二层的修为,但瞧他方才的身手,为自己拖延上一时片刻也不是不可能的。 此时听墨寒生一开口竟有置身事外的打算,驼背老者怎可能让他如愿。 墨寒生听他将何师兄的死全推在自己头上,心中不禁有些恼火。 方才若不是何师兄那乌龙一扇和驼背老者暗藏在地底下的那一道火爆术,自己早已经离开了此处,何至于在此耽搁时间? 至于何师兄的死,他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双方本就没什么交情,他更从未将自己当做过落日宗之人。 何师兄死在独眼男子手中,是由于自己判断错误,应对不够妥当,纯粹是技不如人,与自己何干? 若是方才自己不幸被二人的法术击中受了伤,墨寒生绝不相信他们会对自己产生一丝愧疚,说不定还会趁火打劫。 这群人斗法也不挑个好地点,非要选在这狭小的通道中,叫后来之人如何过? 自己还要去与李红梅、小胖子二人汇合,哪有时间与他们在此虚耗? 他随意瞥了驼背老者一眼,就扭头看向独眼男子,等待着对方做出决定。 独眼男子有些意外地看了墨寒生一眼。 他还记得在峡关通道中自己遭落日宗众人围攻时,有三人并未朝自己出手,墨寒生正是其中之一。 理论上,他与墨寒生并无冤仇,自己似乎并没有非取对方性命的理由,但他并不打算放过他。 他不是在针对墨寒生一人,只是不想放过落日宗来此的所有人。 他想起峡谷外白执事那张令人憎恶的脸,心中就忍不住生出怒火。 独眼男子抬脚将何师兄仅存的一只手臂踢起,然后伸手一把抓住。 “既然有缘聚在一起,不妨先看场好戏。”他冲着墨寒生狰狞一笑,随后竟提起弯刀在何师兄的小臂上轻轻切割起来。 他的弯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即便是寻常的法器也可轻易斩断。 但他将刀落在何师兄手臂上的动作却是无比缓慢,就像工匠用锯子切割木头的场景一样。 刀锋切割着手臂中的肌肉和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声响并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刀锋与肉的夹缝中不断有鲜血流出,滴落在何师兄的脸颊上,他的眼皮微微抽动,竟还没有完全死透。 但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一点,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独眼男子身上,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独眼男子终于将何师兄的手臂割断,他拿着那只断臂将切口送到自己面前,随后竟毫无预兆一口咬下去。 鲜血瞬间染红了双唇,血肉在齿间被咀嚼,配上独眼男子狰狞的笑容和邪恶的眼神愈发显得恐怖骇人。 驼背老者看着这一幕,早已头皮发麻、肝胆欲裂,脊背一阵阵发寒,双腿酸软到直接一屁股瘫坐在雪地上。 他在内心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去看这一幕,便越是忍不住想要去看,越是告诉自己要冷静,就越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 独眼男子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些一直被庇护在大宗门树荫下的高傲弟子,心性上如何比得过常年在刀口舔血的自己? 这驼背老头已经战意全无,不堪一击了,独眼男子心中冷笑,目光又移向墨寒生。 只看了一眼,他便愣住了。 第七十九章异宝 独眼男子的狞笑僵在了脸上,咧开的嘴里一口红牙略有些尴尬。 他闭上嘴,敛起笑意,盯着墨寒生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肃然。 在在墨寒生的脸上竟没有见到一丝恐惧的神色,眼中也没有一丝动摇。 他静静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独眼男子,仿佛对方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墨寒生在前往落日山的路途中,小半年都是在丛林中度过,亲手猎杀的野兽不计其数。 他曾经以各种角度,各种力度,亲手解剖过上千具动物的尸骸,什么样的骨肉分离和残肢断体没有见过? 独眼男子方才切割手臂的残忍举动,在其眼中除了手法有些生硬外,并不能令他引起任何不适。 在那半年时间里,他每一日都以生肉为食,以鲜血为饮,林中大大小小各类飞禽走兽都吃了个遍。 独眼男子方才只嚼不咽的做作姿态,除了令其感到无谓以外,并不能使他产生任何恐惧的念头。 他注视着独眼男子,眼眸中不含一丝情感,却又释放出一种极度危险的讯息。 这种讯息只有经常在生死边缘徘徊,在血腥杀戮中挣扎的猛兽才能感受到。 独眼男子眼神微凛,他捕捉到了这种讯息。 这是一个狠角色! 他心下判断,当即改变了决定:“在峡关中你没有刻意将我当做探路石。” 墨寒生点头:“没有。” “在落日宗众人围攻我的时候你也没有出手。” “没有。” “你我无冤无仇。” “是。” 独眼男子问道:“你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墨寒生摇头:“不在乎。” 驼背老者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等一下。” 墨寒生与独眼男子极默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闭嘴。” 驼背老者当即乖乖闭上了嘴,心中却是一阵惊怒。 独眼男子也就算了,为何连那个炼炁境二层的小子也敢如此无礼地直斥自己? 偏偏自己在看到他的眼神后,竟升不起一丝抗拒的念头,心中还莫名生出一丝惶恐和不安。 一定是由于独眼男子的威慑力太强,那小子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驼背老者心念急转,认为这是唯一解释得通的理由。 而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墨寒生与独眼男子的对话还在继续。 独眼男子目光在青衣糙汉和驼背老者身上跳跃了一下:“这二人怎么办?” 墨寒生面无表情:“与我无关。” 独眼男子试探道:“如果我杀了他们,你可以当做没看见?” 墨寒生淡淡道:“看见了就是看见了,要怎样当做没看见?” 独眼男子皱眉。 墨寒生道:“但我可以不说。” 独眼男子问道:“不对任何人说?” 墨寒生重复了三个字:“任何人。” 独眼男子笑了:“成交。” “那我走了。”墨寒生点点头,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师弟莫走!此人身上有……”眼见墨寒生就要离去,驼背老者终是忍不住疾声高喝。 话未说完,那独眼男子眼中闪过厉色,飞身掠至驼背老者面前,弯刀一晃而过便将其割喉。 “异……宝。”驼背老者眼含不甘倒地而亡,临死前却还是挣扎着将未尽之语说出了口。 “哎。”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墨寒生脚下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独眼男子虽什么都没有说,这一声叹息却已表明了态度。 方才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他便能隐隐感觉出墨寒生是个极度危险的角。 如非必要,他并不想与墨寒生拼个你死我活。 虽然墨寒生表面上显现出来只有炼炁境二层的修为,他却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毕竟在修仙界中隐藏修为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之前在峡关时他便是如此做的。 但事到如今,他似乎并没有多余的选择了。 独眼男子摇摇头,看着驼背老者的尸体有些感慨道:“这老头真是给你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墨寒生瞥了一眼雪地上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什么也没说。 独眼男子挥刀指向墨寒生:“看来,你我只有一战了。” 墨寒生点点头表示赞同:“看来是这样。” 他虽不知晓独眼男子身上有什么异宝,却清楚那东西对对方非常重要,重要到必须杀人灭口的地步。 驼背老者临死前的一句话,无疑将二人都逼入了不得不以死相博的境地。 独眼男子怪笑一声率先发难,快步奔向墨寒生。 墨寒生负手静立,怡然不动,眼神平和地盯着对手。 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进至三丈时,墨寒生负在身后的左手连动,三枚冰锥从不同角度陆续射向对手。 独眼男子扭动几下身形轻松避开,就在最后一枚冰锥从耳畔划过之际,他脚下猛踩地面速度暴涨身子,嗖一下飞射到墨寒生面前。 他高举弯刀,对着墨寒生一刀劈下。 墨寒生脚尖轻点后退三步避开这一刀,刀锋从眼前划过掀起了发梢。 弯刀落下,长发飘散,墨寒生的眼神从发丝后穿过死死盯住独眼男子。 与此同时,他右脚猛地一踏地面止住后退的趋势,左脚再点身形骤然前冲,右手一把短刀朝着独眼男子当头劈下而去。 独眼男子眼神一凛,下落的刀势骤然回拉,举刀迎击这一劈。 锵的一声兵刃交汇,撞击的两把刀发出阵阵嗡鸣,独眼男子却是面色大变,身子一个下沉,左腿半屈,险些跪倒。 独眼男子心中惊骇,没想到这看似随意的一刀竟如此势大力沉,他急忙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刀背去架住这一刀。 墨寒生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抬脚直踹向对方腹部。 独眼男子皱眉,对方本就生得高大,如今又一刀将自己压得起不了身,他想要抬腿去挡这一脚却是不可能。 情急之下,他一咬牙扭动手腕将墨寒生的刀往左侧牵引,趁机腾出一只右手握拳迎向这一脚。 砰。 拳脚相撞,双锋分离,带起一丝鲜血。 独眼男子身子向后疾退,与墨寒生拉开了七八丈距离。 墨寒生静静看着对方退去,并没有追击,方才一瞬的交锋只是相互试探的过程。 他右手微微向后藏去,手中短刀的刀锋上出现了一个豆大的缺口。 独眼男子原先还想隐藏实力,却不料被墨寒生一刀逼得现出了炼炁境九层的修为。 他的肩头衣衫已经破碎,血水渗出,方才虽成功将墨寒生的刀势向左牵引了,却仍是被一刀削去了些许皮肉。 他望向墨寒生,神色凝重,没想到对方竟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棘手得多。 出手速度和力量都在自己之上,就连修为也丝毫不比自己逊色,没想到落日宗此次来的弟子中竟藏有这样的角色。 独眼男子心中不禁疑惑,对方的样貌看起来如此年轻,即便在落日宗内应也该十分受器重才是,他的师门长辈怎么会放心让其独自一人来此冒险? 此念头在脑中一闪而逝,独眼男子咬了下舌尖,放弃去做无谓的猜想,逼迫自己专注于眼前。 感受着舌尖传来的阵痛,独眼男子眼神愈发凛冽,知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决心不再做任何保留了。 他抓起些白雪抹了一把脸,后塞进口中轻声咀嚼着,脸上的血迹混着雪水被咽入腹中。 他左右瞄了一眼,后退两步,藏进身后丝丝缕缕的雾气中。 第八十章激战(上) 墨寒生膝盖微屈,压低了身子,成一副警惕防守的姿态。 他知晓独眼男子马上要发动先前在峡关中那种凭空消失的手段了。 果然,就在他双眼都未曾眨动一下的情况下,独眼男子又消失不见了。 场间一下子变得静寂无声,只听得到隐约的风声,墨寒生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突然,雪地上凭空出现一道脚印,墨寒生眼神一凛,朝着左侧飞射出三枚冰锥。 冰锥咻咻咻穿过空气落在了雪地上,墨寒生疾速向后退去,余光向下瞥去,只见身前两丈的雪地上又多出一个沉重的脚印。 他再次冲着前方射出三枚冰锥,却仍是穿透空气而过。 墨寒生登时一惊,那独眼男子必定跃至半空避开了那些冰锥,此刻正朝着自己当头砍下。 他提刀猛地向头顶一挥,只听唰的一声,两道鲜血飞溅而起。 一道来自墨寒生自身,一道却仿佛凭空出现,双方互换了一刀。 那人果然就在头顶。 墨寒生单手挥出一掌,掌风将那道自己溅出的血液吹散,血滴向上方激射而去。 只闻半空中传来一声惊疑,独眼男子突然现出了身形,身子疾掠向后退去。 墨寒生哪肯放他离去,飞身上前就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凌厉攻势。 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二人的刀锋已经交接了数十次。 独眼男子身上逐渐多出一道道细长的伤口,被墨寒生密集的刀法逼得连连后退,左支右绌。 墨寒生一刀挑开黑色弯刀,觑准时机,趁着独眼男子露出破绽的瞬间一刀刺向他的心口。 独眼男子眼中尽是恐慌的神色,这一刀他无法去挡,也来不及避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墨寒生刺向自己的胸口。 独眼男子惊到全身的汗毛都已竖起,慌忙将此刻能调用的真气都凝聚在了胸前,但这只是他情急之下的无奈举动,并不会有多大作用。 他胸前凝聚的这层罡气只是以寻常的护身术施展而出,用来避避风雨还行,如何能抵挡得住法器的锋芒,更何况此时握刀之人更是修为隐隐在他之上的墨寒生。 二人心中都已明白,这一刀落下之时就是独眼男子殒命之刻。 偏偏就在这一刀落下之前,异变骤生,墨寒生手中的短刀在触到那一层护身罡气时却发出清脆的声响。 刀身上,一道道细小的裂纹犹如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独眼男子的弯刀不愧为上品法器,当真是锋利无匹,寻常法器根本难承其威。 在先前初次的交锋时,此刀已在墨寒生的短刀上留下了缺口,方才那一连串的交锋更是令刀身濒临崩毁。 方才短刀与那层罡气间的轻微碰撞,等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短刀应声碎裂,数十枚细碎的刀片飘散在二人的视线之间,独眼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狂笑,挥刀朝墨寒生横扫而去。 墨寒生身形呈前冲之势,已无法闪避,匆忙间,他在身前凝结出一道冰壁,同时一掌猛拍下去。 冰壁破碎,墨寒生借着反冲之力回退,却仍是有些避之不及,被黑色弯刀划中了肩膀。 来不及察看伤势,墨寒生疾步倒退而回,站在了与独眼男子相距十丈外的位置。 “哈哈哈哈。” 独眼男子狂笑两声,半跪在地上喘息:“太可惜了,方才若是你的刀没断或许真能一刀了结我。” 墨寒生冷冷看着他:“接下来这一刀了结你也不晚。” 说话间,他的掌心一股寒气涌动,凝聚出一把晶莹剔透的兵刀。 冰刀的形状不似先前那把短刀,反而酷似一把朴刀。 他修习法术前,最早在丛林中磨练刀法时用的便一直是朴刀,这才是他最擅长使用的刀。 独眼男子看着这一幕目光微凝,随即笑道:“你以为自己还能像方才一样逞凶,看看自己的伤口吧。” 墨寒生低头看去,左肩胛至胸口有一道狭长的伤口,鲜血顺着衣衫不停淌下,内中隐隐有一道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他手臂上也有一处这样的刀伤,只不过伤口极浅,并无什么大碍。 独眼男子笑道:“由黑月牙砍出的伤口是无法轻易愈合的,接下来你失血会越来越多,速度会越来越慢……”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只见对面的墨寒生肩头伤口出冒出层层寒气,转眼就将那道火焰冻结,伤口也凝出了一层晶莹的冰层。 独眼男子双目圆瞪,不敢置信:“这是什么冰,竟能将黑月牙的黑炎冻结?” 墨寒生没有回答,他只是试着用真气去凝结伤口中残留着的火焰,随后就成功了。 独眼男子强压下震惊,冷笑道:“就算你暂时压制住了黑炎,也破不了我的秘术。” “秘术?”墨寒生看着他,淡淡道,“筑基境以下不可能有如此高明的匿形手段,应该是你利用某种法器而施放出来的吧?” 独眼男子冷哼道:“即便被你知道了又如何?” 墨寒生分析道:“这法器的效果的确厉害,不但能够隐匿身形,甚至连声音也可以掩盖,才能助你杀人于无形之中。除非是筑基境以上已经凝练出灵识的修士,否则寻常办法根本无法破解。” 独眼男子愣了愣,道:“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要求饶吗?很可惜,你知晓了我身上藏有异宝,而此物关系着我的身家性命,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过你。” 墨寒生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道:“你的法器虽说厉害,却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只要沾染上除自身以外的血液就会自动现形,我说的没错吧?” 独眼男子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是吗,你如此自信吗?” 墨寒生道:“不必故作镇定,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一点了。在峡关时,你在斩断紫云峰那名男弟子的手臂后现了形,并非是由于被何师兄的攻击击中,而是因为那股风将断臂时流出的血液吹到了你身上,你身上沾染了那名男弟子的血才导致匿形之法失效。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你遭受落日宗众弟子围攻后,却没有再次施展那种凭空消失的手段,只能落荒而逃,因为你当时根本无瑕去擦拭身上的血迹。” 独眼男子道:“仅凭这一点,你不可能就猜到破解之法。” “自然不是如此简单。”墨寒生看向一旁半卧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何师兄,“怪只怪你方才做了多余的举动。” 独眼男子疑惑道:“什么举动?” 墨寒生道:“你击败何师兄后,将靴子上的血迹擦在何他的身上并不是刻意羞辱他。先前你我的第一次交手后,你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也并不是为了解渴。” “你做出这两个举动的唯一目的,就是将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血迹清理掉,以确保下一次能催动法器的匿形之法。” “方才你跃入空中时分明被我砍中,却仍不现形。我便判断出你的藏身之法与寻常的匿形术不同,非是受到攻击后便会解除。我当即将自己的血液袭朝你的方向,结果也证实了我所料不差。而你的黑色弯刀可以丝血不染,也正好用来配合此法。” 独眼男子点点头,将真气凝于指间削去了衣襟上一块沾着血迹的碎布:“你说的没错,但接下来我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了。” 墨寒生分析道:“你的法器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毫无破绽。即便能隐去身形,遮盖声音,也掩不了地上的足迹,所以你每次施法前要先藏身雾中,不是为了隐藏自己凭空消失的手段,只是为了借浓雾让脚步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第八十一章激战(中) 说罢,他伸出手捧起一把雾气:“可惜此地的雾色本就不是太浓,再加上被何师兄方才的法术驱散了一部分,此时形势对你并不太有利。” 独眼男子冷声道:“仅凭一个脚印,你也只能猜出大致的方向,别说的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了一样。” 他的话音方落,周身忽来一阵灰蒙蒙的雾气,隐隐有将其包围的趋势。 “哈哈哈哈……” 独眼男子放声大笑,将手伸进了雾气中:“你瞧,雾气又变浓了,现在形势对你不利了。” 墨寒生见状并未有什么反应,目光闪烁,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独眼男子笑声还在山中回荡,人却已消失在雾色中。 不一会儿,墨寒生便见到,远处隐隐有一道道脚步正在向自己笔直逼近。 待到近些,脚步的数量骤然减少,每一步的间隔都变得极大,方向也在不停变换。 显然,为了避免被自己针对,对方正在刻意控制脚步。 墨寒生挥舞冰刀在地面上划出一个圆,将积雪击飞至空中,空中飘飞起无数的雪屑。 密密麻麻的飞雪将墨寒生笼罩其中,不漏一丝缝隙,但他的表情却未有一丝松懈,目光仍在微微低扫。 突然,在雪屑笼罩范围内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沉重的脚印,独眼男子的身影仍是无迹可寻。 果然,雪屑无法像血液一样破去对方的匿形之法。 眼见脚印逼近,墨寒生却并不后退,因为脚印的脚尖部分并非朝向自己,而是向左而去。 根据脚印的深浅程度来判断,对方这一步一定迈得很大。 他顺着脚印的方向,身体猛地往左朝向,横刀在身前,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他的目光凝视前方,手中的冰刀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向着右方挥去。 一刀过去,墨寒生的右手方忽然出现了一连串急促的脚印,向后延伸而去。 脚印一直退出十余丈远,雾中才隐隐现出一个极为模糊的影子。 吧嗒一声,有血滴在雪地上,独眼男子眉角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若是这一刀位置再近一些,他仅剩的左眼恐怕也保不住了。 雾中传出他惊怒的声音:“我方才留下的那道脚印分明是朝向左侧的,你为何能找出我的真实方位?” 墨寒生此时才转向独眼男子的方向,却看不清他的真实情况,只是淡淡道:“我猜的。” 独眼男子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放屁!你方才突然向左,分明是在刻意诱使我深入,况且那一刀的时机如此精准,又怎有可能只是巧合?” 闻言,墨寒生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挥挥手中的冰刀,并不回答。 三息之后,独眼男子的影子又消失在雾中。 天地间,仿佛又只剩下墨寒生一人,他静静站着,仿佛与雾色融为一体。 他的周身不时出现一些散乱脚印,但都徘徊在三丈之外,不敢靠近。 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渐渐地,让人不禁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墨寒生又是毫无征兆地提刀向着身后一挥,却听咔的一声,冰刀应声而断。 独眼男子急促的脚步向着远处离去,不一会儿又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 墨寒生掌心缓缓凝聚真气,断裂的冰刀眨眼间便恢复如初。 他又转向独眼男子的方向,脸上无喜无悲。 不论对方如何制造假象来迷惑自己,墨寒生都有办法轻松把握对方的动向。 事实上,独眼男子现在在墨寒生面前根本无所遁形,因为在他的身上各处正附着着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寒气。 这些寒气从何而来,答案就在方才那一股灰蒙蒙的雾气上。 方才雾气变浓之时,独眼男子洋洋得意,甚至以为是上天在眷顾自己。 殊不知,浓雾其实混杂着一些墨寒生刻意施放出的寒气。 这一手,正是墨寒生当日在那名绿意女人贩身上试验的法术。 在先前的战斗中,墨寒生遭遇了藤精和花魅的袭击,又被招风耳的迷神香埋伏。 他发现两场战斗中的敌人,都在利用峡谷中的雾气来对付自己。 后来,他便一直在想自己是否也可以在战斗时,利用此地的雾气来为自己建立一些优势。 方才在战斗中,他忽然想到了这一招,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释放了些寒气,没想到独眼男子果真中招,甚至还主动将手伸进了雾气中。 当然,墨寒生不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独眼男子。 虽然凭着与那丝寒气间的联系,他可以轻易掌握独眼男子的动向,但也无法准确判断出对方的具体动作,才会被弯刀斩断了自己的冰刀。 而独眼男子手中的弯刀太过锋利,杀伤力巨大,他一时不敢太过激进,才迟迟拿不下对方。 战局似乎一时僵持住了,独眼男子静静站在远处不敢冒进。 墨寒生抬脚朝独眼男子走去,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在此耽搁,既然对方不愿过来,他只能自己主动过去。 远处藏在雾中的影子,眼见墨寒生逐渐逼近,身子微微一颤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墨寒生却能很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看来匿形的法器虽说效用不凡,应该也十分消耗真气,否则你也不必与我一拉开距离就立即现形。” 雾中没有回应,独眼男子已经利用法器的匿形效果隐藏起来,连一丝声响都不会传出。 但令他心惊的是,无论自己逃往何处,墨寒生都能准确地把握自己的动向。 独眼男子惊得魂飞天外,再也顾不得足印行迹什么的,脚下真气疾运拔腿就跑。 感应到对方的动向,墨寒生手一挥,数枚冰锥飞射而出,企图截断对方去路,同时脚下飞奔直追而去。 独眼男子,速度自然不俗,墨寒生一时竟有些追之不及,他停下脚步,片刻后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独眼男子怎肯让墨寒生轻易离去,但心中又对他忌惮非常,只能远远跟着。 墨寒生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调转方向竟走到了半卧在雪地上的那具残躯身旁。 何师兄的身体此时早已没有了一丝动静,一旁的断手中还握着那把青扇法器。 在方才的战斗中,独眼男子不想让此物拖累自己,就顺手将其仍在了这里。 墨寒生将断手掰开,取出青扇,此物之上青光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战斗还未结束,墨寒生便已经想着回收战场上遗留的法器,更毫不掩饰自己身怀储物法器的事实。 不知看到这一幕的独眼男子,此时心中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墨寒生太过嚣张? 但这法器乃是风系的宝物,对于二人的作用并不大,独眼男子并不担心墨寒生拥有了此物,能助长战力来对付自己。 因此,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止。 墨寒生蹲下身子,将何师兄的身子微微翻过来。 他看着何师兄已经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嘴唇轻动,不知说了些什么。 他替何师兄理了理乱发,手掌从他的眉眼上轻轻拂过,似是要让他瞑目。 “既然阁下无心再战,在下也就不奉陪了。”墨寒生说完这句,起身朝着出口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何师兄的脑袋竟莫名动了动,他的脸颊微微变形,似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独眼男子现出身形,左脚在何师兄脸上轻轻碾了两下。 他看着墨寒生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厉色一闪便要跟上去。 就在此时,一阵暴虐的气流骤然蹿起,将他刚刚迈出的左脚束缚在空中。 第八十二章激战(下) 紧随其后,原本被当做已经死去的何师兄忽然动了。 他只剩两根指头的左手在雪地上猛地一拍,整个人像一条对着猎物露出尖牙的毒蛇一样蹿出,一口将独眼男子的右脚踝死死咬住。 原来他先前一直在装死,直到此刻才选择暴起反噬。 但仅凭他一人,又是重伤被废之躯,能将独眼男子如何? 于是,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在何师兄动手的一瞬间,墨寒生便已开始转身向此处狂奔而来。 独眼男子心惊不已,这二人是在何时暗中达成了联手的协议? 答案自然就在方才墨寒生为何师兄整理“遗容”之时。 他知道何师兄一定对独眼男子恨之入骨,却并不能肯定对方是否愿意帮助自己。 但墨寒生愿意赌一把,事实也证明他赌对了。 时间紧迫,墨寒生只在何师兄耳边说了两个字——帮我。 只有两个字,没有明确的计划,也没有任何指示,只是在何师兄周身的雪地上留下了些许寒气。 但他知道何师兄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因为这是他唯一向独眼男子复仇的机会。 如他所料,就在独眼男子即将从何师兄脸上跨过去的时候。 这个气海被废,心如死灰的人突然暴起,以经脉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真气施展出了风缚术。 独眼男子一只脚被法术束缚,另一只脚被何师兄死死咬住,眼看墨寒生逼近,他急忙催动真气意图隐匿起来。 一瞬之后,独眼男子愕然,他的身影仍在原地,一丝也没有隐去的迹象。 他余光瞥去,只见何师兄的口中鲜血如泉水一样流淌在他的靴子上。 法器的匿形之法,被何师兄的血液破了! 独眼男子心中大骇,怒喝一声一脚将何师兄踢开,弯刀再出便要取其性命。 就在即将刀落之时,墨寒生已经赶到了何师兄身侧,手中冰刀直指独眼男子心口。 独眼男子心知情况危急,放弃了击杀何师兄横刀去挡。 一道沉重的撞击声后,冰刀寸寸碎裂,独眼男子也被这反震之力撞得身子后向退去,但此时,他的左脚仍被风缚术束缚悬在空中。 独眼男子身子倾斜倒去,就像在后退的时候被人在后方突然 绊了一脚。 他右腿急撤,一脚重重踏下企图稳住身形,却忽感被什么东西阻碍了一般,紧接着脚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独眼男子低头向下一看,一根尖锐的冰锥不知何时出现在下方。 正是墨寒生先前暗藏在雪地上的寒气,在此刻凝做了冰锥刺出。 独眼男子一脚下去踩了个正着,冰锥从脚心扎入,透脚背而出,他的这一只脚也被牢牢固定住了。 而此时,墨寒生已一步跃起,手中又凝聚出了一把冰刀对着他当头劈下。 独眼男子惊怒不已,此时即便想要强行将右脚从冰锥中拔出也已来不及。 慌乱之间,他只能举刀再挡。 黑色弯刀不愧为上品法器,双刃相撞,冰刀再次断裂。 双锋交汇一瞬,巨大的反震之力压得独眼男子臂膀几欲断裂,腰部止不住地下弯。 他正强撑着腰杆去抵抗这股巨力,左脚突然失去了束缚,何师兄施展的风缚术力尽了。 独眼男子悬在空中的左脚瞬间失去了着力点,整个身子开始朝着左下方躺倒下去。 墨寒生觑准时机,左手伸向腰间,摸出一把灵巧短剑,朝着独眼男子的咽喉飞射出去。 独眼男子挥舞弯刀去挡,却在此时忽感动作一阵僵硬,持刀的臂膀上莫名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墨寒生借着瘴气之助,附在独眼男子身上的阴寒之力也在此时选择引爆。 但独眼男子修为高深,远不是当日那名绿意女人贩可比。 这股阴寒之力可以轻易将女人贩冻成冰雕,却只能阻止独眼男子一瞬。 只见他身上白光乍现,暴乱的真气直冲右手而去,转眼就将臂膀上上的寒霜驱散。 也就是这一瞬的拖延,短剑未能刺入独眼男子咽喉,却扎在了他的胳膊上,这一剑扎得很深却并不致命。 眼见一击未果,墨寒生步步紧逼,左右手各自五指成爪死死扣在了黑色弯刀上。 独眼男子惊愕不已,自己的弯刀何等锋利霸道,这人怎敢如此托大,徒手去握刀身? 他盯着墨寒生的眼睛,心中冷笑,左手贴在刀背上,体内真气狂涌直灌弯刀之上。 霎时,一团妖异的黑色火焰升腾而起,转瞬就蔓延开来,将整把弯刀紧紧包裹住。 独眼男子眼含讥讽地看向墨寒生,却见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 却听咯咯声响,墨寒生抓着刀身的手掌上晶莹剔透,不知何时竟附上了一层厚重的冰层,如同一双冰制的手套。 黑色的火焰与晶莹的冰层相互耗损,一时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墨寒生为了避免刀锋割到手掌,只能用十根手指扣住弯刀的边缘位置,但这样的握刀姿势势必会分散大半的力量。 好在他的气力本就在对方之上,再加上独眼男子胳膊上中了一剑,伤态之下难尽全力。 这场力量的比拼,一时间独眼男子被墨寒生稳稳压制住。 弯刀的刀锋固然锋利无比,但在墨寒生的冰爪禁锢下,一时间也不得寸进。 独眼男子心中一动,失去了束缚的左脚高抬狠狠踢向墨寒生的左肩。 墨寒生眼前晃过一道亮光,却见独眼男子踢向自己的左脚鞋尖上突然出现了三寸长的刀刃,带着利刃的左脚狠狠撞击了在墨寒生的肩上。 独眼男子心中大喜,这一脚下去用足了力道,虽不能重创对手,至少也能使对方些许脱力。 他双手施力企图推动弯刀,却感发现墨寒生的身子只是轻轻颤了颤,并没有一丝不稳的迹象。 他只感身前仿佛有一座无比沉重的山岳,纹丝不动。 独眼男子惊骇不已,对方不是已经中了自己的暗算,为何仍能在力量上牢牢压制住自己? 他扭头看去,只见墨寒生的肩上,不知何时竟也生出了一层冰块,将自己的攻击尽数挡下。 而在他惊愕的这一瞬间,墨寒生左脚疾出,一脚踩在了他的右脚腕上。 独眼男子的脚掌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一脚牵动了他的伤势,卡在脚骨中的冰锥正在无情地撕扯着伤口。 独眼男子痛呼出声,眼眶中已有泪涌,握刀的双手终是忍不住微松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瞬的松懈,墨寒生的双手在此刻占据了完全的主动。 只见他被寒冰覆盖的双爪猛地用力,黑色弯刀向上翻转,锋利的刀锋对准了独眼男子的咽喉。 第八十三章炁灵 墨寒生毫不犹豫,一手握住弯刀,一手在刀背上猛地一拍。 独眼男子脸上大变,一瞬间似是忘记了脚上的疼痛,抬起被震开的左手去挡。 但他的手掌上可没有墨寒生的寒冰手套,黑色弯刀轻易削断了那只手掌,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冲自己的主人而去。 嗤的一声,弯刀毫无阻碍地嵌入独眼男子的咽喉,将其半个脖颈都已横切开来。 若不是独眼男子的右手仍在死死抓着刀柄,这一刀便足以令他身首异处。 墨寒生左手抓向独眼男子握刀的手,一把将其五指折断,将弯刀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抬脚在独眼男子肩胛上轻轻踏了一下,对方的咽喉就这样缓缓从刀锋上滑落下来。 独眼男子喉间现出一道贯穿左右的狭长伤口,看起来十分恐怖狰狞。 浓稠的血液如泉水一样汩汩涌出,独眼男子脸上惊骇之色未退,眼珠死死盯住墨寒生,话语断断续续:“你已经,达到,可以全身,施法,的境界,了吗?” 说完,他砰的一声倒在了白雪和红血之间,脸上残留渴望之色,似乎迫切地想要从对方口中知晓真相。 但无论墨寒生说与不说,他却已经永远不可能听到了。 “呵呵……” 虚弱的笑声响起,墨寒生扭头看去,只见何师兄仰面躺在雪地上,眼角余光却是死死盯着这边。 墨寒生走到何师兄身边,看着对方眼中复杂的神色,自己的心绪也变得有些复杂。 不知先前一战后,何师兄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意志苟活到现在,也不知稍后他又将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死去。 何师兄临死前的眼神很奇怪,幽暗得仿佛没有一丝光芒。 他在丛林中杀过无数猛兽,见证过无数的死亡,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丛林中的野兽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即便眼珠,腿脚被咬断,肚皮被咬破肠子流出来都不会停止挣扎,无论如何苟延残喘眼中都会有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光芒。 但何师兄的眼中却没有一丝这样的光芒,他的气海被毁已沦为了一个凡人,甚至残肢断舌连寻常的凡人都不如。 作为一名曾经在凡人眼中尊贵无比的修士,他如何能接受现在这样的自己? 没有了信念,就失去了活下去理由,这大概就是人与野兽的区别吧。 墨寒生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却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因为自己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体会。 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金鳞村村口被父亲一棒打在额头,是在宁府大门前被冯管事算计签下卖身契,还是在友来客栈中被宁汐桃一剑刺中心口? 他望着何师兄,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然后他看见何师兄的眼中闪过愤怒之色,紧接着又化作一种莫名的情绪。 墨寒生读懂了这种情绪,他伸出手,二指在何师兄的咽喉上猛地用力。 何师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平静死去。 与他截然相反的是,独眼男子眼中无法掩藏的留恋。 在峡关前,针锋相对的二人原本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不曾想,到头来却双双陨落在此。 墨寒生叹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唏嘘,修士的世界虽然让人着迷,却也无比残酷。 一旦身死,过往所拥有的一切顷刻化为乌有。 石山从包袱中爬出来,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兴奋:“别愣着了,还不快去收战利品。” 墨寒生走到独眼男子身前,他抬手看了一眼那把黑色弯刀:“可惜,这是件金系的法器,留在我手上却是发挥不出多少威能。” 石山嘿嘿笑了一声:“你难道忘了,那小子身上还藏着一件上等的匿形法器。” 墨寒生点点头,又走到另一具尸体前。 独眼男子躺在血泊中,喉间还有血在流淌,一只腿曲起,脚掌仍被冰锥死死钉住,右手的指节已经扭曲变形。 墨寒生见他这副模样,皱眉道:“你觉不觉得他的姿势有些怪异?” 石山愣了愣:“什么意思?” 墨寒生没有说什么,径直走过去将独眼男子的身子翻转过来。 石山惊道:“咦,这是什么?不对,这东西一开始有吗?” 难怪他如此惊讶,在独眼男子的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包袱。 墨寒生可以肯定,在先前的战斗中并没有在对方的身上见过此物。 此物就像是凭空出现来到了独眼男子的背上一样,难怪自己方才总觉得他躺在地上的姿势有些古怪,原来是身下垫了这个东西。 墨寒生将包袱从独眼男子身上解下,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五彩的锦帕和一只木盒。 手掌抚过锦帕是一种非常柔软丝滑的触感,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 墨寒生静思片刻,掌心缓缓涌现真气注入其中。 一眨眼的功夫,他便于无声无息之间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他原本肩膀所在的位置上,仍停留着石山的身影,就仿佛在半空中悬着一只黄皮耗子,景象看起来甚是诡异。 石山低头望了一眼,惊得直接从半空跌落下来,看来它做了一段时日的耗子,已经忘记了曾经御空飞行的感觉。 墨寒生的身影又突然出现,一只手将它捞在掌心送回了肩头:“看来这块锦帕便是他莫名消失的秘密了,催动的一瞬间便能让人消失于无形,果真是件厉害非常的法器,再配上这把滴血不染的月牙弯刀绝对是一套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石山在墨寒生肩头坐稳,笑道:“但这木盒中的东西恐怕要比这件法器更为珍贵。” 墨寒生点点头:“方才试用了一下这块锦帕,对于真气的消耗着实不小。难怪此人在先前的战斗中一有机会就会现形,显然是为了减少真气的损耗。但即便如此,此人也不曾让木盒暴露片刻,直到此刻死亡,锦帕失去了真气的撑持才终于现形。如此郑重其事,真想不出这盒中究竟藏着何物?” 说话间,墨寒生已伸手打开了木盒,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异象,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 此物呈青绿色,周身泛着点点荧光,而在光团正中心又长着两个金点,就像两只金色的小眼睛一样。 还不待墨寒生出声,石山已惊叫出声:“炁灵!” “什么?”墨寒生有些讶异,以石山金丹境的眼光见到此物竟也露出这样的表情,这莫非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宝物? 石山解释道:“这是木行元炁吸收草木精华而形成的生灵。” 墨寒生疑惑道:“元炁也能修炼成精?” 石山纠正道:“不是精,是灵。” “不懂。” 第八十四章先天八大生灵 “又到讲解修仙界常识的时间了。”石山摇了摇头,缓缓开口,“世间生灵虽说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但大致可以分为八大种类:神、魔、人、妖、鳞、羽、精魅、灵怪。” “除去传说中的神魔两族,其余种族在天元大陆都尚有留存。风、火、雷、电等自然之力在吞噬了其他的生灵之力后,孕育出的生命就称之为灵。而土石金玉等死物吸收了自然之力后,孕育出的生命则称之为怪。二者都是由死物中孕育而出的生灵,所以被并称为灵怪。” 墨寒生奇道:“你是说,自然之力竟能吞噬其他的生灵?” 石山道:“乍一听是有些不可思议,但你只需细想一下,便能明白此事其实并不足为奇。世间生灵之所以能吸收自然之力,最关键的便是其本身具有自主意识,当它们掌握了正确的方式就可以将身边弱于自身的自然之力吞噬。反之也是同样的道理,当自然之力诞生了自主意识后,自然也可以通过同样或特殊的方式将弱于自身的生灵吞噬,以此来壮大自身。” 墨寒生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道:“你放才说的八大生灵为何没有仙族,难道传说中的仙竟不配排在此列吗?” 石山摇摇头道:“并非如此,而是仙从来就不是一个种族。”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仙字,就是一个人字加一个山字,原意是在山上修炼的高人。仙本就是由人族修炼而来,并非是什么天生的种族,就像阴曹地府中的鬼魂是由世间生灵死后变成的一样。” 说到此处,墨寒生不禁有些好奇道:“人死后真有入阴曹地府一说?” 石山翻了个白眼:“我又没下去过,怎么能肯定有没有。但我想应该是有的吧,毕竟修仙界中确实存在一些专修御鬼驱邪之道的修士。” 墨寒生想了想,问道:“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世间生灵除了神魔两族外皆可成仙,为何你放才又说仙是由人族修炼而来。” “嗯……” 石山沉吟一声道:“根据古籍记载,在不知多少万年前,人族有四名法力无边的守护者。他们便是世间最早出现的四位仙人,史称四大仙祖,这才是仙的由来。随着时光流逝和历史变迁,其他种族的生灵不知从何时开始争相模仿人族修炼,这才有了如今百花齐放,万物皆可成仙的局面。” 墨寒生又问道:“那虎豹豺狼之类的野兽又算什么?” 石山道:“世间的兽类其实都是由妖族退化而来的,既然人族可通过修炼成仙,妖族在演变过程中退化成兽也属平常。” 墨寒生不由惊道:“我只知世间生灵都在追求生存和力量,却不知还有退化这一说?” 石山道:“这并没有什么稀奇,传说中早期的人族都具有修仙的资质,如今的凡人其实也是由于血脉一代一代逐渐稀释,才导致后代中极少出现拥有修仙资质的孩子,与妖族的退化如出一辙。” 墨寒生摩挲着下巴,道:“如此一说也不是不能理解,但鳞羽二族又凭何能独立于妖族之外?” 石山皱眉道:“虽说人族为了方便,将鳞、羽、兽三族中修炼有成的生灵统称为妖,但这三者的确是各自独立的存在。但也有传言说鳞羽二族在最早的时候本是一个种族,甚至曾共同栖息于同一片地域,具体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在天上飞的,一个在水里游的,竟是一个种族?” 石山摇了摇头:“管他呢,眼下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墨寒生盯着悬浮在盒中的光团道:“所以此物其实是灵怪的一种,而非精魅了?” “由草木之属吸纳天地精华后诞生出灵智的生灵,才能称之为精魅。由于这种生灵大多都在生长于山林中,时间一久,凡间甚至是不少散修之间会出现讹传,将居住于深山老林中的妖也当作精魅中的一种,比如说狐魅、熊精之类的说法。” 石山的话刚说完,却见原本一动不动的光团中心的两颗金点闪烁了两下:“嗯?这小东西醒了,留神别让它跑了。” 金点在其中咕噜一转,光团突然向上升起,便要腾空而去。 一道寒气袭来,冰冷的气息霎时将光团层层裹住,逼得它倒飞回盒中。 墨寒生眼疾手快盖上木盒,问道:“所以,此物究竟有何作用?” “此物没有别的用途,唯一的作用便是有助于修士修行。有了此物,至少可以令修士的修行速度提高三成。若是品相更好一些,提高四到五成也不是不可能。观这只炁灵方才迟钝的模样,应该只是才诞生不久。但即便如此,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 “提高修行速度,只有如此?”墨寒生眉毛一挑,似是有些失望。 见墨寒生这个态度,石山忍不住出声怒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提高修行速度是每个修士梦寐以求的……” 但话说到一半,想起他一夜修成炼炁境的那种变态速度,石山果断选择了闭嘴。 人比人气死人,多说一句都是自取其辱。 墨寒生不知它为何突然这样,想了想问道:“这玩意儿对所有修士都能用吗?” 石山有些闷闷不乐道:“这是一只木行炁灵,最适合拥有木行灵体的修士。其他灵体的修士也不是不能用,只是效果会差上不少。” 墨寒生脸上现出一丝恍然神色。 何师兄的鸣风灵体由木系异变而来,自然会对此物趋之若鹜。 他与驼背老者早在入谷之前就已得到消息,一开始便是冲着木行炁灵而来。 却不想遇到了独眼男子,更巧合的是双方的目标一致。 独眼男子率先到达,比何师兄更早一步捕捉到了这只炁灵。 但何师兄自然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双方在峡关前本就有不小的过节,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才有了先前的一战。 墨寒生皱眉道:“但木行炁灵应该不太适合这个独眼龙才对,他身负金行灵体,为何会对此物如此在意?” 石山撇撇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此物就算不是自己用,拿去神农堂或者其他地方都能卖出极高的价钱。” “不对。”墨寒生略一思索,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独眼男子表面上丧心病狂,好杀嗜血,看上去好似一个将头颅搁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但墨寒生却觉得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惜命且小心谨慎。 若非如此,以他这样爱得罪人的性格,如何能活到今日? 因此墨寒生才认为,独眼男子不会为了一只与自己并不相配的炁灵来闯此凶险之地。 那驱使他这样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墨寒生眉头紧锁,思索许久突然问道:“你说,峡谷外的那名白执事是什么体质?” 石山一听也有些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第八十五章赶路 “独眼龙来此抓捕这只炁灵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受了白执事的命令。”墨寒生目光一阵闪烁,分析道,“但瞧二人在峡谷外的表现,似乎关系并不太好的样子。如今看来,独眼龙很有可能是受了白执事胁迫进来的。或许在入谷前,白执事就在独眼龙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就像吕乘风在李红梅身上下碎心蛊那样。” 墨寒生越想越觉得这种猜测比较接近真相,先前,独眼男子由于忌惮本已决定对自己放行,却因为驼背老者突然喊出“异宝”二字而反悔。 自己分明连他口中的“异宝”是何物都不知道,但独眼男子却已经摆出了非杀自己不可的架势。 他显然对这只炁灵异常在意,甚至像在意自己的性命一样。 事实上,此物本就直接决定了他的生死。 正因如此,他才会毅然决然要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云梦峡谷虽说入口极多,但占地面积之大地形之复杂,也令入谷的修士很难在十日之内寻到其他的入口。 独眼男子若要与白执事汇合,便只能选择由从最初的入口返回。 他担心自己生出贪欲,会联合落日宗的其余弟子在峡关前埋伏他,这才不肯放自己离去。 石山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倒确是更能说得通一些。” 墨寒生举起手中的锦帕和弯刀:“我记得你说过,没有门派家族支持的散修一般日子过得都极其穷困寒酸,很难攒下元玉去购置好的法器,但此人手中这两件法器,在低阶修士中,即便是那些有宗门背景支撑的优秀弟子也很难得到。” 石山皱眉道:“你是说这两件法器与那个白执事有关?” “不排除这种可能,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须得提防着他一些才是。” “你心中有数就好。” 说话间,墨寒生已将这两件法器收入乾坤戒中。 他在独眼男子身上一阵摸索,只找到了何师兄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散修穷到卖裤子的说法果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幸好何师兄和驼背老者二人的家底还算殷实,给之前被墨寒生搬空一大半的乾坤戒填补了不小的空间。 墨寒生想了想,在地上刨了一堆积雪,将三人的尸体匆匆掩盖住。 李红梅和小胖子去向未明、生死不知,他可没有时间和闲心去替三人刨坑埋土。 他取出李红梅准备的一些伤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开始继续赶路了。 ———— 三日前,墨寒生三人与藤精、花魅战斗的地方。 雪地上一片狼藉,无数的藤蔓碎片散作七零八落,有的开始泛黄枯萎,有的已经烧至灰黑。 而在靠南的一处角落里,一根翠绿的空心竹管从雪层中探出,隐藏在堆叠的碎叶之间。 若是有人见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有些蹊跷,此处四面皆是古树巨木,为何会出现竹管这样的东西? 但这根竹管的位置十分隐蔽,却是很难被人发现。 竹管附近的积雪忽然松动了。 雪层碎开裂口,一颗人头从中探出,周身溅起腥臭粘稠的黑泥,这底下原来是一处沼泽。 人影身上泛着微弱的青光,有些艰难地爬上了岸。 他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露出了真容,正是在峡关中销声匿迹多日的小胖子。 那一日三人遭遇不明之物阻击,墨寒生与李红梅分别被花魅和藤精缠住,无瑕分神去顾及他。 小胖子被藤蔓逼得四处逃窜,一不留神脚下踩空落入了沼泽之中。 当时天色昏暗,小胖子心思一动,当即便藏到了泥沼下方来躲避藤蔓的攻击。 有宗门的护身术防护,加上那根翠绿的细长竹管倒不至于淹死在沼泽下方。 他这一躲便是数日,一直到真气耗尽,饥肠辘辘才敢出来。 小胖子踉跄着走到一棵古树旁坐下,从包袱中取出一些吃食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幸亏入谷之时,墨寒生和李红梅分了一些药物和干粮给他,否则他恐怕要成为第一个没被凶兽妖物吃掉,却活活饿死在云梦峡谷中的修士了。 小胖子嘴里“咔咔作响,吃得正欢时,却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道古怪的声响。 他循声望去,却见对面一棵更加高大粗壮的古树下也坐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朵花,一朵非常奇怪的花。 底下是四条纤长的白须细足,中间是青蟒一般的长条身躯,而顶部则是一朵布满斑点巨大红花,正是那日攻击墨寒生的花魅。 但当晚夜色太黑,此物也是从火墙蹿出一闪而过,顶着墨寒生的身体就匆匆消失了。 小胖子眨巴了下眼睛,一时竟没能认出这只花魅正是当日攻击一行三人的凶物。 花魅发出一阵低沉的**,似是非常痛苦和难受。 小胖子打量了几眼,然后放下干粮小心靠了上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还未等他靠近,却听那怪物发出一声凶狠的嘶吼,五片花瓣的中间裂开一张狰狞的大嘴。 森然的尖牙中心,一条如蛙舌一般的猩红花蕊探出。 小胖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再靠近,转身便手脚并用,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甚至连头都没回过一下,自然也就无法发现,那怪物其实早已经无法动弹一下了。 此时,花魅的四条须足已无力支撑住身躯,正瘫软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而它原本粗长的油绿身躯也早已变了形,被生生涨大了一倍,就像是怀孕了的妇女一般,又像是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它的肚子里。 ———— 一道红色的身影在雪中缓步行走,正是那名红鸾峰的孤傲少年。 他孤身一人在这峡谷中闯了三天,浑身竟没有一丝狼狈的迹象,脸上也是十分的淡定和从容。 他走到一个山洞前站定,洞口被积雪堵住,隐隐露出一个小口。 红衣少年拿出一张地图照着山体比对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应该就是此地了。” 他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抬手一道掌风击碎了洞口的积雪。 “待我取了此妖物的性命,将内胆拿回去,看你们谁还敢小瞧我?” 说罢,红衣少年抬脚步入动中。 不久后,洞中忽然传出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惊得大地震荡,山野皆惧。 洞顶的积雪簌簌而下,岩石飞滚,随后,洞中便只剩下一片叮叮咚咚的打斗声响。 第八十六章血毒蜂 墨寒生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山谷前,此处便是路线图上指示的血毒蜂蜂巢所在的位置。 他躲在山壁后,悄悄打量着谷中的景象。 只见满天飞雪飘落,山谷外一片苍茫银白,唯独谷中却是一片青葱翠绿。 雪花飘入谷中,尚未落地便已经化于虚无,潺潺的细流自峰顶飞流直下,砸在岩石间形成一条澄澈清冽的溪涧。 谷中一片宁静祥和,除了悦耳的流水声听不见一丝躁动,见此状况,墨寒生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平静。 据李红梅所述,此地为血毒蜂独有的地盘,没有其他的生物在此共存。 在生存环境如此恶劣的云梦峡谷中,这样一处绝佳的栖息之地却不见任何妖物凶兽来争夺,可见血毒蜂必然有着极其恐怖的威慑力。 墨寒生胸前一道白光闪过,手中便多出了一张五彩锦帕。 他将真气注入锦帕中,不待眨眼,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墨寒生抬脚走入谷中,小心观察着周遭的一切,虽说锦帕的效用奇佳,他却一点也不敢大意。 这谷中不知有些什么异种奇物,万一踩到什么毒虫或是触碰什么毒液就惨了,手臂上被那只花魅的毒气腐蚀过的伤口至今还有些隐隐作痛。 山谷的面积不大,不一会儿,墨寒生就走到了那条溪涧旁,抬头望去,对面一方陡峭的山壁上布满了青藤和枝丫。 山壁的最上方长着一棵歪脖子树,扭曲的枝干上,挂着一个灰色的圆球。 此物形状并不怎么规则,足有磨盘大小,正是血毒蜂的蜂巢。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却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或许是李红梅还在赶来的路上。 他正这样想着,蜂巢左下方一棵两丈高的树上,茂密的树冠突然骚动了一下。 一抹红影从绿意中探出头,正是李红梅,原来她比墨寒生来得早,先前一直藏匿在树荫中。 只见她一手持刀扎在石缝中,一手攀着岩壁上的凸起,借着绿荫的掩护一步一步朝着蜂巢爬去。 就在她即将靠近蜂巢之时,掌下的一块岩石突然裂了,和山体分离开来。 李红梅失去着力点,身子一晃便要摔下,她伸手一抓头顶一条长着许多绿叶的青藤,才勉强稳住身形。 还未等她松一口气,山谷中却突然响起一阵簌簌声。 墨寒生怔了一下,定睛看去,李红梅手中的青藤不知连接着多少条别的青藤,那些青藤上又不知长着多少绿叶。 她一拽动那条青藤,正片山壁上的绿叶都开始簌簌作响,这些青藤莫非还起着警戒的作用? 他心中刚一升起这个念头,那只悬挂在歪脖子树上的蜂巢便开始一阵骚动。 紧接着,一个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点陆续飞出了蜂巢。 红点越来越多,眨眼的功夫,难以计数的血红毒蜂飞出了蜂巢,它们盘旋在空中,发出阵阵嗡鸣声。 这些嗡鸣声并不如何响亮,但却十分密集,就像此刻空中密密麻麻的蜂群一样。 成千上万的血毒蜂在搜索,一下就将目光锁定了李红梅身上,随即便向着她齐齐冲去。 李红梅一见蜂群这铺天盖地恐怖的气势,只觉头皮发麻到了极点,脚下的岩石似乎都开始颤抖了。 她急忙掐诀,掌心喷出一道火线直冲蜂群而去。 炽热的火焰将迎面而来一部分的血毒蜂吞噬,但仍有大半的蜂群绕过了火线直冲李红梅而去。 李红梅见状,毫不犹豫转身在石壁上一阵踩踏跳跃,狼狈地跳了下来。 那些被火焰吞噬的血毒蜂只是稍作停顿便蹿了出来,似是根本未受什么影响。 李红梅在山谷中狼狈逃窜,蜂群在身后紧追不舍,她眼中眸光一闪,便打算先行离开此地再说。 但当她一扭头看见谷口密密麻麻的红点,心登时凉了一半。 蜂群不知何时竟分出了一小部分,死死堵住了去路 李红梅心中虽急,却也没有乱了方寸,一面施放火焰驱赶蜂群,一面在谷中拼命狂奔避免被蜂群包围住。 一番追逐下,蜂群中的一小部分血毒蜂似是有些不耐烦了,纷纷抬起腹部,将尾部对准了李红梅。 只见那些血毒蜂腹部一阵抽搐,红色的尾部便长出了一根根漆黑尖锐的细刺。 嗖嗖嗖…… 数十根尖锐的毒刺朝着李红梅齐齐射出,若是真被射中了,恐怕当场就变作一只长满黑刺的刺猬。 毒刺一离体,这些毒蜂就像是被抽空了气力一般坠落在地面。 但其余的蜂群也纷纷开始射出毒刺,似乎不将李红梅射得千疮百孔誓不罢休。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毒刺铺天盖地、前赴后继而来。 李红梅脚下片刻不敢停歇,使尽了浑身解数来躲避这些毒刺,不一会儿就开始气喘不止、汗如泉涌。 大片大片的蜂群向下坠落,空中终于不再黑压压一片。 正当李红梅松了一口气时,却见第一波射出毒刺后坠落的血毒蜂竟又再度振翅飞了起来。 这些血毒蜂与寻常的蜜蜂不同,即便射出尾刺也不会死亡,只需稍作休息片刻就可再次长出毒刺。 李红梅见到这一幕面色煞白,心情沉到了谷底。 就在此时,更令她绝望的一幕发生了,高悬的蜂巢一阵骚动,又有一群数量不小的血毒蜂飞了出来。 李红梅登时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她早已快气空力尽,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了。 眼见又一波毒刺袭来,李红梅强撑着身体去避,却终于体力不止半跪在了地上。 危急关头,空中忽起一股冷冽寒意,一只晶莹剔透的冰盾挡在了李红梅身前,将迎面而来的毒刺尽数挡下。 李红梅见状心中一喜,扭头四下察看却是不曾发现任何人影。 蜂群见到凭空出现的冰盾不禁愣了一下,随即腹部一阵抽搐又要发射毒针,甚至有一些未来得及重新长出毒刺的血毒蜂直接振翅冲向李红梅。 这些血毒蜂刚飞到一半,空中又出现一股冰冷的寒气将它们笼罩在其中。 李红梅惊愕间忽感肩膀一沉,好似被人轻轻拍了一掌。 紧接着,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禁声。” 第八十七章取蜜 李红梅愣了一下,随即便闭上了嘴。 那些寒气短暂地阻隔了一瞬便被蜂群冲散,气势汹汹的血毒蜂发出一阵嗡鸣之声,便要再度发起冲锋。 但未等它们靠近,李红梅的身影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后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李红梅望着自己莫名消失的双手愣了一下,随后便感觉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横抱了起来。 半空中的蜂群见到这一幕都呆住了,齐刷刷愣在原地。 但这样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瞬,蜂群又再度骚动起来,朝着空气发动攻击。 它们的攻击对准的不是李红梅,却是利用五彩锦帕匿形后的墨寒生。 李红梅只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宽广有力的怀抱中,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在蜂群的攻击中不停穿梭。 墨寒生有些不解,自己分明已经施展了锦帕的匿形之法,又以匿形符将李红梅的身形隐藏起来了。 为何那些血毒蜂仍在对自己穷追不舍,似乎能轻松捕捉到二人的方位。 “是气味。”李红梅的声音突然响起。 墨寒生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五彩锦帕虽说玄妙,却无法掩盖气息。 他当即凝神运气,身上顿现一股摄人心魄的寒气,将四周的空气都凝结,二人身上的气息也随之被阻隔。 冲在最前方的血毒蜂骤然停了下来,在墨寒生周身一阵徘徊,头顶的两只短细触角不停扭动,显得十分疑惑。 所有的血毒蜂都停止了攻击,在半空中嗡嗡地低鸣着。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蜂群终于开始散开,振动着轻盈的薄翼陆续返回了蜂巢中。 墨寒生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大意,抱着李红梅轻手轻脚地远离了蜂巢,来到了一个隐蔽的草丛中。 他停止灌输真气,解除了五彩锦帕的匿形效果。 没过多久,李红梅身上的匿形符也过了时效。 二人四目相对,这才发现彼此此时的姿势有些暧昧。 墨寒生轻咳一声,将李红梅从怀中放了下来。 “来了?”李红梅撇过头去,脸颊微红。 “嗯。”墨寒生轻轻应了一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二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 “你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墨寒生才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中隐隐透露出担忧的情绪。 “一个人。”李红梅微微一愣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情一下子也变得沉重起来,“那一日,你被那怪物击出火阵之外,我们很快便遭到了那些藤蔓的攻击。当时我真气耗损过重,根本无暇顾及到他。待我甩开了那东西,再回返的时候,他已经不知去向。” 听到此话,墨寒生不知该说些什么,眸中露出些许惋惜和自责。 云梦峡谷如此凶险,依他和李红梅的判断,小胖子一个人在此地走失,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自己是不是不该答应带他进来? 到了此时,墨寒生的心中终究是产生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地面,什么也没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想办法取血毒蜂的蜂蜜吧。” 李红梅点点头,随即有些忧虑道:“我在此地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你们来汇合,这才忍不住自己动手了。但这些血毒蜂棘手程度还是超出了我的估计,此物肉身太过强横,寻常的手段根本伤不到它们。” “要杀伤它们并非什么难事。”墨寒生脑海中闪过乾坤戒中那把名叫黑月牙的弯刀,缓缓道,“但血毒蜂数量太多,即便你我二人力竭而亡都不可能将其尽数诛灭,我们耗不过它们。” 李红梅叹了一口,神色黯然:“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 墨寒生见状不禁出声安慰道:“不必如此气馁,我们的目的只是取蜂蜜,又不是真要将它们一锅端。只要精心谋算一番,未尝没有机会。” 李红梅抬头看向他,眼眸微微发亮:“你有办法?” 墨寒生沉吟了一声,道:“试试看吧。” …… …… 一个时辰过后,待李红梅调息好了,二人在山谷中寻了许多易燃的柴枝聚集在了蜂巢的下方。 数百斤的柴枝足足堆了有一人高,二人对视了一眼,点头示意彼此。 李红梅左手掐诀,右手一道炽热的火线将底部的柴枝点燃,一阵噼啪作响,转眼就烧起了熊熊大火。 耀眼的火光中,滚滚浓烟翻腾上升,直冲蜂巢而去。 不一会儿,灰扑扑的蜂巢开始剧烈晃荡了起来,动静要比上一次大得多。 数以万计的血毒蜂倾巢而出,嗖嗖嗖飞到了天空,无数只触角在不停扭动,四处搜寻着纵火之人。 数息过后,血毒蜂头顶的触角都停止了动作,竟无一能发现敌人的所在。 此时,李红梅已经利用匿形符远远躲到了一棵大树后,并在身上洒了一层特制的香料。 她先前攀爬岩壁,在触动青藤上的叶阵前未被血毒蜂发现,便是因为此物有掩盖气息的作用。 而墨寒生也在身上涂了这种香料,并匿形悄悄溜到了蜂巢下方。 火势越烧越大,难以计数的血毒蜂陆续离开了蜂巢。 不一会儿,一眼望去天空中尽是血毒蜂的影子,乌央央一片宛如一朵巨大的红云。 十息之后,眼见再也没有血毒蜂从蜂巢中出来,墨寒生终于开始行动了。 说来有些遗憾,他趁着方才起火的间隙,悄悄取出了吕乘风的那把飞剑,试过之后才发现此物无法与五彩锦帕同时使用。 在御剑飞行的状态下似乎会令锦帕的匿形之能失效,若非如此他只需御剑飞到山壁上方,一刀将蜂窝斩落岂不是方便之极? 不过这种事也就是想想罢了,若真能如此,那这锦帕加飞剑的组合就太变态了。 飞剑的速度本就极快,若再加上锦帕无声无息的特效,配合上锋利无匹的黑月牙弯刀,筑基境之下岂非可以见谁杀谁,有几人能在这样的偷袭中存活下来? 墨寒生伸出贴在山壁上,他的手掌与山壁的缝隙间隐隐有一层薄薄的冰霜。 利用这层冰霜他可以短暂将手掌与山壁冻住,以此不断向上攀登,而不需借助那些悬挂的青藤。 但他不能一次性凝结太多冰霜,此时所有的血毒蜂都盘旋在蜂巢外查探,若是动静闹得太大,无法保证不会被看出端倪。 附着在山壁上的冰霜必须尽可能少,又要足够支撑他向上攀爬。 如此一来,墨寒生对于真气的操控必须非常巧妙,与此同时又要兼顾身体的平衡性,其中的难度之大非亲身经历恐怕无法体会。 第八十八章得手 如此难度下,墨寒生却是从容不迫,身体很快便上升了一丈高度,若是近距离去看的话,在他的鞋底下竟也附着轻薄的冰霜。 短短几日,经历过连番的战斗后,不知不觉中,他对真气的操控愈发得心应手了。 时间渐渐过去,墨寒生已经爬到了山壁一半高的位置。 就在此时,山谷外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墨寒生险些被震得从峭壁上摔了下来。 他扭头望去,却见一个毛茸茸的巨大黑影出现在了入口处。 那是一只足有三人高的黑熊,一只手臂便有小树干粗壮,比人头还大的熊掌上长着森然的利爪。 “大力熊妖,它怎么会出现在此?”李红梅心中一惊,险些喊出声来。 黑熊的出现一下便吸引了血毒蜂的注意,蜂群如潮水一般向它涌去。 墨寒生见状大喜,扭头正要加快速度向蜂巢攀去,目光一抬却见仍有数个蜂群围绕在蜂巢附近,似是在守护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他苦笑一声,又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地继续攀爬起来。 而在入口处,血毒蜂已将熊妖团团围住,数不尽的毒刺如箭雨一般向它射去。 嗤嗤嗤…… 根根入肉,一瞬间,熊妖仿佛变成了一个长满了黑刺的仙人掌,疼得在地面一阵嘶吼翻滚。 但它的叫声虽说撕心裂肺,爬行的动作却并未受到多大阻碍,仍在不停向着蜂巢的方向逼近。 那些沾染剧毒的尾针竟无法对它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当真是皮糙肉厚。 但血毒蜂怎肯让这个惯犯得逞,拥挤的蜂群一个直突径直飞到了熊妖的身上。 很快,熊妖浑身就爬满了指甲盖大小的红点,密密麻麻的血毒蜂将它包裹得密不透风。 熊妖发出一声怒吼,挥舞着两只肥厚巨大的熊掌胡乱拍打起来。 只听一阵沉重的拍打声过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个硕大的熊掌印。 在那些深坑中,躺着不计其数的血毒蜂尸体,内脏被挤成了一朵朵红红绿绿的小花。 以血毒蜂刀剑难伤,烈火不侵的强横肉身竟被熊妖随意的一掌拍扁,拍烂。 这只熊妖的怪力当真是恐怖非常,但即便如此,蜂群却一点都不退缩,仍在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地向熊妖发起冲锋。 而在双方拉锯的过程中,墨寒生和蜂巢的距离已经拉到了一丈之内。 眼看就要爬到适宜出手的位置,却听一声惊天怒吼,顶着满身血毒蜂爬行的熊妖忽然猛地一拍地面,浑身散发出一股无比暴戾的气息。 附在熊妖身上的血毒蜂被这股气息冲得七零八落,熊妖当即加快了速度直奔蜂巢而去。 沉重的脚步震得整个山谷都开始震荡,连挂在树枝上的蜂巢也跟着摇晃起来。 墨寒生急忙加固了手掌上的冰层,才在山壁上险险稳住了身形,但也被这次震动拖延了前进的脚步。 幸亏此时,谷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熊妖的身上,墨寒生释放的寒气才未被蜂巢边的蜂群察觉。 挣脱了束缚,熊妖很快就冲到了蜂巢底下,连那足有丈许高的火堆也被它轻易冲散。 只见它抬起蒲扇大的熊掌对着山壁一阵疯狂拍打。 岩石滚落,青藤摇荡,绿叶簌簌不止,枝丫上的蜂巢也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墨寒生已顾不得暴露行迹,真气疾出,冰冷的气息将附近青藤绿叶都冻结了,他的双脚也被寒冰死死固定在了石壁上。 气温骤变,周围的血毒蜂终于察觉了异状,疑惑地观察着青藤附近的情况,但除了莫名出现的寒冰却什么也没能发现。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墨寒生伸出黑月牙,对着蜂巢一刀砍下,准备抢取。 此时,底下的熊妖又被蜂群围住了,剧烈的疼痛令它变得暴躁无比。 只见它一声怒吼,竟一头撞在了山壁上。 轰。 地动山摇,山壁上竟出现了一道七八丈长的裂缝。 裂缝直入山腹,足有数尺之深,蜂巢终于经受不住摧残从树枝上坠落,也恰巧避开了墨寒生蓄势而出的一刀。 原本驻守在蜂巢附近的蜂群终于沉不住气了,齐刷刷朝着下坠的蜂巢蜂拥而去。 蜂巢疾速下坠,熊妖竟突然直立起来,伸着两只熊掌在下方翘首以盼。 但蜂群的速度明显更快一些,嗡嗡飞到了熊掌的上方,竟合力将蜂巢托在了半空。 熊妖见状发出一声怒吼,正要有所动作,一道无形的凌厉刀气却在此时从半空划过。 原来,就在蜂群飞向蜂巢的时候,墨寒生也跟着跳下了山壁,借着锦帕匿形之助,一刀斩向了蜂巢。 蜂群和熊妖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便看到蜂巢突然莫名一分为二。 蜂群受刀气中的寒意影响一时脱力,裂成两半的蜂巢掉落了下来。 墨寒生也重重落在了地上,膝盖上传来一股沉重的压力,但他没有丝毫停顿,忍着疼痛一跃而起。 场面混乱之极,蜂群和熊妖都忙着去争夺蜂巢,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墨寒生掌心喷出一道冷冽的寒气,将靠向自己目标的蜂群强行驱散,长臂一捞将小块蜂巢抓在了手中。 与此同时,他飞起一脚将另一块大的蜂巢踢飞出了山谷。 熊妖怒吼一声,朝着飞走的蜂巢狂奔而去,周围的血毒蜂也紧追其后,转眼就冲出了谷外。 而墨寒生托着小半块蜂巢,此刻却被剩下的血毒蜂追得满地乱窜。 一道炽热的火线袭来,将追击的蜂群拦阻了一瞬。 墨寒生扭头看去,只见李红梅已经现出了身形,正远远望着自己。 “快跑。” 墨寒生解除了锦帕的匿形效果,朝着她喊了一句便开始带着蜂群在谷中兜圈。 他的身上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气,血毒蜂一时倒也无法接近。 李红梅听到他的话也不多言,扭头就跑出了谷外。 墨寒生见她已经跑远,转身也朝着出口奔去。 他一跃跨出了谷口,左手一掐法诀,在两道山壁的夹缝中凝结了一层冰墙。 只听咚咚咚的声响,追击的血毒蜂陆续撞在了冰墙上。 但此招也无法阻止蜂群多久,它们在冰墙前略一徘徊就从上方掠过了。 而此时,墨寒生总算与蜂群拉开了一些距离,他跑出了很远,与李红梅在一棵被大雪淹了半截的大树后汇合。 李红梅看着他手上的蜂巢,刚要说些什么,却见墨寒生突然色变:“不好,又追来了!” 第八十九章火兕 乌央央的蜂群铺天盖地而来,李红梅来不及抬头看上一眼,已被墨寒生一把抓住手腕,朝着前方狂奔了起来。 二人跑出了一里外,李红梅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为什么不用匿形符藏起来?” 墨寒生脚下不停,匆匆解释道:“我试过了,没有用。” 李红梅疑惑道:“怎么会,在山谷中分明可以瞒过的,你没有用我给的香料吗?” 墨寒生晃了晃手中的蜂巢,道:“应该和这个东西有关。” “什么意思?” 墨寒生看了一眼蜂巢,道:“从拿到此物起我就一直在想,我拿到的蜂巢分明只有整体的十分之一左右,为何追击我的血毒蜂去人却比追击熊妖的多出数倍?” 李红梅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所以?” 墨寒生解释道:“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不但对血毒蜂重要无比,更可以与蜂群产生联系,令它们能锁定蜂巢的位置,即便匿形敛息无法切断。” 李红梅皱着眉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有乾坤戒在手,不能用那个东西将它装起来吗?” 墨寒生摇摇头道:“也试过了,不行。” 李红梅已开始有些气喘吁吁,不禁抱怨道:“这蜂巢中究竟藏着什么鬼东西,真麻烦?” 墨寒生刚要开口,却听上方一阵嗡鸣,紧接着便有大片阴影笼罩了头顶。 他带着李红梅,奔跑的速度却有些比不过蜂群飞行的速度,转眼便被追至了身后。 蜂巢在自己手中,若是分开跑的话,蜂群应该只会来追自己。 但真如此做的话,万一最后再次走散了,就不知该去哪里汇合了。 墨寒生正这样想着,眼角余光却瞥见左侧不远处竟隐隐出现一条河流。 虽说云梦峡谷中的地貌十分复杂,但这个季节竟还有流动的河水,仍是令他有些意外。 他忽然想起山谷峰顶的那道细流,莫非便与这条河流有关? 眼下的形势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细究此事,墨寒生提醒了李红梅一声,便调整方向朝着河流冲去。 不一会儿,二人就冲到了近前,这条河流约有三四丈宽,水流有些湍急,河面上升起丝丝热气。 墨寒生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抓着李红梅一起跳进了河中。 水花四溅,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只血毒蜂没有止住势头,竟一头扎进了水中。 未过多久,这些血毒蜂便浮出了水面,它们扑腾了几下再度飞回了空中。 墨寒生松了一口气,先前在水中见它们一头扎下来,还以为这东西连河水也无法阻隔。 突现变故,蜂群一时愣在了水面上,而墨寒生以带着李红梅随着湍急的水流往下游漂去。 砰。 河面突然溅起一道水花,两道人影从水中探出头来。 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彼此的狼狈模样都不禁会心一笑。 李红梅忽然敛了笑容,神情有些焦急:“蜂巢呢?” 墨寒生淡淡一笑,从水中探出一只手,掌心中举着一个晶莹的冰球,冰球中心正是那一小块蜂巢。 李红梅松了口气,问道:“这东西中究竟藏着什么?” 墨寒生沉吟一声,分析道:“既然乾坤戒无法装下它,内中很有可能藏着活物。” “活物?”李红梅听罢不禁眉头一皱,“莫非还有未来得及飞出的血毒蜂?” 二人仍在顺着水流向下,墨寒生抬手拨动水面避开了前方的一块大石:“你忘了吗,蜂群中还有一只最特殊的存在。” “蜂王!”李红梅终于反应了过来。 墨寒生扭头看向天空上再度追来的蜂群:“瞧它们如此紧张的模样,多半是这样没错了。” “真是阴魂不散。”李红梅也看向上方密密麻麻的红点,“我们在水中,速度根本比不过它们。” “不必太担心,在这河里它们奈何不了我。”墨寒生说完抬手一掌推向天空,四周的河水登时卷成一道螺旋状的水波直袭蜂群而去。 墨寒生的功体乃水系异变而出,施展水系的法术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这道温热的水柱虽说不具备多大的杀伤力,但不俗的冲击力还是将蜂群冲撞得七零八落。 当剩余的血毒蜂从各个不同方向袭来时,墨寒生便在周身凝聚出巨大的水幕。 血毒蜂冲破水幕,薄翼上沾染了水珠,一时变得沉重了数倍,飞行速度大降。 而墨寒生置身于河流中,有源源不断的河水支撑,根部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来凝结水汽,只需消耗少量的真气来操控河水。 局势一时间僵持不下,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小心!” 就在二人一直向下游漂去时,李红梅突然出声提醒道。 墨寒生扭头一看,前方又出现一块圆形的灰白大石拦在河道中央。 他急忙将李红梅拉到身后,同时抬脚在那块大石上一踹,身子向河岸靠了一些过去。 只是一瞬之间,墨寒生便感觉有些不对,这一脚下去不像是踹在了岩石上。 虽说确实能感到一股沉重的反震力传来,但那灰白色的物体似乎并不像岩石一般厚实。 若是仔细去看,还能发现上方的纹路也与寻常的岩石不太一样。 还未来得及细看,二人身体已随着湍急的水流绕过了此物,并看到了它的另一面,竟是一颗硕大的头颅。 那是一只长相奇特的异兽,头颅又长又大,吻部长着单只粗短犄角,一对小眼生于头部两侧,头顶是卵圆状的绒耳。 “火兕!”不等墨寒生询问,李红梅已经认出了此物。 与此同时,眼前的异兽也已经发现了这两个突然闯入自己地盘的人类。 墨寒生方才那一脚正巧踹在了火兕的屁股上,虽说力道并不足以对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也成功将它从惬意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它发出一声怒吼,屈在河底的四条粗腿直立起来,整个身子从水面露出了一半。 河流顿时被一股巨力搅动起来,水流变得愈发湍急,如浪涛一般汹涌。 火兕如铠甲一般的坚硬皮肤突然变得滚烫通红,向四面八方喷射出无数灼热无比的气流。 紧随而至的蜂群一时被冲飞了十数丈远,威力比起墨寒生方才的水柱强了不知多少倍。 若是此时能抓住那些被袭飞的血毒蜂一观,便能发现在它们身上血红的虫壳竟被烫皱了大半,隐隐有将要开裂的迹象。 第九十章蜂王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空中的蜂群一时不敢接近,但危机却并没有随之接除。 那只火兕竟开始在河流中朝他们奔跑起来,速度异常之快,竟似丝毫不受水流阻力影响一般。 眨眼间,它已追至二人身前,紧接着身子一抬便直立起来,两条如石柱一样粗壮的前腿朝着二人无情踏下。 一条迅疾的火蛇朝着火兕兽喷射而去,炽热的火焰一瞬便将其包围。 但下一刻,火兕的头颅和前腿便轻易突破了火焰,再次朝着二人踩下。 李红梅的火法本就十分惧怕这种蛮横巨力的庞然大物,更何况对方本就是火系的妖物,这一条火蛇连阻止它一息的时间都无法做到。 眼看二人便要被踩成肉酱,墨寒生出掌向前推出一波水浪,二人借着反冲之力倒退出一丈多远,这才险险躲过了此兽的巨蹄。 砰。 沉重无匹的双蹄砸进河中,整个河床仿佛都为之一颤,巨大的冲击力向着四周扩散而去,被引动的浪流顿时将墨寒生二人推送出了更远的地方。 火兕见状怒不可遏,抬腿便要去追,却听咔嚓一声。 河底似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一般,火兕的头颅向下一栽,巨大的身体也随之陷入河中。 原来,方才在火兕兽抬起蹄子的时候,墨寒生便已经悄悄凝结了一条粗壮的冰柱,横截在水底。 火兕双蹄踏下,抬脚又要在追,正好一脚踢在了冰柱上。 虽说它的力量十分恐怖,只用一脚便成功踢碎了,但并未助跑,猝不及防之下自然便被绊了一跤。 李红梅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巨兽摔倒也是心中一喜。 可惜这一丝喜悦未持续多久,栽进水中的火兕猛地站起,再次朝着二人追击过来。 她急忙大喝:“不好,它又来了。” 但过了好一会儿,墨寒生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扭头正想提醒一下墨寒生,余光却瞥见河流前方的水流突然被截断了。 前方竟是一处瀑布! 还未等她开口,墨寒生又出手了,他左手一抬,一把精致小巧的短剑朝着巨兽飞去。 短剑扎在了火兕兽的眼睛之上,却是未能伤其分毫,叮的一声跌进了湍急的水流中。 “这是凡铁?”李红梅一眼便看出这把短剑并非法器,一时不解墨寒生为何要拿出这种没用的东西对付火兕。 她扭头正要询问,却一眼便看出墨寒生的神色有些不对。 只见他额头青筋暴露,脸色涨红,牙关紧咬,看起来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 墨寒生此时已无力去拉她的手,他眼神涣散,一手将冰封住的小块蜂巢递给她,另一只手上捏着一块鸡卵大的冰晶。 李红梅看向他的手,只见那块透明的小冰晶中正冻着一只血红色的虫子。 此物与先前追击二人的血毒蜂有几分相似,但个头明显比它们大上数倍。 “蜂王!”李红梅惊呼一声急忙看向蜂巢,果然在包裹住蜂巢的冰层上看到一个狭窄的裂口一直从蜂巢通向外部。 “你被蜂王咬了!”李红梅这才恍然,难怪方才在火兕追来时,墨寒生没什么反应。 中了血毒蜂的毒,全身血液沸腾,别说运转真气,恐怕连握拳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伸手入怀,十分利落地取出一个小瓶,弹指拨开瓶塞,将内中的药物倒入墨寒生的口中。 幸亏她手脚十分利索,在湍急的水流中,在如此紧急的状态下,也没弄出什么错乱。 也幸亏在进入峡谷前,她便已经配置好了应对蜂毒的药物。 “放心,已经没事了。”她长出一口气安慰了一句,却见墨寒生没有任何反应,眼珠逆流而上望去。 李红梅不知他怎么了,正要开口询问,却忽感身子一轻,人已离开了河水飞至了半空中。 “当心!”她提醒了一句,扭头却见墨寒生仍在死死盯着上游的方向,但目光却并不是落在巨兽的身上。 她想起方才那把并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的短剑,若有所思。 先前,墨寒生的注意力一直被火兕吸引,一时竟没有发现蜂王咬穿了冰层,被其一口咬伤了掌心。 待他反应过来时,竟感觉到浑身的气力仿佛都在流失,更有一种被炽火剧烈灼烧的感觉。 他忍着不适强行将蜂王冰封,便再也无法调用一丝真气。 眼见巨兽冲撞过来,他只能拔出藏在后腰上的短剑射向此兽的眼睛。 若是还有其他选择的话,墨寒生一定不会将此剑扔出,但那把黑色弯刀在跳河前的一瞬已被他收入乾坤戒中,无法运使真气自然无法再取出。 墨寒生怔怔望着河水,想起了那个身穿粉衣在桃树下舞剑的少女。 即便时隔半载,即便她已经不在人世,即便自己已经彻底死心,但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吧。 在昏迷前的一瞬,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和李红梅一同坠下了瀑布。 ———— 嘀嗒。 水珠从洞顶的缝隙中滑落,墨寒生也从昏迷中醒来。 这是一个与李红梅的木屋差不多大小的山洞,墨寒生轻咳一声,有些艰难地四下打量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李红梅的身影。 “石山。” 冷风从洞口呼呼而入,墨寒生觉得有些不舒服,他扭头看向放在左侧的包袱,轻轻唤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醒了?”山洞中响起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墨寒生嘴角微微勾起:“你怎么样?” “死不了。”石山的声音有些虚弱,“差点连胃都荡出来了,幸亏那块锦帕有避水的功效。” 墨寒生扭头看向洞口:“这是什么地方?” 石山从包袱中爬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反正肯定已经远离偏离地图上的路线很远了。” 墨寒生仍在盯着洞口:“她……” 石山冷笑一声道:“她走了。” 墨寒生眨了下眼,轻声道:“她会回来吧?” 石山冷冷道:“她已经离开一天一夜了。” 墨寒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大概去找出路了吧?” 石山伸出爪子指向一旁:“她已经将蜂巢里的蜂蜜取走了。” 墨寒生顺着它的指示望去,果然看见已经被掏空丢弃在一旁的蜂巢。 他不再说话,抬头看向洞顶,那里有一个拳头大的裂口。 石山口中骂骂咧咧道:“你看清了?那种无情无义的女人,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以后,就会毫不犹豫一脚将你踹开。” 墨寒生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看着那个裂口怔怔出神。 第九十一章攀崖 自已和李红梅现在究竟算什么关系呢? 是拥有共同理想,相依为命的一对战友,还是被形势所逼,暂时联手的两个陌生人? 自己背井离乡来到落日宗,一路上经历多少艰难险恶,诡谲人心,早已决定了不再轻易相信别人,为何会在危难时第一时间就想要去护住她? 她在落日宗艰难求存十多年,没有感受过多少人世间的温暖,或许早已养成了小心谨慎,事事优先为自己考虑的习惯吧。 如果她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墨寒生也觉得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终究还是会有一点不舒服吧? 恍惚间,墨寒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一缕微弱的光线顺着上方的裂口照射进来。 他的左耳轻颤,似乎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声响,是脚步声? 他不敢确信,甚至有一些紧张。 在遭遇花魅与藤精伏击时没有紧张,在被幻阵困住时没有紧张,在与独眼男子生死相博时没有紧张,却为何唯独会在此时感觉心怦怦直跳?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有些想要逃避答案,但还是第一时间扭头看向洞口。 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出现在眼前,墨寒生不知不觉中停止的呼吸流畅起来。 他笑了笑,身体似乎没那么不舒服了。 “你醒了?”李红梅走进洞中,第一眼便看到了墨寒生的笑容,也对着他笑了笑。 她走到近前,将一个东西递了过去。 墨寒生盯着她掌中那把短剑,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久久无语。 他抬起头,眼中多出了几分莫名的意味:“你去了那么久,就是去找这个东西?” “我当时看你脸色不太对,就以为它对你很重要。”李红梅解释了一句,见他的面色有些不太对,心道莫非是自己想多了? 墨寒生缓缓接过短剑,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挣扎着起身。 “走吧。” 李红梅一怔:“去哪里?” 墨寒生笑道:“既然已经取到了蜂蜜,也是时候离开了。” 李红梅有些诧异:“虽然你身上的蜂毒已解,但距离痊愈应该还需几日吧?” 墨寒生摇了摇头道:“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在此逗留了,你不是说过吗,十日一过,云梦峡谷就会变得很危险。” 李红梅道:“但也没有必要这么急吧?虽然来的时候耗费了不少精力,但沿途的危险都被我们清理得差不多了。休息一日按照原路返回,只要小心一些应该花费不了太长时间才是。” “你也说了沿途的危险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只是尚未痊愈,又不是重伤不能行走。”说到这里,墨寒生眼中眸光一闪,“况且,你也想再去找一下他吧?毕竟是三个人一同上路的,回去的时候我也希望是三个人一起。” 李红梅表情一怔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但云梦峡谷如此之大,我们又该去哪里寻他?” 墨寒生捂着还有些许灼热的胸口,道:“他虽然胆子小,却也不算蠢笨,如果真的还活着的话,应该能想到在哪里等我们。” 听到此话,李红梅也不再坚持什么,上前轻轻搀扶住他的手臂。 二人一同走出了山洞,不远处有一道浅浅的溪流,两岸隐隐有些绿意萌生。 李红梅看着他略微有些讶异的表情,解释道:“这一带之所以并不像其他地方那般寒冷,应该是受了那只火兕的影响。” 二人沿着小溪一直行走,没多久便来到一处悬崖下方,头顶是一道二三十丈高的瀑布。 瀑布形成一张巨大的水幕落下,墨寒生抬头看了一眼:“这瀑布之上应该就是那条河了吧?” 那一日,墨寒生在落下之前便已经昏迷过去,所以不知后续发生了什么。 李红梅点了点头:“我们就是从这里落下来的。” 她墨寒生一同坠落山崖,幸亏掉在了溪水中才没有受什么重伤。 虽说如此,李红梅也被摔得七荤八素,索性此处没有什么危险的猛兽妖物。 她带着墨寒生小心前行,最终才寻了先前那处山洞安度了一夜。 墨寒生问了一句:“能看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李红梅一听,立即取出怀中的羊皮纸打开一观:“从地图上看,此处应该位于那只火兕领地的南部。” 墨寒生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分析道:“虽说其他方向似乎也有出口,但基本都要绕路迂回,也保证不会遇到别的麻烦。我们现在的目的要返回,从这瀑布上去寻回原来的路线应是最佳的选择。蜂王已被我丢弃,血毒蜂应该无法再锁定我们,只要我们小心避开那只火兕,基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红梅看着陡峭的石壁,不禁问道:“但这悬崖还挺高的,我们该如何上去?” 墨寒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手掌在石壁上一按,眨眼间便有一块方形的冰片垂直于石壁上。 以寒冰凝作阶梯登顶? 李红梅见到这一幕,不禁有些羡慕他的能力果真是妙用非常。 随即她又皱了皱眉头,道:“你体内的血毒还没有完全清除,贸然调动真气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碍事。”墨寒生挥了挥手,“我试过了,只要真气运转不是太快,要压制住蜂毒不是问题。” 若是平时,这一道瀑布对于墨寒生而言,只需要御剑就可以飞上去。 只可惜,此刻他体内残留的蜂毒还在灼烧血液,无法运使太多真气,只能选择这种方法。 李红梅观察了一下,见他似乎并没有在逞强的样子,点点头放心下来。 她在入谷前就曾向药堂的长老询问过,血毒蜂的蜂毒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十分棘手,但玄冰灵体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此物。 她不知道的是,这种说法只是针对于寻常的血毒蜂,蜂王的蜂毒却是要远胜数倍。 若是让那名药堂的长老知晓,墨寒生在被蜂王蛰了以后仍能如此快恢复的话,一定会忍不住想要将他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墨寒生一言不发,手掌按在石壁上,真气缓缓注入其中。 不一会儿,一块块比脚掌略大些的冰片就一直向上延伸而去,形成了一条波浪状的阶梯。 这条冰梯在延伸到七八丈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墨寒生体内血液微微有些沸腾,果然还是不能一次性施放太多真气。 “跟着我。”他看了李红梅一眼,抬脚率先踩上了冰梯。 李红梅应了一声,紧随其后而上。 从进入云梦峡谷之后,她便隐隐有以墨寒生为首的趋势,并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形成了习惯。 墨寒生一直来到了最上方那块冰片上,他再次将手掌按在石壁上,将冰梯向上延长。 他正要继续向上行走,下方却传来一声惊呼。 第九十二章三焰花 墨寒生下意识伸手一抓,一只纤细的手掌在他指间匆匆溜走。 他心中一紧,急忙向下一看,却见李红梅不知何时从冰梯上滑落,不见了踪影。 他瞳孔骤缩,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一种得而复失的莫名情绪席卷全身。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喊不出来,目光朝着下方疯狂寻找,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仿佛快要失去理智,望着下方的水瀑就要纵身跳下去。 “我在这里。”嘈杂的瀑布声中,李红梅的声音隐隐传来。 墨寒生急忙循声望去,果真在瀑布的边缘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李红梅方才在掉落时胡乱挣扎,不小心被卷进了瀑布中,幸亏在最后关头用兵刃插进了石壁中,才没有被击落到底。 墨寒生将手伸进瀑布中,真气疾运,很快在李红梅的头顶上方凝结出了一道丈余长的厚冰壁,将飞流直下的瀑布分隔开来。 李红梅的发髻已被水流冲散,青丝拧成一缕缕耷拉在脸上,衣衫湿透,看起来十分狼狈。 她扭头正想着如何脱险,却发现了身边的石壁上,似有一个磨盘大小的洞口。 她一时好奇,挥动着手中的双刃慢慢向着洞口移动。 墨寒生早已在瀑布间制造了一条斜向下的冰梯,沿着这条冰梯快步奔到了瀑布下,整个人也被水湿透。 见李红梅平安无事,他心中不禁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听李红梅惊呼一声:“这是?” 他急忙飞身上前,在李红梅脚下铺了一块厚好几倍的冰片,待确认她没伤到哪里后,才询问道:“什么?” 李红梅已将脑袋探进那个洞,目光死死盯着内中之物,听到墨寒生的话语后,才转过头来一脸兴奋地指着那个洞口:“三焰花,是三焰花!” 墨寒生这才注意到那个洞,虽然不知道李红梅口中的三焰花究竟为何物,但瞧她一脸惊喜的模样,应该是一件罕见的宝物才是。 他打量了一眼四周哗哗流下的瀑水,皱眉道:“先进去再说吧。” 李红梅点点头,手掌在洞沿上一拍,身子上向一翻便爬了进去。 墨寒生抬头将横亘在上方的冰壁加固了一些,也跟着爬进了洞中。 一缕火焰在李红梅指间点燃,将昏暗潮湿的洞穴照明了一些。 洞口虽小,但洞中的空间却还算宽敞,与清风居的那栋竹楼差不多大小。 墨寒生目光环顾了一圈,周遭都是一些绿草,苔藓之类的寻常植物。 唯有在洞穴的最深处,长着一朵形状奇特的花朵,他知道这大概便是李红梅口中的三焰花。 因为这朵花真的形如其名,长着三片淡蓝的花瓣,上面有火焰形状的图案,一条笔直的短茎延伸至石缝中,上头还有两片细长的绿叶。 而在此花的四周却是空空如也,似乎没有任何一株植物敢稍稍靠近,与其争夺养分。 墨寒生正暗自打量着,周身缓缓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是李红梅在施展驱除水汽的法术。 不多时,二人身上的水分都已被蒸干,方才那股令人有些难受的湿意荡然无存,只是衣衫还有些许褶皱。 墨寒生扭头看向李红梅,只见她冲自己笑了一笑,随即便目光灼灼地看向那朵花。 见她如此模样,墨寒生不禁开口问道:“此物究竟有何用?” 李红梅死死盯着三焰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三焰花可是辅助修士晋升筑基境的良药,即便生食也能大大提升突破的机率,若是炼成丹药效用更佳。” 墨寒生听了此话倒没有多大感触,他并不知筑基境有多难突破。 不过一想起吕乘风被困炼炁境九层数十年,为了筑基不择手段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太容易吧。 李红梅此刻不过是炼炁境五层的修为,见到此物时竟也如此激动,看来她对自己能否修行到炼炁境九层倒是非常有信心。 不过这也正常,若非如此,吕乘风也没有必要在她身上下慢性毒来抑制她的修行速度了。 “这三焰花生在如此隐蔽的地方,难怪能一直成长到如今。瞧这样子,怕是有数百年的年份了。若是在外头,早就被摘走了,哪还能留到现在?”李红梅扭头看了墨寒生一眼,“你有伤在身,我去取此物吧。” 方才在外头,墨寒生一时情急之下运转了太多真气,此时心口又有些灼热起来。 他想了一想,轻轻抓住李红梅的手输送了一丝凉意过去,随后又递出了一张匿形符,叮嘱道:“小心为上。” 李红梅身子一颤,这才有些冷静下来,她见到三焰花这样的奇物太过激动,一时都有些心绪不稳起来。 她取过匿形符,真气缓缓注入,整个人逐渐模糊起来直至消失不见,然后才开始一步一步谨慎靠近。 墨寒生缓步跟在她的身后,目光不时扫过着四周的绿丛,警惕着任何的异常发生。 直到李红梅一路走到三焰花前蹲下,也没有任何异状发生,墨寒生不禁松了口气,心道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但就在李红梅的手指触摸到三焰花的一刹那,那根支撑着花朵的绿茎突然颤抖了一下。 那两片细长的绿叶也跟着摆动起来,一个浑身碧绿油亮的东西爬到了花朵上方。 三角状的脑袋上,一对占据头颅一半大小的眼睛四下打量了一下就发现了墨寒生的踪影,对着他一阵龇牙咧嘴,两片细长的绿叶已变成了两柄镰刀状的利刃不停挥舞。 这竟是一只隐藏在绿茎后的螳螂,那两片绿叶正是它的两条前肢伪装而成。 “碧玉螳螂!” 李红梅惊呼出声,幸亏她方才触碰三焰花的时候处在匿形状态。 若是不幸被碧玉螳螂的镰刀割上一下,势必被削下一截手指不可,此虫的镰刀之利可不逊于一般的法器。 那螳螂乍见不远处有个生人,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原本一时还不太敢妄动。 但李红梅这一声似是将它惊着了,碧玉螳螂背部忽现轻薄双翼,轻轻一扇便腾空而起,直奔墨寒生而来。 李红梅见状出声提醒道:“小心。” “你只管取花。”墨寒生交代一句,手臂一扬,一股冷冽的寒气将螳螂笼罩住。 碧玉螳螂一遇寒气,飞行速度登时大降,还未等它反应过来,身体上便覆上了一层白霜。 它的双翅一瞬凝结无法扇动,向着地面斜冲而去。 正当墨寒生以为已经制服此虫之时,碧玉螳螂即将落地的身体忽然一震,又再度飞到空中向着逼杀而来。 而且它的速度骤然加快,如一道绿光般有些令人猝不及防。 第九十三章斩螳螂 墨寒生目光微凛,单手掐诀,在身前凝聚一块圆形的冰盾。 碧玉螳螂飞行速度极快,眨眼就来到墨寒生面前,一头撞在了冰盾上。 墨寒生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咔咔声响,冰盾竟在一瞬碎裂,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口子。 碧玉螳螂突破冰盾之后,挥舞着镰刀冲向他的心口。 墨寒生急急向左侧闪避,同时左肩凝结出一只冰晶肩铠。 绿芒擦身而过,碧玉螳螂锋利的镰刀割裂肩铠,将厚厚的冰层斩成碎片。 碧玉螳螂毫不停歇,一瞬飞到了墨寒生身后,在不远处一个掉头再次冲撞而来。 墨寒生不敢丝毫大意,体内真气暴蹿,周身都翻起一股冷冽的寒意,同时在身前凝结出三道冰盾。 咚,咚,咚。 只听三声撞击,碧玉螳螂接连击碎了三重冰盾,但它冲锋的势头也在这一瞬间被冰盾生生遏制住了。 它还未来得及再做调整,便一头装进了墨寒生周身的寒气中。 这一次的寒意要比先前强烈数倍,碧玉螳螂的双翼骤然停止了扇动,身子笔直向下坠落。 墨寒生觑准时间,手中多出一把纯黑弯刀,刀锋朝着碧玉螳螂疾速划过。 黑芒一闪,碧玉螳螂登时身首异处,被切开的身体裂口上隐隐有些许黑色的火焰在燃烧,落在地上的残肢扑腾了几下,停止了动弹。 此时,李红梅也已摘下了三焰花并小心收好,她快速上前便要来相助,却见碧玉螳螂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有些焦黑。 “结束了?” 她疑惑地看向墨寒生,想知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么快,听说碧玉螳螂可是很难缠的,莫非是传言有误?” 可惜墨寒生此时早已经收起了黑月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方才这一战虽快,但他连续动用真气,令身上的血液又开始有些沸腾了。 “走吧。”为了不让李红梅看穿,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便抬脚向洞口走去。 外头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二人很快便爬上了瀑布,那只暴怒的火兕早已不知去向。 河边却见到许多血毒蜂的尸体,这一带由于火兕的原因,温度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不少,所以这些尸体都没有被大雪覆盖。 二人一路行走,很快便找回了原来的路线,但墨寒生身体并未痊愈,再加上沿途要留意小胖子的行踪,所以行进速度并不是很快。 经过一夜的时间,二人终于来到了独眼男子和于师兄还有那位驼背老者身死的地方。 但此处已没有了他们的尸身,用来埋葬三人的雪堆全都被刨开,上头还留有一些猛兽的爪痕。 雪地上只剩下一些衣物残片,斑驳的血迹和碎肉骨渣。 李红梅检查了一下地上残留的痕迹,有些不敢肯定:“这些衣物……是白执事的那名后辈?还有夕照峰的弟子,是何师兄还是楚师兄?” “都有。”墨寒生自然知道这些衣物是谁留下,因为那三人都是他亲手葬入雪中的。 至于李红梅口中的楚师兄,十有八九便是那位驼背老者了,夕照峰此行的三人除了小胖子与何师兄,也就只剩他了。 李红梅震惊不已,且不提那位楚师兄,独眼男子与何师兄可是峡关通道一战中最耀眼的两个人物,怎么会双双死在此处? “你怎么知道?”她很快便想到了一件事,望向墨寒生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难道此事和你有关?” 墨寒生看着她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显然已经默认了。 李红梅陷入沉默,良久才问道:“何师兄和楚师兄也是你杀的吗?” 墨寒生细想了一下,最后好像的确是自己亲手送何师兄上的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想起驼背老者的死与自己无关,又补充道:“老头不是。” 李红梅整个人呆住了。 她并非在替何师兄惋惜什么,自己虽在落日宗生存了十多年,却与墨寒生一样对其没有任何归属感,自然也不会对夕照峰的两个人产生一丝同门之谊。 她不在乎那二人的生死,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墨寒生竟有这样的实力。 她先前的问题中有两个关键点,一个是何师兄的死,另一个就是那个“也”字。 墨寒生的回答,明白地告诉李红梅自己不止杀了何师兄一人。 而驼背老者又不是他所杀,那就说明墨寒生没有与任何人联手,独力杀了何师兄与独眼男子两人。 从此前的战斗中她隐约能感觉出墨寒生与寻常的炼炁境二层修士差别很大,却从没想过他能强到这种地步。 毕竟何师兄可是货真价实的炼炁境八层,落日宗此行众弟子中修为最高之人,不但身负罕见的鸣风灵体,还有一件上等法器风灵扇。 事实上,墨寒生只是在何师兄死前送了他最后一程,李红梅因为方才的话产生了一些误解。 但若是让她知晓独眼男子实际是比何师兄境界还高的炼炁境九层,并且身上还带着两件白执事借予的上等法器,恐怕只会更加震惊。 李红梅强压下心头的震惊,正要开口确认一下,却见墨寒生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闭上双眼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睛说了一句“走吧”,带头向前走去。 李红梅小心跟上,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发什么了什么?” 墨寒生边走边道:“我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什么东西?” 墨寒生停下脚步,指着远处雪地上一条长长的痕迹。 李红梅看着这条弯弯曲曲的痕迹,有些不太确定道:“这……看起来像是蟒蛇留下的,但不太对啊。这个时间,蛇不是应该在冬眠中吗?” 墨寒生道:“正常情况下确实是如此,但若是出了什么特殊的状况呢?我们如此多人进入此地,怎有可能不引出一些动静?” 李红梅问道:“你是说,进入此地的修士中有人将它唤醒了?” 墨寒生眸光闪动,道:“或许不止是它。” “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我们一路走来,瘴气变得稀薄了很多吗?” “所以,峡谷中的生灵有可能提前结束了冬眠,将瘴气吸收了?” “并且这些妖物的醒来或许也与你我有关,蜂群、熊妖、火兕,这些都有可能引发附近的妖物。” “暴动可能要提前开始了!” 第九十四章冲突 一个高高堆起的雪包中,正藏着夕照峰此行所剩的最后一人。 小胖子盘膝打坐,将身子藏在雪包中,只余下两个小孔正巧可以看到通道口走出的人影。 他从沼泽中爬出来后,被那只花魅惊得四处乱窜,等回过神来后觉得这云梦峡谷实在是危险,还是跟在师兄师姐屁股后头安全。 他思索了许久,便选择在这条必经之路等二人回来。 至于墨寒生与李红梅能否活着回来,从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理由很简单,连自己这样的都能平安活下来,像师兄师姐这样厉害的人又怎么会有事呢? 尽管已经冻得瑟瑟发抖,鼻涕凝固,但内中却没有传出一丝动静。 若是路过的人影不仔细看,大概也只会将其当做一块被落雪覆盖的大石吧。 正巧,一道红色身影从一旁匆匆走过,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处的异状。 但雪包中的小胖子却清晰地看到了那人的样貌,他犹豫了一瞬终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他在此处等了很多天,眼看着十日期限将至,心中终究是有些焦躁起来。 他破开雪包,急匆匆跑到那人身前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师兄好。” 红衣人影一听声响,当即顿住脚步,身子先是颤了一颤,似是有一些紧张,待看清来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此人正是那名红鸾峰的俊秀少年。 只是瞧他此时的模样,头发如稻草一样散乱,满脸污痕,衣衫不整,如流亡的难民一般,哪还有先前的自信从容? 落魄至此,还被小胖子莫名吓了一跳,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冷冷哼了一声:“是你啊。” 他的喜怒都在脸上表现得如此明显,小胖子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敢问师兄,这几日有没有遇见与我同行的师兄师姐?若是有的话,可否请师兄告知我他们的去向?” 红衣少年略一皱眉,随即便想起了墨寒生,虽然自己并不认识他,但那人相貌如此出众,自己又怎可能对他没有印象呢? 甚至,红衣少年在峡谷外就已经隐隐对墨寒生有几分妒意了,但此事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小胖子的。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就像是赶苍蝇一样:“没看见,别烦我!” 说罢,便要匆匆离去。 小胖子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也不敢纠缠,耷拉着脑袋就要回去重铸雪包继续藏匿起来。 但见红衣少年刚走出没几步,嘴上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两个法力低微的杂鱼,说不定早死在里头了吧?” “师兄师姐不会有事的!” 一道极为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红衣少年登时吓了一跳。 待他反应过来时,脸色霎时变得愈发难看了,自己居然被这个门内公认最没出息的小胖子吓住了。 他转身冷冷瞪了小胖子一眼,怒道:“你瞎喊什么?” 小胖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他怯怯地低下头道歉,但嘴里还是小声重复道:“师兄师姐不会有事的。” 红衣少年大步上前走到小胖子面前,他的身高与小胖子相差无几,但目光中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你说什么?” 小胖子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腿都已经吓软了,但还是倔强道:“师兄师姐不会有事的。” 红衣少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圆脸拉到自己面前:“那两个废物一个炼炁境二层一个炼炁境五层,死在里面有什么稀奇的?” 他先前志得意满去了大力熊妖的洞穴,想要将其击杀以此来向红鸾峰的同门证明自己。 谁料,大力熊妖的力量和防御太过变态,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一顿猛攻,也未能伤其分毫,只是将其唤醒了。 被吵醒的熊妖自然怒不可遏,挥舞着硕大的熊掌就要将他拍成肉酱。 还好熊妖的速度不是太快,他倚仗着师门赐下的一件保命法器逃了出来。 之后,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休整了一番,想要再去挑战熊妖。 谁知,他才走到熊妖的洞穴附近,却见到熊妖正在洞穴外疯狂奔袭。 他大喝一声“来的好”,还不待出手,便见熊妖后方密密麻麻,乌央央一片的血红蜂群紧随而至。 他虽少年轻狂,却也知晓蜂群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当即怪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谁料那熊妖模样看似笨拙,心思却也是狡猾无比,死死跟在红衣少年身后,企图将蜂群引向他。 就这样,一人一熊一群蜂在峡谷中疯狂追逐,期间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木,惊醒了多少沉睡中的妖兽精魅。 直到先前那一刻,他才险险甩掉了黑熊,才会有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 他原本只想立即离开这倒霉之地,谁料小胖子突然出现惊吓了自己两次,还敢出言顶撞自己。 他正愁心中那股无名怒火无处宣泄,没想到对方居然自己主动撞到枪口上来了。 小胖子被衣领勒住了脖子,他涨红了脸诺诺道:“师兄师姐不是废物。” 他的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听到了。 只见红衣少年瞳孔猛地一缩,口水都要喷到小胖子脸上了:“我说他们是废物他们就是废物,你这个废物给我好好听着就是了?” 小胖子脸上都是红衣少年的唾沫,他怔怔看着对方,艰难地摇摇头:“师兄师姐不是废物。” 红衣少年气笑了。 却听小胖子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 啪! 红衣少年一巴掌抽在小胖子脸上,直将他抽得倒飞出去。 小胖子倒在雪地上,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知所措。 他还未来得及起身,却见红衣少年已快步踏至身前:“全宗门上下都知道你是个废物,跟你呆在一起的自然也是废物。” 小胖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我不是废物,师兄师姐更不是废物。” “一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还说自己不是废物?”红衣少年抬脚踏住他的胸口,“你现在承认自己是个废物我就饶了你。” “我,我……”若是平日里遇到这种事,小胖子必然会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先服软认输再说。 但他突然想起墨寒生在峡关前对自己说的话,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抬手想要去推开对方的脚:“我不是废物。” 红衣少年剑眉怒扬,抬起一脚狠狠抽在小胖子的下巴上,直将他踢得在雪地上倒翻了好几个跟头。 第九十五章欺辱 小胖子连连翻滚,直摔得头晕目眩,他摇了摇头,正要从地上爬起。 红衣少年一个飞身上前,一脚踏下,将他的头死死踩在雪地上。 粗糙的积雪在脸上剧烈摩擦,刺痛和窒息的感觉瞬间将小胖子淹没。 他拼命地挣扎,下方的积雪被扫开,但露出的不是土地,而是一个恶臭的泥坑。 这种气味小胖子十分熟悉,因为前几日他一直躲在沼泽之中,其中传来的恶臭与这股气味十分相似。 那时的他有罡气护身,污泥的气味虽说难闻,却侵扰不了他。 此刻被红衣少年踩在脚下,连护身术都无法施展,只能任由这些污泥脏水灌进自己的口鼻中。 红衣少年却是不依不饶,狠狠踩着他的脑袋道:“只要你说自己是个废物,我可以饶恕你方才的冒犯之举。” 小胖子脸埋进泥坑中,断断续续道:“我……不是……不是……废物。” 红衣少年眼中凶光闪烁,却是减轻了下脚的力道。 小胖子趁机微微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大口喘着粗气。 但他刚喘了几口气,却忽感头顶又传来一股重压,脸再次被踩进了泥坑中。 待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红衣少年再次抬脚,让他呼吸三息时间。 待他差不多缓过气的时候,红衣少年又一脚踩下,将他的脸蹂躏在污泥中。 如此循环往复,红衣少年就像一只喜欢戏弄猎物的野猫一样,不断折磨着小胖子。 渐渐地,小胖子已经开始神智不清,他仿佛置身漆黑的深渊,脑中却是白茫茫一片。 红衣少年脚悬在小胖子的头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要再次踏下。 两只手突然将他的脚托住,小胖子脸上满是泥污,已看不清本来面目。 他终于撑不下去了,凄然求饶:“求求你,放过我吧。” 红衣少年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呢?” 他用脚尖勾起小胖子的下巴,鞋底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你不是很能吗?怎么,这就不行了?” 小胖子跪在红衣少年的面前,任由他肆意嘲弄自己,不敢顶嘴,更不敢还手。 红衣少年踢开小胖子的手,一脚踩在他的后颈上,这一次并没有将他踩进泥坑,厉声道:“你是什么?” 小胖子低头倔强地咬着牙,面色剧烈挣扎,强忍着不如眼泪留下来。 “嗯?” 红衣少年面露不耐之色,逐渐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声音愈发狠厉:“说!” “我是废物!”小胖子大声喊出这一句后,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他跪趴在地上,泪水像两条溃堤的长河从两颊止不住地流下。 红衣少年得意一笑,再次将小胖子的脸踩进泥坑,轻轻碾压蹂躏着:“既然是废物,就该吃烂泥,吃!” 小胖子脸贴在泥坑中,眼中已经没有了一丝神采,他木然地张开嘴,啃食起坑中的污泥。 红衣少年仰天长啸,爆发出一阵嚣张至极的狂笑声,先前的憋屈在此时一扫而空,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他低下头,正打算再好好欣赏一下脚下之人的狼狈模样,却见远处一道红光映现,一只迅疾的火鸟朝自己飞来。 在火鸟之后,跟着一把形状怪异的利刃,利刃之后自然是匆匆赶至的李红梅。 红衣少年冷哼一声,当即抬手在身前铸起一道土墙,将火鸟和利刃挡下。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李红梅,一声冷笑,却是根本没有将她当回事。 以他炼炁境七层的修为,再加上红鸾峰的强势背景,怎会把一个区区杂役放在眼里? 他张嘴正要训斥李红梅,以内门弟子的身份压一压她的气焰,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瞥见身前的雪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只脚印。 他心生警惕,正要施法护持己身,但手上还未来得及动作,右脸颊却已严重变形,整个人莫名离地而起,向着后方倒飞出去。 红衣少年身子贴着雪地倒退滑行,他心中大骇,抬手便要再次尝试施法。 只听砰的一声,他的左手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若是细看,坑里除了被红衣少年的手压出的痕迹,还隐隐有一个脚印。 但红衣少年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一点,他使尽抬了抬左手,却发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腕骨已然碎裂。 不及多想,红衣少年瞳孔骤然一缩,一根半尺长的冰锥莫名显现,将他的右手死死钉在雪地上。 红衣少年倒抽一口冷气,疼得冷汗直流,正痛呼间,却见那张令他无比嫉妒的面容就这样凭空出现在眼前。 红衣少年惊骇不已:“你?” 墨寒生面无表情,一把掌抽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险些令其扭断脖子。 红衣少年惊怒无比:“我!” 墨寒生一言不发,又是一巴掌反抽在他的脸上。 红衣少年闭嘴不说话了,但很快他的嘴又微微张开,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恐的神色。 只见墨寒生抡起宽大的手掌,左右开弓,在他惨白的脸上疯狂抽打了起来。 啪啪啪…… 一连串清脆的巴掌声在山林中回荡不已。 不一会儿,红衣少年的脸颊便已肿胀如馕,比起小胖子的圆脸还要稍胜几分。 红衣少年眼角闪着泪花,隐隐还藏有一丝不争气的委屈,鼻血在高隆的人中汇成一道血柱。 墨寒生缓了一口气,再次扬起手臂,红衣少年像只受伤的小狗一样,发出一声极其弱小无助的叫声。 但墨寒生对他可没有一丝心软的意思,高高扬起的手掌又要再次落下,却听身后传来李红梅的声音。 “小胖子,你没事吧?” 墨寒生回头看去,却见小胖子跪趴在雪地上,对于李红梅的话语置若罔闻。 他怔怔看着地上的污泥,嘴里喃喃念着:“我是废物,我是废物……” 说话间,他伸手抓起地上的污泥缓缓送向口中。 李红梅一把将污泥拍掉,伸手扶着他的身子,声音中充满了疼惜:“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但小胖子像是失去了神智一样,口中仍在喃喃自语,手止不住地伸向泥坑。 “哼。” 见到这一幕,红衣少年不自觉发出一声冷笑,只是笑声一出口,他立马便后悔了。 墨寒生头也不回又给了红衣少年一耳光,然后才扭头看向他,眼中充斥着冰冷的杀意。 红衣少年只感觉仿佛掉入了冰窟一般,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扑腾着想要向后退去,那只被冰锥刺穿的手掌,在挣扎中伤口不断撕裂。 第九十六章引蛇出洞 “你要干什么!” 剧烈的疼痛却完全掩盖不住心中的恐惧,红衣少年叫声不自觉变得尖细了起来:“我可是落日宗的精英弟子,我师尊可是红鸾峰的护法,你不能杀我,你凭什么杀我,你怎么敢杀我?” 红衣少年情急之下已开始口不择言,但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也阻止不了眼前那把晶莹如玉的冰刃逐渐凝结成型。 看着刀刃上泛起的寒光和墨寒生眼中蕴藏的杀意,红衣少年惊恐到失声,舌头像是上吊而死的亡者一样伸长至口外。 墨寒生真气缓缓注入刀中,正要一刀将他斩杀,却听后方又传来小胖子的声音:“我是废物,我是废物……” 他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小胖子,突然想起了那一晚签下卖身契的自己。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红衣少年,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咕咚。 红衣少年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嘴唇轻颤,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墨寒生右腿向后抬起,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 红衣少年的身子高高抛起,再次向后倒飞出去,被冰锥撕扯的手掌出现了一个狰狞恐怖的血洞。 他重重摔在地上,全身的骨架仿佛都要散架了一般,眼泪止不住地淌出。 “滚吧。”墨寒生冷冷说了一句,转身向后走去。 红衣少年捂着血淋淋的手掌,怨毒地盯着墨寒生的背影,无声冷笑。 他终究是不敢杀自己。 此时,李红梅已制止了小胖子的举动,她狠狠瞪了红衣少年一眼,问道:“为什么不杀了他?” 红衣少年脸上的冷笑骤然凝固,转身蹑手蹑脚便要离开。 “站住。”墨寒生突然顿住脚步喊了一句。 红衣少年身子一颤,转向墨寒生,肿胀的脸颊微微扯动,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一些。 他并非不想强行逃走,只是此刻两只手都受了重伤,无法施展出厉害的逃遁之法,一定跑不过二人。 墨寒生也转身看向红衣少年,冷冷道:“你记住,总有一天这笔账他会亲自向你讨回来的。” 红衣少年脸上笑意不减,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扭头看了一眼如行尸走肉一样的小胖子,心想自己怎么可能也不会输给这个废物? 甚至,方才若不是墨寒生偷袭,自己未必会败得这么惨,但对方先前施展的究竟是什么妖术? 红衣少年心中虽疑,却也知晓此时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笑容腼腆道:“那,我走了?” 墨寒生斜了他一眼:“你想留下?” 红衣少年连连摇头,落荒而逃。 墨寒生转身来到二人身边,李红梅已经为小胖子清理了一下脸上的污泥。 但他仍是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见到墨寒生靠近后才微微抬头。 他想要悄悄去看墨寒生的表情,但一对上眼神又立即低头闪躲开来。 墨寒生平静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先离开吧。” 就这样,分散的三人终于再次齐聚,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向峡关出发。 三人一直走了很远,一路上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墨寒生突然毫无征兆停下了脚步。 小胖子没有反应过来,一头撞在了他的背上,急忙后退了两步站定。 墨寒生低头就这样这样看着小胖子,一言不发。 小胖子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抬头看了一眼墨寒生的表情又立即躲闪开,不安道:“对不起。” 墨寒生终于开口了:“你还要继续消沉到什么时候?” 小胖子低着头不敢看他:“对不起。” 墨寒生淡淡道:“抬起头来。” 小胖子心中十分害怕,怯怯地不敢抬头。 墨寒生大喝一声,语气突然十分严厉:“看着我!” 小胖子身子一颤,毫无防备下受到了吓了一跳。 李红梅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墨寒生,她上前两步,张了张嘴想要劝说些几句。 墨寒生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李红梅面露一丝不忍,退回了原位。 小胖子战战兢兢抬起头对上墨寒生的目光,眼神还是忍不住在闪躲。 但墨寒生的目光太过冷厉,让他有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他终于不再继续逃避,抬头看向了墨寒生,眼中闪过愧疚的色彩:“师兄,我让你失望了。” 墨寒生淡淡道:“是你自己让自己失望了。” “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小胖子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他说的对,我就是个废物,我只配躺在泥坑里,只配吃烂泥。” “可以让自己暂时躺在泥坑里,也可以把烂泥吃进嘴里,但绝不可以让自己变成一摊烂泥。”墨寒生左手按在他的肩上,五指不知不觉用力。 小胖子怯怯道:“可是师兄,我真的很怕死。” “既然怕死,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何要特意告诉我你的名字?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想清楚,自己冒死进入云梦峡谷的目的是什么?就算死也要给我站着去死,死得像个人样。”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一个个重锤沉沉击打着小胖子的内心,他的思绪凌乱得像天空中飞舞的雪花,直到墨寒生说出那三个字: “跃龙门!” 小胖子呆住了,他怔怔看着墨寒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在落日宗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地喊出自己的名字,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师兄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目光却突然一凝,变得异常惊恐。 在墨寒生的身后,一个金黄的影子迅疾而来,对着他一口咬下。 这突然的攻击来得太快,若是没有防备一定来不及避开。 但墨寒生避开,还带着身前的小胖子一起避开了,因为他早有防备。 在何师兄葬身之处,墨寒生便已经发现自己和李红梅被什么神秘生物尾随了。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此物一直尾随二人的目的,十有八九与那朵三焰花有关。 于是他让李红梅将三焰花交给自己,企图以自己为诱饵引出藏在暗处的妖物。 先前在与红衣少年战斗时,他便在暗自警惕着此物,但对方一直不肯现身,他也拿它没有办法。 直到此时,他终于无法忍受继续被对方尾随了,因为前方不远处就是之前与花魅、藤精战斗过的地方。 他无法肯定会不会再次遇到那两只怪物,才打算在此地先解决掉它。 他隐隐能从雪地上的细微声响判断对方的大致位置,这才故意将空门暴露了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第九十七章黄金巨蟒 事实上,引出来的也确实是一条蛇,一条黄金巨蟒。 那巨蟒长着三角状的头颅,碧绿的眼珠,金黄色的身体上夹杂着白色的花纹。 它的身子只是比那只花魅的绿茎粗上几分,体长却足有花魅的十数倍。 在它一口咬过来的时候,墨寒生已经抓着小胖子向左侧跃起。 与此同时,他手掌早已凝聚出一只足有三尺长的短枪朝着巨蟒的头部狠狠扎下。 咔咔咔…… 冰枪与金黄的蛇鳞剧烈摩擦,连一丝白痕也未能留下,这条巨蟒的鳞片坚韧非常。 只见它一口落空,硕大的蛇头重重砸在地上,成团的雪块四处飞撞,汹涌的气流将墨寒生二人掀得倒飞出去。 雪屑散尽,巨蟒摇了摇头,不作停歇又朝着二人冲撞过来。 墨寒生一把将小胖子丢向李红梅,单手掐诀在身前凝聚出三块冰盾。 砰砰砰。 只见巨蟒前冲的身体骤然停下,紧接着,灵活的蛇尾快速摆动几下,将三块冰盾击落了下来。 冰盾方落于地,便有两枚尖锐的冰刺对着巨蟒的双眼直射而去。 见冰刺直逼要害,巨蟒本能闭上了双眼,厚重坚硬的眼皮将冰刺挡下。 它再次睁开双眼,面前却已失去了墨寒生的踪影。 它张开大口,蛇信嘶嘶作响,却忽感身上一沉,竟有人已骑在了自己身上。 巨蟒暴怒不已,金黄掺白的粗长身躯在雪地上疯狂舞动起来。 若是自上而下望去,却仿佛一支灵动扭曲的金漆巨笔在白纸上迅捷作画一般。 坚硬的躯干和铁尾将四周的树木扫荡得枝摧干折、东倒西歪。 李红梅急忙带着小胖子远离了战场中心,以免不小心被波及到。 墨寒生手掌和鞋底凝结着坚固的冰层,牢牢粘在鳞片上,身子随着巨蟒的摆动而不断调整姿势,无论对方如何挣扎都无法将他甩下来。 墨寒生挑选的位置极为巧妙,巨蟒无论如何扭动头颅都无法咬到他。 若巨蟒将背部朝下,想要顺势将墨寒生砸向地面,他便会立即解开冰层,跳到蛇腹上。 待巨蟒摔了个结实,回过神来想要去咬自己时,他便又再次爬回蛇背上,如此反复周旋,直将巨蟒急得暴躁无比。 不多时,巨蟒施展了浑身解数也未能将墨寒生摔下来,重重砸在雪地上。 渐渐地,它停止了狂舞,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个鸡卵大小的鼻孔疯狂出气,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此时,墨寒生悄悄在巨蟒身上走了几步,手中冰枪觑准了它的七寸狠狠扎下。 巨蟒陡然察觉要害被攻击,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嘶鸣,仿佛受到了惊吓。 它硕大的头颅嗖的一下从地面上弹射而起,但过了一会儿,待发现冰枪未能攻破自己的鳞片后才稍稍有些放心下来。 它再次扭动起躯体来,想要将背上的人摔下来,但墨寒生怎肯轻易下去? 他手掌抓住巨蟒的一块鳞片,猛地掀开。 在鳞片的昏暗缝隙中,隐隐有一丝裸露的皮肉,但这一丝缝隙太小,手中的冰枪根本无法突入。 墨寒生丢弃冰枪,一手扶着蛇身,一手凝聚出一根细长到几乎无法看见的冰针对着缝隙扎下。 见缝插针! 只听嗤的一声,冰针刺进了巨蟒的血肉之中,但这一针只深入了两三寸便被卡在了缝隙中。 制造出如此细的冰针已是墨寒生的极限,若要再细的话,以他目前的修为却是无法做到了。 墨寒生松开冰针,掌间凝气,一掌拍下,试图将冰针再往里推送进去。 却听咔的一声,冰针应声断裂,巨蟒的皮肉下方不知还有何种硬物阻挡住了此次攻击。 巨蟒更加暴怒了,这一下虽未伤到要害,却也是疼痛无比,它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了。 它碧绿的眼珠子在四周身上环视了一圈,便在雪地上飞快地窜动起来。 墨寒生察觉到巨蟒的前进方向,登时便明白了它的意图,这畜生要对李红梅和小胖子下手! 他双手凝结出两只厚重的冰拳套,骑在蛇颈上对着蛇头上的两只眼睛疯狂捶打起来,同时对着二人高声警示:“快跑!” 在黄金巨蟒气势汹汹而来时,李红梅便已经反应过来了,她一把抓住小胖子,在林中逃窜起来。 巨蟒在墨寒生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头下苦不堪言,虽然在墨寒生的拳头落下时,它都会下意识地眨眼。 但眼睛本就是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即使眼皮挡住了墨寒生的拳头,却无法完全卸去透过眼皮传来的力道。 更何况墨寒生的拳头密集似雨,迅疾如风,它根本无法将所有的攻击尽数抵挡,恍惚间眼泡都快要被捶烂了,泪水混着血液汩汩流出。 如此一来,它非但没有停止前行,反而变得愈发凶猛和疯狂起来,周遭的树木无一例外都遭了央。 轰的一声,只见小山一般的巨石被巨蟒撞得四分五裂开来,李红梅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块飞出来的碎石砸中了后背。 她一个飞扑摔倒在地,胸口一阵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扭头朝着同样摔倒在地的小胖子喊了一声:“快跑!” 小胖子跌坐在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巨蟒,又看了李红梅一眼,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动作。 眼见猎物受伤倒地,巨蟒顿时愈发地凶残起来,全然不顾墨寒生的攻击,朝着李红梅二人笔直扑去,浑身散发出一种欲要同归于尽的气势。 墨寒生眼见巨蟒前冲之势不可阻挡,当即跳下蛇背。 在他的双手上,各握着一条粗长的冰棍,冰棍的顶端在巨蟒的颈部形成一个圆环,像是一个项圈将蛇颈死死套住。 墨寒生双手握着冰棍施展全力,想要强行扭转巨蟒的前行轨迹。 但此物的巨力实在难以撼动,墨寒生施展了全力也无法阻止它前行,被其拖着双脚在雪地上滑行。 墨寒生真气灌注于双脚,在前方仓促铸起一道厚重的冰墙。 但一道冰墙显然也阻住不了巨蟒前行,墨寒生真气狂运,一道又一道冰墙接连出现在前方。 三道,四道,五道冰墙堆叠在一起,加上墨寒生双手的力量,终于生生止住了巨蟒前进的势头。 “还不走!”墨寒生扭头对着有些呆住的二人喊了一声。 也就是这失神的一瞬,巨蟒不再前冲,硕大的头颅朝着上方猛地一甩。 墨寒生尚未反应过来,抓着冰棍的双手受到一股巨力牵引,整个人竟被直接抛飞起来。 第九十八章生吞 李红梅带着小胖子刚跑出没多远,听到声响便看到这一幕。 只见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便要将自半空落下的墨寒生一口吞入肚中。 李红梅惊呼一声便想要上前援救,但方才受到的伤势着实不轻,她一时间根本追之不上。 至于小胖子,更是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 从空中落下的墨寒生已经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且此时想要召唤出乾坤戒中的飞剑也有些晚了。 眼看便要落入巨蟒口中,那猩红的信子上还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千钧一发之际,墨寒生抬手一掌却不是对准巨蟒,而是拍向了自己。 他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下坠的势头被这一一掌生生拖延了一瞬。 这一意外举动却是令巨蟒没有预料到,这一瞬也令它没有反应过来。 它猛地合上巨口,还以为墨寒生已经落入了口中。 待反应过来时,墨寒生已经在它闭合的大口前猛地一拍,整个人借势倒飞出去。 到嘴的猎物在眼前飞走了,巨蟒怒不可遏,快速追上前去,蛇头下冲,对着还未落地的墨寒生又是一口咬去。 李红梅和小胖子仿佛已经停止了呼吸,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见巨大的蛇头再度朝着自己俯冲而来,墨寒生脸上无悲无喜,不惊不怒。 他翻转身形,仰面朝天,抬手又是一掌拍在自己胸口,这一次却是借着掌力加速下坠。 巨蟒大口冲着空气一咬,又是扑了个空。 墨寒生重重摔在地上,口中也忍不住喷出鲜血,毕竟这两掌的力道实在不轻。 但他根本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飞撒的雪屑已经砸在了脸上,耳畔风声呼呼直响。 墨寒生来不及作出多少反应,便被足有腰杆粗的钢尾横扫中,再次被甩飞至了空中。 方才的战斗中,巨蟒吃了数次大亏,知晓墨寒生的动作十分灵活,自是不愿让他轻易落地。 而墨寒生先前为了自保,挨了自己两掌,一时间也来不及施法自救,他护在身前的双臂被蛇尾扫中,手骨都有种快要断裂的感觉。 眼见墨寒生再次被自己击飞,黄金巨蟒奋不顾身直冲而去,已经有些溃烂的眼泡中凶光毕露。 一道火线自不远处而来,拦截在墨寒生身前。 但巨蟒根本不为所动,一头突破火线,势要将这个打烂自己双眼的仇人一口吞下。 炽热的火焰在金黄的鳞片上燃烧闪烁,一时将巨蟒狰狞的面目映照得更加凶残恐怖。 这一次,墨寒生没有再作出任何举动,若是再像方才那样做,或许可以避开巨蟒的大口,但更可能将自己活活拍死。 他任由自己的身体下坠,眼睁睁看着巨蟒将自己一口吞下,眼前的视线变得一片漆黑。 “墨寒生!” “师兄!” 李红梅和小胖子目眦欲裂,似是不敢相信墨寒生会这样轻易被巨蟒吞了。 李红梅飞身上前,两把细长的利刃自袖中滑落至掌心。 她挥舞着双刃,跃至巨蟒头顶疯狂挥舞起来:“把他还回来!” 但她没有墨寒生那样能利用寒冰粘在鳞片身上的能力,巨蟒只是头颅轻轻一甩,便将她抛飞出去。 李红梅飞出三丈远,身子重重撞在树干上。 不待李红梅起身,巨蟒钢铁一般的长尾匆匆而来,环着她的双臂层层缠绕。 蛇尾越缠越紧,似要将李红梅活活勒死。 不一会儿,李红梅满脸涨红,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被挤断了,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对小胖子喊道:“快跑!” 小胖子呆呆立在原地仿佛失去了神智,双腿止不住在打颤。 李红梅已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眼珠不由自主向上翻滚,眼球仿佛要被挤出眼眶。 渐渐地,她感觉到窒息,就在绝望占满内心前的一瞬,缠在身上的蛇尾骤然一松。 巨蟒死死闭合着巨口,发出痛苦的**,粗长的身躯疯狂颤抖扭动起来。 李红梅趁机推开缠在身上的蛇尾,她挣扎着起身,才跑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劲风,巨蟒疯狂扭动的蛇尾又无意中扫在了她的身上。 李红梅重重扑在雪地上,再也没有了逃跑的力气,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也不打算再逃了。 她转过身来,正要直面死亡,却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在巨蟒左侧的不远处,小胖子吃惊地张着嘴,像一个哑巴一样啊啊啊个不停。 他的手臂颤动不已,指间指着巨蟒的头颅,面上又惊又喜,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红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巨蟒的双眼之间和下颌处各有一处凸起。 巨蟒的嘴在张开与闭合之间反复挣扎变化,像是在与什么巨大的力量在做斗争,时而不甘嘶鸣,时而又险据上风。 这一场拉锯战持续了片刻,巨蟒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嘶鸣,抽搐的巨口猛地张开。 内中现出了墨寒生身影,他双手各持一条冰柱分别抵住巨蟒的上下颚,硬生生将它的大口撑开。 他面色涨红,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十分吃力的样子。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单单是强行撑开巨蟒的大口,或许便已接近极限。 那根撑住巨蟒上颚的冰柱已经不再晶莹剔透,而是染着鲜丽的殷红。 那是巨蟒的血,冰柱刺穿了它的上下颚,无疑令它十分痛苦。 但即便如此痛苦,它也不愿将嘴完全打开,放墨寒生出来。 因为它知晓,此时若是松口,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困住墨寒生了。 那朵三焰花对于巨蟒的诱惑太过巨大,令它无论如何也不肯就此离去。 双方正处于僵持之中,冰柱上一滴血珠毫无预兆落下,恰好打在墨寒生略微突出的睫毛上。 若是平时这一滴血珠根本无法影响他分毫,但此时却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墨寒生猝不及防间本能地眨了一下眼。 一瞬失神,力量的天平顷刻失衡,巨蟒疯狂嘶鸣,强忍着剧痛合十巨口。 墨寒生极度酸痛的双臂终于支撑不住,冰柱从手中滑落。 他膝盖一弯,半跪在巨蟒口中,眼前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巨蟒颈部的肌肉一阵疯狂蠕动,颈部凸起的一个圆球咕咚几下,被它强行推送入腹中。 墨寒生被吞了! 完了! 李红梅和小胖子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耳中充斥着巨蟒兴奋无比的叫声。 第九十九章开膛破肚 巨蟒在原地疯狂嘶鸣,欢快舞蹈,仿佛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中。 雪地上响起一阵哭声。 巨蟒停止了舞蹈,碧绿的眼珠寻到了哭声的主人,一个伤心的小胖子。 它嘶嘶吐着信子,眼中凶光闪烁,反正已经吞下了梦寐以求的三焰花,也不介意在正餐后多吃一个点心。 它晃晃悠悠朝着小胖子游过去,一把利刃飞射在眼前的雪地上。 巨蟒扭转身子,看向那个丢出利刃的红衣女人,阴冷的目光中隐含一丝讥讽。 又一个找死的。 对于自己威胁最大的墨寒生已被吞下,巨蟒顿时变得悠闲从容起来。 它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二人一眼,然后慢悠悠游向李红梅,这个红衣女人的眼神令自己很不舒服。 李红梅强撑着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巨蟒,眼中没有一丝恐惧和退缩。 “你快跑吧。”她淡淡地对小胖子说了一句,然后一步一步平静走向巨蟒。 巨蟒鼻中喷出一口气,似是在嗤笑着,它缓缓前行的身躯忽然一滞。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巨蟒扭头一看,那个不知死活的小胖子竟正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它静静盯着小胖子,似是想要看他究竟能掀起多大风浪。 小胖子跑到巨蟒身前站定,肉呼呼的手掌猛地一拍地面。 平静的雪层忽然松动了起来,一缕新绿破开积雪,眨眼间长成了一条翠嫩的青藤。 青藤慢悠悠爬向巨蟒,攀上了它的身躯,将蛇尾缠住。 小胖子的脸涨得通红,仿佛如此便已经令他用尽了全力。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放弃的意思,仍在拼命操控着青藤。 青藤又开始动了,像一条蠕虫一样在蛇尾上吃力爬行。 十息之后,青藤终于缠绕了蛇尾一圈,小胖子流着眼泪大笑:“畜生,给师兄偿命吧!” 他催动青藤拉扯着蛇尾,翠绿的长藤登时拉紧。 巨蟒目光微凝。 啪的一声,青藤断裂了。 吭哧。 巨蟒忍不住笑出声,眼中讥讽的意味比先前还要浓郁几分,它甩动了几下蛇尾,目光骤然一冷。 啪! 巨蟒以一记凌厉的蛇尾拍飞了小胖子,觉得他连被吃掉的价值都没有了。 小胖子飘在空中,脸上露出一丝惨笑,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流下。 巨蟒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干净,转身看向李红梅,想着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回去消化腹中的食物。 李红梅盘膝坐在雪地上,趁着方才那一会儿功夫服下了几颗丹药,恢复了一些元气,身上的痛楚也减轻了不少。 但恢复的这些许元气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即便她身上无伤,精气神饱满,也不可能是巨蟒的对手,甚至连伤到它也很难。 但李红梅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巨蟒冲去,仿佛只是为了去赴死一般。 换做往常,她一定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但现在,她满腔悲怆,不顾一切,满脑子想的就是杀死巨蟒。 或者,被巨蟒杀死。 巨蟒感受不到她此刻的心情,即便感受到了,也会不屑一顾。 但这个女人比那个小胖子强一些,有被吃掉的价值。 巨蟒张开大口,上颚还隐隐有血腥味散出。 它向着李红梅俯冲过去,正要一口吞了她,腹中却突如其来一阵绞痛。 巨蟒猝不及防一声怒吼,汹涌的气流从口中喷出,将眼前的红衣女人吹出了三丈远。 李红梅倒飞出去的途中,隐隐瞧见一个巨蟒金黄的腹部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如黑色月牙一样的东西从裂口中透出,月牙上缠绕着黑色的火焰。 巨蟒痛得死去活来,高声哀鸣着,但那一弯黑色的月牙却没有放过它的意思,在它的腹部疯狂搅动起来。 不一会儿,巨蟒的腹部便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大口子。 但腹中之人尤不罢休,只是探出头来稍稍透了口气,又再度钻进去翻江倒海起来。 巨蟒庞大粗长的身躯在雪地上疯狂扭打,它感觉有什么锋利无匹的东西在不停地切割着自己的内脏。 它终于开始后悔将那人吞入腹中了,同时心中也在疑惑。 在先前的战斗中,那小子分明没有什么厉害的攻击手段,他的寒冰虽说坚硬,却并不如何锋利。 它早已计算过了,将那人强行吞进肚中后,即便遭到对方反噬,顶多会疼痛一阵,不会有什么致命危险。 只要熬过那一阵,腹中的酸液便足以将那人溶解消化,但此刻对方分明已经有了能够危及自己性命的东西。 既然对方手中有这种东西,为何一开始不用出来,非要留到此刻,莫非他一开始便预料到了眼下的局面? 巨蟒心中悔恨不已,若是早知如此,它绝不会如此草率地将对方吞下。 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墨寒生不会给巨蟒一丝反扑的机会,将它的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坨烂肉。 巨蟒粗长的身躯轰然倒下,硕大的头颅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碧绿的眼珠已经完全失去了光彩,奄奄一息。 不消片刻,巨蟒垂死挣扎,在不甘和疑惑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墨寒生扒开蛇腹上的大裂口爬了出来。 他手持漆黑弯刀,一身血污,宛如杀戮的化身,月牙刀锋上,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 先前在与巨蟒战斗中,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拿出这件法器,便是因为小胖子在身旁。 此物乃是他斩杀独眼男子后所得,并且极有可能与峡关外的白执事有关。 如非必要,他并不想让小胖子知晓此事。 但方才被巨蟒吞入腹中,情况十分危机,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取出黑月牙开辟生路。 此时,李红梅和小胖子都看到了墨寒生手中的弯刀,但他们什么都没说。 李红梅一早便知晓独眼男子死在谁手中,他的法器会落在墨寒生手中自是理所当然。 至于小胖子,他怔怔躺在地上,还陷入自责的情绪中,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关于这件法器的事。 墨寒生看了一眼黑月牙,又望着巨蟒腹部残留的黑色火焰,暗叹这妖物的身躯果真是坚硬无比。 即便自己握有黑月牙这件上等法器,先前也险些被困死巨蟒腹中。 他在巨蟒腹中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处薄弱的地方刺出了一个小口。 方才那一番奋力搅动,虽说沿着那个小口撕扯开了巨蟒的皮肉,却无法将那些金色的鳞片切割出一丝一毫的裂痕。 第一百章又见花魅 当然,这有可能与自己的功体与弯刀不合的缘故有关,若是由金系修士来施展此刀,或许结果就不一样了。 墨寒生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他收好法器,走过去将李红梅扶起:“还好?” 李红梅笑笑:“没大碍。” 墨寒生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小胖子,在经过巨蟒尸体时,低下身捡起一小截崩断的青藤。 他走到小胖子身旁蹲下。 “师兄。”小胖子望着他,满脸苦涩,“到头来,我还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墨寒生笑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你不要安慰我了。”小胖子摇摇头,眼泪又止不住流下,“对不起,我真的太弱了。” “你现在真的很弱。”见他这副模样,墨寒生不禁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但你今后一定会变强的,因为你已经找到了自己进谷的目的。” 小胖子茫然道:“那是什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墨寒生晃了晃手中的青藤:“你不是已经用它证明自己了吗?” 小胖子摇摇头:“但它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 “它有没有发挥作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有了这第一步今后就会有更多步。” “真的吗?” “真的。” 小胖子擦了擦眼泪,苦笑道:“可惜,我已经忘记了刚才走出这一步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墨寒生笑了笑,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小胖子一愣,随即眼中有微光闪烁:“师兄,我叫跃龙门啊。” 墨寒生拍拍小胖子的肩膀,将他扶起:“这就够了。”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李红梅也走至近前,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禁笑出了声。 欢笑过后,各自负伤的三人用拂风术和水浴术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体,相互搀扶着,缓缓消失在了风雪中。 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休整,这一带的凶物有一部分已提前苏醒。 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有更多的猛兽陆续醒来,大战过后,浓重的血腥味很容易将他们吸引过来。 虽说黄金巨蟒已经变成了一个死物,但乾坤戒中的空间有限,无法将其装下。 而它的鳞片太过坚硬,此刻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肢解,墨寒生也只能将整条巨蟒的尸体都留在了原地。 待他们走后没多久,一群身披黑黄皮毛的妖兽出现在了此地。 领头的首领抬起前腿踩在了巨蟒的头顶,张开獠牙外露的大口将蛇头上的眼珠子咬下,一口吞入了肚中。 它低吼一声,身后的妖兽才开始撕咬起巨蟒的尸体。 ———— 三人顺着原路返回,很快就回到了前几日与藤精,花魅大战的地方。 在回来的路上,三人都服用了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势,目的就是为了接下来有足够的精力应付那两只精魅的袭击。 但出乎墨寒生的预料,走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它们的踪影。 就在墨寒生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前方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轻微的**声。 听到这个声音,墨寒生和李红梅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胖子已经下意识惊呼出了声。 墨寒生不禁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小胖子将前几日见到那只花魅的情形快速陈述了一遍。 李红梅听完,看向墨寒生:“怎么办?” 墨寒生想了想道:“姑且去看一眼吧。” 他之所以有此想法,一是因为自己如今有黑月牙在手,不再像之前一样拿它束手无策,二是从先前的**声中,隐隐能察觉出此物好似异常痛苦的样子。 三人小心走上前去。 小胖子四下扫了一眼,只见那只花魅仍靠在当日那棵大树底下,有气无力地轻摆着根须与绿叶,状态十分虚弱。 它的尖牙大嘴无力张开,那条像蛙舌一样的花蕊耷拉在花瓣上。 而它原本如水桶一样的身体比原先涨大了一倍有余,似是腹中藏着什么东西,将其硬生生撑大了。 李红梅看了它一眼,道:“看来此物对我们已经没有没有什么威胁了,走吧。” 说罢她便要从花魅的身旁绕过去,墨寒生忽然抬手制止道:“等一下。” 李红梅疑惑地看向他:“怎么?” 墨寒生盯着花魅肿胀的身体,神情变得怪异,有些不太确定道::“你觉不觉得,这东西肚子上的形状有几分眼熟?” 李红梅听他如此一说,也开始认真打量花魅的肚子,渐渐地,她的神情也变得古怪起来,语气有些不敢置信:“不会吧?” 二人都没有想到,那人竟会一路追至此地,并且还被花魅一口吞进了肚中,也不知他究竟被困了几天。 墨寒生看了李红梅一眼,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让她自己做决定。 李红梅略一思索,叹了口气道:“既然已经遇上了,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吧?” 墨寒生点点头,也不犹豫,唤出黑月牙抬脚向花魅走去。 花魅听到声响,很快便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前几日与自己大战过一场的死敌。 它细长的根须在地上慌乱踩踏起来,却因为肚中的重物而无法挪动半步。 它只能挥舞着两片刀锋一样的绿叶,蛙舌一样的花蕊来回伸缩,企图以此来吓退敌人。 但墨寒生早看出它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又如何会被这拙劣的伎俩吓到? 他手中的弯刀连续挥砍几下,就将两片绿叶和伸缩的花蕊斩成了数段。 花魅惊声尖叫,花蕊被斩断后流出几滴乳白色的液体,连声音都开始严重变形了。 它完全没有想到,短短几日过后,墨寒生突然拥有了一把如此锋利的法器。 花魅如一个大肚的女人一样,拼命向后躲闪,但腹中的“胎儿”着实让它有些不堪重负,无论那四条细长的根须如何扑腾,都难以挪动半分。 墨寒生毫不留情,一刀刺在花魅绿油油的腹部。 刀尖噗嗤一声扎进了花魅的绿茎,随后又是叮的一声,似是触碰到了什么极其坚固的东西上。 墨寒生握刀向着下方一拉,刀锋在油光发亮的绿茎上划开一道极长的伤痕。 花魅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但它的绿叶和花蕊都被斩断,早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武器。 墨寒生仿佛全然没有听到花魅的惨叫声,又是横行一刀在它的腹部划开一道同样长的裂痕。 他用刀尖挑开两道伤痕十字相交的部位,一丝微弱的青光从中透出。 第一百零一章烈风豹 不一会儿,花魅便已经奄奄一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墨寒生手中不停,持续挥舞着弯刀将它开膛破肚。 被剖开的绿茎中现出了一只青罡大钟,内中有一道盘膝打坐的人影。 此人方脸阔鼻,额头宽大,正是在众人之后,独自闯入云梦峡谷的于劲松。 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面色苍白如雪,一副真气耗损过度的虚弱模样。 事实上,在进入峡谷的当晚,于劲松便遇到了这只花魅。 那一日,花魅与墨寒生大战一场后回到此地,却发现所有的猎物都已不见了踪影。 它与墨寒生激战多时,消耗了太多,早已饥肠辘辘,见到贸然闯入的于劲松,当即便想要吃了他来补充养分。 而于劲松被捕兽夹伤了双脚,行动不便,自然便被一口吞了下去。 但于劲松也不傻,在被花魅吞下前的一瞬,他便唤出了困兽钟护住了自己。 困兽钟不愧为上品法器,在它的护持下,花魅腹中的酸液虽毒,却是无法伤到于劲松分毫。 若是往常遇到如此难缠的东西,花魅是不愿与其纠缠的,多半会将其吐出来。 但不知为何,它隐隐能感觉出,于劲松身上散发出一股令自己极度痴迷的气息。 花魅并不知道这种气息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接近它,在这种诱惑下,它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于劲松消化掉。 它不知道的是,于劲松其实是木系灵体中罕见的长青灵体,先天便具有与草木亲近的能力,自然会吸引到已经产生灵智的精魅。 若非如此,以他并不突出的修行资质,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青霞峰的药堂长老破格收为弟子,悉心调教。 而他拜在药堂长老的门下,身上自然携带着许多的灵丹妙药。 他被困在花魅腹中的这些日子里,一直靠吞服丹药来补充耗损的真气。 数日过去后,花魅惊奇地发现,腹中的食物竟没有一丝要被消化的迹象。 又过了一日,它终于开始慌了,当即便想要将对方吐出来,但此时主动权却已经不在它的掌握之中。 于劲松也是个驴脾气,他在林中莫名踩到捕兽夹伤了双脚,本就气恼不已。 还未等他给腿伤上药,被墨寒生戏耍一通后的花魅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将他一口吞下。 于劲松在林中莫名其妙受了伤,本就心情极差,后来又被花魅困了数日,深知已不可能寻到李红梅的足迹。 他越想越气,便将所有怒火都宣泄在了花魅身上。 在花魅决意将他吐出的瞬间,于劲松立即察觉到了它的意图。 他的犟脾气一上来,登时便决定呆在花魅腹中不走了,死也要将对方撑死。 他不再节省真气,当即催动困兽钟令其放大了一倍,死死卡在了花魅的腹中。 就这样,于劲松与花魅一直对耗僵持到了今日。 若是墨寒生三人不来,这只花魅固然不好受,于劲松恐怕也要活活耗死在花魅腹中,毕竟此时他已经到了真气几近枯竭的地步。 “于师兄。”小胖子惊呼一声,似是没有想到花魅的腹中竟会是他,但墨寒生和李红梅却早已猜到了此事。 于劲松在峡谷外,曾试图以困兽钟阻拦李红梅,而方才花魅腹部鼓起的地方与困兽钟的形状实在太过相像,并不难联想到。 或许是被小胖子的喊声唤醒了,于劲松缓缓睁开双眼,待看清来人后,他紧锁的眉头也渐渐松开。 困兽钟幻化出的青色罡气也已到了极限,碎作了万千光点,于劲松爬出花魅的腹中,踉跄着站起身。 虽然早已猜到了原因,李红梅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于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于劲松脱口而出:“我来找你啊。” 李红梅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是个傻子吧?” 于劲松摇头微笑:“你没事便好。” 小胖子感慨道:“于师兄真是痴情之人啊。” 听到此话,于劲松赞赏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会说你就多说几句。 小胖子却是面色一僵,背上传来一阵极致的寒意。 他僵硬的脖颈微微转动,便看到墨寒生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小胖子打了个冷颤,低头不语,第一次发现原来师兄发怒的样子竟是如此恐怖。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兄看向自己的眼神,与在峡谷外师姐要替自己涂药时于师兄的眼神,二者表达的意思十分相似。 可二者表现出来的样子又截然不同,一者热烈似火,似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一者冰寒刺骨,如万年沉寂无声的冰窟。 但不论那个都非常的恐怖,他在落日宗总算学会了一些察言观色的本事,知晓此刻说多便是错多,识趣地闭上了嘴。 小胖子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不知何时,墨寒生和于劲松的眼神已开始互相审视对方。 于劲松单眉微微挑起,略带挑衅地望着墨寒生。 墨寒生冷冷盯着他,不知是不是在后悔方才为何要多事出言救下他。 雪花纷飞,四周的气温似乎一下子又变冷了数分。 墨寒生双眼微眯,手中缓缓凝结出一根三尺长的冰枪。 于劲松神情微凛,便要运气反击,却忘了体内气海已近枯竭。 但他怎肯在墨寒生面前示弱,骄哼一声,毫无惧意地瞪着对方。 李红梅虽知这二人一直不合,却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在此时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她正要开口调和两句,却见墨寒生已将手中的冰枪射向于劲松。 其余三人皆是一震,墨寒生这是要下杀手? 冰枪嗖的一声擦着于劲松的耳畔飞射而出,撞击在一块被冰雪的矮丛中。 簌簌声响,积雪抖落,矮丛中蹿出一道影子,是一只半丈长的黑斑花豹。 它咧着嘴,四颗尖牙外露,口中正咬着墨寒生方才投出的冰枪。 它吐掉冰枪,示威似的对着墨寒生一番龇牙咧嘴,换来的却是三根一模一样的冰枪。 花豹惊怒一吼,在雪地上来回跳跃躲闪,但还是被其中一根冰枪射中了背部。 墨寒生见状,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微微皱眉。 方才那一枪,他分明是瞄准花豹头颅的,但就在即将射中时,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影响了冰枪飞行的轨迹,才导致这一枪射偏了。 “烈风豹!”李红梅一眼便认出了此兽,她正要对墨寒生介绍此兽,却听一阵迅疾的踩踏声传来。 不一会儿,那只花豹身后又奔来数道身影,停在了它的附近。 来者是六只外形一模一样的花豹,为首的一只体型赫然有其他花豹的两倍有余。 第一百零二章战豹 墨寒生微感诧异,按理说豹这种动物一般都是单独猎食的,基本不会群体行动。 但此刻已经没有细想的时间,他扭头对李红梅说了一个字:“换。” 这个字令小胖子和于劲松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李红梅能听懂。 她点了点头,手中多出两把利刃,说了句“跟上”便率先向前方冲去。 于劲松愣了一下,便立即跟在她的身后。 但他伤势未愈,真气又耗损过多,正是体虚无力之时,没走出几步便脚下一软。 他正要摔倒之时,忽感身子一轻,扭头一看,却是小胖子不知何时过来搀扶住了自己。 于劲松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需要这个平日里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小胖子来帮。 他面色不禁有几分不自然,但看着李红梅逐渐远去的背影,还是没有出言拒绝,任由小胖子搀扶着前行。 与此同时,后方的七只花豹也开始了行动。 领头的豹王带着两只雄壮的花豹径直冲向墨寒生,其余的几只则从边缘绕开,企图去拦截李红梅三人,但墨寒生怎会让它们如愿? 他的掌中现出两把冰刃大刀,挥刀插进雪地再向上一挑,大片的积雪如天女散花一般飘散向豹群,一时遮蔽了它们的视线。 但尚未等飘散的飞雪笼罩住豹群,忽地一阵狂风骤起,将所有雪屑一一吹散。 墨寒生眉头微皱,方才在雪屑被吹散的时候,他隐隐察觉到,每一只花豹身上似乎都产生了一股凌厉的气流。 先前自己未能一击毙命的一枪,恐怕也是被这种气流改变了轨迹。 烈风豹,风系妖兽,具有一定操控风力的能力。 如此一来,依靠远程作战来杀伤它们是不太可能了。 那四只花豹将李红梅三人定为了目标,冲破了雪屑的封锁后便再次朝着她们狂奔起来。 墨寒生快速凝聚出四枚冰锥,分别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飞射过去,但都被它们以风力一一吹飞。 与此同时,豹王也带着两只花豹冲到了墨寒生面前。 墨寒生身形后撤的同时,在左右及前方快速凝结出三块冰盾。 只听咚咚两声,左右两只花豹一头撞在了冰盾上,同一时间,身前的冰盾却被豹王一抓拍碎。 墨寒生有些惊讶,这一块冰盾他可是刻意加厚了一倍有余,看来对方的利爪之锋利不比黑月牙逊色多少。 豹王冲破了冰盾,挥舞着利爪朝墨寒生当头攻去,墨寒生手中当即凝结出一只半丈长棍。 长棍横在身前将飞扑而来的豹王挡下,正好架住了它的腋下。 豹王两只长着利爪的前肢被架住,一时难以施力,便张着血腥大口朝着墨寒生狂咬下去。 但墨寒生的脑袋来回扭动闪躲,却是频频令它咬了个空。 此时,那两只撞得头晕的花豹也已反应过来,绕开冰盾,一左一右朝着墨寒生包夹而来。 墨寒生身子忽地向上一跃,双腿分叉躲开。 两只花豹反应不及,不约而同嘶吼一声,头对头,爪对爪,狠狠撞在一起。 还未等它们落地,墨寒生收回双脚猛地下踏,将它们踩进了雪地中。 他脚下正要施力,手中的长棍忽然断作了两截。 却是豹王已经咬碎了长棍,身前失去了阻碍,又朝着墨寒生一口咬下。 墨寒生正要动作,忽感脚下有些虚浮,原来是那两只被踩进雪地的花豹施力,想要将他顶开。 他顾不得许多,挥动手中的半截长棍朝着豹王脑门砸下。 就在这一棍即将落实之际,豹王头顶散发出强劲的气流。 墨寒生的手臂连带着手中的断棍不由自主地向一侧偏移,堪堪擦到了豹王嘴边的几根白须。 豹王头顶的气流忽地消失,它张着大口朝着墨寒生下落的手臂咬去。 墨寒生扭转手腕,断棍朝着豹王的眼睛刺去。 与此同时,他单足用力一踩,另一条腿高高抬起,一脚蹬中豹王的下巴,整个人借力倒飞出去。 墨寒生脚下不停,连连倒退出十余丈远。 前方豹王一声震天怒吼,惊得四周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它的脸上有血珠淌落。 方才那一刺,虽被它躲过了要害,却还是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那被墨寒生一脚踩落的两只花豹,一只已经站了起来,另一只却是在雪坑中挣扎**。 墨寒生方才借力的一脚,却是无意中踩断了它的脊梁,令它短时间内都无法起身。 豹王却是完全不理会受伤的同伴,带上那只未受伤的花豹又朝着墨寒生咆哮而来。 墨寒生正欲施展法术,却听见前方有惊呼之声传来。 他顾不得与豹王纠缠,转身便朝着李红梅三人的方向奔去。 但豹王哪里肯放他离去,撒开四足便在后方狂追。 墨寒生的奔速虽快,又如何比得过在妖兽中以速度见长的豹类,更何况是可以借助风力提升奔跑速度的烈风豹。 不一会儿的功夫,豹王便已追至墨寒生身后,飞身一跃,巨大的身子扑向他的头顶。 墨寒生眼神一闪,手掌在地上一按,身体猛地向前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他方才手掌按下的地方,忽地长出一排尖刺,向上暴蹿而起。 飞扑在半空的豹王,眼见下方一排尖刺直刺腹部而来,惊怒一吼,身下忽起一阵狂风将尖刺吹得七零八落。 但这一瞬,也将它前进的势头止住,让墨寒生有了前去救援的时间。 那头落在身后的花豹急急而来,却见眼前一个巨大身影恰在此时落下。 它惊吼一声,四足在雪地上剧烈摩擦,生生止住了前冲的势头,却还是一头撞在了那个巨大身影的屁股上。 豹王从半空落下,还未来得及站稳,屁股却忽然被撞了一下。 以它的巨大个头,那只弱小的花豹自然无法将其如何,只是令它踉跄着前踏了几步。 好巧不巧,这短短的几步却偏偏令豹王踩在了前方凌乱的冰刺上,脚掌上并不如何坚硬的肉垫登时被刺伤了。 豹王疼得吼出了声,望了一眼已经逐渐跑远的墨寒生,扭头怒视被自己一屁股弹飞的手下。 花豹眼见豹王发怒,心中恐惧,却是不敢转身逃跑,试探着上前几步,低吼了两声。 豹王一声怒吼,锋利的前爪猛地一挥,将这个手下拍飞了数丈远,扭头又向着墨寒生追击而去。 被拍飞的花豹脑袋上是五道血淋淋的狰狞抓痕,躺在雪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第一百零三章对峙 此时,李红梅三人已经被那四只花豹拦截了去路。 小胖子和于劲松脸上,身上分别多出了一些抓痕。 而身处最前方的李红梅,身上虽未受什么伤,却也是气喘不止。 为了护住此刻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小胖子和于劲松二人,她已是有些力不从心。 正当她眨眼的功夫,左侧的一头花豹伺机冲她袭来。 李红梅一惊,下意识施放出一枚炽热的火球迎敌。 那只花豹张嘴一吼,口中喷出一股强风将火球笼笼罩。 人头大小的火球被风劲吞没,转眼就变作了拳头大小,并向着李红梅反扑而来。 李红梅急忙向侧身避开,而另外几个方向的花豹也捉住时间,一齐飞扑向她。 “师姐!” “红梅师妹!” 于劲松和小胖子一齐惊呼出声。 嗖嗖嗖。 空气中忽来声响,三颗拳头大小的冰球越过了二人,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砰砰砰。 三颗冰球准确命中了三只飞扑而起的花豹嘴上。 残嚎声起,三只花豹被冰球砸了个结结实实,纷纷摔飞出去,口中的尖牙都被砸碎了大半。 “趁现在,快跑!” 后方传来墨寒生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已经追赶上来,正朝着三人奔来。 李红梅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一定,顿觉身上的担子仿佛轻松了不少。 她松了口气,迈开脚步就要前冲,那只未受伤的花豹正欲上前拦阻,又是一颗冰球飞速而来,正中其左脸。 李红梅见状顺势冲出包围,小胖子搀扶着于劲松紧随其后,艰难前行。 但他们速度太慢,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劲风袭来,墨寒生已追至二人身后。 他一只手抓住小胖子的肩膀,一只手揪住于劲松的发髻,提着二人在雪地上狂跑起来。 已经从地上爬起的三只花豹,正欲阻拦,却被墨寒生冰冷的目光忽然扫了一眼。 它们眼中闪过恐惧,嘴角还在淌着鲜血,一时竟有些畏缩不前。 未等它们迟疑太久,后方又传来一阵迅疾的脚步和震耳的狂吼,原来是暴怒的豹王追至了。 三只花豹眼中闪过比先前更浓郁的惧色,互望了一眼,抬脚又向逃远的墨寒生等人追去。 于劲松被墨寒生揪着发髻在雪地上拖行,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也幸好他是木系修士,在修为增长的过程中,毛发也会随之茂盛坚韧许多,若是换了其他修士,恐怕此时早已被薅成了秃子。 但剧烈的撕扯还是令他忍不住痛呼出声:“痛痛痛……” “你给我放手,你听见没有,放手!”他正惨叫着,却忽感紧绷的发髻忽然一松,头顶一轻,噗通一声脸朝下埋进了积雪中。 墨寒生松开了抓着小胖子和于劲松的手,最前方的李红梅也已经停下了脚步,四周又被追赶而至的烈风豹包围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种风系的妖兽本就以速度见长,四人中又有身材肥胖的小胖子和于劲松这样的伤残修士,如何能摆脱得了它们? 于劲松抬起脸,半跪在地上,感觉鼻子酸痛无比,他怒气冲冲正要出口质问:“你……” 话还未说完,他只觉眼前忽然一黑,却是墨寒生不由分说,抬起一脚印在了他的脑门上。 这一瞬,于劲松感觉鼻梁仿佛都要断了,向后倒翻了好几个跟头。 “你!” 翻滚间,他正要开口质问,隐隐见一迅捷身影从自己方才所在之处扑过去。 于劲松悻悻闭上了嘴,明白了墨寒生方才是在救自己。 但他仍是非常不爽,心中不自觉生出对方是在施救的过程中故意整治自己的念头。 墨寒生此刻可没有时间管他如何猜想,在踢飞于劲松的同时,他的手中又多出两道冰刺对着扑至身旁的花豹扎下。 这只花豹眼见目标滚走,墨寒生又持着双刺扎下,身上闪过一阵青光来抵御墨寒生的攻击。 墨寒生这一击可是蓄势而出,即便被这股凌乱的气流冲击稍稍改变了轨迹,从而导致没能刺中要害,但还是扎在了花豹的胸腹上。 冰刺穿透花豹的血肉扎进雪层深入泥土之中,将它死死固定在了地上。 花豹被刺到肚皮穿孔,四肢疯狂摆动起来,但越是挣扎就越是痛楚,到最后它只能不停颤抖,发出一阵阵低沉而绝望的**声。 四周原本蠢蠢欲动的其他花豹,见到这惨烈的景象登时一惊,就连豹王也开始犹疑不定、驻足不前。 但它们也未就此离去,而是谨慎地在四周来回徘徊,将四人远远包围住。 它们在和墨寒生四人比拼耐心,一旦有人露出破绽,便有可能遭到无情袭杀。 小胖子深知待在墨寒生身边是最安全的,早已躲到了他的身后。 李红梅自然也知晓这一点,也开始慢慢地向他靠拢。 于劲松见到李红梅的举动,心中虽是万般不乐意,也只能扭捏着往这边挪动。 一时间,四人与四豹竟形成了一种对峙相望的局面。 墨寒生可没有心思与它们在此空耗时间,毕竟峡谷中的凶物不知提前苏醒了多少。 四人一路走来,经历了数次大战,途中的血腥味又不知会引来多少难缠的对手? 他心中疾思,小声对李红梅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引开它们,你们趁机往出口跑。” 话音刚落,还不待李红梅回答,于劲松便开始出言反对:“说的轻巧,你如何引开它们?我看你是想趁机甩开我们,一个人偷跑吧?” 墨寒生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若是把这句话中的那个‘们’字去掉,我倒是很乐意接受这个提议。” “你!”于劲松怒眉一挑,听出他是在讽刺自己是个累赘,心中虽怒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毕竟他此刻真气耗损一空,双脚负伤,真实状况可能还不如一个凡人,的确只能拖众人后腿。 他原本进峡谷是为了保护李红梅而来,如今反倒起不到一丝作用,甚至还要墨寒生这个被他视为情敌的小小杂役出手相救,心中自是又愧疚又羞恼。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要做这种无谓的争吵。”李红梅如今也是疲惫不堪,哪有心思听他们斗嘴? 她扭头看向墨寒生,直截了当道:“怎么做?” 墨寒生一面谨慎盯着四周的花豹,一面掌心缓缓凝聚着真气。 不一会儿,雪地上便多出了一个洗澡桶大小的冰桶。 第一百零四章蝉鸣 他对着于劲松冷冷道:“进去。” “什么?”于劲松怔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 墨寒生自然懒得跟他解释什么,不客气道:“叫你进去就进去,废什么话!” “你!”于劲松怒极,一时竟气得有些说不出话,但他怎可能会轻易听从墨寒生的吩咐? 李红梅见状,虽不知墨寒生心中有什么注意,仍是开口劝道:“于师兄,你在这样磨磨唧唧下去,我们或许真的都要葬身在此了。” “红梅师妹,我……”听李红梅也如此说,于劲松一时语塞。 他神色阴晴不定,一阵扭捏,终于还是抬腿往冰桶中爬去。 “我可不会听你的命令,我是看在红梅师妹的面子上才……啊!”于劲松一边爬,一边还不忘解释几句。 墨寒生嫌弃他的动作太慢,一掌拍在其后背上:“废话真多!” 于劲松惨叫一声,倒栽进冰桶中,他挣扎了一下正要起身,头顶却是忽现一片阴影。 原来墨寒生将他拍进桶中之后,又将小胖子一把抓住,也丢了进去。 于劲松一抬头,正巧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屁股印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还未等二人调整好姿势,墨寒生便已用寒冰将冰桶封口,推翻在地。 冰桶中的二人面部已挤至有些变形,墨寒生却不管这些,与李红梅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冰桶狠狠一脚踹去。 冰桶飞窜而出,很快便突破了最前方的那只烈风豹,在雪地上疾速滚动起来。 与此同时,李红梅也跟在它后方飞快奔跑。 三只烈风豹眼见无法阻止滚动的冰桶,便一同去拦截奔跑中的李红梅。 砰。 墨寒生一脚踢起一个冰球砸向跑在最前方的那只烈风豹,同时飞身上前,双手各持一杆一丈长枪对着其余二只挥舞过去。 一夫当关,墨寒生一个人将三只烈风豹拦在了身前。 正当他与三只烈风豹缠斗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战场边缘绕过,飞快地朝着李红梅三人的方向追去。 原来豹王对墨寒生忌惮非常,便想要绕过他,先行对付李红梅三人。 翻滚的冰桶中,于劲松和小胖子原本一阵头晕目眩,反胃作呕,无意中却见豹王的身影正在向李红梅飞速接近中,不由急得大声呼叫。 身后的动静如此之大,李红梅如何能感受不到,但此时她除了豁尽全力向前奔跑,还能有什么办法? 眼看锋利的豹爪已经伸向李红梅的背后,却在此时,豹王黑色的鼻头似乎抽搐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狂热和贪婪,竟不顾眼前唾手可得的猎物,转身向后奔去。 此时,墨寒生正带着三只烈风豹朝着另一方奔去,在他的手上握着一朵火焰纹路的蓝花,正是那朵先前将黄金巨蟒吸引过来的三焰花。 在豹王去追李红梅三人的时候,墨寒生并没有去阻拦,而是当即拿出了此物。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三焰花的气息就将已经跑远的豹王吸引了过来。 眼看豹王放弃了李红梅三人,墨寒生立即将三焰花收回了乾坤戒中。 若是此物将附近的其他妖物一并吸引过来,那可就应付不过来了。 嘶吼声不绝于耳,周遭的三只烈风豹眼中流露着疯狂的意味。 很快,豹王也追上了墨寒生,四只凶物强势逼来。 墨寒生扫了一眼四只烈风豹的位置,抬脚在身前的树干上一踩,飞身跃上枝头,这并无法阻止烈风豹继续追击。 这种妖物本就是风系的妖兽,虽说不能飞行,但这点高度却是轻轻一跃便能够到。 只见,在墨寒生高高跃起的一瞬,四只花豹也跟着跳了上来,在枝干间敏捷地穿梭起来。 墨寒生自然不指望如此便能甩掉它们,他一边在枝头快速穿梭,一边回头留意后方的动静。 忽然,他在前方的枝干上停下,回身望向后方。 他伸手握住胸前的护身符,一道白光乍现,掌心多出了一把三寸长的精致小剑。 冲在最前方的烈风豹眼见墨寒生停下,兴奋地咆哮一声,便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三焰花的诱惑已足以让它失去理智,自然也令它无法注意到脚下的异状。 却听咔的一声,这只烈风豹脚下的树枝骤然折断,令它直接从树上摔下。 劲风袭来,烈风豹疑惑望去,却见墨寒生不知何时竟已飞行至了眼前。 是的,墨寒生正是飞行过来的,他脚下踩着一把剑,正是吕乘风那把无需筑基便可驱使的飞剑。 自从吕乘风身亡之后,这把飞剑就一直落在了墨寒生的手中。 以往,因为他的修为不够,也因为身处落日宗之内,自然不敢轻易动用此物。 但如今他的气海内已有十一条真气气流,修为早已超越了吕乘风,既然吕乘风都能驱使此物,他自然也能。 先前由于小胖子和于劲松在场的关系无法动用此物,墨寒生便想办法支开了他们。 他在先前踩过的枝头上都做了手脚,并暗自观察,便是在等烈风豹自己踩上陷阱。 一旦确认身后的烈风豹中有任意一只会踩断树枝,他便立即唤出飞剑来准备将其击杀。 虽然,这一点高度并不足以令它摔死,连受伤也不可能,但只要对方身处空中之时,身体便无法灵活行动。 此地唯有墨寒生一人可御剑飞行,可谓占尽了优势。 他催动着飞剑来到这只下坠的烈风豹身前,手中一把通体漆黑的月牙弯刀对着它一刀斩下。 烈风豹身上气流疯狂暴蹿,试图将这一刀弹开。 但墨寒生这一刀用足了力道,再配上这把锋利无匹的黑月牙,如何是它轻易避开的? 刀锋划过,毫无悬念地将这只烈风豹一刀两断,两段残躯落地,伤口处还有残留的黑色火焰在燃烧。 眼见烈风豹身死,墨寒生眼中却没有一丝喜色,当即操纵着飞剑向上方升去。 但这样还是稍稍有些晚了,一道黑影掠过,他临时凝结在肩头的冰铠一瞬崩碎,胳膊上出现了三道狭长清晰的爪痕,鲜血直涌。 墨寒生立足于飞剑悬在半空中,他冷冷盯着豹王,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怒意。 豹王和剩余的两只烈风豹在下方来回徘徊,先前那只同伴死亡的惨状丝毫没有令它们胆怯。 看来三焰花的诱惑,已经完全令它们忘记了恐惧。 墨寒生取出伤药替自己止了血,正要有所动作,却听树林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莫名的蝉鸣。 第一百零五章绝境 在这寂静的林中,忽来一阵令人振聋发聩的蝉鸣,很难有人会听不到。 李红梅三人自然也听到了,此刻她们正逐渐靠近出口,听到动静后不由都停下了脚步。 小胖子不禁问道:“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蝉鸣?” 李红梅朝着蝉鸣之地望去,正是墨寒生先前跑去的方向:“这是此地特有的一种生物,名为寒蝉。” 小胖子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脸上露出一丝担忧:“那……” 李红梅摇摇头道:“此物在云梦峡谷中算是非常弱小的一种东西,除了飞行速度比较快一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此物只在每年的这十日中现身,幼虫出生后会在地底蛰伏数年,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冲出地层产卵,也正因此,才能在这凶恶之地一直勉强生存下去。” 小胖子松了一口气,道:“那我们现在……” 李红梅又望了森林一会儿,道:“他既然叫我们先走,就应该有把握全身而退,你们先行离去吧。” “师妹说的极是,此地实在太过危险,我们还是先行……”于劲松听她如此说,正要应和几句,说到一半却是一愣,“等一下,师妹你方才说的是‘你们’?那你……” 他话未说完,只见李红梅已开始朝着蝉鸣的方向走去。 于劲松急忙喊道:“师妹,咱们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你何必又要回去涉险?” 李红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因为小胖子又一声不响地跟在自己身后了。 她扭头看向小胖子,呵斥道:“回去!” 小胖子目光坚定,笑着摇了摇头:“师姐,你不用劝我,说什么我也要去。若是没有师兄,我想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这句,他扭头对于劲松道:“于师兄,你走吧。你没有必要陪我们在此冒险。” 于劲松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宗门上下公认最懦弱的小胖子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面色变了数变,破口大骂道:“放屁,我于劲松难道是贪生怕死之人?” 他拖着还有些微瘸的双腿走向李红梅,神色有些不自然,扭扭捏捏道:“事先声明,我可一点都不关心那小子的死活,只是看在红梅师妹的面子上。当然了,那小子方先前也算是帮过我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忙……” 于劲松说着说着,便发现李红梅和小胖子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些许怪异的表情。 他正要开口辩解,却感双腿一颤,险些就要跪倒在地。 远处忽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声响,三人急忙扭头望去,只见一道红色身影急急而来,正是红鸾峰的那名少年。 他的手掌上缠着白纱,似是稍微处理过了一下先前被墨寒生造成的伤势。 但引起这种阵仗的自然不可能是他,而是那只抢走大半个蜂巢的黑熊妖。 若是仔细一看,会发现此妖脸上除了震怒之外,还隐有一丝惊恐的神色,似乎后方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在追着它。 李红梅三人越过它仔细一瞧,顿时头皮发麻。 在熊妖的身后,乌央央的一片血毒蜂正穿过树林飞来。 而在地面上,也有数不清的黑点在迅速爬行,是一只只摇爪摆尾,紫到发黑的毒蝎。 蝎群所过之处,地上的雪层都被腐蚀出一个个黑色的坑洞。 这红衣少年和熊妖不知怎么的又凑到了一起,也不知这二位是不是扫把星转世,走到哪儿闹到哪儿,这一次又惹来这么大阵仗。 李红梅三人死死瞪着红衣少年,满脸写着“你不要过来”的表情。 但红衣少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偏偏就直勾勾向着三人的方向而来。 “滚啊,混账!”于劲松怒骂了一句,却被淹没在前方浩浩荡荡的混杂声响中。 熊妖震天的脚步声,毒蝎密集的爬行声,血毒蜂成群的嗡嗡声,还有躁动不安的蝉鸣声,一时间耳畔隆隆,完全听不见人语。 于劲松正欲再骂两句,余光却见周身早已经没了人影,回头一看,李红梅和小胖子早已向着出口奔去。 他怪叫一声,拖着伤腿急忙跟上。 很快,一行三人再加上红衣少年便来到了由两道高耸峭壁形成的峡关通道前。 令众人绝望的是,原本几日前还畅通无阻的通道,却在此时被完全堵死了。 整整十数丈宽的通道,竟在这短短几日铸起了一道高达二三十丈的黄色土墙。 此墙虽不像两侧的峭壁一样高耸如云,却也不是寻常的炼炁境修士可以攀上的。 “可恶,这是谁干的缺德事?”于劲松气得破口大骂,在土墙上狠狠捶了一拳,差点痛得流下眼泪。 他却是忘了自己此刻真气全无,连一个凡人武者都不如。 小胖子看向身后逐渐逼近的熊妖和毒虫,只觉手脚发软、心乱如麻。 李红梅目光一闪,顶着身后的巨大声响,大声喊道:“童颜,我记得你是修的是土法,快带我们从此地离开,这些怪物可都是你引来的。” 此话一出,李红梅三人的目光齐齐射向名叫童颜的红衣少年。 童颜见状面色一僵,有些不自然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我修的是土法,你难道指望我一拳打穿这堵土墙不成?” 李红梅问道:“你可是护法的爱徒,她难道就没有赏赐你什么保命的法器?” 童颜摊了摊手道:“你也说是保命法器了,都是用来防御的。” 于劲松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毫不客气道:“你少装蒜,你身负土行灵体,难道不会遁地术?” “于师兄,难道你不知道人族修士要施展遁地术至少需要达到筑基境的修为?”童颜被于劲松如此对待,心中虽怒却也不敢发作。 他如今手上的伤势未愈,并不愿与李红梅三人起冲突。 于劲松一脸怀疑:“真的?” 一旁的李红梅目光闪烁几下,没有说话,显然也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有必要骗你吗?”童颜强颜欢笑道,伸手向侧面指了指。 三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乌央央的蜂群和密密麻麻的毒蝎已经愈发逼近。 “那就将你最强的防御之招施展出来,嗯……你在做什么?”李红梅说了一句,扭头看了一眼,不禁怒喝道。 小胖子和于劲松也跟着望去,原来童颜趁着虫群吸引众人注意力之际,已经悄悄溜到了一旁,并施法在地面打出一个地洞来。 但他并未招呼身旁的三人,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钻进了地洞中。 被李红梅发现时,他留在洞外的双腿忽然一颤,紧接着扑腾两下便冲进了洞中。 待三人上前察看,却发现洞口早已重新被泥土填上,这人竟是完全不想给李红梅三人留一丝活路。 李红梅当即便猜出了原因:“他有配合施展遁地术的法器!” “混蛋!”于劲松趴在地上,愤怒地挥拳捶打地面。 小胖子怔怔看着身后的恐怖景象,不知如何是好。 生路已断,熊妖也奔至眼前,以三人如今的状态,又要如何应对此妖和后方浩浩荡荡的虫群? 第一百零六章千斤坠 林中蝉鸣不止。 一只寒蝉趴在枝头上,雪白晶莹的身躯仿佛与四周的雪景融为一体。 若非它的叫声太过惹耳,恐怕也不会引来枝干后方的那名猎食者。 那是一只碧玉螳螂,外形与墨寒生先前在三焰花的洞穴中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个头要小了许多。 它将自己隐藏于枝干后,正逐渐向寒蝉逼近,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待二者的距离缩短至一定程度,它便会立即出手,用两只锋利如刀的前肢将寒蝉撕成碎片。 寒蝉将自己伪装成一片雪花,蛰伏于积雪上忘我长鸣,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捕食者。 碧玉螳螂狭长的双臂缓缓展开,露出长满倒刺的利刃,已经愈发接近出手的位置。 就在它发动攻击前的一瞬,一前一后两道迅疾而来的黑影出现在了枝干的上方,阴影将寒蝉与螳螂一同笼罩其中。 那在前方的黑影忽地扭头挥臂,对着身后的追击者一刀斩下。 刀锋划过,后方的黑影霎时被一刀两断,跌落的肉身砰的一声坠地。 一同落地的还有墨寒生,但他一瞬也不肯停歇,脚下白光一闪,驾着一把飞剑便向远处疾驰而去。 一道利爪从墨寒生方才停留的地方划过,豹王扑了个空,怒吼一声又朝着他追去。 枝头上,寒蝉呆了一瞬,即刻停止了鸣叫,展开轻薄的蝉翼飞走了。 见猎物离去,碧玉螳螂却未有任何动作,仍立在枝头一动不动。 但若是细瞧就会发现,自它的头顶至胸腹一直延伸到尾部,有一道细微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裂痕。 裂痕间隐隐有黑光闪烁,那是墨寒生方才斩杀烈风豹时,无意中泄露的一丝刀气所致。 若非内脏中尚有粘稠的汁液相互粘连着,此刻碧玉螳螂的身体早应该一分为二了。 造成这一切的墨寒生对此全然不知,此时早已经驾着飞剑远去。 豹王仍在后方死死咬着墨寒生的背影不放,但它却从不会攀上对方停留过的枝头。 先前那几只烈风豹都被墨寒生以这种手段斩杀,而豹王的智慧要高出它们不少,自然不会轻易上这种当。 墨寒生驾驭着飞剑在林中不停穿梭,出口方向的动静他也已经听到了一些。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那边的形势恐怕不容乐观,他必须尽快解决此处的战斗才行。 但豹王可比他先前斩杀的那几只小喽啰要强上许多,却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对付的。 思及此处,墨寒生足下轻点,驱使着飞剑向下俯冲而去。 他从空中一跃而下,身后的飞剑骤然缩小,掠至墨寒生的胸口,白光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豹王作为风系的妖兽,奔跑速度奇快无比,即便墨寒生御剑飞行,在速度上也只能勉强领先一点。 此时,他竟舍弃了这个优势选择在地上奔跑,如何能逃得过豹王的追击? 不出片刻功夫,豹王就追至了墨寒生的身后,泛着森森寒光的利爪向前猛地一拍。 墨寒生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在身后凝结出一面厚重的冰盾。 咔的声响,冰盾虽卸去了这一爪大半的力道,却也被击得粉碎。 利爪突破冰盾,落在了墨寒生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拍得飞扑出去。 墨寒生无力挣扎,身体贴着雪地飞速滑行起来,途中激起无数银白雪屑,犹如海边的浪潮一般汹涌。 豹王见一击得逞,料定是墨寒生真气耗尽,后继无力,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喜色,追着雪浪飞扑而去。 漫天雪屑飘飞,豹王隐隐见到其中立着一道人影,身姿挺拔,衣衫飘飘。 它一跃而起,利爪高抬对着那道人影的头顶狠狠拍下。 只听砰的一声,那人影的头颅犹如脆皮西瓜一样炸开,但飞溅而出的却不是脑浆,而是无数的碎冰。 雪屑散去,豹王终于看清了人影的真面目,竟是一尊人形的冰雕,身上披着的正是白鹭峰的弟子服饰。 这冰雕只是临时而造,外形看起来十分的粗糙,但方才豹王视线被雪浪所阻,又被这件白衣所欺,才会将其当做了墨寒生本尊。 那真正的墨寒生又在何方? 豹王暗黄的眼仁四下一扫,却全然不见墨寒生的踪影,它心中微凛,立即释放出强烈的气流护住周身各处要害。 突然,豹王忽觉一痛,颈部有一道鲜血飞溅而出。 毫无征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它偏偏就这样诡异地受伤了。 豹王目光狂扫四周,终于发现了雪地上有一双人类的脚印,它冲着脚印的方向一爪挥去却扑了个空。 很快,雪地上的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了一个脚印,豹王反应极快,眼睛一捕捉那双脚印就离开飞扑过去,但这一次它又扑了个空。 而在它尚未来得及止住前冲的势头时,下方的雪地上却又出现了一个手印。 与此同时,它只觉心口一痛,一道不浅的伤痕出现在胸前。 墨寒生利用五彩锦帕的匿形效果,不但仰面躲开了豹王的攻击,还成功在它身上留下了伤痕。 以黑月牙的锋利程度,若非豹王先前一直在以强劲的气流护持要害,方才这两刀便足以重创它。 豹王接连受伤,心中惊骇不已,它发出一声狂怒,周身的气流开始疯狂溢散而出。 肆虐的风压下,周遭的一切物体都被横扫一空,豹王的眼珠开始滴溜乱转,在疯狂搜寻着敌人的身影。 它的眼神突然一凝,左后方现出一串急促倒退的脚步。 就在脚步延伸至十丈之远时,雪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双白色长靴。 豹王心中一喜,以为墨寒生被自己逼出了原形。 它身形一闪,眨眼便跃出了数丈远,朝着那双白靴飞扑而去。 但它的身子才飞出一半,却是忽然一沉,从空中重重摔了下来。 只听砰的一声,豹王在雪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在它的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足有千斤重的方形冰块。 它还来不及反应,一个又一个方形的冰块凭空出现,砰砰压下,堆叠成一道足有数丈高的方形冰柱。 豹王惊怒无比,瘫在雪地上的四肢疯狂挣扎,却被沉重的冰柱压得难以抽身。 它竭力运转全身的妖力,企图将冰柱推开。 渐渐地,它的四条腿不再与地面平行,缓缓立起,后背也开始弯躬,艰难地将身上的冰柱顶起。 便在豹王即将成功脱困之时,一道并不沉重的力量落在了它的脑门上。 第一百零七章汇合 豹王好不容易撑起的身子,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脊骨断裂之声,被万斤冰柱重新压回地面。 它嘶吼一声,却忽觉眼前一黑,墨寒生的身影凭空出现。 他赤脚踩在豹王脑门上,原本的白衣还留在那个被拍碎的冰雕身上。 他现在只穿着一件金丝软甲,正是那位何师兄的护身法器。 虽说此物前胸之处已被黑月牙损坏,但后背仍是完好。 墨寒生方才正是凭借它硬抗豹王一击,将此妖诱入陷阱。 但有了这软甲也并不是无敌的,豹王那一爪虽不致命,却也足以让墨寒生重创。 只是先前怕暴露行迹才一直强忍着,直到此刻墨寒生才松了一口气,嘴角淌出一道血流。 豹王脊骨虽断,四肢和头颅却还在挣扎不休。 墨寒生目光冷冽,脚掌死死踩住豹王的脑袋,手中黑月牙对准它的脖颈斩下。 豹王被冰柱死死压住,全身的气机都被锁死,空有一身妖力却无法施展。 墨寒生这一刀没有遇到一丝阻碍,准确无误地将其斩首。 他扭头望了一眼出口的方向,取出一粒伤药吞下,不作调息便收刀离去了。 ———— 峡关通道前,毒蝎肆虐,血蜂遮天,那只黑色的熊妖正在狂怒地拍打着一只青罡巨钟,但它只拍了一小会儿便停止了动作。 因为成群的血毒蜂已将它笼罩,地上的毒蝎也在疯狂撕咬着它的脚掌。 熊妖不堪忍受,顶着满身的红点在雪地上狂奔起来。 失去了蜂巢的血毒蜂似乎认准了这只窃贼,死死追在它身后不肯放弃。 但地上的毒蝎与它并没有如此大的仇恨,只是稍稍望了一眼,便开始朝着青罡大钟攻击起来。 这只大钟正是于劲松的困兽钟,其中护着的自然是李红梅三人。 此时,于劲松正盘膝而坐,操控着困兽钟抵御毒蝎。 在于劲松的身后,小胖子两只手掌贴在他的背后,将体内的真气不遗余力地输送过去。 二人都是木系灵体,真气可以相互传渡,难怪以于劲松如今真气耗尽的状态也可以勉强催动困兽钟。 但小胖子炼炁境三层的修为法力太过有限,根本无力撑持太久。 况且经过先前熊妖暴怒的拍打,此钟所化的青罡表面已隐隐现出裂痕,青光也变得非常黯淡。 于劲松虽说在尽可能地恢复真气,但只守不攻,青罡破碎也只是迟早之事。 李红梅心中虽急,对此却是束手无策,早已做好了钟破之后死斗一场的准备。 她望向墨寒生先前离开的方向,眼中既藏有一丝期盼又充满了决绝。 正在她有些走神之时,一阵狂风忽来,雪花飘散,瞬间将青罡大钟笼罩。 那些趴在青罡上的毒蝎顿时被吹得四处飞散,一扫而空。 李红梅正惊疑间,耳畔却传来叮叮声响,似是有人在轻敲青罡。 雪花散落,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墨寒生。 他斩了豹王之后便开始匆匆赶路,来到此处后,却远远看见了微弱的青光从毒蝎的包围中隐隐透射出来。 他只好借着锦帕匿形之助悄悄靠近,拿出何师兄的那件扇形法器对着困兽钟扇了一下。 虽说他的功体无法发挥此扇多少威能,但用来驱散蝎群还是戳戳有余的。 待附近的毒蝎都被驱散,墨寒生便立即收起了此扇才现出身形,毕竟此扇落入自己手中之事还是不要让于劲松和小胖子知晓的好。 于劲松本就觉得方才那阵风来的莫名,此时见到墨寒生凭空出现更是有些惊疑不定:“他是何时出现的?” “你方才专心操控法器,自然没有注意到,我和小胖子却是早早便瞧见了他。”李红梅却是已经猜到了真相,替墨寒生解释了一句,又冲小胖子挤了挤眼,“对吧,小胖子?” 小胖子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嗯,嗯。” “是这样吗?” 于劲松还是有些怀疑,李红梅直接打断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管这种事,还不快让他进来?” 原来困兽钟虽说防御厉害,但分隔在钟壁内外的人是无法听到对方说话的。 于劲松看了一眼四周又逐渐靠过来的蝎群,犹豫道:“若是现在停止施法,以我目前的状况短时间内便无法再次催动此钟了。” “放心,我心中有数。”李红梅看着墨寒生,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对此,于劲松虽说心中不愿,却也知晓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悻悻然照着她的话做了。 青罡碎裂,墨寒生走近了三人,不解道:“怎么回事,你们为何还没有离开?” 李红梅正要回答,于劲松和小胖子却不约而同惊叫了起来。 原来,张牙舞爪的毒蝎已经又逼至近前,眼看着便要突破四人半丈之内。 墨寒生左右扫了一眼,挥手便在四周铸起四道冰墙,将所有毒蝎隔绝在外。 毒蝎的毒液和钳子虽说可以破坏冰墙,但墨寒生修复冰墙的速度却是更快,它们一时间根本无法突破进来。 李红梅见状,这才快速将出口被封堵及先前童颜独自逃跑一事叙述了一遍。 于劲松狠狠道:“那个混账东西,若是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到红鸾峰好好告他一状!” 他口中虽是如此说,语气却是有几分沮丧。 显然,在这种境地下,他并不觉得一行人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抱怨的同时,墨寒生与李红梅已经暗自交换过眼神。 他忽觉颈部遭受了一下重击,还来不及反应便昏死了过去。 小胖子见对面的李红梅一掌拍晕了于劲松,正惊讶间,却是两眼一黑也跟着晕了过去。 墨寒生唤出飞剑,与李红梅各提着一人,朝着上方飞去。 不一会儿,四人便来到了那道堵在通道口的土墙前。 此墙虽高,又如何能挡得住已经可以御剑飞行的墨寒生? 他站在飞剑上,向下看了一眼,这堵土墙不仅高,厚度也足有七八丈的样子。 墨寒生心中疑惑,此地为何会无声无息出现这种异状,莫非是落日宗的仇敌故意在此陷害其门下弟子? 他操控着飞剑很快就掠过了这七八丈的距离,再次向下望去,却见土墙的后方竟隐隐有一道人影。 墨寒生操纵着飞剑小心接近,待看清那人的模样时不由一愣。 李红梅也一眼便认出了此人,不由惊呼一声:“是你?” 第一百零八章出谷 底下的人箕坐于地,左臂齐肩而断,正是那名在通道中被独眼男子重创后,又被落日宗一干人等遗弃的紫云峰弟子。 他骤然听到李红梅的声音,或许是做贼心虚的样子,脸色瞬间煞白无比,抬头看去,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墨寒生操控者飞剑俯冲而下,一息间便降到了断臂的紫云峰弟子身前。 “你……” 李红梅看着此人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通道口这一堵土墙从何而来,当即变得愤怒无比。 亏自己当时还好心赠药,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丧心病狂,只因自己断了一臂,就想将入谷的所有修士困死其中。 瞧这满地的元玉粉末和他此时的状态,此人这几日恐怕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此地,耗尽了身上的真气与元玉,只为行此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断臂男子双唇颤动了几下,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眼前的景象,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 迎着李红梅的怒视,他的目光一阵闪躲,却无意中扫到了二人的脚下。 他突然惊醒,这几人是御剑飞行而出的? 断臂男子已经无瑕去思考墨寒生与李红梅手中两个昏迷之人是怎么回事了,他只觉得二人脚下的飞剑为何有些眼熟。 他霍然抬头,这把飞剑不正是吕乘风的飞剑吗? 虽说他只是见过此宝一次,但无需筑基即可驱使的飞剑,当时着实令他欣羡不已,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此剑不是吕师兄十分珍视的法器吗,怎么会在区区一名杂役手中? 断臂男子心思急转,感觉自己似乎隐约猜到了关键之处。 但不等他证实自己的猜想,那名驱使飞剑的杂役已经飞身上前,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墨寒生既然选择让断臂男子看到此剑,自然是从一开始便没有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打算。 李红梅看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体,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将这些糟心之事都拋之脑后,对墨寒生道:“走吧。” 墨寒生此时已经收好了飞剑,听到李红梅的话,目光闪烁了一下:“等一下。” 说完,也不等李红梅发问,便以真气造出了一把冰铲,在地上挖起坑来。 李红梅心中不禁疑惑,这是要替此人入土为安? 他莫非也在意“死者为大”这种说法? ———— 云梦峡谷之外,高高堆起的雪坪上端坐一人。 此人颧骨高凸,面白无须,正是白鹭峰的白执事。 落日宗一行人进入峡谷已经七日,他便在此等候了七日,并且还会一直等下去的样子。 静坐的白执事忽然睁开双眼,下方隐隐传来骚动。 雪层被破开,出现了一个坑洞,洞中爬出了一道红色身影。 那人满身尘土,一只手缠着纱布,出了坑洞后便开始不停喘气,正是利用遁地术顺利逃出峡谷的红衣少年。 “哦,原来是童师侄。”白执事自雪坪上走来,好奇道,“时日未到,师侄为何会提前出谷,莫非已经得到了自己欲寻之物?” 他上下打量了童颜一下,又道:“但看师侄这幅模样似乎不太像啊。” 童颜即便不照镜子也知晓自己此刻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听到白执事如此询问冷冷哼了一声,并未回答什么。 白执事见状也只是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通道口又出现了两道身影。 那两道人影手中各提着一人,总计四人,正是墨寒生一行。 见到这一幕,白执事不禁皱了皱眉。 他并不关心在入口前,最不被看好的墨寒生一伙,为何能全员无损平安归来,也不在意小胖子和于劲松为何会昏迷。 他关注的重点是,为何墨寒生一行人与童颜一样也提前出谷了,莫非峡谷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见墨寒生和李红梅逐渐走近,他便立即开口询问起来。 “不知出了何事,峡谷中的凶物提前苏醒,开始暴动起来了。”李红梅简单讲述了一下谷中发生的情况。 她虽然穿着红鸾峰的服饰,但毕竟不是真的红鸾峰弟子,可没有童颜那样直接无视白执事的底气。 说完内中的情形后,李红梅不禁狠狠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童颜,显然还在计较他方才祸水东引,又舍弃众人独自逃生的举动。 对此,童颜只是翻了一个白眼,并没有说什么。 如今众人都已经出了云梦峡谷,又有白执事在旁,他可不相信对方二人敢对自己做什么。 只是看着墨寒生几人的状态,虽不能说是毫发无伤,但比起自己却是要好上不少。 他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墨寒生一行人究竟是如何安然脱身的? “暴动提前?”白执事自然注意到了二人的表情,但他此时可没有心思去关注双方有何冲突。 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焦急的情绪,看着李红梅道:“那李师侄可知晓我那位故人之后现今如何了?” 李红梅自然不会将墨寒生击杀独眼男子一事告知他,装作回忆了一瞬的样子后便摇了摇头。 白执事又看向一旁,墨寒生见状也是毫无破绽地摇了摇头。 白执事不死心,回头向童颜投去询问的目光。 童颜原本并不想理会白执事,但见他眼中逐渐变化的肃然神色,内心一颤,才不情不愿道:“众人入谷之后便各自分散行动了,谁有空去关注其他人的动向?” 说完这一句,他又狠狠看了墨寒生一眼,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更何况峡谷之大,又岂是如此轻易相遇的?” 白执事眉头紧锁,他已经看出红衣少年与墨寒生一行人,极有可能在峡谷中产生了一些过节。 但他对这件事一丝兴趣都没有,此刻只想知晓独眼男子的状况。 他一言不发,默默闭上眼睛,似在感应着什么。 童颜见白执事这副模样,满不在乎道:“话说完了,我要回宗了。” 说罢,他便带头向前走去。 墨寒生与李红梅见状,相互对视一眼,也准备离开了。 二人提着小胖子和于劲松还没走出几步,却听后方传来一道极为洪亮的吼声: “谁都不准走!” 墨寒生二人和红衣少年同时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向白执事。 李红梅和童颜的脸上都不由现出一丝讶色,似乎有些不太相信方才那一句话是出自白执事之口。 第一百零九章搜身 在二人的印象中,白执事平日里为人虽说不上如何慈眉善目,但也一直是与人为善的作风,极少有人见到他动怒的样子。 但墨寒生大致能猜出他此刻如此表现的缘由,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警惕。 白执事转过身来,脸上神色凝重万分,他方才利用秘法感应,发现自己留在独眼男子身上的一丝灵识烙印消失了。 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只有两种:一是独眼男子利用某种特殊方法将烙印偷偷除去,二则是独眼男子在谷中遭遇了不测,烙印自然随着他的身死而消散。 依白执事的猜测,他更倾向于是后一种,但这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费劲心机胁迫独眼男子进入峡谷之中为自己抓捕木行炁灵,为此不惜将两件上等法器都交于对方使用。 如今不仅未能顺利取得那件宝物,连自己的两件法器也与独眼男子一同葬身峡谷之中,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执事快步踏至墨寒生二人与童颜中间的位置站定,冷冷扫了三人一眼。 如果说先前那一声怒吼,只是因为无法接受独眼男子功亏一篑导致的一时失态,墨寒生等人的回归,却又让白执事心中萌生了一丝十分诡异的侥幸念头。 独眼男子的死活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反正什么故人之子的说法本就是他随口瞎编的。 但木行炁灵对于他而言,可是一件可以用来提升修为的至宝。 他花了巨大代价才打探到此物的下落,并精心谋划了许久才等到今日,怎肯轻易作罢? 独眼男子虽然身死,但此次云梦峡谷一行并非没有人生还。 木行炁灵有没有可能落在了这几个人手中?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高,但为了木行炁灵,连这一丝的可能他也不愿放过。 白执事的目光在几人的身上来回扫荡,就连处于昏迷中的小胖子和于劲松二人也未曾遗漏。 但他身份修为虽高,也不能师出无名,对本宗弟子乱来。 白执事心中疾思,眉间的沟壑又深了几分,他突然叹息一声道:“我留在他身上的灵识烙印消散了。” 众人皆是一愣,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白执事脸上已变成了一副十分悲痛惋惜的模样:“我那位故人之子,死了!” 不等墨寒生二人开口,童颜已经不耐烦道:“死了便死了,与我说做什么?” 白执事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当日他是与本宗十余名弟子一起进入峡谷的,如今内中的凶物提前苏醒,其余弟子多半已经遭遇不测,活着出来的唯有你们五人,老夫怀疑他的死与你们当中的一位有关。” 白执事的这番推论毫无道理,从逻辑上来讲根本说不通,但墨寒生心中已隐隐猜到他想做什么。 李红梅一语便道出了其中的破绽:“那人的死可能是谷中的凶物造成的,也可能是从其他入口进入峡谷的修士所为,白执事如何能断定此事与我等有关?” 白执事摇摇头道:“老夫虽不能断定他的死与你们有关,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墨寒生:“而且,老夫能感觉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很浓,应该是在谷中杀了不少妖兽或者是……修士。” “峡谷中危机四伏,为了自保杀些妖兽也是合乎情理之事。”墨寒生没有否认他的说法,却也不会傻到承认自己杀过别的修士。 一旁的童颜突然嘿嘿一笑,笑声中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原来如此,那你找这小子证实好了,我可没工夫奉陪。” 听到白执事将矛头指向墨寒生,他的心中不禁有些幸灾乐祸。 若是换作平时,他一定会想要留下看一出好戏,但此刻他被墨寒生重创的手掌伤势未愈,急着回落日宗治疗,哪有心思在此耽搁? 说完这句话,他便想要赶紧离开此地,却又被再度拦下。 “真相查明之前,谁也不准离开!”白执事冷声道,他自然不可能让童颜轻易离开。 事实上,所谓的血腥味太重不过是他临时找的借口,目的只为了将找机会向几人发难。 白执事一眼便看出墨寒生炼炁境二层的修为,心中其实并不觉得他有能力杀死独眼男子。 相较于修为低微的墨寒生一行人,炼炁境七层的童颜反倒是有那么一丝可能。 再者,他如此着急离去,就更加深白执事的怀疑了。 至于于劲松的情况,白执事也是了解一些的。 身为药堂长老的弟子,于劲松平日里除了修行之外,大多时间都专注于提升炼丹之术,根本没有什么厉害的斗法手段。 白执事道:“虽然他的嫌疑最大,但你们几人也未必脱得了干系。我那名晚辈虽是散修出身,却也不是易与之辈。说不定就是你们几人联起手来将他暗害了。” 李红梅皱眉道:“白执事,就算你贵为执事,也不能空口无凭污蔑我等,难道你不怕此事传到刑堂?” 听到李红梅提及刑堂,白执事的面色不禁一变。 但或许是木行炁灵诱惑太大的缘故,即便顶着刑堂的压力,他也不打算就此收手:“是否污蔑,待老夫将此事调查清楚之后自有分晓。” 见他如此咄咄逼人,童颜冷哼一声,不客气道:“废话少说,你究竟想要如何?” 白执事冷冷说出两字:“搜身。” 李红梅眉头一皱,还不待出声反驳,童颜便已忍不住嗤笑道:“笑话!姓白的,你当自己是谁,竟敢搜我的身?” 白执事目光一凛,抬手冲着他隔空挥了两下。 只听啪啪两声,童颜两腮便出现了两道红印,原本已经消肿的脸颊又渐渐鼓起。 “你!” 童颜被这两记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有些发懵,待反应过来便要发飙。 当他一对上白执事冰冷的目光后,终于想到了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当即识趣地闭上了嘴。 见白执事对红鸾峰的弟子也如此不留情面,李红梅不由心中一惊。 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白执事,宗门可是有规定的,各峰弟子不论在云梦峡谷中发现了什么皆归自己所有,毕竟这些东西可都等同于我等用性命换来的。” 白执事听她如此说,笑了笑道:“你放心,老夫只想证实那名晚辈的死与诸位无关,并非贪图尔等在谷中所得。” 话音刚落,一直没吱声的墨寒生终于动了,他看了李红梅一眼,扭头对白执事道:“即便让你搜了身,又如何证明那人的死与我等无关?更何况她乃是女儿身,总不能任凭你乱来?” 第一百一十章杀心 “老夫在那位晚辈入谷之前,便暂借了两件法器予他保命之用。那两件法器虽说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寻常炼炁境修士见了断没有不动心的理由。只要诸位让老夫查一下,你们身上是否有那两件法器便可。”白执事目光在墨寒生和李红梅之间来回扫了一眼,最后又停留在墨寒生身上,“至于你担心之事也好办,那两件法器不是细碎的小物件,无法藏在那些私密部位。在场都是修道之人,老夫自然不会让你等行那些脱衣验身的耻辱之举。只要诸位站到老夫面前原地转上两圈,再将你等身上的包袱打开让老夫看上一眼即可。” 白执事细细道来,似乎将一切都考虑周到了,但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些话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那两件法器的去向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他如今在乎的只有那只木行炁灵。 他提出搜身的目的也只是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看看木行炁灵究竟在不在墨寒生几人身上。 此物乃是自木行元炁孕育而出的生命,即便是储物法器也无法收纳,只要稍作查看,便能知晓是否在这几人身上。 若是让他发现了此物,就算不能当场抢夺,在回返的路上也有的是机会暗中对藏宝之人下手。 听了白执事的话,墨寒生和李红梅的面色都有些难看。 虽说对方已经将话讲得很清楚,听起来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但谁知他心中有没有打别的鬼主意,会不会在过程中暗施什么手段? 正当二人犹豫不决时,却听一旁的童颜忽然开口道:“行啊,来吧。” 此话一出口,倒是轮到白执事不解了,这小子为何忽然转了性,莫非先前被自己扇了两巴掌,就一下子变老实了? 童颜可不管白执事心中怎么想,转眼就走到他面前轻快地转了两圈,并将身上的一个小鞶囊交到了对方手中。 白执事心中虽疑却也没有忘了正事,仔细地打了童颜两眼,然后将他的那只小鞶囊打开翻看起来。 其中除了几件还算不错的法器,就只剩一些香袋、木梳、小铜镜之类的物品。 童颜很快便通过了白执事的检查,他收好一应物品,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转向墨寒生二人,一脸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墨寒生看到童颜的目光顿时恍然,难怪他方才表现得那么爽快,原来是还在记恨自己先前伤他之事。 他这趟峡谷之行,除了惹来一身伤痛本就一无所获,根本不怕白执事查出什么。 先前之所以对白执事如此不客气,只是因为在门内骄横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而墨寒生和李红梅脸上的异色,便让他以为二人不敢接受白执事盘查。 为了报手伤之仇,他这才主动站出来作表率,如此一来,墨寒生二人也没有理由拒绝白执事了。 果然,白执事搜完童颜之后立即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眼中之意也很明显了。 李红梅狠狠瞪了白执事身旁的那个坏胚一眼,又与墨寒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上前让白执事检查起来。 她包袱中的药物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唯有那瓶血毒蜂的花蜜令白执事露出些许诧异之色,但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放回了。 检查完李红梅,白执事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难看了,他看向墨寒生的眼神变得更迫切了。 墨寒生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上前照着李红梅先前的样子,让白执事检查了一番。 依旧是一无所获,白执事怔怔看着包袱中的瓶瓶罐罐,突然伸手抓向墨寒生的心口。 墨寒生眼神一凛,身子猛地后退避开了这只手。 白执事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皱眉不语,冷冷盯着墨寒生,眼中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在他身后的童颜则是露出一丝窃喜的神情。 “我自己来。”墨寒生神色自若淡淡说了一句,便自己伸手将胸口的护身符取下。 他将护身符递到白执事眼前内外翻了个遍,仍是空空如也的样子。 白执事原本白皙的面颊上仿佛涂上了一层黑炭,但他犹不死心,低头看向地上昏迷的两人。 他上前亲自将二人翻看了一遍,终于死心了,随口说了一句“回吧”便要自顾自走去。 但他无意间瞥见墨寒生怀中微微凸起的一个小包时,神色一动,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冲墨寒生伸手招了招手。 墨寒生还来不及反应,怀中的石山便身不由己地飞了出来,怪叫一声落到了白执事手中。 墨寒生面色微变,心中一急便要上前,李红梅及时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白执事双眼盯着手中的黄皮耗子,一刻也不肯挪开。 他身为筑基境修士,自然已经修出了灵识,早就注意到了墨寒生怀中的石山。 他一眼便看出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钻地鼠,所以先前才未将其当作一回事。 但当他看到这只钻地鼠圆滚滚的肚皮时,心中不禁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木行炁灵乃是从自然之力中诞生的生灵,与寻常生灵不同的是,此物并不需要呼吸也能一直存活下去。 若是这小子将炁灵藏在钻地鼠的腹中…… 白执事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他笑着看向墨寒生,手指在石山的白肚皮上使尽揉搓起来。 石山吱吱乱叫,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却始终紧闭着嘴不肯张开。 墨寒生见状面色愈发难看,冷冷盯着白执事,心中已隐隐产生一丝动手的冲动。 白执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手指也开始更加用力。 石山终于忍受不住张开了嘴,但随着它的肚皮逐渐干瘪下去,口中吐出的却不是白执事心中所想的东西。 白执事的笑容逐渐消失,掌心上除了那只吱吱乱叫的钻地鼠外,就只有一堆花生米、果仁之类的东西。 这只是一只贪吃护食的老鼠罢了,白执事和童颜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的表情。 可恶,那个废物真是无用,拿了老子两件法器竟还死在了谷中。 白执事越想越气,心中咒骂不已,手上不自觉加大了力道。 无辜遭殃的石山一时吃痛,叫得更大声了,嘴角已开始有血液流出。 白执事却毫无察觉,心中仍在不停咒骂着已经死去的独眼男子。 他面色忽然一滞。 墨寒生不知何时已经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淡淡道:“白执事,这只是一只普通的老鼠。” 第一百一十一章乌执事 白执事双眉微挑,有些不悦道:“既然只是一只普通的老鼠,你何必如此在意?” 独眼男子已然身死,而他自身惜命万分,自是不可能亲身入谷涉险。 如此一来,只能错失收服木行炁灵的最佳时机。 白执事心中虽恼,却也不能随意将气撒在宗门弟子身上,便想着捏死这只碍眼的钻地鼠来泄愤。 谁知,这名吕乘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杂役,竟是连一只老鼠都不肯让自己杀死。 难道是自己平日里表现得太过温和,如今连一个杂役都敢当众忤逆自己? 白执事越想越气,当即便欲下重手捏死这只钻地鼠。 但他刚一用力,便发现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掌也在同一时间施力,令自己手掌一时失力,并未能如愿将钻地鼠捏死。 白执事手腕微痛,同时心中惊怒不已,这个该死的杂役竟敢对自己动手? 白执事真元饱提,身上衣衫无风自起,冷冷盯着墨寒生:“放手!” 墨寒生直视着他的双眼,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掌心隐隐泛起一股寒意,整个人呈现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 一旁的童颜喜形于色,暗道:“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白执事怒极反笑,暴虐的真元在周身涌动,抬手便要击向墨寒生。 “白执事!” 李红梅惊呼一声,伸手便要去阻止。 却见白执事眼疾手快,反手一把抓住了李红梅的手腕。 他眼中的怒意消散,露出了一丝猥琐的意味,嘿嘿一笑,拇指趁机在她的手掌上肆意抚摸起来。 李红梅心中惊怒不已,但对上白执事的目光后,脸上立刻换成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墨寒生的瞳孔骤缩,盯着白执事的目光却是冰冷至极。 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便觉得李红梅脸上的笑容,始终隐藏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违和。 今日这一幕,终于让他明白了那一丝违和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的心中仿佛滴血,宁死也不愿在李红梅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笑容。 他将手伸向后腰,下一瞬便要将白执事的脏手砍下来。 白执事也察觉到了这股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眼神一冷,身上的气势骤然大盛,抬手便要收拾墨寒生。 一股庞大却并不如何强势的威压忽然降临,白执事惊人的气势便在这一瞬瓦解。 “白执事,手下留情。”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天际一道红霞御风而来。 须臾间,那道红霞来到众人身前,光芒敛去,现出一道橘红色的人影。 这是一名中年模样的筑基境修士,面色黝黑,两颊蓄着络腮,从服饰上看,应是属于夕照峰一脉的执事。 此人方才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轻松化解了白执事的气势,修为应该还在其之上。 眼见中年修士插手此事,白执事略一思索,便松开了双手。 石山从他掌心掉落,一阵乱窜便回到了墨寒生身上。 白执事冷冷看了墨寒生一眼:“还不松手?” 墨寒生也冷冷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白执事面上换了一副笑容,转向那名夕照峰的执事:“不知什么风,竟将乌执事吹来了?” “十日期限临近,顺路来看一眼此地的状况,没想到生还的人还不少嘛,不错不错。”乌执事呵呵笑着,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但墨寒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李红梅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稍微长了那么一丝。 “没想到乌执事竟会对这件事上心,往年可从未见你来过这里啊。”白执事语气略带疑问,似乎并不太相信对方这套说辞。 “毕竟都是本宗的弟子,我来此关怀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对嘛。”乌执事呵呵一笑,话锋一转道,“况且,白执事明显来得更早,似乎比乌某更在意一些吧。” 白执事道:“此次,白某有一名故人之子也一同进入了此地,我受其父所托,来此照应一二也很合理吧?” 乌执事笑道:“合理合理。那方才之事,又是什么情况?” 白执事微头一皱正要开口,一旁的童颜却是嘻嘻一笑,抢话道:“这件事,就由我来说明吧。毕竟,旁观者清嘛。” 乌执事被一名炼炁境弟子打断了对话,先是略一皱眉,有几分不悦的样子。 待见到对方身上的红衣后,又点了点头,没有追究他的失礼之处。 童颜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将白执事方才强势威逼众人接受搜身的过程,添油加醋陈述了一遍。 话语中虽说并没有什么太夸大的地方,但还是将白执事推向了极其不利的境地。 听他说完,白执事的面色越发阴沉,墨寒生二人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行事反复无常的小子,方才还在帮着白执事算计墨寒生二人,如今又在乌执事面前明目张胆地告白执事的状,真不知他究竟长了几个心眼。 不过若是仔细一想,此事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 他和双方的关系都不好,自然想将水搅得越浑越好。 在乌执事到来之前,此地以白执事修为最高,自然是他的话语最有分量。 从白执事先前的行为来看,那名独眼男子与他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童颜思及此处恶念陡生,便想借白执事之手,报还峡谷中被墨寒生所伤之仇。 而在乌执事到来之后,情况又变得有所不同了。 乌执事不但修为高过白执事,其身份更是夕照峰刑堂的一员。 对于整个落日宗的弟子而言,刑堂可说是门内最有威慑力的存在。 虽说乌执事在刑堂中并没有多少地位,但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万一各峰弟子哪天一不小心犯了点儿事,被送往刑堂处置,底下的这些执事随便给只小鞋穿,也够他们受的了。 因此,除开红鸾峰外,夕照峰的刑堂成员,是门内众弟子最不愿得罪的存在。 有乌执事在此,白执事对他自然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他心知报复墨寒生一行人已是不可能了,就又想着报还白执事方才的两记耳光之仇,这才有了先前反复无常,两头得罪的举动。 墨寒生二人和白执事一想清楚了其中关键,都不禁心中大骂:这个不要脸的小子果真是棵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 听完童颜的话,乌执事目光一冷,肃然道:“白执事,童师侄方才所言可是属实?” 第一百一十二章打破沉默的小胖子 白执事迎着他的目光,一时压力倍增,沉声道:“他的话中虽有夸大的成分,但大致上没有太多出入。” 他并非不想否认此事,但墨寒生二人显然不可能会替自己说话,还不如老实承认的好。 乌执事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白执事,你应该很清楚,门内早有规定,各峰弟子在云梦峡谷中一切所获皆归其自身所有。你先前的行为,可是有无视门规,刻意侵害低阶弟子利益的嫌疑。” 白执事摇摇头道:“我方才不过是稍稍检查了一下他们身上之物,并没有强取的意思。” 乌执事悠悠道:“但你应该知晓,这也是不被允许的。” 白执事皱眉道:“我那名晚辈莫名在谷中丧生,白某只不过想查明他的死因罢了。” “云梦峡谷危机重重,进入此中的修士本就该有生死由命的觉悟。”乌执事冷笑了一声,道,“况且,即便那人之死真与本宗弟子有关,那又如何?白执事意欲如何,是想替那人问罪?莫非在白执事心中,你那名故人之子比本宗弟子更重要?” 白执事目光一凝,自然不敢应承此话,同时心中也在疑惑,不太清楚对方究竟是何意,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他先前所为虽说有违门规,但并未出手抢夺,更未对墨寒生几人造成什么损害。 二人同样身居居门内执事之位,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没有撕破脸的必要。 虽说乌执事隶属于刑堂,但自己也不是谁都可以任意拿捏的。 对方为何非要揪着此事不放,一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架势? 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李红梅身上,莫非…… 白执事无法确定此事是否与李红梅有关,即便真被他猜中了,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他思索了片刻,道:“乌兄,这件事……” 他话未说完,便被乌执事挥手打断:“此事没说清楚之前,白执事还是不要乱称呼的好。” 白执事神色微冷,知道对方恐怕真要与自己死磕到底了,言辞也不像先前那般客气了:“即便本执事方才的做法的确有些欠妥,也是因为后辈之死一时失了分寸。我毕竟是白鹭峰的执事,掌门真人想必一定能体谅我的心情。” 眼见形势不妙,白执事当即将身居白鹭峰首座和落日宗掌门两项要职的吕化仙搬了出来。 此话一出,乌执事不禁皱眉,掌门真人外出云游至今未归,即便是刑堂恐怕也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轻易将白执事问罪。 白执事的目光冷冷扫过墨寒生几人,眼中的警告之意显而易见。 童颜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他有红鸾峰这座靠山,并不将白执事的威胁太当回事。 李红梅见状却不禁有些变色。 她虽受到特许,穿着红鸾峰的服饰,但在身份上仍是白鹭峰的杂役,正好受到白执事的管辖。 若在这里得罪了白执事,今后难免要穿对方的小鞋。 更何况墨寒生来历不明,若是白执事在此事上动文章,牵扯出吕乘风就麻烦了。 万一吕乘风身死的事东窗事发,那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墨寒生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甚至都考虑过要不要找个适当的机会,将白执事悄悄杀掉。 但筑基境修士可不像炼炁境那么好杀,究其原因便在于对方已经诞生了灵识。 如此一来,即便是有五彩锦帕在手,也无法在悄无声息之下接近对方。 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僵持之际,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可是,白执事带来的那位晚辈在峡谷里杀伤了紫云峰的师姐和师兄。” 众人闻声皆是一愣,纷纷扭头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小胖子愣愣坐在雪地上,见到众多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在场之人先前一直都在讨论白执事之事,一时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苏醒了。 小胖子静静听着众人交谈,一直不敢插话,但他其实十分懂得如何察言观色。 在白执事方才的那番话后,师兄师姐的脸上明显变差了许多,他也顾不得许多,便将独眼男子击杀紫云峰弟子的事说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对眼前的局势有多少帮助,只是一时情急就讲了出来。 墨寒生和李红梅听到此话,眼睛皆是一亮,二人先前都在想着吕乘风之事,倒是忘了这一茬。 童颜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小胖子见状,猜想这句话十有八九是有些用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开心,自己这回总算是起了一丁点作用吧? 他正这样想着,耳畔却传来了白执事冰冷的声音:“这位师侄,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白执事的目光比话语更冷,死死盯着小胖子,像要将他当场冻结一般。 乌执事身形一闪,便拦在了小胖子的身前:“白执事,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威胁本峰弟子?” “我身为执事,自然不会做这等事,但此事关乎我落日宗门下弟子和我那名晚辈,不可儿戏。”白执事解释了一句,高声道,“那个谁,可敢将你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见白执事如此说,在场之人皆是眉头一皱,他的话语如此不善,明里暗里都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小胖子又是出了名的胆子小,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敢出来作证?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没过多久,小胖子便从乌执事身后站了出来。 “我,我敢。” 他的声音有些小,却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耳中。 他顶着白执事吃人的目光,将峡关通道中发生的事如实复述了一遍。 待小胖子一口气将事情说完后,乌执事几人看着他的目光都不由带着一丝诧异。 不知这个平日里胆小怕事的小胖子,在峡谷中究竟发生了何种转变,竟敢当众让白执事下不来台。 乌执事静静听完小胖子的话,目中透出些许赞赏之色,随后扭头看向白执事,等他给一个解释。 白执事听到一半,便知晓此事十有八九为真,以独眼男子的性格确能做出此事。 但他又如何能亲口承认,仍是强硬道:“就凭他一家之词?” 他话音刚落,却听童颜第一个站出来,高声道:“我作证,他所言句句属实。” 墨寒生和李红梅看了他一眼,不由感慨这小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但这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二人也相继开口为小胖子证明。 第一百一十三章回归 白执事恨恨扫了几人一眼,质问道:“既有此事,为何一早未曾说明?” “我一开始没说,其实是想给白执事留些颜面的。哪怕执事大人如此苦苦相逼,还不由分说打了小子两个耳光,我也没有想让您老人家下不来台的打算。但既然这位师弟已经将话挑明了,我想此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童颜说完,便顺势作出一副摇头惋惜的模样。 待他说完,李红梅也解释道:“不是我们不肯说,是白执事方才一直没有给我等开口的机会。” 而墨寒生的解释就更为简单直接了:“忘了。” 见几人众口一词针对自己,白执事怒极而笑,连声说了三个“好”字便没了下文。 乌执事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看来此事差不多已有定论了。白执事,你还有何话说?” 白执事眼珠滴溜乱转,轻咳一声道:“老夫只是答应带那个小子入谷,他在谷中所做之事,我一概不知,更与我无关。” 童颜哈哈大笑道:“要查那独眼龙的死因时白执事可是不依不饶的,如今牵扯到紫云峰弟子被杀一事便又与你无关了,白执事的话术果真是一绝啊。” 听着童颜肆无忌惮的嘲笑声,白执事心中虽怒,脸上却是如清风拂过,不红不热。 “既然白执事牵挂的那小子已确定身死,你继续留在此处也无济于事,还是请回吧。”乌执事微微一笑道,“至于紫云峰弟子无辜身死一事,我自会如实向上层禀报的。” 话音刚落,童颜也接着他的话道:“先前的事,我也会向家师如实禀告的。” “哼。” 白执事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也不再多做纠缠扭头便走。 乌执事径直向李红梅走来,和声道:“放心吧,他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骚扰你了。” 李红梅一怔,对乌执事行礼道:“多谢执事大人援手相助。” 乌执事笑着摆摆手,又向前几步,在李红梅耳畔说了一句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话:“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李红梅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胜过这冬日里的飞雪。 这个表情只持续了一瞬便一闪而逝,只有站在她侧面的墨寒生注意到了。 乌执事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回应便转身追上了白执事,二人并肩而行,似乎在谈些什么。 雪地上传来一声**,原来是昏迷了许久的于劲松醒来了。 他一睁眼便看到了站在对面的童颜,登时想起了对方在峡谷中的所作所为,双眼瞪如铜铃。 于劲松正要上前理论几句,童颜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扭头就走,根本不理会对方在身后破口大骂。 于劲松骂了几句,只觉脚一软又要栽倒下去,幸亏小胖子及时将其扶住。 “发生了何事,为何一睁眼就已在谷外了?”于劲松打量了一眼四周,终于反应过来了。 李红梅只推说是谷中的瘴气和蝎毒导致二人昏迷过去了,墨寒生和自己利用遁地符将他们带离了谷中。 这是很拙劣的谎言,二人在昏迷前都有被重击的感觉,分明是墨寒生和李红梅为了掩饰什么,故意将他们打晕。 被掩饰的东西多半与几人真正逃出谷外的方式有关,若真是利用遁地符脱逃,根本没有打晕二人的必要。 况且,寻常的遁地符也不可能带着昏迷之人在地底穿行。 而在墨寒生未到来之前,三人便一直被困在蝎群中束手无策。 二人也不是蠢笨之人,一下便猜到那出谷的神秘法子多半与墨寒生有关。 但他们都没有揭穿李红梅,略一装傻便将此事略过。 死里逃生之后,小胖子和于劲松不禁一阵感慨。 二人自小都未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此番峡谷之行对于他们来说可称得上是一次终生难忘的经历了。 正唏嘘间,小胖子突然轻咦道:“师兄方才还在这里的,怎么眨眼就不见了?” 于劲松看了一眼,四周果真不见了墨寒生的身影,冷哼道:“鬼鬼祟祟的,不知又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在向通往峡关方向的雪地上,隐隐有几个相距数丈的脚印,只因数量稀少,又被飘落雪花逐渐掩去,才很难被人注意到。 李红梅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只有她知晓墨寒生做什么去了。 但她不可能将此事告知于劲松和小胖子,只是淡淡道:“他有些事要自行处理,待会就会追上的,我们先行回宗门吧。” 对此,于劲松自是欣然接受:“师妹说的是,那个碍眼的小子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我们还是快些回返吧。” 小胖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墨寒生已利用五色锦帕的匿形效果回到了峡关通道中。 那道高不可攀的土墙前,还躺着那名断臂无头的紫云峰弟子尸身。 墨寒生自然不是来替他收尸的,他走到一旁,手中又变出一把冰铲,将自己先前填上的坑再度挖开。 不多时,一个深达半丈的小坑便被挖开,底下是一个人头大小的冰晶。 墨寒生将冰晶吸入掌心,内中冻着一只黑木匣和一只银色戒指,正是装着木行炁灵的盒子和乾坤戒。 在出谷之前,墨寒生便已猜到白执事有可能会因为木行炁灵之事狗急跳墙。 虽说不能确定,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留一手。 也多亏这道土墙,将谷中的凶物与此处的尸体隔绝开来,否则他还真不敢将这两件东西随意藏在这里。 其实木行炁灵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万一被白执事发现吕乘风的乾坤戒在自己身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墨寒生将乾坤戒收好,以五色锦帕将木盒装好放进了包袱中,便离开了。 他一路疾行,很快就追上了李红梅一行人。 但为了提防白执事在暗中窥探,他并未太过靠近三人。 一直到抵达山门前,墨寒生才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三人身后。 “咦,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胖子走着走着,身后似乎多了一个脚步声,他下意识扭头,却见墨寒生不知何时,竟已走在了自己身旁。 “刚追上。”墨寒生淡淡应了一声。 等一下便要入山门,若是孤身一人,少不了要被值守的弟子盘问。 四人一起进入,由李红梅和于劲松出面应对,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两名值守的弟子一见到于劲松,轻易便放了行。 只是二人在见到小胖子时,脸上的神色相当的精彩,似乎十分惊讶他竟能从云梦峡谷中活下来。 不过二人似乎也将这当做了一件好事。 毕竟像他们这种身处宗门底层的人,难得找到一个可以随意欺凌又不会向上层告状的对象。 第一百一十四章赠宝 一行人轻松过了山门,很快就来到了清风居外。 墨寒生和李红梅在谷口站定,极为默契地一起看着于劲松。 于劲松怔了一下,手肘顶了顶小胖子的肩膀,呵呵笑道:“行了一路,还真是有些口渴呢,不如一起进入饮杯茶?” 墨寒生和李红梅静静看着于劲松,眼中传达的意思很明显,并不打算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 “咳咳。” 于劲松只能尴尬一笑,望了望天道:“天色不早了,我突然想起居处还有一炉药丹在炼制,就先告辞了。” 说完,于劲松自己脸上都不禁有些微红。 以修仙界的常识而言,除了金丹境以上的丹士炼制的一些顶阶丹药外,还没有什么丹药需要炼制如此长的时间。 更别说,于劲松不过是一名炼炁境的低阶丹士。 他在辅修炼丹术的李红梅说这种慌,如何能不心虚? 但李红梅并没有当着几人面拆穿这一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于劲松看着二人的神情,也知道自己在此并不受欢迎。 虽说心有不甘,但李红梅都已经如此表现了,他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只怕会更讨嫌。 于劲松轻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转身往青霞峰的方向离去。 夕阳下的落寞背影,连小胖子见了都不禁生出几分同情。 小胖子多看了一眼,回过身来便要告辞离去,墨寒生却突然叫住了他。 “我有些事,需要与他单独谈一下,你先带它进去吧。”墨寒生对李红梅交代了一句,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李红梅下意识接过来,待看清手上之物后,当即惊叫一声将其扔了出去。 飞出去的黄色影子落地之后,也是一声尖叫,现出了石山的模样。 李红梅取出一块手帕擦拭着手掌,一副生怕染上什么恶疾的模样。 “以后别将这种脏东西递给我。”李红梅有些愠怒地说了一句,便自顾自走进了谷中。 石山也是没想到墨寒生会突然将自己交给李红梅,若不是顾及到小胖子在场,它早就口吐人言开骂了。 它冲着墨寒生张牙舞爪了一番,独自溜进了清风居中。 墨寒生原本只是因为接下来与小胖子要谈之事需要尽可能保密,想让二者一起回避一下,却没有料到他们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跟我来。”他摇了摇头,对小胖子说了一句便带头走去。 小胖子怔怔跟在他身后,神色有些许复杂。 走了约摸有半刻钟,二人来到一处隐秘的小树林中。 小胖子终于忍不住发问,声音有些轻颤:“师兄,你究竟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墨寒生转过身来看着他,神情逐渐严肃,变得十分郑重其事。 小胖子看了一眼头顶被无数枝干遮蔽的天空,稀碎的天光落在墨寒生的脸上,反而显得愈发诡异。 他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连连摆手道:“师兄,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 墨寒生微微一怔,被阴影笼罩的脸上神色难辨,他伸手抓向小胖子的面门。 小胖子见状闭上了双眼,浑身颤抖不已。 只听咚的一声,墨寒生两指扣在小胖子的脑门上:“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小胖子睁开眼,吃惊道:“师兄,你不杀我?” 墨寒生讶异道:“我杀你做什么?” 小胖子有些不安道:“我看见了那把刀。” 原来,先前在峡谷中大战黄金巨蟒之时,墨寒生破开蛇腹后,小胖子便已经看到了自黑衣男子手中得来的那把黑月牙。 当时,他还没有太在意,出了峡谷后,遭遇白执事强行搜身一事后,他才终于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小胖子原本以为墨寒生没有注意到此事,但方才墨寒生提出要和自己单独一谈时,他才明白对方其实早就发现了。 是啊,以师兄的智慧,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小胖子心中苦笑一声,作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却听墨寒生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小胖子诧异道:“你不怕我告密吗,不需要杀人灭口吗?” 墨寒生淡淡道:“你若是要告密,先前两位执事在场的时候就可以说出此事。我若是想要杀你灭口,在路上有的是机会,又何必一直等到现在?” 小胖子想到墨寒生一路上凭空消失的手段,真要杀自己的话那还需要等到现在? 一想到自己不用死,又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 墨寒生见状摇了摇头,又有些好奇道:“你方才以为我要杀你灭口,还敢跟着我过来?” 小胖子手抚后脑,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并没有解释什么。 墨寒生再次摇了摇头,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物件丢给了他。 小胖子有些慌乱地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只方形木盒。 他抬头看着墨寒生,有些疑惑道:“这是?” 墨寒生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胖子小心翼翼打开木盒,一股令他感觉十分舒畅的气息从盒中传来。 青色的荧光微微闪耀,一个朦胧的光团显现,两只金豆一样的眼珠闪烁一下。 木行炁灵轻唤一声,嗖一声便飞出木盒,意图逃之夭夭。 墨寒生初次打开此盒时,它才刚苏醒过来,神智还有些迷迷糊糊,轻易便被制服了。 后来在盒中待了如此之久,木行炁灵便一直在等待脱逃之机。 如今木盒再启,它早已蓄势待发,如一个迅疾的影子一样便飞窜而出,速度之快令小胖子猝不及防。 但墨寒生既然敢如此做,自然是早有准备,木行炁灵才飞出木盒不过一瞬,便被一股惊人的寒气挡了下来。 它向着四面八方到处乱窜,却发现各个方向都已被密不透风的寒气包裹,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寒气逐渐收缩靠拢,将木行炁灵逼退了回去,急得它在盒中焦急乱叫。 小胖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神情已有些呆滞了。 他虽说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但木行炁灵对于木系修士来说,是宛如至宝一般的存在,又如何能没有耳闻? 他怔怔看着木行炁灵,一时不敢盒中之物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灵物,更不敢相信此时自己心中的猜想。 他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师兄……” 墨寒生淡淡道:“小心收好,不要被人看见了。” 小胖子震惊抬头,心中既难以置信又有些如释重负,咽了咽口水:“这,真的是给我的?” 墨寒生看着他不解道:“不然,你以为我是专程拿出来此物让你品鉴一番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一枝梅 小胖子怔怔无言,泪眼婆娑的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拿了东西就快走吧。”墨寒生却见不得他这幅模样,背过身去挥了挥手。 小胖子鼻头微酸,抹了一把眼眶中的泪花便要离开。 他刚走出了没几步,又回头道:“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你这样了不起的人?” 墨寒生突然想起在峡谷中跟那名红衣少年打的赌:“等你什么时候亲手打败那个红鸾峰的小子了,或许就知晓答案了。” 小胖子怔了一下,犹豫道:“打败童颜?我,真的能做到吗?” 墨寒生不耐烦道:“问什么问,去做就是了。” “我知道了。”小胖子重重点头,眼神逐渐坚毅起来。 “等一下。”听到小胖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墨寒生又开口叫住了他。 小胖子停下脚步,心想师兄莫非舍不得这只木行炁灵,反悔了? 心中虽是如此想,他还是缓缓走了回来,看着墨寒生的背影略显忐忑道:“师兄……” 墨寒生没有回头,看着远处红鸾峰上的风景。 他想了一下,道:“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打败了那个小子……” 小胖子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下文,不由问道:“打败他之后呢?” 墨寒生想着那个红衣少年在云梦峡谷中做的那些缺德事,面无表情道:“给我往死里揍那个王八羔子。” “啊?”小胖子愣了一瞬,下意识应道,“哦,哦哦。” 听到回复,墨寒生点了点头,也不管这件事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抬脚便走进了清风居。 但他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进入清风居的下一刻,一道仿佛与雪色融为一体的洁白影子,跟在身后一并飞了进来。 若是李红梅在此,便会认出此物正是云梦峡谷中特有的生物——寒蝉。 这只寒蝉正是在云梦峡谷中,由于机缘巧合因墨寒生逃过一劫的那只。 寒蝉扇动双翼在谷中转了一圈,最后晃晃悠悠停在了院中那棵柳树的枝头上。 它静静伏在积雪中,将一颗颗透明晶莹的白卵产在了雪中。 竹楼中没有石山的踪影,墨寒生想了想,打开密室的机关走了进去。 石山正趴在一个精心布置过的小窝中休眠,丝毫没有察觉到墨寒生的到来。 看来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为了延缓衰老已到了争分夺秒的地步了。 而它选择此时再次进入休眠状态,自是不可能一同去往炼妖宗了。 事实上,这是它与墨寒生一早便已商量好的事。 炼妖宗之行或许不像进入云梦峡谷那般危机四伏,但若要获化妖丹难度却远胜百倍。 炼妖宗本身除了有一位元婴境的炼妖宗老祖坐镇外,更有十数名金丹境修士。 再加上各宗前往祝寿的高阶修士,石山只要稍有不甚被他们察觉出异状,到时墨寒生怕是很难顾得上它。 此次炼妖宗之行,墨寒生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化妖丹。 因此,二人一番合计下,便决定由让石山继续留在密室休眠了。 思及此处,墨寒生也不再逗留,他走到密室角落里。 墙角正躺着一具腐烂的尸体,正是已经死去数月的吕乘风。 那颗碧绿宝珠虽能吸收他身上的腐臭,却不能阻止尸体腐化。 墨寒生想了想,抬手向吕乘风施放一股寒气,将尸体冰封起来。 他走出密室,来到李红梅的木屋前,隐约见到屋后藏着一抹艳红之色。 李红梅正站在木屋后的那棵小树前,夕阳的余辉洒在纤细的树枝上。 那最前方的枝条已有几分绿意,就在二人离开的这几日,枝条上已长出了几粒嫩叶。 李红梅像往常一样替小树掸落了积雪,浇水施肥。 墨寒生静静看着她做这些。 李红梅自然注意到他了,但她什么都没说。 待做完这一切,她从屋中搬出两把椅子,挑了右侧的一把坐下。 墨寒生也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坐在她左侧的椅子上。 二人静静坐着,什么也没说,就这样望着眼前的风景。 一直到夜幕降临,清冷的月辉沿着山体上开凿出来的通道洒在了树梢上。 墨寒生扭头看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那个夕照峰的执事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闲聊了一句。”李红梅盯着枝头上一个小小的凸起。 墨寒生知道李红梅在说谎,因为她当时的反应不似现在这样平静。 既然她不想说,墨寒生也没有再追问,转移话题道:“那个白执事……” 李红梅抢话道:“想来他会被刑堂处罚,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来找我们麻烦了。” 墨寒生摇摇头道:“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李红梅双手捏着裙角,红唇微抿,没有说话。 墨寒生道:“他抓着你的时候,我看见你在笑。” 李红梅漠然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墨寒生道:“我知晓你当时并不开心。” 李红梅又笑了:“这就是小人物的生存方式,这么多年来,我在落日宗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 沉默了很久,墨寒生突然开口道:“以后,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李红梅低着头,笑容有些牵强:“人活于世总是身不由己,有时候不是想不笑就可以不笑的。” 乌云遮住了月色,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墨寒生低垂的手掌缓缓握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了起来,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座椅上:“至少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如此。” 说完,他转身抬脚离去。 李红梅余光瞥向座椅,上面有一颗黄色的蜡丸。 这是吕乘风用来碎心蛊,是对她威胁最大的东西。 只要有了此物,就可以轻易掌控李红梅的生死。 如今墨寒生将此物交出,她便再也不用受任何威胁。 李红梅望着这颗蜡丸,缓缓将手伸向它,微微颤抖。 她将蜡丸夹在指间,静静凝视,怔怔无言。 她屈起双腿,双手抱膝,整个人蜷缩进了木椅中。 山谷中突然响起一阵崩溃的哭声,撕心裂肺,如洪水决堤。 多年积郁的心酸与苦涩再难压抑,就在这夜色下尽数宣泄。 墨寒生背对着木屋停下脚步,浑身止不住颤抖,整颗心都被这哭声揪住。 他静静听着,心已明了,今晚的哭声将是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理由。 朔风烈烈,雪花飘飘,拂过木屋后那一棵多年未曾受过阳光温暖的小树。 枝头上嫩叶微绿,那一个小小的花苞中,一抹娇红映现。 冰封许久的红梅,自这清冷的雪夜中悄然绽放。 第一百一十六章山中琐事 红鸾峰上。 六峰弟子齐聚于山巅之处,今日便是出发前往炼妖宗的日子。 各峰弟子整装待发,脸上都十分兴奋的样子,只等领队的两位首座到来。 炼妖宗在中州可是地位不下于落日宗的大门派,其中被驯服过的各类妖宠也是千奇百怪,神通各异,众人对此行自然是期待已久。 此时距离云梦峡谷之行,已经过去了半月。 在这半月的时日里,墨寒生从李红梅口中得知,落日宗倒是发生了两件有趣的事。 其一便是与小胖子有关。 原来,那日自云梦峡谷回来之后,小胖子又挨了一名值守山门的弟子一顿胖揍。 那几日由于小胖子去了云梦峡谷,值守山门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那人身上。 他原本还觉得小胖子必定会死在峡谷之中,心中正抱怨不停。 谁知那一日小胖子竟安然回返,那名弟子惊喜之余,也非常愤怒。 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吃饱了撑的居然敢去云梦峡谷送死,万一死在其中,今后谁替自己值守? 那名弟子想到这里,恶念陡生,当晚就将小胖子堵在角落里打了一顿。 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件事到这里,顶多就以那名弟子扬长而去,小胖子忍气吞声告终。 但这一次小胖子经历了云梦峡谷中的种种危机之后,心性上已经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晚,小胖子便趁着那名弟子熟睡了之后,悄悄潜进他的房间。 他用麻袋套住了那名弟子的脑袋,竟反过来将其暴打了一顿。 待那名弟子从麻袋中挣脱而出时,已变得鼻青脸肿,满脸挂彩。 他一见暗算自己的人竟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小胖子,震惊之余不禁怒火丛生,当即对其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但小胖子这一次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逃避,更没有求饶,与那名弟子疯狂扭打在一起。 那名弟子修为在小胖子之上,打架经验也远胜于他,很快便占据了上风,将小胖子打得浑身是伤。 可他却是越打越是心惊,因为小胖子此时表现出来的凶狠劲儿,仿佛是要跟自己拼命一般。 他平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何曾与人真正生死相拼过,一时间倒是被小胖子这股气势唬住了,不由得想要罢手言和。 但周围的起哄声响又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无奈只能继续与小胖子缠斗起来。 附近的弟子从没有见过小胖子如此模样,一时都觉得有趣,并未上前阻止,都饶有兴致地围在一旁观战。 这二人都是低阶修士,打起架来自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声势,但动静也不算小,再加上围观之人的喝彩之声,一下就引来了门中的执事。 那名弟子见执事到来,心想终于不用和宛如失心疯一般的小胖子决一死战了。 岂料,已经打红了眼的小胖子,不知是不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执事的到来,抡起了卯足全力的一拳砸了过去。 那名弟子猝不及防之下被砸了个结实,鼻梁都快断了,立即哀嚎一声向着赶来的执事诉苦,将小胖子半夜偷袭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丝毫不提自己平日里欺凌他的事。 他又抓着小胖子当着那名执事的面打自己的那一拳不放,指责其目无尊长。 小胖子经历一番恶战后,神情恍惚,口不能言,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也是有心无力。 那名弟子原本以为执事大人会因为此事大怒,好好严惩小胖子。 却不料,那名执事却是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只是将二人象征似的训斥了一番,告诫他们不可再生事后就自行离去了。 围观的众人一时都有些不明白状况,却不知赶来平息此事之人,正是那一日在峡谷之前对小胖子有些改观的乌执事。 按照以往,这种打架斗殴的小事在落日宗上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谁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这一次事件的主角竟是宗门里最胆小懦弱的小胖子,此事一下子就成为了众人口中的谈资,很快就在各峰低阶弟子口中传开了。 一日后,夕照峰之上来了两名青霞峰的弟子,此人正是平日里和于劲松交好的朱、侯二人。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二人来次竟是为了来探望被打成重伤的小胖子,并带来了上好的伤药。 在场的夕照峰弟子旁敲侧击之下,探出二人果真是受了于劲松的托付来送药。 这一下,众人再迟钝,也知晓事有蹊跷了。 从乌执事到于劲松,二人或暗或明,对小胖子都有偏袒之意。 众人一下就猜到了二人态度的转变,多半与几日前的云梦峡谷一行有关。 但内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小胖子究竟又是如何与二人搭上关系的,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联系到此处,夕照峰上的低阶弟子便再也不敢刻意为难小胖子了。 且不提乌执事,就是青霞峰上的于劲松也不是他们这些低阶弟子能招惹的存在。 要知晓,寻常的炼炁境弟子大多都只能拜各执事为师,资质好一些或者有特殊身份的也最多拜在本峰护法门下。 而于劲松却是以炼炁境的修为拜在了药堂长老门下,其身份地位自不是一般弟子可与之相提并论的。 更何况于劲松身为一名丹士,本就是所有修士都想要与之交好的存在。 而于劲松之所以会这样做,自然是念及在云梦峡谷中几人相互扶持一起逃生的经历。 他之所以只派了朱、侯二人来赠药,倒不是自持身份不肯亲身前来,而是因为私闯云梦峡谷一事受了处罚。 药堂长老肯破格将于劲松收入门下,自是将其视作了宝贝疙瘩。 得知于劲松为了一个女人亲身涉险云梦峡谷,药堂长老震怒之下便下令将他禁足。 而他原本想要状告童颜坑害同门一事,也被药堂长老强行压下。 毕竟在落日宗内,红鸾峰也是甚少有人敢于招惹的存在。 与于劲松一样被禁足的,还有白鹭峰的白执事和红鸾峰上的童颜。 白执事自不必说,他在峡谷外做的事,既有数名弟子作证,又有乌执事指摘,想抵赖自是不可能的。 虽说如今掌门真人不在山中,刑堂也不敢轻易重惩,但短时间内白执事应该是无法出来作乱了。 至于童颜被禁足,也是因为私闯云梦峡谷一事。 但他的情况相对于劲松就更惨了,因为此事,连去往炼妖宗的名额被剥夺了,被一名红鸾峰的女修顶替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妙玉 墨寒生和李红梅聊到此处时,那名正主恰好就来到了二人眼前。 这名女修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模样,容颜秀美,温婉端庄,但此时的神情却不像外表那般柔和。 她似是已经墨寒生与童颜冲突一事,上来便开口问道:“就是你在云梦峡谷打伤了童颜?” 墨寒生怔了一下,承认道:“是。” 他不知此人和那个童颜有什么关系,也看不出她的具体修为。 但此地各峰弟子齐聚,众目睽睽之下,想必对方也不敢轻易乱来。 女修清丽的明眸仔细打量了墨寒生一会儿,蹙眉道:“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上乘之姿,下手怎会如此狠毒?” 听到此话,墨寒生也是微微皱眉,相比起童颜在谷中的所作所为,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但略一细思,他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修士也是人,只要是人便都有远近亲疏之别,大多数人都是帮亲不帮理的。 对他们而言,与自己亲近之人只要受了一点点委屈和伤害,那便会心痛得不得了。 而那些无关紧要之人,被自己珍视之人欺凌后,只要没有亲眼看到,他们都不会太当回事。 甚至有时候,即便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也会选择视而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心想这名女修大概就是这样的人,于是摇摇头道:“我并不觉得这样算狠毒。” 墨寒生心想,若不是想要让小胖子将失去的尊严亲自讨回,自己恐怕当日就将童颜斩杀了。 后来不过是稍稍教训了他一顿,又如何算得上狠毒? 但女修明显不这样想,她的眉间隐现一丝怒意:“残害同门还不少狠毒?” “同门,呵!”墨寒生听到这两个字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冷冷一笑,脸上露出明显的讽刺之意。 女修没想到墨寒生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随即便想到了他杂役的身份。 依童颜的描述来看,墨寒生表面显露的修为虽低,但战力着实不凡。 而以他这样的年纪和修为,在落日宗内不应该只是杂役的身份。 但他既是吕乘风挑选的杂役,自是很难成为正式弟子。 她略一思索,便将墨寒生当做了那种天资不差却郁郁不得志的杂役弟子。 如此一来,他仇视那些正式弟子,对宗门没有归属感似乎就情有可原了。 但事实上,墨寒生只是觉得以童颜这种欺凌弱小,更枉顾同门生死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而眼前的女修既是替其来出头,便没有拿同门二字说事的道理,才会忍不住露出讥讽之色。 事实上,童颜回山后并没有将自己所做的那些恶事说出,只是将自己被墨寒生打伤的事添油加醋了一番。 在他的描述中,墨寒生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而自己则是被偷袭重伤的无辜受害者。 如此,才导致了这一场误会。 但墨寒生和女修都不是话多之人,谁都没有要好好理论,将道理掰碎了细说的意思。 女修注视着墨寒生,认真道:“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记住,无论如何自己都是落日宗的一份子。” 听到此话,墨寒生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开投向远处的风景。 他心中明白,自己与落日宗缘分不浅,可惜,终究是一段孽缘。 因为吕乘风之死,掌门吕化仙不可能会放过自己,这是一段难以化解的死仇。 除非有朝一日,自己能强大到让整个落日宗产生畏惧。 但若真有那一天,自己还需要与落日宗和解吗? 正因如此,墨寒生从没有将自己当做是落日宗的人。 女修从墨寒生的表情能看出,他并未将自己的话当作一回事。 她摇了摇头,也不再多作劝解,而是转身对一旁的李红梅道:“红梅,首座可是很看好你的,你可要洁身自好才是。” 说到“洁身自好”四字时,她的眼神又在墨寒生短暂停留了一下,也不知是在否定他的心性,还是怀疑他的人品。 恰在此时,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是啊,红梅师妹,可别被身旁的不轨之人趁机钻了空子。” 一道青衣人影踏着轻缓的步伐,款款而至。 李红梅不用回头也知晓来人是谁,她只是简单应和了女修几句,也并未多说什么。 女修对于劲松心中所想也是了然于胸,一见到他,脑中不由浮现出了一种呱呱叫的四腿动物,摇了摇头便兀自离去了。 “师妹,我来了。”于劲松一脸快步走到李红梅身旁,一脸欣喜。 他可是废了好一番唇舌,说服其师暂时解除了禁足令,才有机会一同前来。 待此次炼妖宗之行结束,他又要回到青霞峰面壁很长一段时间了。 李红梅却不想与于劲松牵扯太深,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扭头对墨寒生解释起那名女修的来历:“她名唤妙玉,乃是红鸾峰十二护法之一,修为已至筑基境顶峰,只差一步便可踏入金丹。” 墨寒生有些诧异,想不到这名女修看起来年纪不大,修为却是不低。 不过想来,以此女的修为境界,真实年龄应该不像表面看来只有二十七八的样子。 对于修仙界中的一众女修来说,不管美丑,或多或少都会在驻颜一事上比男修更计较一些。 李红梅一语道出了关键:“她也是童颜的师尊。” 墨寒生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此女为何先前一上来对自己便隐有一丝敌意,原来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原本此次前去炼妖宗的名额,应是妙玉护法为童颜所求。但如今童颜因为云梦峡谷一事被禁足,就只由妙玉护法顶上了。”李红梅苦笑道,“她原本便已一只脚跨入金丹境门槛了,如今却因此事推迟结丹的准备。虽说很没有道理,但她恐怕是将这笔账也一并算到你头上了。” 墨寒生听到此处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反正自己连吕化仙这种大佬都招惹了,迟早都是要离开落日宗的,又怎会在意一个红鸾峰的护法? 但看李红梅一脸惹上麻烦的样子,墨寒生不禁又有些好奇:“这红鸾峰究竟有何了不起?” 他虽对落日宗如今的形势不太了解,但从云梦峡谷之行中,也隐隐能察觉到一些,其余各峰弟子似乎对红鸾峰更为忌惮一些。 李红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知道落日宗六峰,如今各自有多少弟子吗?” 墨寒生摇了摇头,他平日里一直在清风居深居简出,根本没有途径去了解这些,对此也并不感兴趣。 李红梅道:“落日宗六峰,其余各峰上的弟子人数多在四五百之间,唯独红鸾峰,算上首座与几位长老在内,总计也不过百余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红鸾峰的收徒标准 墨寒生疑惑道:“为何会如此?” 他这一个问句中实则有两问,一是红鸾峰的弟子人数相较其余各峰为何如此之少,二是何以人数最少的红鸾峰反而成了六峰之中最难招惹的存在。 李红梅问道:“你知晓红鸾峰招收弟子的首要标准是什么吗?” 修仙界招收弟子大多是看重天资悟性,亦有一些小宗门看重心性和忠诚,再不济也就是招收一些像小胖子这样的关系户。 墨寒生听李红梅如此一问,想必红鸾峰应是有些与众不同。 李红梅解释道:“红鸾峰招收弟子的第一个条件便是——相貌出众。” 墨寒生面露一丝古怪之色,这种挑选弟子的方式当真是闻所未闻。 毕竟在修仙界中,一向以境界实力分高下尊卑,长相美丑并不会起到什么太大作用。 李红梅接着道:“此事是自落日宗开山祖师道宇真人立宗之后,第一任红鸾峰首座以来便有的规矩,至今未曾更改过。依红鸾峰数千年来的训示,修士入门前的修行天赋测试,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反应一名修士的潜质。在日后的修行中,越往后,悟性和机缘反而会占据更大的优势。而红鸾峰的第一任首座认为,先天面容姣好之人,在后天修行之中也会占有一定优势。” 于劲松听到此话似是被击中了痛处,当即挥手反驳道:“此言纯属无稽之谈!” 他言辞决绝,反应激烈,但说话声音却很小,毕竟此时脚下踩的可是红鸾峰。 在人家的地头上,质疑红鸾峰数千年来的祖训,若是被此峰的众多修士听到,不被打断手脚扔下山去就算命大了。 李红梅没有理会他,自顾自道:“因此,每五年一次的弟子遴选大会上,红鸾峰都会优先挑选姿容出众的弟子,资质方面反而不是第一选择了。而红鸾峰上弟子人数本就稀少,若遇上天资和容貌皆是上乘的弟子,各峰也不太好意思与其争抢了。” “只是如此?”墨寒生提出疑问,在招收弟子此等大事上,各峰应该不可能会因为这种理由而轻易让步才对。 李红梅摇摇头道:“当然不是,除了首座沐飞鸢本人强势护短以外,红鸾峰上的那只灵禽也是一个主要的原因。” “灵禽?”墨寒生心里默念着“红鸾峰”三字,莫非…… 不过李红梅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开口道:“从事实来看,红鸾峰的祖训似是有一定道理。数千年来,红鸾峰上的弟子人数虽说一直是六峰之中最少的,但质量却是最高的。就拿那一日见到的童颜来说,他的修为在其他各峰上众低阶弟子中都是不低的,但在红鸾峰上却是排名最末的。” 墨寒生诧异了,以童颜炼炁境七层的修为竟是最低的,看来红鸾峰能在六峰中特立独行,其本身的实力才是立足的根本。 于劲松摇头道:“这不过是偶然的状况,这数千年来红鸾峰也不是没出现过衰败的景象。” 他说到此处声音愈发小声,显然是有些心虚,甚是害怕被周围的红鸾峰之人听见:“就例如三百多年前,时任首座英年早逝,红鸾峰上未有一位弟子可堪大任。一名筑基境的弟子被迫承袭了首座之位,后来与一位炼妖宗的女修联姻,红鸾峰才得以重现繁荣景象。” 墨寒生也不认为红鸾峰的兴衰真的与门下弟子的姿容有关,但一时也想不出原因。 或许正是因为红鸾峰弟子数量稀少,每个人分配到的修行资源才更充足,更容易突破境界。 他看了一眼李红梅道:“所以你身为白鹭峰的人,一直穿红鸾峰的服饰,也是存了狐假虎威的意思?” 李红梅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要你管。” 墨寒生微微一笑,正打算再说两句,耳畔忽然一阵风声,待回过神来时,身旁已出现了一名穿蓝白宫裙的女子。 这人容颜绝美,眉目如画,正是墨寒生在山门前见过一面的那名红鸾峰首座——沐飞鸢。 只见她脸上挂着俏皮的微笑,一只手搭在墨寒生肩上,一副与他十分熟络的模样:“所以,你要不要也加入我红鸾峰,不就可以一起狐假虎威了。” 虽说在山门前已见识过一次沐飞鸢的神出鬼没,如今再次见到,墨寒生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金丹境修士的神通果真是可怕。 在场众人不乏修为高深之人,有不少甚至比墨寒生更早发现沐飞鸢。 虽说不解沐飞鸢身为红鸾峰首座,为何会对一名寻常弟子作出如此亲昵的举动,但他们还是下意识想要上前见礼。 沐飞鸢只是随意挥了挥手便阻止了他们,眼睛直勾勾盯着墨寒生,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身旁的李红梅和于劲松二人都十分震惊,沐飞鸢似乎认识墨寒生。 更为关键的是,沐飞鸢竟想要将他收入红鸾峰? 于劲松不禁怀疑,自己上次在云梦峡谷吸收的瘴气是不是没有驱除干净,以致于产生了幻听。 墨寒生经历了方才短暂的惊愕,此时心中已经很快镇定下来。 他想起那日在山门前,沐飞鸢便称赞过自己出色,并已经向自己发出过一次邀请。 当时他还一直猜不透对方究竟有何企图,直到今日才终于明白这一切原来只与自己的面容有关。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加入红鸾峰的可能,只能再次婉言拒绝了对方:“首座说笑了。” 见墨寒生没有答应下来,于劲松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许遗憾。 松了口气是因为从沐飞鸢此时的举动来看,她似乎是有些看重墨寒生。 若是墨寒生真的因此加入红鸾峰,不仅可以摆脱杂役的身份,地位上更是水涨船高,届时便对自己更加有威胁。 遗憾则是因为墨寒生拒绝了沐飞鸢后,便可以继续留在清风居与李红梅朝夕相对了。 这一番神色变化,自然逃不过沐飞鸢的眼睛,只见她颇为不爽地瞥了于劲松一眼:“你很高兴?” 以她的身份却被墨寒生拒绝了两次,本就心情不佳,于劲松却还在此时作出这番表情,她自然很难对他有好态度。 若非知晓于劲松是药堂长老的弟子,她早就一袖子将他掀下山去了。 沐飞鸢冷冷看着于劲松,语气不善道:“方才便听到你对我红鸾峰颇有微词,似乎是在质疑本峰的实力?这样吧,你看我红鸾峰上哪个弟子不成器,任你挑选来一场斗法。若你赢了,本座便做主将整个红鸾峰赠与你,若你输了,本座便去砸了你师尊的丹炉如何?” 她说这话的声音并不小,在场众人修为都不低,听到此话不禁都望向了于劲松。 尤其是那些红鸾峰的弟子,看向于劲松的眼神都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意味。 第一百一十九章扶摇法体 于劲松被如此众多的目光盯着,一时间只觉整个头皮都发麻了。 这种事他如何敢答应下来? 且不说在场的红鸾峰修士修为都远胜于他,即便其中真有能一战之人,他又如何敢开口挑战。 若是真因此输了,沐飞鸢只怕真会去将师尊的丹炉砸碎,但在那之前先碎掉的肯定是自己的脑袋。 若是侥幸赢了,即便沐飞鸢真将红鸾峰输与他,自己难道真敢不要命收下不成? 于劲松连连作揖求饶,只推说自己是一时口无遮拦,失了分寸。 “毫无胆气的弱男人,滚开!”沐飞鸢不屑地看了于劲松一眼,衣袖轻甩将其掀飞了出去十数丈。 于劲松栽入一片灌丛中,他以真气护体,虽不至于受伤却也是十分狼狈的模样。 但他不敢多说一句,趁机钻进了树荫后躲了起来,生怕沐飞鸢一个不高兴再给自己一袖子。 沐飞鸢做完并没有后续动作,似是懒得多看他一眼。 她扭过头来,一只手仍搭在墨寒生的肩上,下巴落在他另一侧的肩头,动作显得愈发亲昵:“我方才没有说清楚,若是你加入红鸾峰,可直接拜在本座门下。如何,心不心动?” 她虽没从未修炼过魅术,但天生国色配上空灵玄妙的嗓音,凭这一个动作便可令万千男人把持不住。 可惜墨寒生只是微微向一旁侧头,避开了沐飞鸢在耳畔的轻语:“多谢首座抬爱,弟子资质愚钝实在不敢高攀。” 沐飞鸢这一举动着实令四周的一众修士都不禁一阵侧目,暗道这白鹭峰的小子究竟是何方高人,竟令得红鸾峰首座如此垂青? 更令众人诧异不解的是,本应受宠若惊的墨寒生竟一口回绝了,观其神色一脸淡然,竟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样子。 若是换了旁人,能拜在沐飞鸢的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幸事,但对于墨寒生来说,红鸾峰首座弟子这个身份可太过于惹眼。 他只想在落日山上低调行事,待到时机成熟便早日离去,可丝毫不愿引起全宗门上下的关注。 沐飞鸢脸上的笑意迅速消退,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一个男人拒绝,两次。 “不过是逗你玩的,凭你的修为想要拜入本座门下还早一百年呢。”沐飞鸢轻哼一声,收回搭在墨寒生肩上的手臂。 她向前抬脚迈出一步,下一瞬人已出现在了三丈之外,再一瞬又飞到了高空之上。 她如一只轻盈的蓝蝶翩然落下,立于山巅最高之处,迎风而立,傲视群峰。 众人顿时释然,这样才符合情理嘛。 众所周知,沐飞鸢平日里一向闲散慵懒,玩世不恭,方才一番话不过是一时戏言,当不得真。 那个白衣小子不过区区炼炁境,哪里入得了红鸾峰首座的法眼? 但熟知沐飞鸢的人都知晓,首座大人可从未对任何一个男人做出过如此亲昵的举动。 例如此时恰好站在沐飞鸢身侧的妙玉护法,便隐隐能看到自家首座暴露在朝阳下的额角上,清晰可见的青筋凸起。 原本墨寒生的容貌就难免会引人注意,经过方才这一段小插曲,红鸾峰之人对于这个一身白衣的俊郎男子就愈发好奇了。 趁着时辰尚早,落日宗一众女修都陆续向着墨寒生二人而来。 她们大多都与李红梅相熟,便借着叙旧的幌子三三两两而来,上前暗中打量墨寒生。 只是匆匆两眼,她们便不得不承认,墨寒生的样貌的确远胜红鸾峰任何一名男修,难怪能引得沐飞鸢如此举动。 这一点,红鸾峰的男修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比对过墨寒生与自己的面容,纷纷生出几分不甘和妒忌。 对于红鸾峰众人的反应,墨寒生有些头疼不已,尤其是其中几名年岁较轻的女修,明显对自己表现出了几分心动的意思。 李红梅见状,主动上前应对那些人,毕竟墨寒生若是与众人接触过多,万一暴露了什么就很麻烦。 渐渐地,一众女修也发现了,今日的李红梅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 她不再似往日一般逢人便笑,虽在礼节上丝毫没有偏差,但态度却变得十分冷淡,甚至是冷漠。 女修们心念转动,便以为李红梅是在与自己等人争风吃醋,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便陆续离去了。 唯有墨寒生知晓李红梅变化的真实原因,对此他乐见其成。 她本应是雪山之巅,傲然独立的一株梅,若非生活所迫,何须强颜欢笑、曲意逢迎? 或许,如今的姿态才是她原本应有的面目,也是墨寒生最想看到的样子。 不想笑便不用笑,这样很好。 不过,此时李红梅脸上的冷意却让墨寒生有些微寒:“你认识沐首座?” 墨寒生一怔:“上次在山门前见过一面。” “你没对我说过,那一次遇到了沐首座。”李红梅想起来了,是上一次墨寒生独自一人偷偷下山的时候。 墨寒生解释道:“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并未发生什么,所以没有太当一回事。” 李红梅一脸狐疑:“什么都没发生?但瞧她方才的举动似乎与你很熟的样子。” 墨寒生轻咳一声,扭头望向远处:“那个女人,脑子可能有点不太正常。” “在红鸾峰的地头上说此峰首座的坏话,你应该是落日宗开宗立派以来第一人了,就不怕被人听到?”李红梅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四周。 此刻各峰弟子齐聚红鸾峰上,都在等待启程前往炼妖宗。 此次祝寿可不像云梦峡谷之行那般凶险,众人都在专注于与身旁的同门谈笑,并未放出灵识刻意查探,自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对话。 唯有站在沐飞鸢身侧的妙玉护法,不经意看到自家首座脚下踩着的山崖不知何时有一道裂缝。 这个地方先前有裂缝吗,是刚出现的吗? 妙玉护法有些不太确定。 她悄悄打量了沐飞鸢一眼,心道莫非首座下山一段时日回来又变重了? 不过这一点裂缝对沐飞鸢来说,自然不可能造成任何威胁,她只是扫了一眼便没有当回事。 这一点墨寒生自然不可能注意到,他想起自己两次见到沐飞鸢的场景,不由赞叹道:“说起来,这个沐首座当真是有些神出鬼没。” 李红梅道:“沐首座是风系修士,本就以速度见长,这一点不足为奇。” 墨寒生奇道:“莫非他也同那位何师兄一样,是罕见的鸣风灵体?” 李红梅摇摇头道:“沐首座可是传说中的扶摇法体,何师兄的鸣风灵体根本没有与其相提并论的资格。” 第一百二十章琼楼 “法体?”墨寒生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一时不由有些好奇。 “扶摇法体也是风系中的一种,属于异变中的异变,比起鸣风灵体来说可是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具体究竟如何厉害,便只有沐首座本人以及一些见多识广的大能知晓了。”李红梅顿了顿,继续道,“但你应当听说过‘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种说法吧?” 墨寒生点了点头。 李红梅道:“扶摇二字便出自此句,据说拥有这种法体之人,先天便拥有领悟风之法则的能力。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能直上九霄,在速度上可与金翅大鹏比肩,鲜有修士能与之抗衡。” 墨寒生讶然,他如今虽已可御剑飞行,但恐怕上至一二百丈的高空已是极限。 九万里,那是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事。 这扶摇法体果真非比寻常,难怪每次沐飞鸢出现时,自己连一丝动静都未能察觉。 正当他下意识扭头去看沐飞鸢时,远处天边忽来一道青色遁影。 这一道光芒的速度自然不能与沐飞鸢相提并论,却也远胜自己御剑飞行的速度。 遁影在山巅停下,青光散去,现出一个麻衣布鞋的老头。 这人身形伛偻,满面皱纹,看起来年纪应是相当大了,但一头青色长发和颔下青须却极具光泽,似乎保养的非常好。 青发老者刚一现面,四周之人纷纷躬身见礼。 沐飞鸢亦是回过身来:“俞师兄,你终于来了。” 听到沐飞鸢的称呼,墨寒生恍然,这老者应是此行带队的两位首座中的另一位,青霞峰首座——俞经年。 青霞峰一脉以炼丹为主,门下弟子多半都是木系灵体,本峰首座自然也不例外。 木系中某些特殊功法修行到一定境界后,会由内而外有向植物变化的趋势。 毕竟许多植物的寿命相较于人族要悠长得多,一棵古树活到千年万年以上,也是十分常见之事。 这些功夫正是根据那些植物和木系修士本身的特性而创造出来的。 俞经年这幅面部褶皱如树皮,长发光泽似叶青的模样,倒真是与一棵千年老树十分相似。 如此看来,他的功法应是修行到了相当高深的境界。 墨寒生在沐飞鸢和俞经年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有些奇道:“这二人身为一峰之主,为何身上穿的服饰与本峰弟子全然不同,甚至连颜色也不一致?” 李红梅道:“正因他们乃是一峰之主,才不需要与众人穿的一样。” 墨寒生一怔,随即便恍然。 规矩不过是用来约束低阶弟子的,方便上位者管理,而地位高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无需遵照。 毕竟,以沐飞鸢二人的身份还有何人能管得到他们? 即便是那些严苛的门规禁令,在平时,他们还会象征性地遵守一二。 但若到了厉害关系之时,打破规矩也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罢了。 “我这把老骨头自然比不得师妹的法体速度快。”见沐飞鸢望向自己,俞经年轻叹一声道:“人挪动,树挪死。没想到老夫这把年纪了,还要千里迢迢跑去炼妖宗祝寿。” 沐飞鸢一脸惊奇道:“当初商定此事的时候,俞师兄可是一口答应下来的。不过若是师兄当真不方便的话也无妨,我现在就去与其余几位师兄再说说。” 俞经年面色一变道:“这就不必了吧,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放心,以我的速度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沐飞鸢说话间,体内浑厚充沛的真元已开始涌动。 俞经年急道:“不必了。为了宗门,为兄再舍命走这一遭又有何妨?” 沐飞鸢揶揄道:“是惦记上了炼妖宗的各种妖丹吧?” 俞经年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但脸上分明是被沐飞鸢一语说中的神色。 沐飞鸢白了他一眼道:“分明就是自己很想去,还要装出一副为宗门大义牺牲的模样。” 俞经年苦笑一声,道:“师妹,看破不说破。这些年来,你在为人处事这方面怎么没有一点长进呢?” 沐飞鸢轻哼一声道:“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老古董了。” “哎。”俞经年摇了摇头,一副完全拿她没有办法的模样。 他扭头看见一旁之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痛苦的模样,立即板起脸来,道:“人都已经到齐了吧?” 一名黄衣中年站了出来,躬身答道:“回俞师伯的话,已经确认无误了。” 回话之人是秋水峰的一名护法,因为平日为人沉稳,心思细腻,被选出来负责安排途中的一应琐碎事宜。 事实上,此次祝寿之行不仅可以增长见闻,见识炼妖宗内各类奇妖异兽,还不用打生打死,去执行什么会危及性命的任务。 众人多是神往已久,早早便在此等候了,来得最迟的反而是身居首座高位的俞经年本人了。 俞经年点点头,对沐飞鸢道:“师妹,那件东西准备好了吧?” “当然。若不是为了此物,我何必下山如此长时日?”沐飞鸢伸出一只手,掌心朝天。 “师妹出马,自然是万无一失的。”俞经年手捋长须,习惯性地恭维了一句。 说话间,沐飞鸢的掌心上便出现了一座拳头大小的迷你宫殿,宝光灿灿、珠窗玉瓦,形如覆雪的楼宇。 “这是何物?” “琼楼!” “这便是琼楼?” 此物一出,周遭的修士不禁议论纷纷。 在场之人也有一些低阶修士,并未听说过此物,不禁出声问道:“琼楼是什么?” 一旁的师长解释道:“琼楼是一种空间类法器,平日里不用时可以缩小收进储物法器中随身携带,待到需要之时再取出变化为原本大小,瞧沐首座手中这一件,只怕已经到了法宝的级别。” “原来如此,但首座大人拿出此物来有何用意?” “自然是因为前往炼妖宗要用到此物。”那名师长似是一早便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本宗与炼妖宗相隔万里之遥,若是以你的遁速而行,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抵达。” 此言一出,那些低阶的弟子也都反应过来了。 若是沐飞鸢自身前往,以她的速度或许很快便能抵达炼妖宗。 但此行人数众多,不可能人人都有沐飞鸢这样的遁速。 其中一些筑基境,金丹境的修士,比起墨寒生来说或许快上不少。 但要在半月之内赶至炼妖宗,即便不顾真元耗损豁命赶路也是办不到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红鸾 甚至是青霞峰首座俞经年,因为功法的关系,遁速相较于一般金丹境大成的修士也要慢上不少。 墨寒生好奇地望向沐飞鸢手中的琼楼,这件法宝莫非拥有载人飞行的功能? 墨寒生一想到这里,那名先前发问的弟子便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身旁的师长道:“这自然是不能的,琼楼一旦显化出原型,少说也有寻常官家的府邸大小,如此大物如何能飞得起来,更别说长途跋涉千万里了。” 那名发问的弟子奇道:“如此一来,此物如何承载我等去往炼妖宗?” “你难道不知自己脚下踩的是什么地方?” “我自然知晓此地是红鸾峰,但与这件法宝有什么关系?” 那名师长摇摇头,似乎是觉得有些丢人,转过脸去不想再理会他。 俞经年打量了琼楼玉宇一眼,满意道:“既然已经准备妥当,师妹便将它唤出来吧,也是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沐飞鸢听罢也不多说什么,闭目凝神掐诀,似乎在以灵识呼唤着什么。 不出片刻,一道嘹亮的凤鸣之音响彻天际。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从远处的山林间飞出,直奔山巅而来。 红影迅速逼近,眨眼停留在众人前方的半空之上,竟是一只羽翼赤红的巨鸟。 此鸟形如凤凰,羽色华丽熠熠生辉,两翼展开足有数十丈宽,尖尾轻柔飘逸似绸缎。 神鸟降临,众人无不惊叹连连。 “这便是我落日宗的镇山灵禽——神鸟红鸾吗?” “瞧此鸟身上的气势,应当是不会有错了。” “我入山门这些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此鸟。” “你才来落日宗多久,为师比你入门早七十年也是第一次见。此鸟自入山之日起便一直隐匿于红鸾峰上,从不轻易现身,即便是红鸾峰上的弟子也甚少能见到。若非此次正赶上炼妖宗老祖千岁寿辰,恐怕到你我坐化之日,也未必有此机缘得见神鸟。” 墨寒生也是头一回见识这种级别的生灵,也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这便是神鸟红鸾,果真是神采非凡。” 却见李红梅摇摇头道:“此鸟的确非同凡响,但只是继承了红鸾的一两分血脉,血统上并算不上如何纯正,你瞧它身上羽毛的色彩,是否有些许斑驳?” 墨寒生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真在此鸟双翼和身上发现了一些白斑。 李红梅道:“若它真的再多出几分红鸾的血脉,只怕在道宇祖师立派之初,中州十大势力便要找上门来了。” 墨寒生点了点头,随即立马又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是说,此鸟自落日宗创派之初便已存在?那它岂非已有数千岁了?” “否则,你以为红鸾峰之名由何而来?”李红梅看了他一眼,“若是再过几千年,此鸟便有机会成年了。” 听到这里,墨寒生不由感慨道:“在俗世中,万载光阴早已是星河斗转、沧海桑田了,王朝都不知经历了几度更迭。对于此鸟而言,却仅仅不过是刚好成年而已。” 李红梅却是摇头道:“并非如此,神鸟成年的确与时间有关,但其中的关联却不是很大。事实上,最关键的还是修为,若是有灵药之类的宝物便可以加速红鸾成长。反之,便有可能在成年之前因为寿元耗尽而死,在历史上,这种例子并不算罕见。毕竟此等级别的生灵生长所需的资源要远胜寻常修士太多,不是光靠时间便可以弥补的。” “原来如此。”听到此处,墨寒生不禁有些奇怪,李红梅为何会对红鸾峰上的神鸟如此了解。 但一想她先前与红鸾峰之人似乎交情匪浅的样子,便有些释然了,这些事多半是从红鸾峰弟子口中得知的。 墨寒生道:“所以,这是要让众人进入琼楼之中,再借助此鸟的力量来拉动此法宝?” 李红梅解释道:“红鸾乃风火双系的异禽,在速度上先天便具有优势,加上沐首座之助要做到此事应是不难。而且你看,琼楼之上似乎刻画着许多的符文,应当是事先布置好了某种阵法,可以减轻红鸾的压力。” 墨寒生奇道:“但观此鸟身躯之大,若是要承载几十人应是不难。为何不让众人直接骑着它飞往炼妖宗,反而要如此大费周章祭出这件法宝?” 李红梅面露古怪之色:“你这话最好别被那家伙听到,它的脾气可不太好。” 墨寒生正在思索她话中之意,接下来的一幕便为其解惑了。 “真好看呀。” 不属红鸾峰的一些女修见到红鸾的风采,心中顿生亲近之意。 她们纷纷御空而起,欲要上前近距离观摩一番。 察觉到有生人靠近,红鸾略带倦意的琥珀色眼珠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身形不动分毫,周身便出现一阵剧烈的狂风。 肆虐的风劲冲着四周的女修席卷而去,只一个照面便将她们吹得东倒西歪。 几名女修的修为都在筑基境之上,其中最高深的与妙玉一样已至筑基境顶峰。 但这些人在红鸾施放出的狂风之前,却如浮毛柳絮一般四散飘摇。 那名修为最高的女修虽在红鸾动怒的一瞬便反应过来,以罡气护住了周身。 但她距离红鸾最近,登时被狂风吹得秀发翻飞,衣衫不整,倒是令周遭不少身正眼斜的男修大饱了眼福。 “这畜……”女修羞恼之余竟有些口不择言,好在一旁的师门长辈及时以封口术制住了她。 红鸾只是冷冷瞄了她一眼,眼中只是露出几分讥讽和不屑之意,便撇过头去不去理会。 待她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见红鸾没有与自己计较,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红鸾生性高傲,寻常修士连靠近它都不可能,更别说骑在它身上了。 也幸亏这些女修都是落日宗门下,不然早被此鸟出手重伤,甚至当场殒命也说不定。 经过先前这一幕,其余各峰自是没了与红鸾亲近的意思。 而红鸾峰的一众修士,从一开始便一直远远站在红鸾数十丈之外,没有一丝想要靠近的意思。 这些人多半早已从同门口中了解了红鸾的性格,甚至有的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 墨寒生道:“此鸟脾气倒是不小。” 李红梅道:“除了道宇祖师之外,即便是历任红鸾峰首座也极少能入得其眼。如今的落日宗内,能与之亲近的也不过就两人而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敲竹杠 墨寒生默默打量了远处的沐飞鸢一眼。 只见她身形一闪,人已飘飘然落于红鸾背上,唇齿轻动,似在与其交谈些什么。 李红梅口中的两人,其中之一毫无疑问便是她了。 他一时有些好奇道:“那另一人又是谁?” 李红梅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墨寒生微微皱眉,随即反应过来,能让她如此模样的人,又与自己有关。 自然只能是与自己有着杀子之仇,日后势必会成为生死大敌的吕乘风之父,落日宗掌门吕化仙了。 李红梅见他已自行领悟了,也不再过多解释,又道:“据沐首座所说,红鸾喜好与面容姣好,血脉强大之人亲近。红鸾峰择美收徒的传统,多半便是因为它的这一特性而建立的。” 墨寒生不解道:“面容姣好倒比较容易确认,但血脉强大这一点要如何辨认?” 李红梅摇摇头道:“不清楚,但红鸾身负神鸟血脉,想必自有其感应的方法。” 墨寒生想了想道:“所以,红鸾峰上的弟子资质普遍高过其余各峰弟子,应该是与这只灵禽有关了?” 李红梅点头道:“多半是这样了。” 墨寒生看着李红梅,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又不太确定:“你知晓红鸾峰这么多秘密,莫非……” “沐首座其实一直有意愿让我加入红鸾峰,只是……”说到此处,李红梅扭头看了远处的沐飞鸢一眼,脸上有几分遗憾。 只是吕乘风一直在从中作梗,不肯放人。 而如今吕乘风已死,等到吕化仙云游归来,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凶手。 若是李红梅将一切推到墨寒生身上,便可以顺势拜入红鸾峰,摆脱杂役身份,从此仙途平坦,一路高升。 但李红梅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吕乘风与她有杀父弑母的血海深仇。 吕化仙自然也被她视作仇人,她从一开始便无可避免地要站在落日宗的对立面。 吕化仙不死,这份仇怨便不可能解,但落日宗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李红梅,放弃宗门数千年来最天纵奇才的一任掌门? 李红梅心中明白,虽然沐飞鸢对自己很好,但她和红鸾峰,和落日宗终究是有缘无分。 墨寒生原本以为李红梅只是与红鸾峰上的寻常弟子有些交集,没想到她竟是被沐飞鸢看好之人。 他又想起李红梅先前对红鸾的介绍,似乎比寻常的红鸾峰弟子对其更为了解,不禁又问道:“莫非你以前便和这只鸟接触过?” 李红梅点头道:“是有见过几次面。” “那你……” 墨寒生的话未尽,但李红梅却能明白他想问什么。 她神情有些微恼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怪鸟的脾气不太好。虽说对待我比其他红鸾峰的弟子稍好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墨寒生从李红梅的语气中能听出,她十有八九应该也在红鸾那里吃过一些亏。 二人谈话的间隙,沐飞鸢与红鸾之间的交流似乎也结束了。 她从红鸾背上跳下,身子一晃便来到了俞经年身前。 俞经年问道:“如何了?” 沐飞鸢道:“已经与红鸾谈妥了,它愿意跑这一趟。” 俞经年竖起大拇指笑道:“为兄就说,师妹出马果然没有办不成的事。” 沐飞鸢狡黠一笑道:“只要从炼妖宗回返之后,青霞峰多送些百年千年的灵药来,让它恢复些耗损的元气便可。” 俞经年笑容僵住,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飞鸢师妹,这和一开始说的可不一样。” 沐飞鸢面色一变,故作为难道:“这样呀,那我现在就让它回去吧。” 同一时间,红鸾也很配合地耸动双翼,作势便欲离去的样子。 “别,我给还不行吗。”俞经年也看出来这二位是商量好的,要在这个出发的当口趁火打劫。 但他舍不得炼妖宗那些珍惜的妖兽内丹和精血,也只能一脸肉疼地应了下来。 “这才对嘛。”沐飞鸢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坏笑,“堂堂青霞峰首座,扣扣搜搜的成何体统?” 废话! 不是掏你的腰包,你自然不心疼。 俞经年腹议不已,却是无法说出口,只能暗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可以出发了吧?” “等着。”沐飞鸢微微一笑,真元向手中法宝注入。 玲珑袖珍的琼楼登时有了反应,散出阵阵华光,忽地凌空飞起上升至半空之中,转眼化作了一座九层高的巍峨仙宫。 内中光芒闪烁,不时各种金石之音传出,似乎有成千上万的机关在运转。 周遭的众多修士都不禁惊叹出声,这种级别的宝物,即便是筑基境甚至一些不太富裕的金丹境修士,平日里也是难得一见。 墨寒生站在远处观望,目测此物之广只怕不下于藏龙镇上的宁家府邸。 “此宝自炼制之后还是首次现出原型,待上面的法阵完全启动之后,再配合红鸾之助便可出发了。”沐飞鸢说到这里,突然扭头看向俞经年,“俞师兄你可是一峰之主,不会在回来之后便反悔吧?” 话音刚落,红鸾傲然挺立的鸟首也微微倾斜,眼珠流光闪烁,死死盯着俞经年,轻鸣一声以示警告。 俞经年顶着红鸾的灼灼目光,苦笑一声:“我若是如此做的话,难道不怕这位祖宗盛怒之下一把火烧了我的青霞峰?以它的速度,从红鸾峰飞到青霞峰只需几个呼吸的功夫。” 沐飞鸢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笑道:“你知道就好。” 红鸾也是一声欢快的长鸣,振翅飞到了半空,停留在了巨大的宫殿之前。 它扇动双翼,不一会儿,身后便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霞光,像是一条柔软的彩练向后飘去,最后将自己与宫殿连接在一起。 宫殿中的法阵还在启动的过程中,底下的众人一时无趣,便趁此间隙各自闲聊了起来。 俞经年的目光不经意飘向了墨寒生与李红梅所在的位置:“那小子便是吕乘风新收的那名杂役?” 沐飞鸢点点头,感慨道:“我落日宗自掌门师兄以后,便再也未曾出现过这等良才美玉了。” 俞经年捋了捋胡须道:“我听说这小子与那李红梅原本不在祝寿名单之列,是你将二人的名字添了上去。” 沐飞鸢并不否认:“是啊,李红梅难得有事求到我这里来,我自是不能让她失望。而且你瞧这二人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怎么忍心不成全他们?” 话到这里,俞经年心中一动,道:“师妹,你何时也成全一下我青霞峰的弟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骑鸾(一) 沐飞鸢冷笑道:“你门下的弟子自己不争气找不到媳妇,怨谁?” 此话一出,俞经年顿时脸上挂不住了,当即反驳道:“我门下的弟子怎么不争气?论修为,我青霞峰在六峰中虽算不上翘楚,也要比紫云、秋水二峰强的多。论能力,丹士在修仙界中的地位比起阵师和铸师来也是只高不低。” 俞经年说的阵阵有词,但沐飞鸢只用一句话便打败了他:“但是他们丑啊,而且一个比一个丑。” 一旁的青霞峰弟子听到两位首座的对话,都不禁面红耳赤、羞愤难当。 其余各峰弟子的神色则十分精彩,却是强忍着笑意不敢出声。 俞经年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若是真的去细细计较,落日宗除红鸾峰外的五峰弟子,在外表上很难说有哪一峰稳压其余几峰。 但若是与红鸾峰上的俊男美女一对比,说句丑也着实不算过分。 谁让五年一次的弟子遴选大会上,好看的基本都被红鸾峰挑走了? 若非上一任红鸾峰首座上位初期势弱,只怕如今的掌门吕化仙也做不了白鹭峰的首座。 沐飞鸢说到此处尤不罢休,火上浇油道:“从首座到长老护法再到普通弟子和杂役,真就没一个长得好看的。要我说啊,可能是青霞峰的风水实在不太好,不如改日让红鸾去你那儿逛一逛,替师兄改善改善?” 俞经年一听此话,当即开口拒绝道:“青霞峰的风水就不劳师妹操心了。” 这数千年来,红鸾惦记青霞峰上的灵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俞经年怎会不知沐飞鸢的心思? 而沐飞鸢的话可是稍带着将自己也小小羞辱了一下,但俞经年面色虽说难看,却是有些难以发作。 毕竟自己虽然比对方年长了三百多岁,但沐飞鸢修行天赋极高,在整个落日宗内,只稍稍弱于掌门真人和仅存的一位太上长老。 自己与沐飞鸢的修为境界虽说相差无几,但对方的扶摇法体可不是一般修士能抗衡的。 当然,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与沐飞鸢翻脸。 只是这个天赋过人的小师妹,自幼仗着太上长老的宠爱骄横惯了,说话没有分寸,时常会让人下不来台。 “我等修道之人,何必如此在意皮囊,你太执着于色相了。”俞经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了这一句,摇摇头道,“师妹,这样不好。” “酸。”沐飞鸢嗤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摇头道:“越是自己没有的东西,越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师兄,这样不好。” 俞经年强自镇定道:“老夫一把年纪了,哪里会执着于这种无用的表象?” “嗯嗯,你孤家寡人久了自然不需要执着于此。”沐飞鸢讥笑道,“千年老树不开花。” 看着沐飞鸢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之色,俞经年不由挥舞衣袖怒道:“越说越无状了。” 以他的身份若是想要找一个年轻貌美,境界不低的道侣还是很容易的,自然不会真的将此话当真。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气得浑身颤抖,长须飞翘。 沐飞鸢却是怡然无惧,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周遭的其余五峰弟子见状,这才知道红鸾峰首座“毒舌”之名,并无半点夸大成分。 与这相比,于劲松方才的遭遇恐怕还是她手下留情了。 红鸾峰的弟子也是心惊不已,暗道这二位大佬不会在此山头上打起来吧? 幸亏在这个时候,空间法宝中的法阵已启动完毕。 “时辰不早了,出发吧。”俞经年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随口说了一句,便要飞身进入宫殿之中。 沐飞鸢轻笑一声,也跟着飞了上去,但她并非朝着宫殿而去,而是一眨眼便落在了红鸾的背上,比俞经年要快上不少。 偏在此时,那名先前被红鸾掀飞的女修轻咦道:“以俞首座的修为,难道也没有资格骑上红鸾吗?” “红鸾只愿与长相俊美之人亲近,俞首座怕是不行吧。”一名红鸾峰的弟子下意识答道,但此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 俞经年有些冰冷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一扫而过,什么也没说便兀自飞入了宫殿之中。 众人看着这不开眼的二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那名女修的师长强忍着一巴掌抽死她的冲动,面无表情道:“要不,你去试试?” 他说完这一句,便扔下这个不孝弟子追入宫殿中去向俞经年赔罪了。 众人摇摇头,也陆续向上飞去,只是都下意识地与这么女修保持了一定距离。 此去炼妖宗的一行人中,大多修为都不差,但仍有小部分天资不错或是比较受宠的年轻弟子在内。 这些人还只是炼炁境的低阶修士,并没有御空飞行的能力,只能由师长将他们带上去。 但也有例外,就是墨寒生和李红梅,二人在白鹭峰的身份乃是吕乘风的杂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师长。 墨寒生虽有吕乘风的飞剑在手,却不可能在此时将其拿出来。 待众人都飞上了宫殿之后,唯有墨寒生二人还孤零零地留在山巅之上。 沐飞鸢见状,伸手向下轻拂而过。 墨寒生只感觉似有一股无形的气流将自己包裹住,便和李红梅一起升至了半空之上。 除了已经率先进入的俞经年,所有人都站在宫殿的大门前,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上头的豪华装饰。 沐飞鸢端坐于红鸾背上,见一行人都已上了,吩咐道:“内中的房间足够多,众人各自去挑选一间,这便出发了。” 一众弟子纷纷躬身行礼,便要陆续进入宫殿之中。 一道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当真只有沐首座一人才能坐在红鸾背上吗?” 众人都不由脚下一顿,循声望去。 说话之人是一名秋水峰的女弟子,十三四岁的模样,面容十分俏皮可爱。 她站在宫殿前最边缘的位置,两颗水汪汪的明眸直勾勾盯着红鸾,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名小姑娘应是入门不久,年岁是所有人当中最小的。 但她的修为倒是已经到了炼炁境七层的水准,想来应该是天赋不错,这才有了此回前往祝寿的名额。 她的师长正是那名负责安排沿途事宜的那名秋水峰护法,见其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正欲开口训斥一番。 却听沐飞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既然好奇,不如亲自来试一试?” 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名大胆的小姑娘。 第一百二十四骑鸾(二) 听沐飞鸢如此说,众人一下来了兴致,都想看一看后续发展会如何? 尤其是红鸾峰的一干人等,脸上都露出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戏谑神色,多半都是曾在红鸾面前吃过瘪的。 小姑娘的师长见状,也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送其上路的表情。 小姑娘本人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二话不说便一脸兴奋地向红鸾走去。 沐飞鸢伸手一招,一股无形风劲将其卷至连接红鸾与琼楼间的那条红霞前。 小姑娘倒是胆子不小,大摇大摆走在这条无形的霞桥上,也不向下看一眼,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摔下去。 她一路行至霞桥中段,却是没有遭到一丝抗拒。 人群中有人不禁惊呼出声,莫非这小姑娘真能获得红鸾的认可? 沐飞鸢也有些诧异,她并未看出这小姑娘有何特别之处,暗道莫非是自己看走眼了不成。 众人的惊呼引起了红鸾的注意,它原本有些失神的眼珠陡然一亮,立即便注意到了那个正在向自己靠近的小姑娘。 狂风忽起,小姑娘顿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惊叫一声便从红霞上跌落了下来。 她原本还笑嘻嘻的脸颊一瞬间变得煞白无比,被劲风吹得面部都有些变形。 看着她从高空跌落一直往下坠去,众人并没有什么惊慌之色,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在场都是修仙之士,其中不乏修为高深的金丹境高人,自不可能让她就这样摔死。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小姑娘的身影便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股无形的气流将她包裹住,缓缓送回了原先的位置。 小姑娘眼中含泪,隐隐传来啜泣之声,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沐飞鸢施展浮风术,将其送回了师长身前。 她先前见这小姑娘模样不俗,便想着让红鸾试其一试,倒并非是存心看她笑话,而是赞赏小姑娘的胆色。 从试验的结果来看,她虽说长相可爱,声音甜美,但终究是肉体凡胎,入不了红鸾的眼。 而她先前表现出来的胆色,也仅仅只是无知者无畏罢了。 沐飞鸢摇了摇头,先前原来只是红鸾一时困顿走神,才让这小姑娘多走近了几步。 对此,沐飞鸢倒没有多失望,数千年来,能与红鸾亲近的修士少之又少,她早已见怪不怪。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人群后方那对白衣红裙的高挑男女身上,心中又有了别的想法:“红梅,你也来试一试。” 许多修士都为之一愣,不知沐飞鸢为何突然有此要求。 但红鸾峰的修士却没有表现出多意外,似乎早已知晓沐飞鸢与李红梅相熟之事。 李红梅听沐飞鸢如此说,也没有多说什么,踩着红霞径直而去。 她的步伐轻缓,但很快便超过了小姑娘先前行进的距离。 人群中有人轻呼,不管李红梅最终能否顺利走至红鸾身后,至少比起那位秋水峰的小姑娘要更受红鸾喜欢一些。 眼见李红梅越走越近,沐飞鸢的眼神也开始发亮,似乎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小姑娘看着这一幕,双眉紧锁,不易察觉地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服气。 但随即她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因为在李红梅接近一丈之后,红鸾身上又掀起一股风劲将她驱赶开来。 不过这股风劲比起将小姑娘直接从高空掀落的那一次,明显要温柔许多。 一直屏息围观的众人见状,都不禁长舒一口气,心中的情绪却是各不相同。 有替李红梅感到惋惜的,也有与小姑娘一样如释重负的。 李红梅被风劲逼退了几步,在红霞上站定。 她并未有什么意外之色,似是早已预料到了结果,向沐飞鸢行了一礼便转身往琼楼而返。 沐飞鸢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在过往这些年中,她已经尝试让李红梅与红鸾接触过数次了。 迄今为止,李红梅是这一代年轻弟子中,能靠到红鸾周身最近位置的人了。 虽说沐飞鸢自身的天赋极好,百余年时间便修行到了金丹大成的境界,但即便是她,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在有生之年进入元婴境。 若是在她寿元耗尽之后,也没有资质优秀的弟子出现,只怕落日宗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能施法驱使红鸾了。 虽说她目前所剩的寿元还很长,但数百年时间对于一个在一州境内,地位极高的大宗门来说却算不了什么。 未雨绸缪,让宗门拥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凭此得以永续长存,是所有大宗门的核心高层最关心的要事之一。 因此,沐飞鸢才一直对李红梅如此上心,心心念念想让她加入红鸾峰。 尤其是今日,她无意中又发现,李红梅似乎与往常有些许不同。 她一时心血来潮,便想着让李红梅再试上一试。 可惜的是,李红梅今日的表现虽说比以往要好上不少,终究离亲近红鸾还是差了一些,但这已经让她十分欣喜了。 虽不知在李红梅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先前的一幕至少证明,她距离真正得到红鸾认可又进了一步。 沐飞鸢不知道的是,李红梅从云梦峡谷回来之后,体内被吕乘风所下的慢性毒已尽数化解,修行天赋也随之完全恢复了。 先前红鸾对其的态度比以往要好上一些便是因为这个理由,但这便也是李红梅的极限了。 若是她此生没有别的奇遇,也终究是无法真正获得红鸾认可的。 沐飞鸢心中喜忧参半,却并未表现在脸上,又不经意间落在了那名一直默默关注着李红梅的白衣男子身上。 她眼波流转,似乎又在暗自盘算什么。 墨寒生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一声不吭向着琼楼疾行,同时心中默念:“沐飞鸢,你这个疯女人,千万别没事找事。” 但沐飞鸢偏似要与他作对一般,朗声道:“那个谁,你过来。” 她虽未指名道姓,但在场众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一下就分辨出了其目光落在何人身上。 唯独墨寒生本人仿佛浑然未觉一般,面无表情,只管自己一直前行,甚至让人产生一种他是在躲避瘟神的错觉。 只是,任凭墨寒生脚步飞快,眼中的琼楼却是越变越小,他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向着后方倒退而去。 却是沐飞鸢施展的风缚术,化作一只无形大手将墨寒生抓在了掌心,一直将他强行押到了霞桥上。 墨寒生站在琼楼与红鸾之间,被沐飞鸢与一众落日宗修士的目光包夹,登时有一种脱光了衣物在烈日下炙烤的感觉。 他缓缓转身,面皮轻颤,僵硬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咦,我为何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骑鸾(三) 沐飞鸢静静盯着他,无声冷笑,意思是:有本事你接着装。 墨寒生也只能继续装,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同时背对着众人,冲身旁的李红梅不停地使眼色。 李红梅微微摇头,同样以眼神回应,示意他自求多福,随后便与其擦肩而过,回到了琼楼前。 众人站在墨寒生身后,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隐约能感觉到他似乎不太乐意的样子。 岂有此理,能被沐首座看上并与红鸾亲近,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这小子竟敢推脱。 先前在山巅之上,沐首座曾开口要收他为徒,虽说只是一时戏言,这小子也是一口回绝了,当真是不识抬举! 沐飞鸢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只是看似随意道:“反正已经试了两个了,也不在乎多耽搁一点时间。既然你和红梅是一起的,那便一并试试吧。” 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但琼楼前的高阶修士都沉默不语,也阻止了那些欲要开口质疑的小辈。 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看出了一些不对劲,沐首座对待这个白鹭峰杂役的态度,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墨寒生心思急转,正想着如何开口婉拒,却忽然听见了沐飞鸢的声音。 这个声音并非出现在耳畔,而是在心湖之中响起。 灵识传音。 沐飞鸢表面上笑意盈盈,灵识传送的话语中却饱含恼怒与威胁之意:“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最好不要让老娘难堪,不然老娘一定让你死得更难看。” 墨寒生无语了,在山门前的一遇,他便感觉出这个女人或多或少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如今看来,自己果然没有冤枉她。 思虑片刻后,墨寒生叹了口气,装作一副认命的样子,抬脚向红鸾走去。 他刚一走至方才那名小姑娘到达的位置,沐飞鸢座下的红鸾便有了反应。 只见它轻轻晃了晃鸟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便立即发出一声响彻天迹的嘹亮长鸣。 风起云涌,烟霞退散,整座琼楼都跟着摇荡起来,唯有墨寒生脚下的红霞却是纹丝未动。 正在聚精会神观看的众人皆是一震,不明白红鸾为何会有如此大反应。 先前小姑娘和李红梅靠近可不见如此,莫非是这小子惹怒了它。 要知晓,落日宗的红鸾可是一只雌鸟,一般来说,男修比起女修来,确实更难以得到其认可。 墨寒生见状,也是心中一阵祈祷,希望此鸟赶快刮一阵风将自己吹下去。 唯有最熟悉红鸾的沐飞鸢,才能从这一声长鸣中听出几分此鸟此时的真实情绪。 她怔怔望着墨寒生,眼中惊疑不定。 墨寒生等了很久,红鸾却是一动未动,心中不禁暗骂这怪鸟莫非睡着了? 沐飞鸢脸上敛起了笑意,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轻声道:“你继续前行。” 墨寒生只能装作一副恐高的模样,小心翼翼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但此时,众人都没有任何的不耐烦,沐飞鸢也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 就连红鸾也一直在安安静静等候,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墨寒生心中暗自盘算着对策,余光瞥了眼下方,心想着要不…… 沐飞鸢却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再次传音道:“你最好老实点,若是掉下去了,本座可不会救你。” 墨寒生心中翻了一个白眼,虽然不太相信对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就这样摔死。 可万一呢,万一这个女人真的失心疯发作怎么办? 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赌,便只能一直龟速前行。 可这条霞桥顶多也不过十数丈的距离,即便他走得再慢,也终有走到头的时候。 他就这样慢悠悠地走到了红鸾身后,只差一步就可以踩在它的尾羽上了。 后方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全神注视着这一幕,生怕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那名秋水峰的小姑娘张大了小嘴,仿佛比先前从空中摔落还惊恐万分。 李红梅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她一直知晓墨寒生天赋异禀,但对方在云梦峡谷中的表现还是远超了自己的想象。 如今,竟连红鸾似乎也一点都不抗拒墨寒生,李红梅刚因体内毒素清除恢复修行天赋后产生的一些自信,又再次被他打击到了。 沐飞鸢眼睛直勾勾盯着墨寒生,此时墨寒生在她心中的分量,甚至已经隐隐超过了被她从小看好的李红梅。 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琼楼最高层的一个房间中,有一双眼睛也在密切地关注着这一幕。 而此刻,被万众瞩目的墨寒生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暗自责怪自己先前不该一时好奇,随众人一起看什么热闹? “继续,不要停。”沐飞鸢不自觉降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墨寒生。 看着她迫切的眼神,墨寒生真是骑虎难下,但继续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抬脚伸向红鸾的尾后的翎羽。 这一脚若是落下,便代表墨寒生被红鸾正式接受,意义非凡。 众人都在凝神以待,既期待又嫉妒,既兴奋又紧张。 尽管众人的情绪十分复杂,但绝大多数都希望墨寒生能成功。 所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毕竟在他们心中,墨寒生也是落日宗的一份子。 墨寒生可一点都不期待这种成功,他恨不得一脚踹在红鸾的屁股上,让它赶紧滚蛋。 但他知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一切只能看自己了,他抬脚前迈。 一股微风吹过,墨寒生却假装受到了波及,身子顺势向后倒去。 众人的心仿佛都提到了嗓子眼,还是不行吗? 正当墨寒生要顺势跌倒之时,身子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包裹住。 那股气流十分柔和,轻轻将他向前卷去,一眨眼便来到了红鸾背上。 人群中惊呼出声,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便成功了? 各峰修士都瞪圆了眼珠子在打量着墨寒生,尤其是那些高阶修士都释放出灵识,想要查探一下他究竟有何与众不同? 琼楼最高层的房间中,俞经年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碎瓷片割裂了掌心也不自知。 红鸾峰的一众修士神色都十分复杂,没想到本峰的瑞禽竟真的认可了一个来自白鹭峰的弟子。 那些女弟子眼中光彩流转,她们之中大多在先前便已经有在偷偷关注墨寒生了。 红鸾峰本就以美为荣,墨寒生容貌如此出众,再加上如今又得到本峰瑞禽红鸾的认可,怎能叫她们不心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骑鸾(四) 墨寒生怔怔站在红鸾的背上,还在想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分明已经作势要栽倒下去,却被一股莫名的风劲卷住,直接带来了这里。 这一道风劲像极了沐飞鸢之前施展过的风缚术,但他知道此事与沐飞鸢无关。 因为即便是她,也不能违背红鸾的意志,让任何不被此鸟认可的人靠近它。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是红鸾自己主动将墨寒生引到它的背上。 事实也正是如此,沐飞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从未见过红鸾会如此主动让一个陌生人骑到背上。 即便自己这个与红鸾朝夕相伴之人,即便是掌门师兄那般的惊才绝艳,也做不到这一点。 她原本的确觉得墨寒生应该是一个天赋不错的弟子,但也从未想过他竟有这样的潜力。 先前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抱着一丝玩闹的心态让墨寒生一试,没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红鸾方才的表现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作为红鸾的现任主人,沐飞鸢隐隐能感应到此鸟的几分情绪。 瞧它鸟首左右摇摆,振翅挥舞,口中轻声鸣叫,分明是异常欢快的样子。 沐飞鸢在落日宗如此多年,可从未见过此鸟如此模样。 但红鸾若是知晓墨寒生此时心中所想,只怕就欢快不起来了。 墨寒生冷冷看着红鸾,十分无语,真的很想上前扭断它的脖子。 这傻鸟搞什么鬼,就这么喜欢被人骑吗? 被它这么一闹,自己今后在落日宗还如何低调得起来? 站在琼楼前的众多修士,经历了一番震惊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心中各自产生了些小心思。 那些年轻的低阶弟子见墨寒生成功,心中突然产生一种此事似乎没那么难的想法,看向红鸾的目光不由又变得火热起来,都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可惜,沐飞鸢根本不给他们尝试的机会,一挥长袖便将所有人都送进了琼楼之中。 “启程。” 沐飞鸢淡淡说了一句,便驱使红鸾牵引着巨大的仙宫向着山门外飞去,转眼就离开了落日山脉。 清风拂面,晨曦遍洒,墨寒生站在红鸾背上,任由它带着自己在穿过层层缭绕的云雾。 过了许久,耳畔才再次传来沐飞鸢的声音:“坐吧。” 墨寒生也不说什么,盘膝坐下。 沐飞鸢终于平复了心情,她的目光注视着远方,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来到落日宗的?” 墨寒生心中一凛,心道果然来了。 这倒不是他露出了什么马脚,任何一个门派,对于资质优异的弟子都会详细调查其身世背景,沐飞鸢此举不过算是例行公事罢了。 墨寒生自然不可能将吕乘风拐卖人口的勾当说出来,只说自己是一座无名小山村中的村民,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吕乘风发现拥有修仙的资质,便带回了宗门。 沐飞鸢点了点头,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盘问,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但日后从炼妖宗回返,她会不会再详查墨寒生的底细,甚至亲自前往其口中那个莫须有的无名山村就不好说了。 墨寒生心中一点底都没有,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沐飞鸢又问道:“你和红梅去云梦峡谷的目的又是为何?” 沐飞鸢并不知晓李红梅被吕乘风下了慢性毒之事,若将此事如实告知,难保她日后不会亲上白鹭峰找吕乘风算账。 这可不是墨寒生乐意见到的场面,因此,他只能推说二人是为吕乘风寻找筑基所用的灵药了。 那一日,二人在云梦峡谷中找到了一株三焰花,正好可以用来圆个慌。 “那个废物,三焰花用在他的身上还不如喂狗。”沐飞鸢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她虽说对于李红梅进入云梦峡谷涉险之事十分不满,但也觉得这个说法才符合情理。 否则,以墨寒生和李红梅的年纪和资质,实在没有进入云梦峡谷冒险的理由。 沐飞鸢又问道:“听说你在其中打伤了本峰的一名弟子?” 墨寒生怔了一下,如实答道:“是。” 这件事想必是童颜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他没有矢口否认。 想来对方也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对自己做什么太过份的事。 若是对方因此对自己生出敌意,疏离自己,墨寒生反倒是乐见其成的。 沐飞鸢道:“说说吧,你们为何会起冲突?” 墨寒生理了理头绪,从童颜欺辱小胖子到自己教训他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 此事李红梅和小胖子都可以作证,况且对方本就不占理,也就没有说谎的必要。 当然,对于如何击败童颜一事,他只说自己是利用匿形符偷袭才得逞,并未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和五彩锦帕。 说到这里,墨寒生心中也有些忐忑,沐飞鸢毕竟是金丹大佬,不知是否能察觉出自己丹田中的真实情况。 不过,至少目前来看,她应该是还没有看出自己气海的异状和功法的特殊。 沐飞鸢静静听完,眉头开始微微皱起,墨寒生所说与妙玉护法回禀的出入太大。 尤其是童颜欺辱小胖子一事更是丝毫未曾提及。 她与妙玉相识多年,深知其秉性,对方绝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欺瞒自己。 但瞧墨寒生神态自若的样子,似乎也不太像在说谎,那撒谎之人便极有可能是童颜了。 这倒也说的通,以童颜的身份虽说很少能接触到上层,但毕竟是同一座山头的,沐飞鸢偶尔也能从各护法口中得知门下弟子的一些琐事。 童颜平日里便十分顽劣,是个十足的小滑头,仗着年纪小和师长的宠爱没少惹是生非。 对于此事,李红梅也是知晓一二。 沐飞鸢深知李红梅的性格,她在落日宗多年,一直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如非必要不会轻易得罪人。 她既然与墨寒生同行,想必不会放任墨寒生去招惹童颜。 如此一来,倒真有可能是童颜在搬弄是非。 沐飞鸢心下决断,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整顿门下弟子。 她前段时日还在夕照峰首座面前,嘲讽夕照峰的弟子擅离职守,没想到自己门下弟子竟做出欺凌同门之事。 当然,这些事她是不会告诉墨寒生的,更不会在他面前承认自己门下弟子的不是。 “此事,待本座日后查清楚了再说。”沐飞鸢轻咳一声道,“那么接下来,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墨寒生,眼中充满了审视的意味:“先前本座唤你的时候,你为何走得那么快?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本座喊的人是你。” 墨寒生避开她的目光,眺望远方,面无表情道:“我耳背。” 沐飞鸢:“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 …… 第一百二十七章夜话 沐飞鸢又接连问了墨寒生很多问题,从出生到入门之前的一系列琐事,似乎要将他所有的底细都摸个一清二楚。 墨寒生则是有的没的,三分真七分假的随口胡诌几句,也不知能不能瞒过她。 至少在从炼妖宗回来之前,对方应该没有机会去证实自己话中的真假了。 二人一直聊到天黑,沐飞鸢才肯放他离去。 临走前,红鸾还轻声叫唤了两下,似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 可惜墨寒生对它可是一丝好感都没有,看都没有看其一眼便离开了。 就在墨寒生走进琼楼后不久,一道人影便从仙宫的最顶层径直落到了楼前的广场之上,与端坐于红鸾背上的沐飞鸢遥遥相望。 沐飞鸢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俞师兄。” 俞经年开门见山道:“怎么回事?” 沐飞鸢故作疑惑道:“什么怎么回事?” 俞经年看了一眼墨寒生离去的方向:“少装傻充愣,那小子为何能与红鸾亲近?” 沐飞鸢笑道:“师兄这就沉不住气了,倒是与往日的沉稳不太相符啊。” 俞经年摇了摇头道:“事关红鸾,即便是其余几位首座,又有几人能沉得住气?” 沐飞鸢道:“你不是都已经亲眼看到了吗?红鸾愿意让他亲近便是认可了,何须还要多问?” 俞经年感慨道:“即便亲眼所见,我实在很难想象一名杂役弟子……” “老古董。”沐飞鸢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修仙门派挑选弟子,首重天赋和悟性,又不看出身。杂役弟子又如何,有朝一日或许能爬到比你我更高的位置也说不定。” 俞经年讪讪笑道:“比你我还高的位置,那不就是……师妹你说笑了。” 虽然他也开始相信墨寒生的天赋应该很高,但还是不认为他有机会达到那种高度。 毕竟这一代的落日宗掌门太过惊才绝艳,即便是拥有扶摇法体的沐飞鸢也追至不及。 若非多年前的那一出风波,只怕吕化仙早就突破如今的金丹顶峰之境了。 即便如此,所有人也依旧相信他进入元婴境只是迟早之事。 沐飞鸢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并不与他争什么,吕化仙亦是自己十分崇敬之人。 沉默了一会儿,俞经年突然问道:“他的来历……” 沐飞鸢道:“据那小子自己口述,乃是吕乘风在一处小山村中偶然发现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他所言有假的话,待到吕乘风出关谎言就会立即被拆穿。” 俞经年想了想,也觉得应是如此,只是片刻又有些犹豫道:“可这小子毕竟是吕师侄找来的人……” “他休想!”沐飞鸢怒道,“这小子可是百年甚至千年难得一遇的良才,吕乘风那个烂人也配?” 俞经年打了个哈哈道:“没有证据的事,师妹还是要慎言。” 沐飞鸢却是没有一点顾忌:“此地又没有别人,何必遮遮掩掩?六峰高层,谁不知那坏胚打得什么主意?” 俞经年尴尬一笑,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让吕师侄得逞的话,这个良才其实还是我们落日宗之人。” 沐飞鸢反对道:“但你应该知晓,被夺舍后的躯体可以保存原先几分天赋谁也无法保证。况且以吕乘风那种蠢笨不堪的悟性,这具肉身被他夺去只能是暴殄天物。” 俞经年知道她所言不假,但仍是道:“你又如何保证此子的悟性一定会胜过吕师侄?” 沐飞鸢拍了一下红鸾的背,又看了一眼后方的琼楼:“此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见分晓。” “莫非你……”俞经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隐隐也猜到了她几分心思,犹豫道:“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沐飞鸢摇摇头道:“我当然不会教他太多,只是稍稍传授一些,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俞经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先前在琼楼里,也听下面的弟子提起白日里的一些事。师妹你当众表明要收此子为徒,是否一开始就看出了他的不凡之处。” “我确实看出一些,不过他能被红鸾认可,却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沐飞鸢点点头,也不否认,“一个月前,我曾在山门前见过这小子一面,那时他才初入炼炁境三层的样子,今日再见,隐隐已有进入炼炁境五层的迹象。” 俞经年捋着胡须道:“短短一个月,精进将近两层修为,确实非常不错了。” “那是对于你们这些平庸之辈而言,若他只是如此,哪里能如得了红鸾的眼?别忘了,他如今的身份只是吕乘风手下的一个杂役,想来根本得不到多少修行资源。” 说到这里,沐飞鸢目光闪烁,自顾自道:“难怪他上回会独自一人偷跑下山进入寒池修行。只是后来我去夕照峰告了一状后,恐怕那小子恐怕就没有办法轻易下山了。如此一来,岂非等于是我耽搁了那小子的修行速度,莫非这就是他有意避着我的原因?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等他入了红鸾峰,经过我悉心调教一番,修为必定可以精进千里。” 事实上在那一个月中,墨寒生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由炼炁境三层修至炼炁境四层。 在他的气海中,早已由原先的三道气流,一举突破至如今的十三道。 若是相较于寻常修士,他早已完成了筑基前的真气积累,甚至还超出了不少。 或许是由于太一玄功的特殊性,连境界高深的沐飞鸢和俞经年也无法看出他体内的异状。 若是让二人知晓了真实情况,恐怕便无法再像当下这般云淡风轻了。 俞经年咳嗽两声,道:“师妹,你又偷看别人洗澡。等等,什么经过你悉心调教?说的好像此子一定会入你门下似的。” “什么叫又?”听到俞经年的话,沐飞鸢也是面现恼怒之色,“这小子这长相,这天赋,还被红鸾认可,不入我红鸾峰还能去哪里?你这个丑老头想与我争,先用镜子照照你那张老树皮脸再说吧。” 俞经年被她呛得险些背过气去,胡子吹得呼呼响,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反击道:“就算老夫不与你争,难道白鹭峰和夕照峰会轻易将他让与你?别忘了,这小子严格来说,本就是白鹭峰之人。” 他深知自己争不过沐飞鸢,也很快断了这个念想。 但他立马就将更强势的夕照峰首座和掌门搬了出来,那二人可不会惧怕沐飞鸢的淫威。 第一百二十八章琼楼会动 沐飞鸢哼了一声:“就算他们二人在场,我也是这个态度。” 不过瞧她的样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并不是很有底气。 俞经年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却并没有拆穿,而是话锋一转试探道:“既然有了这个小子,那李红梅……” 沐飞鸢摇了摇头,一口回绝:“李红梅我也不会让吕乘风对其下手的。” “你还真是一个都不肯撒手。”俞经年摇摇头,有些为难道,“但如此一来,岂不是要绝了吕师侄的生路?” 沐飞鸢冷哼道:“那个孽种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俞经年顿时色变:“师妹,慎言!” “我偏要说!”沐飞鸢看起来似是有些激动,“落日宗上下谁待见过他,就连师叔他老人家当年也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扫把星。若不是他和那个女人,掌门师兄何至于沦落至此?” 俞经年看着沐飞鸢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孽缘哪!” 沐飞鸢恨恨道:“姓墨的小子事关我落日宗今后的兴衰,吕乘风若是敢不知进退,我一巴掌拍死他。” ———— 墨寒生不知晓沐飞鸢和俞经年谈论了如此多关于他的事情,此刻已经来到了琼楼之中。 此物不愧为一件法宝,内中瑰丽辉煌之程度全然不输于书中所述的皇室宫殿。 墨寒生顺着阶梯而上,但很快便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不知该去何处。 琼楼一共有九层之高,每层至少数十个房间。 在出发之前,他可并未预料到沐飞鸢会搞这么一出。 此时与李红梅,又不知该去何处寻找,总不可能挨个房间去敲一遍吧。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在每一层的楼道中快速穿行,希望李红梅会在房间外等自己。 但琼楼中的楼道四通八达,错综复杂,若是真要走完,只怕要花费很长时间。 不过,很快墨寒生便知道自己不需要为此太过困扰,因为他发现琼楼居然会动。 没错,每当他走到一处岔口,选了一个方位欲要前行时,那条道路就会凭空出现一堵墙壁将其拦住。 如此一来,琼楼中的楼道虽多,但对墨寒生来说,似乎只有一条路线可行了,那便是一条向上而去的阶梯。 墨寒生明白了,琼楼既是为沐飞鸢所有,这一切自然也是其刻意所为。 墨寒生顺势拾级而上,一口气来到了第八层,正当他欲要再上一层楼时,眼前的阶梯竟凭空消失了。 墨寒生明白了,李红梅应该就在这一层了。 果不其然,他走过一个拐角,便见到李红梅正站在楼道中等待自己。 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一身青衣的男子,正是于劲松。 白日里,他被沐飞鸢教训了一顿便不知躲去了哪里,让墨寒生几乎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直到后来入了琼楼,他才终于敢再次现身,此刻正一脸殷勤地对李红梅说些什么。 可惜李红梅对于他的讨好完全无动于衷,若非为了在此等候墨寒生,她早已回房去了。 于劲松被李红梅无视,面色虽有些尴尬却是毫不气馁,正要再说个小笑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却见眼前红影一闪,李红梅已经消失在眼前,绕过自己向后走去。 李红梅几步来到墨寒生身前:“来了。” 墨寒生应了一声,问道:“你住这里?” 李红梅指了指于劲松旁边的一个房间:“这是我的房间。” 墨寒生点点头,走到隔壁的一个房间,正要推门而入,耳畔却响起一道讥讽之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一层岂是你能居住的?” 墨寒生转身,却见于劲松正一脸敌意地盯着自己,他扭头看向李红梅:“有什么讲究吗?” 不待李红梅开口,于劲松已经抢先解释道:“琼楼的层数,代表着地位的高低。最顶层的位置只有六峰首座可以居住,本峰首座如今就在上面。第八层至少也要达到护法以上的地位才可以居住。寻常的弟子都只能居住在六层以下。” 说到这里,他用略显做作的不屑眼神瞥了墨寒生一眼:“像你这样微不足道的杂役,去最底层待着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墨寒生想了一下,道:“既然第八层要长老级别的人物才能居住,那你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于劲松气息一滞,脸皮一热道:“要你管?” 按理来说,于劲松的确是没有资格住在这一层,但琼楼的规矩中,也没有特地提及地位低的弟子不能来这一层。 因为没有人认为,一名修士会放着好好的房间不住,非要睡在楼道里过夜。 墨寒生懒得理会他,伸手去推身前的房门,手掌前出现了一层无形的波纹。 于劲松见状,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色:“自不量力,凭你也配住在这里?” 话音刚落,墨寒生的手却 是穿过了无形波纹,不等他推门,房门便自行打开了。 于劲松眼神一凛,抢在墨寒生之前朝着房内冲去:“这一定是为我准备的房间。” 说完这一句,他便一个箭步前冲,生怕被墨寒生抢先一步。 但于劲松刚一冲到门口,房门便骤然关闭,与他的脑袋来了个激烈碰撞。 砰。 于劲松仿佛被房门狠狠扇了一巴掌,身子倒飞出去砸在了围栏之上。 其实于劲松用屁股想也应该知晓,此门不可能是为他而开。 他在山巅之上说红鸾峰的坏话,还被沐飞鸢听到教训了一顿。 沐飞鸢能允许他上船,已经算格外开恩了,怎有可能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于劲松引发的撞击之声可不算小,不过却没引起大反应。 毕竟能居住在这一层的都是门中的长老,人数本就极少,修为又至少都在金丹境之上,自然不至于大惊小怪。 于劲松被撞飞之后,房间的门再次打开,仿佛是有意迎接自己的主人一样。 墨寒生也不犹豫,抬脚就踏了进去。 李红梅见状,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砰砰两声,二人的房门都自行关上,唯留于劲松一人在楼道外,两眼冒星,还有些晕头转向。 那几名金丹境的长老自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幕,只是没有太当一回事。 毕竟于劲松的想法在落日宗,虽不说是人尽皆知,但也时常会被当做笑谈提及。 不过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于劲松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以后,竟没有就此离去的打算。 只见他揉了揉身上的伤,席地坐下开始闭目打坐起来,竟真有要在楼道中守上一夜的架势。 第一百二十九章消失的地砖和墙壁上的洞 原本在此之前,他还并没有这种打算,只是想上来与李红梅攀谈几句,增进一下感情。 但当墨寒生同样上了八层楼,被安排在沐飞鸢相邻的房间后。 于劲松便当即产生了这种想法,他绝不允许二人在这一次旅途之中有亲近的机会。 因为墨寒生白日里被红鸾认可之事,使他愈发按捺不住心中的忧虑。 可惜,于劲松忘了自己此时正身处琼楼之中,待在哪里可由不得他做主。 在他毫无防备之际,身下的地砖突然凭空消失,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方洞。 于劲松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甚至连惊叫都没有发出,整个人便被黑洞一口吞噬,不知跌落到了何处。 墨寒生进入了房间之中,长老级别的待遇果真不同一般,内中的装饰摆设一应俱全,全是最上等的货色,比起清风居中的竹楼不知奢华了多少个档次。 不过墨寒生并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他站在最中心,闭目反复回忆着自己先前与沐飞鸢的对话中,是否有什么错漏之处。 待确认自己并没有说什么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的话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下来。 他睁开双眼打量了一下房间,想着此时身在琼楼之中,气海的异状和功法的秘密都不宜暴露。 他也不打算在这几日好好修行了,只是象征式地在床上打坐起来,只希望在此期间尽可能不被打扰。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事与愿违,他刚静下心来没多久,耳边便传来了咚咚声响。 敲门声很是轻缓,只是响了两下便停了下来,拜访之人看来很懂礼数。 其余房间中的几位金丹境长老,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似是默许了此人的行为。 墨寒生并未动作,目光闪动,心中快速思索着来人是谁。 门外之人见内中迟迟没有反应,开口道:“秋水峰季长明特来拜会,可否请小友开门一见?” 这声音隐隐还有几分耳熟,墨寒生回忆了一下,便猜出了来人。 正是那名被两位带队的首座选中,负责沿途一应事宜的秋水峰护法,也是那名被红鸾从高空掀落的小姑娘的师长。 至于他的意图,墨寒生自是心中了然,必然是因为自己白天的表现,想要来结交一下,顺便探一探自己的底细。 墨寒生可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心中正想着该如何打发对方,甚至干脆直接闭门不见? 名叫季长明的护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内中没有丝毫动静,似是隐隐猜到了墨寒生的想法,抱拳道:“是在下冒昧打扰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以他的身份被墨寒生拒之门外,竟丝毫不见动怒,倒也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 难怪其身为秋水峰的护法,在两名他峰首座带队的情况下,还能成为本次队伍行进过程中的负责人。 正当季长明要离去之时,肩膀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一人按住。 这一回,第八层的几位长老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将灵识投向此处。 季长明本就是极擅长察言观色之人,待看清身后之人眼中的光芒,便一下领悟了其意图,心道这下有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屋内朗声道:“青霞峰俞首座驾临,小友还请速速开门迎接吧。” 他的话语中一下子就增添了不少底气,毕竟俞经年身为一峰之主,可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护法能比的。 就算墨寒生不惜得罪自己,总不能连俞经年的面子也不给吧。 但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进展,眼前的房门依旧紧闭。 这下,待在房间中的诸位长老都不由来了兴致,心中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当然,俞经年是看不到他们的表情的。 否则再借这些长老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看俞经年的笑话。 在这座琼楼之中,每个房间都被布下了禁法,房中之人可以用灵识随意查探外部的情况,房外之人却不可以窥探到内中的一丝一毫。 以俞经年的境界修为,若是用灵识强行突破禁法也不是难事。 但如此一来,便等于是在向沐飞鸢挑衅,如非必要,他自是不可能做出此事。 而现在,墨寒生竟是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一副闭门不出的架势,俞经年感觉面子上挂不住又不好强行闯入,一时间骑虎难下。 墨寒生此时也十分为难,一个沐飞鸢已经够麻烦了,再加上一个俞经年,他暴露秘密的可能性只怕会成倍提高。 但俞经年毕竟是一峰首座,就这样将其晾在门外也不是一回事。 墨寒生不由向左看去,隔壁正是李红梅所在的房间。 若是能将李红梅唤来就好了,她比较擅长应对这种事。 墨寒生目光灼灼,恨不得在墙上开出一个洞,将李红梅掳到自己房间来。 但墨寒生也只是想想而已,这座琼楼可是一件法宝,以他的修为是没有可能将墙壁凿开的。 正当他准备放弃抵抗,下床去迎接俞经年之时,眼神忽然一凛,一旁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方形的裂痕。 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墙壁上的裂痕逐渐加深,竟真的出现了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人出入的大洞。 洞的对面,同样在床上闭目打坐的李红梅睁开眼,疑惑地看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怔怔互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俞经年的脸色已经愈发难看了,季长明在一旁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若是墨寒生有意见面,早就已经开门相迎了,哪里还需要等这么久? 俞经年虽说早早就明白这一点,但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墨寒生这样一个炼炁境的小杂役,竟真的敢如此拂自己的颜面? 正在所有人以为俞经年要铩羽而归之时,房门偏又在此时吱呀一声开启了。 俞经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对一旁的季长明佯装嗔怒道:“这小子怎么回事,开个门需要这么久?” 季长明也是松了一口气,急忙笑道:“兴许是旅途太过劳顿,一不小心睡着了。” “应该是了。”俞经年点点头,貌似认可了这个说法,脸上也跟着露出一丝笑意。 包括俞经年本人,谁都知晓,这不过是季长明随口胡诌的一个借口。 出发不过六七个时辰,况且这一路上,都是由沐飞鸢在掌控琼楼飞行一事。 墨寒生修为虽不高,但身为一名修士,怎有可能这就感到疲累? 随着房门完全打开,俞经年脸上的笑容一瞬僵住。 因为站在房门之内的人,并非是他想见的墨寒生,而是本应在隔壁的李红梅。 第一百三十章沐飞鸢的小动作 李红梅对着二人行礼:“弟子路上有些劳累,一不小心睡着了。失礼之处,还望首座大人和季护法不要见怪。” 季长明尴尬一笑,挥挥手:“不见怪不见怪。” 俞经年因为诧异微张的嘴缓缓合上,下意识道:“怎么是你?” 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自己是多此一问了。 以自己的能为,不可能连墨寒生的位置都搞错了,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沐飞鸢不愿让自己单独接触墨寒生。 俞经年稍稍一想,便能理解沐飞鸢的想法。 无论此事有多么不可思议,墨寒生的的确确已经展示出不可小觑的潜力,在不久后的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 二人自然都想在他羽翼未满之时和他打好关系,若能将其纳入自己一脉自是更好。 而墨寒生如今并没有接触过多少宗门的高层,二人是最先知晓其潜力的两位首座。 谁越早接触墨寒生,就越有机会改变他的想法,影响其日后的选择。 沐飞鸢正是基于这一点,才不想让墨寒生接触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俞经年心中不禁感慨:“小丫头片子,心眼倒是不少。” 如此一来,在这座琼楼中,若是沐飞鸢不愿意,恐怕谁也无法轻易找到墨寒生。 此时,李红梅也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道:“这是弟子的房间,不是弟子还能是谁?” 俞经年无法判断沐飞鸢在其中究竟做了何种手脚,也难以分辨李红梅是否在说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的目的本就不在李红梅身上。 青霞峰可没有选美的传统,一个李红梅还不值得他如此上心。 如今房门既开,禁法失效,已无法隔绝灵识。 俞经年用灵识匆匆扫了一下房间的内部,确认墨寒生已不在其中,只留下一句“搞错了”,便黑着脸匆匆离开了。 季长明倒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情绪,客套了一句也一并告辞离去。 “二位慢走。” 李红梅恭敬行礼,待二人走远后小心关上了房门。 未过多久,墙壁上的洞再次出现,墨寒生从中走出。 先前二人便是通过这个莫名出现的洞,互换了房间。 墨寒生道:“辛苦了。” 李红梅摇摇头,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 正当李红梅要返回之时,墙壁上的洞却突然消失了。 李红梅怔了一下,随即便要从房门出去,结果使足了力气却发现房门纹丝未动。 还未等二人说什么,房中忽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紧接着火光闪烁,桌台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两支点燃的红烛。 低沉的乐声响起,香炉中升起袅袅轻烟,花瓣飞舞,整个房间中的气氛莫名诡异。 墨寒生脑中浮现出沐飞鸢那张不正经的笑脸,心道那个疯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李红梅此时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与墨寒生沉默对视,不知该做些什么。 明白了屋中的怪事乃沐飞鸢所为,二人也不再多作尝试,各自搬了把椅子坐下。 他们自然不可能如沐飞鸢所想的那般在这个房间中做那种事,也害怕言多必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偷听去,索性便一齐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乐声停止,香消花落,墙壁上再次出现那个大洞。 李红梅站起身,从洞口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洞口的那一边:“早些歇息。” 墨寒生站在洞口的这一边:“你也是。” 李红梅点点头,身影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过了一会儿,墨寒生微微皱眉,伸手在墙壁上敲了敲。 墙壁上的洞口逐渐闭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琼楼之外,沐飞鸢半卧于红鸾背上,手中拈着花瓣,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不争气的小子,一切都给你备齐了,还在等什么?” 墨寒生回到床上打坐。 整座琼楼只怕都在沐飞鸢的掌控之中,只要她想,应该可以随时监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墨寒生的神思如今还没有修出灵识,即便有,只怕也很难发现沐飞鸢的小动作。 对于这个修为高深又有偷窥癖好的女人,墨寒生也是十分头大。 在去往炼妖宗路上的这一段时间内,自己还是尽量什么都不要做好了。 想到这里,墨寒生也不再动什么小心思,安心在床上打起坐来。 自俞经年和季长明离开之后,这一晚便再也无人来打扰墨寒生了。 不过想想也是,连青霞峰首座都碰了一鼻子灰,其他人又不是傻子,何必来自讨没趣? 一直到第二日天亮,墨寒生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屋外突然有人敲门。 墨寒生开门一看,有些意外,来人正是昨日在红鸾峰之上,匆匆说过几句话的那名妙玉护法。 她并未其他人一般,在墨寒生得到红鸾青睐之后,表现出要与之交好的模样,反而是一脸冷冰冰道:“首座找你。” 说完这一句,她便不管墨寒生作何反应,自顾自离开了。 对此,墨寒生倒是表现得很淡然。 在落日宗内,他一点都不怕被冷落,甚至别人越是忽略自己无视自己,反而对自己越有利。 若是所有人都对自己表现出热情和好奇,那才是真的麻烦。 就如同现在召唤自己过去的沐飞鸢,在墨寒生眼中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但没有办法,沐飞鸢毕竟是一峰首座,墨寒生还需要靠对方带自己前往炼妖宗,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她了。 不过,若是假装在琼楼中迷了路尽可能拖延一下时间,应该勉强也说的过去吧? 毕竟这座仙宫可着实不算小,但这个念头刚在墨寒生心中生出没一会儿,便被沐飞鸢无情抹杀了。 她竟似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将一路上的所有岔口都封堵了,只留下了唯一正确的通道。 墨寒生心中轻叹,不情不愿沿着这条通道走去,很快便走出了琼楼。 他再次来到沐飞鸢身旁,脚下的红鸾轻声叫唤,似是非常愉悦。 沐飞鸢仿佛能察觉墨寒生此时的情绪,微恼中又夹杂着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转身看向墨寒生:“昨晚睡得如何?” 墨寒生淡淡回了句:“还行。” 一名炼炁境弟子用这种语气用来对待一峰首座,着实显得太过冷淡。 不过沐飞鸢也没有在意此事,而是伸手指向后方的仙宫:“那一日本座亲自下山去请天工阁的名匠出手,耗时将近一月打造了这座琼楼,就是为了此次炼妖宗之行。” 墨寒生明白,沐飞鸢所说的那一日应该便是自己偷出山门正好与其相遇的那一日。 第一百三十一章真元灌体 对于她口中的天工阁,墨寒生也有些印象,似乎是神铸峰门下的产业。 神铸峰是中州第一的铸器大派,整个宗门的弟子都精通锻造之术,打造好的各种神兵利器则交会由天工阁和一些交好的各方势力售卖。 在墨寒生的记忆中,吕乘风的乾坤戒,似乎便是吕化仙自天工阁买下赠予他的。 沐飞鸢接着道:“这座琼楼可不止是看上去气派,更是一件难得的空间类防御法宝。虽比不上我落日宗的守山大阵,但用来抵御寻常金丹境修士的攻击也是绰绰有余。” 墨寒生心中生出一丝疑惑,不知对方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 沐飞鸢突然冲他笑了笑:“想不想亲自操控一下此宝?” 墨寒生看着她,诧异道:“你在开玩笑?” 这样一件上等品阶的法宝,且不提已经认主一事,以墨寒生如今的修为,又如何能操控得了此物? 沐飞鸢故作不悦道:“什么玩笑,本座像是如此儿戏之人?” 墨寒生静静看着她不说话,意思是:你觉得呢? 沐飞鸢有些尴尬地咳了声,道:“若是换了别人的确不太可能,但本座既然敢如此说,自有手段可以让你办到此事。” 听她如此说,墨寒生也不由好奇道:“要如何做?” 沐飞鸢露出一副有些头疼的样子,道:“解释起来太过复杂了,还是我直接带你亲身体验一下吧。” 说罢,她也不管墨寒生同不同意,直接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他。 墨寒生下意识便要闪躲,但沐飞鸢的修为远胜于他,如何能轻易躲开? 猝不及防之下,墨寒生便被沐飞鸢一指点中了眉心。 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之后又一瞬恢复明亮,脑中出现了一股陌生的意念,似乎有一条无形的丝线与神思产生了联系。 而这条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的,赫然正是身后的琼楼。 凭借着这一丝联系,整座琼楼的轮廓都清晰地映现在了墨寒生脑中。 他下意识向前突进,意念就这样进入了琼楼之中,全然不受任何阻碍,所有的禁法仿佛都主动对其放行。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琼楼的每一间屋子,每一样物件以及每一个角落。 屋中之人的一举一动,同样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墨寒生心生警惕,自己都尚且如此,身为此宝主人的沐飞鸢能看到的只会比自己更多。 自己昨晚什么都不做的决定,现在看来果然是十分明智的。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沐飞鸢硬着墨寒生怀疑的目光,非常不满道,“难道你以为本座会利用此物之便行不轨之举?” 墨寒生没有回答,眼神中表露出来的态度却显而易见。 “算了,本座不与你计较。”沐飞鸢略显心虚地挥了挥手,“我已在你的神思与琼楼之间建立了联系。如此一来,你便可以轻易掌握琼楼中的一切。” “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看到琼楼中的景象。这又有何用,难道要像你一样偷……”墨寒生说到这里识趣地闭上了嘴,因为沐飞鸢的脸色已经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沐飞鸢冷哼了一声,道:“以你区区炼炁境的真气强度,当然是无法操控琼楼,但若是由本座将自身的真元渡入你的体内,自然就大不一样了。” 墨寒生奇道:“你我乃是不同的体质,如何能传渡法力?更何况我只有炼炁境的境界,如何能操控金丹境的真元?” 在云梦峡谷中,李红梅三人去路被阻时,依靠于劲松的困兽钟暂时抵御了蝎群的攻击。 当时,于劲松真气耗尽,便是靠着小胖子传渡的真气勉力维持。 但他们二人乃是同一系的修士,墨寒生的冰系灵体和沐飞鸢的风系灵体,可是完全沾不上一点关系的。 看着墨寒生吃惊的表情,沐飞鸢甚是得意:“不要用你区区炼炁境的短浅眼光,来测度本座的能为。我既然会如此说,自然有办法让你操控本座的真元。虽说只是暂时的,但让你提前体会一下筑基的感觉还是可以的。” “暂时提升境界?” 吕乘风留下的一些典籍中,虽说提及过类似记载,墨寒生却从未亲眼见过,更没想到沐飞鸢竟会这种秘法。 他神色变化不定,有些犹疑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沐飞鸢拍着胸脯保证:“当然不会,你以为本座的秘法是旁门左道的邪法可比的?放心吧,只要把握好分寸,不会留下一点后遗症的。” “其实我对这个东西并不是很感兴趣。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没把握好……”墨寒生伸手指了指琼楼,脸上的表情很是勉强。 事实上,他并非真的对琼楼不感兴趣,而是担心沐飞鸢会借此探查出自己体内的异状。 虽不知沐飞鸢具体要如何做,但既然是将真元渡入自己体内的秘术,只怕多半要直接探入自己的气海之中。 “你胆敢小瞧本座?” 但墨寒生越是如此,反而越加激发了沐飞鸢的好胜心,不由分说便一把将他虚摄到了面前。 墨寒生心中直呼不妙,奋力挣扎却是完全无法挣脱她的束缚。 沐飞鸢盯着他,笑眯眯道:“没有人能拒绝本座。” 说罢,她一掌贴在墨寒生的小腹之处,经脉中的真元缓缓注入了他的气海中。 墨寒生尝试了几下,发现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对方在自己体内为所欲为。 他一脸忐忑,倒不是害怕沐飞鸢的法子出什么问题,只是担心太一玄功的秘密和气海中的异状会因此暴露。 随着时间的推移,沐飞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意外,然后逐渐变得惊讶:“虽说你的神思比我想象的要弱一些,但气海似乎是比寻常人要大很多。” 难道她发现了? 墨寒生心中惊疑,脸上却是装傻道:“气海难道不都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 沐飞鸢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盯着墨寒生,心想他怎么会问出这种白痴问题。 随即一想到吕乘风,又忽然心生理解,将一切归结为吕乘风误人子弟的缘故。 “每个人自出生之日起,气海的大小便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其将来的成就。当然随着修行和机缘,气海也有后天变大的可能,但对于寻常修士来说自然是可遇不可求的。” 墨寒生试探道:“气海越大越好吗?” 沐飞鸢想了想,道:“气海的大小决定了可以容纳真气的数量,理论上自然是越大越好。但气海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修行天赋,即便气海再大,若是修士本身天赋不行,便有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填满。如此一来,再大的气海也只不过是相当于一个摆设罢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意外 这缕细流如丝线一般向外延伸出去,一直来到琼楼之前,附着在了屋檐上。 墨寒生意念一动,真元丝线一瞬绷直,开始拉扯起琼楼。 忽然,琼楼似乎晃了一下。 这一下极为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沐飞鸢却能清晰地感知到。 她眼中露出激动神色,没想墨寒生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并且还是在自己没有开口指点过一句的情况下。 即便是自己当年,在红鸾峰上任首座的指点下学习操控真元,似乎也没有如此快掌握吧。 当然,这也不代表墨寒生的悟性就一定超过自己,也有可能只是一时巧合。 沐飞鸢想到这里,对墨寒生小声道:“你再试试,将琼楼移动一下看看。” 墨寒生依她所言而行,但琼楼太过沉重,一条丝线似乎无法轻易移动。 墨寒生调动意念,从青色水团上分离出一缕又一缕的真元丝线伸向琼楼。 不一会儿,千丝万缕的真元细线如青色的蛛丝一般,将整座琼楼缠住了。 墨寒生试着操控着蛛丝向左轻轻一扯,令沐飞鸢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琼楼真的就这样向左平移了半尺左右,由于这一过程太过平稳,以致于楼中的许多修士都没有发现。 但若是身处琼楼之外,只要眼睛没有问题,就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一点。 沐飞鸢的眼睛自然没有问题,相反,作为一名金丹境修士,眼力要比常人好的太多。 她终于可以确定,墨寒生的天赋和悟性都是上乘之选。 甚至从悟性上讲,墨寒生似乎有可能已经超过了自己。 她欣喜的同时,心中也不由隐隐产生了一丝嫉妒。 墨寒生自然也注意到琼楼的动静。 他又操控着真元向右一扯,琼楼果真又向着右侧平移过去。 他试了一次后,又试着将此宝前后来回拉扯了一下。 琼楼就如同墨寒生手中的牵线木偶一般,任由他摆弄。 似乎并不难嘛。 墨寒生这样想着,而此刻的沐飞鸢已然呆住了,怔怔张着樱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既然前后左右可以任意操纵,那上下应该也没问题吧? 想到这里,墨寒生便欲要操控琼楼上下移动起来。 但他使尽了全力,却发现无法托动琼楼分毫。 墨寒生皱眉,随即同时操纵着上下的真元丝线共同施力。 琼楼又动了。 却并非如墨寒生想象的一样上下浮动,而是向前倾斜了些许。 这些许的倾斜,却带来了异常剧烈的变化。 琼楼的重量本就难以估计,墨寒生这一弄,整座仙宫便如同一座小山岳一般向下倒去。 一瞬间,琼楼竟整个上下颠倒,就此翻转过来。 “不要乱来!” 沐飞鸢终于反应过来,想伸手却早已阻之不及。 琼楼中一阵叮叮当当,各种撞击声响起,不知摔碎了多少瓷器杯碗,多少人磕碰了脑门。 经过短暂的沉寂,数十道人影唰唰唰飞出,悬停在琼楼左右。 “敌袭?” “放肆!” “何人敢对我落日宗出手?” 率先而出的三位长老分散在琼楼各个方向,搜寻着敌人的方向。 几个胆大的低阶弟子从窗口探出头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墨寒生见状,悄无声息切断了真元丝线与琼楼之间的联系,很自然地转身在红鸾背上坐下。 三名长老和一众护法执事将四周搜寻了个遍,也未能发现敌人的踪迹。 沐飞鸢轻轻咳嗽了一声。 众人听到动静,齐齐将目光投向她。 季长明上前行礼,以眼神相询发生了何事。 “并非敌袭,只是琼楼上的法阵出了一些问题。”沐飞鸢挥挥手,将法宝重新翻转过来,恢复了原先的状态,“已经没事了,众人回去吧。” 听到沐飞鸢的解释,众人有些将信将疑,琼楼上下颠倒的情况似乎并不像是法阵出了问题的样子。 但附近又的确没有发现任何敌情,如此一来,方才的一番变故倒更像是人为一般。 当然,这种话众人是不敢轻易说出口的。 琼楼乃是沐飞鸢手中的法宝,内中的一切都在她一人的掌控之中。 若是有人提出此质疑,岂非是指责沐飞鸢在捉弄众人? 虽说,此去炼妖宗的一行人之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敢质疑沐飞鸢。 但凡事总有例外,就在众人陆续飞回琼楼,门窗全都关闭之后,一身灰衣的俞经年飞出了琼楼。 他此时的面色可不太好,脸上被烫出了一块红斑,青绿的发髻上还贴着一小片泛黄的茶叶。 他原本正在楼中悠闲品茶,先前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猝不及防之下,一杯子扣在了自己脸上。 本来,以俞经年的修为怎么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但一来,方才琼楼发生变故的速度太快令人猝不及防,二来,这件法宝出色的防御能力也令他放松了警惕。 比起已经离去的众人,俞经年更明白先前变故的原因,分明是有人故意操控所导致。 一行人中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便是身为法宝主人的沐飞鸢了。 俞经年脸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语气不善道:“师妹,你又闹哪样?” 面对俞经年的质问,沐飞鸢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淡淡道:“此事与我无关。” “先前不在琼楼中的只有你们二人,你不要告诉我,方才的动荡是这个只有炼炁境的小子搞出来的。”俞经年气笑了,伸手指向一旁的墨寒生。 墨寒生的身子不易察觉地轻颤一下,静坐在红鸾背上一声不吭。 沐飞鸢丝毫没有替墨寒生背黑锅的想法,点头应道:“正是他。” 俞经年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话,反驳道:“自你昨日展示此宝到现在不过一日。难道你是想说,一日之间他便已经学会了如何操控琼楼。” 沐飞鸢摇摇头:“当然不是。” 俞经年哼了一声,心想总算你还没到撒谎不打草稿的地步。 却听沐飞鸢又开口道:“严格来说,应该是从方才开始,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什么?”俞经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道,“你确定自己不是在说笑?” 沐飞鸢摊了摊手:“虽然我也不太想承认这个小子悟性高得出奇,甚至还在我之上,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我不信。” 这一句话,沐飞鸢以灵识传音给俞经年,墨寒生是听不到的。 她可不想在墨寒生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悟性不如他。 免得墨寒生知晓此事后,尾巴翘到天上去。 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三田之秘 “说起来,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的气海难道还没有被填满吗?” 沐飞鸢的语气有些古怪。 墨寒生一怔:“难道你无法看不出我的气海大小吗” 沐飞鸢奇道:“我又未曾修炼过什么法眼,如何能看出这些?” 墨寒生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至少气海的秘密不会被看穿。 随即,他又有些不解道:“那你如何判断,我的气海是否被真元填满。” “当然是由你自己判断,我如何能知晓你的气海状况?”沐飞鸢理所当然道:“当你的气海饱和到一定程度,自己便会有感应。” 墨寒生无语了,这个女人果然还是一如既然的不靠谱。 若是自己不说话,她只怕会一直朝自己体内注入真元,直到气海爆炸。 墨寒生一脸恍然道:“难怪从方才开始,我便隐隐有一种饱腹感,此刻已经感觉到很撑了。” 沐飞鸢训斥道:“胡言乱语!气海又不在你的胃中,怎么会有什么饱腹感?” 你不是说自己看不出来吗,怎么又知道我的感觉? 墨寒生冷冷道:“总之,你若是再不停下来,我很快便要爆体而亡了。” 沐飞鸢一脸狐疑道:“真的?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你有将要爆体而亡的反应?” 墨寒生心中直翻白眼:“你要什么反应?” “痛苦的反应。” “我现在很痛苦。” “痛苦应该表现在脸上吧?” “我面瘫。” “你敢再敷衍一点吗?看你此刻的状态,分明就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沐飞鸢嘴上如此说,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经过这一下试探,她至少可以肯定墨寒生的气海大小远在寻常修士之上。 虽说她方才往墨寒生体内输入的真元数量,对于自己来说百不足一。 但要知道,沐飞鸢不但是一名金丹境大成的大佬,更是罕见的扶摇法体,法力之浑厚是同境修士的数倍有余。 这一点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真元,若是输入寻常炼炁境修士体内,早已将其撑爆。 也就是墨寒生这样的怪胎,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承受这一切。 如此一来,也更加令沐飞鸢看好墨寒生的潜质,她原本也想看一下墨寒生的极限在哪里。 可转念一想,万一真的将墨寒生的气海撑爆,造成了什么无法挽救的后果,那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沐飞鸢笑道:“好了,这一点法力便足以让你暂时拥有操控琼楼的能力了。” 墨寒生感受着气海中的异状,在那十三道真气形成的气流之上,正有一团青绿色的透明液体,这正是筑基境以上的修士才能凝聚出来的真元。 相较于炼炁境修士的真气,真元则显得更为凝实浑厚,并能施展更为强大的法术和催动更高阶的法宝。 别看这一团真元的体积还没有墨寒生体内的任意一道真气气流大,但其中蕴含的法力却是不可小觑的,甚至还要在十数道气流的总和之上。 当然,只是拥有了这一团真元,并不代表墨寒生如今的修为真正达到了筑基境。 凡是筑基成功的修士,都必然已经开启了丹室。 所谓丹室,顾名思义乃是所有炼气士凝结金丹的所在。 道家一直有“结丹在三田”的说法,指的便是上中下三处丹田。 炼气士自修行之日起,最先接触的气海便是第一处——下丹田。 神思所处的泥丸宫亦称玄关窍,便对应着人体的第三处丹田——上丹田。 而第二处丹田,便是存在于上述两处丹田之间的中丹田,也就是丹室。 相较于自出生之日起,便已经显现的上下丹田,中丹田才是修士真正有别于凡人的根本原因。 中丹田虽一直身处人体之中,却并非是任何修士都能开启丹室的。 中丹田虚无缥缈,即便将一名修士开膛破肚,将每一块血肉分割开来,也无法找到其所在的位置。 所谓“不离于身,不存于世”,便是这个道理。 炼炁境修士若要筑基成功,顺利开启丹室是必不可少的途径。 这一过程便只能依靠自己,任何高阶大能都无法提供外力帮助。 这便是吕乘风有吕化仙这么大的靠山作后盾,依旧被困炼炁境如此多年的原因。 天命难为,或许便是他这一生无法改变的写照。 开启丹室作为沟通气海和玄关两处丹田的关键所在,也是修士凝结金丹前的必经之路。 因此,在修仙界中也有不少高阶修士,会将筑基当做是凡人真正步入修士的唯一标准。 所谓筑基,便是结丹之基,三田贯通,才算是真正踏上了仙途。 当然,沐飞鸢此举只是暂时让墨寒生拥有了一些,筑基境以上的修士才能凝练出来的真元,并非是真正让其进入了筑基境。 而她为了让墨寒生不受自己的强大法力所伤,便将自己的真元稀释到筑基境的程度之后,才敢传渡至墨寒生体内。 即便如此,若是墨寒生本身的气海不够强大,也是无法承受住这些霸道真元的。 不过,看墨寒生此刻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的模样,沐飞鸢知晓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 当然,其他的高阶修士也能将自己的真元灌注到低阶修士体内,只要被灌注之人本身足以承受对方的法力。 但若是想要真正运使却是不大可能的,想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相应的秘法辅助才行。 此事,沐飞鸢方才也提到过了,既然对方如此有信心,墨寒生也不介意尝试一下。 毕竟他对于筑基以后才能驱使的真元,也是有一些向往和好奇,他探出意念延伸至那团青色的真元液体之上。 下一刻,原本波澜不惊的水团突然鼓起了一个小包,随着墨寒生的意念开始变形。 墨寒生试着将水团像面团一样揉搓变形,然后上下移动,变换位置。 只过了一会儿,他便发现,这一团真元液体比起自己炼化的那些真气来,似乎要沉重得多。 看来,催动真元也不是如此简单之事。 若是让沐飞鸢知晓他此刻的动作,只怕又要一阵无语。 在她想来,以墨寒生如今的境界,若是能从真元上截取一颗颗小水滴来使用,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而墨寒生此时的举动,只怕筑基境小成的修士也很难做到。 “发什么呆,还不快试一试?” 墨寒生在意念中操控真元正起劲时,被沐飞鸢一个打断,终于回过了神来。 看着沐飞鸢一脸期待的模样,他只好调动意念,从那团青色的真元上抽离出一条细流。 第一百三十四章银长老 俞经年的表情有些僵住,心绪在风中凌乱。 “这小子真有这样的悟性?”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与沐飞鸢灵识传音道。 “这怎么可能?”俞经年看向墨寒生的目光愈发怪异了。 要知晓,他当年学习操纵第一件法宝之时,可是花了数月时间才终于掌握了些许窍门。 当时,自己可是已经初入金丹之境,对于真元的运用已经是相当纯熟了。 而墨寒生如今只是一个炼炁境的低阶修士,在此之前应该是连真元都没有接触过一时半刻的。 他知晓沐飞鸢有办法让墨寒生暂时能够驱使真元,这是红鸾峰一脉相承的秘术。 但即便有这种秘术,被施术者本身也应该去花费一定时间去熟悉才对。 再加上操控琼楼这样复杂的法宝,这个小子真有可能在一刻钟内做到这么多事? 难道沐飞鸢都不需要向他讲解一番,这小子便可以无师自通了? 虽说墨寒生只是初步掌握了一些小窍门,还无法做到像沐飞鸢那样精准控制琼楼内的一切。 例如,像昨日那样无声无息抽走于劲松身下的地砖,亦或是在两个房间相连的墙壁上开一个洞,这样的事他是办不到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领悟操控法宝的速度属实太快了,已经完全超出了俞经年的认知。 难道真是自己的悟性太低,理解不了天才的世界? 俞经年修仙三百余载,首次陷入了一种极度自我怀疑的情绪中。 曾几何时,那些与自己同一时期入门的师兄弟,在见识到自己的修行天赋以后,眼神里似乎便带有这样的情绪。 只是当时的自己全然没有当做一回事,还暗自嘲笑他们的不甘和努力都是徒劳。 没想到时移世易,当年的那些师兄弟大多早已坐化,如今被天才碾压自信的人反而成了自己。 俞经年不禁感慨,莫非真是自己老了,看不懂这个世道了? 他看向沐飞鸢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和一丝侥幸。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沐飞鸢这一句话,彻底粉碎了俞经年心里的这一丝侥幸。 事实上,比起俞经年来,她可是亲眼见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的。 虽说心有不甘,但她本身也是极具才情的修道之才,又还很年轻,受到的冲击远不像俞经年这般强烈。 良久,俞经年才从震惊的情绪中走出来,他看向墨寒生的目光十分复杂难言。 墨寒生可没有听到二人灵识谈话的内容,察觉到俞经年头顶残留的茶叶,还以为他因此记恨上自己了,急忙行礼致歉。 俞经年却是表现得十分大度,呵呵一笑,挥手道:“没事,年轻人掌握不好分寸是在正常不过之事,多练练就好。要是太累,就歇歇,别累着了。” 沐飞鸢见状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暗自翻了个白眼提醒道:“俞师兄,注意嘴脸。” 俞经年收起已经有些僵硬的下颚,神情似笑非笑。 沐飞鸢见他这幅模样,有些不自在,传音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俞经年呵呵直笑:“本以为这小子能被红鸾认可已是极为难得,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悟性。师妹你说,知晓了此事的我,还会如此轻易将他让与你吗?” 沐飞鸢眼神一凛:“凭你青霞峰的实力也想与我争,脑子在药桶里泡坏了吧?” 俞经年浑然不在意她的无礼言语:“我自然争不过你,但要将此事告知其他几位师兄弟还是轻而易举的。” 沐飞鸢冷哼道:“你想怎样?” 俞经年笑道:“原本以为师妹还会故作强硬一番,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妥协了。看来,这小子果真是很合你心意啊。” 沐飞鸢也不想与他纠缠,开门见山道:“少说废话,谈条件吧。” 俞经年嘿嘿笑道:“条件很简单,昨日在红鸾峰上你趁火打劫之事……” 沐飞鸢一下便听出了他的意图:“你想抵赖?” 俞经年摇摇头:“怎么能算是抵赖,不是师妹自己亲口说的吗?这是在谈条件啊。” “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红鸾,引发它的怒火?” 俞经年捋了捋胡须,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若是如此,为兄也只能立即将此事传讯给掌门师弟和夕照峰的洪师弟了。” 听了他的话,沐飞鸢神色变换不定,对方明显是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 眼见沐飞鸢有些意动,俞经年趁热打铁道:“以师妹的智慧,绝不至于为了这等小事与老夫两败俱伤。至于红鸾,相信师妹一定有办法安抚她的情绪。” 二人一直在以灵识交流,墨寒生并不知晓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 但瞧他们脸上的神情,显然也是一副各怀鬼胎的模样。 尤其是二人的目光还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墨寒生不用想也知晓,他们商谈的内容多半与自己有关。 没想到还未抵达炼妖宗,自己便已经惹来落日宗两位首座的关注,墨寒生心中不禁直呼:点子真背。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际,远处天际忽现一道人声:“有劳沐首座久侯了,陆某没来迟吧?” 三人都不由被这道声音吸引,齐齐望去。 前方云天一色处,隐有一个黑点远远而来。 渐渐地,黑点越变越大,待到近处,墨寒生才发现,来者是一只巨大的飞兽。 但这飞兽并非活物,乃是一只由灵木为主材,辅以大量金属打造而成的机关兽。 此物体型之大较之红鸾也不遑多让,外形酷似老虎,两侧生有双翼,在空中缓缓扇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在机关兽的背部,则有一个供人乘坐的方形空间,一名身着银白长袍之人立于最前端。 他的双手正握着一个形似船舵之类的东西,似乎便是通过此物来操纵机关兽。 飞虎傀儡逐渐逼近,在来到红鸾身前十余丈的位置停下。 墨寒生悄悄打量了操控机关兽的人一眼,是一位头发灰黑斑驳的老者,面容十分普通,只是瞧其戴着银丝手套的左臂似是稍稍有些僵硬。 令墨寒生微感诧异的是,这机关兽的背上除了银袍老者外并无他人,反而有许多的妖兽。 这是一群青毛狼妖,数目总计约有二三十的样子,都被关在寒铁打造的笼子中,整齐堆叠在银袍老者的后方。 以墨寒生的眼光和见识却是看不出它们的来历和修为。 俞经年比墨寒生更早注意到这一点,他从琼楼前跃起,飞至前方。 第一百三十五章赌约 不过他自然是不敢像墨寒生与沐飞鸢一样直接落在红鸾背上,而是悬停在了空中。 还不待银袍老者开口,俞经年率先发问:“银长老,为何你会出现在此?” 被唤作银长老的老者微微一愣,看向沐飞鸢:“沐首座这是还未将事情告知俞首座吗?” 沐飞鸢这才向俞经年解释道:“这是我与银长老打的赌,比一比谁先到炼妖宗。” 俞经年一怔,道:“这是何时定下的事?” 沐飞鸢传音道:“就在昨日启程之前,我忽然接到了此人的传讯。” 俞经年不悦道:“所以你便私自应下了此事?” 沐飞鸢目光瞥了墨寒生一眼,有些心虚道:“这不是昨日被这小子的事扰了,一时间忘记了。” 俞经年道:“那与你自作主张应下赌约有何关系?” 被如此质疑,沐飞鸢也是有些恼怒:“不过是一个小小赌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要你出赌注。一个区区千机门的长老竟敢与我比速度,难道还要我避战不成?” 俞经年也知晓她的性格,见其这幅模样也不动怒,只是劝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中了此人的奸计,千机门的名声可一直都不太好。” 沐飞鸢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 那银长老见二人一直在偷偷传音交流着什么,出言挑衅道:“莫非,沐首座这是怕了?” 沐飞鸢瞧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挑衅意味,虽然明知这是对方的激将法,却还是忍不住要中招:“笑话,凭你也配让本座害怕?就算是你千机门的门主亲身前来,本座也不放在眼里。” 银长老嘿嘿笑道:“这就好,否则老夫可不想白走这一遭。” 沐飞鸢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赌注是什么?” 银长老道:“若是老夫侥幸赢了,就只要红鸾尾后的一根翎羽便好了。” 此言一出,当即就激怒了红鸾和沐飞鸢,就连一旁的俞经年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红鸾目光凌冽,两翼的鲜红羽毛处隐有风火缠绕,大有一言不合就将他烧成灰烬的架势。 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竟是将主意打在了自己身上。 沐飞鸢也是气笑了,瞧对方的态度,难得以为吃定了自己? “若是沐首座当真怕了的话,那此事就此作罢,就当做一场戏言吧。” 银长老见沐飞鸢迟迟没有回应,如此说道。 他的言语虽好似十分善解人意一样,但脸上那略带讥讽的神色却是表现得恰到好处,一下子就将沐飞鸢的性情拿捏住了。 不过,沐飞鸢虽说怒不可遏,倒也没有一口气应下来,此事毕竟有关红鸾。 红鸾可是落日宗自开山立派之初就一直养到现在的灵禽。 期间不知为宗门立下过多少赫赫战功,更是红鸾峰一脉相承的象征。 若是等到此鸟成年,甚至有机会成长到堪比出窍境大修的程度。 虽说红鸾真正进阶到那个地步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沐飞鸢也不愿错失。 要知晓,自上古以来,人间元炁逐渐衰减,数百万年后,出窍境便是此界众生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了。 再往上的分神境,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 虽说只是失去一根尾翎,不至于造成太大伤害,但谁知日后会不会就因为这一点点损伤,导致红鸾进阶失败。 沐飞鸢可不愿为了一时意气,成为落日宗的千古罪人。 见沐飞鸢脸上的犹豫之色,俞经年也不禁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她还算知晓轻重。 正当二人思索着要如何解除这个赌约之时,只听一声愤怒的鸣叫。 却是红鸾通过心念传音给沐飞鸢,让她应下此事,瞧它眼中无尽的战意,显然是一副不会轻易罢休的样子。 沐飞鸢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红鸾平日里可是十分爱惜自己的羽翼的,怎么会愿意拿自己作赌注? 它应该也是知晓尾翎对自己的影响才对,今日的样子实在有些反常。 沐飞鸢怔怔盯着红鸾,忽然注意到它的眼神时不时会偷瞄墨寒生几眼。 沐飞鸢的目光也不由落在了墨寒生的身上,难道是因为这个小子? 红鸾一改常态变得如此激进,莫非是不愿示弱,想在墨寒生面前证明自己? 沐飞鸢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荒唐了,但除此之外又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 她有意询问理由,但红鸾却是不肯解释,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沐飞鸢。 沐飞鸢心中直呼头疼。 红鸾平日里虽说倦懒随性,可一旦较起真来,性子比自己还执拗数倍。 即便是自己这个与之朝夕相处的主人,也说服不了它。 沐飞鸢无奈,只得传音俞经年,将红鸾的意思如实告知。 俞经年一听,也是直呼不妙,他目光闪烁,在心中疾思对策。 此时,银长老见二人不吭声,以一副十分得意的嘴脸道:“如何,二位堂堂首座,莫非是做不了这个主?” 说完,他又敲了敲机关兽的舵把,哈哈大笑:“亦或是镇山灵禽害怕,输给我脚下的这几块木头疙瘩。” 此言一出,登时惹恼了红鸾,它周身泛起一阵狂风,火花随着气流不停闪烁,显然已是到了暴怒的边缘。 沐飞鸢也有些忍无可忍,顾不上许多,便要出手教训一下此人。 “想要红鸾的尾翎?”却听俞经年嘿嘿一笑道:“可以,只要银长老拿出贵门的千机宝典来作赌注,本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你的提议。” 此言一出,银长老脸上一变,尴尬笑道:“俞首座说笑了,千机宝典乃是本门不传秘术。只有历代门主可以修习,老夫虽舔居长老之位,也并没有参阅的资格,又如何能将此物拿出来作赌注?” 俞经年似笑非笑道:“哦?银长老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了?千机宝典是不传秘术,红鸾莫非就不是本宗至宝了?难道银长老是想说,本宗的红鸾比不上贵门的千机宝典?” “这……”听闻此话,银长老一时语塞。 红鸾自是不比自家的千机宝典差,甚至还高出不少。 但他提出的赌注只是要取红鸾的一根尾翎,其价值自然是比不上整本千机宝典的。 不过这个事实,他是不敢当着二人的面说出口的。 沐飞鸢见状,暗呼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活得久还是有些好处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三眼火狐 若非俞经年出言化解,她只怕便要顾不得身份上去暴打银长老一顿了,但此举或多或少,对落日宗的声誉都会有一些影响。 沐飞鸢看着银长老一脸为难的样子,笑道:“既然银长老拿不出千机宝典,这个赌约只怕是要就此作罢了。” 如此一来,可不算己方示弱,而是对方拿不出同等价值的东西。 这个说法,想来也能对红鸾那边交代得过去。 银长老脸色一阵变换之后,却是没有任何回应,似是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既然赌约不成,本宗还要赶着去往炼妖宗祝寿,就不奉陪了。”沐飞鸢可没有心思在与他纠缠不休,说罢便要驾驭红鸾飞去。 却听银长老沉声一喝:“慢!” 沐飞鸢停下动作,与俞经年一同望向他:“银长老这是何意?” 二人的脸上隐隐有些不善,对方若是想在此与他们斗法,可谓是自寻死路。 银长老的境界本就低了二人一筹,以一敌二之下,再加上沐飞鸢身负扶摇法体,若是真打起来,他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二位首座误会了。” 银长老似乎并没有与二人动手的意思,而是脸色一变,笑呵呵道:“在下方才只是一时情急声音大了些,可没有要对二位不利的意思。况且,以我这点微末道行又如何奈何得了二位,这点自知之明老夫还是有的。” 沐飞鸢将信将疑道:“哦?既是如此,银长老拦下我等又是为何?” 银长老笑道:“只是想与二位继续先前的赌约。” 沐飞鸢诧异道:“莫非银长老真能做主,将千机宝典拿出来当赌注?” 银长老摇摇头:“当然不是。” 沐飞鸢语气不善道:“那你是在愚弄我二人!” 银长老连连摆手:“沐首座可别误会,老夫怎敢有此想法?” 此时,俞经年出声道:“听银长老说完吧。” “俞首座高见。”银长老轻咳一声,继续道,“千机宝典是本门镇派之宝,自然是无法拿出来作为赌注的。不过老夫手头上也有不少珍惜宝贝,相信定有能入二位法眼之物。” 俞经年却是摇头道:“不是我小瞧阁下,除了千机宝典,贵门还有何物能与本宗的灵禽相提并论?” 被如此小觑,银长老也不动怒,笑道:“其实在下先前也只是随口一说,并非一定要二位以红鸾尾翎作为赌注。” 听他如此说,俞经年和沐飞鸢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不是坚持要打红鸾的主意,这个赌也不是不可以接着打。 却听银长老微微一笑,又道:“为了表达诚意,在下便率先展示我方的赌注好了。” 只见他伸手一招,从那些关押青毛巨狼的铁笼后飞出一物,竟是一只小号的笼子。 笼中装着的却是一只狐狸,浑身皮毛橙红如火,与夕照峰弟子服饰上的色彩极为相似,唯有额间一块菱形的白斑仿似一只竖着的眼睛。 “三眼火狐!”俞经年一下就认出了此物,惊呼出声。 银长老夸赞道:“俞首座好眼力,这正是一只修为堪比金丹境界的三眼火狐。” 俞经年眼睛一亮。 三眼火狐可谓一身是宝,皮毛可用来制作符纸,爪牙和骨骼也是上佳的铸器材料。 成年之后的三眼火狐眉心会长出第三只眼,平日里并不显露。 一旦遇到危险时,三眼火狐便会闭上双眼,开启这第三只眼。 此眼先天附带魅惑之力,有蛊惑人心之能,对于修习幻术和魅术的修士有极大的助益。 不过如此一来,也让这种妖物十分难以被捕捉,像这种堪比金丹境界的三眼火狐,更可谓是千年难得一遇。 当然,此妖对于俞经年来说,最有用的自然是其精血和内丹,乃是炼丹的绝佳材料。 而面前的这一只,既然已经修行到了这种境界,用来炼丹效果绝对非比寻常。 不夸张的说,俞经年修习炼丹术这些年来,用这种级别的材料炼丹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因此,三眼火狐方一出现,他便立即见猎心喜,眼中的炽热甚至胜过了红鸾的火焰。 不过,极度的诱惑却没有让俞经年失去理智。 他咬了咬舌根,让自己清醒过来:“银长老拿出此物,又是看中了本宗的何物?” 银长老笑了笑也不回答,轻轻一挥手,一道白光激射而去。 俞经年伸手一接,却是一本蓝色的小册子,他以眼神示意了沐飞鸢一下。 沐飞鸢从红鸾背上飞离,来到了俞经年身旁,同他一起翻阅。 册子上记载的是一些炼制傀儡的材料,以银长老的身份,会提出要这些东西并不足为奇,但二人只看了一小会儿,便皆是一愣。 倒不是这册子上的东西有多难寻,相反是有些过于简单了。 至少比起眼前这只三眼火狐,这些材料在价值上大大不如。 二人看向银长老的目光充满了疑惑,对方为何要做这种赔本买卖? 银长老迎着二人的眼神,无奈摊摊手:“二位别这样看我,若不是急需这上头的材料炼制傀儡,在下也不愿吃上如此一个大亏。” 沐飞鸢对俞经年传音道:“俞师兄,你怎么看?” 俞经年不动声色道:“这单子上的材料的确不太好寻找,尤其是其中几样,只有在我落日宗势力范围内才有。” 沐飞鸢偷偷瞄了银长老一眼:“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总觉得此人心怀鬼胎。” 俞经年不屑道:“就算这老小子真有什么阴谋,在你我面前,还能让他翻了天不成。” “这……”事到如今,反倒是沐飞鸢有些犹豫不决了。 俞经年见状,问道:“对方都已经找上门了,我堂堂落日宗还能惧怕他区区一个千机门不成?若真如此做了,师妹你确定能咽下这口气?” “那……行吧。”沐飞鸢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万一输了,这赌注该如何筹集?” “什么该如何筹集?”俞经年一脸疑惑道,“与他比试的人是你,赌注自然该由你红鸾峰出。” 沐飞鸢怒道:“好啊,你个老东西在这里等着我呢?” 俞经年笑眯眯道:“谁叫你一声自作主张应下这个赌约,在他来之前你可是一个字都未对我袒露过啊。” “好吧。”沐飞鸢自知理亏,有气无力道。 “不过……”她目光闪烁,话锋一转道,“若是赢了,对方的赌注自然就该归我红鸾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千机门 谁料俞经年笑容不减,反驳道:“师妹此言差矣,若是赢了赌注归老夫所有。” 沐飞鸢眉梢怒提:“你在想屁吃!” 俞经年捋着胡须,神在在道:“师妹你忘了,先前你我还在商谈这小子归属之事。” 沐飞鸢问道:“你不是说要用此事来抵红鸾的伙食?” 俞经年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沐飞鸢看了一眼银长老托于掌心的铁笼中,尚在沉睡的三眼火狐:“你才是只老狐狸吧?” 俞经年笑了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沐飞鸢有气无力道:“行吧。” 也难怪她如此模样,赢了好处尽归俞经年,输了则由自己来承担赌注,任谁遇到这样的事也开心不起来吧? 沐飞鸢忽然一脸狐疑道:“你不会是看上那只狐狸精了吧?” 俞经年板起脸来:“师妹,你这样说话就很难听了,老夫是这种人吗?” 沐飞鸢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俞经年也不在意,摇摇头回到了琼楼之中。 既然无需以红鸾为赌注,沐飞鸢也没有了任何顾忌,一口应下了赌约,银长老自然欣然接受。 但还未等他客套几句,沐飞鸢便一言不发驾驭着红鸾,如一道火红的流星一般直突天际而去。 银长老只是微微一愣,便一笑置之,似是并未将沐飞鸢这种投机的小伎俩当回事。 他的灵识不易察觉地墨寒生身上扫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沐飞鸢为何会将这样一个炼炁境的小子带在身边。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纠结此事,待红鸾即将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时,才开始慢悠悠地操控着机关兽往前追去。 一马当先的沐飞鸢虽是头也不回,灵识却一直在关注着后方。 见银长老这幅有恃无恐的模样,沐飞鸢心中不禁起疑,对方莫非还藏着什么未知的神秘手段? 但她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一丝头绪。 无论从天赋、功法、修为还是法宝来说,对方都是不及自己的。 所以,沐飞鸢怎么也想不出对方究竟有何翻盘致胜的妙法。 若要说没有,又太不合常理,对方难道吃饱了撑的,专程过来给自己送宝物? 沐飞鸢猜不出其中关键,只好驾驭着红鸾疾速前行。 就这样连续过去了数日,落日宗一行已经愈发接近炼妖宗的势力范围,却仍是不见银长老有后来居上的迹象。 沐飞鸢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老小子,还以为他有何绝地翻盘的本事,原来只是在虚张声势。” 墨寒生一直静坐在沐飞鸢身旁,倒不是他想如此,而是对方并不肯放自己回去。 这几日,沐飞鸢飞行的途中,便一直让他在一旁观摩,偶尔还会抽空讲解一下驾驭红鸾的诀窍。 墨寒生并不理解沐飞鸢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不过自己一直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没什么事做,便姑且听上一听吧。 先前见沐飞鸢忙着甩开银长老的机关兽,墨寒生便一直老实坐着,直到此刻才问出了心中疑惑:“他是谁?” 沐飞鸢看了他一眼道:“千机门的银长老。” “千机门?”墨寒生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在典籍中见过这个门派的名字。 不过书中只是寥寥几句带过,并未有详细记载。 沐飞鸢见墨寒生有兴趣,也想趁此机会向他讲解一下山门外的世界:“千机门位于中州南域,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势力,地位比起临近的炼妖宗只是稍逊一筹。其门下弟子精通机关之术,善于制造各类傀儡并以之御敌。” 墨寒生讶异道:“你是说,千机门与炼妖宗临近?” 沐飞鸢点点头:“没错,有何不妥?” 墨寒生不解道:“但落日宗距离炼妖宗可不算近,足有万里之遥。那人既然也是要去炼妖宗祝寿,为何会大老远特意跑到落日宗的地界,与你进行这一场赌约?” “我先前怎么没想到?”沐飞鸢一愣,“这倒是个疑点,这老小子的行为的确是有些反常。” 想了一会儿,她又继续道:“不过看他带着的那批青妖狼,的确是我落日宗一带才有的妖兽。或许他正是为了抓捕这些东西,才来到落日宗地界的吧。” 墨寒生有些无语,这女人倒是挺会替别人编造理由,在对待自己时为何不见她如此善解人意? 不过墨寒生对此并不是很关心,只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个千机门的人为何要叫银长老?”墨寒生有些好奇,想来此人应该不是真的姓银吧。 沐飞鸢解释道:“千机门有金、银、铜、铁四大长老。这四人是分别擅长以这四种金属制作傀儡。” “傀儡?那只会飞行的机关兽想来就是傀儡的一种了。”墨寒生自言自语了一句,又问道,“那他们的门主又擅长以何物制造傀儡?” 沐飞鸢听到这里,目光一凛,面色有些古怪道:“千机门的门主,最擅长炼制的是……人傀。” 墨寒生一怔,扭头看向她:“活人?” 沐飞鸢神情严肃,点头道:“活人。” 墨寒生诧异道:“如此行径没有人管?” 沐飞鸢反问道:“你应该知晓,中州最顶尖的十大势力吧。” 墨寒生点点头:“有听说过,一海三天六福地。” 沐飞鸢道:“这十大势力将中州分成了十块区域,各自统辖一方。千机门和炼妖宗所在的区域便在十大势力中的轮回海统辖之下。而轮回海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类,并不会为那些在千机门手下丧生的枉死之人讨公道。” “我方才也说了,千机门乃是地位稍逊炼妖宗一筹的门派。在修仙界中,地位与门派实力息息相关,甚至有时候可以完全等同。千机门能有如此地位,实力自然非同一般,轮回海的统辖区域内,鲜有宗门能与之抗衡。即便是炼妖宗这样的大势力,虽不惧怕它,也不愿与其拼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墨寒生向后看了一眼,眼中只有湛蓝的天空,并未看到千机门的机关兽有追上的迹象。 “看那名银长老的实力似乎并不及你,莫非是其他几位长老实力比较强横?亦或是这千机门,只靠千机门主一人强撑门面。” 沐飞鸢摇头道:“并非如此,金银铜铁四大长老的实力相差无几,千机门主也只是堪堪达到金丹境顶峰的修为。” 墨寒生十分诧异,他虽说对中州的各方势力了解不多,但也知晓一些最基本的事。 在中州修仙界中,凡是称得上大势力的宗门,至少该有一名元婴境的修士坐镇才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驾驭红鸾 例如落日宗已经隐世多年的太上长老和此次寿宴的寿星公——炼妖老祖,二人皆是已经成名许久的元婴境修士。 千机门只有四位金丹尚未大成的长老,连门主也只是堪堪进入金丹境顶峰,这样的实力是如何能在地位上稍逊炼妖宗的? 要知晓,千机门可没有像落日宗这样,有一位隐世不出的元婴境太上长老。 墨寒生想起沐飞鸢先前所说,千机门以各种材料甚至活人炼制傀儡一事,莫非这个门派强盛的原因便与此有关? “看来你已经猜到大致缘由了。”沐飞鸢解释道,“千机门能有如今的地位,的确是仰赖其门中独有的机关术。千机门的修士整体境界虽不高,但却可以通过操控各类功能迥异的傀儡来战斗。这些傀儡数目繁多,悍不畏死,即便是高阶修士遇上了也会大感头疼。” “另外,千机门的传承至宝千机宝典,据说修炼到了至高境界,可以同时操控千只傀儡来战斗。不过此术对灵识要求极高,如今的千机门主也只不过是略有小成罢了。虽说如此,他仍是硬凭这小成的宝典秘术,在轮回海的统辖范围内占据一席之地。” 墨寒生奇道:“莫非他修炼了这千机宝典后,便可以金丹境界的修为对抗元婴修士?” 沐飞鸢点头:“虽说有所不如,但也不会相差太远。” “这千机宝典竟如此神奇?”墨寒生也不由赞叹。 难怪前几日,俞经年提出要银长老拿出千机宝典作为赌注,对方立即摆出一副要他老命的表情。 沐飞鸢道:“百余年前,上一代千机门主在位时,千机门的地位甚至还在炼妖宗之上。前任千机门主可是一位实打实的元婴境大修,在将千机宝典修至大成之后,甚至曾扬言要超越十大势力。虽说直到其莫名失踪,也未能达成这番豪言壮语,但也足见他对于这门秘术的信心。” 墨寒生点点头不再说话,他也只是一时好奇随口一问,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想法。 千机门的门主真正实力如何,上一任门主为何离奇失踪,他并不是很关心。 他正要闭目打坐,却感一阵轻风拂过,却是沐飞鸢已经在自己身旁坐下,慵懒的声音传来:“你来。” “什么?”墨寒生有些莫名奇妙,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这两字。 沐飞鸢再次开口道:“我说,接下来的时间由你来驾驭红鸾。” “你在说笑?”墨寒生呆呆望着沐飞鸢,不知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对方的脑子有毛病。 红鸾可是一只极有个性的灵禽,自己甚至还从未真正与其交流过,凭着炼炁境的修为又要如何驾驭它? 况且此事还关系到沐飞鸢与银长老的赌约,这个女人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输吗? 沐飞鸢却是不耐烦道:“让你来你就来,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她如此做,自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有了红鸾的认可,至少表明墨寒生的血脉天赋一定十分强大。 前几日,自己又利用琼楼测试了一下,证实他的悟性极佳。 再联想到半月前,墨寒生,李红梅,小胖子还有于劲松这样一个组合,竟能从危机四伏的云梦峡谷中生还,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他们能从云梦峡谷平安归来的关键是什么? 沐飞鸢首先便排除了跃龙门,这个胆小怕事修为又低的小胖子,无疑是四人中最弱的存在,不给一行人添乱就不错了,能起多大作用? 其次便排除了于劲松,虽说他在四人之中修为最高,但自小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再者依童颜所述,在他遇见于劲松之时,对方便是一副强弩之末的样子,最后更是昏迷不醒,被墨寒生提着带出了云梦峡谷。 沐飞鸢甚至都怀疑,若是于劲松一个人入谷,多半就交代在其中了。 至于李红梅,沐飞鸢也是比较了解的,虽说自己一直都挺看好此女,但并不觉得她有这样的本事。 若非李红梅与童颜一样,瞒着众人私自入谷,自己怎有可能让她进去冒险? 如此一来,沐飞鸢很快就将四人能够从云梦峡谷的平安归来的原因,归结到了墨寒生身上。 虽说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墨寒生身上发生的离奇事件还少吗? 如此想来,沐飞鸢甚至可以断定墨寒生的心性必定也不会差。 这里的心性并非指善良、忠诚、正直之类的品性,而是指战斗的才情和自保的意识。 对于修士而言,若说提升境界靠的是修行的资质和充足的资源,那么想要活的长久靠的便是战斗的才情和自保的意识。 在修仙界中,总有一些浅薄的修士将逆天改命之类的口号挂在嘴边。 须知,修士若想要真正活得长久,审度天时,趋利避害才是上策,一味地争凶斗狠只会让自己早早夭折。 卓越的战斗才情有助于修士在与人斗法之时审时度势,如此方能逢凶化吉。 自保的意识则让修士在灾祸来临之前作出正确判断,所谓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便是这个道理。 天道不仁,既是最公平的也是最不公平的。 有的人自出生之日便是帝王之尊,有的人终其一生只能在街边乞食度日。 无论帝王如何歌功颂德,无论乞丐如何祈求哭嚎,天道都不会为此眨一下眼睛。 资质、悟性、心性,这三者寻常修士能得其一便已是很不错了,墨寒生一人却占全了。 若说天赋是上苍赐予少数人的偏爱,那它对于墨寒生恐怕是爱到了极点。 如此一来,沐飞鸢对他自然是愈发中意,便动起了让其与红鸾多亲近一些的小心思。 即便在此期间,他无法真正驾驭红鸾,至少也能培养一下感情,对于自己日后将其争取到红鸾峰大有裨益。 “本座不眠不休操持了如此多日,早已身心俱疲,是该好好休息一下,让你代替两日又能如何?”说罢,沐飞鸢便毫无形象地在背上躺下,她悠哉哼曲,一条腿曲起,一条腿搭在上面。 高空的大风将沐飞鸢的裙摆吹得凌乱飞舞,她却全然不顾自己裙下乍泄的春光,狡黠一笑:“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可千万不要让千机门那个老小子追上了。不然,本座输掉的赌注你得负一半责任。这些东西,对本座来说自然是九牛一毛,至于你嘛,恐怕得来我红鸾峰做工还债一辈子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意念合一 墨寒生心里直翻白眼,才不会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反正自己早已做好了随时逃离落日宗的打算。 甚至这一次炼妖宗之行祝寿之后,自己还会不会继续留在落日宗还是两说。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顺利拿到化妖丹,解决了石山的后顾之忧才行。 “要如何做?”墨寒生看了沐飞鸢一眼,碰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女人,也只有认命了。 沐飞鸢笑了笑:“要自由驾驭红鸾飞行,首先要用意念与它交流,达到心意相通的地步。” 墨寒生不解道:“我未曾修出灵识,要如何与它意念交流?” “有本座在,这点小事又有何难?”说罢,沐飞鸢伸出左手,指间仿若一点璀璨星光在闪烁。 她正要将这点星光打入墨寒生脑中,却闻一声长鸣。 红鸾伸长脖颈,眼中弹出一点相似的光芒,一个闪烁便来到了墨寒生眼前,印在了其眉心之上。 它虽无法口吐人言,却能听懂二人的对方,甚至抢在沐飞鸢之前,将自己的灵识探进墨寒生脑中。 沐飞鸢微微一怔,随即心头泛起一股酸意。 她和红鸾相识了百余年,都不曾见过此鸟这幅模样,如今不过认识墨寒生几日就如此主动贴上去。 这小子身上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沐飞鸢灵识联系红鸾,想要问个究竟。 可惜,此鸟只是极为傲娇地叫唤了一声,便忙着和墨寒生意念交流起来,将她这个现任主人孤零零晾在了一边。 而此时,墨寒生的脑中竟出现了红鸾的身影。 这道影像并非他自行想象出来的,反而更像是强行进入自己脑中的外来之物。 脑中的红鸾影象,琥珀色的双眸闪烁着光芒,似在呼唤着什么。 墨寒生见状,尝试着操纵意识向其靠近。 只听嗡的一声,墨寒生脑中一瞬空白,待回过身来,自己的意识竟出现在了这只红鸾体内。 这种感觉太过玄妙,他既没有丧失对自己身体的操控,又可以体会到红鸾的所有感受。 他尝试着抬起左臂,但出现反应的却不是自己的肉身,而是红鸾的左翼。 左翼上抬,红鸾的身子微微倾斜,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整个琼楼出现大幅度倾斜。 墨寒生心中一惊,急忙高抬右臂,琼楼又立即向右倾斜而去。 原来,红鸾虽对墨寒生完全放开了心神,使得他可以任意操控自己的身体。 但这毕竟不是墨寒生自己的肉身,他并不知晓红鸾一举一动间究竟蕴藏着多大的力量。 对于自己而言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却可以颠覆重如山岳的琼楼。 就这样,整座宫殿在墨寒生一阵捣鼓中,左右反复颠倒,上下来回起伏。 他自己倒是玩得起劲,琼楼中的景象却是惨不忍睹。 叮咚声响,内中的碗碟桌椅摔了个遍,不知又有多少猝不及防的低阶弟子磕碰到了脑袋。 楼中的一众护法执事以为又遇到了敌袭,正要出来看个究竟,却是被沐飞鸢提前喝止了。 同行的三位长老不解其意,登上九楼请示。 却见俞经年一脸惬意地在饮茶,似是对外头所发生之事毫不在意,只是吩咐众人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过了好一会儿,墨寒生才逐渐开始适应红鸾的力量,琼楼也终于开始恢复了平稳。 墨寒生缓缓睁开双眼,看了沐飞鸢一眼,驾驭红鸾飞行还真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沐飞鸢一直怔怔望着墨寒生,见他的目光对上自己,才干咳一声道:“还凑合,勉勉强强算过关吧。” 她的脸上装出漫不经心的表情,内心却在狂呼:“可恶哦,连这都比老娘快!” 墨寒生无所谓地摇摇头,他对自己能否驾驭红鸾本就没有多大兴趣。 反正接下来自己要盗取炼妖丹,沐飞鸢也不可能让这只鸟助自己一臂之力。 他只希望可以尽快赶到炼妖宗,好让自己多一些准备的时间。 他意念一动,便要催促座下灵禽加快赶路,但这一次红鸾却未有任何反应,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意志。 墨寒生身子微微前倾,怔怔望着红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感受到他的目光,红鸾有些疑惑地轻唤了一声,似也是不明所以。 “你将两种意念搞混了。”沐飞鸢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道:“在与红鸾意念交流之时要心无旁骛,如此方能正确下达命令。你方才以为是在向红鸾施令,实则无意中驱使了自己的身体。这种情况在初学者中很常见,很容易将两种意念搞混。不过从你现在的姿势来看,你很急着赶到炼妖宗?” 墨寒生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一个举动,竟然就险些暴露了意图。 他自然不会向沐飞鸢坦诚,而是转移话题道:“红鸾的灵智应该不低吧,为何不让它自行判断飞行?万一在斗法这种危急关头,将两种意识混淆,岂不是自寻死路?” 沐飞鸢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还以为墨寒生只是少年心性,有些浮躁罢了。 她解释道:“以红鸾的灵智,自然可以自行判断飞行的方向。但有些时候,斗法的结果可能关系到修士的身家性命,可谓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万一在战斗之时,修士和坐骑的判断不一致,导致飞行的方向出现些许偏差,就有可能一招落败,饮恨当场。所以修士和坐骑必须做到能够完全心意相通,才不至于在紧要关头行差踏错,导致满盘皆输。” “而你方才所担忧之事,其实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将两种意识搞混,是只有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修士在用坐骑御敌之前,必然会先和其一同经过长期的练习。待到二者真正做到意念相通之后,就不会再出现你先前那种混乱的状态。此后,修士在战斗中便只需分出一丝心神,便可自由指挥坐骑,犹如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随意。” “原来如此。”墨寒生点点头,稍作细想一下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在他往日的战斗中,经常会作出一些诱敌深入的惊险举动。 越是在这种关头,就越是要求身体的行动和脑中的想法一致,若是二者出现了一丝一毫的偏差,都有可能会招致难以估计的损伤。 而修士和坐骑乃是两个完全独立的生命体,意念不统一是再正常之事。 若是没有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与契合,自然无法像手足一样驱使自如。 甚至,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也需要成长到一定年岁,才能准确操控自己的身体,达到行为与意念合一的地步。 第一百四十章四方城 知晓了缘由,墨寒生也明白了此事急不来,便逐渐摒弃了心中的杂念,意念回到了神思深处。 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代,蹒跚学步的样子,一点一点地与红鸾的意志进行沟通、磨合。 就这样,墨寒生驾驭着红鸾,一路跌跌撞撞,向着炼妖宗的方向飞行。 不过这种状态下,遭殃的却是琼楼中的那些低阶修士。 由于无法飞行的缘故,时常会因为墨寒生时不时的一个操控失误,东磕西碰一下。 即便是那些已经可以御空飞行的执事,在这几日的路途中,也是一直提心吊胆。 在这种琼楼随时有可能会从高空一个疾速下坠的情况下,连安心打坐都是奢望了。 境况相对好一些的,只有护法以上修为的几位高阶修士了。 对此,一众弟子除了一开始会有些许情绪之外,到了后期便都对此事听之任之了。 他们都不是蠢笨之人,通过这几日暗中的观察,都或多或少明白了这些变故的缘由在何人身上? 除了欣羡、妒忌、爱慕等复杂情绪外,众人对墨寒生无一不充满了好奇,那些身居要职的高层纷纷动起了拉拢的小心思。 可惜,在红鸾峰和青霞峰两位首座的阻拦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和墨寒生说上一句话。 墨寒生玄关中,在两种意识反复交替的状态下,一直驱使着红鸾向南飞行。 沐飞鸢除了会指点一下大致的方向外,就对其放任不管了。 转眼又过去了七日,落日宗一行终于突破了南域的地界,一直向中心区域探入。 墨寒生驾驭着红鸾在高空飞行,正前方十数里的地上出现了一座城池。 从高空看下去,此城四个方向的每一面墙体,似乎都难以区分长短,将城池围成了一个正四方的形状。 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这四面高墙,而是城池最中央一根巍然耸立的擎天巨柱。 沐飞鸢慵懒的眼眸突然闪现一丝神采,纤指遥遥一点:“终于到了,下去吧。” 这里便是炼妖宗的地盘了吗? 墨寒生看了一眼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驱使着红鸾向下疾速飞掠而去。 当然,他不可能带着红鸾和整座琼楼从天而降,径直从此城上空落下。 若真如此做了,只怕会被此地主人视作挑衅之举,当场引发祸端。 在临近之际,墨寒生吩咐红鸾降低速度,在城池前方半里左右的位置缓缓降落。 琼楼轻轻落地,除了掀起一些沙石和尘土之外,倒没有引起多大震荡。 如此看来,只是短短七日,墨寒生便已经能驱使红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了。 沐飞鸢看在眼里,心中暗自点头。 琼楼降落之后,内中的一众修士纷纷飞出,在季长明的安排下,聚集在后方一处位置。 沐飞鸢长袖一挥,将法宝收回,随即来到红鸾的身前,拍了拍它的长脖:“辛苦了,去玩会儿吧。” 红鸾长鸣了一声,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墨寒生一眼,展开双翅飞向了离城池不远处的一处树林中。 先前在高空看不真切,来到近处,墨寒生才发现这座城池并不像他原先看到的那样渺小。 只是匆匆一眼,墨寒生便判断此城的占地面积之广,绝不亚于整座落日山脉。 而在城池中央,那个参天而立的东西也并非是什么柱子,乃是一尊足有百丈高的巨大石象。 石象雕的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他目光如炬,威严霸道,手中长剑直指东方,浑身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无可匹敌的气势。 沐飞鸢也注意到了墨寒生的目光,解释道:“这便是四方城的城主——水倾河,是中州南域唯一一个没有宗门背景,也不依靠家族势力,成为一方霸主的元婴境大能。” “四方城?”墨寒生微微一怔,记得自己在典籍中似乎隐隐有见到过关于四方城的记载,“这里不是炼妖宗?” 沐飞鸢摇摇头:“不是,炼妖宗在四方城西南方向八十里的所在,二者之间的距离十分相近。” 墨寒生问道:“我们为何不直接去炼妖宗?” 沐飞鸢笑着看向他:“这都多亏了你啊。” 墨寒生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她在胡说些什么。 沐飞鸢也不藏着掖着,解释道:“原本在本座看来,由你驾驭红鸾赶路,时间上应该会有些紧凑。不过,你的表现还是出乎了本座的预料,比寿宴正式举行的时间还要提前了一日到达。” “如此一来,正好可以让众人先在城中游玩一日,长长见识。说起来,四方城可是一个好地方,城中贸易之繁华,在整个中州南域也是首屈一指的。不仅有炼妖宗的灵兽坊,还有神铸峰的天工阁,天机门的风雨楼,神农门的百草堂,修士所需的情报消息,法宝法器,丹药灵符,各种奇珍异宝可谓是应有尽有。” 墨寒生心中有些失望,没想到此处原来并非是炼妖宗所在。 想来,自己若是没有落日宗这块门面,独自一人前往炼妖宗,对方根本没有可能放行。 如此一来,自己想要探听炼妖宗的虚实,提前踩踩点的想法也只能就此打消了。 与墨寒生不同,其余的落日宗弟子却是一脸兴奋。 “太好了,没想到在去往炼妖宗之前,还有机会逛一逛四方城。此城的名声之大,可一点也不逊色于炼妖宗啊。” “是啊,我对于此城亦是早有耳闻,入门数十年了,今日终于有幸一见。” “那我们这就进城吧?” “两位首座没有下令,诸位请稍安勿躁。”季长明见状,立即出声安抚了一下议论纷纷的落日宗弟子。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四下张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两位领队的首座都不约而同遥遥望着后方,似在期待什么出现的样子。 墨寒生却是稍稍一想,便猜到了二人在等待何人。 一行人在原地等待了一个多时辰,远处天际终于出现了一个黑点。 随着距离的拉近,黑点逐渐变大,现出了一只长着双翅的机关兽。 上头站着一人,正是十日前与沐飞鸢打赌比试速度的银长老。 那只机关兽飞到落日宗一行人的附近停下,银长老从上头跳下,身影一个飞跃来到了沐飞鸢的身旁。 沐飞鸢笑道:“银长老速度不慢啊。” 银长老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沐首座这是在讽刺在下?” 第一百四十一章愿赌服输 沐飞鸢赢了赌约,心情自然极好,一点都不在意对方的态度,笑眯眯道:“哪里哪里,我这是在诚心赞美。” “行了。愿赌服输,在下也不是赖账之人。”银长老一眼便看出她的夸赞毫无诚意。 他黑着脸,冲着那只停留在后方的机关兽一招手,那只装着三眼火狐的铁笼飞了出来。 银长老将铁笼送到沐飞鸢面前,面无表情道:“赌注已兑现,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离去了。” 墨寒生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觉得事情隐隐有些蹊跷。 这银长老出发之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是对赌约十分有信心。 但这一路走来直至此处,却从未见他追上过落日宗一行人。 他若是没有秘密手段,为何要与沐飞鸢打这样的赌? 若说他轻敌大意,却也有些说不通。 以沐飞鸢的身份地位,加上其卓绝的特殊体质,银长老不应该没有一点了解。 但从结果来看,银长老对于她的特殊能力,还真就是没有一点防备。 简直就像是万里迢迢跑到落日宗的山门前,与沐飞鸢打了一个赌,特意将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珍惜妖兽输给对方一样。 原本,沐飞鸢在接下这个赌局之初,是非常谨慎对待的。 可渐渐行了两日后,她便开始发现,对方的机关兽根本没有与自己的速度一较高下的资本。 一开始,她还以为对方在藏拙,想等关键时刻打自己一个出其不意。 可又过去了数日,发现双方的距离已经超出了自己的灵识探测范围后,沐飞鸢才终于确信,对方根本没有能力追上自己。 说来也是,沐飞鸢的扶摇法体本就以速度见长,同等境界下,几乎不可能有修士能在此方面胜过她。 更何况银长老的境界还在沐飞鸢之下,即便千机门有一些遁速不错的机关兽,又如何能比得过沐飞鸢和红鸾双强联手? 如此一来,沐飞鸢便开始放下心来,并提出让墨寒生来主导飞行之事。 这十几日的时间里,有七日其实都是由墨寒生这个门外汉,从一窍不通到逐渐熟悉,在尝试着驾驭红鸾。 虽说墨寒生的悟性极佳,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以他的修为要追赶上沐飞鸢的水平,也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即便如此,银长老操控的机关兽也未能在此期间,有一丝一毫赶超落日宗一行的迹象。 若是沐飞鸢全力施为之下,只怕更不知要将银长老甩开多远了。 原本,沐飞鸢还在心中盘算,若是墨寒生被对方追上,她便接替这小子来赢下这场赌约便是。 哪料,银长老太不争气,连炼炁境的墨寒生都胜不了,这倒是让沐飞鸢心中不由一阵鄙夷。 就这,也敢来找自己比试? 墨寒生也是基于这一点,才愈发觉得这其中事有蹊跷。 不过,这些都是沐飞鸢这样的高层该操心之事,与自己这种小人物没有任何关联。 可惜,沐飞鸢心中并未有这种觉悟,全然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她喜滋滋地收下赌注,乐呵呵道:“银长老一路走好。” 银长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冲着后方轻唤一声。 机关兽上跳下一个硕大身影,是一只青毛妖狼,但体型明显比笼子中的那几只要大出数倍。 妖狼身影一晃,就来到了银长老身旁,看架势是要与他一同进城的样子。 俞经年眼神一凝,他一眼便看出,这只妖狼可不是普通的货色,甚至隐隐传出一种令自己心悸的气息。 银长老竟有本事收服它,这千机门的机关傀儡当真如此了不得? 俞经年心中诧异,不自觉问出了声:“这是?” 银长老见其模样,笑着道:“这是在下前段时日收服的一只狼妖。” 俞经年捋了捋胡子,似笑非笑道:“银长老连这种境界的妖兽也能收服,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银长老笑了笑,解释道:“在下会在落日宗附近出现,最大的理由便是为它。此番能抓到此妖也实属侥幸,为此可着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说罢,他飞身一跃跳到了狼妖的背上,将其当成了坐骑。 但他刚一跳上狼背,座下的妖狼就开始嘶吼起来,显得极为愤怒和躁动。 银长老发觉异状,抬脚踢去,足跟狠狠砸在妖狼的右眼上。 妖狼却愈发暴怒,疯狂晃动着身体,竟是想要将银长老从身上甩下来似的。 银长老眼中厉芒一闪,单手轻掐法诀。 妖狼颈部的项圈突然迸发出一道蓝色的闪电,狠狠击在它的脑袋上。 妖狼顿时哀嚎不已,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被闪电折磨过一番后,它才终于安分了下来,乖乖被银长老骑在胯下,不敢再作任何反抗。 这只银色的项圈似乎便是银长老控制狼妖的手段。 银长老对着沐飞鸢二人尴尬一笑:“此妖刚被收服不久,野性难驯,让二位见笑了。” 俞经年摇摇头道:“这种级别的妖兽,若是能如此轻易被驯服,才会让老夫不可思议呢?银长老能收服此妖,倒着实让人羡慕。不过你专程带此物来祝寿,莫非是要将此妖当做寿礼赠予炼妖老祖?” 银长老苦笑一声道:“俞首座说笑了,这种级别的妖兽在下如何舍得送出手?”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机关:“后方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妖狼,才是在下此次筹备的寿礼。” 俞经年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那些笼子,揶揄道:“那十几只妖狼加在一起,价值也比不过眼前这只。银长老如此做,不怕炼妖宗嫌弃你千机门所备的寿礼太过寒酸吗?” 银长老笑道:“俞首座说笑了,此次祝寿,老夫一人可代表不了千机门。” 俞经年诧异道:“莫非,贵门的门主竟也一并来此?” 银长老摇头道:“本门门主虽未亲至,但除了在下以外,其余的几位长老也会一同出现在寿宴当天。他们所准备的寿礼,比起在下可是要珍惜得多,我们四人也是因为分头筹备寿礼的缘故,所以才未曾同行。” “原来如此。”俞经年点头道,“不过,金银铜铁四大长老齐出,可算是给足了炼妖宗面子,不知可是受了贵门门主的指示?” 银长老摆了摆手,毫不避讳道:“此事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百余年前,本门与炼妖宗曾闹过一些不愉快。门主便想趁着此次寿宴,修复一下双方的关系。” 俞经年点点头,表示认可对方的说法,至于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就只有他本人知晓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入城 “好了,时辰不早了。老夫也该入城,与其余几位长老汇合了。” “银长老请便。” 银长老与俞经年简单告辞几句,便骑着胯下的妖狼入城去了。 紧随其后的,是那只巨大的机关兽,也迈着机械化的步伐一并入城去了。 也亏得四方城的城门足够高阔,才容得下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入内。 谁都没有注意到,银长老在离去不久后,脸上因为输掉赌约而生出的愁容顷刻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沐飞鸢乐呵呵提着笼中的三眼火狐,正要细细打量几眼。 待见到笑眯眯盯着自己的俞经年,心中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沐飞鸢极不情愿地将三眼火狐交到俞经年手中,微酸道:“俞师兄,虽然我不介意看到你老树开花,可别一不小心被狐狸精把魂勾走了。” 俞经年收下火狐后,笑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对于沐飞鸢的调侃全当没听见。 沐飞鸢轻哼一声,转身带头走去:“时辰不早了,众人这便一起进城吧。” 众弟子听罢都很兴奋,纷纷上前,若非在前,恨不能争先恐后。 唯有墨寒生一人故意放缓了脚步,悄无声息隐于人群之中。 他正要去寻李红梅,却见走在最前方的沐飞鸢并指向上一抬。 墨寒生双脚便不由自主离地三寸,整个人飞速向着最前方飘浮而去。 眨眼间,他便已经来到了沐飞鸢身侧。 沐飞鸢也不看他,径直向前走去,嘴角微微上扬。 墨寒生心中叹了口气,知晓在这段时间里,自己恐怕是很难逃离这个女人的魔爪了。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城门前,此门足有数十丈高,威严气派。 沐飞鸢向守门的士卒证实了身份后,便领着一行人入城了。 进门之后,便是一条异常宽敞明亮的大道,两侧酒楼店铺林立,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呈现出一副十分繁荣昌盛的景象。 一行人中,多数都是首次来到四方城的修士,对沿途的风光都表现出十分好奇的模样。 唯有墨寒生低着头走在沐飞鸢身侧,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沐飞鸢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主动开口道:“四方城依据四圣兽之名,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道关卡,我们方才经过的南城门便是朱雀关的关口。” 实际上,墨寒生只是在思索如何谋取化妖丹一事。 此时听到沐飞鸢说话,不由问道:“以你落日宗一峰首座的身份,入城竟也要贿赂守门士卒?” 沐飞鸢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墨寒生口中的贿赂,指的是自己在入关之前交予守门士卒的一包元玉。 她摇摇头道:“并非贿赂,而是规矩。任何非四方城本地之人,不论是凡人亦或是修士,又不管隶属于哪方势力,在进入四方城都要交纳一定的元玉。一人一日二玉,任何人都不例外,这便是四方城的规矩。” 一人一日二玉? 墨寒生粗略估算了落日宗一行,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在四方落脚两日时间,那便是近百枚元玉。 这还仅是入城的通关费用,并未包括住宿,膳食等各类消费算在内。 像吕乘风这样的低阶弟子一年也就十几枚元玉的份额,而自己将其身家卖了个大半,也只是凑齐了区区两百枚元玉。 沐飞鸢先前随便出手就是近百枚元玉的大手笔,一峰首座之财力雄厚果真是不容小觑。 墨寒生不禁出声问道:“一日便要交纳两枚元玉,这入城条件未免太过苛刻?” 沐飞鸢笑道:“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修士甚至是凡人对此城趋之若鹜。” 墨寒生好奇道:“这又是为何?” 沐飞鸢解释道:“此城的贸易发达是一方面,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此城足够安全。” “安全?” “我先前便说过了,四方城的城主水倾河没有宗门背景撑腰,没有家族势力扶持,仅凭一己之力成为了一方霸主。偌大的四方城没有宗门与家族的介入,便成为了中州最具包容性的一座城池。任何人,无论身份背景,只要交纳了足够的元玉都会受到此城庇护。” “听你说的煞有其事,这四方城想来在御敌方面有一手。” “此城不但有一座顶级大阵护持,城主水倾河本人也是一位元婴境的强大修士。” “不论什么样的人,都能护得住?” “自然不是,若是遇上了让十大势力不惜伤筋动骨也要诛杀的人,四方城也不可能护得住。不过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出现,水倾河本人也不可能傻到为了几枚元玉去得罪十大势力。” 墨寒生听到这里,目光闪烁了几下,若有所思道:“那,若是那人得罪了落日宗呢?” 沐飞鸢望着他,似笑非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寒生笑笑:“只是一时好奇。” “四方城与落日宗乃是同一级别的大势力,若是水倾河当真铁了心要庇护那人,本宗山门距此地足有万里之遥,只怕也没有什么办法。” 说到这里,沐飞鸢或许是不想让墨寒生轻看落日宗,补充道:“虽说以水倾河的修为和势力并不畏惧落日宗,但本宗毕竟也是一方大宗。若非必要,想来水倾河也不至于会为了区区几枚元玉,与本宗结下梁子。” 墨寒生未置可否,又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沐飞鸢道:“既然决定要在此城游玩两日,自然要先找个地方落脚。” 说罢,她便带着众人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一处客栈前。 客栈名为“仙客居”,地理位置极佳,外观富丽堂皇又不显俗气。 此店既名“仙客居”,自然是专门用来招待修士之用。 当然,凡人若是付得起价钱,仙客居也是来者不拒。 不过,从此店开业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毕竟住宿的费用,足以让凡间的帝王君侯也为之心痛。 一个凡人,只要不是脑子坏了,就不会为了来次住上一晚,弄得倾家荡产。 一点好处没有不说,若是一个不慎惹怒了哪位仙师,可就真是自讨苦吃了。 虽说,此城严禁修士欺压、滥杀凡人,但身为一名凡人若是被修士惦记上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住店的钱对于财大气粗的落日宗来说却不值一提。 负责琐事的秋水峰护法季长明与店家交代了了几句,很快就将一行人的住宿安排妥当。 第一百四十三章住店 他来到沐飞鸢身前,行礼道:“首座大人,各弟子住店的一应事宜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沐飞鸢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只是挥了挥手。 “是。”季长明恭敬行了一礼,便要告辞离开。 “等一下。”沐飞鸢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季长明。 季长明怔了一下,抬头道:“不知首座大人还有何吩咐?” 沐飞鸢问道:“如何安排的,细细与我说来?” 季长明一愣,不知沐飞鸢为何会一反常态,对这种小事感兴趣。 虽说不解,他还是取出一份图纸交予对方,详细解说道:“已经为两位首座和几位长老安排好了天字号上房,护法和执事安排的是天字号中房,至于低阶弟子都安排在天字号下方。这是具体的安排位置,请首座大人过目。” 季长明做事果真是细致,连每个房间的方位图纸都已经准备好了,难怪沐飞鸢会选择他来安排事宜。 不过,沐飞鸢的目光只是装模作样地在图纸上掠过,并未有丝毫细看的打算。 墨寒生感受到她时而扫过自己的怪异目光,心中顿觉不妙,不知这女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果真,沐飞鸢只是象征性地在图纸上扫了几眼,略过了一众落日宗弟子的名字。 她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毛笔,在图纸上圈出了两个名字。 只见她用毛笔指着这两个名字,略显不满道:“这二人是怎么回事?” 墨寒生目光一瞥,图纸上被圈出来的,果然是自己和李红梅的名字。 季长明见到沐飞鸢圈出二人的名字,不由看了墨寒生一眼,心道以这名弟子这几日的表现,必然已经在首座心中占据了一定地位,自己怎么可以将此人与低阶弟子安排成一种待遇? 只是一路走来,两位首座都未明示过,季长明害怕自作主张替墨寒生提高了待遇,会引来二人的不满。 如今看来,还是自己悟性太低了,这种事情怎么还需要首座主动提及? 季长明心中懊恼不已,暗道自己这些年真是白活了,首座不会因此事对自己失望吧? “是弟子疏忽了,我这就……”季长明正要开口去挽回一二。 却听沐飞鸢道:“这二人都是杂役的身份,如何能与寻常弟子一样的待遇,将他们降为地字号房。” “是是是,是弟子思虑不周,这就去改……”季长明一听沐飞鸢放话,连连应道,待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又是一愣,“啊?” 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太过紧张听差了,沐飞鸢方才是说要给二人换成地字号房,不是天字号中房或上房? 季长明呆住了,这与自己想的不一样啊。 以墨寒生这几日的表现,就算不给安排天字号上房,住个天字号中房的资格不算过分吧。 而且从这些年打探的小道消息来看,沐飞鸢对李红梅应该也是十分重视的,为何也要一并苛待。 以落日宗的财力,何须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沐飞鸢平日里也不是如此扣扣搜搜之人啊。 季长明百思不得其解,不由看向俞经年,想要揣度一下他的态度。 俞经年已经隐隐猜测到了沐飞鸢的用意,除了神色有些古怪以外倒并未出声反对,只是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季长明不知二人的用意,但见俞经年点头,自己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异议。 “是,这就去替二人改成两间地字号房。”他悄悄冲着墨寒生和李红梅歉意一笑,便要去处理此事。 墨寒生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自小也是穷苦出身,在住宿方面并没有讲究。 这仙客居在四方城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客栈,即便是地字号房比起清风居中的竹楼来,也是奢华无比,更不用说自己在金鳞村住的破土方了。 他只希望,在炼妖宗寿宴正式开启之前,沐飞鸢能正经一些,尽量少出幺蛾子。 不过以他目前对沐飞鸢的了解,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对于这个女人而言,不正经或许就是她的常态。 李红梅虽然觉得沐飞鸢的行为有些反常,但对于这种小事,自然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回来。”就在季长明急匆匆要离去之时,沐飞鸢却是又叫住了他。 季长明立即一个掉头,心想首座莫非是改变心意了? 却听沐飞鸢再次开口,却是语出惊人:“安排两间地字号做什么,一间就行了。” 墨寒生一听,心中一阵无语。 果然,这个女人脑子真的不太正常。 李红梅听罢虽是愣了一下,心中却并不如何惊讶。 因为在登上琼楼的当日夜里,她和墨寒生便有过类似经历了。 二人那一晚并未如沐飞鸢想象的那样发展,本以为她当时就已经放弃了,没想到来了四方城后又故技重施。 而落日宗众人的反应就各有不同了,不少男修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妒忌,羡恨的情绪。 李红梅姿容出众,自小在落日宗长大,早已成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道侣。 虽说由于吕乘风的缘故,众人皆知自己没有机会,但此时见沐飞鸢竟将二人安排在一个房间,心中的妒火便不由自主燃烧了起来。 另外,也有不少女修包括红鸾峰的弟子也产生了类似的情绪,不过指向之人却是李红梅。 毕竟,墨寒生的容颜在此次一行人中,也是毫无争议地力压众人。 再加上他得到红鸾和沐飞鸢的认可,几乎已经注定了日后会被宗门大力培养。 这样一个潜力巨大,又俊郎非凡的年轻弟子,在一众女修的眼中,其价值甚至还要超过李红梅对于男修的诱惑力。 两名才貌如此出众的男女,在众人眼中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不过,落日宗弟子在欣羡之余,也难免会泛起些许酸意,那与李红梅(墨寒生)共度春宵之人,为何就不能是自己呢? 俞经年早已猜到了沐飞鸢的用意,也不在乎这场闹剧的后续,摇了摇头率先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在场之中,情绪最为复杂之人非于劲松莫属了。 犹记得在清风居初次见面,那时的墨寒生才堪堪入门不到三日。 虽说,当时的墨寒生相貌便已十分出众,但因其当时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于劲松便没有太将其当做一回事。 直至那一日去往清风居,发现墨寒生修为精进异常之快,于劲松才隐隐有了一丝危机感。 后来在云梦峡谷外,于劲松得知墨寒生境界跌落,第一反应便是幸灾乐祸,暗道墨寒生一定是修行了什么旁门左道的功法,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第一百四十四章换房 临行之前,墨寒生被沐飞鸢赏识,又被神鸟红鸾认可之后。 于劲松才真正认清了事实,墨寒生的天资远在自己之上。 他终于明白了,墨寒生在长相、天资甚至居所这些条件上,都比自己更有优势。 见沐飞鸢有意撮合二人,于劲松情急之下便要出声反对。 但一想到自己上回在红鸾峰上就已经得罪过沐飞鸢一次,此刻若是再当众质疑她的决定,只怕会适得其反。 于劲松强压住内心的不安,藏在人群中没有作声。 季长明本就是心思缜密,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经过这么一出,哪还能看不出沐飞鸢的用意? 他当即会心一笑,便下去按照沐飞鸢的指示办事去了。 “好了,众人若是旅途劳累,可以先行回房歇息了,若是不累,也可以到处去逛逛。在这四方城中,只要你等不主动惹是生非,身家安全自是无虞。” 沐飞鸢冲众人挥了挥手。 此行的落日宗弟子中有不少都是聪慧精明之人,联想到沐飞鸢先前所为,哪还不知她言外之意。 分明就是叮嘱众人,没事不要打扰墨寒生二人的意思。 这些人当即会意,很识趣地离开了,也顺便带走了身旁那几个不太开窍的年轻弟子。 很快,此处便只剩下了三人。 沐飞鸢又没了正形,毫不顾忌形象地将胳膊往墨寒生肩上一搭:“怎么样,本座这下安排得如何?” 墨寒生瞧着她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无语,面无表情道:“我谢谢你啊。” “我可是没听出一点诚意来。”沐飞鸢故作不悦地嗔怪了一句,嘿嘿一笑道,“放心,这家仙客居与琼楼不同,乃是专为来往的各类修士所造。每一个房间都设有高深的禁法,任何元婴以下的修士都无法窥探。” 要说这沐飞鸢若是正经起来,论长相论气质,绝对可称得上一位风华绝代的倾世佳人。 可惜,此刻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猥琐笑意,让这一份美好顷刻间消失于无形。 墨寒生白了她一眼,眼神中略带些许讽刺,透露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也知晓自己有偷窥的癖好? 沐飞鸢尴尬一笑,又用胳膊肘推了推他:“我等修道之人虽说修为越到高处越讲究清心寡欲,但又不是必须戒除色欲,男欢女爱合乎自然之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难得来一次,倒是正好领略一番此城的风光。”墨寒生摇了摇头,可不想陪她一起疯,便随口胡诌了一个脱身的理由。 沐飞鸢却是毫不气馁,将李红梅往他身旁一推:“你们二人修为低微,一起走正好有个照应。” 墨寒生虽不会如沐飞鸢所想的那样,在此城与李红梅行那种事,但也不排斥与她同行。 沐飞鸢忽然将墨寒生拉到一边,将一包东西交予他。 墨寒生打开一看竟是一包元玉,他不禁侧目看了沐飞鸢一眼。 “约女子逛街当然要带够钱,这些元玉放心花不用省,不够再与我说。” 墨寒生面色古怪,这沐飞鸢还真是财大气粗。 这一包元玉粗略扫一眼,数目少说也要上千,竟如此随意交予自己? 要知晓,自己当了吕乘风大半的家当也才换来两百枚。 不过,既然对方出手如此阔绰,秉着不拿白不拿的原则,墨寒生就笑纳了。 他将元玉收好,与李红梅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并肩走出了仙客居。 沐飞鸢笑眯眯看着二人离开,待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店门口后,才敛起笑意:“出来吧。” 客栈一楼大堂,于劲松从一处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躬身行了一礼:“沐首座……” 他犹豫了一会儿,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 沐飞鸢却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训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扭扭捏捏想什么样子?” 于劲松鼓起勇气道::“首座大人为何要将那二人安排在一个地字号房间中?” 沐飞鸢不解道:“那二人不过是两名杂役,住地字号房间也不算苛待他们,有何不妥?” 于劲松当即反驳道:“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非有伤风化?” “修道之人何须在乎这种细枝末节,况且地字号房虽比不上天字号,却也足够宽敞,又不是只有一张床。” 于劲松道:“我们落日宗又不是出不起这点元玉,为何非要他们二人挤一间房?”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贵。我落日宗虽说是一方豪门,每年的开销不知几何,若是凡事铺张浪费,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花。”沐飞鸢故作为难地叹息一声,又道,“况且,本座只是将这二人安排在地字号房,又没有降低你们这些正式弟子的待遇,你有何好不满的?” 于劲松道:“就算他们只是杂役,也没有必要如此区别对待吧?” “看不出来你还挺为杂役着想的。”沐飞鸢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宗门能拿出的元玉就如此多了,你若是见不得他们受苦,将自己的房间拿出来换好了。” 听沐飞鸢如此说道,于劲松当即道:“好,我换。” 沐飞鸢轻咦一声,道:“当真?” 于劲松没有一瞬犹豫,点头道:“当真。” 沐飞鸢当即道:“好吧,既然你如此讲义气,这间地字号房就归你了,让那二人去你那间天字号房。” “啊?这……”于劲松听沐飞鸢如此说,不由傻了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沐飞鸢扭头看向他,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会将你和李红梅安排在一个房间?你嘴上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伤风败俗,心里却巴不得与李红梅同住之人是你对吗?” “我没有。”于劲松连连摆手否认,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一副心思被揭穿的模样。 “没有?”沐飞鸢冷笑一声道,“莫非你是想与那个小子住一间屋子?” 于劲松一滞,如此他自然也是不愿的。 沐飞鸢语气略带嘲讽道:“少装蒜了,你这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 话已至此,于劲松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硬着头皮道:“首座大人,既然你知晓弟子的心意,为何就不能看在两峰同气连枝的份上,成全一下弟子呢?” 沐飞鸢笑了:“同气连枝?于劲松你莫非是脑子不清醒?这一行人中,哪个不是我落日宗弟子,为何本座唯独要成全你?本座这些年虽不理山中琐事,却也不是眼瞎耳聋。落日宗上下想打李红梅主意的蛤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请问你是什么珍惜品种?” 第一百四十五章妖眼 听着沐飞鸢毫不掩饰的嘲讽话语,于劲松说不出话来了。 还不等他出口反驳,沐飞鸢又道:“你青霞峰莫非是有不照镜子的传统,凭你这副尊容也敢对李红梅有非分之想?” 话音刚落,沐飞鸢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咳声。 这声音来自俞经年,见本峰弟子受辱,他本就有些于心不忍。 结果,沐飞鸢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口没遮拦辱及青霞峰,他自然不能继续坐视下去。 沐飞鸢对此满不在乎,不过也打算给俞经年一个面子,没有接着说下去。 于劲松被她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但他一想到墨寒生和李红梅今晚要共处一室,心里就不是滋味。 他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就算我没有资格,那小子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杂役……” “杂役?”沐飞鸢冷笑一声,“于劲松,你是真的蠢到不可救药,还是故意装傻不肯面对现实。以那小子这几日来的表现,被宗门大力栽培只是迟早之事。今日你口中的小小杂役,明日就是你必须翘首仰望的存在。” 于劲松听沐飞鸢如此说,心中甚是不服,争辩道:“首座是否夸大了,于劲松虽说不才,但毕竟也是药堂长老门下的弟子。家师在门中虽不及首座大人,但也是有一定地位的。” 听于劲松将其师搬出来,沐飞鸢眼皮都未眨一下,不屑道:“药堂长老的弟子很了不起吗?那小子只要不在修仙途中半路夭折,成为我红鸾峰下一任首座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届时就算要争一争掌门之位也是大有可能的。” 她之所以对于劲松如此不屑一顾,一方面是的确是墨寒生如今的分量远胜于他,另一方面则是于劲松这个药堂长老弟子的身份,其实有些名不符实。 于劲松虽说身负罕见灵体,但本身资质平常,此生不会有太大成就。 而那名药堂长老之所以收他为徒,实则是另有所图。 宗门高层大多都知晓真实原因,因此心里都不看好他。 唯有那些不知晓实情的执事和低阶弟子,例如白执事,又例如朱、侯二人,才会刻意去结交于劲松。 “怎么会?” 于劲松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墨寒生虽表现不差,但顶多能拜入护法门下也就到头了。 谁曾想沐飞鸢对其竟看重到了这种程度,竟在这短短几日后,已将视作了下一任首座的人选,甚至连掌门之位…… “此事乃宗门重要机密,以你的身份本是没有资格知晓的。看在你是药老头弟子的份上,本座才破例告知,望你知难而退。” 沐飞鸢说完这句话便要离去,却听于劲松突然大喊道:“我有一事告知,他在入云梦峡谷前跌过境的。” 他心思急转,终于想起了这件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小事,却仿佛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一定是修炼了某种旁门左道的功法,境界才会提升如此之快。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蠢货!”沐飞鸢怒斥一声,道,“你以为本座是谁,若真是如此,难道我会看不出来?” 她虽说无法探查出墨寒生修习的是何种功法,但也能感应到他的真气纯正,根基稳固,一点也不像是修习了什么邪道功法。 即便真如于劲松所说,墨寒生修习了什么速成的邪功,以他的身份处境,如此做法也属情有可原。 墨寒生年岁尚轻,有自己从旁相助,要将他重新导入正途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听完沐飞鸢的话,于劲松终于认清了现实,如今的墨寒生在地位上也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 在追求李红梅这件事上,自己真的已经没有一点优势了。 但于劲松永远不会明白的是,他与李红梅之所以无缘,与长相、资质以及地位都无关。 也并非是因为墨寒生的出现让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而是他从一开始,就从未能走进过李红梅的心中。 他怔怔待在原地,像是彻底失去了人生的希望一样。 看着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沐飞鸢有些于心不忍道:“想开一点吧,世间有太多事都是强求不来的。你比起这凡俗中多数庸碌的男男女女,已算是幸运的了。” 于劲松愣了下,没想到沐首座竟会有主动安慰人的时候。 沐飞鸢叹了一口气:“哎!小于啊,你自小在落日宗长大,本座也是见过你几次的。本座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也还算清秀可爱。” 她原本还想出声宽慰几句,可看着于劲松方脸阔鼻,一副哭丧的模样,只感觉眼底好像进了渣子,目光中又不自觉添了几分厌弃之色:“为何长大了之后反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都说女大十八变,此话用在男子身上倒也不差。可惜你越变越丑,丑到离谱!” 在沐飞鸢的言语打击和目光摧残这双重折磨下,于劲松终是不堪受辱,掩面羞愤离去。 临去了,却听沐飞鸢在后方喊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不可以不算,你的房间就换给墨寒生和李红梅了。” 于劲松奔跑中又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一头撞在梁柱上。 这回是三重打击了。 沐飞鸢心湖中又响起了一道传音:“师妹,有些过了。” 俞经年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来到了沐飞鸢身前,他望向于劲松离开的方向,眼神有些许复杂:“此子也算是个可怜人,师妹你又何必如此?” 沐飞鸢也不解释,她方才其实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想要开导开导于劲松。 可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就演变成了这种情形,只能说自己实在是不太擅长安慰人吧。 俞经年见状也不多说什么,摇摇头回到了房间之中。 他方一进门,就将先前之事抛之脑后,径直向中心走去。 屋子中央有一张圆桌,桌上摆着一只铁笼。 笼中关着一只狐狸,皮毛如火,眉心长有一块如竖眼一般的白斑,正是沐飞鸢自千机门的银长老手中赢得的那只三眼火狐,如今落到了自己手中。 俞经年目光热切,三眼火狐的精血和内丹可都是极佳的炼丹材料。 他自小钻研丹术,可说是将一生都奉献给了此道。 如今得了这只相当于金丹大成境界的三眼火狐,便有可能炼制出前所未有的灵丹妙药,如何能叫他不激动万分? 俞经年小心靠近铁笼,正要细细多打量几眼,却听一道轻微的叫唤声。 沉睡的三眼火狐醒转过来,它迷茫的双眼突然变得妩媚起来,眉心的白斑忽现一道裂缝。 裂缝中露出一只流光溢彩的妖眼,无比魅惑的粉色光芒自瞳孔中射出,俞经年猝不及防被笼罩其中。 …… …… 第一百四十六章风雨楼 此时,墨寒生与李红梅二人正漫无目的,在城南的长街上闲逛。 因为不知沐飞鸢会不会又不顾身份,干出什么尾随窃听之类的勾当,二人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二人一直沉默前行,还是李红梅率先开了口:“准备得如何?” 墨寒生知道她问的是何事,他并未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虽说他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便是谋取化妖丹,但具体要如何做还是一筹莫展。 且不提要如何从高手如林,守备森严的炼妖宗中将丹药取到手,就连化妖丹究竟藏在何处,墨寒生也是没有一点头绪。 “虽说我非常不赞同你去做此事,但也明白,人生中有一些事若是不去做,一定会留下遗憾。”李红梅也猜到了他的难处,她走到一处高楼前停下,抬头看了一眼,“风雨楼应该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墨寒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眼前的高楼上挂了一块匾额,上面正书着“风雨楼”三个字。 “风雨楼?”墨寒生恍然,原来她是有意引导自己来这里的。 李红梅解释道:“风雨楼是此界大陆第一的情报组织,只要出得起足够的价钱,可以买到任何消息。” “此界第一?”墨寒生注意到了她的用词,不是中州第一,不是九州第一,也不是天元第一。 而是此界第一。 “是的,此界第一。” 李红梅点头道:“风雨楼手下行者众多,足迹遍布整个天元大陆。甚至有传言,连远隔无尽海域的彼岸,也有风雨楼的人在做这门生意。” 墨寒生有些惊讶:“这风雨楼不过以贩卖情报为生,究竟凭何能做到这一点?” 李红梅道:“凭它背后的超级势力——天机门。” “天机门?”墨寒生忽然想起那一日,在无名当铺见到的那名无缺公子。 对方当时出示,用以彰显身份的玉佩上便刻有“天机”二字,莫非他便是天机门的人? 虽说当时对方是以交易的名义,换取了自己手中的两颗珠子,但谁都能看出自己在这场交易中占了大便宜,对方等同于将那块罕见的寒玉白送给了自己。 随手能送出如此珍惜宝物之人,原来便出自这天机门。 墨寒生一时不由对这个门派产生了不小的兴趣:“这个门派是何方神圣?” 李红梅不知他为何会对天机门产生了兴趣,还是解释道:“天机门在整个修仙界中声名远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同时又保持着极强的神秘感。虽说修仙界中的每一位修士几乎都与风雨楼有过交易,却极少有人知晓它的来历背景。甚至有传言,此门派在此界出现之前便已存在。” 墨寒生震惊不已:“创世之初便已存在,这怎么可能?” 李红梅道:“我也只是听沐首座随口提过一次,并不知晓太多,但天机门势力之庞大,底蕴之深厚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了。” 墨寒生又问道:“天机门若当真如此了得,为何不在十大势力之中,莫非它并不属于中州?” 李红梅点头:“天机门的确不属于中州,也未曾在九州中的任何一地称霸。但修仙界中绝无人敢小瞧天机门,即便是十大势力也不会轻易得罪它。” 墨寒生疑惑:“这天机门有这般底蕴,为何要如此低调?” “这就不是你我目前能接触到的层次了,也不是你当下该操心之事。”李红梅以眼神示意,“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墨寒生点了点头,在角落里换了一身行头,又取出一只黑色铁面盖在脸上,随后向着风雨楼走去。 风雨楼一楼的大厅颇为宽敞,不过内中装饰倒是极为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唯有正中央立着一块高大的木板,前后都贴着白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墨寒生看了一眼,上头的内容都是一些关于四方城附近发生的一些稀奇之事。 瞧这些事件标注的日期,则都是近几日发生的,由此可见,木板上的内容似乎还会定期更换。 墨寒生环顾了一圈,稍稍有些明白风雨楼的用意了。 在一楼的大厅之中,还坐着许多谈笑风生的低阶修士。 这些人衣着服饰各异,显然并不属于同一个门派。 风雨楼每日搜集一些趣闻意识公示在那块木板之上,并为这些人准备了侍女,桌椅和茶水。 别看这些人大多修为低微,但分属不同势力,在谈笑间无意中就会透露许多信息,时间一长,甚至将一些门派机密说漏嘴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些陪侍的婢女站在一旁看似无所事事,实则都受过严格训练。 她们暗地里留意自己身旁之人谈话的内中,并将其默默记在脑中,待到客人走后再将这些情报记录下来。 另外,做生意最怕的不是没钱,而是没人。 只要来往的人一多起来,就少不了互通各类消息,生意自然也就随之而来。 墨寒生一进门,那些谈笑的修士就都看到了,也注意到了他脸上那个古怪的铁面。 但众人皆没有表现出讶异,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掠过了。 许多来此购买情报的修士都会选择隐藏身份,此刻大厅之中,便有几名戴着面具、斗笠或是帷帽的修士。 除了这些修士,风雨楼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墨寒生。 一名模样清秀的婢女见墨寒生进门之后没有入座,上前行了个礼:“贵客大驾光临,不知可有需要奴婢效劳的地方?” 既然有婢女主动上前招待,墨寒生自然也省了去问旁人,压低了声音道:“我来买情报。” 此话一出,周围立即有修士笑出了声,他们一下便看出了墨寒生是第一次来此。 若是已经与风雨楼打过一次交道的客人,便不会一来就将自己要购买情报之事直接说出来,只需到楼上的雅间中去商谈即可。 但眼前的婢女并没有因此对对墨寒生有丝毫的轻视和怠慢。 风雨楼的婢女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不会因为客人的言行不当或修为低微而做出任何无礼之举。 所谓来者是客,说不定哪位性格怪异亦或是隐藏了修为的客人,就能为风雨楼带来大生意。 若是因为婢女的一时失礼,让风雨楼丢了生意,掌柜们可不会轻绕了她们。 “请随我来。”婢女恭敬说道,随后伸手示意了一下,便带头向内中走去。 墨寒生也不做犹豫,抬脚跟在婢女的身后。 第一百四十七章郝掌柜 二人穿过大厅上了阶梯,行至二楼。 二楼的构造与一楼不同,乃是由八排建筑组成。 每排建筑都有八个各自独立的雅间,总计六十四间。 每一个雅间都由一名掌柜打理,而这六十四名掌柜则分属于风雨楼四大掌柜。 在这些雅间门上,绝大多数挂着红色的牌子,只有少数几间挂着绿牌。 引着墨寒生来此的婢女,来到最左侧靠后一个挂着绿牌的雅间前敲了敲门。 此间的掌柜应是处于空闲状态,而那些挂红牌的房间则是已在招待客人。 看来,这风雨楼今日的生意应是相当不错。 墨寒生站在婢女身后,透过二楼的窗望去,在后院中立着一棵七八丈高的老树。 此树树干足有七八人合抱之粗,枝叶茂盛,绿荫深深。 虽不知具体存活了多少个年头,但光从其盘根错节的外表就能看出一二,这棵老树的树龄应是相当之长久了。 常言道:树老根须多。 这样一棵千年甚至万年级别的古树,藏在地底下的根须至少也是数以万计了吧。 墨寒生的目光没有在此树上过多停留,因为面前的房门已经打开。 负责招待他的是一名身材中等的清瘦中年,颔下蓄着一缕细长的山羊胡子。 “贵客里边请。”这名掌柜的态度也是十分的友善,不仅笑容可掬,还亲自来到门前相迎。 墨寒生注意到,这名掌柜在婢女临去前,还悄悄塞了一些东西给她。 他略一细想便有些明白了,难怪此人身为一名掌柜,态度显得有些过于殷勤,应当是平日里生意并不太好的缘故。 看来在这风雨楼中,掌柜之间的竞争也相当的激烈啊。 “鄙人乃是这第六十三号房的掌柜,姓郝,名吉利。”山羊胡掌柜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后小心引着墨寒生入座,又手脚麻利地奉上一杯清茶:“这是上好的早春茶,贵客尝尝可还能入口?” 墨寒生暗自打量了此人一眼,只觉此人与落日宗那名叫季长明的护法,在气质上似乎有些相似。 二人似乎都是那种精明能干,善于察言观色和见机行事的人。 但这名郝掌柜如今的处境应是没有季长明混得好,就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别的缘故。 不过,这与墨寒生并无什么关系,他自不会为此费神。 “在下此来,只有一物想请教掌柜。”墨寒生双指点向还在冒着热气的杯口,摄取一缕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三个字。 风雨楼既然专以贩卖情报为生,想来在窃取情报方面应是十分擅长。 所谓言多必失,墨寒生可不想无意中说漏什么,被对方猜出了身份来历。 因此,他才直接开门见山道,不愿与对方闲聊什么。 “贵客果真是快人快语。”对此,郝掌柜只是微微一愣,奉承了一句,随后便若无其事看向墨寒生写下的字。 “化妖丹?”郝掌柜眼珠一转,很快便猜到了墨寒生的来意。 此事并不难猜,炼妖宗寿宴举行在即,各方势力云集四方城。 届时场面一定会十分热闹,自然也会比以往乱很多,有人想要趁乱打劫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贵客请稍后。”郝掌柜并未流露什么异色,只是说了一句后便向着内中走去。 在雅间后方的墙壁前,立着一排黑色的长柜。 郝掌柜在柜门的左上方轻敲了两下,上方立即打开一个暗格。 郝掌柜将手伸入其中取出一物,接着他如法炮制,从临近的另一个暗格中又取出一物。 郝掌柜稍稍打量了一眼,确认没有拿错后,便将这两样物品一齐递到了墨寒生面前。 墨寒生接过来一看,却是两枚白色的方形玉石。 墨寒生曾在典籍中见过此物,这是一种名为玉简的东西。 虽说外形与平日里修士修行所用的元玉稍有不同,但所用材质其实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此物专门用于记载一些重要信息,例如功法、秘术和情报之类的东西。 由于元玉本身蕴含着精纯的元炁,所以内中信息所能保存的时间要比纸张、竹简之类的东西长久许多。 不过对于低阶修士而言,元玉这种关系到修行速度的东西,平日里省吃俭用都攒不下几个,又如何舍得拿出来做成玉简? 因此,即便墨寒生在清风居中住了这么久,也未曾在吕乘风的遗物中见过此物。 另外,相较于其他元玉,金系玉石相对更加坚硬稳定,其中蕴藏的元炁不易消散,所以修仙界大多选择白色的金玉来制作玉简。 墨寒生抓取其中一枚玉简,将其贴在眉心之处,然后缓缓注入一丝真气。 幸亏,他在典籍中了解过此物的用法,否则若是因为不熟悉此物而出了丑,就算这么郝掌柜没有当场笑出声,只怕也会在心里不自觉看轻自己。 玉简上泛起淡淡白光,内中记载的信息缓缓涌入墨寒生的脑中。 很快,他便了解了两枚玉简中记载着哪些信息。 这两枚玉简的外形虽一模一样,但其中记载的内容却是天差地别的。 其中一枚记载的,只有关于化妖丹的一些简单信息以及在炼妖宗内的大致位置。 而另一枚玉简,则是详细记载了化妖丹的各种特征,从外观到气味再到药性。 另外,此丹在炼妖宗内的具体位置,从什么方向突入,途中要经过多少条关卡,沿途会遇到那些机关、法阵,包括破解之法也都有一一记载,简直就是专为那些盗取化妖丹的人准备的。 甚至,在这份资料中还额外记载了另外一件炼妖宗的至宝,此宝有一个与化妖丹类似能让寻常妖兽妖化的功能。 当然,这个功能只是此宝附带的一个功能,与之真正的作用比起来微不足道,否则此物如何能称为炼妖宗的至宝? 不过对于这件至宝,墨寒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并没有将其当做一回事。 要获取化妖丹已是千难万难了,以自己如今的境界,若是妄图染指这种至宝,岂非是自寻死路? 墨寒生一一看完,心中不禁赞叹,这风雨楼对于炼妖宗的了解程度,只怕比起此宗门的核心人物也不遑多让了吧。 真不愧是此界第一的情报组织。 当然,墨寒生能看到的都是玉简中所罗列出来的目录,而非具体内容。 若要细观其中详情,则必须由玉简的原主人告知他真正的开启之法才可以。 这也是玉简的另一大特点——保密性极强。 见墨寒生回过神来,郝掌柜笑道:“如何,相信贵客已经看出二者的差别了,就不知您作何选择了?” 墨寒生目光直直盯着那份记载十分详尽的玉简,若是最后逼不得已只能选择盗取化妖丹这一条路,此物必然能提供极大的助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讲价 但墨寒生也明白天下没有的午餐,越好的东西要价自然也就越高。 果然,郝掌柜一注意到墨寒生目光,脸上的笑意立即更盛了:“贵客好眼力,这份资料中记载的情报可算是非常详尽了。” 墨寒生淡淡开口:“开价吧。” 郝掌柜道:“一千三百枚元玉。” 墨寒生皱眉,原本他手握沐飞鸢给的一千枚元玉,想着买一份情报应是戳戳有余了。 没想到算上自己当掉吕乘风大半家当换来的两百枚元玉,仍是有些不够。 区区一份情报竟要价一千多枚元玉,这修仙界的上层社会还真是令他有些看不懂。 不过想想这玉简中所记载的内容,倒也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放弃这份情报,选择那块简略的玉简? 这样的想法在墨寒生脑中,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否决了。 就算是有了这份详细的资料,自己谋取化妖丹的把握都千不足一。 若是拿着那份简略的玉简,偌大的炼妖宗中乱闯,岂非是自寻死路? 像风雨楼这样的大店,讲价或赊账之类的法子,肯定是试都不用试了。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想办法去凑齐这欠缺的一百枚元玉了。 那么,该去找谁呢? 李红梅自然是最安全的选择,但以她的身家,恐怕是无法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元玉的。 况且,自己冒险闯炼妖宗是为了替石山延长寿命。 以李红梅对它的厌恶程度,想要让她帮忙,难度恐怕不亚于盗取化妖丹。 沐飞鸢和俞经年二位首座自然是不缺这点钱的,但自己要如何向二人解释用途? 若是让他们知晓自己要此行来炼妖宗的真正目的,恐怕连两日后的寿宴都不会让自己参加了。 那位叫季长明的护法? 不行,且不说自己与那人并无半分交情,对方肯不肯借都是两说之事。 万一对方将此事告知沐飞鸢亦或是其他人,只会惹来更多麻烦,自己还是尽量减少与落日宗弟子打交道为好。 那么,只能找个地方去当掉乾坤戒中的一些宝物,看能不能凑齐这一百元玉了。 所幸上次云梦峡谷之行,自己得到了白执事和那名何师兄等人的几件法器,应该能值一些钱吧? 只是希望自己卖掉的这些赃物,不要太快流转出来,让别人查到自己头上。 “贵客若是手头不是很方便的话,也可以选择这份情报,虽说比不上前一份细致……”郝掌柜见墨寒生迟迟没有回应,也猜出他多半囊中有些羞涩,不由开口道。 “不必了。”墨寒生想也未想,便一口拒绝了他的提议,“今日钱没带够,明日我再来。” 说罢,他起身便往门口走去。 “且慢。”眼见墨寒生二话不说便要离开,郝掌柜急忙出声叫住了他。 墨寒生停下脚步,心中微微警惕,自己不过是看了一眼玉简中罗列的一些简要讯息,莫非也要付钱? 这风雨楼难道是一家强买强卖的黑店,亦或真的是店大欺客,连四方城的规矩也约束不到天机门? 却见郝掌柜神情犹豫不决,面色变了数变,最后一咬牙道:“若是贵客今日钱未带够,鄙人可以私自做主将这份情报便宜一些卖与你。” “哦?”墨寒生有些诧异,不知这郝掌柜为何要给自己这样的好处。 莫非他与那名所谓的无缺公子一样,也能一眼看出自己的潜力。 要知晓,前几日若非是红鸾感应,连沐飞鸢和俞经年这样金丹大成的高阶修士,也未能仅凭双眼看出自己有何不同。 天机门之人当真如此神奇,各个慧眼如炬? 郝掌柜可不知墨寒生心中所想,他之所以如此做,则是因为墨寒生是自己近三个月来唯一一位客人了。 他虽有幸得到一名大人物赏识提拔成了掌柜,但同时也遭到了许多人的妒忌。 而他在天机门没有一丝权势背景,那些人自然毫无忌惮,明里暗里开始疯狂地整治自己。 因为这些人暗中的小动作,自己已经将近三个月没能谈成一笔买卖了。 若是两日之后他再无寸功,必定会被踢出掌柜之列了。 眼见期限将至,郝掌柜如何能不着急? 而那位提携自己的大人物似乎也将这当做了是对自己的一场考验。 郝掌柜明白,若是自己连这样的小难关都无法自行度过的话,又有何资格跟随那位大人物。 因此,虽说此举有违风雨楼的规矩,但以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他费尽心机买通了先前的那名婢女,才终于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等到了这个机会。 可以说若无意外的话,墨寒生很有可能是郝掌柜翻盘的唯一机会了,他又如何肯轻易放他走呢? 至于墨寒生先前所说的明日再来的这种话,则被他当做是借机下台的场面话,直接忽略了。 “不知贵客意下如何?”郝掌柜见墨寒生面露犹豫之色,不由又问了一句,忐忑的心情在颤抖的身体和焦急的神态上展露无疑。 此举无疑是行商大忌,自他入行的第一日便被带自己的掌柜告诫过。 若在平日,郝掌柜绝不会如此失态,但此事迫在眉睫,他已经无暇分心顾及太多了。 而对于墨寒生而言,若是有的选的话,他绝不会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应下此事。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名郝掌柜如此急着做成这笔生意,很可能有什么无法告人的秘密。 谁知道会不会就因为此事,就让自己卷入一些莫名奇妙的事件中? 先是那名无缺公子,如今又是郝掌柜,这二人又如此巧合都和天机门有关。 墨寒生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可不想与这个专门窃取他人机密的门派有太多牵扯。 不过,目前形势紧迫,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他心中已有决断,也不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打算卖多少?” 郝掌柜松了一口气,只要墨寒生没有一口回绝,便还有商量的余地。 他斟酌了一下,试探道:“一千二百枚元玉,不知贵客以为如何?” 墨寒生怔了一下。 一千二百枚? 这不正是自己身上所有的积蓄吗? 这风雨楼当真如此神奇,竟连自己此刻身上有多少家当,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对方究竟是何时施展了手段,将自己调查得如此清楚? 第一百四十九章再闻琴音 事实上,这一点其实是墨寒生多心了。 他也是受了李红梅的指点,临时来到风雨楼打探消息。 纵使天机门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到这一点。 更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炼炁境小修士,如此大费周章。 此事纯属郝掌柜个人所为,与风雨楼并无任何关联。 郝掌柜虽说受到提拔后,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上位时间太短,又一直受到打压排挤,其本身并无多少积蓄。 虽说方才一时情急之下,郝掌柜答应了墨寒生将情报便宜一些出售。 但实际上,风雨楼的情报都是明码标价的,缺少的部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补齐。 按照风雨楼的规矩,所有掌柜卖出一份情报后,所获得的报酬为情报本身价值的一成。 也就是说,卖出这份价值一千三百枚元玉的情报,郝掌柜可以获得一百三十枚元玉的分成。 除去他私自降价的一百枚元玉,郝掌柜能入手的其实只有三十枚元玉。 这点钱,在那些散修或者是宗门中的低阶弟子眼中,或许是一笔巨款。 但在这日进斗金的风雨楼中,对于一名需要打点各种关系的掌柜来说,可真经不起花销。 郝掌柜见墨寒生迟迟没有回应,还以为对方带的钱仍是不够。 他咬咬牙道:“若是贵客还不满意的话,价钱上还可再商议一下。” 话虽如此说,但这情报的价格若是继续降下去的话,多出来的亏损要如何补齐,郝掌柜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毕竟他上位不久,根本没有多少人脉靠山,又要去何处筹集这笔钱? 不过眼下迫在眉睫,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 可不待郝掌柜继续降价,墨寒生却突然扔了一包东西过去:“一千二百枚元玉,此物我要了。” 不管眼前之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份情报墨寒生是势在必得的。 因此,他也不想与对方讨价还价什么,只想尽快完成交易走人。 对此,郝掌柜自然是喜不胜收,能促使交易完成,还不用自己往里头垫钱,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虽说做成这一单,他也赚不到多少,但至少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贵客果真豪爽。”郝掌柜喜滋滋收下元玉,立马将开启玉简的方法告知了墨寒生。 墨寒生照着他所传之法尝试了一下,证实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到了最后,郝掌柜异常严肃谨慎地叮嘱道:“只是此次成交的价格,还请贵客千万保守秘密。” 虽说此次交易的亏损,稍后他会自行填补,但这种行为仍是被风雨楼严令禁止的。 若是此事泄露出去,他的下场势必十分凄惨。 墨寒生也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点点头也不再多作停留,告辞离去。 “贵客慢走,下次若还有需求,可再来此处寻鄙人。”郝掌柜客套了一番后,将墨寒生一路相送至楼梯口。 墨寒生出了门,便想着立即回去细细研究一下玉简中的资料。 他扫了一眼,正要去寻李红梅的踪影,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时隔月许,墨寒生还依稀记得这个声音,正是云梦峡谷之中,自己深陷幻阵之时出现的那道琴音。 据石山回忆,当时正值生死一线之间,若非那道琴音在关键时刻唤醒自己,自己恐怕真要饮恨当场了。 一时间,他忘记了自己当下要做之事,向着这阵琴音的源头寻去。 在风雨楼的对面,李红梅从一处小吃店铺中出来,望了一眼对面。 想着时辰尚早,墨寒生应是还没有办完事,便继续在门口等候。 不一会儿,墨寒生穿过了一条小巷,在巷口外的一面小湖上,寻到了琴音的主人。 那是一名面上蒙着白纱的女子,泛舟于湖上,古琴盘在膝头,正在静心弹奏。 岸上有许多围观之人,大多是为女子美妙的琴音所吸引,也有一些才子阔少,则是冲着女子本人而来。 想着能奏出如此琴音之人,想必也是极为不凡,不禁对女子面纱下的真容产生了兴趣。 一时间这些人不由浮想联翩,幻想着来一场才子佳人,湖心邂逅的佳话。 不知不觉间,湖畔已经围满了人群,甚至有不少富贵人家的下人领命,向女子发出了邀请。 可惜,女子并未有丝毫理会,随行的丫鬟将所有邀约一一回绝。 见岸上人影越来越多,女子黛眉微促,似是有些不喜被如此多人围观,令船家靠岸,下了船便要离去。 那几名被拒绝后的公子哥却是不死心,上前拦住了去路,纷纷亮明了身份,大多都是达官显贵人家。 围观的人群见状,都以为女子会因此回心转意,至少也该因他们的身份而改善一下态度。 谁知,那名女子却是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离去。 那几名被无视的公子顿觉折了面子,又追上前去,隐隐有几分强来的架势。 虽说在这四方城中,明令禁止强抢明女之类的事发生,但那几名公子哥显然也是家事显赫。 他们或许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不轨之事,但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却也是家常便饭之事。 因此,城中的居民平日里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些人。 正当众人以为女子要倒霉之时,却见其身旁的丫鬟身上涌起一股无形的真气,将那些拦在身前的公子家仆一一荡开。 众人震惊,这才明白这模样平平的丫鬟竟是一名修士。 如此一来,那名抚琴的女子身份自然不同一般。 虽说那几名拦路的公子哥非富即贵,但终究是一届凡人。 修士与凡人之间,就如同这些公子哥与平民百姓一样,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在四方城中,修士虽说数量稀少,但也并非如传说一般虚无缥缈。 那些公子哥得知自己欲意调戏之人,竟是一位平日里家中长辈告诫过多次,万万不可招惹的存在,霎时被吓破了胆。 几人连忙告罪了几句后便灰溜溜逃走了,只希望仙师大人千万别记得自己先前大言不惭报上的“大名”。 那名抚琴的女子也没有追究什么,带着那名丫鬟默默离开了。 本来这件事在丫鬟彰显了修士身份后,就该到此结束。 但抚琴女子抱着古琴走了一段时间,忽然发现主仆二人不知不觉中,竟已被人尾随。 她目光微冷,转身看向后方一处角落:“阁下跟了小女子二人这么久,不知有何见教,还请现身一见吧。” 第一百五十章王夫人 那名丫鬟猛地一惊,自己竟被人跟踪了这么久都毫无察觉,来人只怕非同小可。 墨寒生从巷子的阴影中走出,他方才是故意暴露行迹让对方知晓的。 否则,以抚琴女子的修为是无法轻易发现自己的。 抚琴女子显然也看出这一点了,知晓墨寒生似乎没有恶意,神情微缓道:“小女子似乎与公子素未谋面,不知阁下为何要尾随我主仆二人?” 女子见墨寒生相貌堂堂、仪表非凡,还以为又是一个不死心的追求者。 只不过,眼前之人同样乃是一名修士,而且修为甚至还在自己之上的样子。 墨寒生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只是开口问道:“在下此来,是想请教姑娘一事。” 女子淡淡道:“何时?” 墨寒生道:“一个月前,姑娘可曾进过云梦峡谷?” 女子一愣,她原本以为墨寒生所谓的请教只是借口,是想借此编几句自以为有新意的追求说辞。 没想到对方似乎煞有其事,因为自己曾经进过云梦峡谷之事,知晓的人可并不多。 她微微点头道:“确有其事,不知阁下从何得知?” 墨寒生将一月前自己早遭幻阵所困,又因琴音意外获救之事娓娓道来。 听墨寒生说完,那名原本严阵以待的丫鬟松了口气,墨寒生能无声无息尾随二人如此之久,实力想来不弱。 若是对方真的心怀歹念,自己二人能否安然退去,可就不好说了。 抚琴女子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当日的自保之举,竟无意中救下了墨寒生。 “原本墨公子竟是落日宗的高徒,小女子失敬了。”女子冲着墨寒生施了一礼,“至于相救一事,也只是机缘巧合,公子无须太过挂怀。” 话音刚落,那一旁的丫鬟却是有些急了,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女子以眼神制止了。 墨寒生也看出女子似有难言之事,但对方不欲多言,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开口道:“不论如何,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必当报还。” 抚琴女子还想再说几句,却听前方又传来一道声音:“知恩图报是不错的品性,不过以你二人的修为能活着从云梦峡谷中走出来,也是极为难得了。” “谁!”墨寒生与抚琴女子皆是一惊。 二人都未曾发现,此地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竟还有第四个人在场。 巷口的角落中又出现一人,她从阴影里只迈出一步,但下一瞬,人便已出现在了二人身前。 抚琴女子惊骇莫名,巷口距此足有十数丈远,这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竟在须臾之间便跨过了。 这样的事,她只在传说中耳闻过,可从未亲眼见证过。 这至少说明,眼前之人修为还在自己的师尊之上,甚至有可能已经达到了金丹境界。 墨寒生心中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她少,一步跨过十数丈,这样的手段他只从沐飞鸢那里见识过。 但沐飞鸢可是扶摇法体,在速度方面与同境界的修士相比,可以说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他可不觉得,此人也是那种在速度方面有特异天赋的修士。 她极有可能仅凭高深的境界,便做到了与沐飞鸢一样的事。 墨寒生隐隐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比沐飞鸢更深不可测的气息。 比沐飞鸢境界更高,是金丹境顶峰,亦或是……元婴境? 墨寒生惊疑不定,不是说元婴境修士在整个中州都是十分罕见的存在吗? 怎么自己才来此地半日不到,就遇到了这种大人物,还刚好与自己有所交集。 虽说炼妖老祖大寿将至,各方势力都会派人祝寿,但也不至于将一派老祖也引来吧? 从性别来看,此人既不是四方城城主水倾河,也不可能是炼妖老祖本人。 南域附近,似乎也没听说过有哪位元婴境女修,与眼前之人相似。 来人究竟是谁,莫非是天机门隐藏的高手? 墨寒生修行时间太短,不知晓多少修仙界中的秘密,光靠有限的眼界,根本无法猜出这位神秘人的身份。 他暗暗打量起眼前之人。 这位突然出现的高人虽是一位中年妇人,眉眼间却给人一种十分阳刚英朗的感觉。 她没有半分刻意,目光中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居高临下,威严霸道的气质。 让墨寒生不由自主联想到自己从历史典籍中看到的,世俗王朝中甚少出现过的几位女皇。 她的衣着外貌也很有特点,一身雪白长袍,在长袍各处又点缀着许多黑色斑纹。 在其印堂之上,刻着四条清晰可见的皱眉,三横一竖,堆在一起像极了一个“王”字。 幸亏她身为女子之身,唇上并未蓄着胡须,否则怕是免不了背后遭人话柄。 “前辈。”墨寒生与抚琴女子同时向白袍妇人行礼。 一旁的丫鬟见状不由呆滞,墨寒生和抚琴女子的修为已经高出自己很多。 连他们二人都称呼这人为前辈,这位白袍妇人境界得有多高,想必一定是筑基境的高人吧? 她急忙跟着二人一起行礼,深深低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必多礼。我姓王,你们唤我一声王夫人即可。”白袍妇人外表虽是威严,嗓音却是有些柔和,人也似乎挺随和。 她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用太过拘礼。 抚琴女子略显忐忑道:“是。不知王夫人是否有何吩咐?” 她在心中回忆了数遍,自己应是不认识这位王夫人。 原本她以为此人应是来找墨寒生,但观其神色似乎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难道此人真是来找自己的,但自己也只是一时愁闷,在湖心弹奏了半曲,便引来了此人? 她不知这样的高人究竟为何会找上自己,只希望不要给身后的师门带去不幸。 王夫人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先前在湖畔听丫头你弹奏曲子,颇有几分味道。可惜被岸上那些俗人搅了兴致,未能将此曲奏完。夫人我总觉得意犹未尽,这才追过来,想请你将余下的半曲续上。” 抚琴女子呆滞了一下,没想到此事竟真与假自己先前弹奏的曲子有关。 更没想到这位王夫人特意追过来的理由,只是希望自己将未尽之曲奏完。 “不方便?”王夫人见其这幅模样不禁眉头一皱,额间的那个“王”字显得愈发清晰深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秦如音 “晚辈的琴音能得王夫人青睐乃是天大的幸事,哪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抚琴女子急忙解释道,对方境界深不可测,她怎敢轻易推却? 王夫人点点头,伸手在身前拂过,地面上凭空多出了一张案几与一把座椅。 抚琴女子见状,也不再迟疑,行了一礼后便入座开始做准备。 她扭头看了身旁的墨寒生一眼,袖袍一挥,二人身后又多出两把座椅:“年轻人,既是有缘相会,不如就一同听上一曲吧。” 墨寒生也没有推脱,低头称是。 虽说这位王夫人的语气十分和善,但墨寒生可不觉得自己有任何拒绝的资格。 所谓强者为尊,对方根本无需刻意表现出强势的姿态,光凭其高深的境界便足以让在场之人敬畏。 二人入座之后,美妙的琴音便在这狭小的巷道中缓缓传开。 巷口不时有行人路过,却无一人能注意到此处。 王夫人早在几人毫无知觉中,将整条巷道布下禁法,除非境界高过她或是相差仿佛的修士才能不受禁法影响。 但这样的人,在整个四方城中又能有几个? 曲声悠扬哀婉,不知不觉就奏到了黄昏。 暮色昏沉,王夫人身子微倾,指节在膝头轻敲,双目紧闭,似是陷入了久远前的一场回忆之中。 琴声令人留恋不舍,却总有曲终人散之时。 一曲终焉,王夫人从回忆中醒来,眼中迷惘消散,渐复清明。 “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听过如此美妙的琴声了。”王夫人,“丫头,多谢你。让我想起了已经忘了许久的一些往事。” “能得前辈赞赏是晚辈的荣幸。”抚琴女子起身行礼,“若是前辈喜欢,晚辈可再为您弹奏一曲。” 王夫人摆摆手,有些感慨道:“往事可以追忆,不可流连。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明日还有重要之事等着我去办。” 墨寒生听到此处心中一动,炼妖老祖寿辰在即,这位王夫人口中的重要之事,莫非便与此有关? “方才的琴音中忧思颇重,似藏着一丝对于故土的不舍之情。”王夫人说到此处,又看向墨寒生,“不知年轻人你又听出了什么感受?” 墨寒生摇摇头道:“晚辈不懂音律,只是听了此曲后,情绪不自觉有些低落。” 王夫人点点头,又望向抚琴女子:“丫头,看来你也是心里藏着事的人啊。罢了,相识即是有缘,本夫人不能凭白听你一曲。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可说来一听,本夫人可酌情看是否帮上一把。” 此话刚落,一旁的丫鬟眼睛一亮,却见抚琴女子犹豫了一下道:“此事乃是晚辈之事,实不敢劳烦前辈。” 丫鬟心中一急,便忍不住要开口,却是被抚琴女子以眼神制止了。 “真不需要帮忙?”王夫人也看到了二人的反应,似笑非笑道,“你可要想好了,本夫人在此停留的时日可不会太长。” 抚琴女子躬身道:“前辈好意,晚辈心领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夫人也不便勉强。”王夫人静静看了她片刻,笑了笑道,“不过炼妖老祖的寿宴明日便要举行,莫非你也是为此而来?” 抚琴女子一怔,答道:“不敢隐瞒前辈,晚辈正是陪同家师来次为炼妖老祖祝寿的。” “嗯。”王夫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神色。 她目光扫了一眼抚琴女子,身形未动分毫,却有一缕真元悄无声息附着在了此女身上:“如此,也不算负了此番相遇之缘。” 被动了手脚的抚琴女子浑然不知,还在暗自揣度王夫人话中之意。 天穹忽然变了颜色,夕阳不知去了何处,乌云翻滚,隐有雷声。 “风雨欲来。”王夫人抬头望了一眼,喃喃说了一句,似有深意。 其余三人也不由看向天空,风声中渐有雨丝飘落。 待再回过神来,王夫人的身影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墨寒生对此并不如何惊讶,这种神奇手段,他已见沐飞鸢施展过好几次了。 这王夫人的实力境界,极有可能还在沐飞鸢之上。 倒是抚琴女子主仆二人一阵惊疑,心道这名王夫人果真是深不可测。 抚琴女子收好古琴,对墨寒生道:“天色不早了,小女子也该告辞了。” 墨寒生追问道:“还请姑娘留下姓名。” 抚琴女子犹豫了一下,道:“玄音门,秦如音。” “玄音门?”墨寒生一愣,他从未在典籍中见过关于这个门派的记载。 秦如音见状,解释道:“玄音门只是中州南域边缘,一个无名小派,比不得炼妖宗这样的庞然大物。道兄没有听说过本门,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墨寒生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后告辞离去了。 待其走后,那名一直闭口不言的丫鬟才忍不住出声道:“小姐,方才那名王夫人既然主动开口,你为何不向她求助呢?” 秦如音摇摇头道:“对方身份来历不明,又与我们非亲非故,不可轻易信之。况且,仅是因为一曲之缘,就敢要求对方去与炼妖宗博取情面,未免也太不知进退了。” 丫鬟急道:“可那名落日宗的公子受了你的恩情应是不假。听闻炼妖宗和落日宗虽说远隔万里,但两宗的关系一直很好,为何你也不愿向他求助?” 秦如音又摇头道:“这位道兄修为虽然高过我,但也尚未筑基。况且,会独自进入云梦峡谷的弟子,多半在宗门内不受重视。我们所求之事,又如何能是他这种级别的弟子能够左右的?” 丫鬟叹气一声道:“小姐,你就是太心软了,才会将什么事都抗在自己身上。这样的大事,又如何能是你一个炼炁境的弟子扛得起的?” 秦如音道:“这本就是我们玄音门自己的事,我身为玄音门的弟子自是难辞其咎。” 丫鬟道:“可我们跟着楚仙师千里迢迢,不惜涉险进入云梦峡谷都没有找到那种东西。明日,又要如何应对炼妖宗之人?若时限一到,未能给炼妖宗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怕玄音门就要……” 秦如音眼神黯然:“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也只能怪我们自己不争气,与人无由。” 第一百五十二章暗潮汹涌(一) 天气说变就变,四方城很快便下起了一场大雨。 街道上人越来越少,仅有的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无人有闲暇顾及暴露在大雨下的墨寒生。 他并未打伞,身上却是寸缕未湿,落日宗的护身术用来避雨还是很简单的。 不出多时,墨寒生便回到了仙客居中。 沐飞鸢阴沉着脸坐在大堂的长凳上,见墨寒生进门后,二话不说就上前一掌拍在了他的肩头:“死小子,叫你带红梅去逛街,你一个人死哪儿去了,怎么让她一个人回来了?” 她这幅模样实在像极了市井中,那些极力催促儿子找媳妇的老娘,完全没有一点修道者清心寡欲的样子。 “临时有些事办,便让她先回来了。”墨寒生敷衍了一句,并未将遇到秦如音和那名王夫人之事告诉她。 “你第一次来这四方城,能有什么事办?怎么什么都没买,追女孩子要大方出手,别舍不得花钱。你又不是青霞峰的弟子,别学姓俞的那副扣扣搜搜的德行。”沐飞鸢明显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见其两手空空的模样,还以为墨寒生是穷苦日子过惯了,一时间见了那么多元玉舍不得用。 她正暗自合计着,墨寒生以后可是要继承红鸾峰的人,可别培养成守财奴的性格。 墨寒生可不敢告诉她,那一千枚元玉一个下午就花完了,甚至自己还贴进去两百枚。 他随便应付了几句,便匆匆回了房间。 李红梅正在房中静坐,由于沐飞鸢的一厢情愿,二人被安排在了一间屋中。 见墨寒生进来,李红梅默默倒了一杯茶给他:“上等的碧螺春,天字号房的待遇果然不差。” “天字号?”墨寒生有些疑惑,沐飞鸢给二人安排的不是地字号房吗? 李红梅解释道:“听说是于师兄将自己的房间让与了我们。” 墨寒生想了一下,他可不觉得于劲松会有这么好心,多半是被沐飞鸢那个狡猾的女人坑了吧。 李红梅道:“我在风雨楼外等了很久,没有见你出来,便先回来了。” “嗯。”墨寒生应了一声,突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便将在云梦峡谷中受琴音所救和在城中偶遇秦如音一事简单叙述了一下。 李红梅望向窗外的雨幕,背对着墨寒生问道:“她长得如何,好看吗?” 墨寒生正拿出自风雨楼买到的那枚玉简,没有听出她话语中藏着的一丝异样情绪,随口应道:“她戴着面纱,看不清。” 李红梅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期待吗?” 墨寒生一愣,放下了玉简,望向她:“什么?” “没什么。”李红梅转身摇摇头,盯着他手中的玉简,“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墨寒生点头道:“风雨楼搜集情报的能力的确非同凡响,其中的内容有些繁杂,我需要一点时间去翻阅。” 距离寿宴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他需要尽快将玉简中所记载的信息参透并熟记。 否则,若是等到进入炼妖宗后,再拿出来一一对应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依照郝掌柜给的方式将玉简开启,开始阅览起其中的信息。 李红梅指间闪过一点火星,将案上的蜡烛点燃,就这样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 不知不觉,已至夜深。 四方城城北,一家规格与仙客居齐平的客栈。 一间顶级上房中,有四人分坐于屋中的四个角落。 若是墨寒生在此,便能认出其中一人正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位银长老。 而屋中另几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正是千机门金、银、铜、铁四大长老中的其余三位。 四人皆是千机门中的高层人物,齐聚一堂自然不会是为了节约元玉。 在房间的正中心处,悬浮着一块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宝境。 四大长老手掐法诀,身上的真元不断汇聚于宝境之上,不一会儿就将其映得光彩夺目。 这是一块用来传讯的法宝——通风镜,乃是出自天工阁的上乘之作。 此物比起寻常的传讯符来说,可要高明不少。 传讯符点燃之后,符中元炁凝结的真意会化作一只灵鸟去寻找目标。 在吕乘风意欲夺舍墨寒生的那一日,便曾有一只传讯符所化的灵鸟飞进了清风居中。 相较于传讯符,通风镜则要更为安全、快捷许多。 通风镜一般为一对,掌握在传讯的双方手中。 施术者只需将所要传达的信息,用真元凝刻于自己手中的镜上,不出片刻,另一方手中的通风镜就会有所感应。 相较于传讯符所化的灵鸟飞越千山万水去寻找目标,通风镜的传讯速度之快不言而喻。 另外,此镜也不会像传讯符所化的灵鸟一样,在飞行的过程中有被其他修士截获的风险,相对来说要安全许多。 光芒闪烁间,四大长老已经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刻于镜上。 与此镜相对应的另一面镜子,则在百余里外的千机门内。 月下,波光粼粼的湖畔,立着一道人影。 准确来说其实是两道,因为两个人叠在一起,所以看起来仿佛是一道。 下方是一名体型异常魁梧壮硕的汉子,五官硬朗,棱角分明,面相颇为神武不凡。 但他的双眼无神,却仿佛又不似一个活人一般。 而在他的头顶之上,则坐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童,精致的脸蛋粉雕玉琢。 但在这千机门中,谁也不敢真将其当做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对待。 认识他的人都知晓,在其可爱粉嫩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暴戾、恶毒的心。 因为他正是这此地说完最具分量,千机门绝对的掌控者,千机门门主——千灵童子。 在他面前的通风镜上,正有一道道光彩各异的讯息一闪而过。 此时映现在眼前的银光,正是银长老所传来的消息:已将三眼火狐送入落日宗一行,未能得到红鸾尾翎。 千灵童子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落日宗一直将红鸾视若珍宝,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将其尾翎弄到手。无妨,只要此次事成,本门所获利益远超得到区区一根灵鸟的尾翎。” ———— 风雨楼,第六十三号房中。 郝掌柜低头站在桌案前,等着坐于主位上的一位年轻人训示。 看其这幅恭敬的模样,眼前之人的身份想必是相当的尊贵。 若是墨寒生在此,必定可以一眼认出,此人正是那一日,在无名当铺中擅自闯入,又以交易之名,变相将那块寒玉赠与自己的那名无缺公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暗潮汹涌(二) 以此人当时随手便将一块万年寒玉赠送出手的魄力,想必在天机门中地位一定不低。 而风雨楼只是天机门下方的一个收集和贩卖情报的组织,无缺公子会受到郝掌柜如此郑重对待并没有什么奇怪。 事实上,无缺公子正是将郝掌柜从一个小伙计,破格提拔成掌柜的那名贵人。 “我倒是没想到,在如此打压之下,你竟还能独自谈成一笔生意。”无缺公子有些意外地看了郝掌柜一眼。 郝掌柜面露愧色道:“小人当上掌柜数月才谈成这一笔生意,实在是愧对公子提携之恩。” 无缺公子纸扇轻摇:“说说吧,你是如何谈成这笔生意的?” 郝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风雨楼本就是最擅长搜集情报的组织,作为它的上属势力,天机门的神妙手段更是骇人听闻,传说就连测算天机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无缺公子身为天机门在中州势力的核心代表,自己若是在他面前说谎企图蒙混过关,无疑是自寻死路。 郝掌柜理了理思绪,将自己买通楼中的伙计将那几名针对自己之人支走,又贿赂婢女为自己揽客之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连违背规矩将情报低价卖给墨寒生的事也没有丝毫隐瞒。 “嗯。”无缺公子静静听他说完,过程中出了目光闪烁几下,并未有什么表示。 郝掌柜却是坐立难安,他破坏规矩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可不止掌柜之位难保,怕是日后再也没法在风雨楼混了。 说完,郝掌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自作主张将情报贱卖,还请公子责罚。” 无缺公子余光瞥了他一眼:“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倒也算情有可愿,起来吧。” 郝掌柜仍是跪地不起:“终究是坏了规矩,不敢奢求公子宽恕。” 无缺公子见他这副模样,似笑非笑道:“哦?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撤了你的掌柜之位,如何?” 话音刚落,郝掌柜身子一颤,以额触地,却是不敢接话。 无缺公子走到郝掌柜身旁,脚尖轻轻在他高高撅起的屁股上踢了踢:“行了,这点道行做戏给谁看?” 郝掌柜这才急忙起身,拍马道:“公子慧眼如炬,小人属实是献丑了。” 无缺公子笑道:“若是我手下之人,遇事不懂自保,只会坐以待毙或是等着本公子去解救,那本公子岂不是要累死?” 郝掌柜嘿嘿笑道:“公子英明,小人没什么大的本事,只盼能为您分担些许烦忧。” “你知晓此次,本公子对你最满意的是什么吗?” “小人愚钝,还请公子明示。” 无缺公子似有所指道:“你骗过了楼中一众人等,但令本公子欣慰的是,你总算还知晓轻重,没有瞒骗你不该瞒骗之人。” 郝掌柜又是噗通一声栽倒,抬手起誓道:“承蒙公子不弃,小人愿誓死效忠,此生不敢有任何不轨之心。若有违此誓,天诛……” “行了。”无缺公子折扇在他脑袋上敲了敲,一副十分头疼的模样:“少做这些表面功夫,多做些实事才是。” “公子教训的是。”郝掌柜连连点头,一副十分受教的模样,“不过,此次若不是公子为小人争取来炼妖宗的这笔生意,单凭白日里这单,小人怕是依旧过不了关。” “寿辰在即,炼妖宗为防宵小之辈趁机作祟,必然会来我风雨楼购买情报,这单生意本就是本公子留给你的。此次过后,众人自然都会明白本公子的意思,今后无人再敢为难你。”无缺公子抛了抛墨寒生留下的那一千二百枚元玉,撞击声叮当作响,“那些人这段日子私下里的动作,本公子都看在眼里,没有出言是想看看你能有何应对之策。从结果来看,还算可以。” “果真什么事都逃不过公子的法眼。”郝掌柜又不着痕迹地拍了一句马屁,随后想起先前亲自卖与炼妖宗的那份情报,不由有些忧心道,“若那份情报为真,明日的动荡势必不会小吧?” “情报自然是真。” 风雨楼的情报不可能有假,这便是无缺公子作为天机门候选继承人之一的底气。 “但,那又如何?”他看向窗外满城飘摇的风雨,“我风雨楼只做买卖,这些阿猫阿狗之间的小打小闹与我们有何关系?” 郝掌柜震惊,无论是此次寿宴的主角炼妖宗,还是即将参与其中的各方势力,无一不是一方霸主,在自家公子眼中竟都是阿猫阿狗。 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无缺公子冷笑一声,豪气万丈道:“炼妖宗又如何,千机门又如何,还有城中混入的这些鬼祟之辈又如何?就算四方城倒了,我风雨楼的生意依旧可以做遍整个大陆。就算十大势力垮台,九州动荡,我天机门依旧可以在此界屹立不倒。” 听着无缺公子这番豪言壮语,郝掌柜心神震荡,唇齿微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炼妖宗内,一道人影行色匆匆。 他正从风雨楼回返,片刻不曾停留,只因此刻手上正握有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 他名方怀,是炼妖宗年轻一辈中极有天赋的一位弟子,备受炼妖老祖的青睐。 因此,宗门长辈才将此次传递情报的重要任务交予他。 他从郝掌柜手中获取了一份秘密情报,正要连夜将其交予门中高层。 却在此时,长廊中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方怀眼神一凛,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暗中的人影现出了真容,是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 此人脸廓狭窄,眼角微微上挑,鼻端突出,下巴尖长,浑身透出一股阴沉的气息。 阴沉男子面无表情道:“是我。” “原来是白朗师兄。”方怀松了一口气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出现在此?” 名为白朗的阴沉男子反问道:“我出现在此不妥?” “这倒不是。”方怀滞了一下,解释道,“只是师兄突然出现,让小弟吓了一跳。” 白朗训道:“大惊小怪。在我炼妖宗内,难道还有人敢作祟不成?” “师兄教训的是,是小弟失态了。”听完白朗之言,方怀心想也是。 他一直以身为炼妖宗弟子为荣,在自己心中,炼妖宗一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在。 他可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在炼妖宗内对自己不利。 之所以方才的反应有些过激,乃是手中的情报太过重要,才让他一时有些失态。 第一百五十四章暗潮汹涌(三) 对于白朗的态度,方怀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一来对方比自己年长,二来白朗自小便一直是孤僻冷漠的性情,自己早已习以为常。 白朗打量了一眼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角:“看你神色匆忙,究竟发生了何事?” 方怀道:“小弟刚从风雨楼回来,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正要去向白师伯禀报。” 白朗目光微闪:“哦?什么重要消息?” “这……”方怀犹豫了一下,告罪道,“事关重大,请恕小弟不能告知。” 白朗道:“以我与他的关系,你将此事告知我,由我转达也是一样。” 方怀躬身道:“职责所在,还请师兄见谅。” 他自是知晓,自己口中的白师伯与面前的白师兄乃是父子关系,但仍没有一丝将情报的内容告知的意思。 “理解。”白朗点了点头,伸手指向后方,“他在后院休息,你自去寻他吧。” “谢师兄。”方怀拱了拱手,便要越过白朗去寻那白师伯。 便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白朗附在背后的左手,袖中突然一阵骚动。 一条如银蛇一般的细长锁链悄无声息钻出,以迅雷之势直扑方怀而去。 方怀悚然一惊,待回过身来之时,那条长链已经缠住了自己的小臂。 方怀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冲出去数丈,重重摔在地上。 他抬手便要施展脱身之术,却只感全身无力,体内真元似是遭到了强大的禁锢,无法调动分毫。 “禁元索!”方怀一眼便认出了此物,不由惊喝出声。 在清风居的竹楼中,李红梅为了对付夺舍之后的吕乘风,曾祭出过一张禁气符。 此符一旦发挥作用,符力笼罩范围内的所有人都会无法调用真气。 禁气符可谓是两败俱伤的手段,并且只能对炼炁境的修士发挥作用。 而白朗这条禁元索可谓是禁气符的升级版,不仅可以对筑基以上的修士起作用,还不会有那种伤人伤己的副作用。 甚至此物若是到了法宝的品阶,对金丹境修士也能奏效。 不过,对于筑基境的方怀还不至于用到这种级别的宝物。 方怀只觉全身都开始瘫软,双腿不由一曲跪倒在地:“白师兄,你为何要用这种东西对付我?” 白朗静静注视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何须多问,将死之人知晓得再多又有何用?” 方怀惊骇莫名:“你要杀我!白师伯知晓此事吗?” 他挣扎着向后退去,同时对着白朗身后还在亮着灯火的宅院大喊:“白师伯,你在吗?在我炼妖宗内,难道你要纵子行凶?” 白朗一步步向方怀逼近:“放弃吧,他是听不到你说话的,任何人都发现不了此处的异状。” “怎么会?”方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快便发现了四周若有若无的无形波纹,“法阵?” 他的眼中流露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是何时催动此阵,我怎么可能一丝感应都没有?” 难怪他如此震惊,任何法阵在发动之前,都要事先确立生门死门,布置好阵眼、阵旗之类的东西,不可能挥手之间就可成阵。 除非对方早已算到自己会前来,提前在此处做好了所有部署。 但即便如此,对方也不可能在自己毫无察觉之下,悄无声息启动了法阵。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阵符?”方怀不愧是受到炼妖老祖器重的天才弟子,自幼见多识广,只是短暂的迟疑后便猜出了白朗用的是何种手段。 所谓符阵,顾名思义是将事先准备好的法阵,以不可思议的神奇手段封存于符纸之中,待到需要之时瞬间将之释放出来。 阵符其实也是灵符的一种,而平常修士口中的灵符一般指的是术符,乃是将法术封存于符纸之中的一种手段。 相较于封存区区一道法术,将整座法阵封存于符纸之中,自然是要难上不知多少倍。 也正因如此,阵符这种东西在修仙界中才极为罕见。 此时,白师伯就在后院的宅子中,白朗祭出的这一张阵符竟能瞒过这位金丹境大成的大佬耳目,甚至连元婴境的炼妖老祖都无法察觉,这才是令方怀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你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级别的宝物?”方怀难以压制心中的震惊。 “我说过了,一个将死之人无需知晓这么多。”说话间,白朗已经走至方怀身前,居高临下,神情冷漠。 他抬脚踩向方怀的面门。 方怀跪趴于地,双臂撑住身体已经是极为勉强,根本无力去躲闪。 他便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白朗的脚尖点在自己的眉心上。 方怀惊怒不已,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若不是遭了禁元索的暗算,以自己的修为又如何会任凭对方如此欺辱? 白朗足尖的靴面突然鼓起。 嗤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钻出,从方怀的眉心一直突破头骨刺进了脑中。 方怀双目圆瞪,眼珠像是要从眼眶中被挤出来一般,两串血珠从鼻翼淌下。 眨眼之间,他的瞳孔中已经失去了神采,再也无法看清眼前的世界了。 一股令人异常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卡在方怀头骨中的利器缓缓抽出。 白朗收回了自己的脚,方怀的尸体咚一声栽倒在地。 白朗伸手拂过,一股妖异的绿焰从掌心喷出,将尸体点燃。 不一会儿,火焰就将方怀的尸身燃烧殆尽,连一粒灰烬都没有留下,仿佛世间从未有过此人的存在一样。 四周无形的波纹隐没于虚无,妖异的绿焰转瞬消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细长的锁链自行缩到了白朗袖中,他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 不远处响起一阵轻缓的脚步 声,长廊尽头,一道娇柔的身影缓步走来。 “夫君。”一名模样温婉的少妇出现在白朗面前。 白朗内心毫无波澜,神色平静看向自己的发妻:“你怎会在此?” 少妇道:“夜已深,妾身见夫君不在屋中。” 白朗解释道:“明日便是寿宴之日,还有些事待办,为免有什么错漏。” “夫君,也要多注意歇息才是。” 白朗点点头:“我自有分寸。” 少妇眼角突然注意到白朗右脚靴尖,一个拇指大小的破洞:“咦?这双靴子不是前几日新换的吗,怎会坏的如此之快?” 她腕间的玉镯白光一闪,一双崭新的靴子便出现在了手中。 少妇蹲下身子,娴熟地为白朗换了新靴:“看来,这几日夫君为寿宴之事着实操心不少,连新换的靴子也跑坏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暗潮汹涌(四) 白朗静静看着这一幕,神情一如往昔般平静,唯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少妇站起身,看着院中还在持续不断的骤雨,轻声道:“夫君,对不住。” 白朗微微侧目:“为何突然这样说?” 少妇满脸歉意道:“妾身入门多年,却始终未能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实在是有愧白家列祖列宗。” 白朗训道:“少说胡话。” 少妇双唇未抿,望着雨幕默不作声。 见其这幅模样,白朗不自觉心中一软,面上浮现少有的温柔:“这并非你之过错,无需苛求自己。天色以晚,早些回去睡吧。” 听到白朗的安慰之语,少妇心中反而愈发愧疚,但并未将心思表露出来。 她强颜欢笑,对着白朗施礼道:“夫君也要早些歇息才是。” 说完,她转身回房去了。 少妇刚走不久,长廊中又出现一道修长身影。 “朗儿。” 一个醇厚的嗓音响起,白朗回身望去,眼前出现一个中年模样的儒衫修士。 此人身材修长,眉目方正,说话间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浩然正气。 他名叫白敬轩,便是已死的方怀口中那名白师伯,也是此次炼妖老祖大寿,负责操办寿宴一应事宜之人。 白朗上前见礼:“父亲。” 白敬轩望着少妇离去的方向:“单柔是个好媳妇,你要好好待她。” 白朗低着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没有回应。 白敬轩问道:“可有见过方怀师侄?他下午去风雨楼取情报,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到了才是。” 白朗神色如常,道:“他方才已经来过了。” 白敬轩皱眉道:“已经来过了,为何没来见我?” 白朗道:“据方怀所说,此次情报中未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他觉得此次寿宴不会有什么问题,又急着回去休息,便托我向你转达。” 白敬轩听罢,有些不悦道:“这个小子,不论情报有用无用,他都该亲自交予我才是,如何敢这般轻忽怠慢?” 白朗道:“此次寿宴声势浩大,众人这一阵子都十分操劳,方怀这样也不是不能理解。况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在我炼妖宗的地盘上,又有何人不知死活敢来造次?” “没想到,你竟会主动替那小子说话?”白敬轩有些意外,自己这个儿子自幼孤僻异常,与宗门之人都甚少有所来往。 此次寿宴,他也是主动请缨来协助自己操办各项事宜,替自己分担了许多烦忧之事。 白朗自知说得有些多,转身望向雨幕:“人总是要有所改变的,不是吗?” 对此,白敬轩虽说讶异,却也十分欣慰于白朗的转变。 待自己驾鹤西去之后,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身世坎坷,性情孤僻的儿子。 若是他能学着承担一些宗门事务,与门内之人打好关系,平稳渡过余生应是不难。 想到此处,白敬轩笑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明日便是寿宴举行之日,早些休息吧。” “是。”白朗应了一声抬脚离去,身形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 —— —— 四方城,城主府的书房还亮着灯火。 屋中有两道人影,其中一个是这件书房的主人,也是四方城最高的掌权者,城主——水倾河。 他端坐于主位,面前的案上堆着两叠分别由下属搜集和风雨楼送来的情报。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头戴白巾,手持羽扇的青衣儒生。 此人乃是水倾河手下的得力干将,四圣关之一的青龙关关主——太叔峥嵘,也是四方城第一智囊,掌管城中一应政务。 水倾河将手中的一份情报置于案上:“这段时间,城中涌入了不少妖兽。” 太叔峥嵘道:“的确,光是千机门四大长老带入城中的妖物就不下百只了,而且各个道行不浅的样子。” 水倾河冷笑一声:“千机门与炼妖宗百年来一直不合,此次四大长老齐出前来祝寿,若说其中没鬼又有谁信?” 太叔峥嵘道:“这种情况下,我四方城该如何做?” 水倾河道:“朱雀掌管财事,让他备上一份厚礼,代我前去祝寿即可。” 太叔峥嵘问道:“城主要在寿宴举行前夕,临时改变主意?” 水倾河解释道:“妖族此次倾巢而出,必定来者不善。虽说炼妖宗吸引了所有目光,也不排除妖族有暗度陈仓,袭击我四方城的可能。值此关键时期,本城主要亲自坐镇四方城,传令下去让玄武加强城中守备。” “是。”太叔峥嵘应了一声,正要下去传达,却又似想起了什么,“若是妖族真是冲炼妖宗而来,四方城要出手相助吗?” 水倾河摆摆手:“静观其变即可。” 太叔峥嵘道:“如此做,不怕炼妖宗事后记恨四方城?” 水倾河道:“百万年前,妖族被我人族驱逐殆尽,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苟延残喘的劣等种族。纵然此次妖族倾巢而出,在南域也掀不起多少风浪。炼妖宗若是连这种阵仗也抵挡不住,也枉称‘炼妖’之名。更何况,以妖族对炼妖宗的仇恨程度,若是炼妖宗真的战败,届时即便没有灭宗也必定损伤惨重,我四方城又有何惧之?” 太叔峥嵘又道:“纵然我四方城不惧炼妖宗,但妖族毕竟是我人族生死大敌。在南域发生妖族大举侵犯人族宗门之事,若是轮回海知晓我四方城在此期间一直袖手旁观、置身事外,难道也不会问罪吗?” “青龙,你没有接触过轮回海之人,根本不了解他们。”水倾河冷笑不已,“虽说四方城、炼妖宗、千机门等诸多势力名义上都在轮回海的统辖下,但我等的生死根本从未被其放在心上。轮回海本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势力,炼妖宗与妖族大战,不论胜负如何,必定死伤无数。轮回海非但不会劝阻,恐怕反而乐见其成。” 太叔峥嵘不甚理解水倾河话中之意,为何大战之后死伤无数,轮回海反而乐见其成。 要知晓,下属势力的兴衰存亡,可关系着每年上交给十大势力的供奉多寡,难道他们一点都不在乎这一点吗? 不过,既然城主大人已经发话了,太叔峥嵘也识趣不再问了。 虽说自己名义上是水倾河的智囊,但对方才是四方城的说一不二之人。 况且,以城主大人的眼光和智慧,想来不至于无的放矢。 想到此处,太叔峥嵘不再多说什么,当即告退下去准备。 第一百五十六章丹霞子 各方势力期待已久的炼妖老祖大寿之日终于到来。 落日宗一行人辰时便已出发,早早出了四方城,坐着琼楼来到炼妖宗的山门前等候。 炼妖宗不愧是炼妖宗,所占据的山脉之广比起落日宗,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见层峦叠嶂的群峰之间,伫立着的亭、台、楼、阁难以计数,各种恢宏气派的高大建筑令人目不暇接。 而在群峰与建筑之间,又有各色妖兽灵禽出没,令此地呈现出一派钟灵毓秀、生机盎然的景象。 落日宗有不少低阶弟子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到了,目光在山中奇景和来往灵兽间好奇打量着。 远处黄霞闪烁,一道迅疾的遁光自炼妖宗之内,风驰电掣而来。 人未到,话先至。 “诸位落日宗的道友,炼妖宗丹霞子来迎接你们了。”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声音响起:“丹霞子师叔,按照规定,接待落日宗一行应由我来负责。” 黄霞中又传来声音:“什么话,老夫与落日宗相熟已久,理应由我来接待才是,你去找千机门的小鬼们玩去吧。” “哎。”那被抢了差事之人不知是对此人有些无可奈何,还是觉得让自己去招待千机门有些晦气,不自觉长叹了一口气。 二人的对话传递在山林之间,一时间在外等候的各派修士怕是无一不听到了。 众人心中暗道,炼妖宗与落日宗两宗之间的关系,果真如传言中的那般好。 炼妖宗之人都抢着去招待落日宗,而将千机门当成了烫手山芋一般。 若是他们知晓那被强行赶去接待千机门,又无法发作之人便是堂堂炼妖宗的现任掌门,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也不知被当做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千机门一行,又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沐飞鸢此刻的心情也是相当的不好,她一下便猜出了那黄霞中之人是谁? 虽说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见过此人了,但一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额角青筋暴起。 在前来祝寿之前,她便已经与炼妖宗的高层通过信,要求负责招待自己一行人的不能是此人。 炼妖宗当时可是答应得好好的,谁知这个老不正经的家伙,居然临时搞了这么一出。 更可怕的是,此人辈分极高,整个炼妖宗除了炼妖老祖外,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墨寒生就站在沐飞鸢身旁,自然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他心中不由暗惊,这炼妖宗内不知藏着怎样一号人物,还未见面就让沐飞鸢变成了这幅模样。 黄霞遁光很快就出了山门,来到落日宗一行人面前,现出了一名黄衣白须的老者。 此人大小眼,酒糟鼻,一头蓬松的灰发乱糟糟的,脸上还长了好几块指甲盖大小的老人斑。 沐飞鸢看都未看此人一眼,直接头一扬,目光飘向天外。 墨寒生心中诧异,虽说沐飞鸢承袭了红鸾峰择美而喜的传统,对于容貌不佳的男女有一定偏见。 但这老者既然有胆量在炼妖老祖寿宴当日如此做派,想来修为和地位都不会低。 沐飞鸢不至于因为此人长得不怎么好看,就对其如此态度吧。 但接下来发生之事,让墨寒生明白了什么叫有果必有因,沐飞鸢如此讨厌此人,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只见名为丹霞子的黄衣老者对于沐飞鸢的无视毫不在意,开口露出一口老黄牙道:“小肥鸢啊,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小肥鸢? 墨寒生有些诧异地看了沐飞鸢一眼,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丹霞子应该是在叫她了。 听对方的语气,二人似乎还挺相熟的样子。 身后的一众落日宗弟子都吃了一惊,随即便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做声,生怕一个不妥的举动被沐飞鸢记恨上。 俞经年也是面部抽搐,一副憋笑不敢出声的样子。 沐飞鸢额上的青筋愈发明显,已经隐隐有暴怒的样子,却还是强忍着望天,不去理睬他。 丹霞子见状,追问道:“肥鸢啊,你怎么不说话?瞧你脸色苍白,莫非是来月事了?这种事我有经验,饮食要以清淡为主,切忌生冷,还有啊……” 丹霞子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简直就如同一个唠叨的老妈子一样。 俞经年憋得好辛苦,不自觉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连连。 后方终于有人一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所幸那人藏在人群后方,没有被沐飞鸢注意到。 此时,沐飞鸢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丹霞子吸引了,她额头的青筋已如蚯蚓一般粗大,仿佛要爆开似的:“你才肥,你全家都肥。还有,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对月事这么了解,你变态啊!” 俞经年微微色变,欲要开口劝阻。 丹霞子却是毫不在意,嘿嘿笑道:“我全家只剩我一个人了,肥不肥都无所谓了。” 墨寒生略一皱眉,此人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怎么听其话语,总觉得其中怎么隐有一股凄凉之感呢。 “哼!”沐飞鸢滞了一下,顿生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又撇过头去不愿理会他。 丹霞子却是浑然没有一丝尴尬的觉悟,自顾自道:“没想到,当年一个还在地上和尿泥的小胖娃,如今已成了一峰首座。” 沐飞鸢气道:“死老头,就知道遇见你没好事,一百年前的糗事了,你还拿出来讲。” 丹霞子怔了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颇为感慨道:“已经过去一百年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啊,你光腚的样子我可还记得很清楚呢。” “死老头,你再说!”沐飞鸢身上真元涌动,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若是任由对方继续说下去,还不知要抖出多少自己的糗事。 俞经年见状训道:“飞鸢,不可对前辈无礼!” 前辈? 墨寒生微微诧异,这位丹霞子似乎辈分很高的样子。 看来应该是活了相当长的岁月,难怪会知晓沐飞鸢如此多的丑事。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想,这位丹霞子是炼妖老祖唯一一位还留存于世的同门师弟,辈分上比沐飞鸢和俞经年还高上一筹。 此人年纪虽比炼妖老祖小上许多,但毕竟只是金丹顶峰的境界,尚未修成元婴。 别看他表面上并不太过显老,实际上寿元已经将近枯竭了。 都说越老越小孩,这位丹霞子的性情也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十分古怪。 加之其大限将至,就连炼妖老祖也对他非常纵容。 第一百五十七章两宗往事 否则,先前那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炼妖宗掌门,也不会对其如此头疼了。 因此,眼见沐飞鸢有动手的征兆,俞经年这才出声阻止。 若是真斗起法来,双方任何一人有所损伤,对两宗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但此次祝寿之行无法顺利完成,还会伤及两宗百年来好不容易建立的交情。 好在丹霞子对沐飞鸢此举完全不放在心上,作势求饶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进去再说吧。” 以他的地位和辈分,作出这幅姿态似是一点也不担心丢了面子,果真是一个十分随性的人。 说话间,丹霞子的目光不由在墨寒生身上打量了一下。 沐飞鸢和俞经年身为一峰首座,走在队伍的前方自然合情合理。 但这个小子只是区区炼炁境的修为,为何能和二人并行? 而且…… 又是一个小白脸。 哼! 丹霞子的目光不自觉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墨寒生当即便察觉了他的目光,心中不由苦笑,自己好像又莫名招来了一位金丹大佬的关注。 而且,从对方的眼神来看,内中似乎并没有多少善意啊。 不管墨寒生心中如何想,丹霞子已经带头向炼妖宗内走去。 他不时还会与沐飞鸢攀谈几句,可惜对方根本不怎么理会自己。 “这位丹霞子前辈乃是炼妖老祖的同门师弟。” 正行走间,墨寒生心湖上突然响起俞经年的传音:“另外,也是飞鸢母亲当年的追求者之一。” 墨寒生愣了一下,原来这二人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趁着行路的空挡,俞经年简要讲述了一下当年发生的一些事。 三百多年前,由于上上任红鸾峰首座早逝的缘故,上任红鸾峰首座以堪堪进入金丹境的修为,被赶鸭子上架继任了首座之位。 令墨寒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位首座竟然就是沐飞鸢的父亲。 而于劲松当日在红鸾峰上口没遮拦,暗指那一位依靠女人复兴红鸾峰的首座,不正是他吗? 在人家的地盘上,非议其已故双亲…… 墨寒生暗叹,于劲松还能活着来到炼妖宗,已经算是命大了。 不过,事情刚好与于劲松所说,有些对上了。 三百多年前,沐飞鸢的父亲因为资历和修为都不够的缘故,不得不外出历练,在途中偶遇了一位才貌兼备的女修。 沐飞鸢的父亲当时虽说修为不是很高,但年纪尚轻,又因其出身红鸾峰,长相方面自是不可能差。 二人一见钟情,没过多久便互许芳心,私定终身。 但很快,沐飞鸢的父亲便发现,自己钟情的女子竟是炼妖宗的天之骄女。 炼妖宗内的许多精英弟子,包括丹霞子都是此女的追求者,甚至就连当时的炼妖老祖,也在偷偷爱慕着她。 此事传开之后,炼妖宗和落日宗的高层都极力反对这桩婚事。 一个是炼妖宗千年一遇的天之骄女,一个是落日宗委以重任的一峰首座。 两宗相隔万里,在此之前根本毫无联系,不存在任何往来。 此事若是一成,谁跟谁走便是最大的问题,总不可能要求一对好端端的道侣天各一方,终日以传讯符来往吧。 要么炼妖宗失去一位天之骄女,要么落日宗少了一位红鸾峰首座,对于任何一方都是极大的损失。 当时的炼妖老祖和丹霞子等人都恨不得生吞了沐飞鸢的父亲,炼妖宗也只差放出镇山妖兽了。 最后还是应了“女生外向”这句老话,那位天之骄女愣是不顾师门劝阻,以座下妖兽挖通地道,一路遁地,跟着自己相中的如意郎君,万里迢迢逃回了落日宗。 由于两宗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又恰逢当时南域时局动荡,炼妖宗上下虽是讨伐之声激烈无比,也只能生生将这口气咽下了。 而炼妖宗的那名天之骄女,也就是沐飞鸢的母亲,来到红鸾峰后竟意外受到了红鸾的认可。 这一下,对于红鸾峰来说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不但从炼妖宗拐来一位强大助力,此人竟还有驾驭红鸾的潜力。 如此一来,红鸾峰便在沐飞鸢的父母二人共同努力下日益壮大,又恢复了往昔的声势,成了六峰中特立独行的存在。 而这两百年间,炼妖与落日两宗的关系却一直没有任何改善。 直至沐飞鸢的降生,才为两宗缓和了关系。 安排好了红鸾峰的事宜,夫妇二人带着刚出生的沐飞鸢,回到了炼妖宗请罪。 虽说事情过去了两百年,但炼妖宗的弟子对于沐飞鸢父亲的恨意,可是一点也没消。 若非是沐飞鸢突如其来的哭声救了一命,只怕红鸾峰首座便要被当场生吞活剥了。 当时的炼妖老祖已经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元婴境修士了,也是因为他开了口,沐飞鸢的父亲才能保住一命。 毕竟当时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不过最关键的破局之人还是沐飞鸢,毕竟这可是传说中的扶摇法体。 炼妖老祖对其可是稀罕之极,沐飞鸢还因此在炼妖宗住了几年。 也正是因为她,炼妖宗终于承认了这门婚事,与落日宗的联姻关系才正式确立。 这百余年来,即便相隔万里,两宗的关系也一直维持着很好的关系。 值得一说的是,沐飞鸢一家三口在炼妖宗居住的这几年中,丹霞子仍是贼心不死,还一直劝说沐飞鸢的母亲回心转意。 甚至,他还曾偷偷试图策反沐飞鸢,结果被其一个反手直接告发。 沐飞鸢一家和睦,丹霞子却觊觎她的母亲,也难怪沐飞鸢对其如此厌恶了。 了解到这里,墨寒生悄悄望了一眼前方。 只见丹霞子正拿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献宝一样展示给沐飞鸢,并一脸殷勤地说着些什么。 可惜,沐飞鸢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完全将他当做了空气一般。 看着这一幕,墨寒生不由想到了一个人。 沐飞鸢之所以对于劲松如此厌弃,不会便与这位丹霞子有关吧? 二人虽说长相、气质都不太相同,但这股死缠烂打的劲儿,还真是如出一辙。 不过,沐飞鸢的母亲已经因故仙逝多年,丹霞子这副模样又是为哪般? 墨寒生盯着丹霞子脸上极为明显的讨好意味,越看越觉得有些猥琐。 不会吧? 这二人在年纪上,少说也相差了五百岁吧。 另外,方才丹霞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很诡异。 自己作为一名炼炁境的弟子,竟如此近距离跟在沐飞鸢身边,这可是几位长老都没有的待遇。 墨寒生注意到对方偶尔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不由惊呼:这老头不会是将自己当成情敌了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苍羽真人 丹霞子可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将落日宗一行引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之上。 这广场足有十数亩之大,整片都是由名贵的白玉石铺成。 在落日宗一行抵达之前,早已有许多门派在此等候。 各个门派站立的位置似乎都有一定讲究,并非是来得越早就可以越靠前。 落日宗一行人刚来,前方几个门派的弟子就开始攒动,避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落日宗不是南域本土的宗门,并非所有门派都能从服饰上认出他们的身份。 但丹霞子在南域可是赫赫有名的存在,眼见是他领头在前,众人又如何猜不出这一行人身份之尊贵? 墨寒生低着头跟在两位首座的后方,偶尔还会打量一下四周的门派。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昨日在四方城见过一面的秦如音,也在附近。 与她一起的,除了当日那个丫鬟以外,还有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修士。 不过,从他身上的气息来看,别说与沐飞鸢相比了,连落日宗此行的三位长老,甚至是那些护法都有所不如,多半只有筑基境的修为。 看来这玄音门果真如秦如音所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这一点,从三人被按排在人群最后的位置便可见一二。 很快,落日宗一行人便越过了众多门派,一举来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落日与炼妖乃是同一级别的大宗门,两家又是姻亲关系,会受到如此礼遇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墨寒生悄悄瞄了一眼两侧,共有四方势力与落日宗一行,并排而立。 最左侧站着四个人,其中有一个身着银袍之人,正是将三眼火狐输与沐飞鸢的银长老。 而瞧其余三人分别身着金、赤、黑三色长袍,应当就是千机门四大长老中的另外三位了。 在千机门的旁边,则站着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 他双手十指戴满了各色金戒和扳指,身着一件金丝长袍,绣着金钱图案,像极了凡俗中的员外老爷。 令人奇怪的是,此人孤零零站在最前方,在他身后却是没有任何人。 更令墨寒生疑惑的是,此人身上传出的压迫感,远远不如沐飞鸢和俞经年。 以他这样的修为,竟能与千机门和落日宗这样的势力并立。 沐飞鸢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传音道:“那是四方城朱雀关关主——患天常。” 墨寒生恍然,此人虽说在四位关主中修为垫底,但身后代表的可是四方城,自然没有人敢轻视他。 他正要收回目光,却又在千机门几人的后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正是几日前,与自己邀请自己一同赏曲的那名王夫人。 与他同行之人乃是一名蓄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须发浓密,乌黑油量,似乎十分擅长养生之道。 令墨寒生有些诧异的是,王夫人一直站在那名中年男子身后,隐隐一副以其为首的模样。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名中年男子既然被安排在千机门之后,想来其本身实力在此地并不如何强横。 以王夫人的超强修为和霸道气魄,如何甘心屈居于这样一个男人身后? 墨寒生正要悄悄多打量几眼,却见王夫人似有感应,扭头朝自己望了过来。 墨寒生急忙收回目光,再也不敢东张西望。 王夫人一眼便看见了墨寒生,嘴角露出些许笑意,随即便若无其事转过头去。 在广场前方的高台上,站着一些炼妖宗的高层人物。 负责筹办此次寿宴的白敬轩也在其列,他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暗暗疑惑:“为何水城主未至,临时派了患长天过来,莫非是四方城出了什么变故?” 不过寿宴在即,他也无暇去细想太多,只能将此事暂且搁置了。 在患天常的右侧,站着三道人影,恰好被落日宗一行与四方城夹在中间。 令墨寒生有些意外的是,那三道人影其中一人自己恰巧也是认识的。 正是自己昨日在风雨楼中,见到的那名六十三号掌柜——郝吉利。 不过,当日自己是改头换面去的风雨楼,所以此刻对方完全认不出自己。 风雨楼虽只在四方城中站了一间铺子的店面,但身后代表的势力可是天机门,自然也是被当做贵宾招待。 不过,依墨寒生昨日所见,这位郝掌柜在风雨楼中,应是不怎么受待见才是,何以这么重要的场合会让他出现? 墨寒生不知道的是,昨日无缺公子将与炼妖宗的那桩生意指派给郝掌柜后,他在风雨楼中的地位一夜暴涨。 风雨楼的大掌柜各个都是人精老狐狸,如何还能猜不出无缺公子的心思? 负责此次祝寿的大掌柜,连夜便将仅有的两个随行名额之一给了郝掌柜。 而在落在宗的右手方,则是一群身着青衣的人。 领头的是一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者,衣衫上绣着各种仙草灵果。 俞经年与此人虽未说话,彼此间却十分友善和客气的模样,二人似乎相熟,而且交情还不错的样子。 众人齐聚,台上的炼妖宗一行中,一个眉目英朗的男子走了出来。 此人仪表堂堂,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模样,但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知晓他已经活了数百岁,乃是实打实的金丹境顶峰。 只瞧他那方正的眉目和威严的气质,恐怕看不出来,此人正是方才被丹霞子赶去千机门那边的炼妖宗现任掌门——苍羽真人。 此人一出场,台下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多谢诸位同道来参加本宗老祖千岁大寿……”苍羽真人冲着台下拱了拱手,然后便开始了一长串的演讲。 墨寒生原本还有些好奇对方贵为大宗掌门会说些什么,结果只是听了开头几句便有些兴趣索然。 对方说的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陈词滥调,无非是介绍炼妖宗立宗以来的悠久历史,接着讲一些炼妖老祖生平的光辉事迹,对其歌功颂德之类的话。 不过,苍羽真人的演讲虽说无趣,台下众人却也不敢表现出任何躁动和不耐烦的情绪。 顶多就是装作表面一副受教的模样,暗地里偷偷施展法术,封闭了耳识。 俞经年和那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者,也趁此机会在台下小声交流起来。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二人并没有通过灵识传音交流,而是在台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或许是此举,让这一对年迈的老友能产生一丝怀旧的感觉。 众人此时要么全神贯注于苍羽真人的演讲,要么偷偷闭目养神,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二人的交谈。 第一百五十九章赤松子 唯有墨寒生,由于就在俞经年身旁的缘故,凭借着过人的耳识,听到了二人交谈的内容。 原来,这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者乃是神农门此次祝寿的带队之人——赤松子。 神农门在中州南域也是一个顶级门派,地位不在四方城与炼妖宗之下。 四方城中,售卖各种灵丹妙药的百草堂,便是神农门名下的产业。 神农门专司炼丹之术,这位赤松子在丹术一道上的造诣自然非比寻常。 青霞峰虽说也是专攻此道,但在落日宗内并不算如何强盛,比起这神农门来说自然是有所不如。 早些年,俞经年金丹小成之后,曾外出游历过一段时间,还特地去神农门讨教过炼丹之术,便是在那时与这名赤松子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俞经年低声笑道:“赤松老哥,多年不见身子骨反而愈发硬朗了。” 赤松子一阵感慨:“老了老了,大不如前了。” 俞经年笑呵呵恭维了一句:“老哥说的哪里话,以你神农门的丹术,就算想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俞经年如此说,赤松子不由得意一笑,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傲然神色:“你青霞峰的丹术也不会差,毕竟你当年可是亲自登门上我神农门求教过的。” “是是是。”这一点由不得俞经年不承认,当年在赤松子的无私传授下,他的确是受益颇多。 不过被对方这么一说,俞经年又不由生出了一丝争胜之心。 在赤松子面前,俞经年一直是后生的姿态,如今两百多年过去了,他不相信自己与对方还有如此大的差距。 他陪笑了几句,话锋一转道:“不过……” “不过什么?”赤松子长眉一挑,这小子莫非不服? 俞经年嘿嘿一笑道:“小弟最近得了一样罕见的炼丹材料,相信不久后就能炼制出一颗绝佳的上品灵丹。” 赤松子先是一愣,随即跟着笑道:“巧了,老夫最近也得了一件炼丹材料,相信必能在你之前炼制出上品灵丹。” 俞经年气息一滞,怀疑道:“不可能,上品灵丹的材料哪是那么好找的,你的材料从何而来?” 赤松子不甘示弱道:“你的材料又是从何而来?” “你先说!” “你先说!” 墨寒生在一旁听得头大,这两人岁数加在一起,只怕比今日寿宴的主角——炼妖老祖还要大上几岁了,言谈却还像小孩子一样。 “一起说。” “行。” 达成共识后,二人异口同声道:“千机门。” 话音刚落,二人又不约而同瞪眼道:“你也是千机门?” 由于太过讶异的关系,二人不由自主提高了音调,这一回四周的门派包括台上炼妖宗的人也听到了。 不过,二人分属的势力都非同一般,苍羽真人也不好当众指责他们,咳嗽一声以示提醒便继续开始演讲了。 四周之人都不由产生一丝好奇,这千机门又不知干了什么好事,竟同时引来两大势力高层的关注。 而在人群中,有两名分属于不同门派的修士,在听到千机门的名字后,也产生了一丝反应。 其中一人,便是那名站在王夫人身前的长髯中年。 赤松子压低声音道:“你是如何得到三眼火狐的?” 俞经年将银长老与沐飞鸢赌约一事,简单叙述了一遍后问道:“你又是如何得到那千叶芝的?” 赤松子抹了一把胡须,得意道:“是那千机门的金小子找上门来,大言不惭说发现了一种我神农门无法破解的奇毒,要与老夫比试一番。结果被老夫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他便将此物输给了我。” 俞经年一听顿觉有些蹊跷,这千机门到处惹是生非不说,还专挑对方的强项比试,简直有一种刻意将宝物送上门的感觉。 他正要与赤松子细聊此事,却听对方突然笑道:“小俞啊,你的炼丹术虽说不错,比起老夫来总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三眼火狐在你手中,恐怕未必能物尽其用。依我之见,你还是将此物卖与老夫,由我神农门来处置,想必定能成就一枚上品佳作。” 俞经年一听险些气笑了,这个赤松子有了千叶芝还不够,竟又打起了三眼火狐的主意,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屁颠屁颠,跟在他屁股后头跑的毛头小子不成? 他哼哼两声,道:“此事就不用赤松老哥操心了,三眼火狐我自会妥善处理。倒是老哥这把年纪了,不知还生不生得起丹火。若是不行的话,小弟亦可替你炼制这棵千叶芝,只要事成之后分我一半即可。” “好小子,你是在看不起谁?”赤松子气得胡须乱颤,“当了几年首座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别忘了你这一身丹术可有一半出自老夫。” 俞经年也不反驳,笑道:“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哥若是不信,不如寿宴之后,你我比比谁先炼制出上品灵丹?” 赤松子双目一瞪,不甘示弱道:“比就比,老夫难道会怕你?” 二人一番斗气之下,已经全然将千机门的古怪行径拋之脑后了。 经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苍羽真人终于将弟子准备的长篇大论,尽数背诵了一遍。 紧接着,苍羽真人转身对着后方躬身一拜,以极为恭敬的神情和口吻高声道:“请老祖现身。” 炼妖宗一种弟子也是齐齐向着后方拜倒。 乍闻乐声骤起,天空上方狂风大作,云气舒卷,一个霸道身影飘然落于高台之上。 万众瞩目之下,炼妖老祖终于现身。 只见他身材挺拔魁梧,一袭鲜丽喜庆的大红长袍,长发飘飘,脸上却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全然不像俞经年和赤松子那般老态龙钟。 尤其是那一双如瑰丽宝石一般的眼眸,炯炯有神,光彩流转,仿佛纳入了浩瀚星河一般。 墨寒生皱眉,众人先前便已经听苍羽真人喋喋不休讲了大半个时辰,这炼妖老祖排面如此之大,不知又要演说多久? 好在炼妖老祖只是简单亮了个相,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结束了。 各个门派也在一众炼妖宗修士的带领下,陆续进入了宴厅之中。 此次祝寿人数众多,炼妖宗总计准备了一个正中央主厅,东南西北四个次厅。 主厅虽大,却也不可能一下子容纳此次祝寿的所有人,唯有那些上位宗门的高层才有资格进入。 低阶弟子和一些小门小派的修士,便只能被安排在次厅了。 对此,墨寒生自然是欣然接受的,他一直在伺机对炼妖宗的化妖丹下手。 若是随沐飞鸢一同进了主厅,在众多高阶修士尤其是炼妖老祖的眼皮底下,哪有半分搞小动作的机会? 正当他要随一行人混入次厅之时,却被人一把抓住。 第一百六十章九瓣幽兰 只见沐飞鸢一脸坏笑地望着他:“你要去哪里?” 墨寒生暗道不好,把这个疯女人忘了。 不过一瞬,丹霞子泛着冷意的目光就落在了二人抓在一起的手上。 墨寒生苦笑道:“以我的身份,进去不合适吧。” 沐飞鸢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以本座的身份要带你进去还是很容易的。” 丹霞子看向墨寒生的目光越发冰冷了,这个小子果然有问题! 正当墨寒生拼命思索如何脱身之时,却是一旁的俞经年出面解围了:“师妹,让他待在这里吧。” 沐飞鸢奇道:“俞师兄你什么意思,我要带他进去有什么问题吗?” 俞经年目光示意了一下,传音道:“你看一下周围。” 沐飞鸢瞥了一眼,却见临近的修士除了丹霞子以外,有不少也都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这边。 显然,这些人对于二人这种暧昧的姿势都有些玩味和好奇。 “先前在与赤松子交谈之时,我便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了。赤松子虽然表现得十分隐晦,但多半也对这个小子起了疑心。”俞经年面无表情,目光飘向远方空地,“你将一个炼炁境的小子时刻带在身边,这种举动太过引人注意了。即便他潜力无限,但目前仍是一个不起眼的低阶弟子。你如此做,不怕他在成长起来之前就被人盯上,半路夭折吗?别忘了,风雨楼的人可也在此次祝寿之列中。” 沐飞鸢心中一凛,若无其事松开了墨寒生的手,向俞经年传音道:“那,便这样将他放在这里?” 她话中有些犹豫,显然对此不是很放心。 俞经年道:“不必太过忧虑,这里是炼妖宗,有什么人敢在此地放肆?何况你我又都在附近,若是有事随时可以回来接应。” 沐飞鸢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回头对墨寒生叮嘱道:“不要乱跑。” 不可能。 虽然墨寒生心中这样想,嘴上还是应道:“我能跑去哪?” 二人对话的态度如此随意,让本就怀疑二人关系的丹霞子,对墨寒生愈发提防了。 而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道雄浑无比的声音:“小飞鸢,多年未见,你还不快来陪老祖叙叙旧?” 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已经率先进入主厅的炼妖老祖。 众人皆是一愣,不由齐齐望向沐飞鸢。 听这口气如此宠溺,沐飞鸢在炼妖老祖心中的地位只怕不低啊。 在这种情况下,沐飞鸢也不好再纠结下去,和俞经年带着三位长老随丹霞子一同去了主厅。 沐飞鸢一进入会厅中,只见一身大红袍的炼妖老祖便立即冲她招了招手,脸上笑意盈盈。 沐飞鸢轻笑一声,身形一晃便飞到了炼妖老祖身旁,施礼道:“蔺老,好久不见了。” 炼妖老祖已是一千岁的高龄了,除了宗门内的几位高层和一些与他同时代的大能,倒是极少有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 没想到,区区一百多岁的沐飞鸢竟知晓他的姓氏,众人不自觉又多看了她几眼。 “是啊,好久了。”炼妖老祖感慨了一句,笑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你这个小丫头来看看我老人家。跟你那个胳膊肘外拐的娘亲一样,心野得很那。” 沐飞鸢上前挽住炼妖老祖的胳膊轻轻摇曳:“哪有的事,红鸾峰事务繁忙,我也是很难抽的开身啊。” 若是墨寒生在此,见到沐飞鸢这个样子,一定会忍不住翻白眼,这个女人才没有这么乖巧可人呢。 “倒是忘了,曾经那个蹲在地上和泥玩的小娃娃,如今也是堂堂一峰首座了。”炼妖老祖笑道,他对沐飞鸢可是毫不掩饰地喜爱。 不止因为沐飞鸢的母亲,那位曾经的天之骄女,是他一直深藏心底的梦中情人,也因为沐飞鸢本身的天赋。 以她区区一百多岁的年纪,修为便已至金丹大成之境,未来自然大道可期。 在加上传说中的扶摇法体,沐飞鸢势必会成为落日宗不可或缺的存在,甚至在那个为情丧志的吕化仙之前进阶元婴,也不无可能。 沐飞鸢作为炼妖宗那位天之骄女和落日宗上任红鸾峰首座的后代,可谓是两宗交好的关键纽带。 在炼妖老祖心中,沐飞鸢怎么说也是半个炼妖宗之人,再加上她如今在落日宗也颇有话语权,自然对其极为重视。 沐飞鸢娇羞一笑:“老祖您真是的,怎么当着这么多人面,还提小时候的糗事呢?” 看到这一幕,不知一旁的丹霞子心中有何感想。 人不一样,受到的待遇果真也是天差地别啊。 “哈哈哈……”炼妖老祖拂须长笑,心情看起来颇为不错,带着沐飞鸢一同入了主位。 在座如此大人物,甚至包括丹霞子和赤松子这样的老人,都没有这种待遇,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有异议。 随着二人入座,进入主会厅的众人也在炼妖宗弟子的指引下陆续入座。 乐声响起,各色美酒佳肴齐上,很快便到了展示寿礼的环节。 这如此重大的场面上,对于此次献宝,各方势力都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不过心态上却是各有不同。 有的是为了讨好炼妖老祖,拉进与炼妖宗的关系,有的则是为了展示自己门派的实力,有的单纯是为了炫耀财力。 不过,谁先来展示寿礼,也是一门大学问。 若是送得太早,怕无法给炼众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错失了取悦炼妖老祖的良机。 正在众人犹豫不决之时,一道人影率先站了出来。 正是那名与王夫人一道来的长髯中年,药王谷谷主——刘熏风。 只见他站到场中,对着场间众人一拱手道:“既然诸位都如此谦让,就由我药王谷先来抛砖引玉吧。” 说罢他左掌向上一托,腰间袋状的储物法器白光一闪,一只上等檀木打造的木盒便出现在了掌心。 刘熏风也不多言,曲指弹开盒盖,一股令人心醉的异香在会厅中弥漫开来。 紧接着,一株闪烁着五彩灵光的植物从盒中升起,浮在了空中。 这株植物外形与寻常兰花极为相似,只是花瓣的数量似乎要更多一些,若是细数的话,足足有八瓣之多。 此物一出,场中登时有人认出了其来历:“九瓣幽兰!” 刘熏风扭头看了一眼俞经年身旁的老者,道:“赤松道友好眼力,此物正是炼制灵丹的绝佳灵物——九瓣幽兰。” 第一百六十一章千机门的寿礼 一见赤松子惊骇的表情,俞经年不由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他虽然一眼便能看出这九瓣幽兰必定极为不凡,却还真未曾见过此物,甚至都不曾听说过。 赤松子经过短暂的震惊后,对俞经年低声解释道:“这九瓣幽兰乃是我南域,甚至可以说是药王谷独有的产物,你不知晓实属正常。此物在整个南域也是极为稀有之物,连灵种都极为难寻,在加上培育方法早已失传多年,已经有数千年未曾现世了,甚至连风雨楼也没有多少关于此物的消息。” 俞经年听他如此一说,反而愈发好奇了:“这九瓣幽兰究竟有何特别之处,以你老哥的见识也如此模样?” 赤松子传音道:“不瞒你说,这九瓣幽兰乃是炼制极品灵丹的绝佳材料,万年难得一遇。” “极品灵丹!”俞经年虽说没有叫出声,但眼中极度震惊的神色,也暴露出他此刻内心有多不平静。 对于他和赤松子这样首屈一指的丹士来说,能够炼制出上品灵丹,便已经是足以扬名整个中州的荣耀了。 所以当二人得到三眼火狐和千叶芝时,才会如此兴奋。 而刘熏风的这一株九瓣幽兰,竟是用来炼制极品灵丹的主材,如何能叫俞经年不惊讶? 极品灵丹是什么概念? 像赤松子这样成名已久的顶级丹士,一生中也未曾见过几次,更别说亲手炼制了。 赤松子见俞经年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有些得意地继续道:“这九瓣幽兰在幼年时期,与寻常兰花一样只有六片花瓣。当它长出第七片花瓣的时候,就会一举从凡品成长为灵物。而它要长出第八片花瓣,则需要经过极漫长的岁月并吸收海量的日月精华。若是要长出第九片花瓣,可就不是光靠时间能够成功的,没有特殊的机缘,只怕等到此花枯萎也不可能。” 俞经年望着刘熏风头顶上方流光溢彩的幽兰,皱眉道:“眼前这朵似乎只有八片花瓣吧?” “即便只有八片花瓣,也是稀世珍品了。况且,此花能长到如今这个品相,生命力想来也是极其强盛了。就算被摘下后也不会就此死去,若是继续培养,今后要长出第九片花瓣,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赤松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惋惜,喃喃自语道,“风雨楼的情报中,也只是隐晦提到药王谷有一株罕见的奇花,没想到竟是此物。这刘熏风莫非是失心疯了,这样一株珍品不好好继续培养或是用来炼丹,反而拿出来当做寿礼送予炼妖老祖,这老小子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啊。” 俞经年摩挲着下巴,猜测道:“或许是药王谷遇上了什么难事,有求于炼妖宗吧。” “也许吧。”赤松子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另外……” “怎么?” “似乎从未听说过此花摘下后,会伴有一股异香现世。” 俞经年道:“此物本就稀有,老哥你也只在典籍中见过相关记载,并未亲身接触过吧?” 赤松子点头道:“的确,关于此物的记载本就少之又少,典籍中记载不详或有缺失也是大有可能。” “此花的花龄比之炼妖老祖只怕还要大上数倍,在此过程中,有些特殊的变化也并无什么奇怪之处。”俞经年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反正此物与你我怕是无缘了。” 赤松子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失落之色,不过他随即又嘿嘿一笑,似有所指道:“为兄的确是没机会了,不过以落日宗和炼妖宗的交情,老弟你还是大有可为的。” 俞经年一怔,打了个哈哈道:“老哥说笑了。” 他嘴上如此说,心中也不由活络起来,以沐飞鸢和炼妖老祖的关系,未必不能…… 这时,九瓣幽兰也已展示了足够长的时间,刘熏风并指一点,此花从空中降落回到了盒中。 “药王谷别无长物,仅以此物为炼妖老祖贺寿,愿与炼妖宗世代交好。”他双指又一点,装着九瓣幽兰的木盒便飞到了炼妖宗主的面前。 苍羽真人面露些许意外,虽说炼妖宗并不以丹术见长,但以他的阅历还是能判断出此物珍惜之程度的。 在他想来,对方这般舍得下本钱,送上此等厚礼,必然有求于炼妖宗。 不过,对方既然主动将宝物送上门了,哪有拒不收不受的道理? 至于刘熏风究竟有何所图,只能由两家的主事人在宴会之后详谈,却不是台面上能说之事了。 苍羽真人长袖一挥,将木盒收入囊中:“感谢刘谷主送来的厚礼,本宗却之不恭了。” 刘熏风见苍羽真人收下贺礼,也不多说什么,略一躬身便回到了座位上。 在此之后,风雨楼、神农门、四方城、落日宗等势力也相继送上了贺礼。 四方城的代表,是那名穿得像个员外爷一样的朱雀关关主——患天常。 四方城贸易十分繁荣,财力自然也极为雄厚,患天常带来的贺礼多是元玉财宝之类的俗物。 虽不像九瓣幽兰那般珍惜,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土气,但在价值上可说是不遑多让。 神农门以丹术见长,所曾之物自然也是一枚品相非凡的灵丹。 不过有九瓣幽兰在前,却是让这份贺礼显得有些逊色了。 落日宗准备的礼物分量与神农门的相差无几,自然也比不过九瓣幽兰。 不过炼妖老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一一笑纳了。 各大门派一一献宝,很快便轮到了会厅中的最后一个势力——千机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坐在左上首的四人。 这百年间,千机门与炼妖宗的关系并不太好,各大势力彼此都心照不宣。 而此次炼妖老祖大寿,千机门四大长老齐出,声势不可谓不大。 众人都有些好奇,千机门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是想与炼妖宗修复关系,还是趁机来给炼妖老祖添些堵,若是后者的话,可有点自寻死路的味道了。 以炼妖老祖的火爆脾气,若是能让他们竖着出去,除非是炼妖宗从此不炼妖了。 千机门四大长老被众多目光审视,面上却是没有半点异色,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上前。 这四人身着金、银、赤、黑四色长袍,高矮胖瘦不一,动作却极为默契整齐。 只见他们冲着炼妖老祖躬身一礼,异口同声道:“炼妖老祖大寿,本门门主令我等前来祝寿,借此良机与贵宗重修旧好,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老祖笑纳。” 说罢,四人同时抬手,门外一道道方形的黑色影子陆续飞进会厅之中。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只丈许长宽的铁笼框框落地,整齐排列在会厅中央。 第一百六十二章百毒门 数目过百的铁笼中,关押着四种凶猛狠厉的妖兽。 除了银长老带来的青狼妖外,还有一身长羽的黑鹰,满身鳞甲的山甲和面目狰狞的血色蝙蝠。 这四者,无一不是相当珍贵的妖兽,而且从个头和品相来说,道行应是都不浅的样子。 单一拿出来或许还不算什么,但同时放在一起,数目还如此可观,就有些不好说了。 众人一时都有些分不清,千机门和药王谷的寿礼,究竟谁轻谁重了。 毕竟对于炼妖宗而言,自然喜欢妖兽更胜于灵药了。 苍羽真人注视着面前的铁笼,面色有些许凝重。 千机门送上如此特别的寿礼,不知意欲为何? 他一时不敢轻易接下,不动声色望了后方的炼妖老祖一眼。 炼妖老祖则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 不论对方真实意图为何,自己既然有胆子收,就不怕算计,炼妖老祖身为一代元婴大佬,自然有这样的底气和底气。 苍羽真人再如何不喜千机门,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他象征性地与金、银、铜、铁四大长老客套了几句,将这一批妖兽收下了。 “来人。”一旁的白敬轩受了苍羽真人的示意,吩咐弟子将这些铁笼带下去。 他的身后突然站出来一人,正是从早晨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的白朗。 他看了白敬轩一眼,主动道:“我来安排吧。” 白敬轩怔了一下,点头答应。 一众弟子以悬浮术将铁笼托起,在白朗的带领下出了主宴会厅。 走了一会儿,突然有弟子问道:“白师叔,这似乎不是去往灵兽园的路吧?” 白朗停下脚步,答道:“的确不是。” 那弟子又问:“我们不将这批妖兽送到灵兽园?” 白朗没有回答,反问道:“近些年来,灵兽园中的灵兽日益增多,空间本就愈发有限。再加上此次宴席,有很多负责看守灵兽园的弟子也在其中,此刻人手必定不足,将这批妖兽送过去由何人来看管?” “那我们要将这些妖兽送往何处?” 白朗故作思考了一会儿:“正好是四种妖兽,分成四批,先送往四个次会厅的角落里放着吧。” “这,不妥吧?” 所有抬铁笼的弟子都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我也知晓有些欠妥,但此前谁也没料到千机门会送来如此多的妖兽。将它们送到灵兽园后,若是那里的弟子看管不过来,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便以让各方势力观赏的名目,将这些妖兽送往四个次会厅。这几个次厅中,也有不少修为不低的修士,有他们在,想必这些妖兽不可能出什么差错。” “可若是高层事后追究?” “若是上头怪罪下来,自有我来承担,怪不到你们头上。”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白朗眼神一凛,道:“你等是在质疑我的决定,还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不敢。” 炼妖宗弟子虽然还是觉得不妥,但眼见白朗已经有动怒的迹象,也不敢再反驳,只能选择照做了。 ———— 此时,墨寒生已如愿随落日宗的其他弟子一起,在东面的会厅坐了下来。 凑巧的是,玄音门的三人也在这个厅中。 或许是玄音门的地位太过低下的原因,即便在次厅之中,三人被安排的位置,也是处在最边缘的角落中。 不过想想也是,秦如音那名书生模样的师尊,身为玄音门的掌门,也不过区区筑基境小成的修为,连落日宗此行的许多护法执事都有所不如,又如何能受到炼妖宗的重视? 随着众人入座,各色山珍佳酿陆续摆上了桌,不少炼妖宗的弟子都跑来与落日宗的弟子联络感情,并且十分热情地劝起酒来。 墨寒生自然也在此之列,原本他担心喝酒误事想要婉言谢绝,架不住炼妖宗的弟子太过热情,只好敷衍地喝了几杯。 一时间,落日宗这几桌宴席边,围满了炼妖宗的弟子。 唯独于劲松这边有些例外。 自从在仙客居被沐飞鸢羞辱了一番,他便一直闷闷不乐,即便是进了炼妖宗之后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或许是于劲松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有点吓人,别说是炼妖宗的弟子了,连落日宗的人都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于劲松只能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不时还向李红梅这里望上一眼。 宴席途中,一群炼妖宗的弟子抬着数十个铁笼,走进了会厅之中。 在白朗的指示下,那些弟子将铁笼放在会厅的角落里后便匆匆离开了。 他们神情尴尬无比,甚至恨不得掩面遮羞,似是一刻都不愿在此停留。 唯有白朗一人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解释了几句。 不过给出的理由却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应答,说是怕众人在宴会中寂寞,特意找来一些妖兽供宾客观赏。 众人听后都有些面面相觑,炼妖宗真不愧“炼妖”之名,连宴席都如此与众不同吗? 在场的炼妖宗弟子也是一头雾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色都纷纷不自然起来。 哪里有这样招待客人的? 这里是炼妖宗,又不是街边搞杂耍的,赏你娘的妖兽。 炼妖宗众人暗自腹议不已,不少执事上前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不过白朗并不将他们的质问当回事,只是若无其事卷了卷袖子,便扬长而去。 那些执事心中怒骂不已,都决定宴会之后一定要在高层面前,好好告他一状。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此刻再将这些妖兽都搬下去,似乎也挽回不了什么了。 炼妖宗弟子只能厚着脸皮强颜欢笑,企图将此事蒙混过关。 在场的宾客有不少都是精明老辣之人,三两眼就看出了其中似藏有什么猫腻。 不过,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对方就算有什么失礼不周之处,冲着“炼妖宗”这三个字,也没人会在此时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 好在这笼中的数十只黑鹰,虽长相凶恶,目光锐利,却又表现出十分安分的样子。 自进门之后,它们便一直静静待着,并未发出什么怪声或散播什么难闻的气味。 时间一久,众人也就有意无意将此事忽略过去了。 酒过三巡,在场的宾客都有了些许醉意,开始肆无忌惮地畅谈起来。 墨寒生左侧一桌,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愤愤道:“我百毒门在南域也算颇有威名,炼妖宗竟如此轻视我等。” 第一百六十三玄音门 此话乃是酒后之语,声音可不算小,不少炼妖宗的弟子都听到了,纷纷侧目看去。 不过此刻正值宴席高潮,宾客酒醉正酣,炼妖宗的弟子也未对此事太过计较。 墨寒生也看了一眼,只见那说话之人所坐的一桌,所有人都身着款式相同的黑衣,似乎是来自一个门派。 “这些都是百毒门的人。” 墨寒生扭头,却是秋水峰的季长明小声对自己介绍道:“百毒门在南域,也是实力不弱的一个门派。只因此派上下擅长用毒,被当做旁门左道,在南域并不太受待见。” 墨寒生点了点头,难怪那一桌清一色的黑衣,并无一个别派修士愿上前交谈。 他又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季长明,以他的身份应该是很少来过南域才对,却能一口道出百毒门的来历,想来在此之前也是做了不少功课。 那百毒门之人也是知晓自己一行人不受待见的原因,又道:“说我百毒门是旁门左道,那千机门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有些色变,这千机门的名声比起百毒门来,绝算不上好。 只因千机门实力强大,千机门主又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倒是没什么人敢非议。 不过这百毒门之人明显有些喝多了,说话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在他身旁,一名唇色泛紫,眼圈发黑的枯瘦男子冷哼一声道:“千机门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此人乃是百毒门的门主——阴鸩,以他金丹小成的修为和一门门主的身份,要进入主会厅其实也是够资格的。 可炼妖宗偏偏将其安排在了此处,自然是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炼妖宗势大,他一个小小的百毒门还是招惹不起的,也只能趁着此刻借酒劲发一发牢骚。 旁边另一桌有人听不下去了,笑道:“老毒鬼,你百毒门除了下下毒以外,还有什么本事?别说是千灵童子了,便是千机门四大长老,你也惹不起。如此大言不惭,敢当着千机门的面说不成?” 百毒门主也是被激出了火气,道:“有何不敢,千机门的铁长老前几日便输给了本门主,这件事由不得他不认。若是不信,本门主与你一同去找他当面对质。” “休要吹牛,你有什么本事能赢铁老头,难道你的毒还能对付他的那些铁疙瘩不成?”那人语带惊奇,明显不太相信百毒门主的话。 百毒门主哼哼冷笑,有些得意道:“本门的毒术之高明,又岂是你们这些外人能懂的?他的确是拿了一只铁制傀儡来与本门主打赌,却不料本门主的奇毒一出,不出片刻,便教他的傀儡无法动弹,彻底脱离了掌控。” “哦,真有此事?” 那人并不肯相信百毒门主之言,仍是出言质疑,二人陷入了一番口舌之战中。 不过,墨寒生却是没有心思细听二人的争吵,心中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这百毒门主口中的奇毒,不会与赤松子、金长老二人打赌时所解的,是同一种吧? 他神色一震,望着手中的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抬手,按住了身旁李红梅去抓酒杯的手:“你喝了多少?” 李红梅一怔,道:“小半壶吧,怎么了?” 墨寒生皱眉道:“有无不适?” 李红梅摇摇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 一旁的炼妖宗弟子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李红梅喝多了,笑着道:“道友放心,本次宴会所用的酒都是上品,乃是掺杂多种灵药酿造,本就不易醉,且喝多少都不会伤身的。” 话音刚落,墨寒生的目光不由越过他,向旁边望了一眼。 那名炼妖宗的弟子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还在豪饮的于劲松,此刻正如一摊烂泥一般趴在桌上。 他的脸上有些尴尬,低声解释道:“谁叫他喝酒像喝水一样。” 的确,自从昨日被沐飞鸢羞辱之后,于劲松便一直萎靡不振。 从上桌到现在,便一直一个人拼命喝着闷酒。 瞧其这幅的样子,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他想要喝穷炼妖宗呢。 墨寒生盯着李红梅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并未察觉什么异状,暗道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正在此时,玄音门的那名筑基境掌门,也就是秦如音的师尊站了起来,缓步向就近的一名炼妖宗的黄衣执事走去。 二人小声交谈了几句。 那名黄衣执事原本还是很客气的,待到后来秦如音的师尊不知说了什么。 黄衣执事的表情明显有些为难,但想着今日乃是大喜之日,仍是耐着性子与他解释了几句。 谁料,秦如音的师尊似乎有些纠缠不休,黄衣执事终于不耐烦起来。 二人的声音不自觉变大了起来,以至于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谈话的内容。 原来,这位玄音门的掌门如此纠缠不清,是因为今年的供奉要交不上了。 在凡俗中,世俗王朝的天子是最高的掌权者,老百姓上供交税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而在修仙界中,世俗王朝不过也是最底层的蝼蚁罢了。 世俗王朝向其地域内一家或几家修仙小门派上供,这些小门派则向其所属的大势力上供,层层递进。 玄音门正是炼妖宗势力范围内的一个门派,每过十年都免不了要上缴一定的供奉,才会受到炼妖宗的庇护。 玄音门所在的世俗王朝原本还算是一个比较强盛的国家,奈何近些年来战事四起,洪水淹城,天灾人祸之下,使得这个国家前所未有的衰弱。 再加上这个国家,以一国之力要负担三个修仙门派的供奉之事,如今这个局面下,根本无以为继。 而玄音门本身并不事生产,除了世俗王朝这点微不足道的供奉外,可以说基本没有什么别的赚钱路子。 说起玄音门这个门派,也实属是修仙界中的一个特例。 此门以音律入道,门派上下皆会选择一种乐器作为修行、斗法的主要手段。 若是修至一定境界后,还会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神奇手段。 但音律一道本就极为玄妙难解,比起其他的修行法门来说,其传承实在是一大软肋。 若是出现一个天资悟性极佳的弟子,便足以让门派兴盛数很长一段时间。 但更有可能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也未能找到一个能领悟此道真谛的人才。 今日的玄音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窘迫局面。 这百年来,玄音门人才凋零,门派式微,到了这一代,连掌门都只有区区筑基境小成的修为。 如此情况下,此门其实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繁荣景象。 第一百六十四章争执 若非炼妖老祖念在音律一道传承不易,已经数度减免了供奉的数额,玄音门只怕根本无法苟延残喘到今日。 但炼妖老祖的仁慈总是有限度的,这一回若是玄音门再无法上缴足额的供奉,便再也不会受到炼妖宗的庇护。 如此一来,玄音门怕是无法继续在那个国家立足了。 失去了立足之地与王朝供奉的玄音门,想在这个纷乱复杂的世道继续生存下去,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的事。 因此,这位玄音门的门主为了门派生计,不得不拉下脸来求情。 痴于音律的人大多心思极为单纯,瞧玄音门主一副木讷内向的模样,平日里只怕都不怎么与外人来往,此番前来炼妖宗哭穷属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而周围之人见其这幅模样,不少都露出了戏谑之色,令得玄音门主面皮不由一阵发烫。 但此事关乎门派兴衰,玄音门主不得不厚着脸皮,躬身道:“还请再通融一下。” 黄衣执事头疼道:“你怎么就听不懂呢,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收取供奉的多少,一向由宗门高层商议决定,像他这样的执事,顶多就是负责搬运,核对数目一些简单的事宜。 玄音门主又道:“可否让在下见一下做主之人……” 他话音未落,却听黄衣执事道:“此刻全宗上下都在忙着寿宴之事,谁有空管你这等小事?” “寿宴过后,可否……” 黄衣执事挥了挥袖子,有些不耐道:“到那时再说吧。” 本来话已至此,玄音门主若是聪明的话,就该知晓进退。 可惜,他自小便是个痴于音律的呆子,哪里学过察言观色,为人处事之道。 他还欲上前说道一二,却一个激动,不小心撕扯到了那名执事的袖袍。 只听嘶啦一声,黄衣执事特意为寿宴准备的新衣,顿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看在大喜之日,不与你计较,若是再纠缠不休……”黄衣执事看着撕裂的新衣,怒眉一扬,挥手便要将玄音门主掀开。 玄音门主虽为一门之主,但修为其实与炼妖宗这名普通的执事相差无几,再加上他甚少与人斗法争胜,真正实力与之相比甚至还略有不如。 不过这名执事还算理智,没有失了分寸,只是用了些许真元轻轻欲将其推开。 奈何玄音门主实在不济,猝不及防之下,甚至都忘了以法力护持己身,竟被这轻轻一掀给撂倒在了地上。 秦如音见师尊摔倒,急忙上前搀扶。 一旁的丫鬟愤然出声道:“你们炼妖宗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四周的宾客不由都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想要看看后续如何发展。 炼妖宗在场的其他几位执事,也不由看向了那名被围观的执事,眼神里些许责备其不该要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闹出这种动静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名执事当真是有苦难言,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这轻轻一下子,就将这傻里傻气的玄音门主掀倒在地。 虽说他的打扮的确很像一介文弱书生,可怎么说也是一门门主,又不是世俗中的八旬老翁,怎有可能如此轻易摔倒? 再加上随行丫鬟的这一嗓子,面纱女子上前搀扶的景象,黄衣执事甚至有些怀疑,此事是否是这一行三人配合,故意演了一出苦肉戏。 丫鬟的质询声犹在耳畔,他黑着脸道:“本执事已经很是耐心忍让,若非你家门主一直纠缠不休,何至于演变至此?” 玄音门主见丫鬟站了出来,怕她一时出口无状,惹恼了炼妖宗的人,急忙出声制止道:“小鱼,此事与这位执事无关,是我自己没站稳,千万不可将事情闹大。” 可他这副姿态落在执事眼中,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了。 好嘛,真是一出双簧啊。 若是真怕事情闹大,先前你自己怎么就不知轻重? 丫鬟叫苦道:“可炼妖宗要的太多了,我们玄音门根本负担不起。你们什么都不做,却要收如此多供奉,这是在将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小丫头,你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黄衣执事的脸上已经不是“难看”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你玄音门上下不事生产,成天到晚吹箫弹琴,日常开销从何而来,难道不是受了下头的王朝供奉?胥国战乱多年,黎民百姓死活无数,你玄音门又可曾做过什么?” 小鱼面对炼妖宗执事的质问,一下子蒙住了。 她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平日里只想着如何伺候好自家小姐,哪里思考过这种事? 一旁的秦如音与玄音门主听到此话,也不由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操琴弄弦自是极为风雅之事,他们这些年一直过着隐遁世外的逍遥日子,哪里会看得见这人间市井的疾苦? 不待三人反应,那位执事又道:“你说我炼妖宗只拿好处不办事,你可知:千年前,我炼妖宗折损七位金丹长老,门下精英弟子死伤近百,为一方平定妖祸,那时你玄音门在何处?万年前,九州震荡,我炼妖宗身先士卒,与瀚海鳞族鏖战数十载,多少先辈壮烈牺牲,才换来如今这太平盛世,那时你玄音门又在何处?百万年前,人妖两族大战,我炼妖宗倾全宗之力,与人族各大势力合力将妖族驱逐出此界,那时你玄音门还未曾立派呢?” 炼妖宗执事一口气说完这些,气息都有些不稳。 于他而言,此生能入炼妖宗门下,乃是自己一生的荣耀,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宗门有不敬之举。 丫鬟小鱼被这位执事的话所震慑,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才不过区区二十不到的年纪,对修仙界的这些陈年旧事,根本毫不知情。 她怔怔看向一旁的秦如音与门主,却见二人也是一脸茫然。 炼妖宗的历史悠久,对于中州乃至整个人族贡献之大,根本不是她们这样的小门派所能比较的。 小鱼被说得面颊通红,下意识想要去寻求帮助,却见四周尽是鄙夷嘲讽的目光。 此时在众多目光包围下,三人仿佛成了跳梁小丑一般。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又有何人会替玄音门这个弱小势力说话? 小鱼心中越是慌乱,目光便越是游离,终于在慌乱下,于会厅中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怔怔看向那道人影,表情柔弱,目光中充满了期待的神色。 很快,众人注意到了小鱼的目光,也不由齐齐望向她所注视的那道人影。 待见到那人所处之位,不由一怔,心道这玄音门莫非还与落日宗有旧? 第一百六十五章中毒 李红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想起昨夜墨寒生所说的偶遇一事,自然明白了小丫鬟心中所想。 落日宗一行人都摸不着头脑,季长明也有些不解。 玄音门虽说地处南域边缘,相较于南域其他宗门来说,与落日宗的距离最近。 但两派素无往来,甚至大多落日宗弟子一生都未听过玄音之名,墨寒生是何时与这几人认识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了墨寒生身上,似是想要看看他作何反应。 只见墨寒生手握酒杯,一脸漠然,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他此行有极为重要的事,不想因玄音门之事招来太多关注。 况且,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和修为,在此事上根本是爱莫能助。 这名唤小鱼的丫鬟,此举实属是病急乱投医,不但对结果毫无帮助,还有可能会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鱼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墨寒生,心道:“不是说救命之恩来日必报吗?现在就是你报恩之时了。” 她盯着墨寒生看了很久,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终于收回了目光。 众人见状,一时间也有些拿捏不定,这玄音门的小丫鬟与落日宗的那名白衣弟子,究竟有没有关系? 那名黄衣执事见墨寒生没有任何反应,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由于沐飞鸢的关系,炼妖宗与落日宗这些年来关系一直很好。 此次大寿,落日宗近百人不远万里而来,可算是给足了炼妖宗面子。 他可以不理会玄音门,却不能不给落日宗面子。 若是落日宗之人真要插手此事,他一时可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索性,小丫鬟的这一眼似乎只是一厢情愿,黄衣执事放下心来,便要下去换身新衣裳再来。 “别走。”眼见这位执事要离去,小鱼忽然脸色一变,上前几步便要拦阻去路。 她也不知自己拦住对方之后又能如何,只是下意识便如此做了。 “小鱼不要!”秦如音与玄音门主都是一惊。 黄衣执事见这小丫头如此不知好歹,当即便要出手给她一点教训。 他刚抬起左手,只来得及迈出一步的小鱼突然眼前一黑,竟顺势栽倒而下。 “小鱼!”秦如音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将其扶住。 围观的宾客都面露古怪之色,在场众人可不是瞎子。 谁都看到这位黄衣执事并未曾触碰过这个丫鬟,也未有任何真元波动的迹象。 那么这小丫头为何会晕倒,就值得玩味了。 不少人露出了戏谑的表情,暗道这玄音门真是跌份,竟敢在炼妖宗内耍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 在场的另外几位炼妖宗执事也陆续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可不好装聋作哑。 玄音门主也已经靠了过来,秦如音正在检查丫鬟小鱼的异状。 被撕破新衣的执事看着一脸焦急的秦如音,冷笑道:“做戏罢了。” 秦如音置若罔闻,仍在连声呼唤着小鱼的名字。 玄音门主显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有些手足无措。 周遭之人脸上微带嘲讽,这玄音门之人做戏还挺全套啊。 过了许久,秦如音二人将身上所带丹药给小鱼都试了一遍,却仍未见其有苏醒的迹象了。 众多宾客都不由有些疑惑起来,心道莫非真是这炼妖宗的执事暗自做了什么手脚? “我来看看吧。”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妪走上前来。 她刚巧从外头经过,发现了这阵动静,便走进来一观究竟,没想到大喜之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是炼妖宗的一位丹士,医术虽比不上赤松子和俞经年这样的医道圣手,但也算小有成就。 “陈老,她必定是装的。”黄衣执事愤愤说了一句。 只要眼前这位医术了得的老妪一检查,就能立即拆穿玄音门的把戏。 却见妇人把住小鱼的脉搏,凝神片刻,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不是装的。” “怎么可能?”黄衣执事面色一变。 若这丫鬟不是装的,在场之人岂不是,但自己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黄衣执事有苦说不出,语气不由变得有些急迫:“陈老,您是不是弄错了?” 妇人摇摇头:“不会有错,她的确是晕过去了。” “这……”此话一出,黄衣护法面色大变。 妇人的诊断结果,无疑一下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周遭开始传来窃窃私语: “莫非这小丫头真不是在做戏?” “是这位炼妖宗的执事所为?” “可我方才并未察觉他有动手的迹象,你有看到吗?” “不曾。” “那就怪了。” “你我看不出并不代表他真未动过手脚,修仙界中不乏奇法异术。炼妖宗底蕴深厚,有什么我等未曾见过的神妙手段也不稀奇。” 或许是顾忌到炼妖宗的强势,宾客的谈话声越来越小。 但炼妖宗在场之人有许多修为都不算低,不用刻意放开灵识,也将这些闲言碎语听了个七七八八,面色都不自觉变得微妙起来。 谁也不相信这位黄衣执事会如此不智,在自己老祖大寿之日干下这都蠢事,但眼前这种情形又该作何解释? 众人都不由将目光集中在了还在诊断小鱼情况的老妪身上,想要从她口中得到真相。 却见老妪目光一凛:“她中毒了!” “什么?” “中毒!” “我们这么多人在场,竟无一人看出他是何时下手的。” “瞧这小姑娘身上并未有任何伤口,他是如何下毒的?” 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 黄衣执事注意到他们口中用的是“下毒”一词,而非“中毒”,俨然已经真将自己当成了凶手。 他面色煞白,若是自己无法自证清白的话,恐怕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如音对老妪施礼道:“还请前辈救救小鱼。” “我试试看吧。”老妪点点头,闭目探查起小鱼体内的异状。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双眼,有些疑惑道:“奇怪,我竟看不出她究竟中了何毒?” 玄音门主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小姑娘中的是何毒,而是她究竟是如何中毒的?”宾客中,有反应快的已经想到了关键之处,“若只是这二人的私人恩怨倒还好,若不是……” 说到此处,他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若真是黄衣执事下毒暗算小鱼,哪怕是无药可救的剧毒,也与他无关。 毕竟只是一个玄音门的小丫鬟,就算当场死了,也没几个人会放在心上。 但若不是黄衣执事下的毒,牵扯到的就不止玄音门和炼妖宗两家,其中的厉害关系可就大不相同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猜忌 众人想到这里,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望向桌上的美酒佳肴。 若不是黄衣执事动的手脚,就极有可能是这小丫头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或是喝了什么不该喝的。 是菜肴? 还是酒酿? 一时间人心惶惶,复杂不安的情绪弥漫了整个会厅。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此番我们玄音门上下总共就来了三人,吃住都是一起的,若是小鱼吃了什么东西,我们不可能不知道的。” 要说这玄音门主也真是个榆木脑袋,此话一出,在众人听来,无一不认为其是在影射炼妖宗。 可事实上,他还真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只是一时情急之下就说了出来。 也不知该说他单纯还是愚蠢,玄音门沦落到选他做门主,当真是后继无人了。 他话音刚落,各方宾客看向炼妖宗众人的眼神都充满了质疑和猜忌。 一位炼妖宗的护法急忙站了出来,试图安抚宾客们的情绪:“众人切勿胡乱猜忌,今日乃是本宗老祖大寿之日,我炼妖宗绝无可能自毁声誉,做出不轨之举。” 他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一个脑袋重重磕在桌面上。 众人还来不及询问这是哪派弟子,又听砰砰声接连响起,又有不同门派的弟子陆续昏迷过去。 先前第一个质疑炼妖宗之人厉声喝道:“你还敢说不是你炼妖宗做的手脚?” 人群一下子变得暴怒躁动起来。 这些门派都是因炼妖老祖大寿而来,有不少在此前从未有过任何交集,更不可能有什么仇怨。 如今,几乎每个门派都有弟子倒下,唯独炼妖宗的一众人等全都不受影响。 若说此事与炼妖宗无关,要他们如何肯相信? 炼妖宗众人神色都不自觉难看了起来,他们先前还只是想替黄衣执事洗刷冤屈,哪料到事态竟会演变至此? 此时,黄衣执事的确是洗白了,因为这么大的手笔不可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 可被拖下水的却是整个炼妖宗,甚至有少数几个炼妖宗的执事,内心都暗自产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莫非真是宗门暗中下的手,只是自己这些人级别不够,才未被告知真相? “炼妖宗究竟意欲何为?” “你们借着大寿之名,将众人聚集在一起,莫非是要将各大宗门一网打尽?” “炼妖宗好狠的心,我青莲教与你们无冤无仇。” 一时间群情激愤,所有矛头都指向了炼妖宗。 炼妖宗众人百口莫辩,都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动作。 只听砰的一声,老妪身旁的秦如音也一头栽倒。 先前出声的护法问道:“可有办法解毒?” 他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周遭众宾客的眼神已是越发不善,眼看便有要动手的征兆。 若是一个处置不好,喜宴变成丧宴,恐怕会成为南域,甚至整个中州的笑话。 老妪一言不发,只能无奈摇摇头,这小丫头中的毒平生仅见,已是超出了她的能力之外。 炼妖宗护法神色凝重:“须得立即通知高层过来。” 他身形一闪,便要去禀报此事,眼前黑影唰唰闪过,却是被三名金丹境修士拦住了去路。 这几人来自不同门派,眼见炼妖宗护法欲要离去,竟是十分默契,一齐上前拦住了其去路。 炼妖宗护法道:“诸位,事态紧急,请容我去请本宗高层来处理此事。” 一名白衣道姑上前:“少装蒜了,你炼妖宗设计陷害众人,如今是想畏罪潜逃吧?” 炼妖宗护法心中焦急,却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诸位请务必要相信,我炼妖宗不会做出这等自损声誉之事,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事实摆在眼前了,还想狡辩。谁能在你炼妖宗内,无声无息下毒?”一个黑脸大汉恶狠狠道:“事到如今,老子谁也不信,识相的快将解药交出来。” “毒非我炼妖宗所下,要在下如何拿得出解药?”炼妖宗护法苦笑道,“诸位若是不信,不如随我一起去,相信必会有一个满意的解法。” “你当我傻啊。”黑脸大汉破口大骂道,“这里是炼妖宗的地盘,老子跟你去找炼妖老祖还是苍羽?是去找人还是找死?” 又一人道:“别废话了,这龟孙子是在拖延时间。你看这些倒下之人都是些低阶弟子,再拖下去只怕连你我都要中招了。我等一齐出手将这些炼妖宗的弟子擒下当做人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不济,杀光他们给咱们陪葬!” 说话间,又有不少门派的低阶弟子倒下,拦住炼妖宗护法的几人再也没有耐心纠缠下去,真元纷纷开始涌动起来。 炼妖宗护法虽说理亏,但又如何肯束手就擒,大战眼看一触即发。 此时,墨寒生已将手指从李红梅的颈部上收回。 几乎就在秦如音倒下的下一瞬,李红梅也同样中招了。 不过还好,经过他一番查探,李红梅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似乎并未有什么生命危险。 落日宗这边,除了季长明、妙玉等十数位筑基境以上的护法执事外,低阶弟子几乎全军覆没。 若非如此,以炼妖、落日两宗的关系,就算被当做同伙,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刻局势不明,炼妖宗成了众矢之的,众人没有找落日宗的麻烦已是不错了,他们又如何敢上前插话? 墨寒生看了地上的小鱼一眼,她是此地修为最低之人,会如此快中招并不足为奇。 但事实上,在场第一个中毒之人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如同烂泥一样摊在桌上的于劲松。 他一口菜肴未吃,只将酒酿当做了白水来饮,却是在场第一个倒下之人。 如此看来,这毒必定是下在酒水之中。 于劲松如今这幅模样,众人皆以为是不胜酒力所致,却不知醉倒他的并不是酒本身,而是酒中的迷药。 他的修为虽然高过小鱼不少,但因为喝过太多的毒酒,才会如此快不省人事。 可若真是这酒有问题,炼妖宗弟子一直与众人同吃同饮,为何竟无一人出事? 莫非此事真是炼妖宗做的手脚,他们在饮酒前便事先服用过解药? 他刚想到此处,却听咚的一声,一名炼妖宗的弟子应声倒下。 这下,众人都有些傻眼了,莫非炼妖宗连自己门下的弟子也害。 拦住炼妖宗护法的那名黑脸大汉,有些惊疑不定道:“做戏的吧?” 真是风水轮流转,炼妖宗先前还在质疑玄音门三人合力做戏,如今自己门下弟子倒下了,同样被众人质疑是在做戏。 而随着那名炼妖宗弟子倒下,原本会厅中所剩不多的清醒之人,又倒下了半数。 第一百六十七章脱笼 这一回,倒下之人可没有什么门派之别。 各大门派,包括炼妖宗和落日宗的许多筑基境修士也相继倒下了。 落日宗这边,除了季长明和妙玉等几位护法外,几乎无一幸免。 墨寒生心中暗道:是了。 此次寿宴中,炼妖宗派出来招待宾客的弟子修为都要较高一些,自然会比那些低阶弟子撑持得久,直到此刻才陆续被毒酒放倒。 看来,这酒水中的毒并非是炼妖宗所下,那真正的凶手又是何人呢? 季长明也是心思极为缜密之人,墨寒生所想的,他基本也都猜到了七七八八。 震惊之余,他看向墨寒生的目光中也带有些许诧异。 如此多的筑基境修士都倒下了,为何这个炼炁境的弟子竟没有一丝中招的迹象? 先前说要抓炼妖宗弟子当人质的几人都开始慌乱了,炼妖宗的弟子,除了那名老妪和护法外也都已经倒下了。 这暗中下毒之人,莫非真与炼妖宗无关? “快随我去找老祖!” 事到如今,炼妖宗护法已顾不到再说什么,大喝一声便要冲出门去。 但他刚走出几步,却是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以他筑基境大成的修为,也终是扛不住此毒了。 跪地上接连响起,包括季长明、妙玉、老妪等人在内,所有筑基境的修士都支撑不住了。 甚至连三位金丹境的修士也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是他们仍凭借深厚的修为强撑着,令神思保有一丝清明。 而在这会厅之中,却还存在着第四位金丹境的修士,修为比这三人还要高上一些。 其中一人终于想起了此事,看向了一直坐在原位默不作声的黑衣人:“阴鸩道友,此毒你可有办法解?” 这黑衣人正是百毒门门主——阴鸩,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酒中的毒竟是连他也不曾见过,甚至入体之后也未能察觉分毫。 按理说,以他的本领就算看不出此毒来历,体内的噬毒虫也不应该对其毫无反应才是。 他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三位金丹修士眼中闪过骇然之色,阴鸩在医术方面或许远不及赤松子,刘熏风二人。 但其用毒的手段在南域,甚至整个中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竟也对此毒束手无策,莫非真是天要亡众人? 但他们很快又发现了一丝异常:“阴鸩道友,你还能动?” 阴鸩嘿嘿一笑,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得:“老夫虽不能破解此毒,但本门世代传承,后天练就的五毒绝体,又如何能是如此轻易被破的?” 黑脸大汉道:“太好了,你快去寻炼妖老祖来解救众人。” 言罢,却见阴鸩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愚蠢!” “你什么意思?”黑脸大汉眼珠一瞪,随即似有想起了,变作了一脸谄媚的笑容,“先前是在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阴老先生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这等小人物一般见识。只要先生愿救我一命,事后在下必亲上百毒门磕头赔罪。” 其余二人这才想起来,这名黑脸大汉正是先前出言讥讽阴鸩之人。 他也属实是能屈能伸,毫无身为一位金丹修士的自尊,为了活命连脸皮都不要了。 听黑脸大汉说完,阴鸩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也未曾动一下。 见此,其余二人也纷纷开始劝说起来。 “阴鸩道友,不管他如何得罪了您,还请看在会厅中数百修士之命的份上,暂消怒气。” “阴鸩道友,此番若肯施救,我落日宗必会重谢。” “请道友救救我等。” 阴鸩竟是又喝了一杯毒酒,慢条斯理道:“你们真以为,我是那等为了一时意气,不顾大局之人?” “这……” 三人皆是一愣。 “不知道友……” 阴鸩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们认为,炼妖老祖此刻若是有暇分心,会发现不了此处出了问题?” 三人皆是一惊,心中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莫非主会厅那边也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以炼妖老祖的修为,谁能奈何得了他?” 阴鸩摇了摇头,主会厅具体发生了何事,他并不清楚,也不想去探听。 以炼妖老祖的本事都被拖住了,自己这点微末的道行,过去不是找死吗? 另外,不止是主会厅,其余几个次会厅想必也出现了意外。 他之所以还待在此处,是在想着如何让自己安然脱身。 如今外头情况不明,炼妖宗内明显多了许多强大陌生的气息,他可不想一出去就碰上什么恐怖存在,莫名送了小命。 他悄悄向外探出的一缕灵识,似也被什么奇怪禁法隔绝了,无法探知分毫。 就在他灵识探出的一瞬,砰砰砰砰,勉力保持清醒的三位金丹境也终于撑持不住,彻底昏厥了过去。 如此一来,会厅中似乎只剩百毒门主一人并未中毒了,但事实上,此刻清醒的并不止他一人。 墨寒生早已在三人求助百毒门主之际,就作势趴在了桌上。 他偷偷探听几人的谈话,同时也在警惕着四周的情况。 就在他的余光无意中扫到会厅一处角落之时,竟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堆叠在角落里的一只铁笼中,一只黑鹰悄悄张开了嘴。 只见如弯钩一般的漆黑鹰嘴里,出现了一把银色的钥匙。 此时,百毒门主仍在以灵识小心查探着外面的情况,丝毫未发现这一异状。 这些黑鹰自被炼妖宗弟子送来此处后,便一直默不作声。 宴会没过多久,众人一顿畅饮,便早已将其遗忘了,中途又闹出下毒一事,谁还能想起此事? 这只黑鹰小心操控着钥匙,将笼门缓缓打开,却是一个没注意,竟产生了一道轻微的撞击声。 百毒门主当即醒转过来,他正要去看发生了何事,却听一声长鸣,一只黑鹰已然冲到了自己面前。 百毒门主真元疾运,一块金光灿灿的小盾出现在了身前,似乎是什么厉害的保命法宝。 黑鹰迅疾的一爪抓在小盾上,一道沉重的嗡鸣之声响起。 百毒门主刚松了一口气,眼珠忽地一瞪,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锋利的黑爪穿透胸膛而过。 百毒门主艰难转头,眼中难以置信:“你!” 又一只黑鹰不知何时脱困而出,在二者交手之际,一个偷袭将其重伤。 更令百毒门主震惊不已的是,这只偷袭自己的黑鹰,竟有相当于人族修士金丹境大成的修为。 此妖竟习有隐藏道行的秘术,骗过了来往的各方势力,甚至连炼妖老祖都未曾察觉。 第一百六十八章辣手 在这只黑鹰的利爪中,正抓着一颗闪烁着各色光芒的圆珠,乃是百毒门主修行多年结成的金丹。 由于五毒绝体的缘故,百毒门主的金丹与寻常的金丹修士不同,变成了这种五彩斑斓的模样。 抓着金丹的利爪猛地一握,汇聚百毒门主一身真元所在,本应坚硬无比的金丹,在顷刻间,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粉碎了。 墨寒生伏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他虽没有去看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传来的声响推测,百毒门主多半是败了。 只听砰的一声,百毒门主的尸体从座椅上滑落,一代金丹大佬就这样陨落了。 随后,撞击声接连响起,一只又一只的黑鹰,从笼中脱困而出。 这些黑鹰中,每一只的修为至少都在筑基境以上,其中四只甚至已经达到了金丹境的水准。 再加上领头那只相当于金丹境大成的黑鹰,这样的组合甚至已经超过一个百毒门的战力了。 但不要忘了,在其余三个次会厅中,还有三个不弱于这些黑鹰的妖群。 若是那数十只妖兽全部脱困而出,哪怕是炼妖宗这样的大宗门也会感到些许棘手。 而这些黑鹰之所以能如此轻易脱困,便是因其腹中早已吞下了用来打开笼子的钥匙。 能做到这一点的,便只有将这些妖兽当做寿礼送上门的千机门四大长老了。 不过,墨寒生当下可没有功夫去告发此事,会厅中一干人等的性命可都掌握在这群黑鹰手中。 领头的黑鹰口吐人言道:“没想到,此地竟有人能不受毒酒影响。” “任凭他有何特殊手段,最终也逃不出大人的掌心。”率先攻击百毒门主的那只黑鹰道,“这些人已是瓮中之鳖,让手下送他们上路吧。” 墨寒生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发寒。 此刻,厅中的众人全都昏迷不醒,尽数失去了反抗能力,真可谓是砧板上的鱼肉。 虽说自己尚还清醒,可连金丹境小成的百毒门主都在黑鹰头领的偷袭之下一击毙命,自己这点微末的本事要如何才能在妖禽手中活命? 却听领头的黑鹰道:“不必。” “为何,难道大人心有不忍?” “人族与我妖族仇深似海,这些修士的贱命我怎会放在心上?” “那大人为何?” “别忘了,我等此行的真正目的,次会厅的这些人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虾米。主会厅的战斗才是决定此行成败的关键所在,我等须尽快去支援主战场。” “这些人都已中了毒,杀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根本无需耗费太长时间。” “你太小看他们了。人族修士有不少诡异神奇的法宝,在主人遇险时可自行显化护住。这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各派中的精英弟子,身上岂能没有几件保命的法宝?万一激发了那些人的护身法宝,折损几名族人还是小事。若是因此耽搁了时间,影响到大计导致此行目的功亏一篑,本将可就成妖族的千古罪人了。” “这……好吧,一切以大局为重。”那只杀心颇重的黑鹰似是被头领说服了,有些不满道,“都怪那人,只肯下这种无关痛痒的迷药,若是下些剧毒之物,直接将这些人毒死岂不省事?” 黑鹰头领道:“那你倒是错怪那人了。你与人族接触极少,自是不知,人族修士对于毒物的研究和见解可要比我妖族独到得多。要毒杀一名修士不难,要无声无息让一名修士中毒也不算太难,若要做到二者兼顾,并同时暗算数百修士可就难如登天了。更何况此次寿宴中,还有数名医道圣手,方才被本将杀死的那人也是一个用毒的高手。若非那名人族修士提供这种奇毒,如何能轻易将此地数百修士拿下?” “原来如此。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去主会厅支援?” “不急。”黑鹰头领却是冷笑一声,“虽说没有时间将此地众人尽数歼灭,但有几个人还是必须杀的。” 伏在桌上的墨寒生听到此话心中一惊,莫非这黑鹰头领发现自己是假装昏迷了? 正在他惊疑不定之时,黑鹰头领忽然化作一道黑影飞射而出。 墨寒生只感觉一股凌厉的劲风朝自己所在的方向逼来,莫非这黑鹰首领真要对自己下手? 他心中凛然,表面虽未动分毫,全身却已在蓄势待发。 生死存亡之际,他可不会管彼此间的修为有多大差距。 就算有元婴境的修士要对自己不利,墨寒生也绝无坐以待毙的可能。 但他的反应再快,又如何比得过道行高深的黑鹰头领? 墨寒生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只感一股灼热粘稠的液体洒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心中一颤,却并未有任何受伤的感觉。 若是此刻他可以睁开双眼,便会发现,黑鹰头领出手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正是那名初生牛犊,在出发之日被红鸾从高空掀落的秋水峰弟子。 “我鹰族眼力之强,在整个妖族中也足以名列前茅。” 说话间,黑鹰头领已经一爪捏碎了小姑娘的心脏,不屑道:“你滴酒未饮,却在此装睡,以为能瞒得过本将?” 小姑娘胸口被洞穿,鲜血从血洞和口中喷涌而出,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墨寒生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她正在拼命挣扎,用尽最后的力气拉扯着自己身下的桌布。 只是由于伏在桌上的人太多,而小姑娘又是垂死之身,才没有将桌布扯下。 温热的血液还在自己脸上流淌,墨寒生有些恍然,这数十只妖禽会被送往此处,原来是用来监视众人的,竟是一开始便谋划好的。 先前那名带头将妖禽送来的孤僻男子,极有可能便是此次与妖族里应外合之人。 毕竟,炼妖宗内若无内奸,又是如何能在宴会所用的酒水中下毒的? 他将妖禽安置在会厅中举动,以及事后的态度,都实在有些诡异,似是完全不怕被秋后算账。 若是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就是要背叛炼妖宗,此后与宗门一刀两断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合理了。 说来也算是十分侥幸,若非是先前实在架不住炼妖宗弟子的劝说,象征性喝了几杯,恐怕此刻被黑鹰头领掏空心脏的人就是自己了。 这名不幸丧生的小姑娘,则是由于年纪太小的缘故,并未有人劝酒,反而因此埋下了祸根。 第一百六十九章趁乱潜行 而她顺势装晕的举动,不仅没能瞒过黑鹰头领,反而招致杀身之祸,与百毒门主一样死在了一众宾客之前。 不知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造化弄人啊。 在墨寒生理清这些头绪的间隙,黑鹰头领动作未停,又辗转在数桌间穿梭,将其余几名同样假装中毒的修士一一击杀。 一只黑鹰赞声道:“大人果然心思缜密,属下佩服。” 黑鹰头领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神情严肃道:“兵贵神速,走吧,不可误了大事。” “是。” 一行妖禽雷厉风行,化作数十道黑影向外蹿射而出。 会厅中恢复了平静,除了血液落地的滴答响,便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会厅中央一张圆桌上,一人缓缓睁开了眼。 他身形一动未动,眼珠无声转动,用余光扫视了会厅数遍后,才终于站起身来。 墨寒生喉间翻滚,张口吐出一块数寸长条状的寒冰,冰中夹杂着些许液体,正是先前在宴会过程中喝下的酒水。 这种手段,他曾在抵押吕乘风遗物那日使用过,当时是为了防止无名当铺中的人在茶水中做手脚。 这一回,原本只是担心喝酒误事,会影响到自己后续谋取化妖丹之事,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反而救了自己一次。 他掌心浮现一个水团,简单几下将粘在脸上的血液洗净,然后看着昏迷的李红梅,陷入了沉思中。 不管此次宴会究竟发生了何事,外头的战况具体如何,此刻炼妖宗之人必定疲于应对妖族,正是自己潜入盗取化妖丹的绝佳时机。 但,李红梅该怎么办? 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会厅中其他门派的修士,甚至可以不管落日宗其他任何一名弟子的死活,唯独李红梅却是不可以放弃的。 黑鹰一行虽已经离去,但无法保证之后便不会有妖族再来此地。 而自己又不可能带着昏迷的李红梅,去闯炼妖宗的各种机关和法阵。 墨寒生沉默了一会儿,食指点向李红梅的眉心。 时间刻不容缓,根本由不得自己迟疑,墨寒生只能姑且一试。 他驱使真气,小心探入李红梅的脑中。 一股冰冷的气息很快占据了李红梅的玄关,小心且持续刺激着她的神思。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李红梅发出一声低微的**,眼皮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墨寒生皱眉,以炼妖宗那位老妪和百毒门主的手段都无法化解之毒,竟似被自己的寒气克制。 莫非玄冰灵体所化的寒气,还有什么自己未知的特殊能力不成? 墨寒生心中虽说惊疑,手中的动作却是未停,若是能就此将李红梅唤醒自然是最好。 在寒气的不断刺激之下,李红梅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她望着四周一片狼藉的景象,有些惊道:“发生了何事?” 墨寒生将先前发生之事,简要快速讲述了一遍。 李红梅看着还在保持着一脸惊恐,死不瞑目的小姑娘,不禁有几分唏嘘和感慨。 她的模样看起来比小胖子还要小几岁,只不过是跟着师门来参加寿宴,根本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不知情却无端遭了毒手。 这世道便是如此残酷,当恶意降临时,哪管你年岁几许,无辜与否? 李红梅看向墨寒生:“你有办法将众人唤醒?” 这落日宗一行,有不少人李红梅都是认识的,尤其是红鸾峰的几名女弟子还打过不少交道,她自是不忍眼睁睁看众人丧生在此。 虽说对于墨寒生救醒自己有些难以置信,但他的寒气既然能将自己唤醒,自然也会对旁人奏效。 李红梅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墨寒生听了她的话,却是一句话未说,陷入了沉默中。 李红梅微微一愣,随即便猜到了墨寒生的想法。 炼妖宗大乱,正是他谋取化妖丹的最佳时机。 若是此刻将所有宾客唤醒,在如此众多的目光下,还如何能悄悄潜入炼妖宗的宝库之中。 况且,此处人数足有数百,以墨寒生炼炁境的修为,就算不会力竭,要救醒众人又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 李红梅没有想太久,开口道:“你去吧。” 墨寒生微微一愣。 李红梅笑道:“这么多筑基境,金丹境修士,甚至还有炼妖老祖在场,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炼炁境来救场吧。况且,谁也没有资格要你去做什么救世主。” “那你?” “放心吧,我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会顾好自己的。” 墨寒生又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秦如音。 李红梅目光一闪:“你只管去吧,我会看顾好她。只要我不死,必保她无恙。” 墨寒生点点头:“如此,也算我还了她在云梦峡谷中的救命恩情。” 他站起身,胸前白光一闪,一块五彩锦帕便出现在了手中。 “你保重。”墨寒生回头看了眼李红梅,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你也是。”李红梅匆匆应了一句,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她一把抓起地上的秦如音,抗在肩上,在门口小心张望了一会儿,跨出了门槛。 ———— 墨寒生走出会厅,一路匆匆而行,沿途都是一些炼炁境的低阶弟子,倒是没什么人能看出他的匿形之法。 看这些炼妖宗弟子神色如常的样子,似乎尚未发现宗门内的异状。 墨寒生一路前行,来到了主会厅南边的一处回廊之中。 他自然知晓主会厅中,此刻必然是凶险无比,之所以会选择这条路也是无奈之举。 根据玉简所记载,这道回廊乃是通往炼妖宗宝库最近的路,若是选择别的路,来回所需的时间至少要多出一倍以上。 当然,这并非是最主要的原因。 若只是这个缘故,他宁愿多花数倍的时间,也不会选择从此过。 此地不仅金丹修士云集,更有炼妖老祖这样的恐怖存在,他这幅鬼鬼祟祟的模样,若是被发现了,只怕是有嘴也说不清。 之所以会如此选择,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其余几条路径,都或多或少设有一些极难破解的禁法,以他目前的修为根本无可奈何。 靠近主会厅的这一条路上虽然也设有禁法,但相对来说,反而是最容易突破的了。 而墨寒生之所以敢如此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料定了主会厅必然是出了问题,炼妖老祖等一众大佬很有可能无暇顾及到会厅之外。 第一百七十章热情的酒鬼 结果正如墨寒生所料,主会厅中并没有人注意到利用五彩锦帕潜行的自己,他甚至都能从敞开的大门中,隐隐看到一两个别派的金丹境修士。 墨寒生加快脚步前行,不管炼妖老祖等人究竟因何没能察觉到自己。 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寻到目的地,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究竟多久会分出胜负,可不是自己能预料的。 正当他要走出回廊之时,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人,迎面走来。 墨寒生急忙停止了锦帕的匿形效果,他隐隐能感觉出此人修为应在自己之上。 对方极有可能是一位筑基境修士,并已经凝聚了灵识。 如此,五彩锦帕的匿形之法可无法瞒过此人的耳目。 这人身上穿着炼妖宗的服饰,应是炼妖宗的一位执事。 “咦,你是落日宗的弟子?”他满脸通红,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等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墨寒生的存在。 墨寒生不慌不忙,拱手道:“在下正是落日宗白鹭峰的弟子,见过前辈。” 这位执事似乎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哎,以咱们两宗的关系,小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墨寒生笑了笑,拱手一礼便要与他擦肩而过。 “不对啊,落日宗的客人应在东会厅之中才是,此处乃是西会厅。”炼妖宗执事走上前来,一脸讶异道,“你,是不是……” 墨寒生心中一惊,莫非对方开始怀疑自己了。 同时,他的心中也很是无语,对方分明已经醉得一副分不清前后左右的样子,为何还能辨别东西南北? “你,呃。”醉酒执事打了一个饱嗝,又上前几步,鼻尖都快要凑到墨寒生脸上了。 墨寒生甚至能感到对方口中浓重的酒味,仿佛变成了一股难闻的热浪击打在自己脸上。 “你,你,你是不是,迷路了?” 这位执事断断续续了许久,倒是将墨寒生弄得心里直发毛。 直到对方说出口后,墨寒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在下想起有一位朋友在此处,特意过来见上一见。” 他可不敢将错就错说自己真的迷路了,万一对方听了后,热情泛滥要送自己回去可就麻烦了。 且不说自己并不想回去,跟着这样一个醉鬼,最后究竟会去往何处,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炼妖宗执事笑着点头:“哦哦,原来如此。” 墨寒生只能陪笑两声。 却听那炼妖宗之人又道:“不对啊,以你炼炁境的修为,应该是第一次来炼妖宗吧?此番来本宗祝寿的,除了你们落日宗外,应都是我南域各派修士才对,怎会有你认识之人?” 墨寒生面皮一颤,心中已经有种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了。 你小子是在装醉吧? 都已经醉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能想这么多事? 炼妖老祖大寿之日,你身为执事,就没有点正经事干? 心中纵有不满,墨寒生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解释道:“我与那人刚认识不久。” “哦?”炼妖宗执事一脸狐疑,自言自语道,“刚认识,那便只能是在四方城认识的吧?” 此人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嘿嘿笑道:“是个女人吧?” “啊?”墨寒生一愣,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说。 那人一脸我懂你的模样:“你在四方城遇上了某个门派的女修,一见钟情爱上了那人,这才想趁着寿宴途中,众人都分神之际,去与对方见上一面对吧?” 不待墨寒生反驳,那人上前一把搂住墨寒生的肩膀,自顾自道:“落日宗距此地万里之遥,此次寿宴之后,若是没有特殊缘由,你们恐怕就没有什么相见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此人语重心长道:“小兄弟,你可要抓紧时间啊。” 墨寒生一头雾水:“抓紧时间做什么?” 炼妖宗执事伸出手掌一把握住,小声道:“自然是抓紧时间哄她与你一同回落日宗啊。想当年,我们炼妖宗无数人心中的女神,就是被你们红鸾峰的上任首座这样拐走的。不过,我警告你啊,可不要再打我炼妖宗的女弟子主意。” 墨寒生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此人对于这种事,似乎是比墨寒生本人还急切,热情道:“时间紧迫,我好人做到底,送小兄弟去西会厅,免得你在路上迷路。” 墨寒生也知晓时间紧迫,但他心中所想的可不是这件事啊。 这位执事热血冲头,哪里会管墨寒生怎么想,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往西会厅赶。 墨寒生心中一阵苦笑,事情的发展实在令人有些始料不及啊。 不过如此也好,有了对方领路,自己至少无需再偷偷摸摸潜行了。 途中遇上什么人,什么关卡,全交由此人去打发好了。 墨寒生与这位萍水相逢的炼妖宗执事,就这样一路勾肩搭背,宛如两个相熟已久的酒友一般,绕过了主会厅,一直来到西会厅前方。 就在此时,墨寒生眼神一凛,余光瞥到了远处的一道人影。 正是那名将关押数十只黑鹰的铁笼,送到东会厅的那名孤僻男子。 墨寒生虽不知其姓名,却几乎能断定,此人十有八九便是在此次炼妖宗寿宴中,暗地里与千机门还有黑鹰妖禽勾结串通的内奸。 对于他的行踪与目的,墨寒生自然也要小心关注,避免一不留神着了对方的道。 而白朗此刻正背对着墨寒生,不知晓远处正有一人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在他的面前有一片异常大的园林,白朗与守门的弟子招呼了两句,便抬脚走了进去。 “那里是?”待白朗进去之后,墨寒生冲着那处园林指了指。 还搭在他身上的执事看了一眼,道:“哦,那里是灵兽园,乃是我炼妖宗专门驯养灵兽的地方。” 在修仙界中,一直将那些野生无主的妖族称之为妖兽,而被修士驯养后的妖族便被称之为灵兽,其实二者在本质上并无太大差别。 炼妖宗的灵兽园,其中驯养的灵兽数目和品相,想必都应是极为惊人的。 就不知这炼妖宗的内奸,在此时进入此地有何目的? 墨寒生尚未相通其中的关键,炼妖宗执事已经拉着他走到了西会厅门外。 墨寒生回过神来,急忙停下脚步,他可不是真的来此找人的。 进去以后要找谁,找死吗? 墨寒生将炼妖宗执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拉下:“在下一人进去即可,前辈请先行离去吧。” “我懂我懂。”这位酒鬼执事这次倒是显得颇为识趣,一边离去,一边挥拳鼓励道:“佳人在前,可别畏缩不前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惊变 一直等到他走远了,墨寒生这才趁着西会厅中的修士发现自己之前,悄悄绕过此地离开了。 他快步来到一座三层高的阁楼前,此处便是墨寒生此行的目的地——奇珍阁。 单找到奇珍阁并不是什么难事,接下来如何进入其中并顺利盗取化妖丹,才是真正的难关。 且不提内中各种机关禁法,单是门口两名值守的弟子修为都与自己相差无几。 更何况,据风雨楼的情报记载,殿中还藏有一位境界高深的金丹境长老。 墨寒生藏在大门外十数丈外的一个隐蔽角落里,正想着要如何混入其中,却忽感脚下的地面隐隐开始颤动。 轰! 炼妖宗主会厅方向,一声惊天巨响传来。 墨寒生根本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飞扑出去。 一时间山崩地裂、乱石崩飞,主会厅所在的整片山头,仿佛都遭受了沉重无匹的剧烈撞击。 山峰间的数千建筑在一瞬之间倒塌过半,分崩离析。 难以计数的古树横七竖八倒下,妖兽惊走,飞鸟四散,各色遁光在纷繁复杂的乱象中惊慌穿梭。 兽吼、鸟鸣,各派修士的震怒话语,法阵冲撞中如洪钟一般的巨响,所有这一切都被淹没在沉重连绵的山崩之声中。 墨寒生刚飞出去不久,单手撑住地面正要借力稳住身形,却忽感头顶一片阴影笼罩,竟是一块突如其来的巨石从天而降。 位于奇珍阁正前方的墨寒生,正巧就在这块巨石即将落下的所在。 若是来不及撤出,以巨石飞滚的势头,顷刻就会将他砸成一摊肉泥,真可谓是飞来横祸。 此时的墨寒生光是面对剧烈的震荡,便已经疲于应付,又要如何在这种危急情况下逃生? 就在巨石的阴影快要将他彻底笼罩之际,一道疾速的遁光闪过。 墨寒生没有任何防备,被这道遁光带离了巨石落下的位置。 轰! 巨石与地面发生猛烈撞击,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当墨寒生回过神来时,自己正被一名白发老者虚摄在手中。 而在此人后方,两个年轻人匆匆赶来,正是那两名守门的炼妖宗弟子。 白发老者降落到一处还算平稳的地面上,将墨寒生放下:“你是此次参加寿宴的别派弟子?怎会出现在此?” 墨寒生看了老者一眼,将其的外貌特征与风雨楼的情报稍作对比,很快便确认了此人便是炼妖宗那名隐世多年,藏匿于奇珍阁中的那名方姓长老。 他道了一声谢,便要用事先想好的说辞蒙混过关。 白发老者却是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听他细说,望向远方,目光十分凝重。 主会厅距此处少说也有三百丈远,炸裂的巨石竟能飞至此处,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连三百丈外的奇珍阁都遭到了波及,位于山崩中心的主会厅和临近的四个次会厅,又该是何等惨烈景象? 此番灾祸的波及范围究竟有多广,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至少,在墨寒生在江河上捕鱼将近十年的岁月里,从未见过任何一次海难,在声势上能与之相提并论。 墨寒生和那两名炼妖宗弟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便能看见位于最中心的主会厅,早已化作了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百余道遁光闪烁,有炼妖宗的,也有来自于各大势力。 但散发出这些光芒的,毫无例外都是金丹境以上修为的。 这些人在南域,于各个门派而言,无一不是中流砥柱,皆属于最上层的存在。 今日,这些大能尽皆聚集在一处,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白发老者神色变了数变,突然道:“本宗遭逢巨变,老夫须即可前去支援御敌,尔等去寻一处安全所在,自求多福吧。” 其中一个年轻弟子问道:“长老,您走了,奇珍阁可怎么办?” 方长老目光闪烁了一下,道:“奇珍阁有禁法守护,不会有事的。” 另一个弟子是一名容颜稚嫩的少年,听到方长老的话也不禁犹豫道:“可是,我们的职责便是守护奇珍阁啊。” 方长老悠悠道:“若是宗门覆灭了,奇珍阁就算保存得再完好又有何用?” 少年震惊道:“宗门覆灭,这怎么可能?” 炼妖宗在南域可是雄据一方的霸主,凭借着深厚的底蕴和强横的实力,极少有势力敢招惹。 他入门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听到宗门覆灭这四个字。 若非说出此话的,乃是平日备受自己尊敬的长老,只怕这少年已经忍不住要开骂了。 方长老摇摇头道:“你们也知晓本宗山门已经数万年没有遭受过侵袭,此次来人既然胆敢进犯,必定是有备而来。” 少年犹豫道:“可奇珍阁内有太多珍惜宝物,若是有什么闪失……” 方长老道:“宝物再珍惜也只是身外之物,永远也比不过人重要。若是人不在了,传承无以为继,宝物保存得再好又有何用?” “既是如此,让弟子随您一同去吧。”另一名弟子似是被说服了。 白发老者摇摇头:“你修为不够,在此战中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藏在奇珍阁中保住性命吧。” 以他的眼光,一眼便看出来敌声势之大非比寻常,炼妖宗此次就算不至于惨遭灭门,大战之后也必定元气大伤。 这名弟子不过区区炼炁境的修为,在此战中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不如为宗门多保留一点血液。 却听那名弟子道:“强敌进犯,我身为炼妖宗弟子,怎可苟且偷生?弟子修为虽低,却也早已做好了为宗门赴死的准备!” “胡闹!”白发老者听了那人的话,正要训斥几句。 那人单膝跪下:“弟子心意已决,还请长老成全。” 说完这句话,他目光坚决,望向远处:“想必其他的师兄弟,也是如此想法吧?” 在炼妖宗的边缘地带,已有不少炼妖宗弟子闻讯后,也纷纷往中心位置赶去。 墨寒生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最中央的主会厅之外,东南西北四个次会厅,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波及。 东会厅虽不是最惨烈的,但情况想必也不容乐观,也不知李红梅现今如何? “随你吧。不过,这位小友毕竟是我炼妖宗的客人,此次却是因本宗受了无妄之灾。”白发老者伸手指着那名面容稚嫩的少年,道:“宏玉,你留下照应他吧。” 名为宏玉的少年犹豫了一下,躬身道:“是。” 第一百七十二章妖袭 墨寒生心中有些许惭愧,在宗门遭逢大难的时刻,炼妖宗之人仍想着保护参加寿宴的宾客,自己却在图谋对方的化妖丹。 不过,这种想法只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 自己也不过是这苍穹下挣扎求生的蝼蚁,又哪里能去管得了这许多? 他并非炼妖宗之人,也对落日宗没有多少归属,离开了金鳞村后便是一棵无根浮萍。 这世上,除了少数几人外,已没有谁值得自己舍命相待。 大战在即,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白发老者带着那名弟子,火速赶去支援。 西会厅与宝库之间的距离虽说不近,但以他金丹境大成的修为,只需数息之间便便可抵达。 途中,原本辉煌伫立的大殿已坍塌损毁近半。 白发老者心中一动,遁光向下飞去,欲要查看一下内中的情况。 一片青光从地面忽地升起,只一瞬,便将二人笼罩其中。 光芒闪过之后竟开始扭曲,原来这并非是什么青光,而是一片巨大的青色妖焰。 妖焰熊熊燃烧,顷刻化作了一片肆虐的火海。 三息过后,一个身形从火海中窜出,正是已经被妖焰吞噬的白发老者。 此刻他面色苍白,左臂齐根而断,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 方才在被吞噬的一刹那,若不是反应够快,及时催动了护身法宝,恐怕他此刻已陨落在这诡异的妖焰之下。 一瞬之间,他不计心血,蕴养多年的护身法宝,就这样彻底损毁了。 即便如此,白发老者也没有安然脱身,那青色妖焰威力巨大,他方才不过是不慎沾染了一些,整只手臂便开始剧烈灼烧起来。 若非当机立断自战一臂,此刻失去的恐怕就不止一条胳膊了。 而他此刻左手上正抓着一条断臂,却不是自己的手臂。 而是那名与他一同来的弟子,残留在世上的最后遗物。 当时情况万分紧急,白发老者光是护持己身便已捉襟见肘,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那名弟子连一丝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妖焰化作了虚无,只剩下这一条断臂。 断臂上还有零星的火苗在闪烁,白发老者手一松将其丢弃。 手臂顿时又开始剧烈焚烧起来,连一粒灰烬都未留下。 白发老者还来不及调息回元,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浑身青绿的狰狞妖兽,方才的恐怖妖焰便是自此妖口中喷出。 白发老者目光一凝,神情震惊:“是你!” ———— 主会厅的上方,各派修士凌空而立,因为脚下早已没有了立足之地。 恢宏气派的建筑已成一片废墟,一个直径七八丈的坑洞中,跳出一个小山般的硕大身影。 这个身影体型狭长,浑身覆有鳞甲,背部隆起,四肢粗短,尾部扁平细长。 它的外形与千机门铜长老所送的那数十只山甲一般无二,但在个头上,却是远胜数倍。 漂浮于上空的修士惊魂未定,看到此物后不禁开始议论。 “这是一只修为相当于金丹境大成的山甲?” “这此突如其来的山崩,莫非便是此妖在作祟?” “多半便是如此了。” 上方的炼妖老祖面色难看之极,在他千岁大寿的当日,炼妖宗竟然发生了被妖族入侵的事,尤其是连自己都未能察觉到一丝异状。 身负“炼妖”之名,却被妖族欺至如此,对于炼妖宗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孽畜,受死!” 炼妖老祖长眉怒扬,二话不说对着这只巨大山甲轰出一拳。 他的修为浑厚无比,凝聚的真元已可化为实质,如同一道赤红的光柱飞射而出。 下方的山甲怪叫一声,没有任何犹豫,身子一跃钻进了一旁巨大的坑洞中。 在它进入坑洞的一瞬,洞口立即凝聚了一道又一道坚实的土墙。 这些异常坚固的土墙在炼妖老祖的一拳下,却显得不堪一击,顷刻分崩离析。 砰砰砰砰…… 赤红光柱不知洞穿了多少层土墙,一直追击到不知多少丈下的地底。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为之震荡。 爆炸过后,坑洞中爆发出一股无比炽热的火光。 没过多久,在坑洞旁不远处,一个土黄色的身影猛地钻出,正是先前那只如马车车厢般大小的山甲。 此刻它灰头土脸,口中喘着粗气,背部的鳞甲有一大片破损,甚至全身的鳞甲缝隙中都在渗着血液。 它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堪,却没有一丝畏惧,竟反过来对着炼妖老祖一阵龇牙咧嘴。 上空,不少金丹修士都难以置信。 “它竟然抗住了炼妖老祖的一击!” “此妖本就有金丹大成以上的实力,再加上是土系妖兽,极擅长防御,方才又借助大地之力卸去了大半的攻击,能存活下来并不算稀奇。” “可这毕竟是炼妖老祖的一击啊。” “这不是最关键的,此刻的重点是此妖究竟是如何潜入炼妖宗的?” “还能有什么解释,你忘记千机门送来的那数十只山甲了吗?这妖物必定是和它们一伙的,不,应该说千机门是跟它们一伙的才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千机门的四大长老。 四大长老面色齐齐一变,银长老强笑着道:“炼妖老祖,我千机门好心前来祝寿,贵宗不会单凭这几句无凭无据的说辞,就冤枉我等吧?” 苍羽真人质问道:“那眼下发生之事,你等作何解释?” “这……”银长老却是一噎,说不出话来,其余三大长老面色也是十分难看。 “说不出来,我看就是你千机门搞的鬼。” “对,炼妖老祖,先拿下这几人再说。” 正在炼妖老祖将要动手之际,却听一人道:“下方这只妖兽看起来,似乎确实与那数十只山甲密切相关,不过未必就是千机门搞的鬼。” 先前主张拿下千机门的人反驳道:“你如何证明?” 当他看清说话之人后,又是一愣:“咦,你是何人?” 他自认在南域交际颇广,却似乎从未见过此人,不由有此一问。 听到他的话后,众人不由纷纷望向那人,同时也暗暗讶异,自己似乎也并不认识此人。 一时间,众修士不由开始议论纷纷,在场之人似乎竟没有一人认识此人。 连辈分极高的丹霞子,赤松子这些老人,甚至是已经活了一千岁的炼妖老祖,对其都没有一丝印象。 第一百七十三章音波乱识 先前在宴会途中,便有几人出于好奇,曾向其询问过身份。 不过此人一直寡言少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在场众人都是金丹境以上的大佬,自然也不会干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也就没有怎么理会她了。 见此情形,出来解释的乃是药王谷谷主——刘熏风。 “王夫人乃是我药王谷的长老,由于自幼醉心于丹术,隐世不出,所以从不曾与外界来往过,即便连本谷的高层也极少能见到她。” “原来如此。” 听完刘熏风的解释,众人还是有些存疑。 药王谷竟还有这样一位神秘的长老,似乎连风雨楼的情报中也从未提及过啊。 不过此刻大敌在前,谁都没有心情去对此事刨根问底。 苍羽真人问道:“不知这位王夫人,由何断定此事不是千机门在作祟?” “断定倒不敢说。”王夫人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向下瞥了一眼,“只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千机门送来的这一批山甲,恰巧是下方这只妖兽的子孙后代,这才引得它偷偷潜入炼妖宗寻仇?”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不少人的赞同。 “如此说来,倒还真有这种可能。” “对啊,若我门下弟子被人掳去,本门主也必定会亲自上门去问罪。” 不过,就算有了王夫人的解释,仍有人对此十分不满:“就算真是如此,这祸端也是千机门惹来的。” 苍羽真人心里也是恼怒异常,这祸端带来的影响之大,可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不止触了炼妖老祖的眉头,让进行到一半的宴会被迫终止,甚至连整个主会厅都化作了一片废墟。 不过,他却无法因此怪罪千机门,对方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毕竟送礼之事是真。 往年所收的各种贺礼、供奉中,也有不少妖兽,炼妖宗一向是照单全收的。 若是此次因此问罪千机门,岂不是在承认己方的无能? 以“炼妖”为名的炼妖宗,竟被一只金丹境大成水准的妖兽闹成这个样子。 此次寿宴之后,炼妖宗恐怕要成为南域,甚至整个中州很长一段时间的笑柄了。 不过,也怪自己太过大意,竟未能事先察觉这只妖兽的存在。 想到这里,苍羽真人不由心中一惊:“不对!这妖兽如何能无声无息闯入至此的,我炼妖宗的守山大阵可不是摆设?” 众人听到此话,也不由一愣。 有人道:“此妖有吞噬元罡与遁地两种能力,十有八九是在贵宗的大阵上,悄悄啃食出了一个小缺口,再以遁地之术潜入此处。” 苍羽真人摇头道:“我炼妖宗对于中州万妖了若指掌,此妖之能我自是熟知。但问题是此妖啃食阵壁也不可能毫无动静,甚至在其真正现身之前,在场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它的存在。” 话音刚落,众人也是一阵惊疑。 这只山甲修为虽不低,但也只是金丹境大成的水准,此地修士境界超过它的,也有好几人。 而且,从此妖方才引发的动静来看,绝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必定是在地底潜藏了许多,挖通了不知多少条地道后,在一瞬间将其震碎,才能将小半个山头都移为平地。 这时,丹霞子若有所思道:“会不会与那些血蝠有关?” 众人一时有些不解,此事怎么又与血蝙扯上关系? 苍羽真人却能明白他的意思,身为炼妖宗的掌门和长老,二人对于妖兽的研究,自然要远胜其他门派之人。 血蝠乃是一种奇特的妖兽,本身并不具备太强的战力,却有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便是扰乱灵识。 从血蝠口中能发出一种特殊的音波,无形无声,寻常人根本听不到,连修士也极难察觉。 只要修士的修为没有高出此妖太多,灵识的探查能力就很容易受到这种音波干扰。 并且若无人提醒,中招者自身几乎不可能察觉,这种感觉与中了幻术的情况十分相似。 事实上,最早创造出幻术的修士,便曾经借鉴过这种音波的特性。 “还是说不通,这群血蝠的修为最高不过金丹境小成,对付寻常金丹境不难,要瞒过你我绝无可能。”苍羽真人说到此处,又看了一眼最前方的炼妖老祖,“更别说是老祖了。” “除非……” 很快,炼妖宗几人猜到了唯一的可能。 丹霞子和苍羽真人对视一眼。 “有一只金丹境顶峰的血蝠在附近!” “但,它究竟藏在何处?” 苍羽真人目光四下扫荡,此刻自己灵识受限,根本发现不了那只血蝠。 炼妖老祖怒哼一声,修长的双臂猛地张开,化拳为掌,十指连弹。 难以计数的火弹如连绵不绝的火雨一般,疯狂砸向下方的地面。 地面上的山甲又是一声嘶吼,身子一跃又钻入了地底。 下一瞬,炽热的火弹疯狂砸下,原本便已成废墟的地面,被撞击出无数磨盘大小的深坑,变得满目疮痍。 伴随着飞溅而起的火光,烟尘四起,瓦砾沙石惊走,目不能视。 众人震慑于炼妖老祖的实力之余,也不由感叹其火爆性情果真与功体十分相配,对自己宗门的山头出手也是如此之狠。 那只不开眼的妖兽来到炼妖宗的地盘上闹事,真是自寻死路。 烟尘散去,碎石跌落,一个影子从地底蹿出,正是方才在炼妖老祖发起攻击后,钻入地下的山甲。 此刻它的状况,比起先前来还要糟糕数分,身上的鳞甲有部分已经脱落,露出猩红溃烂的血肉,伤势愈发严重。 令人不解的是,方才炼妖老祖的攻击并非是在针对这只山甲,它为何会想不开主动钻入地底? 很快,众人便从眼前的景象中得知了答案,只见这只山甲躬身蹲在地上,两条前肢呈抱怀状。 在它的怀中护着一个血红的东西,赫然是一只血蝠的模样,体型比起被当做寿礼的那些要大上不少。 不过,这只血蝠的状态明显并不太好,它收敛双翼,身子微微轻颤,整个身体蜷缩在山甲怀中。 它的眼无力皮耷拉着,目光浑浊,全身的皮肤包括两只肉翼都有明显的萎缩,看起来十分衰老的模样。 这只山甲方才之所以会舍命钻入地底,原来便是为了保护这只一直蛰伏在地底的血蝠。 “金丹境顶峰!” 人群中有修士惊呼出声,在场之人的境界虽说全都在金丹境之上,但真正能达到金丹境顶峰水准的,也只有苍羽真人和丹霞子两人。 而这只垂垂老矣,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血蝠,竟也有这样高深的修为。 第一百七十四章青焰狼妖 事实上,这只血蝠境界比起苍羽真人和丹霞子来,还要高上些许,是那种真正只差一步便可达到元婴的存在。 这才能在众人好无察觉的情况下,干扰主会厅所有的修士,甚至连炼妖老祖这样的元婴大佬也被彻底瞒骗过去。 此时,血蝠的嘴还在以一种平稳缓慢的速度张开又闭合,似是在喷吐着什么。 众人知晓,它口中所吐应该便是那种无声无形,可以干扰灵识的音波。 那只山甲之所以能在一众修士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欺身至此,并对主会厅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便是这只血蝠在作祟。 “这只血蝠莫非也与千机门送来的那一批有关?” “看来多半是了,抓了一群小的,两只老的联手找上门来了。”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此时,有不少修士已经开始怀疑千机门的人了。 炼妖老祖冷冷扫了千机门四人一眼,怒哼道:“不管是不是巧合,待老夫拿下这两只孽畜,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区区两只小妖,敢来我炼妖宗撒野,老夫今日便要以你们的妖血祭天。” 说罢,他真元暴蹿,抬手便要一口气灭杀这两只妖兽。 却见青光闪烁,一条粗壮的火蛇自远处而来,眨眼间便袭至场间,直扑炼妖老祖面门而去。 炼妖老祖抬手一抓,这条蕴含着恐怖热能的火蛇,便被他一把捏碎。 “蔺老鬼,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脾气还是这般火爆啊。” 一个巨大的身影来到两只妖兽身前,却是一只浑身青绿,面目凶残的青焰狼妖。 此妖一出现,炼妖宗几位高层的面色皆是一变,神情各有不同。 炼妖老祖和苍羽真人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怒意。 白敬轩双唇轻颤,欲言又止,眼神复杂无比。 丹霞子则是看了白敬轩一眼,一声叹气透出了无尽感慨之意。 “又是一只相当于金丹境顶峰的妖兽!” “这莫非也是那群青焰狼妖的首领?” “这难道也是巧合?”不少修士都反应过来,纷纷看向千机门的四人,眼神中充满了不善。 此时,一直待在炼妖老祖的沐飞鸢不由一愣:“这只狼妖……” 炼妖老祖注意到她的异状:“怎么,你也认识它?” 沐飞鸢却没有注意到他话语中的那个“也”字,答道:“这只妖兽不是银长老的坐骑吗?昨日我还见他骑着此妖进了四方城,当时便有些奇怪,以他的修为是如何降服这种级别的妖兽?” 话音刚落,在场修士登时怒不可遏,纷纷开始对千机门之人口诛笔伐。 “什么!这只狼妖是银长老带进来的?” “果然是千机门在搞鬼!” “尔等身为人族,竟敢与妖族为伍,同流合污!” 甚至,有几名性情如炼妖老祖一般火爆的修士,直接抬手对千机门的四人发动了攻击。 刀、剑、斧、钺……各种形态不一的法宝,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击向四人。 四大长老见状却并没有什么慌乱,抬手间各自身前都化现出了一块扇形的盾牌。 这四面外形结构都一模一样,唯有金、银、赤、黑四种不同的颜色恰好对应着四人的名号。 法宝与盾牌相撞,只闻叮叮当当一阵响,所有的法宝便被尽数击飞。 瞧四大长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方才的攻击竟是对他们毫无影响。 要知晓,那出手的几人修为可都在四人之上,就算无法一击重伤他们,也不该被如此轻易接下攻击才是。 “这是什么东西?” “老夫的斩龙剑竟无法攻破一块小小盾牌!” “这是天工阁所出的法宝吗?” “不像,天工阁所出之物,都有独特的标识。” “千机门是制造傀儡的行家,在铸术方面也有一些独到之处。” 几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却听一声怒哼,炼妖老祖霸气开口:“再如何高明的铸术,在老夫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只见他须眉齐飞,紧握的右拳燃烧起熊熊烈火,壮实有力的手臂向前猛地一推。 一个由赤红火焰形成的巨大拳头,直逼四人而去。 这火焰拳头的大小,甚至还超过了那只山甲首领的体型,再加上其速度之快,千机门的四人根本来不及躲避。 四大长老神色凛然,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轻松模样。 只见四人急忙并指掐诀,四块扇形盾牌汇聚一处,合成了一个四色圆盾。 轰的一声,圆盾与火拳剧烈碰撞,却根本抵挡不住其中蕴藏的恐怖力量,被击得倒飞出去。 藏在圆盾之后的四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与圆盾一起倒飞出数十丈远。 四人一直倒退,掠过了站在一众修士对面的三只妖兽身旁,火拳的冲势却仍未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四大长老鲜血狂喷不止,眼角、耳廓都已见红。 若是任由这股冲势持续下去,他们必将在这股巨力之下,经脉尽断、五脏俱裂而亡。 四人当机立断,以金长老为首,手、背相抵,排成一字阵列。 四人齐声怒喝,体内真元开始疯狂流转,所有法力汇聚于金长老一身。 金长老七窍尽染鲜红,将丹田中四人汇聚在一起的所有法力,尽数倾注于圆盾之上。 四色盾牌登时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四色霞光,将周遭十余丈的空间包括炼妖老祖的火拳,尽数笼罩其中。 光芒四射,璀璨夺目,一时间无人知晓内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挡住了?” “怎么可能?” “这四人不过区区金丹境小成的修为,竟能挡住炼妖老祖一击?”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璀璨光团轰然爆发,向四面八方逸散而去。 一时间,所有人目不能视。 四色圆盾难撑巨力,砰的一声分裂开来,又化为了最初的形态。 四大长老齐声惨叫,身形倒飞而出,退至百丈之后才堪堪停下。 爆炸声过后,众人耳畔仍有连绵的余音回荡不绝。 光芒消散,众人凝神望去,只见远处天际之上,千机门四大长老分散各处,浑身浴血。 四人原本浓密的须发被火焰烧至焦黄枯卷,宽大的长袍破碎不堪,仿佛衣衫褴褛的乞丐一样。 直到此刻,众人的听识才逐渐恢复了正常,也终于听到了四人急促又虚弱无比的喘息声。 众人都难以置信,这千机门四大长老竟真就凭着这一块古怪盾牌,挡住了炼妖老祖的一击。 虽说四人此刻的气息十分虚弱,模样狼狈之极,但他们终究是活下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意外突生 “活下来了又如何,挡得住老夫第二拳吗?今日,你四人必死!”炼妖老祖冷眼斜对,说罢抬手便要再出一拳。 四大长老身体皆是一震,伸手将飞散的四块盾牌招至身前。 金长老双目圆瞪,对着前方厉声喝道:“妖族难道要背弃盟约?” 此话一出,人族众修士不由义愤填膺,这千机门果然和妖族狼狈为奸。 虽说众人先前对此早有猜测,但听金长老亲口承认此事,这种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那只老迈的血蝠还在持续传出音波,对金长老的质问没有任何反应。 抱着它的山甲则是望向了一旁的青焰狼妖,有些犹豫。 青焰狼妖回头斜了一眼千机门四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回想起昨日被银长老骑在胯下的情景,又不由怒火中烧。 一个人族竟敢对自己如此无礼,若非为了妖族大计,昨日它便想当场将银长老烧成灰烬了。 它巴不得炼妖老祖将这几人当场击毙,反正都是些卑劣的人族。 青焰狼妖忽然瞧见了前方众多修士中的那一抹白色,眼神忽然一变,口吐人言:“蔺老鬼,今日你炼妖宗的对手是我妖族。” 话音刚落,却听炼妖老祖冷哼一声道:“凭你们这三只畜生,也敢在我炼妖宗大放厥词?” 苍羽真人喝道:“孽畜,四十年前本宗一时仁慈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不知惜命,今日还敢找上门来送死。” 听到苍羽真人的话,四周的修士不禁开始议论起来。 “什么,炼妖宗与这妖兽认识?” “听苍羽真人的口气,似乎是这样没错。” “奇怪,以炼妖老祖的脾气和炼妖宗的宗旨,怎会对一只妖兽心慈手软,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趁此间隙,千机门四大长老又悄悄聚拢在一起,退居到了妖族最后方,小声议论起来。 银长老道:“接下来,我等该怎么做?” 金长老恨恨看了青焰狼妖一眼,恨恨道:“我等此番受门主之令只是前来助阵,可不是要替妖族出生入死,更不是妖族的棋子。况且,这些妖族方才见我等遭袭,根本没有半分相救的意思,我等保全性命才是首要,千万不可被当做了弃子。话说回来,若不是那只愚蠢的山甲安耐不住性子,在毒物尚未发作之时率先发难,局势怎会变得如此凶险?畜生便是畜生,连这一时半刻都忍耐不住,根本不足与谋。” “好,我等静观其变。”其余三位长老点点头, 此时,狼妖可不知几人心中所想,狂笑一声道,“送死?今日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不待苍羽真人回话,一名青衣道士忍不住嗤笑道:“妖孽,你莫非是得了失心疯?此处我人族金丹修士不下百人,凭你们这三只小妖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道士出身道真教,号青松道人。 “百名金丹?”狼妖扫了一眼青松道人和他周遭的一众修士,讥讽道,“不过是一群废物罢了。” “放肆!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青松道人大怒,朗声道,“众位道友,妖族与我人族不共戴天,今日我等便一齐出手,将这三只畜生擒下,为炼妖宗出了这口山门被毁之气。”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实则藏了不少小心思。 在此间一众修士中,青松道人的修为只能排在垫底,别说是实力能与苍羽真人比肩的狼妖,就连那只重伤的山甲,也远不是他能匹敌的。 他之所以敢第一个站出来叫阵,则是因为此刻己方人多势众,料定了此战人族必胜,三妖奈何不了自己。 若是一会儿真打起来,青松道人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做出头鸟,只要有些许风险,他便会躲得远远的。 那句“为炼妖宗出口恶气”的言语,纯粹是为了在炼妖老祖面前卖个乖,搏几分炼妖宗众人的好感罢了。 妖族都打上山门了,炼妖宗一众高层俱在,又如何能轮得到自己出手? 此处又是炼妖宗的地头,自己身为宾客,苍羽真人绝对无法坐视自己出事。 青松道人心中的小算盘打得极好,人群中几名耿直的修士还真就被其说动了。 几人应和一声,当即便要对三妖发动攻击。 却听一人突然惊道:“发生了何事,我的真元?” 他话音刚落,人便径直从高空坠落下去。 众人皆是一愣,不知其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身旁一人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一把,却是身形一晃自己也跟着坠落下去。 “发生了何事?” 苍羽真人身为炼妖宗之主,自然不能坐视宾客活活摔死。 他伸手虚抓一把,将二人摄到了身前,正要问个究竟。 却闻惊叫声接连响起,连同青松道人在内,一个又一个修士相继从高空跌落。 炼妖宗的高层见状,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出手将这些修士救下。 沐飞鸢正惊疑之际,却听一声咳嗽,身旁的俞经年双腿一软,竟也向下坠去。 沐飞鸢急忙施展浮风术将其托起,惊道:“俞师兄,连你也……” 俞经年神情茫然,呼吸急促:“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白敬轩手中也抓着一人,正是四方城朱雀关关主——患天常。 此人虽说只是堪堪结成金丹的修为,但背后的势力可是四方城,白敬轩自然不能坐视此人在宗门内出事。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在场百余名金丹修士,便已有近九成出现了异状。 如此众多修士,仅凭苍羽真人几人可看顾不过来。 炼妖老祖也暂时打消了对妖族出声的念头,真元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元线,将数十名坠落的修士牵引至身后。 “先将出问题的人集中在一起。”苍羽真人当机立断,在后方的废墟上,开辟一块空地供众人驻足。 很快,众人都被聚集在了一处,苍羽真人袖中飞出一口玲珑金钟。 金钟在半空散发出耀眼金光,随后开始不断放大,将发生意外的所有人都笼罩在其中。 这口金钟与于劲松那口困兽钟一样,都有护身御敌的效用,不过二者的品相差别之大,自是不可相提并论。 苍羽真人道:“众人暂且呆在这件烁金钟内,顶能护你等周全。” 虽是如此,但众人莫名失了法力,心中慌乱难以抑制,纷纷开始叫嚷起来。 一时间人声嘈杂,此起彼伏。 苍羽真人急忙喝止了众人,高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无法运转真元了。” “分明能感觉到真元的存在。” “在下的真元也遭到了禁锢。” 第一百七十六章离间 众人争先恐后诉说着自身的异状。 真元对于修士尤其是炼气士而言,乃是施展法术、催动法宝、灵符等一应手段的必备之物。 无法调动真元的炼气士,几乎与一个凡人没什么两样,他们会变成这幅模样,并不难理解。 白敬轩疑道:“真元遭到禁锢,是禁元法阵?” 丹霞子摇头道:“不可能,周遭感应不到一丝法阵的气息。” 苍羽真人若有所思道:“并非是外力所致,应是众人自身出了问题。” “自身出了问题,莫非是中了什么奇毒?” “中毒!什么毒能让我等金丹修士,在毫不知情之下中招?” 白敬轩道:“赤松子前辈,刘谷主,你二人皆是我南域的医道圣手,可能看出一二?” 赤松子此时正在检查俞经年的状况,方才俞经年一出事他便当即赶了过来。 在听到白敬轩的话后,他不禁皱眉道:“能让金丹修士无声无息中招的毒药并不少,甚至老夫自己便能配置出十数种。但此地中毒者将近百人,应当都是在此次寿宴途中出的问题。在老夫眼皮底下毒害如此多人还能不被察觉,这就太不可思议了。另外,我方才已查看过俞老弟的情况。惭愧的很,老夫竟是看不出他究竟中了什么毒。俞老弟,你可否说一下自己体内有何异状?” 俞经年神情呆滞,竟仿佛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见他这个样子,白敬轩又看向刘熏风。 刘熏风摇了摇头:“老夫与赤松子道友看法一致,但众人究竟中了何毒,我一时也没有任何头绪。” 青松道人道:“连您二位都没有办法,此毒还有何人能解?该不会,我等从此便成为一个无法运转真元的废人了吧?” 此话一出,众多修士都开始惶恐不安起来,若真如青松道人所说,从此变作一个废人。 对于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一众高阶修士而言,无意是一种巨大打击,甚至比死还难受。 青松道人嚷道:“此次,我等可都是冲着炼妖老祖千岁大寿而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炼妖宗可不能置之不理啊。” 此言一出,不少修士也跟着呼应起来,显然也是害怕炼妖宗会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苍羽真人立即冲四周拱手道:“诸位放心,此事我炼妖宗责无旁贷,定会为众人找到解毒之法。” 得到苍羽真人的承诺后,众人才稍稍有些安心。 丹霞子望向一旁:“敬轩,你在想什么?” 白敬轩道:“此次中毒者好像都是修为较低一些的修士,我等金丹已经大成之人似乎并未有什么影响。” 沐飞鸢当即反驳道:“不对,俞师兄也是金丹大成已久。” 青松道人也指着刘熏风身后道:“这位王夫人也不过金丹境小成,不也没有中毒吗?” “这……”白敬轩哑然,这二人的确是少有的例外。 赤松子皱眉道:“俞老弟的状态似乎很不对劲啊。” 苍羽真人道:“有什么发现? 赤松子解释道:“其他的修士都只是无法运转真元而已,而俞老弟却仿佛连神智也受到了影响。” 众人都看向俞经年,只见他双眼无神,表情十分茫然,确是十分古怪的样子。 炼妖老祖此刻也注意到了俞经年的状态,开口道:“他的样子不像是中毒,反倒更像是中了魅惑之术。” “魅术?”赤松子喃喃了一句,突然眼睛一亮,“俞老弟,记得你说过,自己今近日曾得到一只三眼火狐。” “三眼火狐?” “此妖的确是极擅长施展魅术。” 赤松子追问道:“俞老弟,那只三眼火狐如今在哪里?” “三眼火狐?”俞经年终于有了反应,怔怔望向赤松子。 不过,他的眼神仍是有些呆滞:“在哪里?” 赤松子叹息一声,以俞经年如今这个状态,别说是三眼火狐,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就在此时,一个娇柔妩媚的声音响起:“被这么多人惦记着,奴家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远处一道火红遁光向此处驰来,光芒散去,现出一道婀娜倩影。 来人一身鲜红衣裙,长发碧眼,容颜妖艳绝美,风情万种,额间还有一块细长的白斑。 “这便是那只三眼火狐?” “狐类妖兽一向灵智极高,擅长化形之术。” “俞首座变成这幅模样,便是这妖孽搞的鬼?” 此时,俞经年似恢复了一丝神智,左手颤抖指向狐妖道:“你,你是如何脱困的?” “如何脱困?”狐妖故作疑惑道,“不是你亲手将奴家放出的吗?” “什么?是俞首座自己将狐妖放出的!” “他中了魅术,行为受到狐妖操控也是很正常之事。” “所以,他身上的异状并非是中毒所致,而是被狐妖所害?” 众人还未来及证实此事,却听狐妖娇羞一笑,口出惊人:“这一众人族修士所中之毒,也是你亲手下的呢?” 此话一出,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这毒竟是俞首座下的?” “是了,据说青霞峰本就是落日宗专门钻研丹术的一脉,这人先前在宴会上还向我炫耀呢。” “落日宗离炼妖宗万里之遥,有我南域没有的毒药也不足为奇。” “没错,定是这样。难怪连赤松子前辈和刘谷主也看不出众人中了何毒。” “落日宗,我等可是被你们害惨了。” 一时间,众口一词将矛头一致对准了落日宗。 而俞经年此刻神智失常,对众人的反应浑然未觉。 一旁的沐飞鸢迎着众人的目光,只感压力剧增。 虽说这些人真元都已遭到了禁锢,但眼中的责怪甚至是恨意,却仿佛凝成了实质一般。 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对众人道:“不会的,俞师兄不会做这种事。” “那狐妖都亲口承认了,你还想抵赖。” “你与此人是一起的,自然想袒护他。” “他如今这幅模样,会做出什么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你拿什么证明?” 见众人纷纷开始指着沐飞鸢,苍羽真人站出来道:“诸位,妖族在前,切莫自乱了阵脚。我等不可凭这狐妖一面之词,就妄下论断。况且,此事即便真与俞首座有关,也是中了狐妖的魅术,身不由己。” 落日宗与炼妖宗关系匪浅,沐飞鸢又深受炼妖老祖喜爱,他自然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第一百七十七章众矢之的 “即便他身不由己,众人无辜受害也是事实,落日宗必须给我等一个交代。” “对,此事不能轻易算了。” “至少先让他将解药交出来。” 白敬轩也站出来劝说道:“可俞首座现今这幅模样,恐怕连解药在哪里都记不清了。” 青松道人阴**:“落日宗可不止来了他一个。” 一人嚷道:“对,让那个女人给个交代。” 话音刚落,四周涌起一股热浪,空气中的温度骤然提高了不少。 炼妖老祖回头,冷冷看着此人:“你想要什么交代?” 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个叫沐飞鸢的落日宗女修,似乎深受炼妖老祖的喜爱。 那人被炼妖老祖的气势震慑到汗珠直流,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炼妖老祖可是要袒护罪魁祸首吗?可别忘了,我等若不是受邀前来祝寿,又怎会遭此毒手?炼妖宗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此言一出,中毒的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炼妖老祖若是真要一意孤行偏袒落日宗之人,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苍羽真人急忙站出来道:“诸位放心,我炼妖宗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狐妖话语中明显有挑拨之意。大敌当前,我等可不能在此时内讧,让妖族得逞。” 同时,他悄悄传音给炼妖老祖,让其将此事交由自己处理。 炼妖老祖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若是按照他年轻时候的脾气,早就一拳打死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了。 不过今日毕竟乃是自己大寿之日,实在是没有对前来祝寿的宾客出手的道理。 况且,对方的确是因寿宴受害,在场对此有怨言的可不止一人,自己总不可能真的以力服人,将所有人都爆打一顿吧。 炼妖老祖也明白,以自己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处理这种琐事。 所以,哪怕他的修为在炼妖宗一骑绝尘,宗门内的大小决定也一向是由苍羽真人来做的。 苍羽真人出面后,众人脸色当即缓和了不少。 一名手持拂尘的老尼开口:“我等也不是存心闹事,但目前解救众人的法子尽系俞首座一身,只是想请沐首座想想办法。毕竟你和俞首座同出一门,应当比我等要了解他更多,或许能想起什么也说不定。” 此人乃是水月庵的静月师太,本身便德高望重,再加上其面目和善,态度诚恳,说话自然更容易让人接受。 可惜,沐飞鸢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后,摇头道:“我对丹道一窍不通,实在想不起什么有用的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 却听一道声音响起:“众人不必再纠结于此了,此事与俞老弟无关。” 苍羽真人扭头看向一旁:“赤松子前辈有何发现?” 赤松子道:“俞老弟与众人一样,都是今日一早才进入炼妖宗的。此后便一直与老夫等人在一起,根本没有下毒的功夫。他在医道上的研究虽深,但要在老夫眼皮底下毒害如此多人,也是没有可能的。” 静月师太问道:“赤松子前辈,你与俞首座虽是旧相识,应也有多年未见了吧?” 赤松子一愣:“的确已有二百年未见了,不过这与此事有何关系?” 静月师太道:“这就对了,二百年的时间对我等金丹修士来说也算很长了。俞首座丹术究竟精进到何种程度谁也说不清,你又如何断定他无法做到此事?” 青松道人也跟着叫道:“对啊,不能因为你二人关系好,就偏袒他吧。” 赤松子道:“非是我偏袒他,而是俞老弟自身也中了此毒。” “什么,他也中毒了!” “他不是被魅术操纵,才变成这幅模样的吗?” 赤松子解释道:“他的情况比众人还要更糟糕一些,神思和法力都出了问题。甚至老夫怀疑,他之所以会中毒,便是因为神思主动放弃了抵抗,才致使肉身遭到侵蚀。” “赤松子前辈的意思是,若俞首座没有主动放弃抵抗,便有可能并不会中毒。”白敬轩若有所思道,“所以,会否中毒果真与修为有关?” 赤松子皱眉道:“不能完全肯定。” 话音刚落,却听三眼火狐笑吟吟道:“就算这老头自身也中了毒,也不能证明此毒并非他所下。” 青松道人嚷道:“对啊,我等可以暂时不计较下毒之事,让他将储物法器交出来,找一找内中是否有解药。正好赤松子前辈和刘谷主都在,相信以二位的能力,要鉴别出解药应不会太难。” “这……” 苍羽真人一时有些为难,储物法器对于一名修士而言,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一名金丹境大成的修士,其储物法器中藏有的宝物和隐私,绝对不会少。 若是未经许可,擅自打开俞经年的储物法器,必然会曝光他许多的秘密。 以炼妖宗与落日宗的关系,苍羽真人实在不想这么做。 可众志难违,目前看来,这似乎是唯一能调息矛盾的方法了。 他正要传音与沐飞鸢尝试商量一番,却听赤松子道:“这毒不是俞老弟下的,众人不要中了狐妖的奸计!”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叫嚷起来。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都已经被狐妖控制了,会干出这种事并不稀奇。” 静月师太也跟着说道:“赤松子前辈,我知晓你和俞首座私交甚好,但也请你体谅中毒之人的心情。” “对啊,我想要的不过是解药罢了,可并非贪图他什么宝贝。” “众人安静,听赤松子前辈如何解释。”苍羽真人抬手制止了叫嚷的修士。 赤松子捋着胡须分析道:“俞老弟乃是金丹大成的修士,不会这般轻易被魅术控制的。这狐妖道行虽不浅,境界上却也高不过俞老弟。纵然可以让俞老弟神智失常,也绝没有令其言听计从的能耐。在俞老弟中毒之前,老夫甚至都未能察觉他有任何不妥之处。他之所以会变作现在这幅模样,应是毒物与魅术双重作用下才会产生的效果。甚至,这只狐妖也未必是俞老弟亲手放出的。” 有人道:“狐妖并非俞首座所放,那它又是如何逃离的?” “我知道了,狐妖是俞首座自银长老手中所得,或许铁笼的钥匙,一开始便在狐妖手中。” “千机门与妖族勾结,又设计陷害俞首座,这竟是一早便布置好的阴谋!” “可这只是赤松子一人的推测,并无任何佐证。” 第一百七十八章内奸现身 “想要证据还不容易。”赤松子大笑一声,伸手一指狐妖:“你可敢当着众人的面,操纵他一下试试?” 狐妖面色一变,并不作声。 众人也纷纷看向狐妖,目光中开始隐有几分猜疑,狐妖虽未做任何回应,脸上的神色却已出卖了内心。 众人大声叫嚷道: “有本事,你就试试。” “说话啊,怎么哑巴了。” “它心虚了!” “好气哦,竟没能骗到你们。”狐妖神色恢复了正常,白了一眼赤松子,佯装嗔怒道:“死老头,竟敢坏本姑娘好事。” “它没有操控俞首座的能力,这毒果然不是俞首座下的。” “它先前是在挑拨离间,我等险些中了此妖的毒计。” 证实了俞经年的清白,众人不但没有任何喜色,反而更加担忧了起来。 “可是如此一来,我等所中之毒要如何解,解药究竟在谁手上?” “这还用问,解药必定在这几只妖孽手上,擒下它们搜魂夺魄,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这狐妖费劲心机诬陷俞首座,到头来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 “可妖族明显是冲着炼妖宗而来,为何偏偏要针对落日宗之人?” 听到此话,赤松子突然叫道:“遭了!” 苍羽真人眉头一皱,道:“赤松子前辈,发生了何事?” 赤松子面色沉重,伸出左手,掌心中凭空出现了一只精致的木盒。 他曲指弹开盒盖,真元凝聚于掌上,从盒中取出一株外观十分奇特的植物。 此物形状、颜色都与灵芝十分相似。 但奇怪的是,寻常的灵芝都是由一根短柄以及一整块如伞盖一般的芝肉组成,此物的顶部,却是由上千块细小的伞盖拼凑而成。 “千叶芝!” 木盒打开的一瞬,便有不少人已经认出了此物。 赤松子细细凝视此物,面色十分难看:“原本老夫就在奇怪,以我和俞老弟的医术,为何会对众人中毒一事没有半点警觉。” 他的目光越过几只妖兽,投向最远处的千机门四人:“金小子,是你在这株千叶芝上做的手脚吧?” 金长老迎着赤松子的目光,冷冷一笑,却是并不答话。 “这千叶芝是从金长老手中所得?” “是的,我听赤松子前辈说过,金长老与他赌斗解毒之术,此物便是赌注。我记得赤松子前辈当时还十分得意,没想到这竟是一早便算计好的。” 听着身旁的谈论,赤松子面色愈发难看,真元聚拢,将手中的千叶芝震碎成粉末。 以自己的境界和阅历,竟会栽在这种小把戏上,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远处的金长老见状,笑道:“赤松子,何必恼羞成怒?毒是真的,这千叶芝自然也是真的。不然,要如何骗到你这位医道圣手?千叶芝可是难得的炼丹灵物,就这样毁了不觉得可惜吗?” 众人惊醒。 “原来,俞首座和赤松子前辈都是遭了千机门的暗算。” “记得百毒门主私下与我提过一嘴,千机门的铁长老曾与他打赌输了。” “你竟与百毒门之人有私交,在下真是耻于与你为伍。” “现在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吗?” “莫非,刘谷主也是被类似的手段暗算了?” “昨日在四方城,便曾见过他与铜长老并肩而行。” 众人纷纷看向刘熏风,想要从他口中得到回应。 刘熏风只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虽然刘熏风没有亲口承认,但观其神色,看起来似乎是默认此事了。 对于刘熏风的沉默,众人都觉得能够理解。 刘熏风与赤松子都是成名已久的医道圣手,却全都栽在了千机门的一个长老手中,面子上自然有些挂不住。 “原来这一切都是千机门与妖族蓄谋已久,设计好的阴谋。难道炼妖宗在此前,没有察觉到一点风吹草动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震。 炼妖老祖千岁大寿这么重要的日子,炼妖宗难道竟没有一丝准备,让千机门四大长老和几只妖兽联手便闹出这般大动静? 苍羽真人此时也反应过来,转身望向人群后方一名锦衣华服、富商打扮的男子。 风雨楼六十四房掌柜,各自分属于四名大掌柜。 可以说,除了天机门指定派来监督生意的继承人外,这四大掌柜便是风雨楼权力最高的四人。 此次前来参加寿宴的,便是梅、兰、竹、菊四大掌柜中的兰大掌柜。 苍羽真人质问道:“老祖大寿如此重大的日子,我炼妖宗自不会吝惜财务,花了重金向风雨楼购买情报。难道风雨楼的情报,也会有不准的时候?” 却见兰大掌柜神色如常,淡淡一笑,傲然道:“我风雨楼的情报绝不可能有假,若是真有差错,也只能是你炼妖宗内部出了问题。” 苍羽真人眉头一皱,扭头望向一旁:“白师兄,风雨楼的情报予我一观。” 听到此话,白敬轩怔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却是一动也不肯动。 “白师兄,你怎么了?”苍羽真人面色一变,心思急转,“莫非……” 见白敬轩这个样子,众人都有些安耐不住了。 “为什么不拿出来?” “难道他也与此次阴谋有关?” “什么,炼妖宗的白长老竟是内奸?” “瞧他这幅模样,多半是心虚了。” “我等早该想到的,要在炼妖宗内毒害如此多人。若是没有内奸,怎有可能办到?” 炼妖老祖转过头来,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敬轩,难道你?” 苍羽真人急忙道:“不会的,白师兄绝不会是内奸。” 丹霞子也开口道:“师兄,敬轩自小在炼妖宗长大,你我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 青松道人喊道:“白敬轩是负责操办宴席的主事人,能隐瞒情报的人只有他了。” “对啊,事实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炼妖宗莫非还要包庇叛徒?” “白师兄,负责去风雨楼购买情报的是方怀吧?从一早起,便没见他出现过了。”苍羽真人说到这里,声音有几分轻抖,“白师兄,你能否告诉我,他现今在何处?” 炼妖老祖终于沉不住气了,沉声一喝:“方怀何在?” 这一声炼妖老祖运足了真元,天空之上风云搅动,整个炼妖宗内,只要不是聋子便一定能听得到。 过去了很久,直到云层又逐渐聚拢,仍是没有一人回应。 白敬轩浑身颤动。 苍羽真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炼妖老祖震怒无比。 丹霞子长叹一口气。 方怀是年轻一代极为出色的一名弟子,甚至已经被所有人视作炼妖宗未来的希望。 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却不是几人想要听到的: “他不会出现了,永远。” 一道人影腾空而起,他并没有来到以炼妖宗为首的人族这一边,而是径直飞到了妖族的阵营里。 白敬轩神色复杂无比:“朗儿!” 第一百七十九章半妖 其实他心中早有猜测,只是直到事实摆在眼前,还是不愿意相信。 这叛离人族,转投妖族阵营之人正是白敬轩的亲生儿子——白朗。 苍羽真人睁开双眼,瞳中爆出精光:“果然是你!” “畜生,受死!”暴怒的炼妖老祖早已安耐不住,一拳轰向白朗。 “老祖!”白敬轩惊骇失色,却是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一拳的声势,犹胜先前打碎四色盾牌的那一招。 集四大长老之力才以重伤的代价,堪堪挡住炼妖老祖的一拳。 白朗不过区区筑基境的修为,要如何抵挡这一拳? 而炼妖老祖出手太快,连站在其身旁的白敬轩都反应不过来,还有谁能救下白朗? 就在火焰即将吞噬白朗之际,嘹亮的鹰啼冲天而起。 一道迅疾的黑影从天际穿梭而来,竟在此拳落下前的一瞬,顺利将白朗带走。 黑亮宽长的双翅在背后轻轻扇动,迅疾的黑影现出了真身,正是在东会厅一爪掏碎百毒门主金丹的那只黑鹰。 在它的下方,白朗正抓着此妖的一只爪子,险险避过了炼妖老祖暴怒的一击。 青焰狼妖笑道:“你终于来了,至此我们五大妖将总算是聚齐了。” 人群中一阵惊疑。 “五大妖将?” “妖族敢来炼妖宗捣乱,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不过,那个筑基境的小子是谁?” “好像是白长老的儿子,据说他生性孤僻,极少与人往来,所以没什么人认识他。” “拦截风雨楼情报,致使炼妖宗对此次袭击毫无防备之人便是他?” “从炼妖宗几人的反应来看,似乎就是如此。” “我等所中之毒,也很有可能是他下的。” “可恶!没想到我等一众金丹修士,竟会栽在这个筑基境的无名小卒手中。” “他身为炼妖宗之人,为何要自毁前程,与妖族为伍?” “谁知道呢,不论如何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听着众人的谈话,炼妖宗众人神色各异。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凑在一起正好让老夫送你们一并上路,省得费时间去找。”炼妖老祖冷哼一声,作势便要将妖族一举歼灭。 却听白敬轩突然高声道:“老祖!” 炼妖老祖冷冷看了他一眼,此刻已在爆发的边缘。 丹霞子来到他的身旁:“师兄,不过是几只小妖,要杀它们也不急在一时。” 青松道人伸手一指白敬轩,高声喝道:“白长老,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那个叛徒不成?” 一旁的静月师太按住了他,摇摇头示意道:“炼妖宗自家的事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等静观其变即可。” “朗儿,你为何要背叛炼妖宗,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白敬轩飞到最前方,望着那个朝夕相处了四十年的儿子,整个人仿佛老了一甲子岁月。 白朗松开抓着黑鹰妖将的手,飞到了妖族前方,与白敬轩遥遥相望。 “你问我为何要背叛炼妖宗?我也想问一问你……”他的面上没有一丝愧疚与悔过,只是冷冷望着白敬轩,说出了一个隐藏许久的秘密:“为何你要不顾两族血仇,与一只妖兽结合?为何,要生下我这个半人半妖的异类?”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什么,白长老与妖兽结合?” “这可是人族大忌啊。” “这白朗竟是人、妖结合,所生下的半妖?” 苦守多年的秘密终于还是公诸于众了,白敬轩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孽缘啊。”丹霞子和苍羽真人皆是一叹,叹息中尽显无奈之意。 不待众人平复过来,白朗又道:“我这些年在炼妖宗是如何度过的,难道你看不见吗?” “四十年来的每一日,我都过得谨小慎微,不敢饮酒作乐,不敢与人来往,每日至少有大半时间要藏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甚至连子嗣也不敢留下一个,生怕一不小心便暴露我是半妖的秘密。” “可是无论我怎样隐藏,也改变不了我是半妖的事实。无论我用多少灵药香料去掩饰,也不可能彻底除去身上的妖气。” “因为,我就是妖啊,这些妖气就是从我自身散发出来的。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些妖气就会存在一天。要彻底消除妖气,除非我自己先行消失。这样的我,要如何在人族的世界中一直生存下去?这样的我,只能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影中,提心吊胆。” “像条狗一样的夹起尾巴活着,这句话说的便是我吧。”白朗说完这句话,开始癫狂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癫狂的笑声在高空肆意传荡,天地间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悲凉的气氛。 炼妖宗几人望着失态到不能自已的白朗,也不由生出一丝心软。 甚至,连被白朗毒害的修士中,也有一些人对其产生了一丝同情。 半妖,或许便是这世间最悲惨的存在了。 自古以来,人族与妖族之间,便有着代代无法抹消的血仇。 人、妖相恋一直是两族间的禁忌。 至于人妖结合后所诞下的半妖,自出生之日起直至死去,都会被视为不详和耻辱。 事实上,两族历史悠久,人、妖结合的例子并不算太少,白敬轩绝不是唯一的一例。 但这些人与妖到最后,无一不是以悲剧收尾。 而人、妖结合所诞下的半妖,则从出生之日起,便注定是一个悲剧。 不但遭到人族厌弃,连妖族也会视之为异类,通常在出生不久后,便会受尽各种折磨,悲惨死去。 白朗之所以能顺利活到今日,便是由于白敬轩多年来,一直费劲心思隐瞒他的身份。 炼妖宗对妖族的研究要远胜别的宗门,加上白敬轩的长老身份,才令白朗半妖的身世之秘得以隐藏四十多年。 白敬轩眼中充满了愧疚:“为父知晓你这些过得很是辛苦,所以一直在尽力弥补你。” “你是对我很好,这些年你已经将能给的都给我了,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可是……”白朗怔怔望着他,满目凄凉,“父亲,你还能照拂我多久啊?” 白敬轩神色一怔,凄然道:“你已经发现了吗?” 白朗满脸苦涩:“自然早就发现了,这些年我活得有多小心谨慎,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十年前,你替它挡下的那一拳,令自身生机尽毁,能撑持到今日已经是不可思议之事了。” 第一百八十章半妖之妻 白朗的话音刚落,炼妖老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修士又开始议论起来。 “什么,白长老已经命不久矣?” “听他话中之意,似乎是这样?” “替她挡下了一拳,这个“她”是谁?挡下的一拳又是……” “应当是指那只与白长老结合的妖兽吧?至于那一拳既然如此霸道,难道是……” 众人的目光,不由聚集在了炼妖老祖身上。 “话说回来,和白长老私通的妖兽是哪一只,会不会就在现场?” “该不会便是那只狐妖吧?” “极有可能,狐妖最擅长化作人形来迷惑人族。” 正当众人胡乱猜想之际,却是白朗以实际行动解开了他们的疑惑。 只见他的双耳突然变得尖长,鼻尖前凸,黑发开始疯长变色,身形也随之暴增。 身上的炼妖宗服饰被彻底撑破,象征着他与炼妖宗的关系就此破灭。 他的胸腹、脊背、手臂以及全身各处长出来青绿的长毛。 面上裂开了一张直达腮帮的血腥大口,口中布满了狰狞锋利的尖牙。 他伏下身子,开始以四肢站立,手指、脚趾上都长出漆黑尖锐的指甲。 他右脚的第一个尖甲,正是昨日刺穿了方怀头骨,搅碎脑浆的那一个。 三息过后,白朗彻底现出了原形,众人终于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是一只青焰狼妖。 他不是三眼火狐的儿子,他是青狼妖将的儿子。 和白敬轩私通生下半妖的,原来是那只青狼妖将! 白朗已经彻底变作了妖的形态,他的口中却还是人族的语言:“父亲,一旦你死后,我还能继续隐藏半妖的身份,继续在炼妖宗生存下去吗?不可能的,九州人族势力虽大,却没有一个半妖的容身之所。” “即便可以,我也不愿。”白朗眼角的泪水早已风干,又恢复了往昔的冷漠表情,“我再也不要夹着尾巴做人,我要堂堂正正活着,以一名妖族的身份。” “自今日起,我便是妖,我不再是人!” 此话一出,正式宣告了白朗与人族彻底决裂,从此投身妖族,与人族成为了不死不休的对立关系。 所有人都在静静注视着这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 没有人说话,高空安静得可怕,连一丝风声也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安静。 “夫君。” 忽闻声响,白朗身形轻轻一颤,妖异的瞳仁骤然缩成了豆大。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惊醒,望向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名容颜秀丽的少妇,光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温婉端庄的感觉。 此刻,她的脸上只剩下惊恐,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原本殷红的双唇早已失去了血色。 “夫君,你怎能会是妖呢?” “夫君,你为何会是妖呢?” “夫君,你不可能是妖啊!” 少妇的声音并不大,看似质询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却仿若一记记重拳狠狠敲打在白朗的心头。 有人问:“这女子是谁?” 一名炼妖宗的知情之人道:“她是白朗的发妻,单柔。” 众人无言。 若说白朗身为半妖是一种悲剧,那单柔身为半妖之妻又算什么呢? 从二人结为夫妇的那一日起,命运便绑在了一起。 从白朗身世揭穿的那一刻起,半妖之妻的名号便注定要伴随单柔一生。 若说白朗背弃了人族,还可以凭一半的妖兽血统投靠妖族。 那单柔又该何去何从呢? 身为半妖之妻,丈夫背叛了宗门与妖族为伍,她注定要受到炼妖宗乃至整个人族的唾弃。 身为人族又不可能被妖族接纳,事已至此,似乎单柔竟才是那个最进退两难之人。 炼妖老祖,丹霞子,苍羽真人都流露出一丝不忍之色。 虽说白朗的身世一直被白敬轩隐藏得很好,但几人身为炼妖宗高层,又岂能不知晓真相? 可他们依旧经不住白敬轩的苦苦请求,默许了白朗与单柔的婚事。 单柔日后不论会变成什么样的下场,与他们几人都脱不了干系。 所有人中,最自责的莫过于白敬轩了。 他原本只是希望白朗能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平安度过一生。 这才隐瞒了白朗的真实身份,极力促成二人的婚事。 事后,他也在极力补偿单柔,发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护得二人周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原本以为这个秘密会一直保守下去。 可惜天意弄人,他最终谁也没能护住。 单柔今日的悲剧,可以说是白敬轩一手促成的。 单柔并没有责怪任何人,她只是怔怔望着白朗,重复着一个问题:“夫君,你真的是妖吗?”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却仍不肯相信,偏要听白朗亲口说出。 “是。”白朗的神情冷漠至极,话语中没有一丝温度。 单柔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上。 “夫君,你在与我开玩笑是不是?” “还是因为妾身没有为白家诞下子嗣,令夫君面上无光,这才吓唬妾身是不是?” “夫君,妾身知错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妾身一定会为白家延续香火的。” “不,这不是玩笑,这其实只是一个梦对吗?这一定是梦。”单柔突然扬起双手,对着自己的脸颊狠狠拍打起来。 她满脸皆是泪,双手抽得脸颊通红肿胀,仍在强颜欢笑:“你看,一定都不会痛啊。” “够了!” 白朗喝道:“你这个愚妇,当年我会与你成婚,完全是在逢做戏。我对你根本没有一丝感情,只有说不出的厌恶。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银耳汤很难喝?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气味很难闻?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见到你的脸都很想吐啊?今日我便在此,当着人、妖两族的面赐你一封休书,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白光闪现,一纸休书飞到了单柔手中。 众人皆是一愣,原来他早已将休书都准备好了。 单柔接过休书,看都没看一眼,哭着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妖,这一定只是个梦。” 白朗大骂道:“你这个愚妇,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由不得你不信。” “好吧,你是妖,我信了。”单柔突然笑了,眼前飞过无数白色碎屑,“夫君,你带我走吧。” 白朗一怔:“什么?” 单柔伸手将脸上的泪抹去,笑道:“你带我走吧,我陪你一起去做妖。出嫁从夫,夫唱妇随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孽缘 众人愣住了。 “她把休书撕了!” “她是疯了吗?” “她竟说要与白朗一同去为妖!” 丹霞子长叹:“何苦啊。”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白朗虽是丧心病狂投身了妖族,但对这位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妻子,总算还有几分真情。 为此,他特意在众人面前展示这份休书,与单柔一刀两断,便是希望尽可能减少此事对她的牵连。 不管众人信与不信,只要收下这份休书,在名义上,单柔至少可以与白朗划清界限。 以后的日子,或多或少都会比顶着半妖之妻的名声好过一些。 可单柔非但将休书撕作粉碎,还在如此多人面前,扬言要与白朗一同投身妖族。 她难道不知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吗? 她自然是知晓的,可是她不在乎。 夫为天,妇为地。 对于单柔而言,白朗便是她的天。 若是天都塌了,地焉能完好,又何须去在乎今后会如何? 白朗厉声喝道:“你这愚妇,休要说胡话!你身为人族,怎敢与妖族为伍?难道都忘了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的双亲?” “是啊,我身为人族,怎能沦落为妖呢?”单柔黯然一笑,眼神逐渐清醒过来,“夫君,你杀了我吧。” “你……”白朗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单柔娇柔的身子在大地上显得极为渺小,目光却是异常坚定:“夫君,能死在你的手上,妾身死而无憾。” 说罢她闭上双眼,张开双臂,等待着投身白朗以及死亡的怀抱。 众人诧异,此女看似娇弱,性子却是如此刚烈,竟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于白朗身上,他真会对这个痴心一片,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的发妻下杀手吗? “聒噪!这般想死,便让本妖将送你一程好了。”却见虚影一闪,一片青幽的火焰冲着单柔当头罩下。 那袭向单柔的影子不是别人,竟是五大妖将中的青狼妖将。 它正是与白敬轩私通的那名妖族,也是白朗的生母。 如此算来,它与单柔的关系…… 白朗惊呼出声:“不要!” 一个泛着紫色光晕的光罩出现在单柔头顶,将凶猛的妖焰尽数挡下。 光罩下现出白敬轩的身影,他冷冷望着青狼妖将:“再怎么说,她也算是你的儿媳。” “紫极避火罩!” 青狼妖将眼神一凛,恨恨道:“所有人族都死不足惜。” 白敬轩身后,一道黄霞闪过,单柔已经消失不见。 黄霞在空中一阵穿梭,瞬息便来到了人族阵营的后方。 “苍羽。”丹霞子身形再现,低喊了一声。 苍羽真人会意,抬手一挥,烁金钟上开启一个小缺口。 丹霞子双臂轻轻一推,将单柔送了进去。 此时,单柔双目紧闭,俨然已被丹霞子施法,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废墟之上,白敬轩望着妖兽形态的旧日爱侣,神色复杂:“你如此厌憎人族,当初又为何要与我在一起?” 青狼妖将冷笑道:“当初不过是逢场作戏,一切便是为了今日向炼妖宗复仇。你以为我当真会爱上一个人族?每次听你说那些笑死人的情话,我甚至都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白敬轩满脸苦涩道,“那你为何又要与我生下朗儿?” 青狼妖狼理所当然道:“自然也是为了顺利入侵炼妖宗。” 白敬轩面色一沉:“你不觉得这对他太过残忍了吗?” “残忍?”青狼妖将哈哈大笑,狰狞的狼牙在血口中剧烈摩擦,“人族屠杀我妖族万千族众的时候,难道便不残忍?” “这不一样!”白敬轩怒斥道,“人族与妖族之所以相互残杀,乃是数百万来积下的仇怨,根本说不清对错。但朗儿与之无关,更是你我的亲生骨肉,不该成为你复仇的工具,你怎忍心将他卷进来?” 青狼妖将的眼中没有一丝愧疚:“血仇之下,焉有无辜?这是他自出生之日起,便注定要背负的命运。” 白敬轩猛然抬头:“朗儿,难道你看不出来,它不是真心待你?从头到尾,它只是在利用你。” “看出来又能如何呢?”白朗目光凄凉,“这世间生灵万千,又有几个能摆脱沦为棋子的命运?若我不叛离人族,半妖的身份就会公诸于众,届时九州虽大,又有何处能容得下我?” 白敬轩怒眉冷对青狼妖将:“你竟用此事来威胁他?” 青狼妖将内心毫无波澜:“为了妖族大计,这些许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你管这叫牺牲!”白敬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抬手便是一掌。 掌风划破青焰,直袭青狼妖将而去。 只见青狼妖将不屑一笑,伸出一只利爪迎击。 巨大的兽爪与渺小的手掌一瞬相击,只听砰的一声,一个硕大的青色身影倒飞出去。 这一次力量的比拼,输的竟是以肉身强横著称的妖族。 青狼妖将四肢在地面上划出数道沟壑,瞪大了幽绿的妖瞳,有些难以置信。 白敬轩稳稳立于废墟之上,一道人影将手掌贴在他的背后,正是苍羽真人。 在白敬轩出手的那一瞬,他便已反应过来,当即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相助。 青狼妖将虽说肉身强横,以一敌二之下也是占不了上风。 白敬轩忽然面色一变,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气色变得十分虚弱。 方才虽说有苍羽真人之助,顺利击退了青狼妖将,但承受的巨力无法转移,白敬轩不可避免受到了一些创伤。 苍羽真人一惊:“白师兄!” 白敬轩摆了摆手:“我没事,不用管我。” 苍羽真人怒斥道:“孽畜,当年你不知廉耻勾引白师兄时,我便知道你没安好心。” 青狼妖将大笑:“可惜你偏偏阻挠不了,眼睁睁看着我将这个傻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说罢,它看向白敬轩,不屑道:“白敬轩,若是四十年前,你或许还有与我一战之力。可惜四十年过去了,我已是妖族五大妖将之首,而你非但没有进阶金丹境顶峰,甚至连旧伤都未能痊愈,性命垂危,早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苍羽真人怒道:“你还有脸说,当年若非是为了救你,白师兄如何会受此重伤?” “打伤他的人可不是本妖将。”青狼妖将扭头看向高空之上的炼妖老祖,眼中说不出的嘲讽。 炼妖老祖道:“当年一念之差,让你这妖孽多活了四十年。今日,就由老夫将这个错弥补过来,犹未太晚。” 第一百八十二章方家 青狼妖将怒道:“蔺老鬼,四十年前本妖将势单力薄,才会被你等欺凌。今日我妖族倾巢而来,你以为当年之事还会重演?” 苍羽真人嗤笑道:“妖孽,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我炼妖宗弟子三千,焉由得你在此撒野?” “炼妖宗弟子三千?”青狼妖将大笑,“如今,还有几人能战?” “什么意思,难道……”苍羽真人恨恨望向白朗,“又是你搞的鬼?” 从寿宴举行之初,众人皆受了那只血蝠妖将的影响,灵识受限,根本不清楚其余几处会厅的状况,连众多宾客和炼妖宗弟子早已中毒昏迷一事也未能获悉。 青狼妖将大笑:“连你等金丹境的老东西,也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那些金丹以下的低阶修士又如何能逃出妖族掌心,对付他们可要比你们容易太多了。” 正在这时,一道遁光从远处飞至,现出一个颇为狼狈的白发老者。 苍羽真人看清来人,不由问道:“方老,你怎会变成了这幅模样?” 来人状态很是糟糕,衣衫和须发多处被烧至焦黑,左手方空空荡荡,俨然已经失了一臂。 他正是先前在巨石落下之际,险险救下墨寒生的方长老。 方长老一指青狼妖将,恨恨道:“我在路上碰上了这只狼妖,大意之下被它偷袭所致。” 先前在途中暴起偷袭,烧去方长老一臂的正是青狼妖将。 若非是它心系此地战事,不愿耽搁时间,方长老只怕真要当场陨落在其手中。 苍羽真人问道:“奇珍阁莫非出事了?” 奇珍阁中收藏有各类珍惜宝物,其重要程度对于炼妖宗而言,绝对不下于灵兽园。 所以,一见方长老出现在此,苍羽真人不由心中一惊。 方长老道:“奇珍阁无恙。” “奇珍阁无恙?”苍羽真人疑惑道,“那你身为守阁长老,为何擅离职守?” “来的路上,我已经到处探查过一遍了。此次寿宴的四个次会厅都已沦陷,我找遍了整个宗门也未见到方怀的身影。”方长老并不回答,神色有些不安道,“宗主,方怀是被你派出去执行任务了吗?” 听到方长老问话,众人才想起先前炼妖宗之人的确提及过这个名字。 似乎便是由于情报的原因被白朗灭口的弟子,就不知与这位方长老是何关系了。 不过,凭此人不顾大局,擅离职守的行径来看,恐怕是有些看重这个方怀的。 炼妖宗之人却是知晓方怀对于方长老的重要性的。 不过事已至此,苍羽真人也无法隐瞒此事,只好硬着头皮将真相告知了他。 方长老初闻噩耗,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畜生!”他怒视已经变作了妖兽形态的白朗,目眦欲裂,恨不能当场将其碎尸万段。 白敬轩愧疚道:“方老,这一切都是敬轩之过。你要怪,就怪我吧。” “当然是你之过。”方长老一掌拍向白敬轩,将他打得又呕出一口鲜血。 他恨恨道:“四十年前,我便说过,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偏偏一意孤行,非要留下这个孽种。如今可倒好,这个畜生非但不懂知恩图报,还与妖族里应外合,将宗门祸害成这般模样。” “你自己不知死活便罢了,为何要连累我家方怀?四十多年前,就该连你和那对妖孽母子一起灭了才是。如今,就由老夫来亲手弥补当年之错。”方长老怒上心头,双手掐诀,祭出一把凌厉无匹的宝刀,二话不说直奔白敬轩而去。 白敬轩心中有愧,对于这来势汹汹的一刀竟是不闪不避。 方长老隐世多年,已经很少有过与人斗法的事迹了。 在场之人,极少有人认得出这把宝刀,不过却没有人敢轻视这一刀。 毕竟,一位金丹境大成的修士蕴养了数百年的本命法宝,其威力之大不言而喻。 即便是白敬轩全盛时期要硬接下这一刀,也并不轻松。 更何况,他旧伤未愈,如今早已是濒死之身,若是真被这一刀击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只见苍羽真人迅疾而来,飞身挡在白敬轩身前。 他右手递出,雄浑的真元凝聚于掌心,竟空手抓向方长老的本命法宝。 叮的一声,这把锋利无匹的宝刀,竟就这样被他抓在手心。 刀身与苍羽真人掌心的元罡剧烈摩擦,火花四射,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似是藏着无穷的愤怒与不甘。 任凭宝刀如何挣扎,硬是无法突破苍羽真人掌心三寸之间。 “事到如今,即便杀了白师兄也无济于事。”苍羽真人看着方长老,言词恳切道,“方老,请你冷静一些。”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方长老暴怒之下,却是连苍羽真人这个宗主也不顾忌,“你难道不知道方怀是谁,他是我方家振兴的最后希望啊。” “三百年前为弥平妖祸,我方家全族八十七口人满门齐出,回来的仅剩九人。此后,我方家人人丁凋零,便整整衰败了三百年啊。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方怀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后代,没有为宗门捐躯,没有死在战场之上,却死于这个忘恩负义的野种暗算之下,连子嗣都没有留下。”方长老满目悲怆,声震九霄,“你还要我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得下来?” 苍羽真人沉默了,方怀在年轻一辈中,亦是自己极为看好的一名弟子,死于这样的阴谋下,他也极为悲痛与震怒。 但他对于方怀,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师长对弟子的欣赏。 方长老便不同了。 方怀自小便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天赋,一直被视作振兴方家的希望。 二十年来,方长老对其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与情感,根本不是外人能够理解的。 就如同白敬轩对白朗的感情一样,明知是错,也要不顾性命保全他。 苍羽真人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没有资格和立场劝说什么。 不过白敬轩毕竟是和自己相识了数百年的同门师兄,要自己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也同样是一种煎熬。 “小方。”最终,还是炼妖老祖发话了,“方怀之事,过后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眼下先专心应敌,不要让妖族看了笑话。” “什么交代都不可能让方怀活过来了。”方长老颓然低下头,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青狼妖将笑道:“不必如此伤感,待本妖将出手送你下黄泉,你自然能与那什么方怀团聚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灵宠暴动 方长老厉声道:“妖孽,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这里是我炼妖宗!” “哦,炼妖宗又如何?”青狼妖将笑了笑,“今日这炼妖宗已不是你等能做主之地,看看周围都是谁?” 话音刚落,只见四周突然出现一道道青绿的身影,正是青狼妖将手下的数十只青焰狼妖。 下方的废墟也是一阵骚动,剧烈的爆炸接连作响,此起彼伏。 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个丈许大的坑洞,一个时辰前还关押在铁笼中的山甲,也尽数赶到了战场。 众人还来不及作何反应,眼前一道道血影闪过,数十只血蝠分散于天空四周,将所有人团团包围。 青狼妖将笑道:“可别说本妖将以重欺寡,不要忘了四十年前你等是如何对我的。” 眼看着妖群逼近,众人都不由开始惊慌起来。 “这些妖族竟全都脱困了!” “我等如今都中了毒无法施展法术,可如何是好?” “难道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说话之人都是已经中了毒的修士,他们如今全身真元遭了禁锢,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还不如一个凡人。 “众人莫慌,我炼妖宗定会护诸位周全。”苍羽真人安抚了一句,对青狼妖将道,“妖孽,别太得意,即便你设计暗算了本宗的弟子。可别忘了,在我炼妖宗内最多的可不是人,而是灵宠。” 青松道人应声道:“对,据说炼妖宗还有近万灵宠,只要它们前来支援,这区区百只妖兽根本不足为惧。” 青狼妖将嗤笑一声:“苍羽,你莫非是喝毒酒喝傻了?灵宠不过是你们人族一厢情愿的叫法,你可别忘了它们在被炼妖宗抓去之前都是妖族,与我等一样的妖族。” 苍羽真人道:“那又如何?如今这些妖族都为我炼妖宗所驯服,只要本宗号令一声,它们全都得听本宗弟子调遣。” 青狼妖将道:“你以为它们是甘心为人族驱使,不过是你炼妖宗用强硬手段令其屈服罢了。如今炼妖宗除了你们几个老家伙,其余弟子几乎尽皆中了毒,凭你们几人又能驱使几只妖兽?待它们脱困之后,不止不会助阵炼妖宗,还会在妖王的率领下,一同对付你等。” 苍羽真人斥道:“痴人说梦!这些灵宠都关押在灵兽园,没有本宗的许可,谁也别想擅自出来。” “黑鹰妖将在五大妖将中,速度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位的。”青狼妖将说到此处,突然诡异一笑,“你猜,它为何会是最后一个到来?” “你什么意思?”苍羽真人听到这里,心中隐隐已有几分不妙的感觉。 不待青狼妖将回答,一阵震耳欲聋的踩踏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黄沙阵阵,烟尘漫天飞舞。 在滚滚浓烟中,数不清的妖兽分作数十个群体,风驰电掣直奔炼妖宗各处建筑而去。 在每个妖兽群的头顶,都有一只黑鹰盘旋。 这些妖兽都是照着黑鹰的指引,入侵炼妖宗各处重要所在。 “怎么会?”苍羽真人难以置信。 丹霞子皱眉道:“这些都是灵兽园的灵宠,雷长老在干什么,为何会任由它们出来?” 一众修士中有不少人都知道,丹霞子口中的雷长老,正是炼妖宗内负责看管灵兽园之人。 如今灵兽园内将近半数的灵兽都被放出,只有两种可能。 如果不是雷长老与白朗一样背叛了炼妖宗,便是雷长老自身出事了。 解答众人疑惑的却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黑鹰妖将。 “你们是要找那个面瘫的坨子吗?”黑鹰妖将故作为难道,“这可有些不好办了,他只剩下这个玩意儿了。” 说罢,它尖喙一张,口中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湛蓝珠子。 丹霞子有些不敢相信:“这是……” “雷长老的金丹。”白敬轩面露悲痛之色。 苍羽真人恨恨望向黑鹰妖将:“雷长老是金丹境大成的修为,灵兽园又有十数道高深禁法守护,你怎有可能如此轻易取其性命?” 黑鹰妖将并不回话,前方的金丹突然下坠,落到它的脚下。 它一爪探出,将金丹捏作了粉碎。 苍羽真人目光不经意飘向黑鹰妖将身旁的白朗,猛然惊醒:“又是你这畜生!” 灵兽园的禁法复杂高深,外人若是没有解法,根本不可能轻易闯入。 更别说要在重重禁法守护下,击杀金丹大成的雷长老。 唯有白朗这个在炼妖宗内生活了四十年的内奸,才能里应外合做到这一点。 “白敬轩,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方长老气急极而笑,仍在对白敬轩袒护白朗之事耿耿于怀。 此时,苍羽真人心中也多多少少有些在埋怨白敬轩了。 在宴会的酒水中做手脚毒害众人,拦截风雨楼的情报致使妖族入侵,暗算了天赋绝佳的天才弟子方怀,最后还协助黑鹰妖偷袭雷长老,放出了灵兽园半数的灵宠。 区区一个筑基境的白朗,竟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这么多事,真令人始料未及。 可以说,不论此战最终结果如何,白朗都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若宗门真的因此覆灭,白敬轩可以说便是炼妖宗的千古罪人了。 苍羽真人目光闪烁不定,突然落在了一旁的丹霞子身上,唇齿微动。 望着下方声势惊天、浩浩荡荡的妖群,青松道人骇然道:“如此众多的妖兽反扑,难道我等真要殒命于此?”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上都变得十分难看。 时至此刻,主会厅的百名金丹被毒害了九成多,四处次会厅的各宗门弟子也尽数遭了暗算,生死不知。 而作为炼妖宗重地的灵兽园,也因为白朗的背叛被一举攻破,无数灵宠叛出。 可以说,还未等到妖族真正出手,人族这边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了。 却听一声冷哼,一个霸道声音响起:“区区妖兽,本宗能抓它们一回,自然有办法再抓千次万次。倒是你们这几只孽畜,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吗?” 炼妖老祖真元汇聚于双手,紧握的拳头上已被火红的烈焰尽数覆盖。 他蓄势便要使出极招,将眼前这五只妖将烧成灰烬。 听到此话,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魁梧霸道的身影。 此刻的炼妖老祖便是众人最后的保命符,元婴修士,以一人之力便足以决定战局的走向。 青松道人高声道:“对啊,我方还有炼妖老祖,妖族只要没有大妖出现,元婴修士便是此间无敌的存在。” 话音刚落,正当炼妖老祖倾注全力的一拳蓄势待出之际,一个白色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离开了人群,如幽魂一般欺身至炼妖老祖背后。 第一百八十四章妖王 众人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那人已悄悄从袖中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看上去很普通,并不如何粗壮,也不纤细。 这是一只女人的手,没有老茧,也不白嫩。 它便这样自然而然向前伸去,自然到炼妖老祖本人也未能有丝毫察觉。 就在这只手即将触碰到炼妖老祖的背部之际,一道璀璨的护体金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炼妖老祖身为一代元婴大佬,自然少不了会自行护住的法宝。 只不过,他修成元婴的几百年后,已经很少有机会遇到与自己实力相近的对手。 这一次,这件法宝既然会自行显化金光护主,便足以证明这暗中偷袭之人,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威胁到他。 只闻一声轻响,似银瓶碎裂,炼妖老祖的护体金光应声而破,竟连一瞬的间隙都未能替他争取到。 元婴级别的护体金光有多强横,自然不用多说,可这只突然出现的手掌,明明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能轻而易举击碎金光,实在太不可思议。 这一瞬的时间太短,后方的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只闪过这个念头,根本来不及出声警示。 金光骤碎,炼妖老祖似有警觉,当即便要有所动作。 可那只手掌实在太快,在炼妖老祖出手之前,已经突破金光,直逼其胸腹。 鲜丽的红袍破开一个大口子,名贵的布料碎作血花一般,手掌直逼炼妖老祖心脏而去。 破口之下是一件银色的内甲,在被那只手掌触碰到之后竟开始缓缓变形。 这件银色软甲不知是何材质所铸,轻易破开炼妖老祖护体金光的手掌,碰到此物之后仿佛陷入了深不可测的泥潭之中,瞬间被卸去了半数力道。 挡住了! 炼妖老祖是何许人也,岂是如此轻易就能被暗算的? 就在众人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刹那,那只平平无奇的手掌上,指甲开始疯长,骤然变作了一只利爪。 五指上泛着冷冽寒光的尖甲,将软甲挤压得剧烈变形。 嗤的一声,利爪刺穿了软甲,下一瞬便要将炼妖老祖开膛破肚。 此时,炼妖老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但他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并非闪躲而是反攻。 以他的脾气被人欺身至此,实在是一件无法忍受之事,当即便是暴怒一喝,挥拳欲要将此人击毙。 从情理上讲,这并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这就是炼妖老祖会做的唯一选择。 炼妖老祖虽已修成元婴,但毕竟是血肉之躯,肉身不会比金丹境强太多。 甚至有些刻意强化过肉身的金丹修士,在此方面都要胜过他些许。 这突然出现的利爪既然能突破护体金光,刺穿银色软甲,自然也就可以轻易破坏炼妖老祖的肉身。 利爪穿膛而过,卡在炼妖老祖的胸腹正中央。 不待那人抽出利爪,炼妖老祖蓄力已久的双拳,已对着偷袭之人当头砸下,那人只来得及抬起另一只手臂护在头顶。 霸道无匹的拳头与手臂相撞的一瞬轰然爆炸,偷袭之人直接被炼妖老祖从高空击落。 白色的身影如一道迅疾的流星径直坠落,在地面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烟尘如雾,地层不知被击穿了多少丈深,落入深坑之人生死不明。 所有人一阵惊愕无言,怔怔望着前方那个雄壮魁梧的人影。 原本应是此间无敌的存在,修为已至元婴境界多年的炼妖老祖,竟然负伤了! 只见他接连喘着粗气,发丝有些许凌乱,胸膛正中央处血如泉涌,露出一个异常恐怖的血洞。 伤口处,有碎肉与白骨裸露,隐隐还能看到一小部分心脏在跳动。 透过碎肉与白骨之间的缝隙,甚至能看到远处天际的白云。 那是被胸膛贯穿之后,还来不及被血液和内脏填充的空洞。 “炼妖老祖受伤了!” “这怎么可能?” “方才出手之人是谁?”一人问道,他分明已经清楚看到出手之人,却仍是不敢相信。 “好像,是那个,王夫人,吧。”一人支支吾吾道,他也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有人问道:“她为何要打伤炼妖老祖?” 没有人能回答他。 不过众人更想知道的是,她为何能打伤炼妖老祖? 她凭什么能打上炼妖老祖? 所有人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只是谁也不敢率先说出口。 青松道人吞咽了下口水,悄悄瞥了一眼下方的坑洞。 烟尘散去,坑洞深不见底,没有一丝那人的踪迹。 “哈哈。”青松道人干笑两声,強自镇定道,“她应该已经死了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身影从坑洞中飞出,在下方一个迅疾穿梭,眨眼便来到了高空之上。 王夫人立于众妖之前,身上的白衣多处破损,那被炼妖老祖双拳砸中的左臂也有些许变形。 除此之外,她竟似没有一丝损伤。 有人惶恐道:“她是谁,为何站到了妖族那边?她究竟是谁?” “蔺老怪,好久不见了。”王夫人没有刻意装腔作势,身上却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威严无比。 身后的五位妖将同时低首,对着王夫人齐声道:“拜见妖王陛下。” “妖王!” “她竟是妖王?” 众人不敢置信。 炼妖老祖直视王夫人,眼神也终于变得凝重起来:“原来是你!” “自然是我。”王夫人笑了笑。 炼妖老祖默然。 是啊,也只能是她。 除了她,中州还有哪只妖兽,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冒充人族? 说话间,王夫人已渐渐现出了原形。 她的双目变作了赤金之色,额间的皱纹变黑加深,“王”的字样愈发清晰明显。 她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只白虎的模样,那件黑斑交错的白衣原本就是一张白色的虎皮。 它的身形并不像山甲妖将那般巨大,甚至比起寻常的猛虎来说,都显得有些不够雄壮,反而更矫健一些。 但没有人敢因此对其有任何轻视之心,因为它正是中州万妖之首——白虎妖王。 “妖王!”青松道人惊骇不已。 他先前说过,只要没有元婴境的妖族出现,炼妖老祖便是此间无敌的存在。 结果便真出现了一只相当于元婴境的妖王,甚至还在现身的一刻,便出手重创了炼妖老祖。 如今,人族这边还有胜算吗? 青松道人惊怒道:“这王夫人不是与刘谷主一同来的吗?她不是药王谷的长老吗?她为何突然会变成了妖王?” 第一百八十五章福地 连声质问终于将众人惊醒,纷纷去寻找刘熏风,想要问一个究竟。 人群中早已没有了刘熏风的踪迹,就在妖王现身吸引了所有目光的一瞬,他便已经悄然离开,来到了妖族的阵营中。 赤松子怒斥道:“刘熏风,你竟也已投身了妖族!” 刘熏风神色自若:“我并非投身妖族,不过是暂时与妖族联手,一同对付炼妖宗而已。” 赤松子道:“这有何分别?” 刘熏风淡淡道:“炼妖宗势力虽大,能代表整个人族吗?” 赤松子道:“炼妖宗乃是我人族势力,你伙同妖族进犯,不怕轮回海事后问罪吗?” 刘熏风摇了摇头:“人族修士为名为利,自相残杀的例子不在少数,轮回海何曾过问?” 赤松子道:“但你所助的终究是妖族,难道不怕为人族带来难以挽回的灾祸。” 刘熏风解释道:“妖族势弱已久,即便灭了一个炼妖宗,也不可能在中州掀起多少风浪。” 此话一出,赤松子沉默了。 如刘熏风所言,百万年前妖族被人族各大势力联手驱逐此界,遗留下来的大多只是一些弱小的种族。 如今,天元九州几乎遍布人族的足迹,妖族势力早已积弱许久,即便再过千年、万年甚至数十万年也不可能对人族造成多大威胁。 这一点,就连倾巢而来的妖族也不得不承认。 尤其是位处九州中心的中州,人族势力最为强盛,妖族的生存环境可谓是日益恶劣,甚至有不少妖兽已隐隐出现了绝迹的趋势。 所以,此次刘熏风协助妖族进犯,可能会为炼妖宗带来灭顶之灾,对于中州甚至是整个九州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 苍羽真人问道:“刘谷主,我炼妖宗与药王谷素无仇怨,为何你要协助妖族对付本宗?” 刘熏风沉默了一会儿,道:“苍羽真人,你还记得自己脚下所处的是何地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苍羽真人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下方自然是我炼妖宗的宗门所在。” 刘熏风又问道:“此地在很早的时候曾经是一块福地,我说得可对?” 苍羽真人目光一敛,忽然想起了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这便是你联合妖族来犯的理由?” 福地这个词对于所有修士来说,都不会陌生。 古籍中有记载,福地是一种得天独厚的特殊所在,先天具有聚拢元炁,造福万物之能。 长期在福地中生活的修士,修行速度比起外界要快上不少。 甚至有一些不懂修行法门的兽类、草木等生灵,在福地中吸取了足够的天地日月精华之后,便能开启灵智,拥有不可思议的神通。 中州十大势力一海三天六福地中,其中的“六福地”便是中州仅存的六处福地,多年来一直由六大顶尖势力占据着。 炼妖宗山门所在的这片山脉,在多年前的确曾经是一块福地。 只不过,此事距今太过久远,以致于在场之中鲜有人知晓。 刘熏风望着周遭连绵不绝的山峰,一副十分怀念的模样。 他长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这块宝地,多年前本就是我药王谷所有,如今也该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什么,这块宝地原本是药王谷所有?” “莫非是多年前炼妖宗强夺了此地,如今惹得药王谷前来寻仇?” 听到四周的议论声,苍羽真人立即高声解释道:“众人不要听他片面之词,此事并非如你等所想那般。” 说罢,他便开始快速将其中的缘由一一道来。 原来,百万年前人族势力联手,将妖族驱逐并封印于异界,令人、妖两界永世隔绝,从此再无往来。 此战过后,人族联盟开始论功行赏,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由于炼妖宗在大战中出力颇多,战功显著,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便分到了这块福地。 不过,当时人、妖大战战况太过惨烈,此地在战中受到了无法弥补的损害,已经没有了被称作福地的资格。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块绝佳的修行宝地,自然令药王谷一直惦记在心。 此事距今百万年有余,早已没什么人记得,甚至连炼妖老祖这样的存在,也只是在师门长辈口中凑巧听过一句。 时隔多年,若非刘熏风主动提及,即便连炼妖老祖也想不起来此事。 只有苍羽真人和刘熏风这两个双方势力的领导者,才会对这其中的隐秘知晓得更多一些。 “我炼妖宗能久居此地,乃是凭借当年的战功堂堂正正所得,绝非是巧取豪夺而来。倒是你,刘谷主……”苍羽真人说到此处,伸手一指刘熏风,“你今日所为,对得起百万年前联手抗妖的先贤英烈吗?” “任你巧舌善辩,说得如何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此地原属于我药王谷的事实。”刘熏风毫无愧色,坦然道,“我身为药王谷谷主,为门下一众弟子取回这块宝地,又何错之有?” “为门下弟子?”苍羽真人冷笑一声,嘲讽道,“刘谷主,你断定药王谷弟子会领你的情?若真是如此的话,为何今日药王谷上下,只有你一人前来?你此行是瞒着药王谷所有人的吧?因为你知晓自己一旦提出此事,必然会遭到不少门人的反对。” “多少非议,我刘熏风皆愿一力担之。”刘熏风迎风而立,双手张开,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待事成之后,他们受到福泽,自然便会理解我,感激我。” 苍羽真人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失败了,药王谷会有什么下场?” 刘熏风摇头:“我为此事谋算了多年,绝不会失败。” 苍羽真人又问道:“即便今日我炼妖宗真的战败,你如何保证药王谷一定能从中获益?攻城容易守城难,我炼妖宗一倒,不知有多少势力会盯上这块宝地。凭你药王谷如今的实力,也敢打这块宝地的主意?” 此话一出,周遭又不少修士,心中也暗自开始活络起来。 若是炼妖宗今日真在此覆灭,他们所属的宗门或许都有分一杯羹的机会。 刘熏风道:“我与千机门有约,事后平分炼妖宗的山门与势力。届时千机门与药王谷联手,要守下此地还是不难的。” “千机门?”苍羽真人笑道:“刘谷主你活了一把年纪,竟还如此天真。千机门的承诺,你也敢信?” 刘熏风面无表情道:“此事便不劳苍羽真人操心了。” 赤松子道:“刘熏风,你不惜冒大不韪与妖族勾结,便是为了分一块宝地?” 第一百八十六章异香 “赤松子,你也是丹道大家,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刘熏风看了他一眼道,“灵地对于我等丹士的重要性,难道你会不知?若非是受此所限无法培育出上品的炼丹灵物,凭我药王谷的丹术,怎会在南域沦为一个二流势力?若是夺下这块宝地,凭我刘熏风的本事,将那朵九瓣幽兰培育出第九片花瓣,也只是迟早之事。” “九瓣幽兰,原来便是为了此物。”苍羽真人喃喃念了一句,手上凭空多了一个木盒。 木盒开启,一朵闪烁着五色霞光的绮丽兰花飘浮于空中,光华璀璨、美轮美奂。 苍羽真人五指一握,这绝美的景象便在他手中消散于无。 刘熏风目眦欲裂,大声怒斥道:“你怎可做此人神共愤之事?” 苍羽真人冷冷道:“你勾结妖族残害我炼妖宗弟子,才是真正的人神共愤。” 刘熏风恨恨道:“这都是你炼妖宗咎由自取,如此绝佳的灵草培植之地被你们用来豢养妖兽,简直是暴殄天物!” 赤松子斥道:“刘熏风,你太偏执了!” 刘熏风反驳道:“赤松子,是你愚不可及才对。这世间福地灵地,都该交由我等丹士处置,才能发挥作用。我刘某人不信,你对炼妖宗这块宝地,便一点不动心?” 赤松子摇摇头,此人已是无可救药了。 他轻笑一声,反问道:“刘熏风,你若真是如此想。十大势力中,便有六处福地,价值还在炼妖宗这块受损的福地之上。为何你不去谋取他们的地盘?” 刘熏风沉默了,以他的能力联合妖族谋取炼妖宗,已经是极限了。 若是胆敢去打十大势力的主意,便真是自寻死路了。 一片九瓣幽兰的残屑飘过,赤松子眼神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九瓣幽兰!众人所中之毒,原来便是此花初现之时散发出来的那阵异香。” 刘熏风冷笑道:“你终于发现了,可惜太晚了。” 赤松子道:“不仅如此,次会厅的低阶弟子所中之毒,也是你给白朗的吧。” “的确如此。”刘熏风捋了捋胡须,有些自得,“妖族不擅制毒,也只有我才能让如此多人,无声无息中毒而不自知。” 说到此处,他又看向了后方的四人:“也多亏了千机门的四大长老,若不是他们提前对你,俞经年和阴鸩做了手脚,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骗过你们三人。” 青松道人突然大喊道:“刘熏风,你要对付炼妖宗贫道管不着,你为何要陷害我等无辜之人?” 话音刚落,受了毒害的一干人等纷纷叫骂起来,显然对此人也是恨到了极点。 刘熏风面色一变,急忙解释道:“诸位请放心,刘某此举只是不希望众人参与此事,并非是有意加害你们。刘某所下之毒并不致命,只要时限一过药力就会自行解除,众人便可恢复法力,今后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另外,刘某与妖王有言在先,此番针对的只有炼妖宗弟子,并不会对众人出手。只要诸位不要插手此事,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这一干被毒害的修士分属于不同势力,少说也有数十个之多,由不得刘熏风不慎重对待。 若是真与如此多的势力结下生死大仇,纵然是顺利拿下了炼妖宗,药王谷今后也别想在南域混下去了。 另外,他方才在讲述下毒之事时,也是刻意提及了一下千机门,便是想要将他们与药王谷绑在一块,借此增添几分威慑力。 听完刘熏风的解释,众人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 却听青松道人喊道:“妖王陛下,既然这是妖族与炼妖宗之间的事,可否放我等先行离开。” 先前炼妖宗强势之际,便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说要擒拿众妖。 如今,妖王现身后,人族阵营势弱,又是他率先提出要离开。 另外,他身为人族,竟称呼妖王为陛下,此等小人面孔,风吹两头倒的行径,实是让一众人族修士有些不耻。 但事实上,有许多人在青松道人开口之后,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们并非炼妖宗之人,根本没有为这段恩怨打生打死的打算。 更何况,众人此刻法力全失,根本施展不出任何手段,一个不小心,便会在双方大战的过程中受到波及,身死道消也不是没有可能,自然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白虎妖王听到青松道人的话后,并未有任何回答,甚至连眼皮也不眨一下。 众人齐齐看向刘熏风。 “刘谷主,你不是说妖族不会针对我等?” “是啊,妖族这是什么意思?” 刘熏风被众多目光直视,如芒刺在背,只得硬着头皮对妖王喊道:“就算是妖族,也该信守承诺吧?” 他的话语声越说越小,连自己都不由心虚起来,指望妖族信守承诺?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中了毒,开始神志不清了。 妖王看了青松道人一眼,开口道:“放你等离开,去哪里?” 青松道人一滞,弱弱道:“自然是放我等离开炼妖宗。” 听到二者的对话,众人心中不由开始打起鼓来。 妖族不会真要毁诺,将一众修士全都诛杀在此吧? 若真是如此的话,自己这些人如今法力全失,岂非等同于瓮中之鳖,在劫难逃? 妖王道:“现在炼妖宗内到处都是见人就杀的妖兽,放你等出了此处,你等便能安然离去?待会儿,本王与蔺老怪势必有一场大战。若是你等出了此处,遇上那些灵智低下的妖兽,本王可没有功夫顾及太多。” “这……”青松道人滞了一下,莫非妖王此举还是在保全他们? 他有些不太敢相信,以妖族对人族的仇恨程度,真会信守承诺,不对他们出手? 这妖王虽说是相当于元婴境的修为,但毕竟只是一只妖兽,竟会有这样的气度? 妖王可不管他心中所想,又将注意力投入到眼前最难缠的对手身上。 炼妖老祖与白虎妖王冷冷对视,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却是谁也不急着动手。 最终还是白虎妖王率先开口:“以人、妖两族的关系,加上百万年来妖族与炼妖宗的仇怨,想必不需本王解释来因了吧。” 炼妖老祖并不回话。 炼妖宗自开宗立派之日起,便一直是妖族的死敌,斩杀和奴役过的妖兽只怕比百万年来招收的弟子还多。 双方之间的仇怨之深,根本无需多说,更不可能化解。 第一百八十七章妖影再现 “本王知道,以你的火爆脾气没有当即动手,是在等伤势稳定下来。”妖王看了一眼炼妖老祖被自己一爪贯穿的胸膛。 伤口已止住了血,血洞缝隙中的空白已被重新生长出来的肉填充。 炼妖老祖不愧是元婴修士,受了如此重伤,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恢复了小半。 炼妖老祖反问妖王:“那你一直不动手,又是在等什么?” 妖王笑了笑,并不回答。 既然问不出答案,炼妖老祖也不愿再继续拖延下去。 他染血的红袍迎风翻飞,双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双赤红的拳套:“多说无益,一战定生死吧。” 妖王低吼一声,身子微微压低,蓄势待发。 面对妖王,强如炼妖老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身子一低,突然摆出了一个蹲马步的姿势。 众人一时愕然,不知这是何意。 对于一名元婴境的大修而言,这种姿势未免显得有些可笑。 炼妖老祖可无暇顾及旁观者的心情,他收拢在腰间的右拳缓缓向前递出。 一团炽烈的火焰在拳套上燃起,有了这件拳套法宝的加持,这一拳的威力势必要比先前增添一倍。 这一拳递出的速度十分缓慢,众人都不禁疑惑,这样的一拳即便威力再大,又如何能击中与炼妖老祖同一级别的妖王? 直到炼妖老祖的右臂伸至最长的时候,拳头上的火焰突然嗖的一下飞出,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火拳,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奇快速度直逼妖王而去。 由至慢化作至快,极端的反差令众人的眼睛都有些无法适应。 所有人的脑中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这迅如疾电的一拳,妖王能避得开吗? 可还未等众人见证结果,炼妖老祖的左拳又在下一瞬递出,一个与先前同样迅疾的火拳又冲着妖王飞射而去。 几乎就在拳焰刚离开炼妖老祖左拳的同一时间,他递出的右拳不知何时已收回腰间,再次迅疾而出。 一时间,炼妖老祖仿若千手观音一般,周身显化万千虚影,令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拳头,他竟能在一瞬间,连续挥出成百上千颗! 难以计数的火拳如流星火雨一般铺天盖地而去,将妖王并不魁梧的身躯彻底笼罩其中。 观战的几位妖将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它们之中除了青狼妖将外,并未有谁见炼妖老祖出手过。 直到此刻,它们才真正领会到了这位元婴老祖的恐怖之处。 面对这样来势汹汹,密不透风的攻击,妖王该如何应对呢? 只见它并未有任何反应,满天的火拳映入眼中,如太阳一般照亮了双瞳。 妖王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惧色,如深潭一般沉寂得可怕。 就在第一颗火拳将要临身之际,妖王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失踪了! 众人急忙瞪大双眼去寻找妖王的踪迹。 直到在密如星河的火拳之间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影子,众人才明白妖王并非真的消失了。 只是它实在太快了,快到难以想象,快到匪夷所思。 如果说,炼妖老祖的拳头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那么妖王便是在这张巨网下灵活穿梭的鱼,每一个缝隙之间都有它的身影。 炼妖老祖出了多少拳,妖王便有多少道虚影。 面对炼妖老祖的攻击,妖王的秘诀只有一个字——快。 比炼妖老祖更快,比这满天的火拳更快,快到没有任何攻击能够击中自己。 它的体型不似山甲妖将那般巨大,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瘦削。 这使得妖王的力量在妖族中并不算如何出众,但同时也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速度。 配上那对无坚不摧的利爪,即便是炼妖老祖这样的存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吃上大亏。 漫天的火拳声势浩大,却偏偏没有一颗能击中妖王,它便这样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这张火网的封锁,直逼炼妖老祖而去。 此时的炼妖老祖拳势方止,身形滞缓,面对妖王的强势近逼,要躲闪已是有些来不及。 他要如何应对,会与先前一样选择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的打法吗? 只闻一声惊爆,炼妖老祖身上猛然爆发出一股极为耀眼的红光。 炽热的火能冲天而起,如同一道炫丽的光柱将炼妖老祖完全笼罩其中。 妖王速度太快,来势太猛,发觉异状时已止不住前冲的势头,一头撞在了光柱上。 一声巨爆,妖王瘦削的身躯被爆炸轰退,瞬间抛飞了数十丈。 光芒散去,位于爆炸正中心的炼妖老祖现出了身影。 他为寿宴所准备的那件鲜丽红袍在爆炸中支离破碎,只有几块残缺的碎布披挂在身上。 他嘴角溢血,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方才这一招对自己的损伤也是极大,实乃两败俱伤之举。 妖王的身体在百丈外的高空停下,除了皮毛有些许焦黑之外,方才那阵剧烈的爆炸竟未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可是,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却不在他们任何一人的身上,全都集中在了炼妖老祖的身后。 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炼妖老祖的身后,对着他伸出了利爪。 那道身影的主人速度太快,以致于连苍羽真人都来不及出声提醒。 而奇怪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道人影,唯独炼妖老祖本人却浑然未觉。 利爪对着炼妖老祖当头按下,只需一瞬便可将他的头颅当场捏爆。 生死攸关之际,炼妖老祖竟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右侧闪躲,这出其不意的一击竟被他险险避过了要害。 若是墨寒生在场,就会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炼妖老祖为何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这一爪。 炼妖老祖并未真正察觉到身后有人偷袭,这是经历无数次生死大战,千锤百炼过后,才有可能产生的一种敏锐嗅觉。 这也正是石山让墨寒生在丛林中,用百兽磨炼武艺的用意。 身为炼妖宗的一道擎天巨柱,炼妖老祖一生斩妖无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这种嗅觉。 只不过,这些年来南域妖族日益衰弱,早已没有什么值得他认真出手的对手,令这种嗅觉有些钝化了,先前才会在大意之下被妖王一击得手。 重伤下的炼妖老祖面对妖王,再也没有一丝松懈,才会在紧要关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的反应已是极快,可那偷袭之人的速度却更快,再加上炼妖老祖施展方才那招受了不小的损害,行动有些僵硬。 这极快的一击虽未能命中炼妖老祖的要害,却也抓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身外化身 尖长的利爪如刀锋一般划过,炼妖老祖左侧肩头瞬间被捏成粉碎。 鲜血喷洒,手臂与身体一瞬分离,抛飞了数丈后径直向下坠落而去。 炼妖老祖终于察觉到了敌人,回身顺势一拳轰出。 那道身影似是早有预料,身形一闪便避过了此拳,随后对着炼妖老祖心口,又是一爪探出。 此时,先前被红色光柱轰飞的妖王又以极快的速度,欺身至了炼妖老祖背后。 “老祖!” 苍羽真人与白敬轩厉声大喝,却是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炼妖老祖深受重伤,又遭双妖前后夹击,眼看已是濒死之局。 却见一道银光泛起,炼妖老祖身形未动,整个人却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须臾之间,炼妖老祖又凭空出现在了百丈之外。 合攻炼妖老祖的两道身影,身形一晃并肩而立。 “流光梭?”妖王目光微微一凝,望向炼妖老祖脚下一把银光灿灿的长梭,“此物的确是难得的飞行法宝,速度之快还在本王之上。不过,以你目前的状态能发挥此宝几分威能,又能撑持多久?” 炼妖老祖并未回答,此刻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妖王身旁的那道身影上。 事实上,此刻人族这边所有修士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那道身影吸引。 因为,站在妖王身旁的,赫然是另一只白虎! 与妖王一模一样的白虎,二者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若非妖王在先前的战斗中,被炼妖老祖烧毁了一些皮毛,恐怕在场之人无法辨别出,谁才是真正的妖王。 众人震惊不已。 “怎么回事,为何会有两只妖王?” “莫非是障眼法?” “怎么可能是障眼法,你没看它方才一击便斩下了炼妖老祖的胳膊。” “莫非是双生兽,亦或是从一开始便有两只妖王?” 众人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但谁也无法确定真相究竟为何。 炼妖老祖额头汗珠如雨,肩部的伤口还在不停渗透着血液,受了如此重伤却是一声不吭。 他眉头紧皱,不知是伤口疼痛所致,还是眼前的景象太过难费解。 思索了一会儿,炼妖老祖终于开口道:“身外化身,没想到你一个妖族竟习得了这种秘术。” “身外化身?” “这种秘术连人族的元婴修士都很难学会,一个妖族竟能习成,这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从方才的一幕来看,这具化身应不比本体弱多少才是。” “这毕竟是妖王,灵智远超寻常妖族。” “就算灵智再高,也终究是妖,身外化身是我族前辈根据人族身体特性创造出来的。妖族与人族经脉差别甚大,怎么可能学得会?可从未听说过,有专门供妖族修习身外化身的秘术,除非是……” “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这只妖王竟有这般强横的血脉天赋?” 众人惊骇连连,越讨论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苍羽真人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怎么回事,老祖方才为何会这般容易被那具化身偷袭?” 白敬轩道:“身外化身可自由与本体分离合体,之前的战斗中,妖王一直在刻意隐藏这具化身。方才它利用那道红光的掩护,悄悄施放出化身,才能偷袭到老祖。” 苍羽真人道:“不对,已经吃过一次亏之后,老祖不可能还如此大意。更何况,化身与本体分离之后,妖王的实力势必会下降,断没有如此轻易得手的可能。” 白敬轩微怔,一时也思索不出头绪。 苍羽真人眉头皱如沟壑,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终于想到了关键之处。 “是你这畜生在作怪!”苍羽真人冷冷看向一旁的山甲妖将。 在它的怀中,血蝠妖将的血口还在不停地张开闭合。 白敬轩也终于反应过来。 炼妖老祖与妖王对此战的结果有决定性的作用,必然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血蝠妖将太过老迈,自现身之后便一直很低调,甚至连动都没怎么动过,才会让所有人都很自然地忽略了它的存在。 但实际上,它对于炼妖老祖与妖王之间的战斗,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因为它口中发出的音波,是可以无声无息,直接影响到炼妖老祖灵识的。 先前妖王的化身在偷袭炼妖老祖之时,后方众人全都看见了它的身影。 只不过由于化身的速度太快,以致于所有人都来不及提醒。 离这具化身最近的炼妖老祖,却反而是唯一一个没有发觉之人。 之所以会如此,便是这只血蝠妖将扰乱了炼妖老祖的灵识,致使他完全注意不到身后的异状。 “畜生,我宰了你!”苍羽真人怒喝一声,飞身冲向血蝠妖将。 炼妖老祖身负重伤,本就已落入下风,若是再任由血蝠妖将从中作梗,便更没有多少胜算了。 想到此点,苍羽真人当即便要先解决了这只血蝠。 妖族这边见状,自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找死!”青狼妖将大口一张,一股灼热的妖火,如碧绿的浪潮一般涌向苍羽真人。 光芒闪烁,一个幽紫色的光罩将这股妖火尽数挡下。 “白敬轩,你少来碍事。”青狼妖将大怒不已。 白敬轩的紫极避火罩,正是青焰狼妖妖火的克星。 它暴怒之下,一爪拍向随后赶至的白敬轩。 白敬轩本就旧伤难愈,先前又连番受创再添新伤,此刻根本不是青狼妖将的对手,如何能挡得下这一击? 却见幽光一闪,一块青铜小盾忽然出现在了白敬轩的面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击。 白敬轩趁机退出十余丈,与青狼妖将拉开了距离。 青铜小盾被青狼妖将一爪拍飞,回到了方长老的手中。 方才在危急关头,出手救下白敬轩的正是他。 虽说在得知方怀遭到白朗暗算身死之后,他暴怒之下打伤了白敬轩。 但此刻妖族在前,他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自然还是以应敌为先。 白敬轩感激地看了方长老一眼,道了声谢。 方长老并不理会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青铜小盾,只见原本饱满的盾面已凹陷了数寸。 此物虽说防御力不俗,但面对金丹境顶峰的青狼妖将,仍显得有些吃力。 只怕再挨几次攻击,此盾便要支撑不住了。 而此时,苍羽真人已冲到了血蝠妖将的身前。 他袖中黄芒一闪,嗖的一声飞出一把灰扑扑的小剑,直刺血蝠妖将而去。 山甲妖将惊怒一吼,纵身一跃便要护着血蝠妖将钻入地底。 第一百八十九章镇妖剑 它尖长的脑袋正要落地,却见苍羽真人双手一掐法诀,下方原本被挖得十分蓬松的土地,突然变得无比凝实,竟连一个芝麻大的小孔都找不到。 山甲妖将一头撞在地面上,却犹如撞上一块铜墙铁壁。 虽未受伤,却也是一阵头晕目眩,没能如愿钻入地底。 山甲妖将虽精通遁地之术,但苍羽真人也是一位金丹境顶峰的土系修士。 论修为,论道法,他都要高出山甲妖将不少,想要在苍羽真人面前遁地潜行,自是痴人说梦。 此时,灰扑扑的小剑已飞至山甲妖将身前。 此剑在苍羽真人的操控下,似是认准了血蝠妖将,直冲冲便向它刺来。 山甲妖将体型巨大,本就显得有些笨拙,哪里躲得开这来势汹汹的一剑? 只见它低头俯身,前爪紧抱怀中的血蝠,整个身子缩成一团,竟是要凭肉身去硬接这一剑。 叮。 小剑与山甲妖将头顶的鳞甲相撞,产生一道轻微的声响。 但下一刻,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山甲妖将如小山一般庞大的身体,猛地离地而起,径直向后倒飞出去。 苍羽真人这把黯淡无光,看似毫不起眼的袖珍小剑,其中竟隐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山甲妖将倒飞的过程中,一股恐怖的力量透过鳞甲传入体内。 它浑身都在颤抖,身上的鳞甲开始片片剥落下来,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这股力量震碎。 血蝠妖将发出凄厉的叫声,小剑上透过山甲妖将的身体传导过来的余威,便已让它痛苦难当。 山甲妖将惊觉,登时松开怀抱,将血蝠妖将向后抛飞出去。 一道蓝色的遁光袭来,眨眼间便已追上了被抛飞的血蝠妖将。 来人正是沐飞鸢,此次大战关系着太多人的生死,炼妖宗又与自己关系匪浅,她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一众人族修士中,便属她的遁速最快,眼见血蝠妖将失去了庇护,沐飞鸢飞身上前,欲要将之一举击毙。 只见她身后飞出六条天蓝色的彩练,将血蝠妖将的身子包裹成了一个粽子。 她左腕上一只紫金色的小镯,嗡嗡作响,眨眼间化作了一个头颅大小的钢圈,直逼血蝠妖将而去。 血蝠妖将被彩练缠住脱不了身,根本无法避开。 眼看钢圈就要当头砸下,却见一道黑影闪过,尖锐的利爪将彩练搅成粉碎。 黑鹰妖将将老迈的血蝠妖将驮在背上,笑道:“女娃娃,你的速度很是不凡啊。可惜遇见了本妖将,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何谓天外有天。” 除了妖王以外,黑鹰妖将的速度一向冠绝妖族,无出其右,连五大妖将中其余几位也都望尘莫及。 因此,见到人族中竟有沐飞鸢这样以速度见长的修士,一时间不由有些见猎心喜。 “妖孽休要猖狂,论速度本座还从未怕过谁!”蓝色的碎片漫天飞舞,沐飞鸢如同被彩蝶环绕的仙子,翩然立于高空之上。 她也是心高气傲之辈,扶摇法体自结成金丹以后更是罕逢敌手。 虽说妖族中的鸟类,先天在飞行方面占据极大的优势,但沐飞鸢也有绝不会弱于对方的自信。 她看了一眼黑鹰妖将背上的血蝠道:“你背着这么个累赘,如何施展得开手脚?快将它放下来,来与本座一较高下。” 她的天赋虽强,但毕竟年岁尚轻,只能帮忙牵制一个黑鹰妖将,其余的,只能靠炼妖宗之人自己想办法了。 “好,你等着。”黑鹰妖将也看出了沐飞鸢的几分不凡,知晓对方不是易于之辈。 它猛地向下俯冲而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废墟之上。 只见它对着下方低鸣了一声,地底突然探出一个土黄的脑袋,却是山甲妖将麾下实力最强的那只副妖将,修为可比金丹境小成。 黑鹰妖将将血蝠妖将送到它的手上,叮嘱道:“照顾好老蝙蝠。” 这只山甲点点头,怪叫了两声,便带着血蝠妖将钻进了地层之中。 黑鹰妖将身形一晃,又飞回到了高空之上,与沐飞鸢遥遥相对。 双方均未开口,眼中都有炽热的战意,对视了一眼之后,竟双双在原地凭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虚影。 三息之后,天空中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沐飞鸢的钢圈与黑鹰妖将的利爪在不停交击。 双方从高空战至地面,又从地面战至高空。 一会儿出现在护着人族修士的烁金钟外,一会儿又在群妖之间来回穿梭。 须臾之间,二者已将这方圆数里的空间行遍。 单以速度而言,二者比之境界高深的炼妖老祖与妖王,纵然不及,也不会逊色多少。 众人望着天地间不时出现的一道道虚影,知晓他们一时之间恐怕是很难分出胜负的。 正当沐飞鸢与黑鹰妖将打得难解难分之时,苍羽真人却早已来到了那只护着血蝠妖将的山甲,先前遁逃的位置。 他身上昏黄光晕闪烁,便要深入地底去追杀血蝠妖将。 一阵劲风袭来,青狼妖将紧随而至,血口对着苍羽真人当头咬下。 苍羽真人头也不抬,头顶凝聚出一根尖长的土刺,直插青狼妖将血口。 青狼妖将口中喷吐青焰,瞬间将土刺烧成灰烬。 它的妖火威力极大,触之即焚,便是寻常的金石,刹那间也会被融为虚无。 妖火熊熊而来,苍羽真人难撼其威,只能抽身暂避,却也失去了追击血蝠妖将的最佳时机。 他望着狼妖,面色阴沉道:“孽畜,四十年前就该将你抽筋炼骨!” 青狼妖将大笑道:“可惜,你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一道道青焰熊熊燃起,数十只青焰狼妖赶至,将苍羽真人团团包围。 狼群齐齐抬头,发出一阵响彻天际的狼嚎。 远处,白敬轩见状正要上前援助,四周突然涌现出一阵红雾。 一个婀娜身影来到近前,三眼火狐手捂樱唇,嫣然一笑:“紫极避火罩是天下半数火焰的克星,可不能让你去妨碍青狼妖将。” 白敬轩眉头一皱,并不说法,双手掐诀,心口涌现一股浩然正气。 一把金光灿灿的三尺长剑从白敬轩心口飞出,悬在半空之上。 “镇妖剑!”狐妖收敛笑意,脸色凝重了数分。 镇妖剑乃是炼妖宗传承已久的利器,自锻成之日起,不知多少妖族殒命于剑下。 此剑颇具灵性,择主而侍,非秉性纯良,刚正不阿之人不能持剑。 第一百九十章丹霞子身死? 数百年来,除了白敬轩外,炼妖宗内已无人可以驾驭此剑。 这也是四十年前,白敬轩舍生为青狼妖将求情时,炼妖老祖最终心软,没能狠下杀手的原因。 一切皆因“惜才”二字,才酿就了今日这场大祸。 狐妖死死盯了两眼斩妖剑,突然轻声一笑,道:“听说了你与青狼妖将的过往之后,奴家可一直钦羡得很那。这才特意来看上一眼,炼妖宗这传闻中用情至深的长老究竟是何模样?如今一看,呵呵……” 说到这里,它面颊一红,故作娇羞道:“虽说看起来稍稍老了些,不过也算仪表堂堂,也不是不可以将就用一下。如何,要不要在炼妖宗覆灭之前,与奴家共度春宵,郎情妾意一番?郎君放心,青狼妖将不识风情,奴家可是很疼人的。” 白敬轩静静看着狐妖,面无表情道:“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若论年纪,阁下恐怕要比在下大上数百岁。” 狐妖笑容一僵,面皮如被寒冰冻结。 却听高空之上传来笑声:“一只活了近千年的老狐狸,偏要打扮成十七八岁的模样,妖族都是这般不知羞吗?”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出现在高空之上,正是一脸讥讽望着狐妖的沐飞鸢。 三眼火狐先是以魅术祸害俞经年,后又挑拨南域其他宗门与落日宗的关系,令沐飞鸢一度成为众矢之的,她自然对这只妖孽怀恨在心。 狐妖被沐飞鸢戳中痛处,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无论从姿容还是修为来讲,沐飞鸢都胜她一筹,尤其对方还如此年轻,就更令狐妖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妒恨之意了。 它狠狠扫了一眼沐飞鸢,却见她的笑容突然定格在了原处,下一瞬又立即变成一道虚影消失不见。 待狐妖反应过来,高空上已经没有了沐飞鸢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怒意的黑鹰妖将。 它扭头望向远处,喝道:“与本妖将战斗竟敢分心他处,小娃娃你胆子不小!” “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啊。”沐飞鸢的声音远远传来,口吻中有些许俏皮的态度,似乎还留有余力的样子。 看来扶摇法体果真不凡,连以速度见长的黑鹰妖将也奈何不了她。 炼妖老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与其对峙的妖王却是目泛寒光。 狐妖深知自己奈何不了沐飞鸢,只能将一肚子怨气撒向白敬轩。 它狠狠瞪了一眼白敬轩道:“原以为你是个痴情之人,想让你在死前享尽风流,没想到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镇妖剑金光内敛,从天而降。 白敬轩右手朝天持剑,左手并指按住剑身:“在下身为炼妖宗长老,并不需要一个妖族的抬举。倒是阁下,若是再不让路的话,便休怪白某剑下无情了。” “哦,奴家倒要看看你如何无情?”话罢,却见狐妖突然闭上双眼,额间的白斑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裂缝中,一只如水晶般透明的粉色妖瞳现世,炫丽的荧光从缝隙中逸散而出。 此时,连番重创后的山甲妖将从地上爬起,迎接它的是一把青铜宝刀。 只听嗤的一声,山甲妖将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刀划伤了右眼。 眼球破裂,伤口足有七寸之深,汁液混着鲜血汩汩流出。 山甲妖将痛失一眼,惊怒不已,冲着来人张牙舞爪,连声怒吼。 站在它眼前之人,正是已经失去了一臂的方长老:“你我皆受了重伤,正好可以一战。此战无所谓胜负,却必分生死。” 方家的希望断绝,他早已无心苟活,将生死都置之度外。 话音刚落,地底突然探出数十个尖长的黄脑袋,正是山甲妖将此次带来的数十个族人。 它们的修为虽说比不上方长老,最低的甚至只是堪堪进入筑基境的水准,但胜在数量众多。 一时间,数十只山甲在重伤的山甲妖将带领下,与失去一臂的方长老斗了个旗鼓相当。 而在最后一处战场,赤松子拦在了刘熏风面前。 刘熏风皱眉道:“赤松子,此次乃是炼妖宗与妖族之间的恩怨。你本可以置身事外,为何非要插手?” 赤松子看着他,冷冷道:“明知故问。” “什么?”刘熏风一愣,一时有些不解其意。 赤松子冷笑一声:“刘熏风,你妒忌我神农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来,你药王谷暗地里对我神农门下黑手,真以为本门之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不过是门主大度,不与你这手下败将计较罢了。一战吧,今日便让你看看我神农门,究竟凭何成为这南域首屈一指的丹道大派。” 刘熏风原本平静的面目逐渐扭曲狰狞,眼底燃起熊熊战火。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卸下老伪装,疯狂之态显露无疑:“求之不得!” 场中,一众修士与妖族,以炼妖老祖与妖王为首的人、妖两大阵营,展开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 此时人族一方,除了被护在烁金钟内的一众修士外,还有两人并未有任何动作。 其一便是风雨楼的兰大掌柜,他自先前被苍羽真人质问时,简单解释了一句后,便再无任何动作。 只是一直默默待在战场的边缘位置,脸上无喜无悲,不惊不怒,眼珠在眼眶中飞速转动,静静关注着场中所发生的一切。 他的举动也表明了风雨楼在此战中的立场,两不相帮,保持中立。 风雨楼是专门贩卖情报的组织,只做生意,不参与任何势力间的争斗。 对于兰大掌柜的态度,众人并不觉得有何讶异。 真正令众人不解的是,在人群的正前方,那道已经很久未曾有过动作的人影——丹霞子。 他身为炼妖宗长老,虽说已经多年不曾理会过门内琐事。 可此刻大敌当前,宗门岌岌可危,他为何会选择一直袖手旁观? 他真能如此沉得住气? 方才炼妖老祖连番受创的情况下,也不见他有任何举动,甚至连一句关心之语都没有过。 此事实在有些诡异,丹霞子可是炼妖老祖唯一留存于世的同门师弟,为何会对他如此冷漠? 正当众人百思不解之时,却见一道黑影闪过,一只利爪悄无声息出现,直接贯穿了丹霞子的胸膛。 “丹霞子!” 第一百九十一章替身纸人 烁金钟内,有不少修士惊呼出声。 虽说妖王方才似乎已经默认了对刘熏风的承诺,不会对他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但妖族之话怎可尽信,众人自然还是希望炼妖宗可以获得此战的胜利。 所以,眼见丹霞子被一爪贯穿胸膛,众人心中都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反观炼妖宗几位高层的反应,却是与众人有些不同。 白敬轩与方长老眼见此景,目中虽是有些许惊疑,却不见任何悲伤之意。 显然,二人并不相信以丹霞子的能为,会这般轻易被暗算。 炼妖老祖只是稍稍瞥了一眼丹霞子的方向,便若无其事回过头去应敌。 白虎妖王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他根本没有闲暇去操心别处。 更何况,丹霞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他比所有人都知晓其能耐。 一只金丹境小成的小妖,绝不可能伤得了他。 至于苍羽真人,甚至连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一丝意外。 偷袭丹霞子的黑影,正是曾在东会厅中提议将所有中毒修士杀死的那只黑鹰副妖将。 它与黑鹰妖将离开东会厅后,在白朗的掩护下混入灵兽园,并合力击杀了看守灵兽园的雷长老。 此后,它们顺利释放了灵兽园将近半数愿意归顺的灵宠,并兵分多路,率领这部分势力攻占炼妖宗的各处要害。 顺利完成这些任务后,它便立即赶来此处支援。 眼见战况激烈,所有人都无暇顾及他处,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它觑准时机悄悄潜入,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偷袭丹霞子,没想到竟意外一爪贯穿了对方的胸膛。 “哈哈哈哈……炼妖宗的丹霞子威名赫赫,不过也是徒有虚名罢了。”黑鹰副妖将笑得极其猖狂,大名鼎鼎的丹霞子竟这般轻易死在自己手中。 如此大功,它甚至都已想好,事后该向妖王陛下讨要什么赏赐了。 但它很快便发现了不对,掏空丹霞子胸膛的爪子用力握了几下,却是什么也没有捏碎。 为何没有抓到丹霞子的金丹,难道他没有金丹? 不可能,丹霞子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结成了金丹才是。 难道,这些年丹霞子竟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时候,悄悄碎丹成婴了? 黑鹰副妖将越想越是心惊,头皮一阵发麻,若真是如此,自己岂非是掏了一名元婴修士的胸膛? 它险些魂飞天外,下意识便要将利爪从丹霞子身上收回,然后转身便逃。 只听沙沙声响,它面前的丹霞子面无表情,整个人突然变得干瘪下来。 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名丹霞子竟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这张纸片前后两面,分别画着丹霞子的正脸与背影,与本尊一模一样,难辨真伪。 但若从侧面看去,它便真就只有一张纸的厚度。 “替身纸人!” “这是替身之术。” “我就说以丹霞子的修为,怎会如此轻易被偷袭。” 众人恍然大悟,随即又开始疑惑起来。 “他是何时施展的替身之术,在场如此多人竟无一能发现?” “丹霞子是与炼妖老祖一个时代的修士,有这种玄妙手段并不稀奇。况且,方才众人的注意力,大多都在炼妖老祖与妖王身上,未能及时察觉也不奇怪。” “可他如今在何处?” “丹霞子。” “丹霞子前辈。” “丹霞子道友。” 众人纷纷开始呼唤起丹霞子,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现身。 “丹霞子为何不现身?” “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为何要施展这替身之术?” “莫非……” 炼妖老祖重伤,宗门沦陷,丹霞子悄无声息施展了替身之术,如今全然不见踪影。 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闪过了一个念头:莫非他竟是在此关键时刻,抛下一众炼妖宗的同门逃命去了? 众人心中惶惶不安,却都没有说出口。 若是连丹霞子这样的老人,都自觉守不住山门,金蝉脱壳了,岂不是说此战炼妖宗输定了? 若是苍羽真人和白长老受此影响,也弃了山门而逃,他们这些人可要怎么办? 只听青狼妖将哈哈大笑,对着苍羽真人讥讽道:“大敌当前,临阵脱逃,果真是你们人族一贯的作风。” 苍羽真人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回话,只是专心施法攻向青狼妖将。 狐妖身处红雾中,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转瞬出现在白敬轩身后,笑吟吟道:“瞧见了吗,连丹霞子都已逃了,你还在挣扎什么?” 白敬轩持剑单膝跪地,气喘不止,若是全盛时期,只需一剑,他便可斩杀眼前这只狐妖。 可惜四十年前,他被炼妖老祖一拳重伤,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药石无灵。 如今,面对狐妖的挑衅,他只能勉力支持,根本没有什么反攻的余力。 不过,好在狐妖专修魅惑之术,并没什么杀伤力巨大的攻击手段,暂时还奈何不了自己。 高空之上,黑鹰妖将一爪捏碎沐飞鸢留下的残影,冷笑道:“连炼妖宗自己的高层都跑了,你一个外人还有何好坚持的?” 它原本以为沐飞鸢的速度虽快,比起自己来还是要差一些的。 哪知,沐飞鸢的扶摇法体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不仅在速度上不逊分毫,就连法力也比它浑厚不少。 一番追逐下,黑鹰妖将愣是没有伤到沐飞鸢一根毛发。 甚至,它隐隐有种被对方戏耍的感觉。 但它身为一代妖将,又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又如何能自打耳光,承认自己的速度不及对方? 此刻见到下方的场景,它心中一喜,便想用言语软化沐飞鸢的战意,令她知难而退。 沐飞鸢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在黑鹰副妖将爪下被撕成粉碎的纸人,淡淡道:“那老头虽说变态、猥琐、下流,又脏又臭,却不是会临阵脱逃之人。” 下方,方长老与数十只山甲仍在酣战之中。 山甲并不会说人族的语言,只是以尖嘴点了点丹霞子留下的之人的方向,怪笑一声以示讥讽。 方长老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的眼里充满了杀意。 无论战局发生了何种变故,他心中所想便是要尽可能斩杀妖族,尤其是……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白朗所在的方向,目光阴冷如毒蛇一般。 此时,最专注于战斗的,反而是赤松子与刘熏风二人。 他们为了门派的荣誉,为了南域第一丹术大派的名号,已经豁出了性命。 第一百九十二章流光化箭 在他们头顶之上,炼妖老祖险险避过了妖王与其化身的联手一击。 炼妖老祖脚下的银梭,光芒已开始黯淡,此物本就极耗费法力,以他此时重伤的状态,操控起来就愈发吃力了。 妖王停在炼妖老祖对面数十丈外,与化身并肩而立。 它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偷偷传音给化身:“有些不太对劲。” 修炼出了这具化身之后,它不仅拥有了两具肉身,还可以同时以两颗独立的大脑来思考、讨论问题。 化身一愣:“怎么?” 妖王分析道:“本王与丹霞子也曾打过几次交道,他并不像是会临阵脱逃之人。而且你看,炼妖宗几人的神色太过平静,并不像遭到背叛后的反应。” 化身道:“你以为如何?” 妖王道:“他绝不会是临阵脱逃,必然是去办什么要紧之事了。但具体真相如何,线索太少,却是猜不出来。” 化身道:“猜不出来便不要猜了,专心应敌吧。不论他究竟有何企图,只要我们将蔺老怪拿下,此战便可算胜了五成。” “有理。”妖王点点头道,“拖延下去于我们不利,合体吧。” 化身并不作声,默默飞到妖王身前。 白光一闪,化身消失不见,炼妖老祖眼前只剩下了妖王一道身影。 妖王后足猛地发力,身子犹如离弦之箭飞射向炼妖老祖。 炼妖老祖瞳孔一缩,脚下的银梭光芒一闪,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当他再次出现之时,人已在数十丈外的高空。 但他根本来不及松口气,耳畔便传来一阵凌厉的劲风,一只锋利的虎爪直锁咽喉而来。 妖王合体之后速度暴增,比之流光梭也只是稍逊了一筹而已。 另外,令炼妖老祖更加心惊的是,经过多次的试探之后,妖王似乎已经摸清了一些银梭的底细。 眼见利爪逼近,他急忙再催银梭,避开了这凶猛的一爪。 银光闪烁,炼妖老祖再次拉开了与妖王的距离。 妖王停留在他百丈之外的位置,并不急于进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蔺老怪,你这流光梭速度的确惊人,但似乎施展起来有一定的局限性啊。此物能够作用的范围,只在百丈之内吧?” 炼妖老祖冷冷望着它,并不回答。 妖王笑了笑道:“另外,此物只能朝正前方移动,所以在你催动法宝之前,便会调整身形面朝要去的方向,本王说的没有错吧?” 不过交手短短一刻钟,妖王竟已摸清了这件流光梭的特性。 炼妖老祖心中虽震惊,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不愿让对方看出任何底细。 “如此一来,你真正的行动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在你催动流光梭之前,只要根据你的身体朝向就能判断大致的行动轨迹。虽说百丈之内的直线可任你穿行,但本王要抓到你却也要容易许多了。”妖王一边分析,一边暗自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炼妖老祖的表情与眼神却仿佛是冻结了一般,根本不漏一丝破绽。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妖王却是突然一笑:“蔺老怪,你表现得越是平静,反而越显心虚。换了以往的你,怎会如此有耐心听对手说话?” 炼妖老祖心中暗叹,这只虎妖的智慧比起上一回交手时,又高出了不少。 接下来的战斗,若是自己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势必会更加凶险。 正当他疾思对策之时,却见妖王身体骤然紧绷,四肢猛地发力。 下一瞬,它便以比先前还要快上几分的速度,直逼炼妖老祖而去。 炼妖老祖身子左倾,脚下银梭带着他如箭矢一般飞出。 几乎便在他离开的同时,妖王冲至途中的势头戛然而止,调转方向身影一瞬消失。 当它的身影再现之时,便已经拦截在炼妖老祖欲去往的前方。 在如此快的速度下,它竟能在一瞬间止住前冲的势头,并立即判断出炼妖老祖将要去往的位置,提前拦住了去路。 妖王的智慧之高,肉身之强横令炼妖老祖也不得不由衷赞叹。 此刻,炼妖老祖已在流光梭的牵引下,直勾勾向妖王冲去。 从远处看去,仿佛便像是他主动去迎接妖王的利爪。 以炼妖老祖现下的状态,必然是无法抵挡妖王这一爪,若要化险为夷,便只能闪开这一击,绝不能硬抗。 他能否像妖王那样强行停下前冲的势头,调转方向往别处逃离? 答案是不能的。 他并没有妖族那般强横的肉身,无法承受如此急促的撕扯之力。 强如妖王,在方才那一次强行转向的过程中,腰部也受到了不轻的损伤。 炼妖老祖身为人族,若真如此做了,只怕会在一瞬间被两股相反的力量扭断腰杆。 他究竟该如何做? 就在妖王以为炼妖老祖已经束手无策之际,却见他飞行的速度竟在一瞬之间骤然下降。 妖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却见一道银光飞速朝自己刺来。 就在这短短一瞬,炼妖老祖当机立断,双脚离开了流光梭,前冲的速度生生减慢了四五成。 流光梭离开了炼妖老祖的脚下,却并没有减缓速度。 它散发出比先前耀眼数倍的光芒,化作一支银色的箭矢直逼妖王而去。 流光梭的前端如箭镞一般尖锐,这种关键时刻,炼妖老祖竟将其当做了一件攻击型法宝来驱使。 炼妖老祖真元疾出,将所有的希望都赌在这一击之上。 以流光梭的速度,再加上其坚硬的梭身,即便是妖王,猝不及防之下只怕也要吃上大亏。 不过,炼妖老祖转守为攻的策略虽说出其不意,却也是破釜沉舟的做法,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若是妖王能够挡下这一击,失去了飞行法宝的炼妖老祖,无疑会变成一个活靶子。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妖王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流光梭的速度更快,若真在这两种极致的速度下相撞,妖王也无法肯定自己会受到多大的损伤。 它并不愿与之硬碰硬,因为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自己去做。 所以,当下唯一的选择便是避开流光梭的攻击。 但它方才强行扭转身形时已经扭伤了腰部,此时想要故技重施却是有心无力。 妖王身上突然白光一闪,那具身外化身再现,出现在了它的脚下。 第一百九十三章玄龟 妖王四足在化身背部猛地一踩,二者一瞬分离,流光梭险险从它们中间穿过。 炼妖老祖瞳孔一缩,当即掐诀欲要唤回流光梭。 流光梭光芒闪烁,调转梭头便要朝炼妖老祖飞去。 妖王岂肯让他得逞,怒吼一声,钢铁一般的长尾如闪电一般探出,将流光梭死死缠住。 但流光梭的速度太快,势头太猛,它的整个身体直接被带飞出去。 妖王顺势翻身爬上了流光梭,竟踩着它直逼炼妖老祖而去。 炼妖老祖急忙侧身一闪,险险避了开来。 此时,化身竟不知何时从下方飞回,来到了炼妖老祖脚下。 它血口一张,狠狠咬住了炼妖老祖的右腿。 炼妖老祖惊怒一吼,身上再次爆出一道红色光柱。 轰的一声,化身直接被炸飞出去,紧咬的虎口中还含着一条断腿。 炼妖老祖断臂之后,又失一腿! 可妖王并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摆脱了流光梭之后又飞扑而来。 炼妖老祖接连受创,导致气血流失严重,行动早已变得有些迟缓,再加上失去了流光梭之助,妖王这一爪他根本避无可避。 眼见炼妖老祖便要丧生在妖王爪下,烁金钟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苍羽真人等人都在与其余妖族酣战,根本无暇分身顾及此处。 人族一方的败亡,似乎马上便要成为定局。 偏在虎爪将要落下前的一瞬,却听一声长鸣响起,一道黑褐色的影子从远处极速飞来。 可这道影子距离炼妖老祖太过遥远,想要救援却是有些来不及。 只闻一声怒吼,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在天空中震荡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分散在战场四周的数十只血蝠,只见它们身形一颤,便被这股力量击昏。 一道道血色影子,如下锅的饺子一般齐齐坠落而下。 利爪高抬的妖王也是身形一滞,竟在原地僵直了一瞬。 便是这一瞬的停滞,黑褐色的影子匆匆赶至,成功将炼妖老祖救下。 妖王大怒,正要飞身去追。 远处又来一道直径丈许的粗壮水柱,冲撞在妖王身上。 水柱如同一道凶猛的水龙,将妖王击飞出去,然后开始崩毁溃散,如同一场瓢泼大雨洒落大地。 地面上,一头青焰炼妖发出一声怒吼,落在头顶的一滴雨水令它感觉十分不适。 正当它分身之际,一道飞影闪过,苍羽真人觑准时机,催动那柄小剑刺进了此妖的天灵。 小剑嗖的一声透体而出,贯穿了狼妖的头颅,又回到了苍羽真人的身前。 狼妖身体轰然倒地,哀嚎一声顷刻毙命。 苍羽真人气喘如牛,身旁七零八落,躺着十数具狼妖的尸体。 他不愧为炼妖宗宗主,在一众狼妖以及青狼妖将的围攻之下,硬是凭借着高深的修为与丰富的斗法经验,斩杀了十数只青焰狼妖。 青狼妖将大怒,就在方才分神的一瞬,它又失去了一名族人。 它怒吼一声,身子高高一跃,飞扑向苍羽真人。 苍羽真人成功斩杀十数只炼妖后,自身消耗也是甚巨。 见青狼妖将暴怒而来,他心知不能硬拼,当即掐诀遁入地底消失无踪。 青狼妖将怒吼连连,正要去寻苍羽真人的踪迹,却忽感头顶一暗,一片巨大的黑影将自己笼罩。 它急忙抬头去看,只见高空之上,一个巨大的圆盘遮天蔽日,将所有人笼在阴影下。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飞行法宝吗,怎会如此巨大?” 众人震惊不已,这突然出现在空中的东西实在太过巨大,甚至超过了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主会厅。 说话间,巨大的圆盘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球状物,紧接着,其余的位置又相继探出四条粗短的条状物。 圆盘遮蔽了天光,阴影之下的众人只看得出此物的轮廓。 有人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一只……乌龟?” “别瞎说,世间怎会有这般大的乌龟?” “虽说不可思议,这形状的确是与乌龟一模一样。” 有人喊道:“我想起来了,传说中炼妖老祖不是有一只玄龟灵宠吗?” “我也想起来了,据说那只玄龟已经活了上万年,道行深不可测。” “上万年,难怪体型如此巨大?” 有人疑惑道:“炼妖老祖既然有此手段,为何现在才将其唤来?” “我先前便一直在想,炼妖宗之人为何一直不肯唤出灵宠来战斗?” 一名炼妖宗的修士解释道:“本宗一般将未完全驯化的灵宠关押在灵兽园中。而那些驯化后的灵宠,平日里都分布在炼妖宗各个山头之中。此次寿宴在山门之内举行,本宗并未料到会有战事发生,所以包括老祖在内,谁都没有将灵宠带在身边。” “就算灵宠分散在各个山头上,炼妖宗内发生了这般大的动静,它们难道会没有丝毫察觉?” 炼妖宗修士解释道:“经本宗完全驯化后的灵宠会异常听话,或者说不知变通。没有主人的吩咐,即便天塌下来,它们也绝对不会擅自离开居所。此处众人包括老祖在内,所有人的灵识都遭受到了血蝠的禁锢,所以根本无法与灵宠沟通,更别说将它们唤来战斗了。” “原来如此,妖族带了这群血蝠来攻打炼妖宗,竟有如此深意。” “可为何这只玄龟现在又能赶来相助,难道是那只血蝠妖将力竭了?” “不太可能,那只血蝠妖将虽说老迈,但毕竟是相当于金丹境顶峰的修为,哪有可能如此容易力竭?” “那你说究竟为何?” 那名炼妖宗修士有些不太确定道:“在无法与主人沟通的情况下前来助战,便只能是与灵宠十分相熟之人亲自去将它唤来了。” “与灵宠相熟之人,谁?” 炼妖宗修士沉默了,他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我知道了!”却是青松道人突然大叫道:“是丹霞子,一定是丹霞子!” 众人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对啊,丹霞子以替身之术逃离此处后,便一直不知所踪。知晓此地众人所面临的困境,又能将灵宠唤来之人便只有丹霞子了。” “可是,玄龟已经现身,丹霞子现今又在何处?” 话音刚落,却金石之音响动,一道道如黄霞一般的光芒亮起。 第一百九十四章丹霞子救援 由于玄龟巨大的身体遮住了上空,下方变得十分昏暗。 此时这十余道光芒,便如黑夜里的明灯一般耀眼。 众人渐渐便发现这些光芒,原来是由十八柄短小的玉质利刃所散发。 这十八柄飞刀利刃方一现身,便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每一柄飞刀去往的方向,都有一只血蝠的存在。 这些血蝠方才在上空被玄龟的一声怒吼震落了下来,此时只是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 它们的脑袋大多还是昏昏沉沉的,根本来不及闪避,便被这突如其来的飞刀贯穿了脑袋,身死当场。 烁金钟内,有炼妖宗的修士认出了这些飞刀的来历:“这是丹霞子师叔的本命法宝——十八柄斩妖飞刀。” 一瞬之间,血蝠妖群丧生半数有余,余下的血蝠惊声尖叫连连,纷纷振翅欲升空逃离此处。 不待它们飞远,战场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 这道黑影看起来颇为古怪,上方是人身的形态,下方却是巨大的兽体,长了八只长足。 只见下方的妖兽张开了狰狞的大口,吐出一个漆黑如浓墨一般的水团。 上方的人影长袖一挥,水团中分离出十数点墨滴,向着剩余的血蝠飞射而去。 墨滴的速度奇快无比,只一瞬便追上了四处逃散的血蝠。 轻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滴答声响起,剩余的血蝠无一例外都被墨滴击中。 嗤嗤声响,被墨滴沾染的血蝠身体竟开始快速消融,眨眼之间便化作了一团血水。 烁金钟内的炼妖宗修士大声道:“这是丹霞子师叔的灵宠——六眼杀蛛。” 众人齐齐望去,顺着微弱的光线,隐隐能看出那个站在妖兽身上的人影正是丹霞子。 在他脚下,是一只长着六只眼睛的巨型蜘蛛。 “真的是丹霞子!” “丹霞子来解救我等了!” “我就知道丹霞子前辈,不可能会临阵脱逃的。” “先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一众人族修士沉浸于喜悦之中时。 只听一声惨嚎,苍羽真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一只青焰狼妖身旁,操控着那把毫不起眼的小剑一瞬洞穿了它的天灵。 所有人族以及妖族都被丹霞子吸引了注意力之时,唯有苍羽真人对此没有一丝反应。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丹霞子,而是此事从一开始便在他的预料之中。 从得知灵兽园失陷之后,苍羽真人便悄无声息传音给丹霞子,让他去查探宗门各处战况,并寻求援助。 事实上,在妖王现身之前,丹霞子便已悄悄离去此处了,众人看到的一直是他留下的替身纸人。 在场的人族修士之中,有能力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然离去的,除了炼妖老祖外,便只能丹霞子了。 方才在玄龟的掩护下,将炼妖老祖救下的,便是苍羽真人的灵宠——金瞳鹫。 丹霞子在请来玄龟的同时,也顺便将自己和苍羽真人的灵宠找来了。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自地底传来,血蝠妖将发觉此次所带的族人尽数阵亡,悲痛难忍,不自觉叫出了声。 苍羽真人神色一变,再次遁入地底消失不见了。 高空之上,炼妖老祖坐在金瞳鹫的背上。 他的模样极为狼狈,断了一臂一腿,胸膛被开了一个血洞,真元也已耗损了大半。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却是极好。 在与妖王战斗之前,苍羽真人便曾悄悄传音给炼妖老祖,让他尽量拖延时间。 虽说不知苍羽真人究竟有何计策,但对于这个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炼妖老祖一向是信任有加。 果然,苍羽真人不负所望,配合丹霞子将玄龟请至了战场。 只要有玄龟在,炼妖宗便等于是处于不败之地了。 “蔺小子,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玄龟硕大的脑袋,两只如灯笼大小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来,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众人有些诧异,玄龟的口气太过随意,甚至蕴含着几分嘲讽之意,完全不像是一个灵宠在面对主人的态度。 炼妖宗之人对此却是毫不意外。 不同于一般的修士与灵宠的主仆关系,炼妖老祖与玄龟之间只是一种简单的交易关系。 否则,以玄龟这般高深的道行,怎有可能与人为仆? 炼妖老祖笑了笑:“老伙计,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玄龟眨了眨眼:“无妨,只要事后奉上足够的报酬便可。” 远处,妖王看着这一幕,目光凝重,面色阴沉似水:“老龟。” 玄龟微微一愣,扭过头去。 它有些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疑惑,盯着妖王看了好久,才似忆起了什么:“原来是小王啊,多年不见,你境界提高了不少。” 下方的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 “什么,这只玄龟竟与妖王相识?” “玄龟成为本宗守山灵兽是在老祖修成元婴之后,期间不过区区几百年光阴。在此之前,它与妖王有所交集并没有什么稀奇。” 相对于妖王,玄龟的态度显得十分平静:“看来这次妖族暴动便是你发动的,听本龟一句劝,散了吧。” 妖王瞳孔一缩,脸上涌现怒火:“本王筹谋多年,妖族不惧牺牲,才有了今日覆灭炼妖宗的机会。你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想让本王退去?” “不退去又能如何,有本龟在,你这只小不点掀得起什么风浪?”玄龟眨了眨眼,内心毫无波澜。 妖王的血脉天赋虽说极为强大,可惜相较于自己而言,终究还是太过年轻。 妖王内心震怒,却是强忍着没有发作。 玄龟活了万载光阴,道行之高深,远胜自己,若是它真要横插一手,妖族这边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应对。 便是为了预防这一点,连寿元所剩无多的血蝠妖将都不惜耗损,亲身参与到这场战斗中。 眼见大局将定,待除掉炼妖老祖之后,便可一举歼灭炼妖宗,没想到所有的谋算却被丹霞子一人所破。 妖王若无其事看了丹霞子一眼,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它回过头来,恨恨道:“你身为妖族前辈,怎敢与人族为伍,坏我妖族复兴大计?” 别人或许不了解真相,它身为妖王如何能不知晓? 以玄龟的境界,根本不可能被炼妖老祖降服,唯一的可能便是它自愿投身人族。 玄龟的语气依旧很平淡:“什么妖啊人啊,这种无趣的种族之争,老龟早就厌倦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妖王野望 妖王怒不可遏:“无趣!此战关乎妖族的生死存亡,你竟如此不以为意?” 玄龟道:“种族界限有何意义,妖族存续又能如何?我等修炼至今,早该挣脱这些无谓的束缚,飞升成仙才是真正的大道。那些愚蠢的低阶妖兽,哪值得我等高阶存在打生打死?” 妖王摇头道:“本王身为万妖之首,妖族的兴衰于我乃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妖族兴衰?”玄龟轻笑了一声,不屑道:“妖族的衰亡,从百万年前便已经注定了。百万年来,九州早已为人族所主宰。以你这点势力,攻打一个炼妖宗已是如此费力,连与轮回海抗衡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其余十大势力,甚至是整个天元大陆了。” 妖王道:“所以,待本王灭了炼妖宗后,便要重启妖界,带领妖族重现往日辉煌。” 重启妖界? 炼妖老祖眼神一凛,没想到妖王竟还有这样的打算。 玄龟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小王啊,你还是太年轻了。重启妖界?自妖族被封之日起,不知有多少妖族前辈有过此想法。它们的境界和智慧不比你我高出百倍千倍?一百万年过去了,又有哪个真正成功过?” “老龟,你活得太久了,心已经腐朽了。”妖王望着玄龟,眼中尽是失望之色。 玄龟又道:“即便你真的能够打破封印,重启妖界,便真以为一切能如你所想?” 妖王皱眉:“什么意思?” 玄龟叹息一声道:“自妖族被驱逐,至今已有一百万年了。如此漫长悠久的岁月里,内中都不知发生多少变化了。你以为打开了封印后,便能登高一呼,万妖尽皆俯首归顺于你?” 妖王雄心万丈:“一百万年前,人族可以结成联盟,将妖族驱逐封印。一百万年后,我妖族自然也可以万众一心,卷土重来。一切只需一个契机,这个契机,便由本王为它们寻来。” 玄龟摇头道:“妖族永远不可能会有人族这样的凝聚力,因为妖是世间最复杂的种族。虽然统称为妖,但其实种族却分化万千。虎豹豺狼,鸟雀虫鱼,甚至是人族,在一定的条件下都有可能成妖。它们中无论哪一支,都没有人族强大,强行整合在一起又不可能真正同心同德。尤其是那些低阶妖兽,灵智越是低下便越是野性难驯,根本不可能像人族军队一样配合无间。” 妖王沉默了,它无法否认玄龟说的话。 这一点,它在统领五大妖将的时候,便已经深有感触了。 甚至就在前不久,它便遇上了这个问题。 在原本的计划中,是要等到主会厅中的金丹大成以下的修士全数中毒之后,才发动进攻的。 山甲妖将之所以会提前发难,完全是自作主张之举。 而千机门四大长老受炼妖老祖攻击时,青狼妖将原本也是打算袖手旁观的。 若非它暗中以眼神警示青狼妖将,恐怕这四人便要殒命当场了。 连妖将都如此容易受情绪影响,不听号令,那些低阶的妖兽自然更不堪大用。 “本王既然敢如此说,自会有应对之法。”妖王说到这里,突然道,“老龟,你若是肯现在弃暗投明。将来功成之日,你便是我妖族第一功臣。” 玄龟道:“空口白牙便想让本龟改变心意,小王你未免太过天真。” 妖王血口微动,竟开始传音给玄龟。 炼妖老祖面色一沉,不知这妖王究竟说了些什么。 若玄龟真被它成功策反的话,炼妖宗这边可就大事不妙了。 好在玄龟听了妖王的话后,虽是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摇头拒绝了它的提议:“难怪你费尽心机攻打炼妖宗,原来竟是在打那东西的主意。不过我还是只能遗憾地告诉你,即便你真的拿到了,也不可能如愿的,放弃吧。” 妖王面现一丝不耐:“好话已经说尽了,若是你继续冥顽不灵的话,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玄龟笑了:“本龟倒是要看看,你这只小母老虎要如何对我不客气?” 妖王怒道:“你虽说境界高深,却并未修习过什么杀伤力巨大的招数,本王说的没错吧?” “本龟求的是长生之道,学那种东西做什么?”玄龟并不反驳,摇了摇头道,“本龟虽不善杀伐,若你若要在我面前对付蔺小子,却是绝无可能的。” 听完玄龟的话,妖王内心震怒,却是对它毫无办法。 玄龟也是天地间少有的异兽,天生具有十分强大的御敌神通。 自己的利爪虽说可断金裂石,但对上道行高深的玄龟可是没有一丝胜算。 炼妖宗此刻虽是内乱不止,但只要等刘熏风所下之毒的药效一过,那些被迷晕的弟子一旦醒转过来,此战胜负只怕还是未知之数。 它来次是有重要目的的,可不是要与炼妖宗同归于尽。 况且,炼妖宗毕竟是人族的地盘,即便轮回海不愿理会此事,附近的其他势力恐怕也不会任由妖族肆意妄为太久。 正当妖王进退两难之际,却听一声惨叫,一个血色身影冲出地层,正是血蝠妖将。 在它的腹部,还插着一把灰暗无光的小剑。 苍羽真人从坑洞中一跃而出,他手持一把半丈长的漆黑大剪,对着被小剑重伤的血蝠妖将狠狠一剪。 血蝠妖将当场被大剪一分为二,两段残躯跌落在地上抽搐不已,眨眼便失去了生机。 至此,炼妖宗与妖族之战,血蝠一族,全灭! 先前,丹霞子在苍羽真人的授意下,将数十只血蝠灭杀之时,血蝠妖将忍不住发出了一道凄厉的吼声。 苍羽真人便根据这道吼声,判断出了血蝠妖将的大致位置。 他顺势遁入地底,并非是为了躲避青狼妖将,而是为了去寻找血蝠妖将的藏身之处。 血蝠妖将一死,此地众人的灵识便再也不会受到限制。 眼见血蝠妖将被分尸两段,众妖将皆是一惊,尤其是山甲妖将,它本就与血蝠妖将交情最好。 方才,因为它擅自冲出底层,本就引得妖王不高兴。 如今,血蝠妖将更因自己手下的副妖将看护不利而亡,它自是难辞其咎。 山甲妖将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方长老,飞身冲向了苍羽真人,欲为血蝠妖将报仇。 苍羽真人怡然不惧,区区一只受了重伤的山甲妖将,还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正当山甲妖将愤愤杀向苍羽真人,所有人震惊于血蝠妖将的身死之时。 失去对手的方长老,利用一张匿形符隐去了身形。 他悄悄越过青狼妖将,祭出自己的本命飞刀,对着妖族阵营后方的一道人影斩去。 第一百九十六金丹挡刀 这个人影正是白朗,此刻陷入大战中的最低都是金丹大成级别的修士。 以他筑基境的修为根本插不上手,也不该被多少人注意到。 但方长老显然并不在此列,对于这个毁灭方家希望的罪魁祸首,他早已是恨之入骨。 此刻,他终于有机会亲手手刃这个贼子。 对于方长老的到来,白朗浑然未觉,当他察觉之际为时已晚,根本来不及去闪躲。 眼看飞刀便要刺穿白朗的头颅,却见金光一闪,一把光华璀璨的长剑突然出现。 镇妖剑! 在场之中,关注白朗的人并不多,方长老是一个,白敬轩是另外一个。 他是所有人中最在乎白朗的人。 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白朗的安危。 因此,他也是第一个察觉方长老意图,并做出反应的人。 正当方长老的飞刀将要撞上镇妖剑之时,异变突生。 却见原本璀璨耀眼的镇妖剑,却是光芒一敛,自行绕到了一边。 方长老和白朗见状,皆是一愣。 白敬轩神色有些复杂,却是一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镇妖剑极具灵性,自出炉之日起便担负了帮助人族斩杀万妖的使命。 身为镇妖之剑,它怎肯为了保护一个半妖,去与方长老这把斩杀了无数妖族的飞刀为敌? 方长老仰天大笑,目露癫狂:“白朗,这是天欲亡你,你如何能不死!” 白朗凄然一笑,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绝望。 半妖,果真是自己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宿命。 太累了! 这一刻,他终于不想再反抗命运了。 他闭上双眼,坦然面对死亡。 连白朗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可此地还有一个人不愿意放弃他。 这个人必然是,也只能是白敬轩。 可镇妖剑已不愿再听从白敬轩的号令,他又要如何为白朗挡下这一刀? 他如今伤势极重,油尽灯枯,根本施展不出什么强大的手段。 紫极避火罩虽是天下半数火焰之克星,却并不像烁金钟那般有极强的防御力。 丹霞子只唤来了炼妖老祖,苍羽真人和他自己的灵宠,白敬轩现在虽已能用灵识传唤灵宠,可远水解不了近火。 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 白敬轩目光坚定,毅然决然用身躯挡在了白朗面前。 飞刀毫无意外刺进了白敬轩的身体,只听叮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了。 白敬轩竟用自己体内的金丹,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刀。 方长老暴怒无比:“白敬轩!老夫方才就该让你死在那狼妖手中。” “你……”白朗睁开双眼,看见眼前一幕震惊无言。 白敬轩转过身:“朗儿,抱歉。” 白朗望着他胸前的血口,眼神凄然:“这两个字,你已经对我不知说过不知多少次了,为何临死之前还是如此毫无新意?” 白敬轩苦笑道:“因为,除了抱歉,为父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手上抓着一枚白色玉简。 白朗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白敬轩道:“这是除去你身上妖气的方法。” 白朗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世间怎有可能有这种方法?” 世间遮掩妖气的法门千千万,却没有一种能真正彻底除去一名妖族身上的妖气。 即便是夺舍了人族的躯体,妖终究是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变为人族。 白敬轩道:“是真的,这法子的确是真的。这是为父花费了将近四十年时间,阅览了无数典籍,才想出来的办法。” 白朗仍是不肯相信:“若真有这种法子,你为何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抱歉,都怪为父。”白敬轩面上全是愧疚之色,缓缓说出了真相。 原来,自白朗出生后不久,白敬轩便已经发现他身上关于妖气的问题,并开始苦思应对之法。 四十年来,他的修为一直没有长进,甚至连伤势都未能有所好转,与此也有一定的关系。 在多年苦苦钻研之下,三年前,白敬轩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彻底除去白朗身上妖气的法子。 不过,这个法子如此逆天,所需的天材地宝自然也是极为珍贵之物。 三年来,白敬轩一直在不惜代价,暗中搜集着这些东西。 三年时间过去,他终于将秘法所需之物凑齐,唯独差了一件罕见的灵物。 有了这件灵物,便可极大地提高秘法的成功几率,将风险降至最低。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秦如音之所以会冒险进入云梦峡谷,便与此事有关。 为了这件灵物,白敬轩不惜重金悬赏,可此物实在太过罕见,一直迟迟无法找到。 此时,秦如音在师门为供奉之事发愁时,无意中得知了此事。 若能将这件灵物弄到手,白敬轩许诺的报酬便足以抵消玄音门十年的供奉。 她四处打探之下,从一前辈口中得知,位于中州东域的云梦峡谷,百年前曾出现过此物。 眼见缴纳供奉的期限日益逼近,玄音门主为此事焦头烂额。 秦如音再三思虑之下,便瞒着师门独自一人进入了云梦峡谷,却意外在谷内救了墨寒生一命。 好在她运气不错,在谷中并未遇到什么凶物,这才得以幸存下来。 不过,那件灵物实乃极其罕见之物,并非如此容易到手的。 直到期限最后一日,她也没能如愿找到此物。 如果她能够顺利找到那件灵物,玄音门便不需再为供奉之事烦忧。 白敬轩便真有可能,利用此秘术将白朗身上的妖气彻底驱除。 如此一来,白朗今后便可以人族的身份活下去。 他便不需要背叛炼妖宗,单柔永远不会发现这个秘密,妖族也无法如此顺利入侵炼妖宗。 今日便不需要死如此多人,甚至这场大战根本都不会发生。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所有人自出生之日,便无可避免像一只木偶般,被一根无形的线所摆布,线的另一头只掌握在天意手中。 世间生灵亿万之众,却极少有人可以摆脱这根线。 而白敬轩之所以没有将此法告知白朗,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个秘术成功的前提,必须以白敬轩的牺牲为代价。 历史上,人、妖结合所诞下的半妖并不少。 也有不少人有过与白敬轩一样的想法,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但白敬轩却是例外,他不愧为数百年来唯一一个被镇妖剑认可的修士,惊才绝艳之程度不下于苍羽真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白敬轩之死 再加上他身为炼妖宗弟子,对于妖族的研究也要远超其他修士,竟真的在四十年不到的时间内,研究出了让半妖真正化身为人的秘术。 不过,这种秘术也仅能由与白朗有血缘关系的人族才能施展。 这世间,满足这种条件的便只有白敬轩一人了。 白敬轩眼中唯有歉意:“抱歉,朗儿,是我不该留恋人世。” 白朗沉默了,他并没有怪白敬轩,世间又有何人不珍惜性命? 白敬轩道:“我原本以为时间还够,还可以再多陪你一段时日。不想,到头来却害了你。” 白朗怔住了。 他原本以为白敬轩是因为惜命,舍不得这最后的光阴,才迟迟不肯将秘术告知自己。 原来,他心中所想只是再多陪自己一段时日。 竟只是如此简单的理由。 白朗眼前一瞬模糊,他别过头去,低声道:“事到如今,你再来说这些还有何用?” 白敬轩面容苦涩:“今后,为父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论为人还是为妖,便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吧。” 话音刚落,白敬轩掌心之上一道青焰燃起,那记载秘术的玉简眨眼灰飞烟灭。 白朗目光剧颤,事到如今,这玉简的秘术于自己而言,虽说已经毫无用处,却蕴含着白敬轩将近四十年的心血与心意。 眼见玉简燃烧殆尽,白朗心中仍是复杂无比,怔怔难言。 白敬轩面容苦涩,还来不及抽回手掌,却是一声闷哼。 一只利爪插入白敬轩的后背,贯穿了他的身躯直接从心口探出。 “无聊!”青狼妖将神情冷漠,眼中不带一丝情感。 它的掌心之中,白敬轩原本光洁无瑕的金丹表面已经布满了裂纹。 在这些裂纹的源头,则插着一把金光闪闪的飞刀。 先前,白敬轩正是凭借着这枚金丹挡下了方长老的本命飞刀。 青狼妖将利爪猛地一握,白敬轩的金丹刹那间粉碎于虚无。 “你……”白朗望着这一幕,仿佛坠入了阴寒无比的冰窖之中。 这段自始至终笼罩在阴谋之下的人、妖之恋,在今日终于有了一个了结。 正当所有人对这个结局唏嘘不已之时,方长老已经悄悄绕开这虐恋的二人,来到了白朗的身后。 白敬轩的金丹破碎之后,被挟持的飞刀重获自由,在方长老的操控之下,再度向白朗飞去。 同时,方长老将所剩的真元尽数凝聚于手掌之上,对着白朗的背后拍下:“小畜生,这一回老夫倒要看看,你死是不死!” 飞刀与厉掌包夹之下,这一次,方长老非要置白朗于死地不可。 濒死的白敬轩见状焦急无比,挣扎着探出一只手臂,却根本无力阻止。 青狼妖将对此则是毫无反应,似是一点都不在乎白朗的死活。 它张口吐出一口青焰,转瞬便将白敬轩的肉身便化作了虚无。 白敬轩身死道消,青狼妖将袖手旁观,这一回白朗似乎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偏在此时,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白朗身旁。 它如钢铁一般的长尾向后一扫,方长老那把削铁如泥的飞刀就这样被击飞到不知何处。 它抬起前肢,与方长老对了一掌,方长老便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它正是妖王的化身,在白朗命悬一线之际,飞身赶来将他救下。 如先前所说,此地众人除了已经昏迷的单柔外,真正关心白朗生死之人并不多,妖王便是第三个。 虽说当下来的只是妖王的一具化身,却也不是金丹大成的方长老可以匹敌的。 只对了一掌,方长老便筋骨尽断、经脉俱裂,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他躺在血泊之中,满身尘土,状若疯癫:“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护着他?为什么偏偏不肯让我杀了这个畜生!” 他眼角淌下血珠,疯狂怒吼不止,似一条蠕虫般向白朗的方向爬去。 渐渐地,他停止了怒吼,停止了爬行,仰头死死盯着白朗的方向,死不瞑目。 化身身上突然散发一道白光将白朗笼罩其中,带着他离开了原地。 奇怪的是,化身做完这些后,并未回到高空去帮助妖王,而是带着白朗径直离开了战场。 围绕在白朗身上的恩怨情仇,期间所发生的一切的确是一波三折,令人有些始料不及。 不过众人对于这样一个小人物的生死其实并不如何关心,因此便没有细思妖王此举的真正用意。 化身一路小心谨慎,将白朗护送出了战场。 它之所以会如此做,则是因为白朗还有一个重大作用,乃是决定此行第二个计划能否达成的关键人物。 它原本的第一个计划便是击杀炼妖老祖,荡平炼妖宗。 如今,由于苍羽真人的谋划,丹霞子顺利请来了玄龟,致使这个计划已经功亏一篑。 无论如何,它必须要让第二个计划顺利实施,因为这才是重启妖界的关键。 如今,主战场陷入僵持,算算时间,所有中毒的修士很快便要陆续恢复过来,它必须要抓紧时间。 它变回人形,对白朗道:“白朗,速速带我去奇珍阁!” 白朗似是早有所料,也变回了人身,躬身应道:“是。” 事关重大,除了玄龟以外,妖王只将此事告知了白朗,连五大妖将也不知晓它真正的目的。 化身携着白朗,化作一道迅疾的流光向奇珍阁飞去。 ———— 奇珍阁内,墨寒生正坐于一张红木椅上,他的对面站着那名为宏玉的守阁弟子。 原本,墨寒生身为外人是不能随意进入奇珍阁的。 不过非常时期,炼妖宗遭逢大变,方长老又让宏玉看顾好宾客,他只好将墨寒生带进奇珍阁避难。 宏玉对着墨寒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墨师兄不用紧张,奇珍阁坚固无比,又有重重禁法保护,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墨寒生看着宏玉双手拧成麻花一般的纠结状,想起他在短短半刻钟不到,便在自己面前来回走了几十趟,心道,紧张的好像不是自己吧。 外头战况不明,机会稍纵即逝,不能在此耽搁世间。 心中既有决断,墨寒生也不再迟疑,突然开口道:“若是真的担心,何不亲自出去看一眼?” 宏玉一愣:“这……我身为守阁弟子,指责所在,岂能擅离职守?” 墨寒生道:“那名守阁长老不是都已经出去了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意外来人 “这……”宏玉面色有些为难,“可是长老有令,让我在这里照看墨师兄,我怎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墨寒生道:“你不是说这此处非常安全,我就算一个人在这里也不会有事。何况,若是连这奇珍阁中的层层禁法都无法护住我,多一个你在这里又能如何?” 宏玉有些惭愧道:“可是我修为如此之低,出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墨寒生道:“所以,你需要寻求一些外物的帮助。” “外物?”宏玉一愣,不解道,“师兄你是指……” 墨寒生手指向上点了点:“这楼上,必然有宝物可以助你去斩杀来敌。” 宏玉一惊,连连摆手:“万万不可,奇珍阁的宝物非经门中许可不得擅自动用,否则一定会遭到门规重罚的。” 墨寒生板起脸来,训道:“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门规?若是炼妖宗真的被灭,连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门规?届时,这上头的死物就算保存得再完整,又有何用?” “宗门覆灭,这怎么可能?”宏玉连连摇头,“连长老都已经亲自去查看了,必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墨寒生摇头道:“正是因为连长老级别的高人都已经出动了,才证明此次炼妖宗的对手异常棘手。方长老之所以让你留在这里,便是想保全你们这些低阶弟子。他自然是用心良苦,但你身为炼妖宗弟子,便当真可以心安理得躲在这里苟且偷生?” “这……”宏玉双唇轻颤,却是无言以对。 墨寒生这番诛心之语,可说是狠狠击中了宏玉的软肋。 先前在阁中闲聊了几句后,他便已经摸清了一些宏玉的性格,这才出言相激。 此时见对方已经开始犹豫,墨寒生立马趁热打铁道:“还是你说了这么多,其实都只是贪生怕死的借口。” 他脸上的质疑和鄙夷神色,拿捏得恰到好处。 宏玉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登时便被激怒了。 他脸上一红,当即反驳道:“休要胡说,我怎会是那种人?” 墨寒生继续激他:“那便像个男人一样,出去堂堂正正与敌人一战,证明你有为宗门流血牺牲的勇气!” “去就去!”宏玉当即转身,便要向门外冲去。 墨寒生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叫你去战斗,不是叫你去送死。” 他又伸手指了指楼上:“拿件像样的宝物再去,死也要让自己死得有价值一些。” 宏玉脸上又是一热:“墨师兄你说的对,都已经大祸临头了,还管什么门规不门规的。大丈夫生于人世间,怎能畏首畏尾,苟且偷生?若是此战我有幸还能活下来,就算被门规处置又有何惧!” 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墨寒生只是随便一激,他便热血冲头,变得豪气万丈起来。 宏玉蹭蹭蹭踩上楼梯,走到一半犹豫道:“可是……该去拿哪一层的宝物呢?” 奇珍阁一共有七层,宝物数不胜数,他一时不知该作何选择。 墨寒生故作思索了一小会儿,道:“去第四层吧,那里的东西比较适合你,太高层的宝物以你的修为也驾驭不了。” 宏玉摸摸头道:“墨大哥,你想得真周到,我要是有你这种头脑就好了。” 墨寒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会劝宏玉去第四层,自然是一早就想好的。 他之所以费尽心机骗宏玉去那里,唯一的目的便是化妖丹。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便会将宏玉打昏,然后带着化妖丹悄然离去。 这一次妖族连炼妖老祖所在的主会厅都敢袭击,宏玉这样的小修士出去参战无疑是死路一条。 他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去避免这小子去送死,至于之后对方能否真的幸存下来,便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 宏玉是个直来直去的少年,一旦下定决心,也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解开了数道禁法,带着墨寒生上了楼。 他一路来到四层,却是愣在了一扇巨大的铁门之前。 墨寒生问道:“怎么了?” 宏玉转过身来,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原因。 原来,他先前一时头脑发热,兴冲冲带着墨寒生上了四层。 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终于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打开铁门前的禁法。 解除禁法的法门和信物都掌握在方长老手中,他虽是守阁弟子,但权限太低,根本无法打开三层以上的禁法。 墨寒生一阵无语,他的目的只有化妖丹,三层以下的东西对自己根本没有一点意义。 他心念急转,正在苦思对策,却听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没有关系,奇珍阁每一层的破解之法我都知道。” 墨寒声心中一惊,此地除了自己与宏玉二人外,何时多了第三人? 他瞥了一眼宏玉,发现这小子也是一脸惊疑,显然对此也并不知情。 二人齐齐回望,却见楼梯口缓缓出现两道人影。 看着眼前的二人,墨寒生的心中愈发震惊和警惕了。 这突然出现的两道人影,正是离开了主会厅战场,匆匆赶来的妖王化身与白朗。 墨寒生瞳孔微微一缩,他早已猜出白朗内奸的身份。 虽然不知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但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至于那名王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何与白朗在一起,他便毫无头绪了。 危机降临,单纯的宏玉却是浑然未觉,疑惑开口:“白师叔,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又为何会知晓奇珍阁的破解之法?还有,你为何会带着陌生人进入奇珍阁?” 白朗伸出一根食指,掏了掏耳朵:“一个将死之人,问这么多有何用?” 听到此话,宏玉心中一惊:“白朗师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杀我?” 白朗看着他没有说话,目光中的冰冷意味已经说明了所有。 宏玉追问道:“白朗师叔,你在说笑吧?你我皆是炼妖宗的弟子,为何你会要杀我?” “炼妖宗?”白朗冷笑一声,“从今日起,我便不是炼妖宗的弟子了。” “不是炼妖宗的弟子,你要背离宗门,转投他派?”宏玉眼中充满了不解,但很快这份不解立刻化作了难以掩饰的震惊。 只见白朗抬起的一只手,五指上突然长出了尖长的利爪。 “这是什么邪功?”看着白朗身上的异状,宏玉有些难以置信。 第一百九十九章又见郝掌柜 直到他嗅到空气中一股浓重的异味,才终于猜出了真相:“不,这并非功法所致?这是……你,你,难道你是妖族?” 这股异味正是独属于半妖的妖气,白朗隐忍了四十年,终于敢在今日将其肆无忌惮地施放出来。 宏玉的话音刚落,只见白朗的身影突然一闪,眨眼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利爪直接穿胸而入。 宏玉闷哼一声,低头怔怔看着插进自己心口的那只手。 白朗冷笑一声,又看向了宏玉身后的墨寒生。 墨寒生目光一凛,右手悄悄伸至身后。 白朗眼中闪过杀意,便要再杀向墨寒生,却忽感身形受阻。 宏玉身上红光闪烁,死死抱住白朗卡在自己胸骨中的手臂,扭头对着墨寒生大喊道:“墨师兄,我拦住他,你快跑!” 他还未来得及施展法术,白朗手臂一抬,便将他的身体高高举起,重重摔在墙壁上。 宏玉两眼一黑,无力瘫软下去,挣扎了几下后生机尽失。 墨寒生瞳孔一缩,冷冷望着白朗,目光中隐有几分危险的意味。 白朗也注意到了墨寒生的目光,不过一个炼炁境的小子,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将利爪从宏玉胸口慢慢拔出,摩擦声令人十分不适。 白朗高举利爪,冲向墨寒生,却听身后的妖王化身突然开口道:“住手。” 白朗停下身子,疑惑地看了妖王一眼,然后低身恭敬道:“是,陛下。” 陛下! 听到这个称呼,墨寒生先是一愣,随即震惊到无法言语,他终于知道这位王夫人究竟是谁了。 白朗是妖族,又称呼她为陛下,王夫人的真实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墨寒生在清风居中的那本《中州万兽录》上,便曾经见到过她的真身,中州万妖之首——白虎妖王! 望着王夫人额间的“王”字皱纹,墨寒生终于明白,为何她身上会有那种君临天下的霸道了。 原来“王”,不止是王夫人的姓,更是她身份的象征。 她本就是王! 化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墨寒生,似是有些意外会在此与他相遇。 待想起如今身处何地后,她似是有些明白墨寒生的目的了。 化身看了墨寒生一眼,似笑非笑:“既是有幸相识,便是缘分一场,留这年轻人一命吧。” 白朗闻言微微诧异,有些不太理解,一个区区炼炁境的小子为何能与妖王陛下相识。 不过,既然妖王已经发话了,他自然不敢抗命,躬身道:“是。” 墨寒生微微一愣:“你不杀我?” 以妖族和人族数百万年来的血仇,对方竟愿意放过自己,实在令他有些意外。 妖王化身反问道:“我为何要杀你?” 墨寒生道:“人族与妖族世代血仇,杀了我便少一个敌人。” 妖王笑了笑:“人族足迹遍布此界,根本杀不完,杀你一个炼炁境的小鬼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墨寒生道:“古今任何绝顶大能,都是从炼炁、筑基开始,一步步踏至无上大道。” 妖王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凭你一个毛头小子也敢与那些大能相比?” 她眼中现出一丝戏谑之色,又道:“这样吧,若是百年之内,你有本事进阶金丹,本王倒是便可以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墨寒生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妖王化身有些不耐烦道:“你很想让本王杀你?” 墨寒生当即闭嘴,他方才也不知自己发哪门子疯,与妖王说了这么多。 万一对方一时兴起,来一句“既然你诚心求死,本王便大发慈悲成全你”,自己岂不是真的是自寻死路? 妖王见状,悠悠道:“本王可以不杀你,不过有一个人还是要杀的。” 墨寒生一愣,随即看向一旁的白朗。 白朗也是心中一惊,此处只有妖王,墨寒生和自己三人。 若是妖王不杀墨寒生,岂不是要杀自己? 莫非,它早已打算将自己利用完之后便卸磨杀驴? 白朗越想越是心惊,背后蹭蹭直冒冷汗。 却见妖王抬手朝着房梁方向一抓,虚空之中凭空出现一道人影,被它摄入手中。 墨寒生和白朗皆是一惊,此地除了他们几人之外,竟还有一人。 待墨寒生看清此人面目后又是一愣,这藏匿在房梁上的人,赫然便是风雨楼六十三号房的那位郝掌柜。 稍一思索,他便明白了此人出现在这里的真实目的。 妖族密谋袭击炼妖宗,风雨楼势必是最先察觉到风吹草动的。 如此大事,风雨楼身为大陆第一的情报组织,怎会不掺和一手? 兰大掌柜亲身带两名掌柜前来炼妖宗,祝寿还在其次,搜集情报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以风雨楼的手段,得知妖族会在酒水中下毒太正常不过了。 两位筑基境的掌柜之所以没有中招,便是事先对此事有了提防。 此次前来炼妖宗的三人,在事前便已安排好了分工。 兰大掌柜修为高深,自然负责搜集主会厅附近的情报,而奇珍阁这一带,恰巧由郝掌柜负责。 途中,他见方长老擅离职,宏玉又将墨寒生引进了奇珍阁,便顺势跟着潜入了内中。 不过他的匿形之术应当是比墨寒生要高明不少,连筑基境的白朗也未能察觉分毫。 若非妖王的化身意外来到,只怕很难有人发现其存在。 不过风雨楼本就是靠窃取情报为生的组织,在匿形方面有所专长并不足为奇。 郝掌柜目露惊恐之色,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妖王化身的手中,他无法动弹分毫。 “这是,风雨楼的掌柜?”白朗也是一眼便认出了郝掌柜。 在此之前,他虽从未与郝掌柜打过交道,但此次妖族攻打炼妖宗事关重大。 对于前来祝寿的各派势力,他都有所留意,风雨楼这样的大势力,自然更是重中之重。 “哦,居然是风雨楼之人?”化身眉头微微一皱,沉吟道,“这可有些不好办了?” 风雨楼背后的势力,连妖王也忌惮颇深,不敢轻易得罪。 若是真杀了这个掌柜,引得天机门之人事后出手针对,即便是妖王也会大感头疼。 此行过后,它还有极为重要之事要做,绝不能惹上这样一个大麻烦。 以风雨楼的能力,若真是不惜代价,要查出一名掌柜的死因,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可它接下来要做之事,若是被风雨楼探知,将消息卖与其他势力,又会令自己的大计受到严重阻碍。 第二百章破禁 化身思索再三,突然一掌按在郝掌柜天灵之上,一股极为霸道的力量直冲其玄关窍而去。 郝掌柜双目圆瞪,面现痛苦难忍之色,脑中一些方才所见的画面竟被强行抽离出来。 不一会儿,他便四肢下垂,彻底停止了挣扎,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 “如此,他便会忘记在奇珍阁中发生的一切。”妖王化身将昏迷的郝掌柜丢到一边,对白朗道,“时间紧迫,速去破除禁法。” 白朗躬身称是,立即走向三楼向上的楼梯口,一道无形的波动立即阻挡在其面前。 这是守护奇珍阁第四层的禁法,没有特定的法器与口诀便无法通过。 只见白朗取出一块白玉制作的令牌,对着前方掐诀施法,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那道无形的波动便自行消散了,白朗率先踏入。 妖王化身踏上一道阶梯,突然回过头对墨寒生笑道:“不一同上来吗?这上头可是藏着不少好东西。” 说罢,它便很快上了四层,消失在阶梯尽头。 墨寒生看了一眼地上宏玉的尸体,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抬脚走上了阶梯。 当他来到四层之后,却不见妖王化身与白朗的身影。 而四层藏宝室的大门并没有打开,墨寒生再次看向楼梯口,那二人看来已经去往更上层了。 他抬脚走向楼梯,一口气直接上到了第七层。 这里是奇珍阁的最高层,也是炼妖宗所有最珍贵的宝物所藏之地。 藏宝室的大门敞开,看来妖王与白朗已经踏入其中了。 墨寒生很识趣地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从妖王方才打晕郝掌柜的表现来看,它并不想让人知晓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 若是自己真的不知死活跟了进去,万一不小心正巧撞破了妖王的秘密,对方可未必会手下留情。 毕竟,郝掌柜能够幸存下来,是因为其背后有天机门这个超强后盾。 而自己不过是落日宗一个炼炁境的小修士,妖王若是真的动怒,绝不会有任何顾忌。 此时,奇珍阁第七层藏宝室之中,妖王化身正站在一排长柜之前。 这排长柜样式十分普通,看起来有些古老,但若是懂行之人,一眼便能看出其材质十分不凡。 这一排长柜总共有三具,每一具上都有八八六十四个方格,形状与百子柜十分相似,只是要大上许多。 白朗来到化身身前,指着中间那具长柜左上方的一个方格,道:“这便是那存放那东西的地方,但上面的禁法也是厉害非常。我虽成功仿造了进入此地的法器,对于此禁法却是无能为力了。” 说罢,他打出一道真元击在柜门上,只听一声嗡鸣,方格上立即浮现出一层幽蓝色的弧形元罡。 化身点了点头,走到那个方格之前,低垂的右手食指上突然长出一根狭长的尖甲。 它抬起右手,对着元罡猛地刺下,只听一声脆响,尖甲应声而断。 护住方格的那层元罡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白朗瞳孔一缩,妖王的尖甲有多坚硬,他开始亲眼见过的。 先前在主会厅上空,连炼妖老祖的护体金光和护身软甲都被轻易攻破。 如今遇上这层元罡,不仅首见失利,还断得如此彻底,可见这第七层的防护究竟有多坚实。 “陛下。”白朗当即跪下,欲要请罪。 十年前,妖王便暗中联系过白朗,密谋潜入奇珍阁之事,此事也算得上是他投身妖族的一个投名状。 可惜经过多年潜伏,他费劲心机也只能仿造出进入第七层的法器,探知破除禁法所需的法诀,对于这层防御禁法所形成的元罡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今,眼见妖王因此负伤,也不知对方是否会因此怪罪自己。 白朗心中难免忐忑不安,却见对方只是轻轻抬手,示意自己退下。 化身抬起的右手微颤,食指上的伤口有血珠缓缓淌下,顺着手臂染红了袖袍。 化身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眼中厉芒一闪,右手中指又长出一只尖甲,再次对着元罡狠狠刺下。 又是一声脆响,尖甲再次应声而断。 化身却没有任何停顿,双手上陆续长出尖甲,对着元罡不断刺下,只听撞击声与断裂声交替响起。 七八个回合之后,布满了数十道裂痕的元罡终于不堪承受,应声而破。 幽蓝元罡的碎片犹如星芒一样散去,方格打开,终于现出了内中所藏之物。 那是一只椭圆形的巨卵,比人头还要大上数倍。 不过此物通体灰扑扑的,黯淡无光,丝毫看不出有何特别之处。 唯有蛋壳上,些许银白色的怪异纹路,似乎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化身伸手向前一抓,这枚巨卵便被它虚摄于身前。 它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尽数负伤的五指,眉头一皱,将巨卵推向一旁。 白朗急忙上前接住。 化身取出一块如丝如锦的白纱覆在卵上。 眨眼间,巨卵就消失在了二人眼前,但白朗明显能感觉到,此物仍在自己掌心之上。 “此物关系重大,拿稳了。”化身吩咐了一声,带头向外走去。 白朗低头称是,小心跟在它身后。 妖王既没有选择用储物法器装这枚巨卵,说明此物现今仍是个活物。 化身一走出藏宝室,便看见默默站在门口的墨寒生。 对此它很是满意,点点头:“不错,知进退才能活得久。” 墨寒生没有说什么,余光瞥了眼化身垂在身体两侧,鲜血淋漓的十指。 “里面好东西自然不少,至于能不能有此机缘,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不过,炼妖宗之人估计很快就会追过来,你可得抓紧时间了。”说罢,化身便带着白朗离开了。 眼看着二人消失在楼梯尽头,墨寒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目光一凛抬脚迈了进去。 他很快便见到了那三排长柜。 与妖王化身不同的是,墨寒生选择了靠左的那一具长柜,其中便有他需要之物。 原本在此之前,墨寒生对此物并没有任何想法,相较于第四层的化妖丹,获取此物的难度至少高了百倍。 可世事难料,经过妖王化身横插一手,获取此物相较于获取化妖丹,似乎反而变得更容易了。 他原本是想哄骗宏玉打开第四层的大门,再趁机打晕那少年盗取化妖丹。 可如今宏玉身死,第四层的大门是无法打开了,他总不能喊住妖王与白朗,命令对方替自己打开那扇门吧? 第二百零一章地品法宝 如今看来,这第七层中的那件宝物,反而成了最有可能到手之物。 墨寒生伸手触向藏着那件宝物的方格,只见幽光一闪,一层蓝色的元罡挡住了他的手掌。 望着这层元罡,墨寒生陷入了沉默,这便是他取得那件宝物最后的障碍。 风雨楼的情报中有记载,这层元罡防御之强,堪比那些大宗门的守山大阵。 除了像妖王那样以蛮力强行打破防护之外,便只剩一种办法可行——以世间至阳或至阴之力破之。 对此,墨寒生并没有多少信心,他不过是一个炼炁境的小修士,去哪里寻这世间至阳至阴之力? 如今便只有将一切寄托在自己的一身玄冰之力,和那块无缺公子赠送的万年寒玉上了。 不过,万年寒玉引发的动静太大,墨寒生无法确定奇珍阁中的禁法能否完全遮住那种异象。 他想了想闭上双眼,神思内视自身,在那片一望无际的气海上方,悬浮着一团青绿色的透明液体,正是沐飞鸢渡给自己的那股真元。 在驾驭红鸾抵达四方城后,这股真元还有些许剩余,便一直留在了墨寒生体内。 值此时刻,墨寒生也不敢再有任何保留,集中意念,将这股真元尽数调动起来。 配合着自己的玄冰灵体,墨寒生将青绿真元尽数转化为隐寒之力,袭向蓝色元罡。 灰蒙蒙的雾气方一靠近,便见蓝色元罡忽然光芒大作,仿佛遇见了劲敌的侵袭。 只听滋滋声响,雾气与元罡竟开始相互抵消,双双消融。 不一会儿的功夫,蓝色元罡之上便出现了一个鸡卵大小的破洞。 墨寒生不由一愣,他原本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探一谈元罡的大致威力,实则将真正的希望寄托在寒玉身上。 没想到,竟会出现这种出人意料的情况,这长柜上的禁法似乎没有情报上所说的那般难以破解啊。 不过,能够顺利破解禁法总归是意外之喜。 墨寒生加速抽取沐飞鸢留下的那股真元,将所有力量都灌注于幽蓝元罡之上。 滋滋声过后,元罡被消融了大半,墨寒生小心翼翼将手探入,打开方格取出了其中之物。 这是一只紫金色的手镯,镯身上刻有繁杂玄奥的秘文,并坠着十二颗五光十色,形态各异的玉石。 地品法宝——十二生肖御妖镯。 ———— 主会厅上方的高空,妖王仍在与炼妖老祖缠斗。 自从有了玄龟之助后,妖王再也无法伤到炼妖老祖分毫,每一次攻击都会被玄龟施放出来的水幕轻易挡下。 此时,炼妖老祖突然收到了沐飞鸢的传音:“蔺老……” 沐飞鸢欲言又止,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歉意。 炼妖老祖一愣:“怎么?” 沐飞鸢望向远处东会厅的方向:“这种时候我本该在此助炼妖宗退敌,但此次祝寿一行人中,有一名弟子于我落日宗而言十分重要。” 炼妖老祖笑了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你只管去就是了。” 沐飞鸢面色一喜,道:“待我寻回那名弟子,便会回来助阵。” 炼妖老祖笑道:“去吧去吧,有玄龟在,这群妖孽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况且,我堂堂炼妖宗的安危,难道还要系在你一个小丫头身上不成?” “那我先去了。”沐飞鸢对着炼妖老祖遥遥一礼,飞身便要往东会厅的方向去。 却见一道黑影紧随其后而去:“小女娃,本妖将何时准你离开了?” 黑鹰妖将飞身上前,一爪探向沐飞鸢,并不愿让她就此离去。 原本以沐飞鸢的速度,黑鹰妖将也无法轻易追上她。 可正当她要加速离开之时,眼前突然变得黑压压一片,数十只黑鹰从远处冲撞而来。 这些黑鹰正是黑鹰妖将的手下,先前一直分散在各处,指引着脱困的众妖兽攻打炼妖宗的要害之地。 如今,它们完成了任务之后齐齐赶来,正巧撞上了欲要离去的沐飞鸢。 黑鹰妖将当即下令,让这些黑鹰拦住了沐飞鸢的去路。 虽说以沐飞鸢的修为,不会将这些黑鹰放在眼里,但若是被它们纠缠住,势必会耽误一些时间。 一旦黑鹰妖将追上后,与众多黑鹰联手,再想脱身便极为困难了。 “找死!”炼妖老祖见状怒哼一声,一记火焰重拳轰向黑鹰妖将。 白光闪过,却是妖王上前,一爪将这记重拳粉碎。 眼看众多黑鹰便要拦住沐飞鸢的去路,却听嘹亮凤鸣之音,一道巨大的红色身影出现在远处天际。 红色身影对着鹰群的方向猛地一张口,一个硕大的火球如正午的烈阳一般飞射而去。 只闻一声惊爆,火球在鹰群中轰然炸响,宛若一朵盛开的火焰花朵,吞噬了所有。 黑羽飘散,一道道黑影向着下方坠落而去,正是在火球下遭受重创,生死不知的众多黑鹰。 那红色的影子骤然化作了一道流光,一瞬便出现在了沐飞鸢下方,正是匆匆赶来的红鸾。 先前苍羽真人与丹霞子诛杀血蝠妖群之后,沐飞鸢第一时间便以灵识联系上了在炼妖宗外嬉戏的红鸾,终于在这关键时刻赶上了。 黑鹰妖将身上的黑羽突然直立起来,化作一片片黑色的利刃射向红鸾。 红鸾撇过头来扫了它一眼,轻唤一声以示不屑,鲜丽的长尾对着后方狠狠一扇。 一股狂暴的巨风将黑鹰妖将直接掀飞出去,凌厉的风刃在它身上割裂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 黑鹰妖将的身体不由自主飞出了百余丈才勉强停下,虽说没受什么重伤,看起来却是颇为狼狈。 此时,沐飞鸢早已骑着红鸾远去,身影化作了一个细小的黑点。 炼妖老祖哈哈大笑,心情显得极为愉悦。 反观妖王,眼中则闪过一抹极度危险的光芒。 沐飞鸢一走,炼妖宗这边压力顿时又增添了不少。 白敬轩与方长老双双身死,炼妖宗真正能出手的战力,便只剩苍羽真人和丹霞子了。 好在二人皆是金丹境顶峰的强者,以寡敌众之下虽是无法杀敌,却也不落多少下风。 高空之下,炼妖老祖望着前方的妖王,心中却是隐隐有几分不安。 他悄悄传音给玄龟:“老伙计,从方才开始我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玄龟懒洋洋道:“你想说什么?” 以它如今的道行,即便是妖王这样的对手,也很难令其打起精神来。 第二百零二章搏命 炼妖老祖道:“妖王与化身分离之后,实力只剩原本的六七成,对你我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可它还是一直在发动攻击,却又不尽全力,似乎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玄龟缓缓眨了一下眼:“这不是挺好的吗?在炼妖宗的地盘上,越是拖延便越是对我们有利。” 炼妖老祖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觉得奇怪,以妖王之前展现出来的智慧,不应该想不到这一点才是。另外,妖王的化身一去不回,它究竟去了哪里?又为何会亲自出手去救一个筑基境的白朗,难道这小子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不成?” 玄龟道:“我年纪大了,这些伤脑筋的事你自己去想吧。” 炼妖老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老伙计,你能否告诉我,先前妖王与你传音究竟说了些什么?” 玄龟目光微微一闪:“没什么,即便它真的得到那东西,也不可能将之孵化,更别说号令群妖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玄龟并未言明妖王所说之物究竟为何。 或许在它心中,隐隐也有那么一丝微弱到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希望。 炼妖老祖虽说脾气火爆,但能活到这把年纪,智慧绝不会低。 “那东西,孵化,号令群妖?”他喃喃念了两声,很快便从这几个词中猜出了真相。 他目光一凛,大声喝道:“老伙计,带我去奇珍阁!” 玄龟心中轻叹一声,它平日里便十分惫惰,不善思考,没想到方才一时口快说漏了嘴,竟让炼妖老祖如此轻易猜出了真相。 虽说,它心中也不愿意让妖族这微乎其微的复兴希望被破坏,可毕竟身处炼妖宗一方,也不能明着偏帮妖族,只能缓缓转身,内心有些不情愿地载着炼妖老祖向奇珍阁的方向飞去。 却听妖王突然朗声道:“蔺老怪,你若执意要离去,本王的确拦不住。可你的这些徒子徒孙,包括下方各门派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可别怪本王手下无情了。” 话音刚落,烁金钟内的众修士纷纷不安起来。 “什么炼妖老祖要离去?” “妖王未除,炼妖老祖若离去了,我等可怎么办?” “听到了吗,妖王方才说要杀光各派修士。” “哼,我早知妖族言而无信。” “炼妖老祖,你万不可抛下我等不管啊。” “我等都是冲着你千岁大寿而来,如今无辜受害,炼妖宗怎可弃我等不顾?” 下方的苍羽真人也是有些不解,不懂炼妖老祖为何要在此时离去? 难不成炼妖宗有什么重大问题,非要他亲自去处理不可? 炼妖老祖恨恨望向妖王,对方之所以说得如此大声,便是想让所有人听到,借众人之口向自己施压。 妖王静静望着炼妖老祖,对下方的喧闹声置若罔闻。 它知晓炼妖老祖就算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也一定会就范。 只要炼妖老祖和玄龟被自己拖住,这炼妖宗内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化身。 炼妖老祖眼中仿佛有烈火在燃烧,神情却反而平静下来。 他的心口逐渐升起一丝火焰,向着身上不停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火焰已经覆盖了炼妖老祖的全身,他身上的衣物仿佛也在燃烧一般。 更令人诧异的是,炼妖老祖满头的长发也逐渐变得赤红起来。 他真正变成了一个火人,毛发在燃烧,血液在燃烧,内脏在燃烧,连元婴…… 也在燃烧! 妖王瞳孔骤缩,它虽不知炼妖老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气势正在迅速攀升。 不过短短三息时间,炼妖老祖的境界便已经超过了妖王,并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玄龟一惊:“蔺小子,你在做什么?” 下方,苍羽真人霍然抬头。 旁人或许不知炼妖老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这位亲传弟子却是一清二楚。 炼妖老祖此刻施展的,正是他的赤焰诀功法中,最后一式杀招——朱雀火。 若说在先前的战斗中,炼妖老祖施放的那道红色光柱是两败俱伤之招。 那么现在这招朱雀火,便是不折不扣的同归于尽之招。 此招乃是通过燃烧命元来强行提升修士境界的秘术,虽说短时间内能获得远超平时的力量,但需要透支寿元为代价。 此招一旦施展之后,燃烧命元的火焰便不会熄灭,不论施术者本人愿不愿意,此火会一直将他的命元燃烧殆尽。 也就是说,无论炼妖老祖最后能否一举击杀妖王,此战过后,他都必死无疑。 明明已经支撑到玄龟赶来援助,局势一片大好。 苍羽真人不明白,炼妖老祖为何会选在此时施展这种有死无生的绝命之招。 丹霞子抬头看了炼妖老祖一眼,知晓他虽说脾气火爆,却不是会意气用事之人,如此做法一定有其用意。 高空之上,炼妖老祖身上的火焰愈发明亮炽热,他左臂和右腿的缺口处,已经长出了由火焰凝成的手脚。 妖王凝视炼妖老祖,目光不敢移动分毫,对方身上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一刻,它收缩的瞳孔骤然放大,周身突然变得炽热无比,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皮毛已被热浪烤至卷曲。 原本还在百丈外的炼妖老祖,竟在一瞬间来到了妖王的身前,他右肘后撤,一记重拳轰向妖王面门。 妖王只来得及抬起一只右爪,便被炼妖老祖一拳打在了眼眶之上。 这看似普通的一拳,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 妖王的身子直接倒飞出去,它在空中疯狂摆动着四肢,却是根本止不住身形。 妖王有些难以置信,炼妖老祖此时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甚至连流光梭也有所不及,它很想知道对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炼妖老祖此时可没有心情与其解释什么,他飞身来到妖王上方,右腿高抬狠狠砸下。 妖王右眼眶已经碎裂,完全不能无法视物,只能感到一道红影从眼前闪过。 它的天灵如同被重锤击中,整个身子不由自主朝着下方坠去。 还未等它落地,炼妖老祖的身形又一瞬追至,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致于妖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若是妖王此刻能够睁眼去看的话,便会发现在炼妖老祖的背后,不知何时已长出了一双赤红火翼。 炼妖老祖追至妖王身下,对着它毫无防备的肚子又是狠狠一记重拳。 妖王再次回到高空之上,不过却是身不由己,被炼妖老祖一拳轰上来。 第二百零三章妖王战败 面对修为暴涨,仿佛已经脱胎换骨的炼妖老祖,妖王毫无反抗之力。 砰砰砰砰…… 妖王的身体犹如一个沙包一般,被炼妖老祖打得在空中来回摆荡。 它只能将身子尽可能蜷缩在一起保护要害,避免被炼妖老祖一拳毙命。 下方的一众修士目瞪口呆,随后又开始高声喝彩起来。 虽说不知原本一直处于下风的炼妖老祖,为何会突然大发神威,将妖王打得还手之力。 但他们身为人族,见到己方之人将妖族打成这幅惨状,自然是一件十分鼓舞人心之事。 与之相对的,剩余的几位妖将面色都十分难看。 妖王身为妖族的领袖,可说是它们此处敢来攻打炼妖宗的最大底气,如今竟被打成这幅模样,如何能不影响士气? 至于说上去援助,它们却是想也没想过,元婴级别的战斗又岂是如此好掺和的? 先前炼妖老祖被断去一手一脚的时候,也不曾见炼妖宗之人有任何援助的意思。 不过很快,眼尖的黑鹰妖将便察觉了一丝异样,高喝道:“他撑不了多久的!” 听到此话,人族修士皆是一愣。 青松道人冷笑一声,道:“哼,虚张声势!” 此时,静月师太似乎也察觉了些什么,皱眉道:“炼妖老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怎么?” “你们觉不觉得他似乎瘦了一些?” 静月师太的话刚出口,众人纷纷打量了炼妖老祖几眼,也终于发觉了问题。 先前炼妖老祖身上的火焰太过耀眼,战斗又太过激烈,众人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方面。 此时,经过静月师太的提醒,只要是没有眼疾之人,便能一眼看出问题。 炼妖老祖何止是瘦了一些,他的血肉仿佛被抽离了一般,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 他身上的皮肤,也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褶皱。 苍羽真人神色复杂,他知晓炼妖老祖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但这仅仅不过是开始而已。 朱雀火能在一瞬间极大程度地提升炼妖老祖的战力,也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吞噬他的命元。 高空之上,炼妖老祖仍在疯狂攻击着妖王,没有片刻停歇,仿佛不知疲倦。 他的身子越发干瘪下去,瘦得令人难以直视。 他已经没有了血肉,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被一层外皮包裹住的骨架。 渐渐地,终于连这一层外皮也开始出现缺口,露出苍白的骨肉。 妖王已经不知挨了多少记重拳,断了多少根骨头,全身已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 即便它实力强横,在这样猛烈无比的攻击下,也是危险至极。 若非凭着顽强的意志硬撑着一口气,只怕早已被打得昏迷过去。 所有人怔怔望着高空上方,炼妖老祖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形。 他身上的血肉和外皮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白色的骨架和心口一团赤红的亮光,彻底变成了一具燃烧的骷髅。 他一把抓住妖王的一条前肢,已成白骨的五指猛地握拳,对准了妖王的头颅:“这一拳,便要你魂飞魄散!” 妖王已被打到意识模糊,根本无力反抗。 轰! 一声惊爆震彻天地,白骨火拳与妖王的头颅猛地相撞,战场一瞬化作了一片火海。 一个身影从火海中逃出,正是浑身已经变作一片焦黑的妖王。 它闭着双目径直向下坠落,生死不知。 一道黑影掠过,将妖王驮在了背上,正是急急赶来的黑鹰妖将。 “撤退!”妖王艰难地睁开仅存的一只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去寻本王的化身与白朗。” 说完这句话,它便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妖王人事不省,败局已定,黑鹰妖将不敢有任何迟疑,扇动双翅便要离开。 仍在翻腾的火海中,一个身影嗖的蹿出,朝着它迅疾而来。 黑鹰妖将惊骇莫名,全身都在颤抖,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弥漫心头。 此刻被炼妖老祖欺身,亲身面临之后它才发觉,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速度,在对方面前是多么不值一提。 炼妖老祖浑身被火焰覆盖,空洞洞的白骨眼眶中没有一丝生气,浑身散发出一股滔天气势。 他五指紧握,被火焰包裹的白骨拳势不可挡。 眼看炼妖老祖的拳头便要无情落下,妖王与黑鹰妖将在这一拳下化作残渣与灰烬。 只听咔嚓一声,一道极为细微的碎裂声响起,黑鹰妖将心已提到嗓子眼了,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炼妖老祖的拳势戛然而止,就这样静静停在黑鹰妖将眼前,拳上的火焰已经快触及它的尖喙了。 下方众人见状,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炼妖老祖为何突然收手了?” “莫非他心软了?” “怎么可能,炼妖宗之人对待妖族可从没有心软一说,更何况是炼妖老祖了。” “就是,连这种招数都已经用出来了,摆明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怎有可能会留手?” 另外,也有一部分修士关注的点不在于此。 “话说,炼妖老祖究竟做了什么,为何外貌会发生这般变化?这未免太过骇人,以往可从不曾听说过炼妖老祖还有这种秘术。” “你当然不可能听说过,这明显是一种自断生机的死招。” “死招?莫非炼妖老祖用了这招会……” “不会吧?炼妖老祖毕竟是元婴修士,手段非凡,过后好好修养一段时日,应该还会恢复过来的吧?” “在修仙界中,断肢重生的事例倒是不算少见,但你何曾听过血肉脏器尽数烧毁,只剩一具骨架后还能再生的?” 说话声逐渐变小,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许隐晦。 高空之上,被炼妖老祖的气势吓到不敢动弹的黑鹰妖将终于反应过来。 眼见对方迟迟没有动手,黑鹰妖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奋力挥动双翅,驮着妖王扭头便走。 它飞出了百余丈后,突然发出厉声长啸一声,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天际。 下方的几位妖将听到后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撤退的信号。 青狼妖将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 它为了这次攻打炼妖宗的机会牺牲颇多,不惜亲身去勾引白敬轩,还差点在孕期被炼妖老祖一拳打死。 好不容易在炼妖宗埋下白朗这样一个暗桩,苦等了四十年终于待到时机成熟,在妖王的率领下全面向炼妖宗发难。 原本形势一片大好,只差些许功夫便可以将炼妖老祖拿下,谁料却被丹霞子请来玄龟一举破局。 第二百零四章狐妖拦路 那炼妖老祖身上又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突然实力暴涨,大发神威,连妖王也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纵然心中再多不满,青狼妖将也不敢多做逗留,毕竟妖王败退已成事实。 虽说炼妖老祖如今情况不明,白敬轩和方长老双双战死,但炼妖宗尚有苍羽真人坐阵,再加上深不可测的玄龟,凭妖族这边仅剩的一些残兵败将,想要覆灭炼妖宗已经不可能了。 青狼妖将怒声长嚎,扭头纵身一跃便要离去,却见一道灰影紧随身后,正是苍羽真人那把平平无奇的小剑转瞬逼至。 青狼妖将身子一跃避过,厉声道:“苍羽,休要欺妖太甚!” “孽畜,我炼妖宗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苍羽真人眼见妖族败走,哪肯轻易放行,早已催动小剑拦住了青狼妖将的去路。 “把命留下吧!”他冷笑一声飞身上前,双手向上一台,废墟上的碎石泥土转眼便凝聚成一道道土墙,从四面八方向青狼妖将包夹而去。 苍羽真人欲要利用土墙将青狼妖将困死,自己则在上方守株待兔,堵住对方的去路。 便在此时,一道道沉重的钟声响起,后方突然传来惊呼之声。 苍羽真人回头望去,只见原本用来护住众多中毒修士的烁金钟光芒大作,却是那只山甲妖将正在率领余下的山甲妖群攻击此宝。 青松道人面露一丝惊恐,疾呼道:“苍羽真人救命啊!” 苍羽真人分神之际,青狼妖将险险从来不及闭合的土墙缝隙中穿过,不待对方追击,它扭头一口青焰吐了过去。 青焰狼妖的妖火极为歹毒,青狼妖将又是金丹境顶峰的强者,苍羽真人不敢硬接此火,只能闪身避开。 待回过头来,青狼妖将却是早已跑远,眼看是追之不及了。 苍羽真人怒哼一声,转身杀向山甲妖将。 若非它声东击西,青狼妖将也不可能如此轻易逃脱。 山甲妖将见苍羽真人气势汹汹而来,当即便要桃之夭夭,先前在对方手上吃的苦头可是一点不轻啊。 它一头扎向地面,便要施展最拿手的遁地之术离去。 却听咚的一声,一阵地动之后,山甲妖将险些将脑袋撞碎也没能遁入土中。 它却是忘了,苍羽真人最擅长的也是土遁之术,自己在对方面前施展这种手段,无异于班门弄斧。 不过,这也与苍羽真人的实力太过恐怖有关。 他原先还在追击青狼妖将,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还能封锁山甲妖将脚下的土地,其对于真元的操控能力分明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眼见苍羽真人杀至,山甲妖将怪叫一声,撒开脚丫子向后狂跑。 在其身后,却是剩余的十几只山甲齐齐冲向苍羽真人,竟是想牺牲自己来为首领拖延逃命的时间。 苍羽真人一生冷哼,并指向前一点。 一道迅疾的灰影从远处快速蹿来,越过了苍羽真人,在十几道山甲妖兽之间来回穿梭。 只听嗤嗤声响,每一只山甲妖兽的心头都出现了一道数寸宽的细小伤口,原本坚硬无比的鳞甲无一例外都被割裂。 以它们的修为却是不可能抵挡得住苍羽真人的攻击,虽说能勉强拖延他的脚步,但也仅仅就是一两息的时间,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以苍羽真人的遁速很快又追上了山甲妖将,正当他欲痛下杀手之时,一道诡异的粉红雾气毫无征兆出现在了前方。 苍羽真人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扎进了雾气之中,整个人竟一时有些呆滞起来。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苍羽真人也会如此轻易中招呢?”嬉笑声后,一道火红身影出现,却是三眼火狐不知何时来到了附近,暗中出手了。 它额间的那只魅惑妖眼果真厉害非常,连苍羽真人这样的修为,一时不慎之下也吃了个闷亏。 正当它得意之际,十八道青色光芒远远飞来。 三眼火狐当即收敛笑意,这十八柄飞刀的恐怖之处,它先前可是已经见识过了。 它急忙左右跳跃,闪转腾挪,好一番上窜下跳才险险避过了飞刀的连环逼杀。 可还不待它松口气,那些从身边一一掠过的飞刀飞出了七八丈之后,突然一个停顿调转方向,再次朝着自己飞来。 三眼火狐惊出一身冷汗,也顾不得形象,只能摆出各种古怪,甚至极为狼狈的姿势来躲避。 尽管如此,飞刀的数目众多,速度太快,角度又极为刁钻,不一会儿,三眼火狐便已开始左支右绌了。 只见它一个闪躲不及被一柄利刃穿心而过,登时呆立当场,低头望着胸前的伤口难以置信。 “死了吗?” “这只狐妖就这样死了吗?” “听说丹霞子前辈自百余年前就已经很少亲自出手了,没想到今日一战仍是宝刀未老。” “那当然了,丹霞子师叔年轻的时候可是有着诛妖狂人之称的。当时宗门内比拼谁杀的妖族数量多,丹霞子师叔还曾一度超过了老祖呢。” 听着门人的赞誉之声,丹霞子面上没有任何喜色,他飞身来至近前,望着眼前被飞刀贯穿了心口的三眼火狐,不由皱起了眉头。 炼妖宗对妖族的了解比寻常修士要深得多,丹霞子身为与炼妖老祖同一时代的老人,在这一方面更是远超在场众人。 三眼火狐生性狡诈,一身魅术神秘诡谲,根本不是这般好杀的,更何况此次前来的这一只还是已经开了第三只眼的妖将。 三息过后,被刺穿心口的三眼火狐突然诡异一笑,整个身子化作一团红烟消散不见了。 周遭的修士见状一惊。 “怎么回事,这妖兽为何化作了一阵烟?” “难道它竟没死?” 嘻嘻嘻嘻…… 只听一阵俏皮的轻笑响起,笑声回荡空中,好似四面八方皆有三眼火狐的存在,却又到处都寻不到它的身影。 先前被飞刀击中的,不过是三眼火狐以妖眼凝聚的一道幻象,若非是元婴境的修为或是灵识超过寻常金丹修士许多,根本不可能发现其真身所在。 丹霞子心中了然,对此却没有任何办法,他入金丹境顶峰已经多年,距离元婴境可说是只差一线之隔。 可便是这一线之隔,丹霞子和古往今来难以计数的金丹修士以及其余种族的生灵,耗尽了一生时光也无法突破,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先前被苍羽真人一剪分尸的血蝠妖将。 第二百零五章身法诡谲 正当丹霞子束手无策之时,只听一声震天怒吼如洪钟敲响,无形的声波向着四面八方迅速荡开,却是苍羽真人已经看破了幻像,从粉红雾气中挣脱出来。 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现出一道红色身影,正是一脸惊愕的三眼火狐。 它对自己的魅惑之术一向十分有信心,原以为此术就算不能制敌,困住苍羽真人小半刻也是没问题的。 即便是已经金丹大成的俞经年中招之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控制了心神。 配合刘熏风的毒药,更是让他变成了一副神智不清,法力全失的状态,直到现在还丝毫没有恢复过来的迹象。 苍羽真人就算境界高过俞经年不少,也不该如此快便能堪破幻象才是。 它不知道的是,炼妖宗与妖族打了太久交道,门下的精英弟子平日里时常会训练如何应对各类妖兽。 苍羽真人早在数百年前便已经隐隐被炼妖老祖指定接任宗主之位,在此方面更是宗门中的佼佼者,能够如此快醒转过来却是不足为奇。 不过关于此事,炼妖宗之人一向都守口如瓶,苍羽真人更不会与这只狐妖解释什么。 还不待狐妖厘清头绪,却见一滴漆黑浓郁的墨点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来到它的身后。 三眼火狐一时不慎,身后如火焰般的绒尾被墨点沾染到了。 只听嗤嗤声响,墨点正在快速侵蚀吞噬着狐妖尾部的血肉。 三眼火狐大惊之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五指向后一挥,半截断尾便与身体分离开来。 丹霞子这只六眼杀蛛的毒素十分恐怖,也幸亏它的境界还算高深,先前那些修为不如它的血蝠可是在一瞬间就被化成了血水。 “死老头,断尾之仇来日必报!”狐妖恨恨望向丹霞子。 丹霞子嗤笑一声:“何须等到来日,今日老夫就让你含恨当场!” 他手臂一招,十八柄飞刀登时如流光一般在空中飞速穿梭,脚下的六眼杀蛛也张口吐出一滴滴墨点。 飞刀与毒液配合无间,齐齐攻向狐妖。 三眼火狐面对这如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却是毫无惧色。 它轻笑一声,身影便化作了一团红雾消失在了当场。 当它再次现身之时,已出现在了十丈之外的地方。 丹霞子与六眼杀蜘蛛的配合虽说默契,攻击速度再快,却也沾染不到它一丝皮毛。 三眼火狐本身不具有多大的杀伤力,之所以能跻身五大妖将之列,全凭其独一无二的魅术和一身诡异的身法。 它的身形如轻烟一般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一般的攻击根本捕捉不到其行迹。 这便是三眼火狐难缠之处,不仅魅术令人防不胜防,若想杀它,没有破除其身法的特殊手段也是极为困难之事。 先前若非被苍羽真人一声狮吼破了匿行之法,导致神思都处于一种剧烈震荡的状态下,它也不会如此轻易被六眼杀蛛的毒液击中。 任凭飞刀与毒液如流星箭羽一般在周身穿梭,三眼火狐只是轻笑一声,在空中如幻影一般来回闪躲,便避开了所有攻击。 它正欲出言嘲讽一下,却是眼神一凛,一道灰芒破土而出,从下方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攻来。 三眼火狐当即又化做了一股轻烟,灰芒穿烟而过,却是未能伤到它分毫。 三眼火狐身形再次化现一旁,却是冷冷盯着不远处的苍羽真人,怒哼道:“没想到,堂堂炼妖宗的宗主出手竟如此龌龊下流!” 苍羽真人面无表情,对于狐妖的指摘毫无反应。 大战之际,能够掠阵杀敌的招数便是好招,谁会管法宝兵器攻击的方向。 若是施招者的心中无鬼,便没有下流的招数。 烁金钟内,却是有几个观战之人看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苍羽真人和丹霞子前辈同时出手却拿不下一个狐妖?” “对啊,他们不会是对这狐妖有意思吧?” 炼妖宗之人忍不住出声反驳道:“休要胡言,宗主与丹霞子师叔怎会是这种人?三眼火狐本就擅长幻化匿行之术,极为难杀。” 听到他的解释,出声之人不仅没有相信,反而神情有些怪异起来,甚至还轻笑了两声。 三眼火狐掩嘴一笑,冲着苍羽真人故作娇羞道:“原来苍羽真人身为一宗之主竟也在打奴家的主意,虽说你长得不算英俊,但毕竟身份高贵。只要答应事后放奴家安然离去,与你欢愉一晚也不是不可以的。” 说到这里,它又指了指一旁丹霞子,一脸嫌弃道:“不过,这个脏兮兮的糟老头子就算了。若是被他糟蹋一晚,奴家可是要做三年噩梦的。” “妖孽,休要胡言乱语!”苍羽真人怒斥一声,“今日你插翅难飞。” “无趣的男人。”三眼火狐撇了撇嘴,嘲讽道,“凭你二人的手段连奴家一根毛都碰不到,境界再高又有何用?” 却见丹霞子微微一笑,道:“妖孽休要得意,你虽身法诡谲难以捕捉痕迹,但在遁速上并不见长,想要在我二人眼前逃出炼妖宗却是不可能的。” 三眼火狐心中一突,有些不自然道:“即便如此,你们也抓不到奴家,莫非要与我在此空耗下去不成?” 苍羽真人登时也明白了丹霞子的用意,跟着笑道:“未尝不可。” 看着二人突然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三眼火狐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诚如丹霞子所言,它虽说身法诡谲,寻常攻击根本难伤分毫,但遁速一般着实也是一大硬伤。 若是身处荒郊野岭之地,还可以幻境暂时困敌,再借着丛林的掩护退去。 如今身处炼妖宗之内,若是没有人掩护,想要安然撤离可就有点异想天开了。 原本,自黑鹰妖将率先离去之后,剩余的三大妖将便暗自传音,约好相互掩护撤离。 它见山甲妖将遭到苍羽真人追杀,又自视身法与魅术过人,便想着上前来替其阻挡一二。 哪知山甲得了自己相助之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如今早已不见了踪影。 留下自己孤身应对两大金丹境顶峰的高手,处境着实有些窘迫。 虽说苍羽真人和丹霞子暂时都伤不到自己,可此处毕竟是炼妖宗的地盘,自己一名妖族可无法在此蹦跶太久。 况且妖王已经战败,所有的妖兽很快就会撤离,自己势单力薄,在此纠缠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百零六章丹霞子之威 瞧苍羽真人与丹霞子的架势,分明是想等到自己的法力耗尽,再行擒杀。 以这二人的深厚修为,要想做到这一点可并不是什么难事。 三眼火狐越想越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如此主动来替那傻大个来拖延时间。 它面色一阵变化,眼珠也在不住地四处乱转,暗暗寻求生机。 它的目光飘到了远处高空之上,突然娇媚一笑,指着远处道:“你二人确定要在此与奴家纠缠不清,不管他了吗?” “休想使诈!”苍羽真人微微一愣,先是怒斥一声,随即便反应过来狐妖口中的“他”所指何人。 他扭头看去,果然见到高空之上有一道身影落下,正是命火燃尽的炼妖老祖。 此刻的他不止血肉皮囊燃烧殆尽,就连骨架也逐渐开始碎裂,化作了一块块白色的碎片。 这些碎片在空中缓缓坠落的过程中,犹如岩石被极速风化一般,陆续变作了白色的粉末,随后消散在了风中。 最终,炼妖老祖尸骨全无,只剩下一团红光还在缓缓向下坠落。 苍羽真人再也顾不得狐妖,带着满腔悲怆飞身冲向那团红光。 “呵呵。” 狐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周身涌现一股妖艳的红雾,将方圆十余丈的空间都笼罩住了。 它身形渐渐消失,隐没在了红雾之中,企图借雾色之助悄无声息遁去。 可它刚一出了红雾的范围,便见十八道青光从远处赶来,紧追其后。 “死老头,这种时刻了,你还有心情来追老娘。”狐妖情急之下,不由破口大骂起来。 它的周围又涌现层层红雾,再度将肉身藏匿其中。 丹霞子操控着本命飞刀,也不急于进攻,只是死死咬着前方的红雾不放。 这雾气虽说肉眼难视,灵识不侵,但时间一久极耗真元,他料定狐妖必定撑持不了多久。 至于炼妖老祖那边,丹霞子与他同门师兄弟多年,自然知晓发生了什么,也十分清楚施展朱雀火的后果。 况且,苍羽真人已经前去接应了,自己只需专注于除妖便可。 狐妖与丹霞子一逃一追,很快便离开了主会厅的范围。 下方战声四起,放眼望去,难以计数的妖兽正在与人族修士战斗。 这些人中,有炼妖宗从各处赶来的弟子,也有各派药效过后,已经醒转过来的低阶弟子。 丹霞子低头看了一眼,兽群之中不少都让自己有些眼熟,看来便是黑鹰妖将从灵兽园中释放出来的那些。 它们脖子上空空荡荡,原本挂在上面的摄心铃都已被摘下,想必定是白朗所为。 摄心铃是炼妖宗用来驯服妖兽的野性,以便操控的一种法器。 只要有此物在,便可以轻易掌控妖兽的生死,令它们屈膝臣服。 炼妖宗之人平日里为了驯服这些妖兽,没少施展惩戒手段,时间一久,自然令它们积怨颇深。 如今一夕得到自由,这些妖兽长久以来积郁的愤怒与恨意自然一瞬爆发,开始四处攻击炼妖宗内的人与物。 红雾散去,三眼火狐对着丹霞子怒骂道:“死老头,不去管管你这些徒子徒孙的死活?” 它心知继续施展此术消耗太大,干脆现出了真身。 索性此刻苍羽真人并未一同追来,丹霞子一人对其造成的压力还不算特别大。 丹霞子轻笑道:“等除了你这妖孽,再去解救他们也不迟。” 三眼火狐怒道:“死老头,方才炼妖老祖出事不见你去援救,如今门下弟子遇难你依旧视而不见,果真是冷血到了极点。” 丹霞子面不改色,淡然道:“老夫自筑基以来,便一直为宗门抛头颅,洒热血,斩杀无数妖族。如今临了了孑然一身,冷血一些又有何妨?” 说罢,他操纵十八柄飞刀向着狐妖飞蹿而去。 眼见飞刀无情杀来,三眼火狐眼珠一转,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只浑身赤红的碧眼狐狸。 它自知遁速不如飞刀,便当即现出了原形,四足发力,却是一头扎向了下方的妖兽群。 就在临近妖群头顶之时,三眼火狐额间的白斑突然裂开缝隙,现出一只粉色的诡异妖眼。 粉色眼珠略一转动,散发出粉色光芒,如星光又如飞沙一般撒向下方的妖兽群。 只见被光芒击中的妖兽皆是浑身一颤,纷纷停止了动作。 它们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变得狂热起来,像是中了邪一般疯狂朝着别处狂奔起来。 那些与兽群对抗,只能苦苦支撑的低阶修士顿时压力大减,纷纷松了一口气。 所有狂奔的妖兽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而这个方向所指赫然正是丹霞子所在之处。 它们眼中充斥着暴戾与杀戮的意味,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是短短的一瞬,狐妖便控制了近百只妖兽的心神。 不过,这也与妖兽的灵智比较低下有一定关系,若是修为相当的人族修士,操控起来便没有如此轻松了。 半空中,十数只红爪乌鸦发出难听沙哑的叫声,径直飞向丹霞子。 沉重的脚步声踏踏响起,一只浑身长毛的巨象猛地一踏,竟是拖着沉重笨拙的身体一跃而起。 丹霞子冷哼一声,十八道绿芒在身旁迅疾穿过,一瞬便绞杀了迎面而来的鸦群。 面对冲撞而来的巨大身影,他不退反进,飞身一脚踏在巨象的脑门之上。 只见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地面,巨象犹如坠落的小山一般,径直砸向地面。 轰的一声,大地为之颤动不已,巨象的身体不知砸死了多少不及躲闪的弱小妖兽。 下方的动静尚未停下,丹霞子的飞刀又开始在兽群之中来回穿梭。 一瞬之间,被狐妖操控的妖兽便死去了大半,可剩下的小半非但没有一丝畏惧,眼中凶光反而愈发强盛,宛如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死士一般前赴后继。 并且,趁着这群妖兽赴死之际,三眼火狐又悄悄控制了身旁的又一群妖兽,指挥着它们齐齐冲向丹霞子。 它竟是为了绊住丹霞子的脚步,将这些低阶妖兽完全当做炮灰,自己则趁机悄悄溜走了。 丹霞子在妖兽群中来回穿梭,热血在身旁飞溅,眼神却愈发冰冷,仿佛又回到了年轻之时修行杀戮之道的场景。 当他回过神来,遍地鲜红,周身没有一个活口,只剩下各类妖兽的尸体。 远处那些没有被狐妖操控的妖兽都被这一幕吓得抽搐发抖,更有甚者已开始失禁了。 第二百零七章炼妖宗之殇 冷风吹过,兽群中不知是那只叫唤了一声,所有的妖兽登时如丧家犬一般狼狈逃离。 烟尘滚滚,大地一片狼藉,余下的修士怔怔望着丹霞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便是那些平日里时常会见到丹霞子的炼妖宗弟子,此刻也泛起一股凉意。 丹霞子的杀星之名虽然在宗门内也偶有被人提起,不过那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 直到今日亲眼见到之后,他们才终于明白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些传言,绝对没有一丝掺假。 狐妖趁乱离开不知去向,早已追至不及。 丹霞子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一言不发往主会厅的方向飞去。 他的表情虽然十分平静,可心情其实很难真正平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自小熟悉的宗门被一夕毁得满目疮痍,或许是因为炼妖老祖施展朱雀火之后命不久矣,或许也是因为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的某个关键时刻也终于临近。 很快,丹霞子便回到了主会厅,沿途熟悉又被破坏得有些陌生的风光,让他心中愤怒又有些许留恋,心情莫名复杂。 苍羽真人正立于废墟之上,连脚边的碎石尘土也无暇清理。 他伸出双手,将真元持续注入面前一团赤红的光团之中。 丹霞子飞身上前,站到苍羽真人的身旁,与他一同将自己的真元注入光团之中。 渐渐的,赤红光团有了变化,火焰闪烁,慢慢凝聚出了人形。 这人形浑身由火行元炁构成,是一个三四岁大的稚童模样,正是炼妖老祖残存的元婴。 稚童缓缓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瞬迷忙,待看清了眼前的两人后,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训道:“尽做一些无用之事。” 炼妖老祖施展朱雀火之后,命火早已燃烧殆尽,连元婴都即将消融。 若非苍羽真人不计较真元损耗,强行护住其最后一丝生机,根本便没有再度醒来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苍羽真人的做法也只能令他在人世间多停留那么一会儿,犹如世俗凡人口中的回光返照,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苍羽真人面容紧绷,却藏不住眼中的悲痛:“总要说些什么再走吧。” 炼妖老祖微微一怔,目光扫过四周,有些感慨道:“小方走了,敬轩走了,雷小子走了,老夫也要走了。” “今后的炼妖宗可谓是自祖师爷开宗立派以来最弱的,这样一个烂摊子要你一人来承担,的确有些太过沉重了。”说到这里,他转向苍羽真人,眼低难得流露一丝柔软,“不过,你向来行事果决稳重,炼妖宗在你手上,一定有重新壮大的一日,这一点老夫放心。” “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托!”苍羽真人神情一凛,郑重立誓。 “自你继任宗主之位后,倒是许久没有听你这样唤过为师了。”炼妖老祖笑了笑,随后又扭头望向远处的玄龟。 向来脾气火爆,一生不弱于人的炼妖老祖,此刻看向玄龟的眼神中竟隐隐出现了一抹哀求之意:“老伙计……” 玄龟对上炼妖老祖的目光,冷漠的眼眸中也多了一丝情感:“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本龟可替你护持炼妖宗三百年。三百年后,若还没有元婴出现,便是炼妖宗气数该尽,也只能怪你的这些徒子徒孙不争气了。” “三百年的时间,足够了。”炼妖老祖展颜一笑,望着苍羽真人,神色中充满了信心。 “师尊……”苍羽真人更咽得有些说不出话。 “行了行了,这一日早晚要来,老夫死在你前头才是应该的,若是你死在了老夫前头,那我炼妖宗今后还能指望谁?”炼妖老祖连连摆手,随即赶紧转移目光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丹霞子,笑骂道,“倒是你小子,几百年的师兄弟了,老夫临死之际也不见你哭上两声,果真是与小时候一样的冷血。” 丹霞子笑了笑,回道:“有什么好哭的,师兄你不过是早走一些,师弟我很快便要去寻你了。” 苍羽真人这才反应过来,丹霞子活到这个岁数本就时日无多,在先前的战斗中恐怕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 他心中一沉,炼妖老祖,方长老,雷长老,白敬轩,这些门内的中流砥柱一一陨落,如今连丹霞子也要撒手离去,炼妖宗真可谓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倒是忘了,你小子也是个短命的。”炼妖老祖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丹霞子听罢也跟着大声笑起来,二人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说不出的豪迈与洒脱。 可其余的炼妖宗弟子听后都忍不住暗暗悲伤起来,甚至烁金钟内其他门派的修士,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种英雄迟暮的感慨。 炼妖老祖看了一眼奇珍阁的方向:“经此一战,妖王即便不死,也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出来作乱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对于人族,老夫也算无愧了。” 苍羽真人顺着炼妖老祖的目光看去:“那处究竟发生了何时?” 他从炼妖老祖施展朱雀火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心存不解,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很快便会知道的。”炼妖摆摆手,继续朗声大笑。 如今他法力全无,只剩一个残存的元婴,连最基本的灵识传音都无法做到。 妖王已经拿到了它所求之物,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他不愿将此事说出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笑声中,炼妖老祖的元婴面容逐渐模糊,火光愈发黯淡,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烁金钟内,炼妖宗的弟子眼中有泪光闪烁,甚至隐隐传来啜泣声。 丹霞子仿佛毫无察觉,笑得愈发大声,笑声掩盖了所有,似是如此时间便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萧瑟的风吹动着废墟上的尘土,所有人沉浸在悲伤中,静静看着丹霞子,不忍出声打断他。 偏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那个……” 众人纷纷望向出声之人,只见烁金钟内,青松道人尴尬地举着一只手。 众多目光汇聚在身上,青松道人顿时产生一种自己成了千古罪人的错觉。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还是硬着头皮道:“苍羽真人,可不可以先放贫道出来?” 此话一出,烁金钟内顿时传出有一阵惊疑声。 “青松道长,你的法力恢复了?” “咦,在下也能感觉到丹田内的真元了,方才都在关注炼妖老祖的状况,竟一时注意到此事。” 第二百零八章散场 “那九瓣幽兰上的奇毒果真并不致命,此点刘熏风倒是没有说谎。” “谅他也不敢对我等下狠手!”一人愤愤道,明显对刘熏风所做之事还耿耿于怀。 一旁的静月师太叹了一口气道:“我等虽是无碍,却不知门下那些低阶弟子如今怎样了?” 此话一出,周遭之人也纷纷叫嚷起来。 “苍羽真人,快放我等出去!” “真人,请快些撤去法宝,我等还要去营救门下弟子。” “是啊,晚了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事实上,青松道人在一众修士中,修为处于垫底之列。 连他都已经恢复了法力,其余修士中其实有不少在此之前便已恢复了法力。 他们之所以一直闷不吭声,自然是不想掺和到炼妖宗与妖族的战斗中,以免无辜遭难。 如今大局已定,他们自然不再惧怕什么,纷纷站了出来。 不过,妖王与五大妖将虽已撤去,被放出来的数千妖兽仍在炼妖宗各处闹事。 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真心想要去营救门下弟子,又有多少只是想借机离开逼祸,便只有天知晓了。 面对众人的要求,苍羽真人也不敢怠慢,当即掐诀撤去了烁金钟的光罩。 他飞身上前,冲着众人躬身致歉道:“此次妖族来犯,本宗未能及时洞察,连累诸位道友与门下弟子无辜蒙难,苍羽实在是心中有愧。” 见他这幅模样,众人皆是有些面面相觑。 此次妖族袭击炼妖宗,他们这些人虽说是无辜遭殃的,可损失最为惨重的自然还属炼妖宗。 苍羽真人身为炼妖宗宗主,往日里只有别人贴上去巴结的份,何曾有人见过他这般放低姿态?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炼妖宗虽因此战元气大损,但毕竟有着百万年的底蕴,谁能断定今后不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思及此处,众人也不好对其过分责怪,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静月师太出来劝解道:“此次妖族乃是有备而来,苍羽真人不必太过自责。况且,妖族与我人族世代结仇,对抗妖族非炼妖宗一家之责。诸位道友深明大义,应将矛头一直对准妖族才是。” 苍羽真人再次躬身道:“师太胸怀宽广,更令苍羽惭愧不已。” 静月师太劝慰道:“真人实不必如此,当务之急还是应先设法去解救门下弟子才是。” “对啊,此事刻不容缓,在下先行一步了。” “我也告辞了。” 一众修士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后,化作五颜六色的遁光,陆续飞走了。 很快,原本还有近百人的废墟之上,只剩下寥寥几人。 赤松子与刘熏风二人从开战之始,便为了南域医道第一的名号一直针锋相对,如今不知打到了何处,早已不见了踪影。 风雨楼的兰大掌柜则一直躲在暗处搜集情报,谁也摸不清他是否还在此地,稍后又会去往何处。 眼见众人走远,落日宗三名长老扶着尚有些神智不清的俞经年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站出来道:“苍羽真人,我等也要带俞首座前往和沐首座汇合了。” 苍羽真人躬身道:“此次是我炼妖宗连累了诸位。” “真人不必如此。”那人客套了一句,便要带着俞经年离开。 却听丹霞子突然开口道:“我与你等一起。” 苍羽真人一愣:“丹霞子师叔?” 丹霞子看了他一眼道:“我去寻飞鸢,务必要将她安全送出去。” 炼妖宗的其余几人都有些不满,值此宗门大难的时刻,丹霞子身为长老,不去解救门下弟子,反而还要去寻沐飞鸢? 谁都知晓因为当年那位天之骄女的关系,丹霞子对沐飞鸢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可沐飞鸢毕竟是落日宗之人,虽说两宗的关系很好,但总归是亲疏有别,怎么也不会比本宗的弟子更重要吧? 丹霞子见状并不解释,叹了一口气道:“老夫的时间不多了,便为宗门再走这最后一趟吧。” 炼妖宗几人心中都忍不住腹议起来:你偏心就偏心吧,为何还要说成是一副为了宗门劳心劳力的样子? 苍羽真人心中也是不解,但丹霞子大限将至,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开口道:“师叔保重。” 丹霞子挥挥手,化作一道遁光,带着落日宗几人离开了。 “那我等也离开吧。” “等一下。” “怎么了?” 炼妖宗仅存的几位金丹齐齐看向一人,正是四方城朱雀关关主——患天常。 只见他孤身一人站在不远处,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样子。 炼妖宗几人都有些疑惑,不知他继续留在此处有何用意。 是因中毒一事欲向炼妖宗问罪,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患天常面色一僵,对着苍羽真人讪讪一笑,便作势要与其他人一样腾空而去。 可他刚一抬腿,便感觉脚下一阵虚浮,险些栽倒在地。 “患关主当心。”苍羽真人反应极快,在他倒下之前,袖中吹出一股清风将其扶住。 患天常面色些许苍白,在苍羽真人的帮助下稳住了身形。 他向苍羽真人道了一声谢,然后有些尴尬道:“让真人见笑了。” 患天常之所以有资格进入主会厅,其实是因为其背后所代表的,乃是南域的巨大势力——四方城。 而其本身实力在一众修士中,其实是最低的。 若是单以境界而言,他并没有进入主会厅的资格。 因此,主会厅的其余宾客都已恢复了法力,唯独患天常一人如今还无法调动真元,连最简单的御空飞行都做不到,才会出现方才这窘迫的一幕。 “患关主客气了。”苍羽真人此时也看出了个中缘由,却并未点破,而是开口提议道,“其余宾客都已去营救门下弟子,患关主只身前来,并无任何人员跟随,不如便与本宗同行吧。” “如此甚好。”患天常大喜,当即应和下来。 以他初入金丹境的修为,即便法力尚在,在如今妖兽肆虐的炼妖宗内,想要独自一人安然走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与之相比,能跟在苍羽真人这种金丹境顶峰的高手身边,自然要安全许多。 “走吧。”苍羽真人冲患天常点了点头,挥手一股清风将其卷至了身后。 随后,他又扭头对其他人吩咐一声,便率先飞上了高空。 患天常静静站在苍羽真人的身后,心中暗暗思量:“此次炼妖宗与妖族之战凶险万分,若非丹霞子及时请来玄龟助阵,胜负恐怕还真是两说之事。若先前炼妖宗真的战败,妖族会否如约放过各派中毒之人,还真不好说。瞧兰大掌柜之前的举动,分明是早已知晓了妖族的意图。风雨楼就在四方城中,城主与青龙不可能没有收到一丝风声。此行如此凶险,城主临时指派我来参加寿宴却并未告知此事,更没有任何防范手段。” 思及此处,患天常扭头遥遥望向四方城的方向,神色复杂:“城主,难道患某在你眼中,当真如此一文不值,可以弃若敝履吗?” 第二百零九章柴房中的对话 半个时辰前,在炼妖宗某处远离东会厅的建筑中,一间昏暗的柴房内,正有两名女子。 其中一人一身红衣,神情冷漠,正是被墨寒生救醒后来这里的李红梅。 另一人脸上蒙着面纱,此刻仍处于昏迷之中,自然便是玄音门的秦如音。 李红梅答应过墨寒生,会保证秦如音的安全,便带着她悄悄离开了东会厅。 她对炼妖宗十分陌生,小心摸索了许久,才找到了这样一个藏身之处。 在她带着秦如音来到此地后不久,外头便响起了各种嘈杂喧闹的声响。 妖兽的吼声,修士的喊声,以及各种法器碰撞和建筑倒塌的声响。 幸亏李红梅一直带着在云梦峡谷中,用来蒙蔽血毒蜂嗅觉的香料,妖兽虽说嗅觉灵敏异常,却一直没能注意到此处,二人暂时还算安全。 李红梅透过门缝悄悄向外看去,除了隐隐能看到几只妖兽的影子外,并不知战况究竟如何了。 她将门缝掩上,回过头来看着秦如音,突然对她面纱后的真容生出了一丝兴趣。 她将手伸向秦如音的面颊。 眸光闪烁,一双如画般的眼眸看向李红梅。 秦如音醒了。 “你要做什么?”看着快要触到面部的手指,秦如音本能地往后退缩,眼神有些警惕。 李红梅面现一丝尴尬,迅速将手收了回去,转过身道:“你脸上有只苍蝇。” 秦如音运使一丝真气拂过面部,并未见到有什么苍蝇之类的虫子飞起。 “你是落日宗的弟子?”她打量了李红梅一眼,很快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先前在东会厅中,她曾见过李红梅与墨寒生共坐一桌。 “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地方?”秦如音有些疑惑,随即便发觉了周围的环境有些昏暗,还十分陌生。 李红梅瞥了她一眼,将之前墨寒生告知自己的,关于东会厅所发生之事叙述了一遍。 “多谢李姑娘救命之恩。”秦如音听罢,起身向李红梅行了一礼。 李红梅淡淡道:“我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否则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秦如音一愣,道:“不论如何,还是要谢过姑娘。” 李红梅冷冷道:“不需要,你救了他一次,我替他还了你一次,之后你们便两清了,以后互不相欠。” 秦如音眉头微皱,问道:“如音以前得罪过李姑娘?” 李红梅摇摇头。 秦如音脑中快速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与李红梅不曾有过任何交集,于是追问道:“但看李姑娘的样子,似乎有些讨厌如音?” 李红梅回过头来看着她,反问道:“我为何要喜欢你?” 柴房的空气令人有些胸闷。 秦如音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朝着李红梅施了一礼,随即便向门口走去。 李红梅侧目望去:“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会厅去寻师尊和小鱼。”秦如音伸向房门的手停了下来。 “不准去。” 李红梅的口吻很平淡,声音也不大,话语中却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 秦如音微微一愣,注意到她说的是不准去,而不是不能去或不要去。 她心中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和声问道:“为什么?” “外头到处都是妖兽,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出去寻死不成?”李红梅的语气很不客气,同时心中也在纳闷。 这个玄音门的秦如音,莫非是个傻子不成,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自己提醒? “正因为外面危机四伏,如音才更要去,我的师尊和丫鬟都还在东会厅中,不知在面临怎样的凶险。”秦如音有些不悦道,心想:这个叫李红梅的红衣女人看着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凭什么叫我小丫头?况且,自己也没有她说得那么没用。 听了秦如音的话,李红梅没有任何感触,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 秦如音一愣:“那里同样有李姑娘的同门师长在,难道你一点都不会为他们担心吗?” 李红梅摇摇头,没有一丝犹豫道:“不会。”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又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事。 这个世上值得她担心之人极少,从前没有,现在有一个,今后应该也只有一个。 秦如音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李红梅,心想:这李姑娘外表看着冷冰冰的,怎么心也是如此的冰冷? 那些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门,如今正面临生死危机,她就算不去相救,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平静吧。 秦如音却不知,李红梅与她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境遇。 秦如音七岁入门,自小便极受门中师长的喜爱和同门的关照,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李红梅五岁的时候,父母便被人贩所杀,随后被吕乘风带入落日宗。 她在落日宗一直是杂役的身份,不但要操持各种杂事粗活,还有许多年轻的弟子觊觎她的美色,可谓是看遍了世间冷暖,人生百态。 除了于劲松和红鸾峰上少数几个女修外,便没有人真心对她好过。 她对于落日宗不止没有一丝归属感,甚至还因为吕乘风暗害了其双亲的缘故,心中还隐隐藏有一份恨意。 “李姑娘可以不在乎,如音却做不到。”秦如音说罢,又要去推房门。 “我说过了,不准去。”李红梅飞身上前,拦住了秦如音的去路。 “为什么?”秦如音望着李红梅,再次问出这个问题,“李姑娘既然连同门之人的性命也不放在心上,难道会在意如音的死活?” 李红梅道:“我当然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我答应了他要保你性命,便不能看你去送死。” 秦如音想了想,道:“先前李姑娘已经救过如音一次,这个情分便算还清了。” 李红梅摇头道:“我答应他的是,在炼妖宗内要保你平安,只要战事还未结束,便不能算完成。等出了炼妖宗之后,不管你如何寻死都与我无关,但现在,我必须要看着你。” 秦如音开口解释道:“云梦峡谷那一次,如音只是无意中以琴音惊醒了墨道兄,算不上真正的救命之恩,李姑娘实在不必如此当真。” 李红梅坚持道:“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欠了便是欠了,既然他说该还那便要还。如果此刻任由你离去,便不算还清。若是你死在了炼妖宗内,日后便没有机会再还,他便要欠你一世。” 秦如音静静盯着李红梅,似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她不明白,李红梅这样对同门之人的死活完全无动于衷的人,为何又会对这种事如此执着。 她试探着问道:“李姑娘似乎很不想让墨道兄欠如音?” 第二百一十章秦如音的决心 李红梅眉毛一挑,道:“这与你无关。” “那,如音要去哪里也与李姑娘无关。”秦如音摇了摇头,不想继续在此耽搁时间,绕过李红梅便要去推房门。 她的手刚要触及门板,却听嗖的一声,一把冷冽的飞刀划过,死死钉在了房门上。 秦如音缩回手,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愠怒。 她是大家闺秀出身,自小待人友善,温凉谦恭,但并不代表性格软弱可欺。 李红梅先前对话的态度,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 现在行事的风格又如此霸道蛮横,实在很难让秦如音对她生出好感。 她转过身,冷冷看着李红梅:“李姑娘究竟想要如何?” 李红梅对她的怒容视若无睹,毫不在意道:“待在这里,对你对我都好。” 秦如音道:“方才已经说过了,如音的师尊与丫鬟都处在危险之中,我不能坐视不管。” 李红梅道:“我只需保证你的安全,其他的事与我无关。” 秦如音道:“李姑娘不觉得自己太不讲理了吗?” 李红梅不屑道:“只有弱者才需要去讲道理。” 秦如音黛眉微挑:“李姑娘觉得自己一定比我强?” 这一句话顿时挑起了李红梅的战意,她双手一抖,袖中两柄利刃滑落于掌心:“你不服?” 秦如音心中诧异,不知李红梅身上这莫名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自方才起便一直对自己咄咄相逼。 她看着李红梅手中两柄利刃上隐隐泛起的寒光,知晓对方是不肯轻易放自己离去了。 她伸手拂过左腕上一只碧绿的玉镯,光芒闪现,一把样式古朴的瑶琴便出现在了怀里。 她双手抱琴,最后一次试图劝说李红梅:“李姑娘,师尊于如音而言亦师亦父,小鱼也是自小便伴我长大,我不能对他们置之不理,还请你放行。” “我说过了,这与我无关。”李红梅神情冷漠,话语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秦如音眼神一凛,单指扣住一根琴弦向后拨去:“如此,如音便只能得罪了,若是不慎伤到了李姑娘,还请见谅。” 李红梅笑了,她并不认为秦如音有伤到自己的能力,就凭对方手中那把木琴? 拿着这样笨重的东西,恐怕跑都跑不快,要如何战斗? 瞧秦如音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难道能抡起那块木头拍人吗? 她心下决定,待会儿下手一定要重一点,让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睡个一天一夜,省得给自己添麻烦。 当然,这不是在公报私仇,自己与这个秦如音素无往来,能有什么仇怨呢? 想到这里,李红梅眼神一变,脚下猛地一踩地面,整个人如利箭一般向秦如音飞蹿出去。 秦如音一惊,没想到李红梅的身形看似娇柔,一踏之下竟能爆发出这样恐怖的速度。 事实上,李红梅当初在清风居一战中,之所以会被处处压制,只因为墨寒生的体魄实在强悍得有些变态。 一般的低阶修士,炼化真气,修习法术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如世俗中的武者或炼体士一般去强健体魄? 以李红梅的速度,只要不对上墨寒生这样的怪胎,应对一般的低阶修士已是戳戳有余。 秦如音心中虽惊,却并不慌乱,紧扣琴弦的手指骤然一松。 琴弦回弹瞬间,一股肉眼难以察觉的波动震荡开来,伴随低沉的琴音袭向前方。 李红梅对此毫无防备,在即将冲至秦如音身前之时,被琴音一下击中。 她眼前一黑,神思出现了短暂的晕眩,脚下踉跄了几步险些栽倒在地。 秦如音趁势轻踩地面闪到一边,与李红梅拉开了距离。 李红梅晃了晃脑袋,神思渐复清明,她望向秦如音,眼神一下凝重起来。 琴音无形无色,本就是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没有特殊的手段,躲避起来十分困难。 李红梅方才被击中之时,隐隐有一种全身都被穿透的感觉。 这说明,秦如音的琴音竟然可以无视血肉,直接侵扰神思。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丫头,竟有这般诡异的手段。 难怪她可以凭借一己之力进入云梦峡谷后,又安然离开。 李红梅有些郁闷,不是说玄音门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吗,为何一个区区炼炁境五层的小丫头都有这种战力? 她放缓脚步,谨慎地在秦如音一丈外的位置不断徘徊,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妖兽一般,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见李红梅迟迟不肯攻来,秦如音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她的用意:“李姑娘这是想要拖延时间?” “你倒是不笨。”李红梅轻笑一声,并未否认。 玄音门的音波之术的确令人防不胜防,但从方才交手中,李红梅隐约便能看出一些端倪,对方似乎并不擅于进攻。 只要自己不主动近身,秦如音也拿自己没什么办法。 李红梅猜得没错,由于修为有限,秦如音的琴音无法对超过一定距离的对手造成威胁。 而且随着距离的拉远,琴音击中对手的把握也就越低,因此她先前也是等着李红梅靠近之后,趁其不备才能一击得手。 秦如音眼中闪过些许忧虑,随即左手托琴,右手高抬,指拈兰花悬在琴弦之上:“如音怕是不能让李姑娘称心了。” 李红梅心中一紧,莫非自己猜错了,这小丫头还有什么厉害的招数没有使出来。 她心中惊疑,面上却是故作不屑:“哦,你能如何?” 秦如音心系师长与丫鬟的安危,也不多言,真气凝聚于指间猛地向下扣去。 只听一阵嗡鸣,琴音如湖面骤散的波纹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这一声波及范围之广足以覆盖整个柴房,远远超出了李红梅的预期。 避无可避之下,她只好运使真气覆盖全身,希望可以借此护住神思。 可令她有些意外的事,这一道琴音虽然击中了自己,却没有令自己有任何不适,似乎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李红梅盯着秦如音,眼中略带嘲讽,原来这小丫头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却听秦如音开口道:“李姑娘,方才如音已经控制了力道,因此琴音只能在此屋中传播。” 李红梅不屑一笑,这样毫无杀伤力的琴音,就算传得再远又有何用? 不过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因为想到了一种可能,莫非这小丫头想…… 果不其然,秦如音右手再次高抬,悬在琴弦之上,眼中流露一丝决绝:“若是李姑娘执意不肯放行的话,如音只能将琴音传往更远的地方。屋外的妖兽若是听见了动静,必然会循声寻到此处。届时李姑娘疲于应对妖兽,怕是无暇与如音纠缠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遇险 李红梅神情变得愈发严肃起来,冷冷道:“你不敢!” 若秦如音真如此做,引来了附近的妖兽,二人极有可能都会葬身妖兽口中。 如此疯狂不计后果的做法,若是发生在墨寒生或是云梦峡谷中遇到的那个独眼男子身上,她并不会有任何意外。 可此话从眼前这个柔弱的小丫头口中说出,实在让人有些难以信服。 她并不太相信,秦如音会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 “如音已经没有别无他法,迫不得已只能豁命一搏了。”秦如音摇摇头,也不想多辩解什么,指间凝聚的真气已经隐隐激起一丝清风。 李红梅神色凛然,望着前方郑重其事的秦如音,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她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强硬,坚决不让秦如音离去,除了与自己和墨寒生的约定有关外,心中其实还藏着一丝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异样情绪。 可若是这件事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甚至有可能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李红梅细细打量着秦如音,企图从对方的神情和细微动作上,判断出她是否只是在诈自己。 秦如音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稳稳抱着怀中的木琴,静静等待李红梅做决定。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李红梅收回手中的利刃:“你走吧。” 她心中有些恼火,没想到自己竟会被这个小丫头逼到妥协。 “多谢。”秦如音道了一声谢,便要去推房门。 她的身体刚扭转过去,口中便已提醒道:“李姑娘,希望你不要趁如音开门之际偷袭,试图将我打昏,否则如音随时可以拨动琴弦。” 她背对着李红梅,一手去推房门,一手仍在抱着木琴,时刻警惕着身后。 李红梅悻悻收回悄悄迈出的左脚,她临时动的小心思又被秦如音一眼看穿了。 秦如音推门而出,稍加打量了一下,便判断出了东会厅的方向。 她快步向目的地走去,只是没走出几步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只见炼妖宗内到处都是妖兽的踪迹,各色飞禽走兽,种类繁多到令人眼花缭乱,有不少都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异兽。 这些妖兽对炼妖宗积怨已久,如今一朝得到释放,便开始大肆破坏起来。 在妖兽的四周,正有炼妖宗的众多弟子在与之交战。 这些人中,不论男女老少,修为高低,全都陷入了苦战之中。 此次妖族袭击,炼妖宗各处都已受到波及,门下弟子尽数出动御敌,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一时间刀光交错,剑气纵横,法器灵符齐出,轰鸣爆破不止。 在修士与妖兽的脚下,尸横遍地,血流如注,那些战死的人与兽根本来不及入殓,便被碾成了肉泥,死状惨绝人寰。 还好秦如音所在的位置较为隐蔽和偏远,炼妖宗弟子与妖兽间的战况又极为激烈,才暂时未被注意到。 “看到了吧,战况如此惨烈,你去了也不过多添一具尸体。”李红梅不知何时已悄悄走了过来,小声劝道,“不如回去躲着,还有机会保住一条小命。” “李姑娘的好意如音心领了,前方纵有再多艰险,我却是非去不可。”秦如音说到这里,向左迈了几步与李红梅拉开距离,“还请李姑娘与如音保持至少三丈的距离。” 很明显,她对李红梅的戒心,并没有因为前方的景象而减轻多少。 李红梅轻咬牙关,心中暗道:早知如此,先前就该在她尚未醒来之前,用绳索将其捆绑起来。 却听秦如音又道:“另外,此乃如音一人之事,李姑娘实不必跟着我一起涉险。” 李红梅有些不爽道:“少啰嗦,我做事不需要来你教。” “既如此,还请李姑娘当心了。”秦如音见说不动李红梅,也不与她争辩,好心劝告了一句,便带头走去。 李红梅见状,只能快步跟上。 走了一会儿,李红梅便惊奇地发现,这秦如音果真有些门道。 她所选择的路线,与自己先前走过的有多处不谋而合,都是相对隐蔽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相教于她那个不开窍的师尊,秦如音倒是显得聪慧、机敏许多。 二人避开一众妖兽与炼妖宗弟子,借着各种山壁、建筑与树木的掩护,很快便走完了过半的路程。 穿过前方那条长廊之后,便可以看到东会厅的所在了。 令秦如音有些不安的是,在右前方离长廊较近的地方,正有一群妖兽在与一名修士战斗。 这名修士乃是筑基境的修为,那些妖兽能与之缠斗,至少说明实力不会逊色太多。 秦如音嘴唇微抿,要去往东会厅,这条长廊可说是必经之路,若要绕行,除非她可以越过左侧数丈高的墙壁。 别说她如今只是一个炼炁境的小修士,根本无法御空飞行。 即便真的可以做到,上空各种飞禽不在少数,若真的如此明目张胆在空中飞行,无异于自寻死路。 秦如音咬了咬牙,心一狠抬脚往前走去,已经行至此处,她不可能半途而废。 李红梅皱了皱眉头,也只能快步跟上,她目光死死盯着右前方,时刻注意着那些妖兽与修士的动向。 或许是妖兽与那名筑基境修士战得太过入神的关系,二人一直二人走入长廊尽头,都未被发现。 正当二人心中直呼幸运,欲要冲出长廊之际,天空中忽来一道巨大身影。 这身影是一只足有丈许高,两丈多长的雄狮,被那名筑基修士一招击飞落到了此处。 好巧不巧,它偏就砸在了离秦如音不远的廊顶之上。 只听轰的一声,长廊应声倒塌,秦如音见状险险避开。 坍塌的长廊废墟中,有无数碎片朝四面八方飞射而出。 秦如音还未站稳,迎面便飞来一块尖锐的碎瓦片,她根本来不及避开。 关键时刻,一道红影闪过,李红梅飞身将其扑倒,才让她躲过了一劫。 空中,那名击飞雄狮的筑基修士目光一瞥,奇道:“咦,此处怎会还有人?” 与此同时,随着长廊倒塌,李红梅与秦如音双双现出了踪迹,四周的妖兽也都注意到了二人的存在。 那雄狮被修士击飞之后恼怒异常,正要起身还击,却突然发现身旁竟莫名出现了两名人族。 它一怒之下,便将怒火发泄到了李红梅二人的身上。 它大吼一声,从口中吐出一颗人头大小的水弹砸向二人。 “小心!” 第二百一十二章虎啸 上方的筑基修士见状,急忙打出一道水柱去帮忙抵挡。 他的修为虽说高于一众妖兽,但距离此处稍远,仓促之下施展出的法术威力并不算大。 水柱与水弹相撞,为秦如音二人抵消了大半的冲击力。 眨眼之间,水弹缩小了大半,却仍旧冲破水柱袭向二人。 秦如音见状也来不及起身,十指在木琴上飞弹。 一道道无形的音波自琴弦而出,在二人的面前凝聚出一块音盾。 砰。 音盾一瞬被击穿,水弹带着余下的威能继续前冲。 却见红光乍现,一颗火球从李红梅掌心飞出,与水弹撞在一起。 这枚水弹经过水柱与音盾的接连消耗,威能早已所剩无多,此刻遇上李红梅的火球,竟一瞬被化解于虚无。 被那名筑基修士击飞,已让雄狮觉得尊严受到了侵犯,此刻竟连这两个炼炁境的小修士也拿不下,更令它暴怒不已。 它吼声连连,四足在地面一阵乱跺,作势便要上前先解决了这二人。 “孽畜,休要放肆!”筑基修士怎肯让它得逞,足踩脚下的飞行法器,转眼已拦在了雄狮身前。 “多谢前辈相救。”秦如音起身向着筑基修士行礼致谢。 还不待对方回应,却见李红梅已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向着前方疾奔而去:“有功夫做这种表面功夫,还不如抓紧时间逃跑。” 秦如音被李红梅带着狂奔,回头望了眼后方,有些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那筑基修士方才还出手救了二人,李红梅转眼便要舍弃他,独自逃生。 玄音门虽不入流,却也一直是正派作风,秦如音从未见过李红梅这样的形式风格,一时间不太能接受。 李红梅头也不回,边跑边道:“有什么不好?他是筑基境的修士,道法比你我高深不知多少。你留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徒增拖累。” 秦如音听她话语的确有几分道理,但心中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面露一丝歉意,回身欲要向那名筑基修士行礼致歉,可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还在往前跑。 仓促之下,神态和举止不免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二人一路狂奔,眼看便要离开,却听前方一声惊爆。 地面碎石飞溅,炸裂出一个大洞,一道身影从洞中蹿出。 二人急忙顿住身形,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尖嘴圆头,没有眼睛的鼠妖。 它浑身皮毛呈黑褐色,前爪尖长有力,看起来极为擅长在地底活动。 便在它破土而出之后,后方又传来踏踏声响,三头体型粗壮的野猪匆匆赶来。 那雄狮似乎是这几只妖兽中领头的存在,眼见自己被筑基修士拦下,便派了手下来拦截李红梅二人。 三头野猪呈掎角之势,将李红梅与秦如音死死包夹在其中,一副势要将她们生吞的架势。 那只鼠妖尖叫一声,再次钻入地底,不见了踪影。 唳声响起,黑影掠过,两只目光锐利的游隼在二人头顶一阵盘旋。 见二人已成瓮中之鳖,体型最大的那头野猪率先发难,挺着粗长的獠牙径直向着秦如音冲来。 此时,秦如音怀中又出现了那把木琴,她单指扣住琴弦,对着野猪冲撞过来的方向骤然松开。 琴音响起,前冲的野猪突然两眼一黑,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它前冲的势头难止,在地面滑行了数丈远才堪堪停下,却是双眼翻白,昏死了过去。 远处的筑基修士发出一声轻咦,有些意外地看了秦如音一眼。 他与众妖兽缠斗已有一段时间,已经大致了解对方的战力。 这几只妖兽虽然修为都不如自己,但比起寻常炼炁境修士,却是要强上不少。 没想到,这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不过区区炼炁境五层的修为,竟只凭一把看似寻常的木琴便能克敌制胜,实在是有些预料。 事实上,玄音门这个小门派早在数百年前便已没落,加上门下弟子大多隐于山野,极少与人斗法争胜。 即便是在南域,真正见过玄音门弟子出手的人也没有多少,所以此门派的战斗方式也极少有人了解。 不过,玄音门弟子在战场上的作用之大,却是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 玄音门的玄妙法术与血蝠的音波在一定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直接作用于神思,令人防不胜防。 不同于血蝠的音波只能用于干扰对手的灵识,玄音门的秘术不止能够杀敌,也可以在需要之时帮助己方,更为灵活多用。 大多数妖兽的神思,相对人族而言要孱弱许多,就拿倒下的这个头野猪来说。 它的实力要远胜李红梅不少,可此刻中了琴音之后,晕眩的时间明显要比她在柴房中时长得多。 由此特性,玄音门的秘术对于克制妖兽有一定奇效,若是有朝一日做用于战场的话,或许会是一种绝佳利器。 炼妖老祖年轻时,便曾被一名极有天赋的玄音门弟子救过性命,其强大的战力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也正因如此,炼妖老祖才会在供奉一事上,多次对玄音门网开一面。 只可惜,玄音门这些年越发不济,已经再没能出现那样惊才绝艳的修士了。 此时,另外两头野猪见同伴被放倒,立即凶性大发,一致对准秦如音冲撞过来。 秦如音沉着应对,手指连弹,又是两道琴音离弦而去。 这两头野猪灵智低下,对于秦如音的手段根本没有任何防备,砰砰两下应声栽倒。 又听呖声响起,两只游隼也悄悄飞向秦如音头顶,欲趁她分神之际偷袭。 火光闪烁,李红梅连续打出两道火球前去阻止。 两只游隼飞行速度极快,身子在空中灵活一侧,便避过了李红梅的火球。 此时,秦如音也有了一瞬的反应时间,她觑准时机,又是两道琴音连发,将猝不及防的游隼击落。 正当二女松了一口气时,却闻一声爆裂,秦如音脚下突然出现一个裂口。 那只在地底蛰伏已久的鼠妖破开土层,巨大的冲击力将秦如音整个人掀飞出去。 她人在空中难以自控,木琴也随之脱手而去。 “小心!”李红梅眼神一凛,秦如音此刻飞往的方向,正是最先昏迷的那只野猪栽倒的所在。 此时,它经过片刻的休息,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它看着径直朝自己飞过来的秦如音,眼中凶芒闪烁,挺着尖长的獠牙便迎了过去。 便在秦如音即将被獠牙开膛破肚之时,却闻一道震天彻地的虎啸之声。 吼! 第二百一十三章群妖避退 一股霸道绝伦的滔天气势,从秦如音身上升起。 那头前冲的野猪登时一惊,像是遇到了什么让它惊恐万分的洪荒猛兽一般。 它生生止住冲势,同时身子猛地下沉,尖长的獠牙与地面狠狠相撞,将头埋在土里不敢动弹。 那名筑基修士险些被这股气息惊得从半空中跌落,他震惊地望向秦如音,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红梅也在怔怔看着秦如音,眼神十分复杂。 她原本以为秦如音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没想到对方在柴房一战中展现了让自己不敢小觑的实力。 在来到此处之后,秦如音又凭借着手中的木琴,连连制服了好几只实力高出自己不少的妖兽,让李红梅很是挫败。 可更令她惊骇不已的是,这竟远远不是秦如音的底牌。 在鼠妖偷袭掀飞秦如音后,李红梅亲眼看着她撞向野猪的獠牙。 原本以为这种情况下,秦如音必然在劫难逃,没想到她的身上竟莫名爆发出如此强大而可怕的气息。 李红梅甚至觉得,这股气息之强大,已经超过了自己所遇见过的所有强大修士,包括沐飞鸢。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晓,沐飞鸢可是落日宗的红鸾峰首座,修为已至金丹大成,更是传说中的扶摇法体,其实力之强大毋庸置疑。 秦如音身上竟能爆发出比她还恐怖的气息,难道是元婴境修士? 李红梅心绪一阵错乱,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秦如音身上难道藏着什么元婴修士用过的法宝,亦或是她本身就是元婴大佬转世重修? 若说秦如音身上的气息,让李红梅与筑基修士感受到的是极度震惊的话。 那它对于在场的这几只妖兽而言,便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压迫感,这是一种绝对的血脉压制。 在这股气息之前,包括雄狮在内的所有妖兽都升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雄狮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它大气都不敢喘,甚至已经开始口吐白沫。 若非腿脚不听使唤地发软,它早已不顾一切逃离此处了。 什么怒气尊严,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它心中只剩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活下去。 而距离秦如音最近的那只野猪,则表现得更为不堪。 它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双腿间有液体不断淌下,已惊恐到完全失禁。 那只偷袭秦如音的鼠妖躲在洞中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冒一下头。 其余几只妖兽刚从昏迷中恢复了神智,察觉秦如音身上的气息后再次昏厥过去,也不知此生还能否有机会再醒来。 秦如音已经从地上坐起身来,神情有些呆滞,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会与自己有关。 昨日四方城一会,那位王夫人,也就是先前在主会厅大闹一场的妖王,在临别前悄悄在秦如音身上留下了这道气息。 因此,秦如音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想到今日在这炼妖宗内,没有任何一只妖兽能伤害到自己。 那名筑基修士修士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他趁着雄狮出神之际,一剑将其头颅斩下。 硕大的头颅在地面翻滚起来,尸体轰然倒地。 筑基修士片刻不停歇,脚踩飞行法器,在场间穿梭了几个来回。 不过三四息的功夫,这几只原本十分难缠的妖兽,便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被他尽数斩杀。 筑基修士身形一闪,踩着法器来到秦如音面前。 秦如音终于回过神来,怔怔看着筑基修士。 筑基修士眼中略带警惕:“这,姑娘可否解释一下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如音神色茫然,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事关重大,还请姑娘莫要隐瞒。”筑基修士并不相信秦如音所说,眼中充满了质询的意味。 秦如音再次摇头:“如音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请前辈明见。” 筑基修士见状,只能开口道:“如此,还请姑娘与在下走一趟,去见宗门高层。” 先前的一幕实在太过诡异和离奇,由不得他不慎重对待。 秦如音身上的那股气息又明显与妖族有关,筑基修士更不可能对此掉以轻心。 此刻妖族正在宗门内逞凶,若她是对方派进来的奸细,便绝不能让其在炼妖宗内乱闯。 秦如音一听,顿时急道:“这,恐怕不行。” 筑基修士语气有些强硬:“姑娘,事到如今,恐怕已由不得你了。” 还不待秦如音回话,李红梅冲上前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刚才可算是帮了你的大忙,你怎么转眼就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呢?” 秦如音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李红梅当即反应过来,反瞪她一眼道:“看什么看?我只是就事论事,可不是想帮你。” 秦如音对筑基修士施了一礼:“如音的师尊与丫鬟尚在会厅之中,如今不知情况如何。如音放心不下,必须要去寻他们,还请前辈通融。” “你是此次参加寿宴的宾客?”筑基修士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他又开口对秦如音道:“瞧你此行的方向,莫非是东会厅的宾客?” 秦如音答道:“如音与师尊的确是被安排在东会厅。” 筑基修士道:“前路凶险,为了安全起见,我与你们同行。” 秦如音与李红梅愣了一下,很快便猜出了此人的真实用意。 他言辞中说是为了二人的安全着想,口吻却是不容置疑,很明显更多的是为了监视秦如音。 对此,秦如音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她现在只想尽快去往东会厅寻人,只要对方不阻止自己,爱跟着便跟着吧。 李红梅也没有什么异议,她也是初次来这炼妖宗,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并不在乎对方的意图。 反之,炼妖宗内如今危机四伏,多一个筑基境的高手待在身边,总要更安全一些。 见二人没有反对,筑基修士也不多说什么,他伸手一招,将李红梅与秦如音卷至了身旁。 他的飞行法器,是一个圆形的银盘,虽说不是很大,倒也勉强够三人立足。 筑基修士催动真元,银盘垂直向上升起,不一会儿便升至了七八丈的高度。 他驾驭着银盘往东会厅的方向飞去,飞行速度并不是很快,因为沿途有很多的妖兽,必须小心提防被妖兽偷袭。 可出乎他预料的是,三人一路上并未遭到任何袭击。 所有妖兽一感应到三人的到来,便纷纷开始绕行,仿佛都有意在避让。 第二百一十四章五行元罡阵 筑基修士起先十分诧异,待想起身后的秦如音后,便明白此事定与此女有关。 他加速前行,心中反而愈发警惕起来。 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东会厅之前。 可前方此时哪还有东会厅的影子,巨大的建筑早已坍塌尽毁,化作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原本的数百名宾客,此刻只剩下寥寥十余人。 他们聚集在一起,缩成一个直径六七丈的小圈。 外围,一个五彩的光罩光晕流转,正在承受着无数妖兽的攻击,将众人死死护在中间。 这是集齐五行之力后凝聚出来的一种法阵,防御能力极强。 难怪以此地区区数十名修士之力,竟可以在如此众多的妖兽围攻下幸存。 不过,这个法阵施展的条件极为苛刻,不仅要有源源不断的五行之力注入其中,还需要有一位十分精通此道的修士坐镇。 这名修士不但需要自身修为强大,更要能够居中调和,让混乱的五行之力平衡、稳定地在法阵中流动。 一旦这名修士出现问题,让流动的五行之力出现混乱,五彩光罩便有可能顷刻瓦解。 另外,若是注入法阵中的任意一种五行之力减少,也会使法阵的防御能力大打折扣。 此时,光罩中的众人面对的便是这样的问题,由于战事僵持得太久,已有一部分修士渐感不支,力不从心了。 负责主持法阵的是一名身着仙鹤法衣的道人,道号化真,乃是南域小有名气的一位阵师,这五行元罡阵便是他指引众人布下的。 在这东会厅中,原本共有四名金丹修士,除去被黑鹰妖将一爪掏碎金丹的百毒门主,便是化真道人,以及先前与他一同拦阻炼妖宗执事的黑脸大汉和白衣道姑了。 黑鹰妖将率领族人离去之后,这三位修为较高的金丹修士率先从昏迷中醒来。 可入目所及,却是如浪潮一般汹涌的妖兽群,这些妖兽单个拿出来实力都远不如这三人,可胜在数目实在众多。 兽群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将东会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受到数以千计的妖兽围攻。 无奈之下,三人唯有硬着头皮应战,施展各种神通、法术,与妖兽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 战中,那名白衣道姑一时不慎,被一只擅于匿形的妖兽偷袭受了重伤,随即被围攻至死。 化真道人和黑脸大汉震怒之余,更感孤立无援,毕竟少了一名金丹修士的情况下,战局对他们愈发不利。 好在此时,有不少筑基境的修士也陆续醒了过来。 化真道人与黑脸大汉察觉之后,顿时一喜,当即吩咐他们一同应战。 那些人中有不少修士,一看见前方如浪潮一般的兽群,登时吓得腿都软了,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可此时各类妖兽齐至,天空、地面、地底,到处都是妖族的踪迹,哪还有地方可供逃生? 大敌当前,众人的生死都被绑到了一块儿,各派修士当即联手抗敌,与妖族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 这一战异常惨烈,打到整个会厅都塌陷下来,不知有多少昏迷的低阶修士被掩埋、践踏而死。 战死的修士更是多不胜数,连黑脸大汉都在连番大战下力竭而亡。 至此,被安排在东会厅的一众修士,便只剩下化真道人这一位金丹以及十余个筑基修士了。 各门派之中,损失最为惨重的莫过于落日宗。 落日宗六峰,除开去了主会厅的两大首座和三位长老外,总计有近百人在这东会厅中。 如今活下来的,除了已经悄悄离开的墨寒生和李红梅以外,便只剩下季长明与妙玉这两位护法了。 值得一提的是,秦如音的那名师尊——玄音门主,竟也十分幸运地活下了。 不过他如今的处境可不太妙,附近的修士对其都颇有怨言。 在东会厅的众多修士相继战死之后,化真道人眼见形势不妙,当即便组织众人布下了这个五行元罡阵。 为了撑持这层元罡光罩,需要源源不断地将真元注入法阵之中。 生死关头,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保留,不遗余力地将真元注入其中,唯有玄音门主仿佛局外人一样,静静待在一旁毫无作为。 这倒不是他想偷懒,而是玄音门自开宗立派以来,一脉相承的功法便有些特殊。 对玄音门略微了解一些的人都知晓,此门派的弟子自修行之日起,便会选择一种乐器作为自己此后修行路上的本命法器。 为了能让自身的法力与这件乐器相通,玄音门的弟子都会修行此派独有的玄音诀。 修行过玄音诀的修士,其法力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奇异的变化,渐渐脱离了五行的范畴。 正因如此,这剩余的十几名修士中,唯有玄音门主一人无法参与到维持法阵运行的队伍中。 他平日里只懂弹琴吹箫,极少有与人斗法的经验,在先前一战中,除了四处逃窜以外,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大战之中,多少修为、智谋、胆识皆高过他的修士陆续阵亡,却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就活到了最后,如何能不让人心里失衡? 玄音门主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便一直躲在一边不敢出声,生怕引人注意。 可不凑巧的是,一名离玄音门主最近的筑基修士,偏在此时一头栽倒在他身旁。 光罩中气氛本就十分紧张压抑,安静得有些可怕,这名筑基修士一倒,当即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好,马师弟支撑不住了!”一位发色有些暗红的修士喊道,他与这名倒地的修士乃是同门。 众人都不由望向此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红发修士口中的马师弟,乃是此地唯一一位水系的修士,承担的压力相较于其他系的修士要大上不少。 其他系的修士至少都有两三位以上,可以交替轮换,抽空还能稍作歇息一二。 唯独这名马姓修士,只能被迫以一己之力,支撑法阵中水行之力的运行。 时间一久,他的真元自然难以为继,成了最先倒下去的修士。 让众人忧心的是,在他倒下之后,阵中便再也没有人能顶替其位置。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五彩光罩上,象征着水行之力的蓝色光晕一瞬黯淡下来,一副马上便要消失殆尽的模样。 第二百一十五章入阵 在场之人为了撑持法阵,无一不是真元耗损甚剧,看着坐在一旁跟没事人一样的玄音门主,真恨不得将他从光罩中丢出去。 玄音门主迎着众人愈发不善的目光,只感觉如芒刺在背,浑身难受。 他扭动身子,想要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却又感觉如坐针毡,怎么都舒服不起来。 为了摆脱众人的目光,他的眼珠一阵不停乱转,却突然瞄到了远处天边:“咦,那里好像有人在飞。” 好几人不禁气笑了,都这种时候了,亏此人还能扯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谎话。 却见一人伸手一指远方:“快看,真有人在飞!” 众人听罢,也终于相信了,齐齐向那人指向的方位望去。 只见远处天际,一个银盘状的飞行法器,正朝着此处疾速行来。 在银盘之上,有三个黑点,待逐渐逼近之后,三道人影清晰地映入众人眼中。 “红梅?” “钟师弟?” 妙玉护法一眼便看到了李红梅,当即叫出了声。 而炼妖宗那名为小鱼把过脉的老妪,也认出了银盘法器的主人,乃是与她熟识的一名炼妖宗执事。 正当众人欲要询问一二之时,却听玄音门主大声喊道:“是如音,是如音啊。她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知道了。”一旁那名红发的火系修士,有些嫌弃地看了玄音门主一眼,对于其一惊一乍的表现有些不满。 玄音门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又大喊道:“快打开法阵,让她们进来!” 红发修士当即怒斥道:“你白痴吧,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打开法阵?” 玄音门主急道:“可是不打开此阵,外面如此多妖兽,如音该怎么办啊?” 红发修士怒骂道:“闭嘴,废物!” 他本就对玄音门主颇多不满,此时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由于修行火法的缘故,他的性情本就有些火爆,若非是为了留着真元维持法阵,他真恨不得当场将玄音门主暴打一顿。 打开法阵? 如此无智的话,也亏他能说得出口。 外面妖族虎视眈眈,一旦光罩上出现缺口,便会有数不清的妖兽趁虚而入。 众人的法力都耗费在法阵之上,早已所剩无几,若是真让妖族闯入了,由谁来应敌? 他那名女弟子的命是命,难道法阵中众人人的命便不是命了? 玄音门主一阵面红耳赤,他本就是面皮极薄之人,被人当众如此训斥自然感觉十分难堪。 他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反驳,又心系弟子的安危,一时间,不由急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法阵中却有人发现了问题。 “咦?此地早已被妖兽包围,这三人是如何过来的?” “怎么回事,为何他们周身竟没有一只妖兽?” 一人不确定道:“这……妖兽们,似乎,都在刻意避开他们?”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反驳道:“怎么可能?” 但他刚一说完,便立即闭上了嘴。 这种说法虽然荒诞之极,可从眼前呈现的画面来看,却的的确确便是如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产生这样的疑问,却无一人能为他们解惑。 正当众人怔怔看着秦如音三人逐渐飞来之时,却听一人开口道:“化真前辈,请快打开阵门,让他们进来。” 化真道人闻言一愣,随即向身旁看去,说话之人正是炼妖宗的那名老妪。 若是其他人说出此话,他可能理都不想理会,可说话之人是老妪的话,就不能不思虑一二了。 化真道人与老妪也算相识已久,心知对方虽然修为不如自己,却是极为稳重和顾全大局之人,断不会无的放矢。 眼下局势刻不容缓,他不再犹豫,当即一道青光打向五彩光罩。 只见光芒闪烁,光罩上突然出现一个半丈左右的缺口,驾驭银盘而来的筑基修士觑准时机,化作一道银光,嗖一下钻进了缺口之中。 化真道人见状,手掐法诀,光罩上的缺口眨眼便被补上。 不过,令他有些奇怪的是,先前打开阵门之时,围在附近的妖兽面对如此良机,并没有任何趁势闯入的举动,甚至连一丝迹象都没有。 并且,它们此刻仍在远处来回徘徊,似乎还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 他正欲开口询问缘由,却听老妪抢先道:“钟师弟,速速帮忙维持法阵。” 众人一听顿时有些恍然,这老妪口中的钟师弟,原来是一名水系的修士。 老妪如此急于让他入内,便是想让其补上先前那名倒地修士的位置。 这名钟姓修士也看出事态紧急,不做任何犹豫,便在化真道人的指引下盘膝坐下,与众人一同向法阵中注入真元。 很快,彩色光罩上再次闪过蓝色的光晕,与代表其余四种五行之力的光晕平分秋色。 而远处徘徊的群妖也在一阵惊疑之后,陆续向着此处靠拢回来。 不过,五行元罡阵已经恢复了正常,一时半会儿不会被轻易击破。 众人悬着的心渐渐开始松了下来,随后便将注意力投在了秦如音、李红梅和钟姓修士身上。 对于三人先前在妖兽群中畅通无阻的事,众人都十分好奇。 这五行元罡阵虽说防御能力极强,却不是长久之计,一旦众人真元耗尽,丧生在妖兽口中不过是迟早之事。 可若是参透了三人令妖兽放行的秘密,便有可能由此找到安全离开此地的方法,意义之重大不言而喻。 众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隐隐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此。 “钟师弟,先前你等为何能毫发无损穿过妖兽群?”最终,还是炼妖宗的老妪率先开了口。 她与钟姓修士十分熟悉,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便直截了当问道。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钟姓修士看了眼周遭众人的反应,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悄悄传音给老妪,简要讲述了先前自己与秦如音相遇时所见到的场景。 众人见钟姓修士表现得如此隐晦,虽说心中焦急,却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满,以为这或许涉及到炼妖宗的隐秘,所以不方便明说。 老妪听了钟姓修士的话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秦如音身上传出虎啸之声,可以震慑群妖? 她在炼妖宗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一个人族身上会出现这种变化。 她悄悄以灵识探查了秦如音一会儿,并未发现任何对方是妖族假扮的可能。 若非说此话之人是知根知底的同门师弟,她实在很难相信此事。 第二百一十六章破阵之兆 猜不出个中缘由,老妪只能传音给化真道人。 化真道人听完,想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一丝头绪。 二人的目光时不时会往秦如音身上扫一眼,似乎是不太相信此女身上有何秘密,能让凶残成性的妖兽都退避三舍。 这令众人都不禁疑惑起来,难道驱散妖兽的秘密,竟会与这个玄音门的女弟子有关? 可无论怎么看,她都只是一个低阶的炼炁境修士而已,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老妪与化真道人也讨论不出结果,便将希望寄托在了玄音门主身上。 玄音门隐于世外,极少与外界有交集,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门派秘密也说不定。 玄音门主身为秦如音的师尊,是最有可能知晓她身上秘密之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老妪传音给玄音门主,希望他能解惑一二或是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玄音门这个愣子听了老妪的话之后,不仅没能想起任何有用的东西,反而直勾勾盯着秦如音,一脸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他表现得这般明显,众人再如何迟钝,也猜出此事恐怕真与秦如音有关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秦如音身上。 妙玉护法悄悄给李红梅传音询问真相,毕竟她是与秦如音一同回来的。 李红梅只是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其余之人,也纷纷向玄音门主投去询问的目光。 玄音门主一脸惊奇模样,喋喋不休说了一堆话。 可惜他说的尽是一些没用的废话,一会儿是语无伦次的想象,一会儿是毫无逻辑的推测。 众人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愈发云里雾里,都不知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老妪与化真道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不再对他有任何指望。 钟姓修士道:“化真前辈,师姐,她身上的秘密暂时还看不透,但能震慑群妖却是不争的事实。我等或许可以利用此点,先逃离此地后再做打算。” 老妪道:“你是说,将这个小姑娘……” 她并未继续说下去,毕竟此事实在是有些不太光彩。 一群高阶修士拿一个小姑娘当挡箭牌,若是传了出去,总归有损名声。 钟姓修士也心知这种做法不太地道,可此刻众人命悬一线,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二人将目光投向化真道人,此地最有资格做决定的人便是他了。 化真道人略一深思,摇摇道:“我等并未弄清这小丫头身上究竟有些玄机,也不知她震慑妖兽的能力是否随时都能生效,不可如此草率便将众人的性命赌上。若是真如此做了,万一关键时刻这丫头突然掉链子了,我等岂非是作茧自缚?更何况,即便她真有震慑妖兽的能力,也不知作用范围究竟有多大,一次能护住几人。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了此事,一旦出了法阵,必定争着往这丫头身边靠,届时恐怕免不了一场争斗。” “依前辈的意思?” 化真道人沉吟一声,道:“法阵还能再撑持一会儿,看看是否还有其他转机。若是真到了破阵的一刻,再试试你们方才的提议也不迟。总之,这个丫头只能用作最后的拼死一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乱来。” 老妪和钟姓修士听后,齐齐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想法。 如此,三人商讨之后,便决定暂且将此事搁置一边,专心顾好法阵之事。 众人虽然对此事十分关心,可化真道人都已经发话了,他们也不太敢有反对意见。 时间慢慢流逝,防御法阵却突然变得不稳定起来,原本十分平滑的光罩表面,五色光晕如波浪一般开始涌动。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诧异道: “发生了何事?” “这是怎么了?” “是哪位道友支撑不住了?” “不对,这不像是其他人的问题,难道是……”老妪匆匆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负责为法阵提供真元的各系修士,并没有任何异状。 她扭头看向身旁,惊道:“是化真前辈自身出了问题!” “什么?” “化真前辈!” 众人纷纷看向化真道人,只见他眉间紧锁,眼皮与面部都在止不住颤抖,一副十分辛苦和疲惫的样子。 化真道人是五行元罡法阵运行的核心人物,若他出了问题,法阵必定不攻自破。 届时,众人可就成了一众妖兽的瓮中之鳖了。 一人急道:“化真前辈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老妪解释道:“化真前辈为了维护法阵稳定,一直在以自身灵识调和混乱的五行真元,可以说是所有人中最辛苦的一个。” “你是说,化真前辈的灵识支撑不住了?” 有人道:“化真前辈乃是金丹境的高人,灵识浩瀚如海,怎会这么快便消耗完?” 老妪摇摇头道:“并非是灵识消耗完了,而是神思太过疲惫导致。” 季长明忍不住道:“这有何分别?” 老妪想了想,解释道:“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神思与灵识的关系,就好比凡人的肉身与力量的关系。一个人若是只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例如端茶倒水之类的小事,即便力量消耗完了,也不会对肉身有任何损害。可若是强行做一些超过自己能力范围的事,例如搬运千斤的巨鼎,或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持续奔跑,便有可能在力量消耗完之前,身体便率先支撑不住。” 老妪说到这里,又看向化真道人“化真前辈以自身灵识调和五行之力,维持法阵的运转,可说是将自己当做了此阵的阵眼。他虽说是金丹境的高人,可仅凭一人之力支撑了这么久,已经是十分不易之事。如今灵识虽未消耗殆尽,可神思承受的压力却是我等无法想象的。” 季长明道:“可有什么办法解决,亦或是有人能代替他?” 头顶之上,五彩光罩已经愈发不稳定了,呈现出一副随时有可能崩溃的迹象。 虽说化真道人还在苦苦支撑,可以他当下这个状态又能坚持多久? 老妪道:“代替他是不可能的,别说此地无人有金丹级别的灵识。即便真有,若非对五行元罡阵极为了解的阵师,也不可能保证法阵平稳运行。” 众人一听,眼中纷纷闪过失望之色。 “至于办法嘛……”却听老妪沉吟一声,目光越过了众人,“玄音门主,我曾有幸听老祖提过一次,贵门有一种秘术,可借器乐之音直接作用于灵识,有凝神静心之效,不知可有此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五行破五行 “什么,玄音门竟还有这种秘术?” “直接作用于神思?我没听错吧,这种类型的法术可是极其罕见的。”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玄音门主。 玄音门主没想到聊着聊着,老妪会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怔了怔,拱手答道:“不瞒各位,确有此事。” 妙玉护法问道:“既然有这种秘术,为何你不早说?” 众人听她语气如此不客气,有些担心玄音门主会因此恼怒,不肯帮忙。 同时,他们心中也有着与她相同的疑问。 老妪开口道:“那么,玄音门主,你可曾学过这种秘术?” 她眉头微皱,神色有些凝重,显然并不太看好此事。 在她想来,以玄音门主的资质要学会这种秘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众人一听,顿时也反应过来,有和学会根本是两回事。 即便玄音门真有这种秘术,若是玄音门主没学,或是资质不足学不会,也无济于事啊。 众人心中隐隐开始忐忑起来,因为这种直接作用于神思的秘术,一听上去就不是那么容易学的。 如今的玄音门已经没落到连供奉都凑不齐的地步,玄音门主先前的表现又如此不堪,秘术失传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玄音门主沉默了一会儿,回头与身后的秦如音对视了一眼。 众人见状,心中直呼不妙,这玄音门主果然不务正业,连这种关乎门派传承的秘术也没学会。 却听玄音门主突然道:“此术,在下的确是有学过。事实上,凡我玄音门弟子,自入门之后便一定要学此术,毕竟此乃本门立足之根本。” 众人大喜过望,看向玄音门主的眼神都充满了希冀之色。 老妪催促道:“事不宜迟,还请你快用此术助化真前辈一臂之力。” 玄音门主略一迟疑,手掌突然向上一翻,掌心上便多出了一支翠绿欲滴的玉箫。 他轻吐了一口浊气,将玉箫送至唇边,便开始缓缓吹奏起来。 不得不说,玄音门主虽说人不太聪明的样子,吹箫的本事倒是不俗。 曲声飘渺脱俗,意境深远,让人不自觉心驰神往,产生无限遐想。 老妪脸色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神色也不再那般凝重。 众人纷纷称赞起来。 离玄音门主最近的火系修士笑道:“好嘛,你小子还是有些用的。” 他突然间觉得,玄音门主似乎也不是那么碍眼了。 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却听老妪突然道:“不对!” 火系修士一愣:“怎么不对?” 老妪扭头看向一旁:“你们看。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其身旁的化真道人仍是一副十分疲累的样子,并没有丝毫改善。 季长明道:“怎会如此?” 老妪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道:“玄音门主在音律一道上的确颇有建树,可惜未能将真元与曲艺真正结合,相辅相成。所以此曲虽说动听,却并没有什么实际效用,对化真前辈起不到一点作用。” 火系修士大失所望,暗道自己真是得了失心疯,竟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不靠谱的呆子身上。 玄音门主面露羞愧之色,他先前之所以沉默,便是因为玄音门自多年前便开始避居世外,极少与其他势力有过争斗。 他本人更是自入门之日起,便从未与人斗过法,这秘术中所记载的种种法门,虽时有修习却不曾真正用于战斗中过,所以根本无法保证能否起到作用。 周遭的其余修士虽然嘴上不说,可看向玄音门主的眼神,都隐含些许鄙夷之色。 空有秘术在手,却不知珍惜,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便在此时,忽听乐声又起,一阵悠扬婉转的琴音回荡在法阵之内。 众人不禁侧目,只见秦如音怀抱一把古朴木琴,正在心无旁骛地弹奏着。 众人微感诧异,心想连你那个不靠谱的师尊都失败了,你这个炼炁境的小丫头又能如何? 火系修士只知法阵将破,心中不由一阵烦闷,再如何优美的乐声也入不了耳。 他正要出声打断秦如音,却听老妪小声道:“莫要惊扰了她。” 她的声音微微颤动,似是有些激动。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纷纷看向化真道人。 只见他原本紧皱的眉头,竟在此时缓缓舒展开来。 这秦如音的琴音竟真的有用,众人齐齐看向此女,啧啧称奇不已。 没想到连玄音门主都没能掌握的秘术,却被一个炼炁境的小丫头学会了,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老妪眼中也不由生出赞许之色,玄音门主本人虽说不靠谱,其所收的这个女弟子倒是不错。 玄音门主脸上却并不如何意外,他身为秦如音的师尊,自是知晓其资质远超自己。 若非是玄音门日益没落,导致门派实在太穷,以秦如音的资质,成就绝不止今日这般。 而他先前与秦如音对视的那一眼,便与此有关。 不过,他身为一门之主,又怎好在这种时刻,将一个炼炁境的女弟子推出来挡事? 化真道人此时也终于缓过劲儿来,回头夸赞了秦如音一句不错。 可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暂时安全下来之时,却听一阵怒吼之声响起。 围绕在五彩光罩之外的妖兽纷纷退避开来,让出一条约七八丈宽的通道。 阵中的众人皆是一愣,不知这群妖兽究竟有何打算。 他们放眼望去,前方未有任何妖兽和人影通过,却在通道的尽头,有夺目的光芒在闪烁。 虎、牛、蛇、鹤、鹿,五只形态各异的妖兽并排而立,向着天空齐齐张嘴。 而在它们头顶正上方,则闪耀着一颗巨大的光球。 这颗光球,乃是由此地最强大的五只妖兽,共同施放的妖力汇聚而成。 光球之中,有五色光芒闪烁,正是对应五行之属的五行妖力。 在众人寻求御阵之法的同时,这批妖兽久攻不下,竟也开始思索破阵之法。 此刻,它们终于商讨出了结果,便是以五行破五行。 化真道人布下的五行元罡阵,乃是一座极为强大的防御法阵,若要以力强行破之绝非易事。 可这五只妖兽凝聚的这颗五行光球,也并非寻常之物,正是来自炼妖宗的不传秘法。 这五只妖兽本就出自于灵兽园,炼妖宗的雷长老为了加强其战力,花费了诸多心血,才终于令它们习得此秘术。 原本雷长老传下这种秘术,是为了日后对付妖族之用,不想今日竟被它们反过来用于对付人族修士。 也不知法阵中的老妪与钟姓修士,此刻看到这一幕,心中究竟是作何感想? 第二百一十八章巧遇 五色光球逐渐变大,其中蕴含的妖力愈发狂暴和混乱。 五只妖兽头颅高仰,向着前方齐齐一推,五色光球以一种迅疾的速度,直奔法阵而去。 法阵中的修士不由惊呼: “这是什么东西?” “遭了!” “这光球看着便非同一般,法阵能否抵挡得住?” “我等该如何是好?” 老妪和钟姓修士看着迎面而来的光头,神色十分复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化真道人高声道:“莫慌,这光球未必能突破法阵,众人只需顾好自身所在即可。” 化真道人心中其实并没有一点底,这般说辞也只不过是为了稳定军心罢了。 他话音刚落,那光球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撞上了法阵凝聚出的五彩光罩。 轰。 只闻一声惊爆,五彩光罩应声碎裂。 五行元罡阵,破! 狂暴的妖力与真元向着四面八方逸散开来,形成一股暴虐强横的乱流。 周遭的妖兽纷纷避让开来,那些实力较弱的,则被这股力量直接掀飞出去,生死不知。 光彩消散,混乱的气流逐渐稳定下来,露出位于中心位置的一众修士。 化真道人首当其冲,双手颤若寒枝,唇角有鲜血溢出。 后方众人也被震得东倒西歪,虽未受什么重伤,却也是十分狼狈的模样。 蹄声响起,四周的妖兽早已被消磨光了耐性,此刻见一众人族暴露眼里,当即发出各种怒吼,向着此处狂奔而来。 一众修士为了维持法阵运行,真元早已所剩无多。 如今法阵被破,周围又被妖兽包围得水泄不通,情况岌岌可危。 “化真前辈!”老妪与钟姓修士齐齐望向化真道人。 无需言语,化真道人也知晓他们的意思。 兽群近在眼前,众人已无力再战,如今,唯一的活命机会便只剩下…… 在其身后,已有几名心思活络的修士,悄悄向秦如音靠了过去。 正当化真欲意开口之时,却听上空传来一道嘹亮的凤鸣之声。 呼呼声响,一股巨大的风压突然自天而降,落在众人的周身,将一众人族修士护在中心。 冲在最前方的妖兽骤见变化,却是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在了风墙之上。 只见黑影连连闪过,中招的妖兽无一例外被掀飞出去。 有些肉身较弱的妖兽在相撞的一瞬,身体便被风刃割出裂痕,甚至肢解成碎片。 天空之上,一只火红的大鸟出现在众人头顶。 在鸟背之上,站着一个身着天蓝长裙的女子,风华绝代、气质出尘。 来者,正是离开了主会厅后,匆匆赶至此处的沐飞鸢与红鸾。 “这是……” “沐首座。” “首座大人。” 下方传来惊喜之声,这突然出现的一人一鸟,便是众人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季长明与妙玉护法也是长舒一口气,紧绷许久的心弦终于松了开来。 沐飞鸢实力高强,又有红鸾之助,只要她在此处,这四周的妖兽虽多,却是奈何不了众人。 果不其然,还不待妖兽作出反应,沐飞鸢已经率先发难。 她伸手一挥,一道道如镰刀一般凌厉的巨大风刃密密麻麻,直逼兽群而去。 下方的妖兽根本躲避不开, 连叫声都来不及传出,便被风刃切割成了碎肉。 不过,也有几只距离较远和擅长逃遁的妖兽,侥幸活了下来。 只见红鸾张口一吐,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火弹飞出,将这些漏网之鱼一一焚烧成灰烬。 数息之间,这群气势汹汹的妖兽便死了不下百只。 “干得漂亮!” “沐首座威武!” 眼看沐飞鸢大杀四方,下方的一众修士不禁连声喝彩,士气大受鼓舞。 沐飞鸢并未继续追击,而是乘着红鸾降到了众人头顶五六丈的位置。 她的目光扫过下方,除了十几名幸存的修士和难以计数的尸体外,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沐飞鸢脸上浮现怒容,这些尸体有不少都是落日宗的精英弟子,其中当然也有她红鸾峰的弟子。 沐飞鸢灵识散开,再次将此地扫视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自己最想寻找之人。 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地上的尸体,都没有那个小子的踪迹。 她看向李红梅:“他呢?” 虽未言明,李红梅也能一下便猜出她所问的是何人。 不过,她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沐飞鸢,墨寒生趁着炼妖宗大乱的时候,潜进人家的宝库偷东西去了。 所以,她只能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沐飞鸢察觉她神色有些许异常,传音道:“我不问他究竟干什么去了,只想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李红梅再次摇头,她此刻对墨寒生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不知他是否已经顺利取得化妖丹,亦或是在行窃之时被炼妖宗的人当场抓获。 这些都还好,若是在路途中,遇到暴走的妖兽就麻烦了。 沐飞鸢眉头一皱,暗骂一声:死小子,究竟跑哪里去了? 季长明上前躬身道:“宴会途中,在场众人都中毒陷入了昏迷,待醒来之后,便再没有见过他的踪影。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道:“既然到处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兴许是察觉到了危险,避祸去了。” 沐飞鸢点了点头,心情稍好一些,以这几日与墨寒生的接触来看,他的确是十分机警之人。 一旁的妙玉护法听到此处,心中顿生不满。 这人明知有危险,却只顾一人独自离开,完全不理会同门的死活,当真是冷血无情至极。 难怪会在云梦峡谷中干出残害同门之事,事后还完全没有一丝悔改之意。 周遭之人也对几人口中的那个“他”产生了些兴趣,沐飞鸢自来到此地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那人的所在,想必对其十分重视。 沐飞鸢扭头看向徘徊在远处,不敢上前的一众妖兽,越看越是觉得不爽。 她心中焦急,便想着尽快解决了这些妖兽之后,立即去寻墨寒生。 正当她欲以雷霆手段灭杀一众妖兽之时,却闻一声长啸,一道黑影出现在了其头顶的上空。 沐飞鸢抬头去看,惊觉那道熟悉的黑影,不正是先前还在与自己缠斗的黑鹰妖将吗? 不过,真正吸引她注意力的却不是黑鹰妖将本身,而是它背上的那个影子。 只见一只伤痕累累的白虎,此刻正奄奄一息地伏在黑鹰妖将背上。 它白色的皮毛早已被血水浸染,一只眼睛也已经瞎了。 在其天灵之上,头盖骨深深凹陷下去,正是被炼妖老祖最后一拳留下的印记。 妖王! 第二百一十九章合体 沐飞鸢在丹霞子寻来玄龟助阵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主会厅,所以并未看到炼妖老祖施展朱雀火重创妖王的过程。 她虽不知自己走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也可以看出妖王此刻的状态不容乐观。 瞧黑鹰妖将行色匆匆的样子,根本不理会周遭的一切,甚至连下方的自己也没注意到。 若是寻常的修士遇见了此事,在情况不明之下,绝不敢贸然靠近,毕竟这可是一只元婴级别的妖王。 可沐飞鸢却不能以常理视之,也不知该说她是艺高人胆大,亦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二话不说便乘着红鸾,向黑鹰妖将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竟是要诛杀妖王! 红鸾一走,下方的众修士登时由欢喜变作了惊恐。 “沐首座这是要去哪里?” 有人望着四周逐渐逼近的身影,紧张道:“这附近的妖兽可还剩不少啊。” “沐首座这是打算放弃我等了吗?” “沐首座快回来啊,众人的生死可都在你的手中。” 不管众人如何呼喊,沐飞鸢都没有丝毫理会的意思,红鸾化作一道红光直冲高空而去。 正当他们快要绝望之时,却见一个巨大的半球状晶罩降下,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这是?” 妙玉护法道:“这是首座大人的神风天晶壁,乃是上品的防御法宝。只要有此物护持,这周遭的妖兽绝奈何不了我等。” “原来,沐首座并未放弃我等。” 听了妙玉护法的解释后,众人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同时又不禁有些疑惑。 “不过,沐首座为何会突然一声不吭走掉,究竟发生了何事?” 妙玉护法望向沐飞鸢飞走的方向,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 不过,方才首座也没有向自己交代任何事,便乘着红鸾飞走了,由此看来,应该是有非常重要、紧急之事需要去处理。 她没有深究此事,扭头对众人道:“首座行事自有其用意,我等只需在此静候即可。” 众人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沐飞鸢已成了拯救众人性命的关键人物,他们可不敢在这种关头,轻易得罪落日宗之人。 此时,沐飞鸢已经乘着红鸾追至了黑鹰妖将的身后。 她的速度本就比黑鹰妖将快上一些,再加上有红鸾相助,自然不可能让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轻易溜走。 黑鹰妖将自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身后的沐飞鸢,若是在其他时刻,它并不介意停下来与对方一战。 可此刻重伤的妖王便在自己背上,若是出了闪失,让妖王陨落在此,它可就成了妖族的罪人了。 它只能开口喊道:“好你个小女娃,先前在主会厅放你一马,现在如何还敢来送死?” 沐飞鸢笑道:“先前战得不够尽兴,你我再来打过。” “我看你年纪轻轻,不愿以大欺小。你还不速速离去,免得平白丢了小命。”说话间,黑鹰妖将又加快了速度。 沐飞鸢已看出对方害怕被自己追上,这证明此刻正是诛杀妖王的大好时机。 她加快速度追去,同时出言激道:“大傻鸟,跑这么快做什么,你该不是怕了吧?也对,先前一对一的时候,你便不是本座的对手。如今,本座有红鸾相助,你当然只有逃命的份。” 黑鹰妖将又气又急,却不敢真的停下来与沐飞鸢一战。 它正要出言说几句,强撑一下气势,却闻身后突然有风声袭来。 沐飞鸢手臂不停挥舞,一道道迅疾的风刃专攻黑鹰妖将背上的妖王。 “卑鄙!”黑鹰妖将大骂一声,身体在空中不停躲闪,将这些攻击一一避开。 它的速度虽是不俗,可面对的,是同样以速度见长的红鸾和沐飞。 以一敌二之下,黑鹰妖将本就十分吃亏,再加上还要顾及背上的妖王,一时力有未逮被风刃割伤了翅膀。 它身子一个不稳向左侧倾斜而去,昏迷中的妖王从其背上滑落,向着下方笔直坠去。 黑鹰妖将大惊,来不及察看伤势,拼命扇动着双翅便要向下方追去。 却见光芒闪烁,银白钢圈再现,在黑鹰妖将分神的一瞬来至其头顶。 伴随着一阵翁鸣之声,钢圈一瞬放大,从黑鹰妖将头顶落下。 钢圈落至黑鹰妖将肩部之时,又突然急剧收缩,将它死死禁锢住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黑鹰妖将惊怒不已,施展全力欲将此物挣脱开。 可这钢圈也是一件难得的法宝,坚硬无比,它一时半会儿根本脱不了困。 沐飞鸢大笑一声,催促红鸾向妖王坠落的方向追去。 这钢圈困不了黑鹰妖将多久,可稍稍争取一点时间还是够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她追上妖王了。 眼见沐飞鸢逐渐逼近,昏迷中的妖王没有一丝反应,仍在向下坠落而去。 沐飞鸢没有仍何犹豫,起手便是极招,她头顶青光一闪,一只翠绿的玉簪从发间飞出,悬在了其胸前。 别看这只玉簪袖珍小巧,实则乃是一件杀伤力巨大的上品法宝。 须臾之间,玉簪变作了一把青光莹莹的三丈长刺,周身浮动着凌厉的乱流,足以劈金断石。 沐飞鸢双手连掐七道法诀,口颂玄妙法咒,将法宝威能催至最大。 就在青色光芒攀至最盛之时,玉簪所化的长刺如一道流光般嗖的一声窜出,直冲妖王而去。 坠落的妖王双目紧闭,对此浑然未觉,下一刻便要被长刺穿心而过。 嗤! 长刺没有任何阻碍,从妖王胸口穿心而过,速度之快甚至可以听见割裂空气的声音。 沐飞鸢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因为方才长刺穿过的不过是一道残影。 就在法宝穿透妖王身体前的一瞬,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将妖王险险救下。 沐飞鸢瞳孔骤缩,这道白色影子速度之快匪夷所思,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 在这炼妖宗内,能有这种速度的,自然只有元婴级别的妖王。 可眼前的妖王分明已经昏迷不醒,能在这种情况下赶来救援的,便只有妖王的化身。 果不其然,在沐飞鸢数十丈外的地方,一身白衣的化身现出了身形。 它双手托在身前,手掌上方悬浮着昏迷的妖王。 化身的脸色十分难看,自己不过离开短短半个时辰,本体便遭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可以说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它没有任何犹豫,身形突然消失,化作一道白光笼罩在了本体身上。 第二百二十章斗妖王 光芒逐渐消散,妖王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暗金色的妖瞳凶光毕露。 此时,黑鹰妖将已经挣脱了沐飞鸢的钢圈,匆匆赶至。 它神色有一些紧张,开口便要请罪:“陛下,属下护驾不力……” 妖王伸手打断了它,如今可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 它伸手向下指了一个方向,吩咐道:“你立即去寻白朗,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 倒不是它对这个半妖有多重视,而是白朗手中正握着妖族复兴的重要之物,容不得半点闪失。 黑鹰妖将见它表情如此严肃,心知此事一定十分重要。 它不敢作半分犹豫,猛地向下一扎,找寻白朗去了。 妖王扭头看向远处的沐飞鸢,眼中杀意浓烈:“小女娃,既然你自己寻上门来送死,本王便成全你!” 说罢,它不做任何停顿,身子化作一道白光径直冲向沐飞鸢。 在主会厅大战之时,它见识过沐飞鸢的天赋与她座下的红鸾后,便已萌生了杀心。 沐飞鸢的天赋极佳又如此年轻,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妖族的心腹大患。 若非先前与炼妖老祖战斗,一直脱不开身,它早就出手将其诛杀了。 如今,沐飞鸢竟如此胆大包天,趁着妖王重伤昏迷之际,意图将其杀之而后快,这愈发加重了对方的杀心。 沐飞鸢眼见妖王与化身合体后醒来,心知诛杀对方已是不可能了。 她二话不说,在妖王冲向自己之前,连绿簪法宝都来不及收回,便乘着红鸾掉头逃跑了。 妖王的速度虽快,可此刻仍有伤在身,遁速至少降了大半。 反观沐飞鸢有红鸾之助,遁速可提升三成之多。 一增一减之下,二人竟在速度上斗了个旗鼓相当。 妖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嘴角有血水淌下,原本只能与沐飞鸢持平的遁速骤然加快,一瞬便逼至了她的身后。 它竟是丝毫不顾及重伤的身体,强行追杀沐飞鸢。 沐飞鸢也感觉到了妖王的逼近,心中虽急却无计可施。 面对妖王,她不敢有丝毫大意,从一开始便用出了全力。 如今,妖王可以骤然提速,她却早已经是极限了。 妖王飞身至沐飞鸢上方,虎爪对着她的头顶猛地拍下。 沐飞鸢心知避无可避,唯有转身殊死一搏,她掏出银白钢圈,将其向上一抛。 钢圈一瞬幻化,变作男子腰杆粗大,散发着阵阵光芒迎向妖王的利爪。 相撞的一瞬,钢圈上的光芒立即变得黯淡,沐飞鸢面色骤然苍白,额间有汗珠滴下。 这一瞬的交手,便让她感觉到异常的吃力。 突然,一股风力从下方而来,抵消了妖王的一部分力量。 沐飞鸢顿感压力减轻不少,原来是红鸾在出力相助。 妖王眉头微皱,它此刻有伤在身,所以并未用出全力。 可以它过往的经验,这样的一击,寻常金丹大成的修士根本承受不了。 即便有红鸾之助,也不可能与自己的力量相抗衡。 妖王眼中厉芒大盛,杀意愈发浓郁:“果然留你不得!” 它不顾伤势,将更多的妖力注入利爪之上。 钢圈上传来一股难以撼动的巨力,沐飞鸢登时感觉有山岳临身。 只听咔的一声,钢圈难承巨力,当场断裂,沐飞鸢再难支撑。 下方的红鸾厉叫一声,与她一同向下坠去。 妖王却不肯就此放过沐飞鸢,身子猛地向下一蹿,便再度追至了她的身旁。 它再次抬起利爪,便要一爪了结了沐飞鸢的性命,却听一声怒喝:“妖孽,休要逞凶!” 一道黄霞从远处疾速飞来,却是匆匆赶至的丹霞子。 他与炼妖宗众人分别之后,便与落日宗三位长老带着俞经年来到了东会厅。 看到被护在神风天晶壁中的众人后,他立即便向妙玉护法询问沐飞鸢的去向。 还不待妙玉护法言明,他突然感觉上空有一股惊人的威压隐隐传来,似是有强者在斗法的样子。 原来,妖王与沐飞鸢一追一逃,转眼便又回到了东会厅的上空。 正当妖王要下杀手之际,却恰巧被匆匆寻来的丹霞子看到,他当即大喝出声制止妖王。 但妖王又岂会听从他的话语,利爪没有任何迟疑,对着沐飞鸢当头拍下。 丹霞子怒哼一声,身前突然飞出一张红色的灵符。 灵符周身流光逸散,上书玄奥难辨的符文,似字非字,似图非图,一眼便可看出绝非凡品。 丹霞子真元极催,灵符无火自焚,转眼烧作灰飞。 一股难以言说的莫名力量冲斥丹霞子体内,令他的速度一瞬暴增,竟隐隐超过了妖王。 丹霞子身子一晃来到妖王身前,随后疾出一掌,迎向对方的利爪。 与此同时,他的十八把本命飞刀也从四面八方将妖王包围。 妖王在与炼妖老祖一战之后,身受重创,可以说早已是濒死状态。 化身与它合体之后,将大部分伤势分摊给自己,也因此陷入了沉睡之中。 妖王的本体此刻虽说已经苏醒过来,身上的伤势仍不容乐观。 若是被丹霞子的这些飞刀击中,它便真有可能陨落于此。 按理说,此时它应该立即离去,待养好伤势之后再卷土重来。 可惜好巧不巧,此刻赶来营救沐飞鸢的人,偏偏就是丹霞子。 先前在主会厅,若非是丹霞子设计寻来了玄龟,这一战,妖族可说是占尽了优势。 如果当时没有玄龟在场护持,炼妖老祖恐怕连施展朱雀火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能够重创妖王? 因此,妖王对于丹霞子这个导致妖族大计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可说是恨之入骨。 原本以它的身份和实力,根本没有必要去与一个大限将至、命不久矣的丹霞子拼命。 可或许是妖族与炼妖宗之间仇恨太深,亦或许是沐飞鸢的天赋太让它忌惮。 妖王竟只攻不守,浑然不顾四面而来的飞刀,将所有妖力尽数倾注于两只利爪,对着丹霞子和沐飞鸢狠狠拍下。 眼见妖王竟有同归于尽的架势,沐飞鸢与丹霞子丝毫不敢大意。 二人真元疾运,豁尽全力在各自头顶凝聚出一块真元护盾,只希望能在这一爪下搏得一线生机。 砰砰。 沐飞鸢与丹霞子头顶的护盾顷刻崩溃,二人只感一股霸道无匹,足以撼天动地的磅礴巨力涌入体内。 二人全身的经脉乃至血肉仿佛都要崩裂,已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身子宛如断线的风筝,向着下方疾速坠落。 第二百二十一章两败俱伤 与此同时,丹霞子的飞刀也尽数刺进了妖王的体内。 嗤嗤嗤…… 妖王的身体被十八柄利刃击中,其中一柄更是直接洞穿了它的心脏。 妖王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昏迷过去,接二连三遭到重创,它强压下来的伤势终于爆发。 它虽是强撑意志保持一丝清醒,身体却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也向着下方疾速坠去。 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呼声:“沐首座,丹霞子前辈,我等来助你们。” 关键时刻,竟是落日宗的三位长老带着仍处于呆滞状态的俞经年,匆匆赶来。 原本,丹霞子与四人是一同来到东会厅的,在察觉沐飞鸢有难之后,他便甩开三人率先赶来。 他的遁速比这三位长老快上不少,先前又动用了那张可以骤然提速的灵符,将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这三位落日宗的长老,见丹霞子匆匆而走,料定必是有大事发生。 可他们被阻挡在沐飞鸢的神风天晶壁外,又不能将俞经年一个人留在那里。 无奈之下,三人只能带着俞经年来追丹霞子,待战到此时,三人才终于勉强赶上了。 当下,妖王,沐飞鸢,丹霞子以及红鸾都已受了重创,齐齐向着下方坠去。 这三个金丹小成的长老,反而成了此地最能决定战局走向之人。 他们目光闪烁不定,心中闪过各种念头,正要动手之际,却闻一声凄厉的狼嚎。 三人惊骇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青毛狼妖,正是摆脱了苍羽真人后,恰巧赶来的青狼妖将。 青狼妖将张嘴喷出一口妖异的青焰,化作一片汹涌的火浪袭向三人。 三位长老急忙闪身,却仍是有两人避之不及,被烧着了一丝衣袖。 青狼妖将的妖火厉害非常,只一瞬便将二人的衣袖烧毁,波及到了手掌。 其中一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手中突然出现一把短刀,挥刀断臂自保。 另一人本也想照做,可刚欲出手之时,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犹豫,不知是痛惜不忍还是心存侥幸。 便是这一瞬的迟疑,妖火已将他的手臂烧完,波及到了胸腹。 这名落日宗长老心中大骇,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只感浑身无力,整个人被火焰化作了灰烬。 不远处,那果断斩去自己一臂的长老,骇然盯着这一幕,心中仍有余悸。 便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青狼妖将已悄悄欺身至其身后,硕大的利爪一把捏碎了他的头颅。 青狼妖将做完这些之后,又扭头看向最后那名带着俞经年逃走的长老。 它飞身疾掠,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追上了二人。 那名长老见状,再也顾不得许多,全力施展遁法逃生去了。 失去护持的俞经年没了御空之力,向着下方笔直坠去。 青狼妖将瞥了他一眼,对于这个如今已神智不清的青霞峰首座,并没有给予太多关注。 它冲俞经年坠落的方向吐出一口火焰,便追那名逃走的落日宗长老去了。 下坠的俞经年很快便被妖火追上,眼看着便要被烧至尸骨无存。 生死关头,原本心智全失的他眼中突然闪过亮光,竟在此时恢复了一丝清明。 妖火迫在眉睫,俞经年也顾不得去细思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双手掐诀,身上有莹莹青光闪烁。 一片翠嫩的青叶自俞经年心口飞出,飘向了前方的妖火。 就在二者即将相遇前的一瞬,青叶突然幻化变大了数千倍。 原本草木之属应是最惧怕火焰的存在,更何况是青狼妖将这种厉害非常的妖火。 可俞经年的这片绿叶不知是何来历,竟将汹涌的妖火尽数挡下,并且没有一丝要被烧毁的迹象。 青叶挡下妖火之后,俞经年原本还想再施法做些什么。 可他刚摆出掐诀的手势,周身涌动的真元骤然消散,双眼又变得黯淡无光,失去了神采。 俞经年再次恢复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模样,任由自己向着下方坠落而去。 青狼妖将去而复返,它已经杀死了逃走的那名长老,连金丹都没留下。 它望着向下坠落的俞经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正要追下去斩草除根,却见一道迅疾的黑影向自己飞来。 这黑影背上驮着昏迷的白虎,爪子上挂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寻到白朗之后,再次赶回的黑鹰妖将。 它在途中遇见了下坠的妖王,便当即将其救下。 黑鹰妖将扇动着翅膀,对青狼妖将道:“青狼,陛下受了重伤,我必须尽快带它离开,你替我们断后。” 青狼妖将点了点头。 正当它们要一同离去之时,昏迷中的妖王突然醒了过来。 它的样子看上去十分虚弱,强撑着眼皮道:“青狼,那个骑红鸾的女娃已被本王重伤,你快去,务必要除了这个隐患。” “这……”听到妖王的话,黑鹰妖将有些犹豫。 按照它的想法,此刻当然是以妖王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其余之事都应暂且放到一边。 却听青狼妖将开口道:“此刻炼妖宗乱作一团,早已自顾不暇。你只要谨慎低调一些,想必便不会被有什么人注意到。杀那个丫头的任务,便由我来完成即可。” “好吧。”黑鹰妖将点点头,带着妖王与白朗匆匆离去。 青狼妖将目中闪过一丝凶光,向着下方追去,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白朗一眼。 ———— 东会厅的废墟之上,几乎所有修士都被护在沐飞鸢的神风天晶壁之中。 唯有一人被这件法宝拒之于外,此人正是墨寒生。 他从奇珍阁盗取了所需之物后,便立即回返来寻李红梅。 他和李红梅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香料,凭借秘术,可以循着香料的味道找到彼此。 也正是凭借这种香料的掩护,他才可以避开妖兽灵敏的嗅觉,以五彩锦帕的匿形之法一路潜行到了此处。 妖族大多神思孱弱,但人族修士却并非如此,只要修为到了筑基境,基本都能凝聚灵识。 所以,墨寒生一接近此处,壁中便有许多修士发现了他的存在。 妙玉护法看着突然出现的墨寒生,讶异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先前又去了何处?” 壁中的其他修士或多或少都对墨寒生有些印象,这小子不正是先前与大家一起在会厅中吃席的落日宗弟子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壁破 众人方才一直在与妖族殊死搏斗,自然不会有人去关注这样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去向。 此时才发现,原来他并非与其他人一样死在了战场中,而是早早便离开了此地。 他为何没有中毒,又是何时离开此地,离开之后又去了何处? 众人心中有太多疑问,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当下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有几个心思活络之人,已经从妙玉护法的话语中,隐隐猜测出,此人或许就是沐首座先前一直在寻找之人。 不过,以他区区炼炁境四层的修为,又有什么值得沐首座重视之处? 话说,这小子模样长得还真是不俗,莫非是沐首座…… 不管旁人心中如何胡思乱想,墨寒生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也没有去理会妙玉护法,自己与对方本就话不投机,又何必多言? 他伸手敲了敲眼前的光壁,望向李红梅:“这玩意儿怎么打开?” 妙玉护法讥笑一声道:“这是首座大人的神风天晶壁,没有她的许可,谁也无法擅自进出。” 她见墨寒生无视自己,心中十分不悦,待发现他为光壁苦恼时,不由冷哼道:“你还是趁被发现之前赶紧逃命去吧,跑晚了便只能成为妖兽的腹中餐了。” 虽是幸灾乐祸的语气,言辞之中却又有关心之意。 墨寒生毕竟是落日宗的弟子,她再如何看不惯,也不愿眼睁睁见他被妖兽所害,这才出言提醒。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嘴硬心软之人。 可她话音刚落,眼前的光壁传出银瓶落地之声,在其眼前碎裂化作了点点星光。 光壁内外之人皆是一愣。 墨寒生最先反应过来,三两步跨到李红梅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掌,便要带其离开。 却见妙玉还愣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道:“首座大人的神风天晶壁怎么会莫名破碎?” 听到此话,墨寒生回头看了她一眼:“此物是由她操控,既然被破自然说明是她自身出事了。” 此话一出,四周的修士都是大惊失色。 “什么?沐首座出事了?” “难怪光壁会无缘无故碎裂。” “那我等该怎么办?” 说话间,已有几名修士开始萌生逃跑之意。 妙玉护法更是满脸震惊:“首座出事了,这怎么可能?以首座的无边法力,有谁可以伤到她?” 墨寒生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 这妙玉护法看来是十分崇敬沐飞鸢,对其有着一种盲目到离谱的信心。 沐飞鸢的修为的确极高,可这炼妖宗内能伤到,甚至杀死她的人也并非不存在。 除去炼妖老祖之外,墨寒生先前在奇珍阁中就曾见过一个,便是破了第七层禁法,又不知从中取走了何物的妖王。 说起来,此刻距妖王离开奇珍阁也没过多久,沐飞鸢不会这么不走运,遇见的刚好便是它吧? 墨寒生摇了摇头,不再去多想,这种大人物间的事根本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他对着仍有些失神的妙玉护法道:“趁妖兽还未赶来逃命去吧,跑晚了就成妖兽的腹中餐了。” 与妙玉护法先前极为相似的话语,如今回赠,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嘲讽意味。 但墨寒生心中并没有这种意思,单纯是因为妙玉护法刚才出言提醒而回馈的一丝善意。 之前由于受到沐飞鸢的震慑,又有神风天晶壁护着众人,妖兽才陆续退到了远处,不敢再随意进犯。 此刻光壁已破,妖兽很快便发现了异状,正在向着此处赶来。 失去了庇护的众人如同被狼群包围的羔羊,能否活下来便只能各凭本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不止墨寒生一人,有好几名修士早在二人对话之际,便已经悄无声息遁走了。 不过,令墨寒生有些意外的是,此地唯一的那名金丹修士却并没有这样做。 按理说,若是分散逃跑的话,以他的修为应该是所有人中最有可能活下来的。 可他不仅没走,还若无其事地向着一名低阶女修靠近。 这名女修,正是墨寒生所认识的那名玄音门弟子——秦如音。 除了化真道人以外,老妪与钟姓修士也十分默契地走到了秦如音身旁,隐隐有将其包围的意思。 墨寒生很是诧异,这三人为何要如此在意一个炼炁境的女修? 难道是想保护秦如音,莫非她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份? 他并未亲眼见过秦如音身上发生的怪事,所以并不知晓化真道人三人的心思。 任他如何聪明,也绝猜不到:这三人会如此做,并非是想保护秦如音,反而是想寻求她的庇护。 不论真相如何,既然秦如音有这几人在身旁,肯定要比自己安全得多,自己只需保护好李红梅就行了。 墨寒生心中如此想着,便要拉着李红梅离开。 妙玉护法终于反应过来:“站住!首座大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你身为落日宗弟子怎肯弃之不顾,只管自己离开?” 墨寒生心中一阵无语,这女人怕不是失心疯了吧? 连沐飞鸢都处理不了的问题,自己这个炼炁境的小修士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不跑,难道真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他没有时间去陪对方发疯,紧紧拉着李红梅的手,脚步没有片刻停顿。 妙玉护法情急之下,大声喝道:“你回来!” 自入门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首座大人竟会有遇险的一天? 她心中越是慌乱,便越是想说些什么来缓解紧张情绪。 而墨寒生表现得如此冷漠,自然便被她一眼盯上。 她并非是真的指望墨寒生回来做些什么,只是心情太过慌乱,所导致的不知所措、口不择言。 “好。”可出乎妙玉护法预料的是,墨寒生听了她的话后竟真的有了回应,转身拉着李红梅走了回来。 妙玉护法有些发懵,不知墨寒生为何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听话。 便在墨寒生走回来的一瞬,两道人影自天而降,砰砰落地,在地面砸出两个深坑。 深坑所在的位置,正是墨寒生先前立足之地。 坑中传来沐飞鸢恼怒的声音:“死小子,你故意的吧?” 这坑中两人正是被妖王一爪打成重伤,从空中跌落的沐飞鸢与丹霞子。 一同坠落的还有红鸾,不过还好它在快要落地之前,强行控制住身体悬在了二三十丈的上空。 若非如此,下方的几人恐怕便要被它巨大的身躯压成肉饼了。 面对沐飞鸢的质问,墨寒生面无表情,伸手向旁边一指:“是她叫我往回走的。” 妙玉护法:“……” 第二百二十三章困境 沐飞鸢满身尘土,一脸狼狈地从深坑中爬出来。 她还欲再说两句,却警觉上方传来逼人的威压。 只见高空之上,一团青色火焰向着此处迅疾飞来。 火焰中包裹着的,正是奉命前来诛杀沐飞鸢的青狼妖将。 沐飞鸢怒哼一声,正要飞身上去迎战,却只感一阵剧痛,浑身的经脉不知断了多少。 她面色一变,顾不得身上伤痛,强行掐诀施法。 华光闪耀,神风天晶壁再现,将众人连同红鸾在内,一同罩了进来。 便在光壁出现的一瞬,身后有一人影匆匆赶来,对着光壁内中急切喊道:“沐首座,快放在下进去!” 他正是先前悄悄撇下众人,独自离开的几名修士中的一个。 这几人原本以为,可以凭借自己高明的匿形之法悄无声息地离开。 却不料运气实在太差,在途中遇到了一只灵识极强的妖兽,还未靠近十丈之内便被对方发现了。 妖兽对于这几个送上门的人族,自然不会有任何心软,当即一拥而上将几人围杀。 这光壁外之人是最后的生还者,他用尽了一切手段,终于死里逃生来到此处。 他拼了命地往这边奔跑,却还是晚了一息时间。 便是这一息时间,原本梦寐以求的光壁,却将自己拒之于外。 他对着光壁之中的沐飞鸢高声呼救,口吻中充满了哀求的意味。 可此刻沐飞鸢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有空去理会此人,她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也正是这短短一息的功夫,青狼妖将已经冲至了众人头顶,对着光壁一爪拍下。 砰。 狼爪与光壁猛地相撞,青狼妖将被巨大的反冲之力震飞出去。 神风天晶壁动荡不已,连同下方的土地也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众人心中无不捏了把汗,不知沐飞鸢这件法宝面对这种级别的妖兽,又能否支撑得住? 沐飞鸢对此却并没有任何惊慌,神风天晶壁乃是一件特殊的防御法宝,可借脚下的大地卸去来犯者至少半数的力道。 虽然挨了青狼妖将一爪后,表面看起来摇摇晃晃,十分不稳的样子,可实际上并没有受多少损伤。 与金系的白虎妖王不同,青狼妖将乃是一只专注于修行火法多年的妖兽。 它的爪子并不像妖王那般锋利,所以先前那一爪,看似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却连一丝抓痕都没能在神风天晶壁上留下。 此时,原本不停敲打光壁连声呼救的修士,早已被光壁上传递的巨力震飞。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青狼妖将所吸引,待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众多妖兽分尸吞食,连呼救声也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兽吼声中。 光壁中响起一声十分感慨的叹息,却没有人对此发表看法。 眼见青狼妖将被震飞出去,化真道人不失时宜地恭维了一句:“沐首座这件法宝果然厉害,这妖兽想不开竟以肉身硬撼,简直是以卵击石。” 可惜沐飞鸢对于他的马屁并不受用,连一丝回应都没有。 她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全身至少有七成经脉受损,能催动这件法宝已是十分勉强。 若非如此,以她的脾气早就出去与青狼妖将大战一场了,又如何会像缩头乌龟躲在这光壁之中? 妖王不愧是妖王,即便是受了重伤,也能一招将沐飞鸢重创。 丹霞子先前在与妖王对掌之时,有意将更多的力量引向了自己,他所受之伤比起沐飞鸢只重不轻。 如此一来,这修为最高的二人,目前都已无法与青狼妖将一战了。 还不等他们多喘口气,眼前又被一片扑面而来的青焰火海所充斥。 “不好!”沐飞鸢神色一凛,瞳孔已被映成一片青绿。 神风天晶壁四面八方都被包裹在青焰之中,连一丝缝隙也没留下。 青狼妖将也看出了沐飞鸢这件法宝的防御能力极强,但它不信其毫无弱点,于是转而改用火攻的策略来消磨光壁。 事实证明它的想法是对的,青焰妖火附着在光壁之上,仿佛无数的虫蚁一般,在不断蚕食着光壁。 虽说速度相对缓慢,没有立竿见影之效,但只要时间一久,便可以将光壁彻底蚕食殆尽。 沐飞鸢看着如同局外人一般在一旁打坐的丹霞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臭老头,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手段快使出来吧。” 丹霞子疑惑道:“什么手段?” “什么什么手段?”沐飞鸢没好气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一个活了七八百岁的老金丹,连一件像样的护身法宝都没有?” “对啊,我没有。”丹霞子一脸理所当然。 沐飞鸢冷冷看着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丹霞子无奈摊了摊手:“老夫修的是杀戮之道,那些防御类的法宝于我修行无益,要来何用?” “还有啊,小肥鸢,金丹就金丹,可不可以不要在前面加个老字。虽然我真的年纪有些大,你也不需要一直提醒我……” 说到这里,丹霞子又开始如同一个唠叨的老大娘一样,喋喋不休起来。 “滚!没用的东西。”沐飞鸢连忙喝道,阻止他继续讲下去 丹霞子张了张嘴,一脸吃瘪的委屈表情,却是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 老妪与钟姓修士见状,面面相觑,丹霞子辈分之高,修为之强,在炼妖宗内仅次于炼妖老祖。 可从未有人见过,谁敢如此呵斥他,关键是其本人还一副完全不敢还嘴的样子。 能办到这种事的,估计也只有沐飞鸢一人了吧。 后方的一干人等也是噤若寒蝉,两个实力高绝的金丹大佬间的对话,又岂是他们能够插嘴的? 墨寒生悄悄打量了丹霞子一眼,越看越觉得他和于劲松十分相像。 他这种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金丹级别的大佬。 丹霞子瞪了墨寒生一眼,没好气道:“看看看,看个屁啊!” 墨寒生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骂谁。 沐飞鸢突然对丹霞子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妖王会重伤出现在此,也就是说蔺老那边打赢了?那我们是不是只需要再多撑一段时间,等待蔺老赶来相救便可以了。” 丹霞子听闻此话,目光闪烁了一下,传音给沐飞鸢,将炼妖老祖施展朱雀火之事讲述了一遍。 他之所以没有将炼妖老祖陨落之事当众说出来,便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让钟姓修士和老妪知晓了此事又能如何,除了会哭哭啼啼扰人耳根外还有何用? 第二百二十四章自爆金丹? 初闻炼妖老祖陨落的消息,沐飞鸢震惊之余,脸上难掩伤感之色。 她在炼妖宗生活过一段时日,除了父母以外,炼妖老祖是对疼惜自己之人。 钟姓修士与老妪察觉她的表情,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却是谁也没敢出声询问。 沉默了一会儿,沐飞鸢很快便调整了情绪,若是度不过眼下这个危机,恐怕连自己这伙人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沐飞鸢道:“即便白长老、方长老和蔺老相继陨落,可炼妖宗毕竟还有苍羽道兄坐镇。” 丹霞子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光壁,道:“苍羽有要事在处理,短时间内无暇分身,我看你这件法宝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 沐飞鸢皱眉,她虽然很讨厌丹霞子,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眼光远在自己之上。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神风天晶壁便是真的支撑不到苍羽真人赶来了。 二人如今都身受重伤,又没有紫极避火罩之类的法宝可以克制这妖火,一旦光壁被破,便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沐飞鸢心中气恼,竟一屁股坐下,也不嫌脏,脑袋枕着双手躺倒在了满是灰尘的土地上。 随后,她毫不顾忌形象地翘起二郎腿,有气无力道:“完了,等死吧。” 身后众人不由大惊失色,不知沐飞鸢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丧气话。 玄音门主惊道:“什么,等死?” 钟姓修士询问:“沐首座,为何如此说啊?” 化真道人也急道:“沐首座,切不可灰心丧气啊。以二位的法力,就算不敌妖兽,如何也不至于坐以待毙啊。” 季长明也劝说道:“是啊,我等出去与妖兽拼死一搏,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吵死了!”沐飞鸢出声喝止了众人,“连本座都已经束手无策,凭你们这三两只小蚂蚱又能蹦跶成什么样?” 她天赋卓绝,年纪轻轻便已金丹大成,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境界? 正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年华,却要与一群俗人,还有丹霞子这个臭老头一同在此葬身妖兽口中。 她心中本就郁闷无比,又听这群人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如何能不烦躁? 若是真的有办法活下去,她又如何愿意放弃生机? 可境界上的察觉是难以弥补的,这光壁中除了重伤的自己和丹霞子外,修为最高的不过堪堪进入金丹,又如何能是青狼妖将的对手? 她满是不耐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斗志昂扬是吧?拼死一搏是吧?谁说的,站出来,本座现在就送他出去。” 话音刚落,众人一下鸦雀无声,他们又不是傻子,连沐飞鸢都打不过妖兽,自己怎么可能是其对手? 季长明悄悄退后一步,此话正是出自他之口。 但他之所以如此说,只是为了鼓舞士气,可不是真的要出去与那种级别的妖兽决一死战啊。 见众人这幅模样,沐飞鸢不屑一笑,随即瞥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们。 丹霞子对此无动于衷,静静看着这一幕,似是早已司空见惯。 他嘿嘿笑了两声,挪到沐飞鸢身旁坐下。 沐飞鸢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丹霞子也不在意,笑道:“反正都要死了,临死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说。” 沐飞鸢头也不回,不耐烦道:“你说个屁,闭嘴!” 丹霞子:“……” 众人见这二人都已放弃了希望,心知此次恐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他们再也无力支撑疲惫的身心,纷纷跌坐在地,唉声叹气起来。 妙玉护法怔怔看着沐飞鸢,心情十分复杂。 原本在自己心中无所不能的首座大人,竟也会遇到无法脱困的绝境。 连她都已束手无策,如今这里还有谁有能力来拯救众人? 她正这样想着,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墨寒生缓缓走到沐飞鸢,遮住了些许妖火散发出的青光。 沐飞鸢抬头,疑惑地看着他,有些好奇他又想做什么。 此刻,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绝望的神情,唯独墨寒生脸上毫无波澜。 见到他的举动,众人不由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知他想要如何。 却听墨寒生淡淡道:“反正都要死了,临死之前我有句话说。” 众人皆是一愣,这说辞与先前丹霞子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先前丹霞子说的时候众人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经由墨寒生之口说出,才发觉言语中怎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瞧二人出尘脱俗的容颜,若不计较修为境界的差距,当真是金童玉女一样的般配。 这小子,该不是想在这个时候对沐首座表白吧? 丹霞子双眼微微眯起。 沐飞鸢心知墨寒生不可能对自己有任何爱慕之心,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她坐起身看着墨寒生,淡淡道:“哦,你说吧。” 丹霞子:“???” 墨寒生也没有任何犹豫,直言道:“你们两个都是多年的老金丹……” 沐飞鸢当即伸手制止了他,不满道:“什么多年?什么老金丹?本姑娘今年才一百多岁。” 说完她又斜了丹霞子一眼:“别拿我跟旁边那个老东西相提并论。” 围观的几人一阵无语,这告白的开场方式未免太过讨打了吧。 墨寒生面皮微颤:“一百多岁的姑娘……” “你有意见?”沐飞鸢双眉怒挑,“以本座所剩的寿元之多,一百多岁便相当于凡人的十七八岁,说是姑娘有何不可?” 墨寒生不愿与她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道:“总之,你们两个修成金丹多年,总该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招吧?” 沐飞鸢皱眉道:“你是指……” 墨寒生想了想,道:“比如,血遁大法之类的逃命手段?” 沐飞鸢翻了个白眼:“本座乃是名门正派的领袖人物,怎么会那种旁门左道的东西?况且就算真有这种法子,又要如何避开这外围的妖火?此火可是沾之即焚,阴毒得很。” 墨寒生心里默默斟酌了一下说词,试探着道:“要不你出去自爆金丹,试试能不能和那只狼妖同归于尽。反正你自己也说了,继续待在这里只能等死,不如在死之前物尽其用,发挥一点余热……” 墨寒生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沐飞鸢脸色已经变得异常难看,冰冷的目光仿佛钢刀一样想要剐了自己。 第二百二十五章克火之法(一) 众人起先见墨寒生煞有其事说出什么压箱底、绝招之类的词,还以为他心中已有什么主意,心底又不由生出那么一丁点儿希望。 待听到他说出自爆金丹的话语后,众人险些集体晕倒。 这小子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开口要求沐首座自爆金丹去与狼妖同归于尽,好让自己逃生。 虽说都希望这二位实力超绝的大佬能挺身而出,可这种话怎么也不好说得如此直白吧? 沐飞鸢满头黑线,无语道:“你以为自爆金丹是什么,毁天灭地的杀招?” 墨寒生一愣:“难道不是?” “无知。”沐飞鸢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自爆金丹只是为了不让对手好过的损招,并非是什么同归于尽之招。就如同修士与人斗法,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经常抢先一步会捏爆储物法器一样。为了什么?存的便是,即便自己死了也不让对手占到便宜的心思。” 墨寒生皱眉,他在翻阅典籍时,便曾见过类似事例:有一名修士在身死之前自爆金丹,将一个村都夷为平地了。 沐飞鸢见他一副不死心的模样,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与你说道说道好了。自爆金丹这种法子,最早出自九州之一的青州。其时,有一名惊才绝艳的邪修苦于资质受限,被困金丹境多年,便突发奇想欲另辟蹊径来寻求结婴之法。他经过多番尝试,竟真的研究出了一种以他人金丹中的力量来刺激结婴的邪法。之后,他便开始在青州大肆屠戮高阶修士,掠夺金丹来修炼邪法。” “由于此人大限将至,导致行事过于急躁,很快便东窗事发。如此明目张胆的做法,自然引来了许多正道人士的围剿。那人寡不敌众,逃亡了大半个月后,最终死于一众高阶修士手中,此事到此原本就该告一段落。可事与愿违,谁也不曾想到,多年之后,那种夺人金丹的邪法居然重见天日,并且在青州修仙界中广泛流传了出去。之后,便有许多急功近利,或苦于修为无法寸进的修士开始走上邪路,修行这种功法。” “时间一久,那些被迫害的修士,便想出了震碎金丹,将其中的力量返还给天地的法子,来反抗报复邪修。意思便是,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好过。妖族的妖力与人族的真元来源虽然都是天地间的元炁,可经过长年累月的修行,已经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并无法通用。因此,妖族只能吞食人族的血肉,无法利用其金丹。所以,自爆金丹什么的,对于妖族而言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 墨寒生道:“你的意思是,自爆金丹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沐飞鸢摇了摇头:“有当然还是有,毕竟金丹中蕴含着修士自修行之日起,便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真元,可谓是一生的心血尽在此中。若是用来杀死一些低阶修士也是戳戳有余的,大象打个喷嚏还有可能震死蚊子呢。可若是对上修为与自己差不太多,甚至高出自己的,那便真是一点用也没有了。” 听到这里,墨寒生有些许失望,书上说的也不是那么靠谱嘛。 沉默了一会儿,却听后方的化真道人突然开口道:“沐首座,丹霞子前辈,在下不才这些年也学过一些阵法之道。眼下这种情况,依老朽愚见……” “老什么老?”他话未说完,便被丹霞子打断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也敢在老夫面前称老?凭你那点微末的道行,也能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不知天高地厚,闭嘴!” 他先前受到沐飞鸢的差别待遇,心情本就不佳,此刻听到化真道人口中这个“老”字,一下便没忍住开口大骂起来。 以他将近七百年的阅历,自然知晓这世间有不少法阵,可以抵御青狼妖将的妖火。 可这些法阵无一不需要极高明的阵师亲手布置,绝不是眼前这个堪堪金丹的小阵师可以做到的。 化真道人莫名吃瘪,又不敢发作,只能有些闷闷不乐地站到一旁。 他心中对丹霞子颇有微词:你年纪大境界高,看不上我这点阵术,我无话可说。可那个小子不过区区炼炁境,你们怎么就肯听他胡扯呢,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沐飞鸢对这两个老头间的谈话一点都不感兴趣,对墨寒生道:“你先前不是已经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墨寒生面不改色道:“先前在会厅中喝得有些多,出去逛了两圈醒醒酒,回来后便发现此地变样了。” 沐飞鸢一听便知道他在撒谎,还是十分敷衍的谎言。 众人喝完酒之后都中毒昏迷不醒了,怎么唯独你好好的,还能跑出去醒酒? 不过眼下马上就要死了,她也懒得计较这种小事。 “懒得听你鬼扯。”她白了墨寒生一眼,叹气道,“先前本座来找你的时候,你偏偏不在。既然已经走了,就找个安全所在避祸去好了,偏偏又要自己跑回来送死。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小子歹命,注定有此一劫?” 墨寒生并不后悔回到这里。 不管有多危险,既然李红梅在此,自己就不可能将她舍弃,一个人独自离去。 他余光瞥到了头顶上方的红色影子,用手指了指道:“让它带我们逃出去怎么样? 沐飞鸢摇摇头:“没用的,红鸾自身虽不惧怕青狼妖将的妖火,可却无法保证我等不被妖火所伤。我与红鸾修的都是风系之法,要知道风力对火不但没有克制作用,反而会助长其势。况且,即便它可以带我们飞出去,又要如何应对守在外头的青狼妖将?它受的伤势比我和丹霞子要轻,可飞行速度也已大降,却是甩不开青狼妖将的。” 上头的红鸾不服气地叫唤了一声,意思是:若非有伤在身,我才不怕那头蠢狼。 墨寒生暗自腹议:这傻鸟在红鸾峰的时候出场这么威风,气势这么足,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萎了? 真是没用! 却见红鸾低下头来看着他,又叫唤了一声,尽显委屈之意。 墨寒生却是忘了,他与红鸾前几日还能互通几分心意,它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一丝情绪。 墨寒生避开红鸾有些幽怨的眼神,盯着附着在光壁上青焰,喃喃道:“如此说来,硬闯出去是没可能了,只能想办法克制这妖火了。” 二百二十六章克火之法(二) “若是有办法克制,老夫早就出手了,还轮得到你小子在这里啰嗦?妖火乃是青焰妖狼一族独有的异火,青狼妖将身为五大妖将之一,早已经将此火炼至无物不焚的地步了。别说是寻常的水法,便是拥有特殊灵体的修士出手,也很难将其熄灭。”丹霞子目光在墨寒生身上一阵打量,像是在审视一件器物一般,“我看你小子资质平平,这般年纪了也才区区炼炁境四层,就别白费心思了,这根本不是你能理解的范畴。” 话音刚落,却听沐飞鸢略带讥笑道:“臭老头,这回你可是看走眼了。” 她见丹霞子对着墨寒生一阵评头论足,心中便有些不爽。 墨寒生虽说时辰有些气人,但毕竟是落日宗的弟子,更是自己十分看好之人,怎能容许丹霞子如此贬低? “哦,这小子莫非还有什么特殊之处?”丹霞子微微一愣,随即再次打量起墨寒生来,眼中流露一丝好奇。 寿宴正式举行之前,他便一直有些疑惑,沐飞鸢为何要一直将这个低阶弟子带在身边? 可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墨寒生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 沐飞鸢斜了他一眼,正欲开口解释一二,目光突然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上前两步靠近墨寒生,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你……” 墨寒生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干嘛?” 沐飞鸢长袖一挥,一道禁法降下将三人笼罩其中。 外围之人虽能看见三人,却已无法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见沐飞鸢如此谨慎,丹霞子目光闪烁,心中对墨寒生愈发好奇了。 沐飞鸢露出一脸拐小孩的猥琐笑容:“你想不想进阶金丹啊?” 墨寒生心中有些发毛,警惕道:“并,不是很想。” 进阶金丹固然是件好事,可沐飞鸢这种表情,让他觉得对方绝对没安好心。 更何况,自己如今不过是炼炁境,她竟直接越过筑基来跟自己谈结丹。 此事怎么看都不靠谱,墨寒生觉得整个禁法之中都充满了隐谋的味道。 “哎~别这样嘛,大家都这么熟了,有事可以商量的嘛。”沐飞鸢突然很是热情地凑到近前,将一只胳膊搭在墨寒生肩上。 丹霞子目光透出些许寒光,这二人果然有问题。 墨寒生将沐飞鸢的手拉下来:“说事。” 沐飞鸢也收敛了笑意道:“我方才想了一下,你身负玄冰灵体,释放出的寒气或许可以克制这妖火也说不定。” 丹霞子微感讶异,心道:“这小子身负玄冰灵体,为何老夫之前没有看出一点端倪?” 墨寒生皱眉道:“不是说这妖火厉害非常,凭玄冰灵体的寒气能克制它?” 沐飞鸢道:“即便不能克制,帮忙抵挡一二也是可以的。若是能支撑到苍羽真人赶来,你我不就可以不用死了。反正坐着也是等死,不如搏一搏生机喽。” “凭我炼炁境的修为,别说抵挡一二了,恐怕连万分之一二都挡不下吧。”墨寒生也认同沐飞鸢的看法。 生死关头,任何有可能成功办法都可以尝试一下。 可此事怎么看都有些天方夜谭,自己与青狼妖将的修为差距宛如云泥之别,怎么有可能抵挡住它的妖火? 沐飞鸢道:“所以,我才问你想不想进阶金丹啊。” 丹霞子一惊道:“难道是红鸾峰一脉相承的那种,可以短时间内强行提升境界的秘术?” 沐飞鸢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丹霞子活了这么多年,又对红鸾峰一直十分挂意,会知晓这种隐秘并不稀奇。 墨寒生突然想起前几日,沐飞鸢将真元注入自己体内所使用的那种秘术。 此刻,自己气海之中,沐飞鸢留下的真元已经在奇珍阁内消耗一空了。 墨寒生疑惑道:“那种秘术不是只可以传渡一些真元,让我暂时达到一种伪筑基的状态吗?” 沐飞鸢头一扬,傲气十足道:“若仅是如此,如何能成为我红鸾峰一脉相承的不传秘术?” “小子,你走运了。红鸾峰的这门秘术,可以让一名修士提前体验到筑基甚至是结丹的状态,这可说是所有低阶修士梦寐以求之事。有过这种经历之后,对于你日后筑基乃至结丹都有极大的裨益,这是什么样的机缘,不用老夫多说了吧?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撑的住,活下来。”丹霞子看着墨寒生,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嫉妒。 红鸾峰的这门秘术可谓是一种无上法门,从不外传,便是落日宗其余各峰也不例外。 就连红鸾峰内部,也只有历任首座一人可以修行。 红鸾峰历任首座在坐化之前,都会选择一位修为最高或天资最好的弟子。 以此法强行提升他的境界,令其能提前体验更高一层境界,为日后突破打下基础。 红鸾峰也正是凭借这一秘术,才能一直在落日宗占据前三的地位。 落日宗历任掌门之中,至少有七成以上都出自红鸾峰。 沐飞鸢的父亲资质并不如何出众,之所以能在百岁不到的年纪结丹,便是由于此法的缘故。 在他之前的一任红鸾峰首座在与人斗法之时身受重伤,已至濒死之际,其时,又偏只有沐飞鸢的父亲在他身边。 那位想着自己马上便要驾鹤西去,总要为红鸾峰一脉再尽些心力,便这门秘术将沐飞鸢的父亲强行提升至了金丹的境界。 沐飞鸢的父亲可以说是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虽说事后他很快又由金丹跌回筑基。 可有过了这一次经历之后,他再度结丹,成功的机会可要比先前提高了不知多少倍。 墨寒生对于红鸾峰的这门秘术可没有多少了解。 看着沐飞鸢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他的心中十分没底,略带怀疑道:“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沐飞鸢拍着胸脯道:“不会。” “真的?” 墨寒生对于她的保证并没有多少信任,这么厉害的,怎么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 “放心吧,这种秘术对于被施术者而言没有太大风险,只要你的身体足以支撑住本座的真元?” “撑不住会怎样?” “也就爆体而亡吧。” 墨寒生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这还叫没有太大风险。 被他这种目光盯着,沐飞鸢一阵心虚,随即又有些恼羞成怒:“你以为本座面临的风险会比你小?要知晓历任红鸾峰首座都会在坐化之外,才施展此秘术。本座还这般年轻,算便宜你了,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难道你?”墨寒生望向沐飞鸢的眼神有了变化。 第二百二十七章克火之法(三) 说来也是,这种强行提升境界的法术太过逆天,代价之大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沐飞鸢神情凝重道:“都到了这种关头,本座心中早有觉悟,自然不会吝惜什么,你不用多言了。” 墨寒生也不再扭捏,郑重承诺:“待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尸身送回落日宗,让你可以落叶归根、死得瞑目,你安心地去吧。” “嗯。如此,本座也可以放心……嗯?”沐飞鸢说着说着,突然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道,“呸呸呸呸呸!什么落叶归根,什么死得瞑目,你小子咒谁呢?” 墨寒生一脸无辜道:“不是你自己说,施展了此术会死的吗?” “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施展此术代价的确很大,但我可从未说过,施展了此术之后自己便会死。”沐飞鸢骂骂咧咧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死我都不会死。” 墨寒生身子靠后,避开她漫天飞舞的唾沫星子,心中有些无语。 那你方才摆出一副慷慨就义,英勇赴死的模样做什么? 沐飞鸢愤愤道:“施展此术之后,老娘不但要将苦修多年的真元凭白赠送于你,还会陷入十分虚弱的状态,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还不许我难过一下?” 墨寒生心中腹议,你先前不是还说自己早有觉悟了吗? 沐飞鸢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但光看表情也知道没啥好话,不耐烦道:“废话少说,一句话,到底干不干?时间可不多了。” 墨寒生扭头看了一眼,熊熊青焰还在不断蚕食着光壁。 他心知情况不容乐观,没有时间再磨蹭了,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沐飞鸢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便拉着他一起盘膝座下。 二人面对面,双掌贴在一起,周身的衣衫开始无风自起。 当下情况危机,根本容不得半点犹豫和拖延。 若说先前在红鸾背上那一次传功,沐飞鸢的真元如小河流水一样柔和,那么这一次,她的真元便是狂风巨浪一般的猛烈。 霎时,墨寒生只感觉一股浑厚无比的真元,顺着身上各处经脉和大穴涌入气海之中。 好在他的经脉本就比寻常人强大许多,上一次在清风居竹楼中,经过破损又修复之后,变得愈发坚韧了。 上一次传功之时,沐飞鸢便隐隐发现了这一点,也正因此她才敢如此做。 要知晓,红鸾峰的这一门秘术虽说厉害非常,但也并非谁都可以承受的。 通常而言,被历任红鸾峰首座挑中施展秘术的弟子,修为至少都是筑基境大成。 如此,经脉才能承受住金丹修士的霸道真元,所带来的巨大负荷。 渐渐地,丹霞子此刻也终于看出了一些端倪。 由于时间紧迫,沐飞鸢传功的速度,绝对要比此术在正常情况下施展的速度快上不少。 如此急促的后果,便是流动的真元过快,对经脉产生的压力远超正常水准。 这种时刻,即便是一般的筑基顶峰修士只怕也很难忍受,这已经不是光靠意志和韧性便能支撑住的。 可反观墨寒生此时的状态,却是面上波澜不惊,身体纹丝不动。 沐飞鸢的真元,对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造成任何不适。 更关键的,此刻离沐飞鸢开始传功,已经过去了足有十息时间。 十息时间听来或许很短暂,可丹霞子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沐飞鸢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究竟传给了墨寒生多少真元。 要知晓,沐飞鸢身负扶摇法体,其真元之浑厚,远超同境修士数倍。 若是换了寻常人,此时要么早已开始进入结丹的过程,要么便被疯狂涌入的真元撑爆。 可反观墨寒生却没有一丝反应,沐飞鸢的真元涌入他的体内,便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他的气海究竟有多大? 丹霞子终于动容,这小子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是特殊灵体也不可能在炼炁境时承受住如此磅礴的真元,甚至…… 不管丹霞子如何想,沐飞鸢对墨寒生的传功还远远没有到停下的时候。 所有真元汇聚在一起,在墨寒生的气海上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球。 这个水球晶莹剔透,就这样悬浮在气海之上,上方仿佛是昏暗的天空,灰蒙蒙一片。 源源不断的真元,正从墨寒生各处经脉中不断进入气海,汇入这个水球之中。 水球便这样在气海上方持续膨胀扩大,除了连绵轻柔的水声外,听不到任何声响。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切终于有了变化。 水球上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天光洒下,落在水球上。 原本状态十分稳定的水球竟开始剧烈翻滚起来,宛如锅中烧沸的开水一般。 突然,一滴水珠离开了水球,似是受到了什么莫名的指引一般,开始朝着天空之中的那道裂缝奔去。 裂缝中传出一道道猛烈的罡风,不停吹打着这滴弱小的水珠,似乎是对它的到来十分排斥,却又像是一场用心良苦的考验。 水珠被吹得七零八落,在空中摇摆不定,却始终没有放弃。 它历经千辛万苦,承受住了无数罡风的洗礼,终于来到了裂缝之前。 它没有任何犹豫,一头撞进了这个对自己有着无限吸引力的缝隙中。 随后,缝隙中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响,似在传递一种焦急又喜悦的情绪。 下方的水球感受到了这种情绪,一滴又一滴的水珠分离出去,陆续向着缝隙冲去。 很快,水球中分离出来的水珠越来越多,直至整个水球都化作了一道清流。 它们争先恐后,宛如飞瀑逆流一般,向着缝隙汹涌而去。 飞瀑的势头太猛,缝隙的口子被拉扯得越来越大,直到比原先扩大了数十倍之后才停止,逆流而上的飞瀑也终于开始平缓下来。 那些冲入缝隙中的水珠,看到了一个灰蒙蒙的空间。 这个空间比气海小很多,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可就是对它们有一种奇异莫名的吸引力。 正当所有水珠在空间内漫无目的地飘荡之时,不知何处忽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它们聚拢在一起。 这里便是沐飞鸢借助秘法,替墨寒生强行打开的丹室。 这是他的丹室第一次被开启,之前从未有过任何东西进入此地,所以才会空荡荡一片。 而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则来自于沐飞鸢。 这里是墨寒生的丹室,这股力量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些蕴含着无数真元的水滴,凝聚成一颗金丹。 第二百二十八章克火之法(四) 以墨寒生此时的境界想要结丹,还为时尚早,而且这些真元水珠原本也并不属于他。 因此,一察觉到墨寒生的真实意图,丹室本身和无数的真元水珠都在下意识反对此举。 从这些真元企图进入那道缝隙之时,丹室便已经开始在排斥它们。 真元进入丹室之后,也一直在这片空间的边缘位置游离徘徊,甚至隐隐有从缝隙逃离回去的趋势。 可是沐飞鸢利用秘术投入此处的那股力量太过强大,无论墨寒生的丹室,还是无数混乱的真元都无法违背它的意志。 所有的真元水珠,开始在丹室之中疯狂地高速转圈。 它们无一例外都在围绕着丹室的中心转动,那里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引力。 这股力量在强迫着所有的水珠,向着中心位置聚拢。 真元水珠越是剧烈反抗,转圈的速度便愈发之快,仿佛浪潮翻滚无意泛起的漩涡,又好似狂风呼啸所形成的龙卷。 真元水珠越转越快,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其真实面貌,只有一个个细小的模糊残影,与一道道一闪而逝的运行轨迹。 蛮横无匹的力量,强迫着所有的真元水珠向着中心位置靠拢而去。 离中心位置越近,真元水珠所能感受到的拉扯之力,就越发强大。 它们从一开始拼命挣扎,到后来完全无力反抗,已经彻底屈服在那股强大力量的意志之下。 真元水珠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已经完全不剩一丝空隙,重新聚拢在一起化作了一个水球。 与先前在气海之上一模一样的水球,但它不像最初时候那般平静,因为这远不是其最终的形态。 水球以比先前水珠更快的速度,在原地高速旋转起来。 外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停挤压揉搓,时刻调整着水球的形状与大小,就如同手艺高超的瓷器工匠在进行拉胚工作一般。 水球在无形大手的挤压下,变得愈发凝实,它的体积越来越小,每一滴水珠之间的排斥力却越来越大。 如果没有这只无形大手所传来的巨大力量在压制着,它极有可能在一瞬间骤然溃散,分崩离析。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无形大手仍在不停压制着水球,不让它有任何反扑的机会。 水球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一个拳头大小,也慢慢开始停止了旋转。 一个只有丹室万分之一大小的黑色珠子,一动不动悬在中央。 它没有白敬轩的金丹那般正气凛然,也不像寻常的水系金丹一样湛蓝,更不似百毒门主那颗五彩斑斓。 它浑身漆黑如墨,却又透着摄人心魄的寒芒,如同一颗能吞噬所有光亮的黑色珍珠。 叮。 无人触碰,这颗奇特的金丹却发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声响。 仿佛只听一声,便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抵抗的寒意涌入身体,将身心都凝固冻结。 它的周身突然散发出一阵阵灰蒙蒙的雾气,将真身掩藏其中,朦胧又神秘。 …… 光壁之中,墨寒生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眸中射出一道令人胆寒的冷光。 他整个人仿佛都与平常不太一样了,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又无法具体说出变化究竟在何处。 这便是他进阶金丹后的样子。 丹霞子目光一凛,此时的墨寒生给了他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他能够感受到对方没有刻意针对,只是无意间的气息外放,便给了自己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有些难以置信,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即便墨寒生已经结丹成功,如今也不过就是初入金丹的修为,怎么可能让自己感受到压力。 可事实便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而此时最为震惊之人,莫过于沐飞鸢了。 以她金丹大成的境界,远超同境修士数倍的深厚法力,只是将墨寒生的境界强行提升至初入金丹的水准,便已经用去了将近五成的真元。 正当二人惊疑不定之时,却听咔的一声,身旁的光壁上竟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裂口。 “遭了,神风天晶壁快支撑不住了!”沐飞鸢蓦然一惊,急忙对墨寒生道,“动手吧。是死是活,便看你的了。” 墨寒生闻言也不说话,冷冽的目光微微闪烁,抬起手臂,手掌对准了那处裂口。 一股灰蒙蒙的寒气从他掌心逸散出来,缓缓飘了过去。 裂口缝隙中,有青色火苗在侵入,待察觉到雾气的逼近之后,似是感觉受到了挑衅,顿时开始闪烁跳动起来,一副十分暴怒的模样。 寒气仍在向着火苗缓缓靠近,对于它的暴怒完全不为所动,就像平静的湖面一样波澜不惊。 很快,寒气与火苗便相遇了。 冷与热,就像是天生的死敌一般,必须要一分高下,决出生死。 丹霞子望着逐渐纠缠在一起的火苗与寒气,皱眉道:“虽说他已经成功进阶金丹,可我依旧不觉得凭一个区区的玄冰灵体就能抵挡住青狼妖将的妖火。” 沐飞鸢丢了个白眼给他,埋怨道:“死老头,先前我提出此法之时,你一直在装哑巴不吭声。如今,费了这般大功夫将他提升至了金丹境,你又出来说泄气话。” 丹霞子尴尬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想见识一下红鸾峰的不传秘术,是否真有传说中那般神奇嘛。方才一见,果真是非同凡响。” 沐飞鸢扬起头,颇为傲气道:“那还用你说。” 随即,她又叹了一口气道:“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便只能看这小子表现了。反正先前会如此做,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若当真事不可为,也只能说我命中该有此劫难了。” 她话音刚落,却见身旁的丹霞子骤然变了脸色,一副仿佛活见了鬼一般的震惊表情。 沐飞鸢心中一动,急忙扭头看去。 只见原本已经侵入光壁之内,气势汹汹的那一丝火苗,此时却如丧家犬一般逃往裂口缝隙。 而促成这一结果的,无疑正是墨寒生施放出来的寒气。 那丝火苗刚一来到裂口边缘,便被灰蒙蒙的寒气追上。 寒气将火苗包裹在其中,只听嗤嗤声响,不过眨眼的功夫,竟将其吞噬得一干二净。 随后,寒气突然开始躁动起来,仿佛刚从沉睡中苏醒的猛兽骤然嗅到了血腥味。 它们以比先前迅猛数倍的速度,顺着缝隙钻到了光壁之外。 如同羊群中跳进了一头饿狼,原本气焰无比嚣张的妖火仿佛遇到了命中的克星一般,向着四周疯狂逃窜。 第二百二十九章克火之法(五) 沐飞鸢和丹霞子目瞪口呆,这与他们先前所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原本,二人只是想着让墨寒生以寒气帮忙抵挡一下妖火,便已经不错了。 若是能拖延到苍羽真人赶来援救,那就最好不过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墨寒生的寒气面对这阴毒的妖火,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如此兴奋。 这股寒气现在的样子,仿佛一个四处掠食的煞星一般,在疯狂吞噬着周遭的妖火。 原本嚣张肆虐的妖火,为何会变得如眼前这般弱小无助? 丹霞子和沐飞鸢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此处发生了如此明显的异状,自然也引起了青狼妖将的注意。 它心念转动,还以为是沐飞鸢和丹霞子想出了什么厉害的法子,来对抗自己的妖火。 它目中厉芒一闪,张开血口吐出一团妖火,妖火中央包裹着一颗青色珠子。 此珠晶莹如玉,剔透圆润,正是青狼妖将修炼多年,蕴养出来的妖丹。 青狼妖将一开始并没有使用此物,是因为妖丹对于任何一只妖兽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若是在它催动妖丹的途中,有修士藏在暗处并偷袭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另外,这妖丹中的火焰非比寻常,与青狼妖将的命火息息相关。 一旦耗损过度,不但会元气大伤,还有可能危及自身寿元。 若非料定此刻周身不会有任何高阶修士出现,妖王又在临行前郑重交代自己无比要杀了沐飞鸢,它绝不会如此轻易动用此物。 妖丹离体之后,青狼妖将不敢有丝毫拖延,身上的妖力仿佛如火焰一样燃烧起来,疯狂注入其中。 只见妖丹之上,火势一瞬剧增了数倍,无数的火蛇从中飞出冲向光壁,将退散的妖火露出来的空隙全都填补上了。 被淹没在火浪中的寒气似是感受到了威胁,开始奋力挣扎,与周身的火焰疯狂撕咬起来。 奈何,妖火源源不断而来,声势实在浩大,这一丝寒气终究力有未逮,被淹没在一片青光之中。 丹霞子一惊:“不好,这孽畜要拼命了!” 他的视线被青焰妖火所阻,看不到外头的情况,但却能感觉到青狼妖将的气势在迅速攀升。 另外,附着在光壁上的妖火也变得比先前凶猛了数倍,从此点也能看出,青狼妖将已有舍命一搏的决心了。 沐飞鸢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忙指点墨寒生:“快!将你的寒气附着在神风天晶壁的内壁之上,一丝缝隙也不要放过!” 她亲眼目睹过先前一幕后,终于确认了墨寒生的寒气对这妖火真有克制作用。 只要他施放出足够多的寒气,便可以减轻神风天晶壁的负担,如此便真有可能支撑到苍羽真人赶来,这可说是众人如今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对于自己的寒气能够克制妖火,墨寒生其实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事实上,在沐飞鸢传功之前,他便已经有了些许预料,否则也不会轻易点头答应此事。 之前在奇珍阁取宝之时,他便曾以身上的寒气破解了内中禁法。 在风雨楼的情报中,奇珍阁的禁法厉害非常,非至阴至阳之力无法破解。 在那时,他便隐隐明白自己的寒气中,似乎隐藏着一些未知的秘密。 之所以在这之前从未察觉,或许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的缘故。 先前,有了沐飞鸢所赠的堪比筑基境的真元后,自己便能成功破解奇珍阁的禁法。 如今修为更是已直达金丹,能够克制住这妖火,也没非太稀奇之事。 不过,自己偷入奇珍阁行窃之事,却是不能与沐飞鸢细说了,更不能让丹霞子知晓。 眼看着光壁上的火势愈发迅猛,墨寒生不做任何犹豫,抬起双手,掌心对准两侧。 一道道奇冷无比的寒气自他掌心而出,向着四周蔓延扩散出去。 站在他身旁的沐飞鸢一时没反应过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催动真元护住了周身。 丹霞子见状也当即照做,面对墨寒生的寒气,他也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 先前这种寒气仅凭那么一丝便大发神威,将妖火逼得抱头鼠窜的一幕,可是历历在目的。 “阿嚏!” “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冷?” “究竟发生了何事?” 外头的众人也已经感受到了寒冷,无一例外开始瑟瑟发抖,浑身汗毛都已立起。 丹霞子当即挥出数道真元,将他们护在了其中。 这还是在墨寒生的寒气刚刚散出的情况下,众人便有些承受不住了。 若是等它靠近了,那几个修为不够的修士,即便不死也多半要重伤。 甚至,若非墨寒生寒气的目标乃是光壁上的妖火,并非冲着众人而去,丹霞子能否如此轻易护住他们还是两说。 丹霞子朗声一喝,声音穿过沐飞鸢所布下的禁法,传到众人耳中:“众人聚到中心之处坐下,以真元护住自己,切不可靠近神风天晶壁。” 一众修士听到丹霞子的话后,不敢有任何怠慢,当即照做。 寒气刚刚靠近了些许,这一干人等便险些莫名受伤,若是再犹豫下去,哪还有好果子吃? 尤其是炼炁境的秦如音,先前那短短的一瞬,她便险些失去知觉。 如今浑身都已经僵硬,只能靠着玄音门主的搀扶才勉强来到中心位置。 李红梅修为与她相差仿佛,好在修的是火法,情况比她稍好一些,但面色也是一瞬变得苍白无比。 聚集在中心位置的众人,经过丹霞子的提点后,也已明白了先前那阵怪状,定是与禁法中的三人有关。 他们先前虽说听不到内中的谈话,却可以清晰看到沐飞鸢给墨寒生传功的一幕。 观墨寒生此时双手张开的姿势,众人心中一阵惊疑,莫非先前那股惊人的寒意竟与这小子有关? 化真道人心情十分怪异。 他先前还在暗自质疑,对抗妖火如此重要之事,沐飞鸢与丹霞子二人看不上自己也就算了,为何要与这个炼炁境的小子浪费唇舌?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鼠目寸光,有眼不识泰山了。 这小子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莫非他是哪位隐姓埋名的大佬,由于某种特殊原因,才无奈封印了修为与境界? 直到众人此刻面临生死危机,沐首座和丹霞子前辈才终于成功劝说他出手相救? 化真道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否则先前沐首座为何要特意来此寻一名炼炁境的低阶修士? 分明便是一早就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与实力,只是不好向众人言明罢了。 第二百三十章弄巧成拙 秦如音怔怔望着正在全神贯注,操控寒气抵御妖火的墨寒生。 这个说在云梦峡谷被自己无意中救过一次的墨道兄,这个嘱托李姑娘关照自己的墨道兄,这个与自己一样只是炼炁境的墨道兄。 原来,竟是如此不凡的一个人。 此刻心情最为复杂之人,莫过于妙玉护法了。 她自小便拜入红鸾峰,对本峰的隐秘都极为熟悉。 沐飞鸢施展的这种秘法,她虽然从未见过,却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她是所有人中,第一个猜出发生了什么的人。 她死死盯着墨寒生,心中充满了无力与不甘。 为何一个贪生怕死又残害同门,品行如此恶劣之人会有这样的福缘? 季长明通过妙玉护法的表情和种种推测,也很快猜出了墨寒生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心中除了欣羡以外,也对墨寒生充满了期待。 沐飞鸢既然选择如此做了,必然是认为墨寒生有拯救众人的可能,他自然希望对方能够成功。 很快,墨寒生的寒气便与青狼妖将的妖火一样,附着在了整个神风天晶壁上。 只不过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罢了,壁内壁外一冷一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 寒气与妖火隔着光壁在互相较劲,都欲将对方吞噬殆尽。 起初,妖火还能勉强与寒气抗衡一二,短时间内僵持不下。 可随着光壁内的寒气越来越多,妖火很快便败下阵。 妖火上的青色愈发淡了,不是光芒变暗,而是蕴藏在火焰中的热能被寒气吞噬了大半。 青狼妖将见状大吃一惊,它已经不惜将妖丹祭出,却仍是没有办法奈何沐飞鸢与丹霞子。 就算是白敬轩的紫极避火罩,也只能抵挡妖火,根本无法吞噬妖火中的力量。 这光壁中的二人究竟想出了何种办法,竟对自己的妖火有如此奇效? 青狼妖将目光闪烁不定,眼看着光壁上的青焰愈发衰弱,它眼中厉芒一闪,随即将更多的妖力注入妖丹之中。 顿时,又有难以计数的青色火蛇冲向光壁,将其完全覆盖在一片青绿之中。 此举可能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的修为和寿元,可为了诛杀沐飞鸢,完成妖王交代下的任务,青狼妖将也顾不得太多了。 光壁中的几人也察觉到了外界的变化。 沐飞鸢眼神一凛,冷笑道:“这妖孽还真是不死心。” 她一巴掌拍在墨寒生肩上:“小子,给我加把劲儿,千万不要吝惜真元,看看谁先撑不住?” 丹霞子也是微微一笑。 青狼妖将虽是相当于金丹境顶峰的妖兽,可体内的妖力却未必有身负扶摇法体的沐飞鸢真元充沛。 继续消耗下去,谁先支撑不住还真说不好。 即便最后它侥幸耗过了墨寒生,也必定没有多少战力了。 己方还有红鸾在场,自己在外面还悄悄留有一手,如此一来,胜算应是相当之高。 沐飞鸢都如此说了,墨寒生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当即开始疯狂运转真元。 丹室之中,那个隐藏在雾气中的墨色金丹,正在原地高速旋转。 无尽的寒气从金丹中透出,顺着墨寒生的经脉涌向全身。 这一次,墨寒生并非只从掌心将寒气施放,而是让它顺着身体每一处毛孔逸散而出,速度之快一点也不逊色于青狼妖将喷吐妖火。 丹霞子目露异色,啧啧称奇:“想不到这小子修为不高,却已经可以将真元控制到这种程度,看来悟性应是不差。” 沐飞鸢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心中暗道:“何止是不错,若是让人知晓他几个月前才刚刚开始修行,不知又要惊掉多少下巴。” 青狼妖将的妖火肆虐,墨寒生的寒气亦丝毫不肯相让。 二者以光壁为界,展开了一场一场十分激烈的争斗。 结果不出沐飞鸢与丹霞子所料,妖火很快便败下阵来。 二人对视一眼,脸上浮现笑意,如此一来,青狼妖将休想在短时间内攻破光壁。 只要等到苍羽真人赶来,众人的安危可以说是已经无虞了。 正当二人松了一口气时,却听咔咔声接连响起,仿佛无数的蛋壳接二连三碎裂一般。 丹霞子当即抬头看去,只见光壁上骤然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细微的裂痕,数目之多几乎遍布了整个光壁,令人触目惊心。 丹霞子惊骇不已:“神风天晶壁为何会莫名变成这样,妖火不是已经被压制住了吗?” 沐飞鸢也被眼前这一幕惊道了,她急忙闭上眼睛感应,探知神风天晶壁此时的状况。 一息之后,沐飞鸢连眼睛都未来得及睁开,匆匆喝止了墨寒生:“快停止释放寒气,立刻!” 墨寒生虽不知她为何如此急切,但还是立即停下了动作。 沐飞鸢正欲开口,却听光壁之中的其余人等,纷纷开始叫嚷起来。 “怎么回事,这法宝为何会突然破损到此种程度?” “沐首座快想想办法啊,光壁一破,我等真要丧生兽口了。” “沐首座救命啊!” 沐飞鸢布下的禁法,虽能防止谈话被偷听,可外围之人所说之话却能一字不漏地传入内中。 “闭嘴!”沐飞鸢当即毫不留情地喝止了众人,然后面色凝重道,“不出一时三刻,神风天晶壁便要支撑不住了。” 丹霞子不解:“究竟发生了何事?按理说,妖火不可能会这么快突破此宝才是。” 沐飞鸢苦笑了一声:“此宝并非是被妖火所破。” “那究竟是……”丹霞子愈发迷惑,他正要问个究竟,却是突然神色一动,想到了关键之处。 他与沐飞鸢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齐扭头,望着一旁不明所以的墨寒生。 墨寒生被这二人略带幽怨的异样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弱弱道:“做什么?” 沐飞鸢叹了一口气。 导致神风天晶壁如此快破碎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墨寒生。 准确地说,是他所放出的寒气。 沐飞鸢和丹霞子一直在思考,该用何物来克制青狼妖将的妖火。 待发现墨寒生的寒气有此功效之后,便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可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墨寒生的寒气既然如此霸道,连青狼妖将的妖火都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对神风天晶壁不会造成损坏呢? 寒气与妖火一直在隔着光壁交战,在此期间承受最多伤害的,并不是这二者中的任何一物,赫然正是沐飞鸢的神风天晶壁。 第二百三十一章战妖将(一) 此宝外壁受到青狼妖将的妖火不断炙烤,内壁又被墨寒生的寒气反复侵蚀。 如此两种极端的伤害之下,才导致神风天晶壁损毁的速度,比原先预想得还要快上许多。 听完了沐飞鸢的解释后,墨寒生一阵无语,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怔怔看向沐飞鸢,面无表情道:“怎么办?” 沐飞鸢气笑了:“你问我?” 墨寒生识趣地闭上了嘴,他感觉面前这个女人已经快要失控了。 “神风天晶壁很快就会被破。”没过多久,沐飞鸢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盯着墨寒生一字一句道,“你,出去和青狼妖将打。” 墨寒生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果然已经要发疯了。 却见沐飞鸢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我没有在说笑,如今这里,能够不惧怕妖火的人只有你了。” 墨寒生反驳道:“就算如此,我如今不过是初入金丹的境界,如何能与它对抗?” 沐飞鸢道:“那只妖孽先前必定损耗了不少妖力,如今战力能有个三四成便不错了。我再将剩余的法力传给你,看能不能助你金丹小成。” 丹霞子也跟着道:“只是让你去拖延一段时间,又没有要你斩杀妖狼。” 墨寒生心中直翻白眼,这二人一个金丹顶峰除妖无数,一个是金丹大成兼扶摇法体,竟然要自己一个靠秘术强行提升上来的假金丹,去与那头在妖族中,仅次于妖王的妖将战斗。 他再次试探着道:“要不,还是试试自爆金丹吧?你们二人一起自爆,成功的概率或许会大一些。” 沐飞鸢怒道:“再提自爆金丹,本座现在就打爆你的脑袋。” 丹霞子也怒道:“你小子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再啰嗦老夫现在就一掌毙了你!” 墨寒生眼中冷光一闪,望向丹霞子的眼神变得十分不善。 丹霞子的这种口气,让墨寒生想到了一个自己十分厌恨之人,便是藏龙镇上宁府的冯管事。 那人曾设计自己签下卖身契,又逼迫自己深入寒潭险些淹死在水底。 所有这一切,不过为了区区几两银钱。 为了一己私利,全然不顾他人死活,将其当做任意摆弄的棋子。 宁府的冯管事与白鹭峰的白执事,还有这炼妖宗的丹霞子,都是这样的人,让墨寒生最是憎恨。 丹霞子对上了墨寒生的目光,悚然一惊。 这目光并不如何狠厉,表情也没有丝毫狰狞,可偏偏有一种让他如坠冰窟的错觉。 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不由恼怒起来。 自己身为世间少有的金丹顶峰强者,竟会被一个炼炁境的毛头小子威吓到? 他怒哼一声,当即便要出手教训墨寒生。 他的真元刚开始运转,便只觉全身的经脉都似针扎一般刺痛,有一种有力使不上来的感觉。 他这才想起,自己被妖王重伤,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但他一声要强,又怎肯在沐飞鸢面前,对一个炼炁境的小子低头? 于是他踮起脚,头一扬,不甘示弱地瞪着墨寒生。 丹霞子这幅模样,让墨寒生不禁又想起了于劲松,这二人在这个方面竟也是如此相像。 他如今已经凭借沐飞鸢的秘术,暂时进入了金丹境界,眼光早已与先前大有不同。 他一眼便已看出,丹霞子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相,就不知凭何能一直强撑到现在。 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加之丹霞子如今的状态,若是真打起来,他可完全不惧对方。 都说落水的凤凰不如鸡,这位曾经的金丹顶峰大佬,如今在自己面前已经摆不了威风了。 沐飞鸢见二人针锋相对的样子,不禁头疼万分,急忙站出来劝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二人还有心思置这种闲气?” 她对丹霞子挥了挥手:“臭老头,你到一边去,这里让我来处理。” 丹霞子怒哼一声,退到了一旁,也算是顺着沐飞鸢给的台阶落了脚。 沐飞鸢又扭头对墨寒生道:“臭小子,若非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这一干人等的性命,可都只能寄托在你身上了。” 沐飞鸢见其一副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急道:“神风天晶壁为何会如此快破碎?这可是你惹出来的事。” 墨寒生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先前明明是沐飞鸢亲口说:让自己不用吝惜真元,全力施为,自己也完全是按照她所说的去行事。 如今出了问题,所有的黑锅竟全扣在自己一个人头上了。 他微微低头,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飞鸢默默观察着他的表情,突然神色不善道:“你千万不要想着一个人独自跑路啊。你千万不要想让本座吸引火力,自己带上李红梅乘坐红鸾闯出包围,再悄悄溜出炼妖宗,躲进四方城,等风头过了之后就一走了之,远走高飞。” 墨寒生怔怔望着她,这女人也太邪门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此精准一字不差地描述出来?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是蛔虫里的肚子? 丹霞子也是一阵无语,你确定自己是在劝说他,而不是在指点他如何跑路? 说话间,又听咔咔声响,光壁上那些细小的裂缝,已有不少合并在一起,形成了各大的裂痕。 青狼妖将已经早早察觉到了内中的变化。 虽然不知神风天晶壁为何会无故破碎,与自己对抗的那股寒气又为何会突然消失,但眼下正是破壁的大好机会,它又岂会错过? 于是,它当即加大了火力,欲要一举破壁。 光壁之中,沐飞鸢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墨寒生做决定,似乎对光壁破裂之事一点都不着急。 事实上,她刚才所说之话,的确是在指点墨寒生逃跑。 一旦神风天晶壁被破,墨寒生便被迫只剩下两个选择。 一是出去与青狼妖将决一死战,二便是如自己所说骑着红鸾逃出生天。 后者生还的可能性,自然要比前者高出许多。 他如今已是金丹级别的强者,此地除了青狼妖将以外,鲜有妖兽能与之一战。 只要他能骑着红鸾闯出包围,便有可能一路逃回落日宗。 如此一来,还能为宗门留下一只护宗灵兽,和一个潜力极大的弟子。 反之,若是真让他出去与青狼妖将一战,恐怕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了。 青狼妖将毕竟是活了近千年的妖将,虽说先前为了破除神风天晶壁,消耗了不少妖力,可实力仍旧非常恐怖。 与之相比,墨寒生无论是境界修为还是眼光经验,都差得太远。 即便是自己对上青狼妖将,也没有多大胜算,又何况是刚刚进阶金丹不久,还没有任何法宝护身的墨寒生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战妖将(二) 若是他选择抛下众人独自逃生,沐飞鸢觉得也是人之常情,太正常不过了。 她深知青狼妖将之所以会如此拼命,唯一目的便是自己。 此地其余人都有机会逃走,唯独自己,青狼妖将绝不会放过。 与其如此,还不如由自己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来掩护墨寒生撤离。 她之所以提出让墨寒生与青狼妖将一战,并非真要他去与那只狼妖拼命。 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想将自己剩余的真元尽数传渡给墨寒生,好让他多几分逃生的把握。 当然,如果墨寒生愿意留下来与青狼妖将一战,沐飞鸢也会尊重他的选择,钦佩他的勇气。 不过从墨寒生此刻的反应来看,他并没有一丝这样的念头。 如此也好,修仙路上,越是这样寡情利己的心性,越能走得长远。 沐飞鸢正这样想着,却听墨寒生突然开口道:“开始吧。” 沐飞鸢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墨寒生这是要留下来与狼妖一战的意思? 丹霞子也是目露奇光,不知这个小子,为何突然之间又改变了注意。 瞧他先前的言行,分明是一副对此十分抗拒的模样。 沐飞鸢开口道:“此事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你不必……” 其实沐飞鸢心里,还是更倾向于墨寒生做第二种选择,这才开口劝阻。 “不必多说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墨寒生打断了。 随后,墨寒生抬头看了一眼光壁:“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犹疑,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墨寒生当然不是想去逞能,做什么拯救众人的英雄。 只是这一路行来,沐飞鸢都对自己很好。 他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却一直默默记在心里。 另外,她先前暗暗提点自己逃跑之事,明眼人一下便能看出来。 这个女人虽然经常做一些不着调的怪事,心肠还是不错的。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真正令他下定决心留下的关键人物并不在此处,而是在万里之外的落日宗。 若是自己选择带上李红梅,骑着红鸾独自逃生,即便真的能成功避过此劫,只怕也无法再回落日宗了。 因为此事一旦传回落日宗,各峰高层必定会对自己可以驾驭红鸾之事十分在意,并追究自己舍弃沐飞鸢一行人之事。 刑堂一旦展开调查,势必会发现吕乘风已经身死的秘密,并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 届时,即便自己可以解释得清炼妖宗所发生之事,也没有一点用了。 光是害死掌门爱子这一条罪名,就足够落日宗将自己千刀万剐了。 可自己又不可能不回落日宗,因为石山仍在清风居的密室中等着自己救命。 自己万里迢迢来到炼妖宗,费劲心思潜入奇珍阁,就是为了盗取化妖丹。 如今,虽未能如愿得到化妖丹,却也寻到了一件更为珍惜的宝物,同样可以救石山性命。 如今宝物在手,可若是到最后却进不了炼妖宗的山门,岂非是功亏一篑? 依石山如今的情况,恐怕已经等不了太久了。 自己必须将沐飞鸢救下,然后骑着红鸾飞回落日宗,将救命之物送到石山手上。 重重考虑之下,墨寒生这才决定放手一搏。 若是能够成功救下沐飞鸢,便是让她欠了自己一个极大的人情。 日后,即便沐飞鸢对自己的真实来历有所怀疑,相信凭今日这份救命的恩情,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沐飞鸢见墨寒生目光如此坚定,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不过,正如墨寒生所说,如今的形势已迫在眉睫,不容片刻犹豫。 “可恶,若是有地心溶金的话,神风天晶壁还能多支撑一会儿。可惜,我寻了这么多年,对此物的音讯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沐飞鸢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光壁已没有一处完好,宛如打碎的镜面重新拼凑而成一般。 她口中的地心溶金,乃是一种取自地心的特殊金属。 此物长年受地火所熔,是一种滚烫无比,好似流浆一般的东西。 它最大的作用,便是可以在一瞬间修复任何已经破碎的法器、法宝,令其重新恢复作用。 时间一过,此物便会立即失去作用,破碎的法宝也会恢复原先的状态。 别看时间短暂,关键时刻,这可是能救命的东西。 当然,她也只是心急发发牢骚,并不可能化无为有,凭空生出这种神物来。 可话音刚落,却见一旁的丹霞子突然走了过来,手中递出一只白玉瓶子。 沐飞鸢一愣,盯着他手上的瓶子看了一眼。 只见白璧无瑕的瓶身之上,有一阵忽明忽暗的红光在闪烁不定。 沐飞鸢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地心溶金?” 丹霞子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沐飞鸢已经一把抢过来瓶子,迫不及待将其打开了。 丹霞子苦笑一声,也不说什么,默默退回了一边。 沐飞鸢打开玉瓶之后,立即将真元探入其中,引出一道流浆,似熔炼的铁水一般。 她轻挥一掌,将这道流浆打散,原本如细流一般的溶金,瞬间化作了无数细小的液滴。 她张嘴轻吐一口气,难以计数的液滴便如金雨四散,飞向光壁上的每一道裂缝。 金雨进入缝隙之后一瞬凝固,眨眼的功夫,原本满是裂痕的光壁便恢复如初,完璧无瑕,仿佛从未损坏过一般。 光壁中的其他人一阵惊呼,纷纷赞叹沐飞鸢手段神奇,却不知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待地心溶金的效用一过,这神风天晶壁便会顷刻分崩离析。 做完这些,沐飞鸢伸手抓住墨寒生的手掌:“事不宜迟,我体内的真元,你能拿多少便全拿去吧。” 无需多言,二人再次盘膝坐下,面对面掌对掌开始传功。 丹霞子在一旁坐下,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二人。 若是沐飞鸢有心去看的话,便会发现他此刻的状态,非常之怪异。 他明明身处此地,却又仿佛相距甚远,好似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神情,却又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似深山中诵经坐禅、堪破红尘的得道高僧,像小院里眯眼看夕阳,回首往昔的垂暮老人。 这一切,沐飞鸢全然不知,并非看不出来,只是从未曾真正着眼留意过。 第二百三十三章战妖将(三) 很快,沐飞鸢与墨寒生的传功便渐入佳境。 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对于对方的身体反应都有了一些了解,所以彼此间产生了些许默契。 与先前不同的是,沐飞鸢已经助墨寒生打通了筑基、结丹两个最重要的关卡。 如今需要做的,只是按部就班将剩余的真元传渡给他即可。 因此,待情况稳定之后,她终于有精力分心说出自己的疑惑。 她背对着丹霞子,开口问道:“你既有溶金这样的东西,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丹霞子坐在她身后,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待听到沐飞鸢发问后,才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 他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光亮,微微一笑道:“其实,此物我早就拿给你看过了。” 沐飞鸢反驳道:“胡说,我又不是痴呆忘事的老糊涂,若是有看过这种神物,怎有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丹霞子面色不变,也不争辩。 却听沐飞鸢有些不服气,又问道:“你倒是说说,何时有给我看过此物?” 丹霞子笑道:“就是老夫引你们落日宗一行人入本宗山门的路上啊。” “入山门的那一刻?”沐飞鸢疑惑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开始回忆当时所发生之事。 她面色微变,突然想起丹霞子在给自己一行人带路之时,曾一脸殷勤地给自己献过宝。 只是他之前出言无状,惹怒了自己,自己又嫌他烦人,便故意封闭了眼识、耳识,没有去理会。 如今想来,这地心溶金恐怕便是当时丹霞子拿出的众多物品之一。 光这一件宝物便已如此珍稀,沐飞鸢不由有些好奇,丹霞子当时拿出来的其他物件都有些什么。 不待她出声询问,丹霞子腰间的乾坤袋便开始闪过一阵阵亮光。 光芒消散,一件件形态不同,功能迥异的器物,便静静浮在了空中。 丹霞子此刻便像是一个摆地摊卖小物件的小老头一样,盘坐在这些物件后方。 他伸手一挥,这些物件便陆续飞到了沐飞鸢身上,让她不用回头便能一眼看到。 “红袖裙?” 起先,沐飞鸢看清第一个物件之后,还不以为意。 因为这红袖裙,不过是修仙界中一件很寻常的法衣,除了好看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功用,并且早已过时许久。 大概是一百多年前,那时的许多低阶女修便盛行穿这种裙子。 她隐隐记得,自己当时似乎也曾经有一段时日,迷上了这种裙子。 可随着后面的物件一一罗列在自己眼前,沐飞鸢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飞仙钉,佛罗扇,两仪环,五色沙,铃兰花,九香珠……”沐飞鸢一一道出这些宝物的名字。 这里头之物,她不仅全都认得,对它们的来历、价值以及功效等等都一清二楚,仿佛如数家珍一般。 但这并不代表,沐飞鸢自身见识有多广博。 修仙界中,法宝、法器、灵物、铸材,种类纷繁复杂,数目多如星辰。 即便是一名金丹修士,别说认全,能知晓千分之一二便已是不错了。 沐飞鸢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这些物件,是因为自己曾经亲身寻过它们。 这些物件,原本便都是她修行路上曾经需要,或现在依旧在寻找之物。 飞仙钉和五色沙她早已用不上了。 铃兰花她已经服食过了。 至于九香珠,她现在身上便佩戴着一颗。 还有许多的物件,她都能一一认出,却至今未曾寻得。 这些东西形态各异,功效各有不同,既有千金万金难求的奇珍异宝,也有寻常店铺便可买到的小玩意儿。 它们之所以能聚到一起,并不是由其本身的价值决定,一切只因为沐飞鸢需要。 丹霞子自身根本用不到这些东西,他将它们搜集起来,本就是为了沐飞鸢准备的。 之前,墨寒生与丹霞子发生冲突之时,丹霞子的确是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死活。 不过,有一点墨寒生却是想差了。 丹霞子之所以如此,并非是为了自己,唯一的目的只是想为 沐飞鸢创造一线生机。 他身为炼妖宗的重要高层,在宗门危难关头,抛下苍羽真人等一众门人来到此处。 他身为南域赫赫有名的除妖狂魔,在与妖王对掌之时,受了比沐飞鸢更加严重的伤势。 他身为修为高深的金丹强者,却搜集这些对自己没多少作用的小玩意儿,甚至有不少都是女子专用之物。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人,为了沐飞鸢一个人。 沐飞鸢突然反应过来,那件红袖裙虽在当时极为盛行,却也只能是在落日宗所处的东域。 南域与东域相隔万里,又怎么可能流行同一件衣裳呢? 事实上,自一百多年前沐飞鸢随父母拜别炼妖宗,返回落日宗之后,丹霞子便一直在暗地里遥遥关注着沐飞鸢。 沐飞鸢成长路上,发生了什么趣事,遭遇了多少挫折,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需要什么,失去什么,他都了若指掌。 沐飞鸢走了多少年,他便一直这样坚持了多少年。 这些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物件,便是这百余年来,能证明他默默做过些什么事的唯一物证。 至于他为何能在万里之外,对沐飞鸢的诸多琐事都知晓得这么清楚。 只因为,炼妖宗临近之地的四方城中,有一座风雨楼。 这百余年来,丹霞子或许不是风雨楼接待过的修为最高的客人,却一定是光顾最为频繁,购买情报次数最多的人。 他寿元本就所剩不多,又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什么好牵挂和需要照拂之人,平日里最多的花销便在于此了。 在最初的几年里,他也曾万里迢迢,赶往落日宗去拜山。 除了看望那位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天之骄女以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一直挂念着沐飞鸢。 可惜,由于在炼妖宗闹出那件不愉快的事之后,沐飞鸢便一直对丹霞子十分厌恶。 为了躲避这个讨厌的老头,她想出了各种天真幼稚,让人苦笑不得的理由,以此来拒绝与丹霞子见面。 当然,若是丹霞子坚持非要见沐飞鸢一面的话,以他和那位天之骄女的关系,是不可能会拒绝的。 可丹霞子从未曾这样要求过,每次都是带着些许遗憾黯然离开。 后来,听闻红鸾峰首座夫妇二人双双战死的噩耗之后,丹霞子一个人在那位天之骄女曾经住过的房中,待了七天七夜。 第二百三十四章战妖将(四) 谁也不知道丹霞子在里面,究竟想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当他再次出来之后,就开始变得嬉笑怒骂、玩世不恭,似乎已经将那件事完全拋之脑后了。 包括炼妖老祖在内,谁也不知道,丹霞子这些年来仍在默默关注着沐飞鸢。 只是,他知道沐飞鸢不喜欢自己,便再也没有去过落日宗拜山,因为再也找不到理由了。 丹霞子静静看着沐飞鸢的背影,就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在弥留之际,想再多看一眼离家多年的女儿。 他突然开口道:“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一下。当年我让你去劝许师妹不要随你父亲回落日宗,并不是真的想拆散他们。只是舍不得许师妹,想让他们留在炼妖宗罢了。当时想的是,我炼妖宗家大业大,也不缺你们一家三口住的地方。当然,如今来看自然是我异想天开了,他是要继承红鸾峰首座之位的人,怎么可能会留在炼妖宗?可是我不争气,偏偏就是舍不得许师妹啊。” 沐飞鸢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丹霞子口中的许师妹正是自己的娘亲。 她稍作回忆,也终于想起了这件往事的些许细节。 原来,当年丹霞子的原意竟是这样,只怪自己当时年纪太小,才想偏差了。 自己不但误解了他的意思,还一直将此事记恨到了今天。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自小我便是一个很不会说话的人,每次开口都会惹得别人不悦。所以渐渐地,我便学着不开口说话了。不说话的时间长了,便越不会说。可每次见了许师妹以后,我便会忍不住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我一多嘴,就容易说错话,惹恼许师妹。炼妖宗内,除了师兄以外,便没什么人受得了我了。许师妹当年会讨厌我,会执意离开山门,多半便与此有关吧?你会不愿意见我,也是这个原因吧?”丹霞子垂首,轻声诉说着一些往事,像是在自言自语。 沐飞鸢神情些许恍惚,依稀记得母亲当年跟自己提过此事。 她只说丹霞子太过啰嗦,言语无状,可自己从不曾真正厌恶过他。 她还说,丹霞子只是因为一个太寂寞了没人说话,才会变得有些烦人。 她一直都试图去耐心听丹霞子说话,好几次都是实在受不了了,才借故离开的。 至于她离开炼妖宗之事,跟丹霞子更是没有半点关系。 而自己会讨厌丹霞子这么多年,原来竟一直是因为一个这么简单的误会。 沐飞鸢不知该怎样去面对丹霞子,又该说些什么,才能将这个可笑的误会说清。 她的身子微微轻颤,却是倔强地不肯回头去看丹霞子一眼。 以前是不愿看他,现在是不敢看他。 她表情有些不自然道:“这种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丹霞子苦笑一声:“有些事,在心里憋上百余年,是很辛苦的。以前不说,是因为没机会。现在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他强撑着眼皮,只觉得眼前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了。 时间真的不多了。 沐飞鸢却没能领会他话中的意思,安慰道:“不会的,这小子又不是输定了。待他打赢了那只妖孽,你再找个机会,慢慢说呗。” 墨寒生闭着双眼,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全听入耳中。 他没有想到,丹霞子对沐飞鸢的感情,原来只是因为爱屋及乌,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男女间的感情。 丹霞子一生孤苦,那位许师妹和师兄炼妖老祖,便是他生命中仅存的温暖。 所以,即便许师妹已嫁作人妇,丹霞子对她的心意也从未变过。 自第一眼见到沐飞鸢之后,他便将其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因此,当沐飞鸢来到炼妖宗后,这个在炼妖宗内无人敢对其不敬的大人物,才会如此死皮赖脸地凑上来。 墨寒生感慨之余,心中也不禁有几分好奇,这沐飞鸢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丹霞子如此付出,一生无悔。 甚至为了救对方的女儿,都可以不计生死,牺牲自己的性命。 若非丹霞子与沐飞鸢在长相方面,实在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墨寒生还真有些怀疑沐飞鸢的真实身世。 正当墨寒生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周身一片碎裂之声接连响起。 沐飞鸢瞳孔微缩,只见原本遍布在光壁之上的无数裂痕再次出现。 地心溶金的功效一过,神风天晶壁上的伤痕立刻恢复如初,只需一小会儿的功夫,便会不攻自破。 禁法外的众人又开始乱叫起来,沐飞鸢抬手一挥,便将他们的喊声隔绝。 她心中略有遗憾,时间还是太仓促了一些,自己只来得及将七成的真元传给墨寒生,也不知够不够用。 同时,她心中也很是惊奇,墨寒生竟真能承受自己如此多法力? 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墨寒生在吸收了自己如此多的法力以后,金丹竟仍未能小成。 她正暗自思索间,却见墨寒生骤然睁眼,眼中泛起一道冷冽的寒芒:“将你剩余的所有法力一并给我。” 她还不明白墨寒生话中的意思,却只感他的丹室中突然出现了一股莫名的巨大引力。 这股莫名力量一经出现,便不由分说开始疯狂摄取着他经脉中的所有真元。 随后,这股力量竟经由墨寒生经脉传递到了沐飞鸢体内,向她的丹室疯狂掠夺法力。 一时间,真元传渡的速度加快了十倍有余。 沐飞鸢惊骇莫名,她从未想过墨寒生的丹室,竟有强取自己真元的能力。 要知晓,施展秘术之人乃是自己,主导权理应在自己手上才对啊。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沐飞鸢的认知。 先前她觉得,墨寒生的丹室能容纳自己七成的真元,便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如今竟又能强行摄取自己的法力,沐飞鸢真的很想知道,墨寒生的身体中究竟藏着何种秘密? 不过,她虽然对此十分震惊,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因为,这本就是自己乐见其成之事。 墨寒生吸收的真元越多,战胜青狼妖将的机会就越大。 她只是有些担心,墨寒生的身体在如此快的真元运行速度下,能否撑持得住? 她刚这样想着,却忽感经脉中传来一阵刺痛,真元运行的速度,又加快了一倍不止! 沐飞鸢震惊到失声,这种速度,以自己金丹大成的修为以及扶摇法体的强横体质,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战妖将(五) 虽然,这与自己重伤在身有不小的关系,但仍旧是太不可思议了。 反观墨寒生面色如常,身形平稳,除了身上的衣衫在飞舞以外外,竟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他的表情虽平静如常,身体里那股恐怖莫名的吸力,却粗暴异常,一副不将自己吸干誓不罢休的架势。 亏自己还担心他的身体会支持不住,看他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要爆体而亡,分明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呸! 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出如此羞人的怪词来? 正当沐飞鸢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莫名觉得身体很冷,一股冰冷的寒意令她如坠冰窟一般。 这寒意来自墨寒生,他吸收了沐飞鸢的剩余真元,金丹又逐渐有了新的变化。 原本漆黑如墨的金丹变得愈发凝实,体积增大了近一倍之多。 而墨寒生的身上,更有一股极致的寒意在无意识地向外扩散。 沐飞鸢的境界虽高,可此刻失去了真元护体,整个人像一个染了风寒的凡人一般,既虚弱又惧寒,根本无法抵抗这股寒意。 好在墨寒生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当即收敛了这股寒意,才没有让她受到多大损害。 不过,沐飞鸢掌心传来的强烈刺痛感,却是避免不了的。 正当她痛得龇牙咧嘴、心中叫苦不迭之时,却听万千镜碎之声。 光壁崩碎之后,一枚枚琥珀色的碎片如星光一般洒落在二人周身。 紧接着,便是如浪潮一般的炽热青焰从天而降,向着众人头顶压来。 神风天晶壁终于被攻破了,沐飞鸢布下的禁法也无力支撑,耳畔又传来化真道人等人惊慌失措的呼救声。 火海之外,青狼妖将长啸一声,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僵持了这么长时间,它终于破开了这件恼人的法宝,可以将这光壁中的一干人等残杀殆尽。 它此生最是厌憎人族,凡是遇见的人族,即便是一介凡人也不会放过,又何况是这一众与妖族有生死大仇的修士? 它张嘴一口吞下妖丹,随后便长啸一声,一头向着下方的火海扎去。 就在它即将冲进火海之际,异状突生。 只见原本密不透风的青焰之中,伴随着嗤嗤声响,无端升起一阵阵白色水汽。 而在水汽升起的地方,青色火海中出现了一个个大洞,仿佛被什么莫名的东西吞噬了一般。 青狼妖将瞳孔微缩,不知这下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眼中厉色一闪,便要不顾一切冲进去,却听一声嘹亮的凤鸣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青狼妖将还来不及反应,却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浑身缠着火焰冲出了火海。 这巨大的身影自然便是红鸾,在它的头颅之上,还站着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 青狼妖将微微一愣,依稀觉得此人似乎有些眼熟。 它还来不及细想,那白衣人影突然伸出右手,一拳轰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 …… 炼妖宗,灵兽园。 苍羽真人已经将沿途所能见到的所有炼妖宗弟子顺利救下,并一路带到了此处。 这些弟子正在灵兽园中来回奔走,匆匆忙忙,不知在忙碌些什么。 一位在主会厅幸存下来的长老来到苍羽真人面前,低声询问:“宗主,真的要这样做吗?这些灵宠可是我炼妖宗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苍羽真人闭着双眼,在心里默默推演自己之后的做法是否有错漏,过了一会儿才回道:“你错了,这些来回奔波的弟子才是我炼妖宗的根本。若是他们都没了,要这么多妖兽又有何用?妖兽终究是妖兽,永远没有人重要。” “话是这样说,可……” 苍羽真人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毅然决然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照我的话去做吧。” 这位长老还试图再说些什么,却忽有感应,急忙抬头望去。 只见远处高空之上,一只火红的大鸟正直冲云霄而去。 这只大鸟尖喙上方,还顶着一只小很多的青焰狼妖。 虽然狼妖体型看似很小,但只是与体型巨大的红鸾相较之下,才让人产生了这种错觉。 苍羽真人与这位长老都清楚,这只狼妖的体型不可能会小。 因为先前在主会厅之时,苍羽便曾与这只狼妖交手过,它正是妖族五大妖将之一的青狼妖将。 那位长老惊疑道:“这是落日宗的灵禽在与青狼妖将交战?” 但他很快便自己否定了这个说法,因为在青狼妖将与红鸾之间,还有一道人影。 只不过因为体型太小,距离又过于遥远的关系,十分不显眼,才令他一时没有注意到。 这位长老又道:“是沐首座吗?” 苍羽真人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抹意外之色。 虽然眼前的景象看上去,非常像是红鸾一头将青狼妖将顶上了天。 可他能看得清楚,这其中真正起关键作用的,却是夹在两只异兽中间的那道人影。 而令苍羽真人意外的是,这一拳将青狼妖将轰上天的人影,却并非是沐飞鸢本人,而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 并且,此人自己也曾经见过。 落日宗乃是此次寿宴中,炼妖宗极为重视的宾客,苍羽真人自然也会给予更多关注。 在广场演讲之时,他便曾仔细留意过落日宗一行人。 当时,这个年轻男子便站在沐飞鸢的身后。 苍羽真人原先还有些不解,为何一个炼炁境的低阶弟子,有资格站在那种位置? 如今才终于明白,原来其中竟还有如此深意。 虽然相隔甚远,但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名落日宗的白衣弟子年纪还很小。 他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年纪,便已经达到了金丹小成的境界。 虽然不知道沐飞鸢用了什么手段,让他拥有了这份不属于自己的修为。 但此人能有眼下这种表现,天资必然非同一般,日后成就绝不容小觑。 他不禁猜想,莫非先前沐飞鸢会突然离去,也是与这个神秘的年轻男子有关? 一旁的长老出声道:“要去帮忙?” 苍羽真人摇摇头:“不必,落日宗既然有此后手,想必这妖孽奈何不了他们,专心做好眼前之事吧。” 与此同时,奇珍阁中飞出一道人影,正是风雨楼的兰大掌柜。 他身上还背着一人,正是昏迷不醒的郝掌柜。 他被妖王化身打晕之后,便一直被留在奇珍阁中,一直没有醒过来。 兰大掌柜喃喃自语道:“虽然不知道郝掌柜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好在没有性命之虞。否则,无缺公子怪罪下来,可不好处理啊。” 他正兀自说着,突然抬头向天上望去,正好与苍羽真人瞧见了同样的一幕。 兰大掌柜目露奇光:“这一趟,还真没白来。” 说完,他背着郝掌柜,匆匆向着那处飞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战妖将(六) 青狼妖将一脸震惊。 它都没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被墨寒生一拳轰上了天,远离地面不知多少丈,已经早早高过了炼妖宗最高的建筑,模糊的景象在眼前飞速掠过。 它升至高空,在如蘑菇一般的云朵中撞出一个大洞。 然后穿过了云层,一直向上升去,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它终于想起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是谁了。 在与落日宗一行人初次相遇之时,它便在沐飞鸢的身旁见过这个小子。 那时的它还曾被银长老骑在胯下,这段屈辱的经历让它很是难忘。 所以,当日的其他细节,它都不太想得起来。 只依稀记得这个白衣小子,原先分明只是一个炼炁境的小子,为何突然之间有了金丹小成的境界? 更令它不可思议的是,就算此人提升了境界,又为何能将自己一路打上天? 他的力量,真的已经强大到连自己都完全无法抵抗吗? 这个念头在青狼妖将的脑中一闪而过,便立即被否定了。 经历短暂的震惊之后,它发现并非是墨寒生的力气真的强大到无法匹敌,而是自己的力量衰弱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先前妖丹中的妖力消耗过度,导致自己变弱? 不可能,自己身为妖族,在力量方面本就远超人族。 就算力量不及全盛时期,又怎么可能会被一个金丹境小成的修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它挣扎着想要摆脱墨寒生的拳头,却发现全身都僵硬得有些无法动弹。 好冷! 它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年,没感到过寒冷了。 青狼妖将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是墨寒生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极致寒意,令自己的行动变得十分迟钝。 这小子修炼的是阴寒之力的功法吗? 先前,自己喷吐在光壁上的妖火会莫名熄灭,也是他在作怪吗? 青狼妖将心中有诸多疑惑,却都没有问出口,它可不觉得对方会好心到为自己一一解惑。 它周身疯狂涌现出青焰,将自己缠绕起来。 借着火能之助,它僵硬的身体终于逐渐恢复了一丝气力。 它怒嚎一声,四足发力,趁机向着后方倒飞出去。 墨寒生又岂肯让它轻易退去,他右手悄悄伸到背后,同时五指成爪抓向青狼妖将的一只前肢。 “找死!” 青狼妖将目光一凝,眼中爆发一股戾气。 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还真以为可以在力量上胜过自己不成? 方才,若不是那股莫名的寒意作祟,让自己一身实力发挥不出一成,又如何会被他一拳打上天。 如今自己已有了防备,又怎可能再吃这种亏? 它如人头般大小的利爪,猛地拍向墨寒生的左手。 这一爪,只要不与对方的手接触太久,在碰撞的一瞬间,便可拍断他的骨头。 青狼妖将心中这念头刚一升起,却只觉眼前一花,被一道莫名出现的光线晃了下眼。 这道光线来自墨寒生的左手,不过,这不是他刻意耍的小心机,纯属无心铸成的一个意外。 他自然不可能以血肉之躯去硬碰青狼妖将的利爪,所以在左手上凝结了一个冰制拳套。 他的寒冰纯净没有一丝杂质,将头顶的日光反射至了青狼妖将的眼前,这才造成眼下的情况。 “小把戏。” 青狼妖将心中冷笑,毫不在意,不相信凭这一个拳套便能挡下自己的利爪。 利爪与墨寒生的左手刚一接触,它就变了脸色,这冰制的拳套出乎意料的坚硬。 它一爪下去,不但未能拍碎拳套,甚至没能在冰面上抓出一丝痕迹。 进阶金丹之后,墨寒生以真元凝结出来的寒冰,已有了一种质的飞跃。 其坚硬程度,已经丝毫不下于寻常的防御类法宝。 不过,虽然青狼妖将这一爪没能拍碎拳套,但其强横的力量也通过拳头传到了墨寒生的左手之上。 墨寒生的手掌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也幸亏拳头化解了这一爪的部分力量。 否则仅凭这一击,自己的左手恐怕便要骨折了。 毕竟,自己的肉身力量虽说不俗,也只是与相较于寻常的低阶修士而言。 若是比起如今修仙界已经极为罕见的炼体士,或是利用秘法淬炼过肉身的高阶修士,自是大大不如。 他的左手一直向后退避,以此来卸去狼爪中传来的巨力。 青狼妖将也看出墨寒生的力量不如自己,它的爪子也随着墨寒生的退避而突进,步步紧逼。 它的体型庞大,四肢也比墨寒生长很多,令他避无可避。 墨寒生见状,左手突然往左侧一偏,然后像蛇身缠绕树枝一样,顺势抓向青狼妖将的利爪。 青狼妖将瞳孔剧缩,猛地向后一撤,身体如弓箭一般飞射出去。 先前发生的一幕,它还历历在目,若真被墨寒生抓住了自己的爪子,只怕身体又会立刻冻僵,难以行动。 它匆忙后撤,企图与墨寒生拉开距离,可刚退后没多远,便又感身后有一股逼人的寒意袭来。 青狼妖将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道道如长矛一般的冰刺。 它心中一惊,这小子是何时布下的这手段? 不待青狼妖将反应过来,墨寒生负在身后的右手并指一提。 所有的冰刺,立即向着青狼妖将的身体齐齐扎去。 青狼妖将不敢与这些冰刺硬碰硬,这寒冰的硬度,它刚才可是深有体会。 可它先前为了与墨寒生拉开距离,用足了力道。 它后撤的速度太快,此时再想抽身已有些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青狼妖将收缩身形,将背脊绷紧,以此来避免被刺中要害之处。 只听嗤嗤声响,冰刺在青狼妖将身上划出一道道狭长的伤痕。 其中,有两根扎进了它的后腿关节之处。 如此一来,它的行动速度必然大降,在往后的战斗中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最惊险的一根,从它背后的位置扎了进去。 不过,好在它背后的骨骼较为坚硬,挡住了冰刺,才没有危及心脏。 青狼妖将怒吼连连,这些冰刺不仅在一瞬间重伤了自己,还让它品尝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感。 便是在先前与苍羽真人等人战斗之时,它也没有受到如此重创。 如今,竟在此处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无名小子伤成这样。 第二百三十七章战妖将(七) 青狼妖将身躯一震,扎进血肉中的冰刺被尽数震飞出去。 它的身上爆发青光,整个身子便笼罩在妖火之中。 伤口之中传来嗤嗤声响,是青狼妖将在用妖火驱逐透体的寒气。 它恨恨望向墨寒生,没想到才交手不过几招,自己落了下风。 这都怪这个小子太过阴险,他身上那股恼人的寒气也实在麻烦。 自己只要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被那股寒气冻僵,行动受限之后根本发挥不出多少战力。 它眼珠转动,突然张口吐了一团妖火直扑墨寒生面门而去。 墨寒生不闪不避,单手推出一掌,掌心出现一阵如白雾一般的寒气,迎向妖火。 妖火与寒气相遇,一瞬之间便化作了一阵白烟,连片刻挣扎都做不到。 青狼妖将面色一沉,先前在光壁之中,果然是这小子在对抗自己的妖火。 他这寒气不知是什么鬼玩意儿,竟能对付自己苦修多年而成的妖火。 甚至,自己的妖火在他的寒气面前,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仿佛遇到了命中的克星一般。 青狼妖将心中不服,再次张口吐出妖火。 这一次,它吐出的妖火可不再是一小团,而是一面足有十余丈高的巨大火墙。 火墙如浪潮一般涌了过来,墨寒生在其面前,仿佛一只渺小的蚂蚁,遇见了张着巨口的洪荒猛兽。 青狼妖将这一次,是打算以自己雄浑的妖力将墨寒生活活耗死。 它已判断出先前在光壁内,与自己对耗如此长时间的人,一定是墨寒生。 对方不过是金丹小成的境界,相信此时真元早已不多,一定耗不过自己。 可它不知道的是,墨寒生虽然只有金丹小成的境界,可体内的真元数量绝不亚于它的妖力。 因为,墨寒生这一身法力皆来自于沐飞鸢。 沐飞鸢身负扶摇法体,一身真元远超同境修士,就算比之青狼妖将也不遑多让。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火墙,墨寒生没有任何慌张,双掌推出。 登时,无尽的寒气从他掌心疯狂涌出,化作了一道白色的气墙,如云雾般缭绕。 青狼妖将的火墙有多高,他的气墙就有多高。 不过,气墙的厚度却是远逊于火墙,他虽然真元还很充沛,可也不需要乱用。 妖火的威力明显不如自己的寒气,只需如此,便足以将其熄灭。 青狼妖将神色一凛,即便相隔十余丈,它也能感觉到一股极致的寒冷,正在迅速向自己逼来。 这个白衣小子竟没有选择避让这道火墙,去节省真元。 这说明,他身上的真元还有富裕,完全有余力和自己对耗下去。 火墙与气墙砰然相遇,相互吞噬抵消,不过一瞬,便有无数水汽蒸腾而起,四处逸散。 天空中,仿佛起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雾,范围之广,将方圆百余丈的空间都笼罩住了。 墨寒生身处大雾之中,周身白茫茫一片,宛如朦胧仙境。 不过,他现下可没有心情去欣赏此景。 虽然不知青狼妖将究竟有何用意,但他知道对方定在暗中悄悄观察着自己。 他低头对脚下的红鸾轻声说了一句:“有办法驱散这阵雾气吗?” 红鸾轻唤一声,当即振动双翅,卷起一阵狂风将眼前的雾气吹散。 便在此时,它身后的雾气中隐约现出一道青色身影。 那道身影悄无声息接近,伸出一只利爪,对着墨寒生的脑袋拍下。 便在此时,墨寒生的身子毫无征兆地向左侧偏移,极为惊险又毫发无损地躲过了这一击。 青狼妖将讶异不已,自己先前分明已经收敛了气息,这才借着迷雾的掩护使出这一击。 为何这个小子竟似未卜先知一般,如此恰到好处地躲过自己的偷袭? 莫非是他有什么能感知敛息的法宝,或本身习有法眼之类的异术? 但它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因为位置发生偏移的并不止墨寒生,还有他脚下的红鸾也是如此。 青狼妖将心中惊疑,难道竟是这怪鸟发现了自己? 但实际上,真正避开令它这一击无功的人的确是墨寒生,红鸾只不过听从他的吩咐行动罢了。 青狼妖将以敛息术隐藏妖气,再躲进迷雾中暗施偷袭的策略,若是寻常修士必定非常容易中招。 可它碰上的,偏偏是墨寒生这样一个怪胎。 要知晓,墨寒生自炼炁境突破筑基,再直入金丹境,总共所用去的时间都不到两刻钟而已。 这也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许多金丹修士,甚至筑基修士该有的基本能力,他统统都没学会。 寻常修士在进入筑基之后,都必然会做的一件事,便是凝聚灵识,但墨寒生根本没有时间这样做。 所以,他此刻恐怕便是这世间上,甚至整个修仙界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没有灵识的金丹境。 青狼妖将的敛息之术不是没用作用,而是用在墨寒生身上根本毫无意义。 即便它用了此术,也无法瞒过墨寒生的灵识。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灵识。 而墨寒生之所以能在青狼妖将偷袭的一瞬察觉危险,并迅速做出反应,完全是基于一种本能。 先前在主会厅的上空,炼妖老祖便曾利用这种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妖王的致命一击。 墨寒生在丛林中,随石山修习武艺的时候,经历无数生死战斗,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这种本能。 事实上,凡间的一些武者与山野中的猛兽中,有不少都拥有这种本能。 反而是那些拥有修炼天赋的修士与妖兽,在境界与实力愈发高深之后,由于自身对灵识太过依赖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又逐渐失去了这种本能。 墨寒生也终于明白了,沐飞鸢在前来炼妖宗的路上,为何要让自己与红鸾彼此熟悉,达到心意相通的地步。 先前那一刻,虽然墨寒生察觉了青狼妖将的偷袭,可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若非红鸾能感受到墨寒生的想法,在他察觉的一瞬便有所感应并依照其想法行动,是断不可能及时做出正确反应的。 这便是主人与坐骑之间心意相通之后,才能完成的默契配合。 青狼妖将一击未果,便想着再次与墨寒生来开距离。 可墨寒生又岂会轻易让它如愿? 只见,他身体向左侧偏移之后,低垂的右手中不知何时凝结出了一把寒意十足的冰剑。 他倒提长剑,剑尖所指,正是青狼妖将蓄势而出,未来得及收回的利爪。 第二百三十八章战妖将(八) 以有心算无心,冰剑毫无意外地刺入了青狼妖将爪子上厚厚的肉垫,贯穿了整只脚掌。 嗷~ 青狼妖将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嚎,剧烈的疼痛袭上前爪。 但它很快便感觉不到疼痛了,冰剑中散发出无声无息的寒意,悄悄将其前爪冻至失去知觉。 墨寒生以金丹小成境界施放出来的阴寒之力,其可怕程度已远非在云梦峡谷时期可比。 若非青狼妖将的修为和肉身也是极为强悍,这一击便足以让它的前爪变成冰雕。 青狼妖将来不及震惊,前爪猛地一抬,便要先将其抽回来。 可就在此时,墨寒生身上的真元顺着手心快速注入冰剑之中。 冰剑的形态立即发生了改变,只见剑尖之处,一道如月牙般弯曲的钩子凭空生长了出来。 青狼妖将上抬的爪子登时一滞,被弯钩挡了下来。 墨寒生真元再催,剑尖上的弯钩继续生长,变成了一个圆环,将青狼妖将的前爪死死扣住。 与此同时,他心中默默给红鸾传了一个讯息。 红鸾心领神会,长唤了一声,当即振动双翅扶摇直上。 墨寒生紧握冰剑,身子随着红鸾一同向高空飞去,他手中的冰剑勾着青狼妖将一起升空。 这突如其来的拉扯,顿时令青狼妖将本已失去知觉的前爪,再次感受到一股钻心般的疼痛。 青狼妖将痛得怒吼连连,吼声撕心裂肺,却又毫无办法。 它的力量远超墨寒生,却根本不敢反抗。 它越是挣扎,前爪上传来的疼痛就越清晰,直教其痛不欲生。 它心中暗自惊疑,这小子也不知究竟是何身份、来历? 明明出自落日宗门下,怎会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简直比传闻中的邪修还邪门。 青狼妖将不敢与墨寒生比拼力量,只好用另一只前爪握住了冰剑,企图以此来缓解一些疼痛。 别说,如此做虽然会被剑刃割伤爪子,但另一只爪子上传来的疼痛的确减轻了不少。 可它还未来得及高兴,却又感觉到抓住剑身的那只爪子,掌心处传来一股刺痛。 眨眼之间,一根冰刺从剑身之上长了出来,穿透了它的掌心。 那根长刺穿透掌心之后,开始弯曲起来,与先前一模一样,将它的这只爪子也死死扣住了。 青狼妖将还来不及反应,眼角余光中的景象突然变得十分模糊,白云在身旁飞速掠过。 墨寒生吩咐红鸾一瞬加速,以最快的速度向上方升去。 高空之上,传来一阵极为凄厉的吼声。 吼声之中充斥着惊恐、不安、痛苦,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青狼妖将痛不欲生,眼泪哗哗落下,这个小子实在太阴损,太狠毒了。 下方废墟之中,沐飞鸢与丹霞子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觉得,以墨寒生如今的修为与斗法经验,能勉强抗衡一下青狼妖将,便已是十分不错了。 哪知,墨寒生一上来便出其不意,一拳将青狼妖将打上了天。 随后,又以自己的左手为饵,引诱青狼妖将与自己对掌。 自己则暗中施展冰锥术偷袭,扎伤了青狼妖将两条后腿的关节之处,导致其行动速度大降。 若非如此,青狼妖将也不会在后续的行动中各种受制。 可以说,墨寒生一上来便利用这种小手段,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这还不算完,在青狼妖将利用白雾欲行偷袭之时,墨寒生更是将计就计,与红鸾默契配合,将冰剑刺进了其脚掌之中。 之后的这种种,也并非是凑巧,而是早有有预谋。 他之前在丛林中磨炼武艺之时,便时常运用这些手段。 当沐飞鸢得知墨寒生从云梦峡谷平安归来之后,便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可她也只是以为墨寒生相对寻常人,更为机灵一些罢了,却从没想过,他竟如此鸡贼,或者说阴险。 这么阴损的法子,是一名修士能想出来的? 恐怕也只有世俗牢狱中,那些每天挖空心思,琢磨各种酷刑的变态才能想到吧? 丹霞子一生除妖无数,对于妖族,从未有过半分怜悯,此时也不由对青狼妖将生出一丝同情。 他怔怔望着这一幕,咽了咽口水:“会不会太残忍了?” 沐飞鸢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又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同情那只该死的狼妖? 她的眼中,还留有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墨寒生与青狼妖将之间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她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一面倒的战斗。 结果也的确是一面倒,可倒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太对啊,事情的发展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丹霞子看了后方的几人一眼,他们也都被墨寒生的表现震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神风天晶壁虽已被破,可沐飞鸢与丹霞子都没走,他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挥手打出一道禁法,又将自己与沐飞鸢,和他们隔绝开来。 随后,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这小子不错,比吕化仙强。” 他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眼神有些许异样,就像是世俗中的老丈人在审视准女婿。 从起初的质疑和厌憎,到最后越看越顺眼,恨不得亲自送闺女和他入洞房。 沐飞鸢一愣,她自是猜不到丹霞子内心这诡异的想法,只是有些意外,他对墨寒生的评价竟如此之高。 不过,从墨寒生的种种表现来看,自己之前还真是太过低估他了。 沐飞鸢皱眉道:“他身上这股寒气……” 丹霞子摇了摇:“他绝不是什么玄冰灵体。” 沐飞鸢点了点头,丹霞子眼界高出自己太多,他都如此说了,自然不会有错。 她眼眸隐隐发亮,试探着道:“那么,他与我一样也是一种法体?莫非,是传闻中的极寒法体?” 丹霞子想了想,否定道:“恐怕不是。” 沐飞鸢脸上些许失望,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法体本就是一种得天独厚、罕见异常的天赋,哪里是这般容易遇到的? 当年自己的扶摇法体一经出现,便震动了整个落日宗,以及方圆数千里的所有大小门派。 太上长老翻阅了大量古籍确认此事,之后在洞府中大笑了三个时辰都没停下。 整座落日山,六峰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笑声,不知情的低阶弟子还以为是有鬼魅在作祟呢。 由此可见,法体在修仙界中有多稀少,墨寒生不是法体这个事实虽然有些遗憾,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正这样想着,却听丹霞子又道:“他若是与你一样只有法体的程度,怎么能够在这般年纪承受你如此多的真元?又如何能将金丹大成的你,体内的真元尽数夺取?这小子是你带来的,难道你一直未曾发现,他的气海和丹室都要比你更广阔浩瀚?” 第二百三十九章战妖将(九) 沐飞鸢面容一瞬失色,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声音和身体都止不住在颤抖:“你是说,他的体质还在我之上?” 她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个推论,觉得此事实在是太过于荒谬了。 却听丹霞子毫不犹豫道:“若非如此,我如何敢断定吕化仙不如他?” 沐飞鸢怔了一下。 的确,若是墨寒生连自己都胜不了,又何能比得过掌门师兄? 可,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沐飞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比我的扶摇法体还要更高一等,那便只有道体了。可根据古籍中的记载,只有传说中的神魔才能拥有这种体质。且不提此界中根本没有神魔的存在,光看这小子的样子,怎么看也只能是人族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间的全貌,光凭你我又能窥得几分?”丹霞子想了想,道,“不论他身上究竟藏着何种隐秘,天赋卓绝已是不争的事实。” 沐飞鸢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远处一阵地动山摇,如惊雷般的蹄声滚滚而来。 放眼望去,又是数百妖兽所形成的兽群,从远处浩浩荡荡而来。 先前,青狼妖将以妖火围杀沐飞鸢一干人等,这些妖兽自然不敢在其面前放肆,都躲在远处暗自观望。 后来,神风天晶壁被破,墨寒生一拳打飞青狼妖将,带着它冲天而去。 为了防止沐飞鸢等人被残余的妖火所伤,他还留了一部分寒气在此处帮忙抵御。 寒气与妖火相互抵消,无尽的雾气弥漫在四周。 那些妖兽不清楚内中状况究竟如何,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此刻,墨寒生与青狼妖将越飞越远,已经几乎只能看到两个黑点在高空之上。 雾气也逐渐散去,露出了藏身其中的沐飞鸢等人,这些妖兽才终于有了动作,又向着此处进犯而来。 “遭了,这些妖兽又来了!”沐飞鸢心中一惊,此刻她体内的真元早已被墨寒生吸得一干二净,根本没有余力去应对妖兽。 后方的众人说难听一点,便是一群乌合之众,也根本不是妖兽群的对手。 至于丹霞子…… 她扭头一看,终于发现了丹霞子的异状。 他此刻面无血色,一副昏昏欲睡又虚弱无比的样子。 “你怎么……” 沐飞鸢看着丹霞子,她先前一直在关注着在上空交战的墨寒生和青狼妖将,根本没空关注丹霞子。 “没事。” 丹霞子强撑着笑了笑,又有些缓慢地抬起手,轻轻挥了挥:“放心吧,这些妖兽伤不到你。” 沐飞鸢不知丹霞子为何如此说,他都已经成了如今这个副样子,难道还有余力与妖兽一战吗? 她正欲询问一下丹霞子当下的情况,耳畔却突然传来嘶嘶声响,似是有什么妖兽在靠近此处。 沐飞鸢心中一惊,来得这般快吗? 她回头一看,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只长着狰狞的大蜘蛛,脑袋上长了六只眼睛,看起来实在有些恐怖。 沐飞鸢一愣,这不是丹霞子的灵宠吗? 她以往对丹霞子厌恶之极,并不了解他的灵宠是什么。 先前在主会厅一战中,才知晓了这六眼杀蛛便是他的灵宠。 她还曾暗自嘲笑过丹霞子,自己长得丑,收的灵宠也丑。 不过,此时看着这只六眼杀蛛,沐飞鸢顿时觉得它顺眼了许多。 原来,丹霞子早有安排。 在众人被迫自困于神风天晶壁中时,他便命令这只六眼悄悄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此刻光壁被破,妖兽来袭,正是这六眼杀蛛表现的时候。 它的实力虽比不过五大妖将这样的大妖,但也已经达到了金丹大成的水准,对付这里的兽群已是绰绰有余。 远处,一只红毛如血的大力蛮牛奔跑在最前方,横冲直撞而来。 六眼杀蛛叫声沙哑,一滴漆黑如墨的毒液从口中飞射而出。 毒液的速度极快。 蛮牛声势虽猛,动作却稍显笨拙,猝不及防之下便被毒液砸中了脑门。 咚。 极其轻微的声响,几乎无法引起任何妖兽的注意。 连蛮牛自身也只是感觉似有雨滴落在了脑门上,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感受,仍在向前奔跑。 可它跑着跑着,便只感脑袋一阵眩晕,紧接着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一瞬,它的四足仍在奔跑,却早已不由自己控制。 只听砰的一声,蛮牛如小山一般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塌。 毫无征兆,后方的妖兽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在了蛮牛硕大的屁股上,有一些甚至直接被它压成了肉酱。 所有妖兽纷纷停下脚步,分散四周,细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只灵活的鼠妖鬼鬼祟祟上前,小心翼翼钻到蛮牛下方,欲要察看一下它是否还有气息。 可它刚来到满头低垂的头颅下方,却见牛头上早已没了血肉,只剩下森白的头骨。 这白骨之上,还有一些泛黑的浊气,并且还在向着四周不断扩散。 鼠妖尖叫一声爬了出来,正要与众妖兽诉说几句,却听四周连连传来惊恐的叫声。 它回头一看,只见蛮牛身上的毒已经波及到了全身。 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具枯骨。 与此同时,六眼杀蛛也未闲着,又连喷了数口毒液。 其余几个方向也陆续有妖兽倒下,死状与已变成枯骨的蛮牛一模一样。 这一招杀鸡儆猴果真有效。 这些妖兽原本就是被黑鹰妖将所蛊惑,又因为被炼妖宗奴役太久,对人族积怨已久,这才开始在炼妖宗内见人就杀,大肆破坏起来。 此刻,六眼杀蛛现身,展现了压倒性的恐怖实力。 看着死状凄惨的同伴,这些妖兽当即便被震慑住,所有愤怒都化为了恐惧和求生的本能。 它们再次后退了数十丈远,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 六眼杀蛛见众妖兽失了胆气,也不追击,回身看向丹霞子。 它嘶嘶怪叫了两声,似是在诉说着什么,声音中透出一丝紧张和期待。 丹霞子看了它一眼,冷冷道:“答应你的事,老夫自会做到。现在滚远一点,别在这儿碍眼。” 六眼杀蛛得到了答复,欢快地叫了一声,也不多做停留,立即跑到了远处。 丹霞子抬头望向高空,喃喃道:“可惜了。” 沐飞鸢道:“可惜什么?” 丹霞子伸手指了一指:“可惜,那小子没有学过什么厉害的高阶法术。否则,凭他这心眼,或许能将这狼妖当场斩杀也说不定。” 第二百四十章战妖将(十) 沐飞鸢也抬头看去,只见高空之上,青狼妖将的两只前爪已经离开了墨寒生的冰剑。 并非它想到了什么办法,摆脱了冰剑的束缚,而是红鸾飞行的速度太快,拉扯之下血肉和足骨都被硬生生割断了。 它的两只前爪都受了重创,鲜血淋漓,脚掌上各有一道极为狰狞的伤口。 其间,还隐隐有断裂的骨头露出,看起来十分恐怖。 它的后腿被刺穿了关节,前爪又被伤得如此严重,一身战力早已十不存一。 青狼妖将无心再战,诛杀沐飞鸢的任务早被抛之脑后,它现在只想立即离开这里。 这个白衣小子太邪门了,若是自己继续留在此处,恐怕连性命也要交代在此。 墨寒生却并没有放青狼妖将就此离去的打算,不知何时已骑上了它的背脊。 他手中握住两把冰制的短刀,对着青狼妖将的天灵连续扎下。 青狼妖将疯狂扭动着脖子闪躲,总算避免了被戳瞎双眼的悲剧,可脑袋上也被戳了个千疮百孔。 它终于忍受不了身上的伤痛,以及再次被人族骑在胯下的屈辱,体内的妖丹爆发出一股无比庞大的妖力。 霎时,熊熊青焰燃起,将它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内。 墨寒生惊觉异变,急忙从青狼妖将身上跃起,脚尖在它头上一点,整个人便飞身而去。 他低头一看,身上的袖袍和脚上的靴子都沾染上了青焰。 他急忙催动真元,释放寒气熄灭妖火。 便在此时,藏身青色火团中的青狼妖将一声怒吼。 一条狰狞的火蛇从火团中蹿出,直奔墨寒生而来。 墨寒生并未学过御空之术,此时身处空中,身体无法行动自如。 眼看便要被火蛇吞噬,只见一道迅疾的红色影子闪过,红鸾及时赶到将其救下。 墨寒生站在红鸾背上,他左脚的靴子和右手的袖袍已被烧成了灰烬。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看向不远处,一道青色的影子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奔去。 “这妖孽竟然逃了!” 沐飞鸢惊喜不已,随即目光中又闪过一丝疑惑:“咦,这小子要做什么?” 高空之上的墨寒生并未追击,他遥遥望着狼狈而逃的青狼妖将,手心之中凝聚出一根丈许长的冰枪。 冰枪上传出呼呼声响,有风劲附在其上。 他大步后撤,整个人呈后仰姿势,手中的长枪高高抬起,对准青狼妖将离去的方向。 嗖。 长枪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直奔青狼妖将而去。 这一枪的速度之所以如此之快,是因为有红鸾的加持在上面。 红鸾是风火双系的灵禽,对于风有极强的操纵能力,有它相助,便让这一枪的威力增添了数倍不止。 这便是墨寒生与红鸾的第二次默契配合,他根本无需发话,红鸾便能清楚其意图。 长枪快如闪电,待逼至近处,青狼妖将才终于发现了它。 它的四足本就受伤极重,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根本无法躲避这一枪。 只听嗤的一声,长枪正中后庭,灌入青狼妖将身体一丈有余,只剩下些许末端留在外头。 青狼妖将厉声惨叫,比先前两只前爪被贯穿时,还要凄苦数倍,但它根本不敢稍作停留。 天晓得若是自己没能跑掉,那个恐怖的小子,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事情? 它真的是怕了,肚肠中怀着大半杆冰枪,硬是强撑着继续狂奔,终于逃出了墨寒生的视线。 …… …… 炼妖宗,北会厅偏东的一处所在,尸骸遍地,只剩下两个活着的人影。 这二人正是神农门的赤松子与药王谷谷主刘熏风。 先前在主会厅之时,这二人因为理念不合,名誉之争,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大战。 由于炼妖老祖与妖王的战斗太过紧张、激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无人注意到这二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主会厅,一路战至了此处。 此时,二人之间长久的战斗,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刘熏风跪倒在血泊中,眼中充满了苦涩,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终究还是败给了赤松子。 赤松子的状态也不太好,衣衫破碎,气息也十分紊乱。 他冷冷道:“刘熏风,你还有何话说?” “成王败寇,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我无法可说。但……”刘熏风有些颓然,说到一半之时语气突变,“胜败并不代表对错,今日我纵然败亡,却并没有错,错的是你。” “执迷不悟!”赤松子怒骂一声,大步踏到刘熏风身旁,一把揪住他散乱的长发,“睁大眼睛看清楚,因为你的一己自私,究竟死了多少人?” 刘熏风蓦然惊醒,放眼望去,只见眼前身后,左右周身,皆是数不清的尸体。 除了各类妖兽以外,余下的尸体大部分都是各派门下的弟子,其中不乏一些年纪轻轻,天赋极佳的良才。 他们原本应是修仙界的未来,是各派寄予厚望的精英,却全部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阴谋丧生于此。 “怎么会这样?”刘熏风怔怔望着这尸山血海,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它分明答应过我,不会杀害这些无辜弟子的,为什么?” 这些死去的修士中,没有一个是药王谷的弟子。 若是换了平时,刘熏风根本不会为他们的死,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这一次不同,这些人的死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各派高层一定会将此事算到药王谷头上。 “蠢材,居然会傻到去相信妖族。”赤松子大骂,“你不需要再做什么复兴药王谷的春秋大梦了,因为药王谷已经没有未来了。” 刘熏风神色惊恐,似是想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连声高喊道:“不会的,不会的!此事皆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药王谷无关,与药王谷的弟子无关啊!” 赤松子松开他,缓缓向远处走去:“这话,你留着对各派高层说去吧,看看他们是否会接受你的说辞。” 刘熏风大喊:“你要去哪里?” “我不会杀你。”赤松子已经逐渐走远,声音从远处缓缓飘来:“因为我很想看看,你究竟要以何种面目,去面对那些即将受你牵连的药王谷弟子?到时我再来问问你,面对被自己一手毁掉的药王谷,究竟是何种心情?” “赤松子,你别走,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啊!”刘熏风连声高喊,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悲哀,甚至还隐隐带有一丝乞求。 第二百四十一章毁约 他原先以为,自己可以凭一己之力肩挑这个药王谷的未来,可以成为药王谷有史以来,最值得名留青史的一任谷主。 却不曾想,到头来竟是自己亲手将药王谷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药王谷,要亡了。 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门下弟子,不知将会迎来怎样失望与指责的眼神。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不惧任何后果与骂名。 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他才终于发现,面对责任,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逃避。 他疯狂呐喊,乞求赤松子杀了自己,让自己可以解脱。 可惜,赤松子越走越远,已不愿再看他一眼,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一般。 就在此时,一个四色的球状物从远处飞来,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这个球体直径足有数丈,通体由金、银、赤、黑四色金属组成。 它在地面上滚动了十七八丈远后,终于缓缓停了下来,恰巧便落在赤松子与刘熏风之间。 二人目光不由自主被这个金属球所吸引。 三息之后,此物发生变化,那宛如拼接在一起的四色金属裂开四道口子,随后分离弯曲,如同花朵绽放一般。 内中传出一阵阵咳嗽之声。 “这东西真要命,方才差一点就无法开启了,看来回去还得再改进改进。” “银老头,你刚才一屁股坐到老子头上了。” “谁叫这内中空间如此狭小,偏偏飞的时候还如此不稳定,老夫胆汁都差点呕出来。” “别抱怨了,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 赤松子目光微凝,这球中之人的声音似是十分耳熟啊。 果不其然,球中爬出四道人影,正是千机门的金、银、铜、铁四大长老。 “咦,赤松子?”几人注意到远处的人影后都有些意外,显然并未料到会在此处碰到赤松子。 随后,银、铜、铁三人都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他们好不容易趁众人不注意,从战场悄悄溜出来,如今的状态可都不太好。 却见金长老笑了笑道:“赤松子道友,又见面了,你我还真是有缘啊。” “哼!”赤松子面色一黑,根本不愿理会他。 便是这人先前借打赌之名,假意将千叶芝输给自己,麻痹了自己的五感。 这才令自己没能发现刘熏风在九瓣幽兰上做的手脚,以致于整个主会厅中的修士都悄无声息中了毒。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赤松子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先前与刘熏风大战一场,法力耗损甚巨,早已筋疲力竭,这才没有立即对四人出手。 金长老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 他嘿嘿一笑道:“赤松子道友,主战场已然落下帷幕,你我已没有战斗的必要了。” 他们四人的状态也十分糟糕,自然不愿在此与赤松子起什么冲突。 况且,赤松子所属的神农门也是一方豪强,实在没必要与对方结下什么生死大仇,凭白为千机门招惹强敌。 “哦?” 赤松子微微一愣,眉头皱起:“炼妖宗与妖族之战结束了?” 他很想知晓此战的结果是什么,炼妖老祖与妖王究竟谁胜谁负?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实在不愿出声向这几个千机门的小人相询。 金长老倒显得颇为善解人意,笑道:“赤松子道友是想知道此战的结局吧?” 赤松子又是一声冷哼,背过了身去,实则是在暗暗等待金长老说出结果。 跪在血泊中的刘熏风,失神的双眼恢复了一丝神采,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妖王败逃。”金长老缓缓说出这四字。 赤松子有些绷直的腰杆松了下来,暗自轻吐了一口气。 刘熏风一屁股跌坐下去,心情如同下方的血泊一样绝望。 却听金长老清了清嗓子,又吐出六字:“炼妖老祖身亡。” 赤松子震惊不已:“怎么可能!” 炼妖老祖可是南域赫赫有名的强者,一生征战斩妖无数,竟会死在妖王手中,还是在自己的千岁大寿当日? 赤松子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他活了许久,年纪比丹霞子还稍大一些。 炼妖老祖之强大,他可是亲眼目睹过多次的。 这样的元婴大能,竟在自家宗门的山头上,被妖王逼得当场陨落? 金长老面色如常,道:“这么重大的消息,很快便会传遍整个南域,我又何必要骗赤松子道友?若是你不相信的话,明日去风雨楼花些小钱买一份情报便可知晓真相。若你等不及的话,亦可亲自去寻苍羽真人证实此事。” 说到这里,他又是阴阴一笑:“毕竟,炼妖宗活下来的高层便只剩他和丹霞子了。至于丹霞子嘛,估计也快了吧。” “什么,难道方长老和白敬轩都已……”赤松子再次震惊,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悲痛。 他与方长老年轻之时颇有些交情,与白敬轩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忘年交。 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炼妖宗便发生了这般巨变,相识的旧友都一一陨落,一时间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此时,突然有一人朗声大笑起来,众人扭头看去,正是跌坐在血泊中的刘熏风。 他笑得极为放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神色,身子都忍不住颤动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炼妖老祖死了,他终于死了!天佑我药王谷啊。”刘熏风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眼中有泪水混着血液流下。 他如今已然得罪了大半个南域的宗门,若是那些人日后追究起来,极有可能给药王谷带来灭顶之灾。 好在炼妖老祖已经死去,此次的谋划总算成功了大半。 事到如今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将整个药王谷与千机门绑在一块,才有可能化解这场危机。 可惜的是,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金长老眉头一皱,似是嫌他太过聒噪,有些不悦道:“刘谷主,炼妖老祖死了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这与你药王谷有何关系,你为何笑得如此大声?” 刘熏风笑声戛然而止,他心中隐隐觉察一丝不妙,但还是强撑着笑脸道:“金长老这是什么话?炼妖老祖一死,这炼妖宗以及其统辖的势力,不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吗?” “我们?”金长老冷冷一笑,眼含讥讽道,“刘谷主,你还是把这个‘们’字去掉为好?” 刘熏风面色大变,急问道:“金长老这是何意?” 金长老只是无声冷笑,对于他的发问并不理睬。 刘熏风目光一一扫过其余几位长老,发现他们的脸上都透着淡淡的嘲讽之意。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凌厉起来:“你们居然敢毁约!” 第二百四十二章反噬 金长老嗤笑一声,道:“毁约又如何,我千机门又有何不敢?” 银长老也站出来道:“要想让他人不敢毁约,首先自身便要有足够的实力威慑对方。” 铜长老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啧啧道:“一个赤松子就把你这一谷之主打成这幅模样,你又有何底气敢让我千机门遵守约定?” 铁长老的话最是直接:“刘熏风,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条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走狗罢了,真以为自己有资格与我千机门平起平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刘熏风脸色涨红,被四大长老一阵轮番羞辱,急火攻心之下竟喷出一口黑血,直接晕倒在了血泊之中。 赤松子见状,摇头叹息不已。 他倒不是同情刘熏风,只是有些感慨:这刘熏风怕是药王谷有史以来,历代谷主中最愚蠢的一位了吧。 金长老不屑一笑,随后便不再理会刘熏风。 这个药王谷谷主,在他眼中俨然已经是一个跳梁小丑,杀了此人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同时,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与赤松子不谋而合的恶趣味,也想看看刘熏风回去之后,究竟要如何面对药王谷的一众弟子。 金长老冲着赤松子拱了拱手:“这出好戏已落幕,我等看戏之人也该散场了。赤松子道友,后会有期。” 赤松子背对着他,没好气道:“最好别让老夫再看见你,否则我怕你到时候笑不出来。” “赤松子道友说笑了。”金长老哈哈一笑,带着其余三位长老,往炼妖宗山门的方向离去。 赤松子回过身来,又看了昏迷不醒的刘熏风一眼,袖袍一挥化作一道遁光飞走了。 在他走后不久,不远中突然现出一道人影。 此人眉眼寻常,身材中等,衣着普通,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平平无奇的感觉。 风雨楼的兰大掌柜此次前来祝寿,总共带来了两位掌柜。 其中一个是与墨寒生打过交道的郝吉利郝掌柜,另一个便是此人。 他走到一旁弯下腰,伸手捡起一块如鸡卵般大小的石头。 这块石头外表毫不起眼,就像他的人一样。 任何人只要往山野走上一遭,便随处都能找到与其十分相似的石头。 但此人手上的这一块有些不同,它是一块留声石。 先前刘熏风与赤松子的对话,以及千机门四人到来之后的谈话,都被此物一一记录下来。 这位掌柜早早便在此方天地各处都布置了类似手段,只要刘熏风与赤松子不是跑得太远,二人的对话就绝逃不过此人的窃听。 他将留声石拿握在掌心,确认没有出差错之后,便将其收入袖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喃喃道:“是时候去寻兰大掌柜了。” 说罢,他也化作了一道遁光,遁光所指的方向,正是墨寒生等人所在的东会厅。 他所欲寻的兰大掌柜,此刻正藏身数百妖兽外围的一棵巨树梢头上。 他面前摊开一张画像,画中人白衣俊容,神采飞扬,手持一根长枪遥望远方。 这画像中的人正是墨寒生,他先前打退青狼妖将的一幕,已被兰大掌柜尽数记下。 “没想到,落日宗之内竟还藏有这样一名出色的弟子。吕化仙,沐飞鸢,还有这个白衣小子,莫非真是落日宗的气运到了?”兰大掌柜秀眉微促,有些不解道,“这落日宗的保密功夫做得还真是厉害,连东域的分部势力也没有丝毫消息传回,回去之后要让他们好好查查才是。” 他正这样想着,却听一阵如雷声般的震动从远处传来。 兰大掌柜回头一看,身后一阵尘烟飞扬,漫天飘舞。 他略一思索之后,不由赞叹:“苍羽真人,果真是好气魄啊。” 此时,墨寒生赶走了青狼妖将,正骑着红鸾回返。 沐飞鸢激动道:“赢了,这小子赢了。臭老头,我们赢了。” “臭老头?” 她兀自激动,叫了好几声也无人回应。 她回头一看,丹霞子正含笑望着自己,眼中却早已失去了神采。 他走了,就在墨寒生先前赶走青狼妖将之后的一瞬。 他早已油尽灯枯,能支撑到现在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全靠一股惊人的执念。 这股执念源自于沐飞鸢。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唯一的目的便是保护沐飞鸢。 在确认沐飞鸢脱离危险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死去。 在墨寒生打败青狼妖将,替沐飞鸢驱赶了危机之后,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的脸上无比祥和、平静,带着欣慰的笑容离开了。 沐飞鸢怔怔看着他,心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有种莫名的伤感。 她缓缓走到丹霞子身前蹲下:“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好不容易有些话想对你说,怎么就不再等等呢?” 人的一生中,总会在不经意间忽略一些东西,任由它在眼皮底下悄悄溜走。 待再次回想起来,便会莫名不舍与感伤,总觉得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沐飞鸢此时便是这样的心情。 身后众人原本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喜悦之中,看见沐飞鸢的举动之后,也终于发现了丹霞子离世的事实。 他们纷纷沉默下来,不敢打扰沐飞鸢。 老妪和钟姓修士,也是忍不住轻声叹息。 丹霞子为人孤僻,平日里与他们少有来往,所以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 但他们毕竟是炼妖宗之人,宗门痛失一位金丹境顶峰的高手,无意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沐飞鸢终于醒了过来,她伸手一抚,将丹霞子含笑的双眼合上。 这一次,她没有再嫌弃丹霞子一身的油污,将他横抱在怀中。 一阵嘶嘶声响突然逼近。 沐飞鸢扭头,只见一只狰狞的大蜘蛛,正在谨慎地向着此处靠拢。 丹霞子死后,这只六眼杀蛛便成了无主之物。 原先,丹霞子便曾与它有过约定:此次,只要它能安然护住沐飞鸢,便会放它自由。 如今丹霞子已死,他留在六眼杀蛛体内的禁制,已失去了效用。 六眼杀蛛谨慎地打量着丹霞子,直到确认他已经无法再醒过来,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极为愉悦的嘶鸣。 它幼年便被丹霞子俘获,奴役了数百年,如今重获自由,如何能不欢愉? 欣喜之余,六眼杀蛛心中又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心思。 它猩红的眼眸在沐飞鸢众人身上来回扫视,眸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沐飞鸢心中一惊,这孽畜竟想反噬! 第二百四十三章一只手 便在六眼杀蛛准备动手之际,风声降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墨寒生骑着红鸾赶到,纵身一跃,落在了沐飞鸢与六眼杀蛛中间。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浓烈杀意,墨寒生扭头回望,目光冰冷,口中只吐出一字:“滚!” 六眼杀蛛眼中凶光毕露,似是被墨寒生触怒了。 它冲着墨寒生一阵龇牙咧嘴。 墨寒生毫无惧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死死盯着六眼杀蛛。 只要对方有一点异动,便会立即出手,以雷霆手段将之击杀。 六眼杀蛛感受到墨寒生身上那种极致冰冷的杀意,心中不由开始有些犹豫起来。 墨寒生的境界虽说低于六眼杀蛛,但他先前与青狼妖将一战的画面都被此妖看去了。 它心中自然对墨寒生忌惮万分,不敢因为他的境界低而有任何轻视之心。 六眼杀蛛六只眼珠飞快转动,再三思量了利弊得失之后,终于决定放弃动手。 它如今失去了丹霞子的约束,等于是重获新生,完全没有必要与墨寒生生死相斗。 它转过身去,脑袋仍在面对着墨寒生,谨慎地向后退去。 待走得远了,它骤然加快了速度,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了远处的山林之间。 墨寒生也不愿与六眼杀蛛纠缠,它能够自行退去自然是一件好事。 六眼杀蛛一走,远处的妖兽又开始躁动起来。 它们境界不够,未能瞧见墨寒生在高空之上与青狼妖将的战斗,所以对他并不存多少畏惧之心。 “不好,这群妖兽又要来了!”化真道人大喊一声,手指着远处缓缓近逼的妖兽。 墨寒生面不改色,他如今境界暴涨,连青狼妖将都能打退,这些低阶的妖兽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 若是它们执意寻死的话,自己不介意花些时间送它们一程。 反正,自己被沐飞鸢强行提升的境界很快便会跌回炼炁境,所有的真元也会消散一空。 正当他欲出手之际,却见远处浓烟滚滚,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玄音门主大惊失色,高声道:“遭了,怎么会又有这么多妖兽赶来?” 只见滚滚浓烟之中,各类奇形怪状的妖兽正在向着此处奔来。 沐飞鸢皱眉:“是援军吗?” 钟姓修士道:“不对,这是我炼妖宗的灵宠。” 沐飞鸢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废话!这里的妖兽,哪一只不是你炼妖宗的灵宠?” 却听老妪开口解释道:“沐首座莫要怪罪,是钟师弟话未说清。眼前的这群妖兽乃是由妖族释放而出,已经反叛我炼妖宗。而后面来的这一批,却是我炼妖宗的援兵。” “何以见得?”沐飞鸢有些疑惑,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老妪笑道:“因为这群妖兽,乃是我炼妖宗自行放出来的。定是看守灵兽园的雷长老受宗主之命,放出这些妖兽来助阵的。” 沐飞鸢一愣,随即恍然,这老妪并未去过主会厅,所以并不知晓她口中的雷长老早已死在黑鹰妖将手上。 那么,这些妖兽便很有可能苍羽真人亲自去释放出来的。 难怪,先前丹霞子会说苍羽真人赶不过来,原来是去做此事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明白,这老妪与自己一样,被困在此处许久,为何只看一眼,便如此笃定这些妖兽并非妖族的援军。 莫非是有人暗自传讯给她? 她还未想明白,却见后来的这一批妖兽,已冲进了前方的妖兽群中。 反叛的妖兽与炼妖宗的灵宠战至一团,互相撕咬踩踏起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之极。 秦如音奇道:“这些妖兽外形千奇百怪,又不可能互相都熟识,究竟是如何分辨敌我的?” 老妪笑了笑,解释道:“关键便在于妖兽的项上。”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暗自观察起来。 只见战圈之中,有大半的妖兽脖子上都挂着一只青铜铃铛,而它们撕咬的对象,便是那些没有挂着铃铛的妖兽。 老妪道:“这是我炼妖宗独有的摄心铃,凡是戴上此物,生死便由铃铛的主人掌控,根本不敢有丝毫违背之意。那些反叛的妖兽,都是被人摘去了摄心铃的,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攻击我炼妖宗的弟子。” “原来如此。”沐飞鸢点点头,难怪这老妪见了这么多妖兽赶来,毫不慌乱。 玄音门主又问道:“可对方既然有办法替灵兽园中的妖兽除去这摄心铃,为何不将它们全都释放了,反而留了这么多妖兽下来?” “我炼妖宗的妖兽岂是如此轻易便能反叛的?即便摘去摄心铃,以我炼妖宗多年来形成的威慑力,竟有如此多的妖兽敢反叛,这才是真正让人不解的事。”老妪冷哼一声,显然对于玄音门主的问话有些许不满。 玄音门主自知不招人待见,只好讪讪闭上了嘴。 墨寒生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一道人影,正是那身为半妖的白朗。 灵兽园之所以有这么多妖兽被策反,最根本的原因恐怕还在于此人。 他在炼妖宗蛰伏多年,早已在暗中做了许多手脚。 否则,黑鹰妖将不可能仅凭这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说服如此多的妖兽。 墨寒生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如今已取得了所需之物,只想带着李红梅尽快离开此处。 想必今后,自己与那人也不应该会有任何交集。 墨寒生扭头看向沐飞鸢:“现在怎么办?” 妖兽与灵宠战作一团,已经不需要自己出手了。 沐飞鸢的意图与他不谋而合,毫不犹豫道:“先行离开炼妖宗再说。” 钟姓修士一惊:“离开炼妖宗?” 沐飞鸢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要留下来看戏?” 这群妖兽还不知要战到什么时候,她如今的状态极差,可没有心情在此虚耗。 老妪伸手按住了钟姓修士,对着沐飞鸢一拱手:“一切全凭沐首座做主。” 灵兽园的灵宠都已被释放出来,说明苍羽真人已经有所行动。 以他的智谋和手段,想来必能妥善处理残局。 而自己和钟姓修士早已经气空力尽,留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 还不如随沐飞鸢一起先行撤离,恢复了元气之后再来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沐飞鸢也没有多说什么,与墨寒生对视一眼,便要乘上红鸾离开。 便在此时,她的脚下突然出现了莫名异动,一只瘦长的手臂伸了出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于什么松? 这只手从成堆的尸体中穿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沐飞鸢的脚踝。 一具尸体被人推开,露出一个满脸尘土和污泥,根本看不清真实面目的脑袋。 “鬼啊!”沐飞鸢登时魂飞天外,怀中的丹霞子尸体都险些跌落下来。 她飞起一脚,对准这个脑袋狠狠踢下去。 砰。 下方立即传来惨叫声:“首座大人别打,是我啊。” “你谁啊?”沐飞鸢惊魂未定,再次飞起一脚。 砰。 下方之人赶紧解释:“我是于劲松啊。” “于什么?”沐飞鸢似是没有听清,又连踹三脚。 砰砰砰。 “于劲松啊。” “什么松?” 砰砰砰。 “于劲松。” “于什么松?” 砰砰砰。 于劲松门牙都被踢断了一颗,眼泪混着污泥落下,泣不成声:“我,我是于劲松啊。” “哦?原来是小于啊。”沐飞鸢终于停下了脚。 墨寒生无语地看着沐飞鸢,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沐飞鸢脸上故作惊讶,内心却在暗骂:“踢的就是你这个龟孙。” 她一身真元被墨寒生吸走,虚弱到神思都有些恍惚,这才没能注意到脚下的动静,被于劲松吓了一大跳。 若非如此,以她的实力,只需一脚便可以让于劲松脑袋搬家。 或许是记恨于劲松让自己当众出了丑,或许是因为丹霞子的死导致心情不佳,亦或是此行太多变故所引起的心里不适。 总之,她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了于劲松这个倒霉蛋身上。 谁叫他长得丑还主动送上门呢,活该! 沐飞鸢心安理得地这样想着。 这边的闹剧刚一结束,却听玄音门主一声惊叫,又有人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 玄音门主和秦如音最先认出了此人,当即上前扶起她,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炼妖宗的老妪目露惊奇,这人不正是秦如音的那名丫鬟——小鱼吗? 先前这丫鬟中毒昏迷,被误以为是做戏,自己还替她把过脉。 墨寒生略一推敲,便猜出了缘由。 这个小鱼因为修为太低的缘故,所以是一众中毒的修士中,最早昏迷却又最晚醒来的一个。 于劲松则因为在来的路上被沐飞鸢一阵羞辱,严重打击到了自信后,一直在宴会上借酒浇愁。 他的修为虽不算太低,可由于喝了太多毒酒,导致如今才醒转过来。 众人看着满身污泥与血腥,却又毫发无损的二人,心中不由十分无语。 大家在这里打生打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这二人却中毒昏睡,一直到现在才醒来,就仿佛真的只是吃了一顿酒席喝得人事不省,醒来之后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偏偏先前这么多妖兽与修士走来走去,就没一个不小心将他们踩死吗? 化真道人心中很是郁闷,这二人的运气,属实是让人有点羡慕嫉妒恨啊。 他心中生出一丝恶念,真恨不得将这二人留在这里喂妖兽。 不过,化真道人也只敢这样想想而已,此地如今可由不得他做主。 于劲松看着这遍地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景象,脑袋不由有些发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场之人都没什么心思回答他。 “走吧。”墨寒生没有心思在此浪费时间,催促了众人一声。 于劲松见是墨寒生在说话,本能地便想要与他唱反调:“你说走就走啊。” 包括向下飞来的红鸾在内,所有目光都纷纷投向了他,目光中满是惊奇之色,意思是:你好有种啊。 如今这里境界最高,最有能力保护大家的人便是墨寒生了。 你居然还敢出言不逊,就不怕他一个不高兴,将你一个人丢在此处? 于劲松没有看到墨寒生先前大战青狼妖将的一幕,自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打死他也不敢相信,墨寒生当下居然能有这样的战力。 所以,他虽然能感受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怪异,却也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此时,墨寒生已经纵身跳到了红鸾背上,他并指一抬,沐飞鸢便翩然飘起,落到了自己身旁。 红鸾长尾轻摆,掀起一道气流,将众人裹住,卷至了身后十丈远的位置。 它双翅一振,便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红光飞向了远处。 小鱼心思最单纯,她低头看着下方那个越变越小的人影,惊呼道:“这,停一下,有人还没上来啊。” 那还傻呆呆留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人,正是于劲松。 红鸾先前放出的气流,卷住了所有人,却唯独漏了他。 他怔怔看着已经逐渐飞远的红鸾,一脸呆滞。 可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因为远处正狂奔过来的妖兽,可由不得他继续发呆下去。 妖兽们见墨寒生一行人离开,却唯独留下了于劲松,还以为两方不是一伙的。 它们看着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于劲松,眼中光芒大盛。 忙活了这么久,总得吃点什么吧。 “救命啊!” “别走,你别走啊!” “你带上我啊!” “你带我走吧!” 于劲松撒开了脚丫子在大地上狂奔,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妖兽大军。 他撕心裂肺的喊声远远传来,连在高空之上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默默看着骑在红鸾背上的那道白色背影,十分理智地闭上了嘴。 就连最不识趣的玄音门主也没有开口,生怕墨寒生一个不高兴,送他去与于劲松作伴。 墨寒生听到于劲松的喊声后,伸手拍了拍红鸾的背。 红鸾这才轻唤一声,有些不情愿地再次袭出一阵龙卷,将下方的于劲松卷了上来。 于劲松在风中呈螺旋状升天,整个人都凌乱了。 他疯狂尖叫,叫声却被掩盖在风声之中。 片刻之后,红鸾似是觉得玩够了,终于将他卷至了众人身后。 众人听着于劲松已经有些沙哑的喊声,回头一看,却见他此时的状态有些奇怪。 只见他伸出双手抓着头顶的发髻,两只脚在下方不停乱蹬,口中直呼:“痛痛痛……” 原来,红鸾给其他人的气流是放在他们脚下,托着他们飞行的。 给于劲松的这一道,则是直接揪着他的发髻,将他拉扯着往前飞的。 别说于劲松本人了,就连其他人看着也觉得十分疼痛。 这里就不得不再提一下,于劲松身负木行灵体,发根之坚韧程度果真异于常人。 在如此拉扯之下,头发都不见丝毫脱落,只不过有些疼痛是在所难免了。 季长明哭笑不得,心道:这小兄弟还真是有些记啊,自己在来的路上应该没有得罪过他吧?嗯,回去的路上也要多加留意才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九香珠 她的说辞与化真道人十分相似,但墨寒生注意到了其中少了“有机会”三个字。 看着她平静又十分坚定的眼神,墨寒生知道与化真道人先前敷衍的说辞不同,秦如音是真的存了报恩之心。 他摇摇头道:“不必如此,这便算是还了你上一次的恩情。” 秦如音也摇着头,眼神倔强:“这不一样,云梦峡谷的人情,先前李姑娘已替墨道兄还了。现在是如音欠了墨道兄的恩情,我虽是一小女子,却也不愿欠别人的。” 沐飞鸢有些意外,没想到墨寒生与这玄音门的女子,竟还有些交情。 听她的话语,二人似乎相识于云梦峡谷,就不知他们在内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季长明见此不禁一笑,经此一役,这秦如音与墨寒生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他日若是有机会再见,只怕墨寒生早已达到她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所以,他并不认为这姑娘有任何报恩的机会,除非…… 以身相许? 不远处,站在李红梅身旁的妙玉护法听到咔的一声,地上落了一截断裂的树枝。 于劲松暗自诧异,不明白先前那个老头和这位戴面纱的女子为何都要向墨寒生致谢。 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所有人都对于劲松避之如瘟疫,自然没有机会将墨寒生大战青狼妖将的事告知于他。 至于李红梅,她对于劲松的态度,就像沐飞鸢之前对待丹霞子一样,也不可能与他主动说起此事。 所以,此地唯一不知晓此事的,便只有于劲松一人了。 不过,若不是亲眼所见,哪怕打死于劲松,他恐怕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玄音门的小鱼也是在出炼妖宗山门的路上,从秦如音口中知晓了此事。 她怔怔看着坐在红鸾背上,白衣飘飘,宛若仙人一般的墨寒生,一时有些痴了。 没想到,这年轻的公子竟是如此一位力战妖将的金丹高人。 他先前为何要一直隐藏修为呢? 以这样的修为,又怎么可能会在云梦峡谷中被自家小姐所救? 他以此为借口,来与小姐攀谈又是为何呢? 难道是…… 早知如此,先前只需求他帮忙,解决供奉之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如今炼妖宗都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想必也没有心思再去计较什么供奉之事了吧。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落日宗一行人已经匆匆飞走了。 小鱼悄悄扯了扯秦如音的衣袖,小声道:“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似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是啊是啊,我们赶紧走吧。”一旁的玄音门主完全没有领会到小鱼的心思,大大咧咧道,“说起来,这一回祝寿之行还真是凶险啊,不但供奉之事没解决,人还险些交代在此。” 他话音刚落,却见眼前闪过一道人影。 钟姓修士伸手拦住了三人的去路,淡淡道:“三位,你们恐怕暂时还不能走。” 小鱼手捂额头,幽怨的目光透过指缝看向玄音门主。 这个倒霉门主,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此时,墨寒生一行人已经离开了炼妖宗的势力范围,飞行在百丈的高空之上。 沐飞鸢再次唤出了琼楼,将妙玉护法,季长明,李红梅以及被裹在青叶里的俞经年安置其中。 来的时候浩浩荡荡,足有近百人,如今便只剩下这几个人了,连三位金丹境的长老也折损在此次大战之中。 沐飞鸢心中感慨万千,也不知回去后,该如何向其余几峰的首座以及太上长老交代了。 她扭头看向端坐在自己身旁的墨寒生,心情稍好了一些。 至少这个小子还活着,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墨寒生目视前方,开口问道:“为何你会如此急着回去?” 沐飞鸢反问道:“回去不好吗?我如今真元全失,你很快也会跌回炼炁境,不尽早返回宗门,若是再遇上危险,靠谁来抵挡?” 墨寒生道:“若是担心安全,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躲进四方城中,等养好了伤再回去吧?毕竟,这回去的路上也不能保证不会遇到别的麻烦。” 沐飞鸢苦笑一声,道:“我倒是想如此做,可时间不允许啊。” 墨寒生目光微微闪烁:“那秘术留下的隐患很麻烦?” 沐飞鸢点点头道:“你如今境界暴增,想必也能看出一些。我身上的伤势虽重,但还不是太难处理,只需疗养一段时间,服些上好的丹药便可痊愈。可我施展传功秘术所失去的真元,可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这种强大的秘术所带来的后遗症,自然也非同小可。否则,历代红鸾峰首座为何都只会选在坐化之前施展此术?回去之后,我至少要闭关个好几年才能恢复些元气。这段时日内,不但不可与人斗法,甚至连外出都不可能。” “至于路上可能会遇到危险,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已利用宗门秘宝传讯回落日宗,夕照峰首座此刻正在赶来支援的路上。算算时间,在你跌回炼炁境之前,他应该来得及与我们汇合。” 夕照峰首座? 墨寒生心中一动,记得李红梅曾说过,此人似乎正是刑堂的堂主,落日宗上下的刑罚戒律,一直都是由其执掌。 他正在想着之后要如何避开此人,沐飞鸢突然递过来一物,是一颗散发奇异香味的白色珠子。 “给,将这颗九香珠带在身上。” 墨寒生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这是何物,不会又是什么用来窃听偷窥的东西吧?” “什么叫又?你小小年纪疑心怎么这么重?”沐飞鸢怒道,随后话锋一转,“不过疑心重也有疑心重的好处,至少不容易中计。” 她不由又想起了自己之前与银长老打赌的事。 若自己当时多一份疑心,今日的结果会不会有些许不同,炼妖宗以及前来祝寿的各个门派,是不是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如何后悔也无济于事。 沐飞鸢摇了摇头,对墨寒生解释道:“这是本座的九香珠,乃是一件珍贵异常的防御法宝。以法力捏碎此珠,便可形成一个暂时的防护罩,就算是挨上金丹大成修士的全力一击,也能让你毫发无损。” “真的?”墨寒生接过此珠,眼中满是怀疑的目光,还是不太相信沐飞鸢的人品。 “不要算了。”沐飞鸢被他异样的目光盯得有些恼羞成怒,伸手便要去抢。 第二百四十七章回程 墨寒生身子向左侧一闪,便轻松避了开来,沐飞鸢顺势栽在红鸾背上。 她如今气海枯竭,真元见底,境况比一个凡俗女子好不了多少,自然不可能抢得过墨寒生。 红鸾轻唤一声,扭过头来看着二人,眼中露出一丝戏谑,就像是在取笑打情骂俏的小两口一样。 沐飞鸢愈发恼怒,恶狠狠冲墨寒生挥了挥拳头:“你给本座等着!” 墨寒生没有丝毫畏惧,手指搓动着九香珠,很是怀疑道:“这东西真有这么厉害?那你怎么还被人从天上打下来,伤得这么重?” “嘶~”沐飞鸢被他这么一说,气得当场牵动了伤势,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你少气我一次能死?”她揉了揉疼痛的胸口,没好气道,“老娘遇到的可是相当于元婴境小成的妖王,与炼妖老祖同一个境界的大妖,那能是一回事吗?” 墨寒生心中一动,沐飞鸢还真如此不走运,遇见了刚从奇珍阁出来的妖王。 那位王夫人,果然是元婴级别的实力。 沐飞鸢在身上摸了摸,又掏出一包东西递过来。 墨寒生也不客气,接过来打开一眼,是一包黑色的水行元玉,数量比之前在四方给的要少很多。 不过,这些元玉似乎与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有所不同,色泽上要深邃浓郁许多。 沐飞鸢解释道:“这是上品元玉,与你之前用的那些下品元玉可不是一个级别的。便是以本座的身家,一时之间也拿不出更多。不过,你也不用舍不得,只管用就是了。” 墨寒生怔怔看着她,眼神有些怪异。 沐飞鸢见他模样,还以为是他被自己的真诚关怀打动了。 只见她手臂一挥,十分豪爽道:“不用作出这般感动的模样,记得本座对你的好就行。” 墨寒生盯着沐飞鸢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直将她看得浑身发毛,然后才试探着问道:“你是在交代后事吗?” “咳咳……” 沐飞鸢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狠狠在墨寒生肩头拍了一掌:“少乌鸦嘴,你真要把我气死?” 感受到她手掌中传来的力道,墨寒生有些放下心来。 还有力气打人,暂时应该是死不了吧,自己可还要靠她回到落日宗呢。 沐飞鸢不知墨寒生心中在想什么,否则估计还得再给他一掌。 她之所以会如此做,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的。 她在炼妖宗内见识过了墨寒生的巨大潜力之后,自然更加不愿意让他投身其他首座门下。 可她如今身受重伤,又因为施展了秘术元气大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闭关才能恢复过来。 这期间,她可没有办法给墨寒生任何指点和帮助。 若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被其他首座知晓了墨寒生的天赋,势必会以此为借口,来与自己争夺墨寒生的归属。 届时,即便是一向极为宠爱自己的太上长老,恐怕也不会偏帮自己。 毕竟,自己如此做法,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墨寒生的修行速度。 自己一个人修行和有一位金丹修士天天从旁指点,可是有着巨大区别的。 甚至到时候,太上长老这个元婴大佬都忍不住破例亲自收墨寒生为徒,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大方,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上品水行元玉都拿出来作为补偿。 至于那颗九香珠,自然是为了留给墨寒生自保用的。 当然,沐飞鸢给出此物,最主要还是用来提防吕乘风的。 她只希望墨寒生今后知晓了此事,不会怨恨自己。 事实上,墨寒生此时若是知晓了沐飞鸢的想法,非但不会怨恨她,反而会十分感激。 因为吕乘风的缘故,他一直在落日宗内低调行事,根本不想惹来任何人的关注。 沐飞鸢如此做法,刚好为墨寒生降低了东窗事发的可能性,这是他极为乐意见到的结果。 原本,他还在担心自己在出发之前被红鸾认可的事,会被多嘴之人说出去。 没想到,炼妖宗寿宴妖族暴乱,将前来祝寿的落日宗各峰弟子杀了个七七八八,无意中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只要剩下的几个人管住嘴,不出去到处乱说,便不会有什么麻烦。 夜空高寂,星辰闪烁,墨寒生骑着红鸾回返,不知不觉已离开炼妖宗很远了。 他肩头一沉,扭头一看,却是沐飞鸢不知何时已经靠了过来,脑袋枕在了自己的肩上。 “你做什么?” “肩膀借我靠一下能死吗?”沐飞鸢睡眼惺忪,口气略带不满,似撒娇一般嗔怒道,“别说话。” 墨寒生伸手过去。 他盯着沐飞鸢疲惫的脸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没有把她推开。 这女人出手这么大方,让她靠一下也不是不行。 …… …… 炼妖宗山门外,一处鲜为人知的荒废大宅中。 苍羽真人坐在院中,头顶星空,神色颇为复杂。 一位长老走了进来。 苍羽真人看了他一眼:“都处置好了?” “是。”这位长老拱了拱手,答道,“能找到的弟子,全都已经带到此处安顿好了。” 这位长老看着苍羽真人,欲言又止。 苍羽真人抬头看向星空:“有什么话就说吧。” 长老道:“从灵兽园中放出来的妖兽基本全都阵亡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心在滴血。 为了对付被黑鹰妖将释放出来的数千妖兽,苍羽真人下令将灵兽园的剩余妖兽全都释放了出来。 这一战,从白天打到黑夜,炼妖宗多少年来,花费了难以计数的人力财力所培养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 “嗯。”苍羽真人淡淡应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长老蓦然抬头,神情有些激动:“宗主,这可是近万只妖兽啊,宗门上下,不知多少代弟子的努力,才打造起来的心血。如今没了这些妖兽,我炼妖宗要如何守住山门啊?” 苍羽真人的语气依旧很平淡:“守不住,便不守了。” 长老大惊失色:“宗主这是要放弃炼妖宗?万万不可啊!” 苍羽真人笑了笑,道……“我只说要放弃山门,何时说要放弃炼妖宗?” 长老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皱眉道:“可我炼妖宗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百万年,如今便要这般放弃……” 苍羽真人反问道:“不放弃又能如何?我炼妖宗三千弟子,经此一战便只剩数百人了。明知守不住还要强行去守,这数百弟子最后还能剩几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大生意 “城主有心了,患某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他老人家劳心?”患天常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便要挣扎着起身,“还请太叔关主代患某向城主问好。” “患关主不必如此。”太叔峥嵘遥遥伸手阻止道,“此次炼妖宗之乱事出突然,我与城主都是始料未及,令患关主无辜涉险,还请你不要记恨才是。” “哪里的事,是患某时运不济,哪里敢有什么记恨之心,又能记恨谁呢?”患天常连连摆手,似是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叔峥嵘盯着患天常看了许久,似是在观察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真心。 患天常面色如常,毫无破绽。 “既然患关主没有大碍,我等也不再打扰你休息了。万兄,我们走吧。”太叔峥嵘又说了几句关心的场面话,与万重山打了个招呼便率先走出门外。 万重山仍是一声不吭,起身便跟着太叔峥嵘走去。 便在他即将一脚跨出门槛之际,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患天常,传音道:“患兄,真不记恨?” 患天常也看向他:“万兄以为呢?” 二人对视,无声而笑,笑容意味深长。 …… …… 风雨楼,第三层。 相较于二层的六十四个房间,这一层只有四个房间,空间自然宽敞了许多。 这四个房间分属于梅、兰、竹、菊四位大掌柜,寻常的客人以及楼中的伙计可没有资格踏入。 位于南面的这一间,是兰大掌柜的房间,屋中布置典雅精致,充满了兰花的香味。 此刻,屋中的灯火还在闪烁,映出两道人影。 在风雨楼中说一不二,与其余三位大掌柜四足鼎力的兰大掌柜,此刻正垂首低眉地站在一名年轻俊公子身前,神情和态度都十分恭敬。 坐在主位的无缺公子,正在闭目静静听兰大掌柜汇报,今日炼妖宗内所发生的要事。 过了一会儿,无缺公子折扇轻敲手掌:“所以,郝掌柜在奇珍阁内的记忆全部被抹除了。” “是。”兰大掌柜恭声应道,“好在对方应是忌惮我天机门的势力,才没有痛下杀手。对方既然防了这一手,从郝掌柜口中,恐怕是无法获知多少有用的情报了。不过,我记得妖王的化身曾中途离开,不知去向,此事极有可能与它有关。” 无缺公子道:“我风雨楼的匿形敛息之法冠绝九州,炼妖宗内能发现郝掌柜行藏的没有几人,又有时间能做出此事的只能是它。” 兰大掌柜低头称是:“就不知它究竟从中取走了何物?” 无缺公子道:“此事并不难猜,不过我风雨楼可不是靠推测来做买卖的。命人去详查此事,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我风雨楼的耳目。” “是。” 兰大掌柜躬身告退,刚走出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走了回来。 “有一事险些忘了,据郝掌柜所说,在他潜入进入奇珍阁之前,还曾见到有一人混入了阁中,这一段记忆没有被抹去。” “哦?”无缺公子伸手一招,面前便出现了一幅画像,画中之人正是墨寒生。 他凝视画像中的面孔,眼中流露一丝好奇:“便是这个落日宗莫名出现的神秘高手?” “正是。”兰大掌柜应了一声,道,“此人一直隐藏修为,又装作避难混进奇珍阁内,定是蓄谋已久,就不知其真实目的为何?” 无缺公子目露奇光:“或许,他并未隐藏修为也说不定?” 兰大掌柜疑惑道:“这不太可能吧?与青狼妖将战斗之时,他分明已有金丹小成的境界。” 无缺公子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世间奇法异术层出不穷,落日宗的红鸾峰便有一门能短时间内提升他人境界的秘术,恰巧红鸾峰首座当时就在现场,此事很有可能便是她所为。” “原来如此。”兰大掌柜恍然,随即又十分不解道,“可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人岂非真只是个炼炁境的低阶小修士?他竟有胆子打奇珍阁的注意,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妖王竟没有对他出手?” 无缺公子笑了笑:“天下之大,有一些人的气运是你羡慕不来,就好比玄音门的那个小姑娘,不也是……嗯?” 他说到这里,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错愕,口中喃喃念着两字:“气运,气运……” “怎么?”兰大掌柜有些讶异,在自己的印象中,无缺公子一向洞察先机、料事如神,可从没有见过他这般表情。 无缺公子问道:“那人是炼炁境几层的修为?” 兰大掌柜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答道:“炼炁四层。” 差不多。 无缺公子点了点头,又道:“他是落日宗哪一峰的弟子?” “瞧他身着白衣,应是白鹭峰的弟子吧?” “能看出是哪一系的修士?” “他当时所使用的都是些极为寻常的法术,看样子也是水系异变而来。不过,他释放的寒气倒真有几分不凡,竟似对青狼妖将的妖火有克制作用。” 无缺公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喃喃自语道:“世间会有这般巧合之事吗?” 他怔怔出神了许久。 兰大掌柜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公子既然对此人如此在意,我这便通知东域的势力去祥查他的底细,保证不会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他躬身一礼,正要退下去办理此事,却见光影一闪,一把折扇悬在了自己身前。 兰大掌柜转过身,看到的是一张异常陌生的脸,或者说,是那脸上的表情令他十分陌生。 “我什么时候叫你去查此人了?”无缺公子脸上已没有了笑容,变得异常严肃冰冷。 兰大掌柜冷汗淋漓,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无缺公子。 平日里的无缺公子待人和善,没有丝毫架子,和此时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只见他弹指一挥,那张印有墨寒生面容的画像立即焚烧起来,顷刻间灰飞烟灭。 无缺公子起身走到兰大掌柜身旁,他伸出一只手按在对方肩头,附在其耳畔轻声道:“兰大掌柜,自作主张可不是个好习惯。” 兰大掌柜不敢有任何异动,躬着的腰杆愈发弯曲:“是,小人受教了。” 滴答。 一粒汗珠滑落,兰大掌柜回过神来,无缺公子已经出了房门,话语声从后方传来:“此事按下,任何人都不得再查。与那人有关的所有情报,一律销毁。” “是。”兰大掌柜恭声应道,看着地上残留的灰烬怔怔出神。 无缺公子下了楼来到二层,看着不远处还隐隐有亮光在闪烁的第六十三号房,感慨道:“本以为炼妖宗的那一笔生意已经够大了。如今看来,你才是做了一笔大生意啊,郝掌柜。” 第二百五十章刘擎天 无论四方城中隐藏着多少阴谋算计,苍羽真人带着幸存下来的门人又要何去何从,这些墨寒生都无从得知,也不在乎。 此刻,他已经乘着红鸾飞行了三天三夜,跨越了从炼妖宗到落日宗的大半路程。 只要再过几日,便能顺利回到落日宗。 但现在他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元,像被排出体外的汗液一样,正在逐渐流失。 他的境界也已经从金丹境跌落变成了筑基境,并仍处在持续下跌的状态。 对此,墨寒生并没有太多不舍,这种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既然握不住,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他只是有些疑惑,沐飞鸢所说来接应之人,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感受着已经酸胀到麻木的肩膀,墨寒生微微苦笑。 自己同意让这个女人靠一下,可没想到这一靠就是三天三夜。 他望着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沐飞鸢,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啊。 若不是她鼻子下方仍有热息袭来,若不是她本不太富裕的胸部还在隐隐起伏,墨寒生都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他伸出手正准备将沐飞鸢推醒,问一问接应之时,却见对方已经率先睁开了双眼。 “你做什么?”她如星辰一般的眼眸静静盯着墨寒生,目光中突然浮现一丝惊恐与警惕,“莫非,你想,轻薄本座?” 她双手护在胸前,如同一个遭遇色狼的无辜幼女,惊声高呼:“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墨寒生看着她极其做作又毫无诚意的表演,身体略一用力,将肩膀迅速抽离。 既然这么害怕,为何还要一直赖在自己肩膀上? 从一开始,不就是你自己主动凑上来的吗? 沐飞鸢猝不及防身身前往前一倒,下巴磕在了红鸾的背上,虽然不是很疼,也摔懵了一小会儿。 “死小子,一个玩笑都开不起!”沐飞鸢揉着下巴,正骂骂咧咧着,却突然目光一凝,急道,“快滚快滚,不要再待在这儿了。” 墨寒生眉头一皱,这女人未免太翻脸无情了吧。 先前拿自己的肩膀当了三天三夜的枕头,如今一醒来就要赶自己走? 沐飞鸢哪管他心中在想什么,连声催促道:“快走啊,刘擎天马上就到了。” 墨寒生心中一动,沐飞鸢口中的刘擎天正是夕照峰首座。 她如今虽说法力全无,但灵识依旧在,所以远远便发现了刘擎天的到来。 墨寒生不做犹豫,当即飞身进了琼楼。 他走后没多久,前方便有一道遁光朝着红鸾笔直飞来。 很快,光芒消散,一道人影停留在琼楼前方。 “沐师妹,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会发来求救讯号,又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来人一身紫红大袍,眉目刚正,神情很是威严肃穆。 他一眼便看出了沐飞鸢目前的状况非常糟糕,当即出声询问。 “炼妖宗出了大变故……”沐飞鸢早已想好了措辞,当即将前几日妖族袭击炼妖宗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刘擎天听后很是震惊:“妖族大闹炼妖宗,此去祝寿的弟子死去了九成多,连三位金丹长老也陨落了?” 沐飞鸢面露愧疚:“此回祝寿由我带队,出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自会向太上长老请罪。” “此事等回去再议,我先去看看俞师兄的状况。”刘擎天对此未置可否,说了一句便匆匆飞进了琼楼。 过了一会儿,他从琼楼中飞了回来。 沐飞鸢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办法将俞师兄唤醒?” 刘擎天摇了摇头:“这长青叶是俞师兄的本命法宝,寻常法子是不可能打开的。不过,既然它至今仍在发挥作用,说明俞师兄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只有回宗门找其余几位首座商议一下对策了。” “事不宜迟,立即回返吧。”刘擎天说罢,也不等沐飞鸢应答,转身带头开道去了。 此番祝寿,便属刘擎天的夕照峰去的弟子最多,如今一个幸存之人都没有,他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 沐飞鸢见状,也不解释什么,乘着红鸾默默跟在他身后。 又过了三天,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落日宗。 这一伙人中有三个首座,值守山门的弟子自然不敢盘问什么,当即屁颠屁颠过来放了行。 红鸾在一处广阔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墨寒生等人也陆续走出了琼楼。 “好了,既已平安回归,众人便各自回去吧。”沐飞鸢说到这里,眼中略带一丝警告之意,“至于这一路上所发生之事,记得管好自己的嘴,休要到处乱说!” 她的目光重点在季长明和于劲松二人脸上扫过,暗示他们保守关于墨寒生的秘密。 季长明当即会意,躬身称是。 至于于劲松,他到现在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明白沐飞鸢所指为何。 即便他明白了过来,也不可能会四处去说。 他绝对不会当着任何人的面,承认墨寒生比自己优秀。 有了沐飞鸢发话,墨寒生当即拉起李红梅的手便往白鹭峰行去。 至于落日宗会因为众多弟子的死闹出多大的动静,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他可不想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 红鸾见状,不由冲着他依依不舍地轻唤了一声。 墨寒生一惊,赶紧暗中传音,警告它别没事找事。 刘擎天就在身后,自己可不想引起此人的注意。 好在刘擎天此刻心思都在炼妖宗所发生的变故上,并未注意到红鸾的异状。 二人远远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突然传来喊声 “停下,你给我停下!” 于劲松一阵狂跑,渐渐追了上来。 墨寒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拉着李红梅继续前行,根本懒得理会他。 “你居然敢拉红梅师妹的手!你给我站住,松开!”于劲松在后面边跑边喊,瞪着二人紧紧攥在一起的手,眼珠都要爆出来了。 眼看着便要追上二人,于劲松突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他的脚从靴子里滑了出来,整个人飞扑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这一摔,待他再爬起来之时,墨寒生二人早已走远,来到了白鹭峰脚下。 墨寒生自沐飞鸢那里吸收过来的真元,虽已逐渐消散,但此时仍有筑基境的修为,要无声无息对付一个于劲松,还是非常简单的。 于劲松一路追赶至清风居,墨寒生二人已经进入谷中了。 他刚要抬脚踏进去,却听内中传来墨寒生的喝声:“滚!” 第二百五十一章十二生肖御妖镯 于劲松当即一怒,不服道:“你算老几,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他抬起的脚正要落下,却听耳畔忽来一道风声。 一阵狂风不知从何而来,将于劲松卷至空中,让他再次体验了一次何谓螺旋升空。 狂风呼啸,眨眼间便将于劲松送回青霞峰,丢进了一处池塘中。 红鸾峰上,红鸾望着青霞峰的方向,目中露出讥讽之色。 清风居中,李红梅有些怪异地看着墨寒生:“才几日的时间,你便和那只脾气糟糕的怪鸟混得这般熟了?” 墨寒生想了想,道:“接触了几天,发现这傻鸟别的方面不行,还算是蛮听话的。” 李红梅突然话锋一转:“就像你和那个女人?” 墨寒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玄音门的秦如音。 “秦姑娘虽于我有救命之恩,倒没怎么说过话,如何能算熟?”他有些不解,李红梅为何突然之间便将话题转移到了秦如音身上。 李红梅反问道:“既是不熟,她为何非要报恩情?说不定日后某天,就真的从南域跋山涉水过来找你了。” 她的话语中带有一丝异样的情绪。 墨寒生想起秦如音先前所说的话,心中对她有几分欣赏。 他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倒的确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他正要与李红梅谈论一下此女,扭头却见对方已经快步回到了木屋之中。 墨寒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说着说着,就自己一声不吭地走了? 或许旅途劳顿太累了吧? 墨寒生也不愿打扰她休息,转身回了竹楼中。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镯子,望着密室的大门,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敲。 这么多日的奔波,经历了这么多意外与惊险,他也有些累了。 反正宝物已经到手,也不急于一时,便先休息一日吧。 他脱了靴子上床躺下,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清风居内。 墨寒生立于院中的那棵杨柳下方,他身前是一只黄毛白肚的耗子,正是从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石山。 石山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不是被人强行叫醒之后的起床气,而是因为墨寒生手上那件,从炼妖宗的奇珍阁内千辛万苦盗取回来的宝物。 这是一只紫金色的手镯,镯身上刻有繁杂玄奥的秘文,并坠着十二颗五光十色,形态各异的玉石。 正是地品法宝——十二生肖御妖镯。 这件法宝乃是炼妖宗耗费莫大心血炼成的至宝,被保存在奇珍阁最高层的位置,便能说明其珍贵程度。 不过,石山对于此物却是没什么好感,它手中捧着一枚玉简,正在默默读取其中的内容。 这玉简正是墨寒生从风雨楼中,花重金购得的情报。 其中详细记载了如何进入奇珍阁,破解禁制,获取化妖丹的全过程。 不过,墨寒生此行阴差阳错之下没能获得化妖丹,反而得到了一件比化妖丹珍贵百倍的至宝。 根据情报中的附带讯息,这件至宝与化妖丹一样,能让寻常兽类变身妖兽。 一颗化妖丹只能催生一只妖兽,而这件至宝则可催生出十二只妖兽。 十二生肖御妖镯,顾名思义便与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这十二种动物有关。 炼妖宗耗费无数心血,从难以计数的妖兽身上提炼出了这十二种动物的妖力,将其封印御妖镯上那十二颗玉石之中。 每一颗玉石中蕴含的妖力,其效用都胜过化妖丹百倍。 另外,若是有朝一日这御妖镯上的十二种妖兽集齐了,便可互相配合,施展出一种旷古绝今的超级法阵,威能之大足以毁天灭地。 当然,这也只是典籍中所记载的景象,包括炼妖老祖在内,根本没人见过。 炼妖宗也只是根据一段流传多年隐秘将此宝炼制出来,至今还没有滴血认主,谁也不知晓此物是否真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 墨寒生对于那传说中的大阵,并没有多大兴趣。 且不说凑齐这十二种妖兽,并将它们培养到可以布阵需要耗费多少心力。 光是这十二种妖兽中的最后一种——龙,就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染指的。 据传,万年前瀚海的最后一条真龙,已于一众元婴修士的围攻之下陨落。 至此,此界便再也没有真龙的足迹了,自己又要去哪里凑齐这十二种妖兽。 另外,这大阵的布置之法也不在御妖镯之中,一直被炼妖宗隐秘收藏,连风雨楼也只是晓其的存在,并没有拓本。 虽说,炼妖宗于几日前的一场大战必定元气大伤,远不如从前。 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别说是去跟炼妖宗索要此物,能不被对方发现宝物在自居手上就已经是万幸了。 值得一说的是,这十二生肖御妖镯原本就是为那名,被白朗害死的天才弟子——方怀所准备的。 炼妖老祖早已将方怀当成了炼妖宗日后的希望,本打算在这次大寿之后便将此物赏赐给他。 所以这镯子才一直存放在奇珍阁内,一直未被炼化。 谁料炼妖老祖大寿当日,炼妖宗竟出现了那等变故,这方怀更是在宴会前一日便死于白朗之手,这才让墨寒生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此物。 只能说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良久,石山放下玉简,望着墨寒生手中的御妖镯,心中充满了犹豫之色。 镯子之上,悬着的十二枚玉石中,有一枚土黄色的玉石,雕刻的是一只灵动的老鼠模样。 这枚玉石看着小巧,其中却蕴含着极为庞大的鼠类妖兽的妖力。 只要吸收了玉石中的妖力,石山便会立即变身成一只潜力巨大的鼠妖,效果比起化妖丹要好上百倍不止。 但这其中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它真的这样做了以后,命火便会与这枚玉石相连。 从今以后,它的生死都会与这枚息息相关。 只要御妖镯上的鼠相玉石毁坏,亦或是玉镯的主人有任何杀心,它的性命便会受到牵连。 可以说,玉在它在,玉碎它亡,从此生死便不由己。 甚至,它若是有任何异心,或对御妖镯的主人出手,便会立即受到此宝的反噬,可谓是处处受制,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如此,叫它一时之间如何能接受? 第二百五十二章墨猴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炼妖宗炼制出此宝,本就是为了方便方怀统御妖兽。 御妖镯对收服的妖兽有诸多限制,才是正常之事。 毕竟,这些玉石中蕴含的妖力太过庞大,培养出来的妖兽日后也会极为强大。 十二只实力强大的妖兽,炼妖宗之人自然担心此宝的主人会受到反噬。 石山叹了一口气道:“不是说去寻化妖丹吗,为何会带回来此物?” 这话,它先前已经问过一遍,墨寒生也已经将当时的状况解释过了。 只不过,它内心一直无法接受成为这御妖镯中的妖兽,才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 毕竟,它从前一直是人族修士,如今不但马上要成为妖兽,还要被迫与这只镯子绑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石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无论为妖还是为人,它都势必要再次踏上仙途。 “来吧。”石山狠狠说了一句,闭上了双眼。 墨寒生也不犹豫,运转真元开始催动鼠相玉石中的妖力。 还好他目前仍有筑基境的修为,催动起此宝要省力不少。 三息之后,只见鼠相玉石上上闪耀出一阵昏黄的光晕。 光晕逐渐扩散,将石山的整个身子都笼罩其中,精纯的妖力源源不断注入石山的体内。 如此庞大的妖力灌体,石山很快便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它的脸色涨红,身上的黄毛不由自主竖立起来。 它的眼耳口鼻都开始渗出鲜血,仿佛正在承受莫大的酷刑一般。 但它咬紧牙关,愣是没有发出一声叫喊。 随着源源不断的妖力持续注入,石山的身体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 它的嘴变得愈发尖凸,双耳变得细长,身上的黄毛变成了棕黑色,油光可见。 它的四肢和身体变得极为壮硕,爪子上长出了锋利的尖甲。 它的体型比原先长大了数十倍,已经有一只成年土狗大小。 只听一声惨叫,石山重重摔在了地上,它终于支撑不住了。 墨寒生收起真元,停止催动妖力:“这鼠相玉石中的妖力极为庞大,你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吸收完的。” 石山全身瘫软,趴在地上惨笑道:“没关系,来日方长,反正我如今已经成功化妖。而且,我能感觉到光是吸收了这么一会儿妖力,自身的寿元便已有所增长了。” “这就好。”墨寒生笑了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经过了如此多的波折,总算是解决了石山寿元将尽的问题。 他静静站在树下陪着石山,等待它慢慢恢复气力。 还未等石山彻底恢复过来,墨寒生手中的御妖镯再次亮起光晕。 光晕出自那枚雕刻猴相的玉石,只闻一道尖锐、俏皮的笑声,一个浑身灰黑的身影从中跳了出来。 墨寒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定睛一看。 这灰黑身影面部赤红如枣,眼珠黑亮灵动,正是一只圆滚滚、毛茸茸,拳头般大小的猴子。 墨寒生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那本《中州万兽录》中看到的一种妖兽。 “墨猴?”他轻轻叫出了此物的名字,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 难怪自己先前一直无法将这十二生肖御妖镯放入乾坤戒中,原来此物中早已有一只妖兽寄存其中。 看来,在自己拿到御妖镯之前,炼妖宗便已将这墨猴收服入了猴相玉石中。 此妖一直在玉石中沉睡,先前自己催动御妖镯中的妖力帮助石山化妖,过程中所激发的气息无意中将其唤醒了过来。 这只小猴子刚从玉石中苏醒过来,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待它看清四周陌生的环境后,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疑惑。 它的眼珠一阵滚动,目光四处乱扫,一下就看见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石山。 它嬉笑一声,蹦蹦跳跳跑到了石山身前,然后伸出爪子在它的脑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石山登时一怒,龇牙大喊了一声,却无法动弹分毫。 墨猴讥笑一声,飞快跳开,就像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孩一样。 它一阵乱窜,匆忙间撞到了站立树下的墨寒生腿上。 它瘦小的身体倒飞出去,在地上摔了个大跤。 它挣扎着起身,看向将自己撞飞的墨寒生,愤怒地挥了挥爪子,似在示威。 墨寒生盯着墨猴,心中在默默回忆着《中州万兽录》中关于墨猴的记载。 墨猴体型极小,小到能够装入笔筒,因此常在筒内盘曲而睡。 它擅于磨墨,极具灵性。 只要主人轻扣书案,它便会跳出来,跪在砚台旁边磨墨。 当主人用墨之时,它便会一直趴在砚台旁静候。 若案上有蚊、蝇、蚂蚁一类的小虫出现,它便会奋力扑去将小虫吃掉。 待到主人离去,它又会伸舌将砚中余墨舔个精光,然后跳入笔筒里睡大觉。 由于它能磨墨、舔墨,所以人们形象的称它为“墨猴”。 墨寒生对于书法之道十分感兴趣,这只墨猴正是他所需要的。 另外,此妖既然能被炼妖宗看上,必定不只是能磨墨,舔墨这么简单。 至于它究竟有何特殊能力,只能等日后相处一段时间后,再来慢慢挖掘了。 不过,看它这副完全不怕生的样子,似乎是十分顽劣。 果不其然,还不等墨寒生有所动作,这墨猴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 它见墨寒生正在发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胆子便立即大了起来。 它抓住墨寒生的小腿,四肢稍一用力,便十分灵活地爬到了他的身上。 它在墨寒生肩头一屁股坐下,不时拨弄一下他的长发,还连连发出调皮的笑声,非常的肆无忌惮。 玩了一会儿,它似是觉得有些无趣,变得愈发放肆,爪子一伸便要抓向墨寒生的面颊。 恰在此时,墨寒生也扭过头来看着它。 他的神情十分平静,眼中隐含一丝笑意。 墨猴见他这个样子,也跟着乐呵起来。 它的爪子再次前伸,只差三寸便可以触碰到墨寒生的面颊。 可这三寸的距离,它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 墨寒生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原本含着笑意的双眸一瞬变得冰冷至极。 墨猴伸出去的爪子骤然一僵,只觉得身与心仿佛同时陷入了一个阴寒无比的冰窟之中。 它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牙齿都在打颤,发出咯咯声响。 它如冻僵了一般,从墨寒生肩上滑落,笔直地坠了下去。 直到落地,它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第二百五十四章挑战 墨寒生微微皱眉,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对方相信,只能重复道:“我真的不知。” 石山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次真的走了。 它走后没多久,李红梅从谷口走了进来。 她望着石山离去的方向,忍不住骂道:“千辛万苦替它找来这救命的东西,就这种态度,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正巧外出归来,撞见了石山化妖的一幕,顺带将它与墨寒生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去了。 只不过,她一向厌恶石山,才躲在外头一直没有进来。 墨寒生摇了摇头道:“无论是谁,性命被一只镯子束缚住了,心情都不会好。它心中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李红梅哼了一声:“你倒是挺会替它找理由。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耗子脑后有反骨,你还得防着它一点才是。” 墨寒生此时的心情并太不好,冷冷说了一句:“不要再说了。” 李红梅与石山于墨寒生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人,但他们的关系却势同水火。 之前在云梦峡谷中,石山便在自己面前说过李红梅的坏话。 此时,李红梅又让自己去提防怀疑石山。 对此,墨寒生十分头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二人的仇怨,只能选择避而不谈。 李红梅见他这个样子,不由怒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墨寒生问道:“你这么早出门去做什么了?” “我去找于师兄了。”李红梅赌气道:“他昨日被红鸾卷走,不知情况如何,我去探望一下。” “嗯?”墨寒生微微挑眉,心里想着要不要让红鸾一把火烧了青霞峰。 却听李红梅噗嗤一笑,道:“骗你的,我去打探了一下炼妖宗之事后续的影响。顺便了解了一下,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落日宗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说来听听。”墨寒生对此也有些兴趣。 李红梅点点头,当即将清晨自己的一些见闻说了一遍。 原来,沐飞鸢自昨日回来之后没多久,便立即开始闭关疗伤,具体需要多长时间却是无法确定。 看来她的情况的确是相当糟糕,连一时片刻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个长青叶裹成的蚕蛹,也在一众首座的群策之下,终于被打开了。 内中的俞经年虽没有生命危险,但也由于被三眼火狐吸走了大量的精气,暂时还未清醒过来。 他目前已被送回青霞峰疗养,短时间内应是不会想起墨寒生了。 由于红鸾,青霞两峰首座重伤,掌门吕化仙至今未归,余下的秋水,紫云,夕照三峰首座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将众多弟子遇难一事传讯告知了还在闭关中的太上长老。 至于太上长老知道消息后如何回复,又有何指示,却不是李红梅能探听到的消息了。 除此之外,在这段时日里,还发生了一件让墨寒生有些意外的趣事。 这件事的主角,正是在云梦峡谷结下梁子的两人,夕照峰的小胖子跃龙门和红鸾峰的童颜。 据说,小胖子自云梦峡谷回来之后,就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名欺负过他的夕照峰弟子,便被他当晚摸黑套麻袋痛打了一顿。 其余的夕照峰弟子误会小胖子找了乌执事和于劲松做靠山,所以也没有人敢再寻他的麻烦。 至此,小胖子不但不再任人欺凌,反而变本加厉,成为了主动惹事的存在。 而被他找麻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红鸾峰的童颜。 墨寒生等人不在的这半个月里,小胖子已经上红鸾峰挑战了童颜三次。 红鸾峰在落日宗地位超然,目前也只有夕照峰与白鹭峰能与之抗衡。 小胖子虽是夕照峰的弟子,可平日里如此胆小怕事,修为又只有炼炁境三层。 他居然敢上门挑战炼炁境七层的童颜,这让六峰的低阶弟子都十分惊奇。 不少人听闻了此事,都忍不住赶往红鸾峰看个热闹,甚至还有一部分弟子,私低下悄悄开设了赌盘。 不过压小胖子赢的人自然寥寥无几,谁也不信他有打败童颜的能力。 只有一两个投机之人,小压了一把赌小胖子赢。 结果不出所料,小胖子不负众望三次败给了童颜。 此事,一时之间成为了落日宗各峰低阶弟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也有些许有心之人注意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小胖子虽说屡战屡败,每次都被打得很惨,可却是愈战愈勇。 最后一次,他已对童颜没有了任何恐惧,并且还在无意中抓花了对方的脸。 听到这里,墨寒生嘴角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 李红梅见他这幅模样,不由怀疑道:“他会如此发疯,不会是你教唆的吧?” …… …… 红鸾峰,一间雅苑。 这里是妙玉护法的住处,自炼妖宗归来之后,沐飞鸢吩咐了她一些事,便匆匆闭关去了。 妙玉护法坐在房中,目光飘向窗外,还在回想着沐飞鸢昨晚说过的话。 院中闪过一道红色身影。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师尊,你可要为徒儿做主啊!” 妙玉护法眉头微皱,她平日里喜欢清净,最忌有人在自己的居所大喊大叫。 进入院中之人明显知晓这一点,却偏总是仗着妙玉护法的宠溺有恃无恐。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十来岁,模样清秀俊美的少年,正是童颜。 不过此时的他,俊秀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脸上伤口虽已上好了伤药,却还留有一条极长的红痕。 妙玉护法淡淡问道:“什么事?” 她的态度明显与往日有些不同,不过童颜根本没注意到,自顾自说道:“夕照峰的那个死胖子胆敢来挑战我,还把我的脸伤成了这样。” 他一脸委屈模样,将受伤的半边脸凑了过去。 妙玉护法望着这张自己往昔十分喜爱的俊美脸庞,心中突然生出了那么一丝厌弃,皱眉道:“那个夕照峰的小胖子不过炼炁境三层的样子,你居然被他伤成这样?” 童颜一时心虚,有些支支吾吾道:“我只是一时大意罢了,否则凭他这三脚猫的本事,又如何能伤到我?” 小胖子昨日打得急了,脸上莫名爆发出来的一股凶狠劲儿,仿佛要吃人的野兽一般,着实吧他吓了一大跳。 他反应过来之时,面庞便被小胖子抓成这样了。 妙玉护法的神情十分冷淡:“这就是了,他又不是你的对手,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自然不会怕他。”童颜说到这里,有些弱弱道,“这不是听说白鹭峰的那个家伙回来了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挑战 墨寒生微微皱眉,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对方相信,只能重复道:“我真的不知。” 石山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次真的走了。 它走后没多久,李红梅从谷口走了进来。 她望着石山离去的方向,忍不住骂道:“千辛万苦替它找来这救命的东西,就这种态度,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正巧外出归来,撞见了石山化妖的一幕,顺带将它与墨寒生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去了。 只不过,她一向厌恶石山,才躲在外头一直没有进来。 墨寒生摇了摇头道:“无论是谁,性命被一只镯子束缚住了,心情都不会好。它心中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李红梅哼了一声:“你倒是挺会替它找理由。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耗子脑后有反骨,你还得防着它一点才是。” 墨寒生此时的心情并太不好,冷冷说了一句:“不要再说了。” 李红梅与石山于墨寒生而言,都是十分重要的人,但他们的关系却势同水火。 之前在云梦峡谷中,石山便在自己面前说过李红梅的坏话。 此时,李红梅又让自己去提防怀疑石山。 对此,墨寒生十分头疼,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二人的仇怨,只能选择避而不谈。 李红梅见他这个样子,不由怒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墨寒生问道:“你这么早出门去做什么了?” “我去找于师兄了。”李红梅赌气道:“他昨日被红鸾卷走,不知情况如何,我去探望一下。” “嗯?”墨寒生微微挑眉,心里想着要不要让红鸾一把火烧了青霞峰。 却听李红梅噗嗤一笑,道:“骗你的,我去打探了一下炼妖宗之事后续的影响。顺便了解了一下,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落日宗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说来听听。”墨寒生对此也有些兴趣。 李红梅点点头,当即将清晨自己的一些见闻说了一遍。 原来,沐飞鸢自昨日回来之后没多久,便立即开始闭关疗伤,具体需要多长时间却是无法确定。 看来她的情况的确是相当糟糕,连一时片刻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个长青叶裹成的蚕蛹,也在一众首座的群策之下,终于被打开了。 内中的俞经年虽没有生命危险,但也由于被三眼火狐吸走了大量的精气,暂时还未清醒过来。 他目前已被送回青霞峰疗养,短时间内应是不会想起墨寒生了。 由于红鸾,青霞两峰首座重伤,掌门吕化仙至今未归,余下的秋水,紫云,夕照三峰首座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将众多弟子遇难一事传讯告知了还在闭关中的太上长老。 至于太上长老知道消息后如何回复,又有何指示,却不是李红梅能探听到的消息了。 除此之外,在这段时日里,还发生了一件让墨寒生有些意外的趣事。 这件事的主角,正是在云梦峡谷结下梁子的两人,夕照峰的小胖子跃龙门和红鸾峰的童颜。 据说,小胖子自云梦峡谷回来之后,就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名欺负过他的夕照峰弟子,便被他当晚摸黑套麻袋痛打了一顿。 其余的夕照峰弟子误会小胖子找了乌执事和于劲松做靠山,所以也没有人敢再寻他的麻烦。 至此,小胖子不但不再任人欺凌,反而变本加厉,成为了主动惹事的存在。 而被他找麻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红鸾峰的童颜。 墨寒生等人不在的这半个月里,小胖子已经上红鸾峰挑战了童颜三次。 红鸾峰在落日宗地位超然,目前也只有夕照峰与白鹭峰能与之抗衡。 小胖子虽是夕照峰的弟子,可平日里如此胆小怕事,修为又只有炼炁境三层。 他居然敢上门挑战炼炁境七层的童颜,这让六峰的低阶弟子都十分惊奇。 不少人听闻了此事,都忍不住赶往红鸾峰看个热闹,甚至还有一部分弟子,私低下悄悄开设了赌盘。 不过压小胖子赢的人自然寥寥无几,谁也不信他有打败童颜的能力。 只有一两个投机之人,小压了一把赌小胖子赢。 结果不出所料,小胖子不负众望三次败给了童颜。 此事,一时之间成为了落日宗各峰低阶弟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也有些许有心之人注意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小胖子虽说屡战屡败,每次都被打得很惨,可却是愈战愈勇。 最后一次,他已对童颜没有了任何恐惧,并且还在无意中抓花了对方的脸。 听到这里,墨寒生嘴角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 李红梅见他这幅模样,不由怀疑道:“他会如此发疯,不会是你教唆的吧?” …… …… 红鸾峰,一间雅苑。 这里是妙玉护法的住处,自炼妖宗归来之后,沐飞鸢吩咐了她一些事,便匆匆闭关去了。 妙玉护法坐在房中,目光飘向窗外,还在回想着沐飞鸢昨晚说过的话。 院中闪过一道红色身影。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师尊,你可要为徒儿做主啊!” 妙玉护法眉头微皱,她平日里喜欢清净,最忌有人在自己的居所大喊大叫。 进入院中之人明显知晓这一点,却偏总是仗着妙玉护法的宠溺有恃无恐。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十来岁,模样清秀俊美的少年,正是童颜。 不过此时的他,俊秀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脸上伤口虽已上好了伤药,却还留有一条极长的红痕。 妙玉护法淡淡问道:“什么事?” 她的态度明显与往日有些不同,不过童颜根本没注意到,自顾自说道:“夕照峰的那个死胖子胆敢来挑战我,还把我的脸伤成了这样。” 他一脸委屈模样,将受伤的半边脸凑了过去。 妙玉护法望着这张自己往昔十分喜爱的俊美脸庞,心中突然生出了那么一丝厌弃,皱眉道:“那个夕照峰的小胖子不过炼炁境三层的样子,你居然被他伤成这样?” 童颜一时心虚,有些支支吾吾道:“我只是一时大意罢了,否则凭他这三脚猫的本事,又如何能伤到我?” 小胖子昨日打得急了,脸上莫名爆发出来的一股凶狠劲儿,仿佛要吃人的野兽一般,着实吧他吓了一大跳。 他反应过来之时,面庞便被小胖子抓成这样了。 妙玉护法的神情十分冷淡:“这就是了,他又不是你的对手,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自然不会怕他。”童颜说到这里,有些弱弱道,“这不是听说白鹭峰的那个家伙回来了吗?” 第二百五十五章苦修 他口中的“那个家伙”,自然是指在云梦峡谷中,连续用十几个耳光将他扇成猪头,又险些废了他一只手的墨寒生。 妙玉护法脑中也浮现了墨寒生的面容,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却听童颜喃喃自语道:“听说这一回去祝寿的各峰弟子,有九成多都死在了炼妖宗。还好师尊你没事,若是我去了的话八成就回不来了。可惜,这么多人死了,那个白鹭峰的臭杂役偏偏这般命大……” “你很希望他死在那里吗?”他话未说完便被妙玉护法打断了。 童颜微微一愣,终于察觉出了妙玉护法的异样。 原本妙玉护法听着他的关心之语,心中还有些许温暖。 待听到后面的话,她心中直接升起一股怒火。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十分眼严厉,直勾勾盯着童颜:“你可知自己先前在说什么?你在诅咒自己的同门死在妖族手中?” 童颜一对上妙玉护法的目光,心中便莫名慌乱。 平日里的师尊可不会这样对自己,怎么去了一趟炼妖宗,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他暗自惊疑,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妙玉护法的神情愈发严厉,冷冷道,“你不止这么想,还亲手做过。” 童颜登时一惊,不知妙玉护法为何突然这么说,强笑道:“师尊,你在说什么,弟子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妙玉护法眼中闪过失望之色。 事到如今,这个平日里看似乖巧听话的宝贝徒弟,还在自己面前装无辜。 她冷笑一声道:“我且问你,你说你的手上是在云梦峡谷被白鹭峰的那个杂役所伤,并且他还故意羞辱你和红鸾峰,是吗?” “此事千真万切啊,我手上的伤到现在还会疼呢?”他摘下手掌上戴着的一只白色手套,手掌上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虽然已经用了上好的上药,并且好好调养了一段时日,可这道伤疤却一直未能消去,害得他不得不一直戴着这白丝手套。 妙玉护法随意瞥了一眼他的伤口,连声质问道:“他打伤了你不假,可他为何要打伤你,又是否真的出言辱及红鸾峰?” “他……”童颜心中一急,便要将自己早已编好的措辞再说一遍。 可一对上妙玉护法冷冽异常的目光,他早已能够倒背如流的谎言,便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妙玉护法冷冷道:“欺辱弱小,残害同门,平日里我便是这样教你的?” “什么欺辱弱小,残害同门?师尊你可不要听有心人挑拨啊。”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当日从云梦峡谷活着回来的人可不止他们,要不要找来于劲松和李红梅来与你对峙?” 童颜一听此话,顿时慌了神,冷汗蹭蹭直冒。 他看得出妙玉护法如此信誓旦旦,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自己在云梦峡谷中的所作所为,十有八九已经东窗事发了。 “师尊,你变了。你不像以前一样疼我了,我要找首座去评理。”童颜匆匆说了这一句,作势便要离去。 沐飞鸢贵为首座之尊,如何是他想见便能见的,又岂会为一个炼炁境的低阶弟子做主? 他之所以如此说,只是为了先声夺人,借故离开。 可他还未走出几步,却听妙玉护法出声阻拦道:“不必去了,你以为我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童颜大惊失色,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心中不由暗骂:“定是白鹭峰的那个杂役在首座面前说三道四,师尊才会一从炼妖宗回来便转变了态度。那人不过是区区一个杂役,是如何攀上首座高枝的?瞧他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莫非是不知廉耻勾搭了首座……” 妙玉护法没有读心之术,自然不知他心中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否则定会忍不住一掌拍死这个逆徒。 童颜脸色一阵变换,随后便挤弄着脸颊上的肉强撑笑容,拉起妙玉护法的手轻轻摇晃:“师尊,我可是你一手带大的。您老人家可不能胳膊肘外拐,偏帮外人啊。” 妙玉护法没好气道:“事情是你自己惹出来的,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便该由你自己抗。” 童颜赌气地哼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心道:“自己抗就自己抗。只要那个白鹭峰的杂役不来,光凭那个死胖子又能奈我何?以他区区炼炁境三层的修为,我一只手就能打十个。他若再敢来,我直接废了他,看他下次还能不能爬着上红鸾峰?” 妙玉护法看着童颜的脸色,似是瞧出了他的想法,道:“下次那个夕照峰的弟子再向你挑战,不准下重手,更不准下死手。” 童颜当即高呼道:“这不公平!” 妙玉护法瞪了他一眼:“你在云梦峡谷中,欺负一个炼炁境三层的同门时,讲究过公平吗?” 童颜心中恼怒不已,哼哼道:“行行行,大不了以后他再来,我避而不战就是。反正我年纪小不怕丢人,就怕到时候整个红鸾峰的脸面都挂不住了。” 妙玉护法道:“以后他挑战几次,你便要应战几次。不论身在何处,在做何事,都要立即赶回来。” 童颜愤懑的心情溢于言表,脱口而出:“凭什么?” 妙玉护法面无表情道:“这是首座大人的吩咐。” 屋中传出一阵极为凄惨的哀嚎:“首座大人这是中了什么邪啊,为何要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苦啊!” …… …… 墨寒生并不知晓,自己当日不过随口说了一遍云梦峡谷中所发生的事,便被沐飞鸢记在了心中,并在回来之后告知了妙玉护法。 他此刻正盘膝坐在床上,面前正堆放着一百多枚上品水行元玉,正是沐飞鸢三日前所赠。 如今石山之事已经解决,修行所需的资源也很充足,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他心中并没有丝毫懈怠,因为平静只是暂时的,未来仍旧危机四伏。 距离吕化仙回归宗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必须要尽快提升境界。 待到有了足够的实力后,安排好一应事宜,找个适当的时机带上李红梅和石山离开落日宗,远走高飞。 他的气海十分广阔,连身负扶摇法体的沐飞鸢也远远不及。 因此,他突破至筑基境,所需要的不止是海量的元炁,更是很长一段时间心无旁骛的苦修。 他闭上双眼,开始吸纳身前水行元玉中的元炁,片刻不敢耽误。 第二百五十六章常环 时光飞逝,转眼就过去了两年多。 墨寒生缓步走出谷外。 这两年来他极少外出,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竹楼中闭门修行。 若是此时,沐飞鸢闭关出来看到他,一定会十分满意。 在没有任何指点的情况下,短短两年多的功夫,墨寒生已经从炼炁境四层提升至了九层。 可若她能看穿墨寒生的身体,恐怕会震惊得说不出话。 虽然墨寒生表面看上去是炼炁境九层的修为,可他真实的状态却远不止如此。 在他的气海之中,并不像寻常炼炁九层的修士那样拥有九道气流,而是从左往右依次排开,整整凝聚了九九八十一道气流。 并且,他的真气数量也不止是寻常修士的九倍。 他体内象征炼炁一层的第一道气流与寻常修士相差不大,可再往后的每一道气流,都比前面一道粗壮数倍,而到了第八十一道气流,其中蕴含的真气数量更是难以想象得多。 墨寒生此刻虽还未能筑基,可他的法力之深厚,已经远超寻常筑基修士,直逼筑基境顶峰。 沐飞鸢所赠送的那一百枚上品元玉,早已被他吸收完了。 若非他还有无缺公子所赠送的那块万年寒玉,修行资源早就无以为继了。 此事根本怪不得沐飞鸢,实在是墨寒生修行所需的资源实在太过夸张。 便是她从前筑基的时候,也不可能需要如此多的元玉。 收集元玉或许还不是太难,可从古至今,又有几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吸收这么多的元炁? 墨寒生在谷口悄悄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 李红梅已于一早独自下山,不知干什么去了,此刻正是他偷摸出溜的好时机。 他按照以往那般,挑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往山门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事他做过好几次,早已驾轻就熟,不会有任何问题。 很快,他便来到山门前。 前方石墩之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待到墨寒生逐渐走近,那人似是有所感应,往他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他便立马跳下石墩,脸上堆满笑容,屁颠屁颠跑到了墨寒生面前。 “师兄好。” 这问好之人正是小胖子跃龙门,弯腰,鞠躬,动作神态与从前一模一样。 不过两年多过去了,他的面容和体型已经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再也不是原来的小胖子了。 或许是因为这两年刻苦修行的缘故,也或许是时常会登上红鸾峰向童颜挑战的缘故。 如今他已不像原来那般臃肿肥胖,身材变得十分匀称。 别说,他瘦下来的模样倒真是好看了许多,比之童颜也毫不逊色。 不知,红鸾峰上的高层看见了,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将他收入门下。 墨寒生笑了笑道:“又是你一个人值守啊。” 小胖子,哦不,应该是跃龙门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跟着笑道:“是啊。” 说完这句,他又立即解释道:“这回可没有人欺负我,完全是我自愿的。” 墨寒生点点头。 如今这跃龙门在落日宗内可是凶名显赫,六峰的低阶弟子中,已无人敢再欺负他。 他这两年又陆续挑战了童颜多次,虽然至今为止一次都没赢过。 可越到后来,童颜赢得也越吃力,有好几次都被跃龙门打得鼻青脸肿,差一点就输掉了。 渐渐地,夕照峰的弟子便都明白了,跃龙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小胖子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云梦峡谷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可却是实实在在从身到心都发生了彻底改变。 有趣的是,他三番五次上门挑衅,红鸾峰的各位高层都听之任之,完全没有一丝追究和责罚之意。 就连童颜的师尊——妙玉护法,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眼睁睁看着爱徒三天两头被打得头破血流。 众人更加惊奇,都在暗自揣测小胖子一定是找了什么大人物当靠山,行事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如此一来,自然更没有什么人敢招惹他了。 而他之所以像以前一样,一个人在这里值守山门,也不是别的弟子将任务推脱给他,完全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起初,那些弟子还以为跃龙门是记着以前的仇,刻意以此来示威。 待后来,他真的独自一个人守了很久的山门,并没有任何报复之举,众人也就听之任之了。 至于他为何会这样做,便是他与墨寒生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了。 有了跃龙门的掩护,墨寒生很轻易地便出了山门。 他走出山门前的那片枫树林,挑了一个僻静的小道。 他一路行走至人迹罕至的荒野中,仔细打量了一眼四周。 待确定周遭并无任何人迹之后,突然从乾坤戒中唤出一把小剑。 真气缓缓注入,小剑在空中发出一阵嗡鸣,随即一瞬放大,变成了一把一丈长的飞剑。 墨寒生抬脚踏了上去,踩着飞剑一掠而去。 …… …… 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村尾有一处老旧的宅子。 院中,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妪正坐在板凳上编草鞋。 她虽说年纪老迈,眼神却十分不错,手脚也还算麻利。 不一会儿,她便又编好了一双草鞋,放入面前的箩筐之中。 她正要去拿稻草编下一双,却听吱呀一声,院门被人推开了。 “阿婆,我回来了。”夕阳斜挂,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着绿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老妪放下稻草,笑着看向来人:“环儿姑娘。” 这个绿衣女子正是当日被墨寒生以寒气冰封,在李红梅手下逃过一劫的女人贩。 后来,墨寒生匆匆赶回山巅将其救醒,又送她来此地托这个老妪照顾,还给她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常环。 两年多过去了,常环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忘记了前尘往事,一直与老妪生活在这个小山村中,相依为命。 老妪也非常喜欢她,因为这个环儿姑娘不仅人长的漂亮,善解人意,做事也十分勤快。 若是她膝下有子的话,一定会非常想要让她做自己的儿媳。 常环放下肩上的背篓,篓中装着一些柴禾,是她刚刚上山捡的。 小村中的生活虽说稍稍清苦了些,却也十分平静祥和,她很喜欢。 但她心中一直惦念着一个人,那个身着白衣,偶尔会来看望自己的年轻男子。 与村中那些一见自己,便会主动上前献殷勤的糙汉不同,那个男子沉默寡言,气质冰冷,让人总觉难以接近。 第二百五十七章杀猪刀 可便是这么一个人,却对自己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每当夜深人静,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辗转难眠之时,便会情不自禁想起他。 因为那个男人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带自己离开这里。 常环从背篓中捡起一根柴枝,怔怔看向夕阳。 他说的那一天,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老妪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笑道:“又在想墨小哥了?” 常环面颊微红,立即摇了摇头。 老妪自然不信,调笑道:“真不想?” 常环再次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点了点头,羞涩道:“想。” 语声细若蚊蝇。 老妪笑道:“想就对了,咱们村里的那些歪瓜裂枣哪有一个配得上你?只有墨小哥那样一表人才的公子,才是你的如意人选。” 听到老妪的话,绿衣女子顿时笑开了颜,喜悦中又带有几分羞涩。 可她很快又露出了担忧之色,低下头道:“可我就怕,是我配不上墨阿哥。” 老妪道:“怎么会呢?我们的环儿姑娘这般漂亮能干,谁娶了你都是天大的福气。” 常环摇摇头,问道:“阿婆,你知道我今年究竟多大年纪吗?” 老妪一愣,摇了摇头。 墨寒生将常环送到自己这里之后,除了一些银两,和一个名字以外,便没有其他交代了。 所以,她也不知晓常环的真实年纪。 常环仍低着头,自言自语道:“我找山下的大夫看过了,他说我的年纪差不多是在三十左右。而瞧墨阿哥的模样,应是只有二十左右的样子。虽然我一直叫他墨阿哥,可心里却明白,我的年纪比他要大不少。” 她说到这里,突然扭头看向老妪,非常不自信道:“阿婆,你说墨阿哥会不会嫌弃我太老?” 老妪伸出苍老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背,安慰道:“不会的,他若是真的嫌弃你,为何又要定期来看望你?” “可他每隔半年才来一次,每次只待一会儿便走,时间太短了。他若是不嫌弃我的话,为何要将我送到这里,不肯带我走呢?” “他一定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要办,等办完了事,他便会来接你的。” “是这样吗?”常环怔怔看着老妪,眼神既期待又害怕。 老妪道:“一定是这样,你再耐心等等,很快他便会来接你的。” 听了老妪的话,常环的眼神稍安,却仍是有些闷闷不乐,低头拿树枝在地上乱画着什么。 老妪看着她在泥土上留下的痕迹,会心一笑:“环儿姑娘,那墨小哥一看就是个闷葫芦,你可得主动一点儿。” “我?”常环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种事,怎么能让自己一个姑娘家主动开口。 老妪笑道:“常言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缘分这种东西甚是难以捉摸,说不定哪天就悄悄溜走了。你若是真的对他中意得紧,可得把握住了。你不是偷偷做了那东西吗,等下次来正好亲手交给他。” 常环微微一愣,有些羞涩道:“阿婆,你发现了?” 老妪取笑道:“你的心思全在脸上,哪里藏得住啊?” 她说完这话,拍了拍手掌,起身向屋中走去。 “时候不早了,我煮了地瓜,开饭吧。” 她刚走到门口,突然伸手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寸头阿翔叔在我这里预定了一双草鞋,说好了今天给他送过去的,忙着忙着就忘了。” 常环闻言从箩筐中拿了一双新鞋,跑出了门:“交给我吧,我给他送过去。” 老妪来到院门口喊道:“天色不早了,明天再去吧。” 常环已经跑远了,远远传来:“没事,阿翔叔家又不远,我很快就回来。” “这丫头。” 老妪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常环一路小跑,很快便来到了村头,前方拐角处就是阿翔叔的家。 她快步向前正要过去,却见眼前闪过一道人影,一个满身肥膘,眉眼间略带猥琐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常环神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生出一丝警惕。 她认得这人。 他姓刀,是村头杀猪卖肉的,三十多了还打着光棍,大家都叫他杀猪刀。 自从有一次,常环外出被此人一眼看中之后,他便经常出言调戏她,甚至还数次登门提亲。 她自然不可能答应,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并且每次外出都小心翼翼,便是为了躲避此人。 这一回匆忙之下,她一时间忘了此人,没想到如此不凑巧偏被他看到了。 “环儿姑娘,好久不见啊,我可想你了。杀猪刀堆满肥肉的脸上挤出笑容,显得十分油腻。 常环并不想搭理此人,低着头往旁边一闪,便要绕过此人。 杀猪刀却不肯放她过去,臃肿的身体往旁边一蹦,又拦住了常环的去路。 “环儿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常环冷着脸道:“我要去给阿翔叔送草鞋,你让开。” “这样啊。”杀猪刀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显得愈发猥琐了,“我陪你去啊。” “不必,阿翔叔家就在前面,我自己去就行了。” “哎,要的要的,天色已晚,你一个女儿家在外面走太危险了,还是让我陪你去吧。”老张说着说着便动起了手,伸出满是油腻与腥臭的肥手,去捉常环的细腕。 “你干什么?”常环惊呼一声,便开始激烈地反抗起来,想要挣脱老张的手。 可这杀猪的胖子一身肥膘,力气也是出奇的大,她一顿挣扎却是根本摆脱不了对方。 附近的房屋中有几人被动静惊动,纷纷探出头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杀猪刀眼珠子一瞪:“看什么看,滚!” 他平日里便是出了名的无赖蛮横,又因为膘肥体壮力气大,没人敢惹。 那些探出来的脑袋被他这么一骂,根本不敢反驳什么,又缩了回去。 杀猪刀嘿嘿一笑,咸猪手再出,便要抓向常环某处私密的位置。 “放开她!” 后方一声大喝,一个年过半百的庄稼人冲了出来。 他正是常环口中的阿翔叔,先前听见了动静,又觉得门外传来的喊声十分耳熟。 他匆匆开门赶了过来,便看到这一幕。 这阿翔叔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哪里见得了这种欺男霸女的恶行,当即便要上前阻止。 他冲到杀猪刀背后,一把抓住了一只比自己大腿还粗的手臂。 杀猪刀只是看了阿翔叔一眼,然后手臂一抬,便将他甩了出去。 二人的力量本就悬殊,再加上阿翔叔年事已高,如何能拦得住正值壮年的杀猪刀? 第二百五十八章暗算 阿翔叔重重摔在后方的墙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儿来。 此时,常环仍在杀猪刀的咸猪手下苦苦挣扎,她已经被对方趁乱揩了好几下油。 阿翔叔心中焦急,无意中瞄到了身旁一把种地用的锄头。 他火气一上来,当即抄起身边的锄头冲了过去。 杀猪刀听到动静,扭头便看到了阿翔叔扛着锄头,朝自己抡了过来。 他心中一惊,急忙闪身避了开来。 锄头重重砸在地上,崩起一粒碎石正巧击中了杀猪刀的眼皮。 他吃痛之下大怒不已,飞起一脚踹在了阿翔叔的肚子上。 阿翔叔如一只躬身的虾一般倒飞出去,再次撞到了墙上。 他口中呕血,无力地瘫倒下来,一时间是起不来了。 “阿翔叔!”却听常环一声惊呼,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她五指成爪,紧紧抓住了杀猪刀的手腕。 杀猪刀微微一愣,常环这娘们平日里每次见了自己都跟遇见瘟疫一样,碰都不让碰一下,唯恐避之不及。 怎么今日反而主动来抓自己的手,莫非她终于想通了,想要与我快活快活? 杀猪刀心中正美滋滋想着,却只感手腕一阵剧痛,那只抓着自己的手为何力气奇大无比? 他正要将其甩开,却惊觉眼中景象上下颠倒,整个人凌空倒立起来。 只见常环抓着杀猪刀的手腕,猛地一用力,便将他直接抛了出去,飞得比阿翔叔先前还要远。 砰。 杀猪刀重重摔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先前是谁将自己摔过来的? 常环? 她怎么会突然有这般大的力气? 杀猪刀挣扎着地上爬起,全身剧痛,气血翻腾,好在他皮糙肉厚,这一下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他惊疑地打量了常环一眼,随后神情变得恼怒无比,气冲冲奔了过去。 他走到常环身前,大手一伸便要去揪她的衣襟。 常环见状后退两步,然后纵身一跃,一脚踹在杀猪张的胸口。 杀猪刀近三百斤的身躯竟直接倒飞出去,姿势与先前阿翔叔一模一样。 他重重靠在墙上,将整个墙面都撞得凹陷下去,足以证明常环这一脚的力道,远超他先前踹飞阿翔叔的那一脚。 他从墙上滑落,哇的一声大口喷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环儿姑娘?” 阿翔叔终于缓了过来,他看着常环,也感到不可思议。 “阿翔叔。” 常环眼中的杀气一瞬消失,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柔弱的环儿姑娘。 她眼中闪过些许迷茫之色,似是不敢相信先前一脚踢飞杀猪刀的人竟是自己。 听到阿翔叔的喊声,她立即快步跑过去将他扶起。 此时,杀猪刀再也不敢逞凶,趁着二人说话的这一小会儿功夫,悄悄溜走了。 阿翔叔当即询问先前究竟是什么情况,可常环对此却是一问三不知。 阿翔叔无奈,只能让她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常环留下草鞋,便急匆匆离开,欲往住处赶回。 可她刚走了没多远,来到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却见前方闪过一道人影,杀猪刀竟又去而复返,堵住了去路。 “闪开。”常环神色冰冷,气质与先前大不一样,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已不像从前那般惧怕杀猪刀,因为自己的身体中,似乎隐藏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并且,通过方才的刺激,她发觉自己似乎可以控制这股力量。 若是这个杀猪刀再不知好歹的话,她隐隐觉得自己可以凭借这股力量,轻松收拾掉对方。 只听噗通一声,杀猪刀一声不吭,竟直接跪倒在了常环身前。 常环心中一惊,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环儿姑娘,我知道错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杀猪刀二话不说,伸出大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对着常环连连叩头。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常环自然不会轻信对方的话。 这个杀猪刀平日在村子里作威作福,嚣张跋扈惯了,是个十足的坏胚,怎么可能会这般容易知错? “我哪儿还敢打什么鬼主意啊?”杀猪刀哭丧着脸道,“环儿姑娘,您先前一脚便将我踹飞了出去,若是再用力一些,岂不是可以直接要了我的狗命?” “我算看出来了,您定是什么落难的高人,如今恢复了记忆。以您先前的手段,十个我也不是对手啊。以前是我杀猪刀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高抬贵手,别记恨我。” 杀猪刀一口气说完了这些,又对着常环磕起头来。 他早已从老妪口中得知了常环的来历,先前纠缠之时又发现,常环的气势和神态在一瞬间有了巨大变化,这才有此猜测。 别说,他这番推测虽说没什么凭据,还真蒙对了一小部分。 常环原本也是一名修士,虽说修为不高,但要对付寻常的凡人也是绰绰有余。 她的气海中一直还留存着一些真气,因为丧失记忆的缘故,不通法门,所以这几年来从未动用过。 先前阿翔叔飞出去的时候,她的情绪一激动,无意中触发了真气运行的契机,才可以一脚将杀猪刀踹飞出去。 虽说她丢失的记忆仍未恢复,但运使真气的本能已逐渐找回。 听着砰砰不止的磕头声,常环有些恍然,这杀猪刀挨了自己先前的一脚,知道了厉害之后,害怕自己日后伺机报复,这才特意找来求饶。 他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会如此做并没有任何奇怪。 常环有些鄙夷地看了杀猪刀一眼,这人还真是没有骨气,一个大男人说跪就跪,一点脸面都不要。 “行了,只要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我也懒得去理会你。”她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不耐烦。 “谢谢环儿姑娘,谢谢环儿姑娘。”杀猪刀听到她发话,当即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非常识趣地爬到一边,让来了道路。 常环见状不以为意,抬脚便向前走去。 她正要从此人身旁掠过,杀猪刀原本感激的眼神一变,露出了一丝阴险的味道。 他猛地抬头,偷偷藏到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将一个拳头大小的纸包扔了过去。 常环登时一惊,头一歪便要避开此物。 那飞来的纸包在空中展开,一阵白色的粉末逸散了出来,飘向常环,令她猝不及防之下吸了一口。 此时,杀猪刀也起身向着常环冲来。 常环惊觉危险,身上本能地散发出一股杀意,一记重拳狠狠打在杀猪刀肚子上。 第二百五十九章墨寒生到来 杀猪刀被打得向后翻滚出去。 常环怒极,正要追上去补一脚,却感手脚一阵发软,整个人开始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吸入了这软骨散,任你是什么绝顶高手,也一样要倒。”杀猪刀口中淌着鲜血,却是嘿嘿一笑。 他先前被常环一脚踹飞,却仍是贼心不死,悄悄跑回自家拿了这包软骨散便追了出来。 但他刚吃过大亏,知晓自己不是常环的对手,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来暗算她。 “这一回,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杀猪刀狞笑着爬起来。 他正要上前去抓常环,却只感腹部一阵剧痛,膝盖一弯又跪到了地上。 原来,常环先前的一拳恰巧打在了杀猪刀的一处穴位之上,令他一时脱力,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常环此时的状态也非常不好,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随时都有可能昏迷过去。 她看着一脸狰狞,正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杀猪刀,下意识便要逃跑。 可这条小路极为狭窄,前方已被杀猪刀肥胖的身体挡住,根本无法通过。 无奈之下,她只能转身向后逃去。 她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正要开口求助,却见门缝中隐约伸出一只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她微微一愣,又听砰砰声响,四周的屋主不约而同将房门都关闭了。 这附近的人家见是杀猪刀在闹事,根本不敢招惹,纷纷关门避祸。 常环没办法,只能继续向前奔逃。 她中了软骨散,意识已经十分模糊,只能强撑着一丝神智,尽可能逃命。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跑出了村,慌乱中竟来到了一处悬崖之前。 她神智不清,抬脚便要从悬崖下跳下去。 “不要!”刚从后方赶来的杀猪刀看到这一幕,急忙喊出了生。 他虽动了歪心,想要强占常环,可并没有想过闹出人命。 常环似是被这一声喝醒了,她迷糊的眼睛隐隐看出了前方是一处悬崖。 她心中一惊,急忙将脚抽了回来。 她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为何,方才的一幕让自己隐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她并没时间去细思此事,因为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杀猪刀转眼已逼至三丈之内。 他猥琐一笑:“这就对了,乖乖与我欢好一夜,总好过在这下面做一具暴尸荒野的枯骨。” 常环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知晓自己马上便要支撑不住了。 她脑中闪过一个影子,正是那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 “墨阿哥,我们来生再见。”她脸上露出一丝决然,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杀猪刀大叫一声,急忙上前察看,可下方早已没有了常环的影子,只有不见底的深渊。 过了一会儿,他神色紧张地将四周打量了个遍,确认没有人目睹此事之后,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夜色如水,沉寂无痕。 村尾的老妪家还亮着灯火。 她坐在屋中,心情十分焦急。 常环给阿翔叔送鞋,去了这么久还未归来。 按理说,阿翔叔家就在村头,离此并不算远,她早该回来了才是。 起初,老妪还以为是阿翔叔好客,留常环在家吃饭。 可现在夜幕都已经降临,就算是吃饭,也应该回来了才是,常环这两年多可从未在外过过夜。 她看了桌上烛台中即将燃尽的蜡烛一眼,终于决定亲自出门去寻上一寻。 她小心掩上房门,正要转身去推院门,却听吱呀一声,院门已被人推开。 “常环,你这丫头总算回来了。” 老妪的语气嗔怪中又藏着担忧,一起生活了这么些日子,她早已将常环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回来就好,吃饭吧,地瓜我一直给你热着呢。”老妪笑了笑,回头看到推开院门之人却不是常环,而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 “墨小哥,怎么是你?” 这深夜到来的白衣男子,正是墨寒生。 老妪有些惊讶,按照以往的经验,墨寒生总是半年来一次,十分准时,为何这一次足足提前了两个月。 墨寒生看了一眼屋中昏黄的烛光,皱眉道:“常环不在?” 老妪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正要去做什么,她急忙将常环离家未归的事告知了墨寒生。 墨寒生听完之后,立即向老妪询问了阿翔叔的住处。 得到了答复,他抬脚便要去寻常环,目光却无意中瞥到了地面。 夜色中,土地上隐约能看到一个用树枝写出来的大字——墨。 墨寒生未做停留,快步走出了院子,直往阿翔叔家赶去。 以他的速度,从村头到村尾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飞身掠至了阿翔叔的门口。 阿翔叔擦了些跌打酒,正躺在床上休息,听到敲门声只好艰难起身。 他打开门,却见外头站着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紧张情绪。 瞧此人的衣着气质,一看就非比寻常,像极了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他还来不及开口,墨寒生已经率先询问起常环的去向。 阿翔叔一愣,暗道常环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他看着墨寒生的表情,知晓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猜测常环极有可能出了事。 他赶紧将傍晚常环遭遇杀猪刀调戏,又出手将对方打退的事告知了墨寒生。 墨寒生眸光闪烁,这常环竟在无意中再次学会了运使真气。 他当即又询问了杀猪刀的住处。 杀猪刀也住在村头,与此相隔很近,阿翔叔带着墨寒生很快便找到了他家。 他伸手在门上一阵猛拍,屋中传来杀猪刀恼怒的声音:“哪个不想活了,敢来砸老子的门?” 阿翔叔高声问道:“杀猪刀,常环是不是在你这里,你将她怎样了?” 杀猪刀分辨出了阿翔叔的声音,听到“常环”二字他立即慌了,厉声喝道:“什么常环,老子没见过。别来烦我,快滚!” 阿翔叔一听,顿时觉得其中必有猫腻。 这杀猪刀一个时辰前还在纠缠常环,如今竟直接矢口否认,一定是做贼心虚。 他正要开口追问,却听轰的一声,眼前的木门已被一掌拍成粉碎。 飞散的木屑还在眼前飘过,一个白色身影便嗖的一下,如鬼魅一般径直冲进了屋中。 躺在床上的杀猪刀听到动静,扭头正要看个究竟,却突脖子一紧,整个人被人从床上提了起来。 他涨红了脸,粗短的双脚在空中来回扑腾。 墨寒生身形高大,单手掐着杀猪刀的脖子,将他近三百斤的身体举到了空中。 “常环在哪里?” 第二百六十章寻人 他的眼中藏着无尽的冰冷,仿佛下一瞬便要暴起杀人。 杀猪刀被这恐怖的眼神震慑,根本不敢有一丝隐瞒,将先前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 “该死的屠户,常环多好的一个姑娘,你怎么下得去手?”阿翔叔大骂一声,上前扑打杀猪刀。 墨寒生听完杀猪刀的话,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冷冷道:“带我去。” 杀猪刀颤颤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墨寒生当即拎着他跨出了门。 阿翔叔匆匆追了出来,口中急呼:“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可他刚走到门口,便见墨寒生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杀猪刀肥胖的身体,远远消失在了夜色中。 阿翔叔怔怔道:“这究竟是哪里来的狠人,如此生猛?” 杀猪刀被墨寒生拎着出了村子,恍惚间看见前方有一道高高的土墙挡住了去路。 瞧墨寒生的架势,竟是直勾勾冲着这墙撞去,他连声喝止,还以为这白衣男子急昏了头,连这么高的墙都看不见。 墨寒生纵身一跃,便带着杀猪刀跨过了这堵比自己还高半丈的土墙。 杀猪刀的喊声戛然而止,未及出口的话语卡在了喉间。 风声迅疾,墨寒生飞奔的身影更疾,不多时便来到了之前常环被逼跳落的悬崖之上。 夜色漆黑,越显深渊阴森恐怖,杀猪刀望着深不见底的下方,腿脚不由一阵发软。 同时,他悄悄打量了墨寒生一眼,心道:这回,你总不能跳过去了吧? 他心中的念头刚一升起,却只觉自己笨重的身体突然一轻,向上升高了三尺。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又开始向着下方笔直坠落而去。 墨寒生竟是一声不吭,直接将他从悬崖上丢了下来。 糟糕,这人是要杀了我替常环报仇! 我命休矣! 杀猪刀一边下坠,一边惊声高呼,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呼喊间,风声掠过,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杀猪刀身旁。 他只感下坠的势头一缓,双脚落到了实处。 他睁开双眼,只见墨寒生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前,他脚下踩着的赫然是一把丈余长的飞剑。 这个白衣男子莫非是个神仙? 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啊? 杀猪刀心中一阵后悔,早知常环有如此靠山,自己绝不会作死去寻她的麻烦,怎么就管不住下面的腿啊! 他惊魂未定,没忍住向下看了一眼,顿时心慌不已,身子一晃就要从飞剑上跌落。 他急忙扑过去,伸手一把抱住了墨寒生的腿。 墨寒生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杀猪刀心中一寒,打了一个冷颤,急忙松开了手。 可他又怕再掉下去,只好双膝一弯跪在了剑上,伸手抓住了剑身,任由剑锋割裂手掌也不敢松手。 墨寒生脚下一踩,加速向下飞去。 这深渊看起来深不见底,实际却不是很深,墨寒生驾驭飞剑一会儿便来到了底部。 下方十分宽广,又有茂密的树林和各种乱石,墨寒生目光四下一扫,根本看不见任何人影。 他如今还未凝结灵识,只能以肉眼去寻找常环的踪迹。 他在树林和乱石间一阵穿梭,将附近搜了个遍都未能找到常环。 墨寒生微微皱眉,按理说常环若真从上面掉下来了,便应该在这附近才是,可为何自己却连她的尸体也未能找到? 即便尸体被野兽分食或叼走,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除非…… 墨寒生扭头看向杀猪刀,手中凭空多出了一枚细长的金针。 杀猪刀还不明白他意欲何为,却见墨寒生已经手一挥,将金针扎进了自己胸口。 杀猪刀惊恐不已,却根本不敢动弹,他甚至能感觉到心上有一股隐隐的刺痛传来。 墨寒生面无表情,冷冷道:“她真的是从上面掉下来了?” “她真的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啊,神仙老爷。”杀猪刀神色惊慌,不敢有任何欺骗。 对方的表情虽然十分平静,但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有一句不实话语,那枚金针便会毫不留情刺穿自己的心脏。 墨寒生收回金针,眉头依旧紧皱,看杀猪刀的表情不似撒谎,常环究竟为何会无故失踪呢? 他正暗自思索间,却听到一阵细微的流水声,循声望去,却是一条乱石间隐藏着一条不到一丈宽的溪流。 这条溪流的位置极为隐蔽,此刻天色又十分昏暗,他先前虽然略微注意到了,却没有去细想。 如今看来,常环极有可能掉入了条溪流之中。 那么,她如今的位置…… 墨寒生心中一动,再次踩着飞剑,沿着这条细流的下游一路寻找起来。 流水沉寂,如这夜色静默无声。 墨寒生目光在水面仔细寻找,不放过一丝异动。 但此举并不见得一定能寻到常环,距她坠落下来已经过去许久,墨寒生并不知道她究竟漂流了多年。 若是她不幸沉入水底的话,寻到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但墨寒生并没有就此放弃,因为常环非常重要,他必须要找到她。 他没有气馁,沿着水流飞行了一夜。 时间太久,飞剑上的杀猪刀迷迷糊糊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他熬了一夜,即便如今身处险境,也是难忍困意。 但他马上就惊醒过来,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因为自己的缘故,常环落入崖底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这个白衣年轻人,寻了一夜都不肯放弃,看来一定是十分重视常环,自己此时竟在他面前打哈欠,这与找死有何区别? 还好这人一直在专心寻找常环的踪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 杀猪刀伸手在脚下的飞剑上摸了一把,利用剑锋割裂受伤,让自己清醒一些。 夜色散去,天空已由一片漆黑变成了灰蒙蒙的状态。 一缕晨光穿透黑暗,黎明已至,墨寒生却仍没有寻到常环,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发现。 正当他心中考虑是否要入水去找时,却见前方不远处,隐隐有一个人在水中漂流,绿衣与黑发浮出了水面。 墨寒生一踩脚下飞剑一掠而去,待接近之后,一把捞起将其捞起。 他仔细一看,这落水之人正是常环,虽然面部被水泡得有些发白发涨,却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墨寒生将常环带上岸放在地上,伸手探到她的鼻下,却发现她已经没有呼吸。 他急忙将她的嘴打开,凝聚真气送入其口中。 在杀猪刀惊奇的目光中,常环的口中有水自动往外流出,就像是活了一样。 水流排出之后,常环咳嗽了两声,终于脱离了危险。 杀猪刀松了一口气,常环活过来了,自己的小命总算可以保住了。 他心里正这样想着,却见寒芒一闪,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了自己的喉间。 他砰的一声倒地,奋力挣扎了两下,两眼一黑就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 第二百六十一章不适合 常环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白衣男子,正在一块大石上静坐。 她不禁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连死了也还在做着这种幻想。 “墨阿哥,即便我已经死了,能与你再见一面……” 她自顾自说道,还未说完便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你并没有死,如今还在阳间。” 常环有些惊愕,她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不解道:“怎么回事,我分明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了,为何一点事没有,莫非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墨寒生道:“那并不是幻觉,你从悬崖上跳下来,运气好掉进了溪流中,之后顺着溪水一直漂到了此处。” “所以是墨阿哥你救了我?”常环恍然,难怪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原来竟是在水里泡了一夜。 “墨阿哥,谢谢你救了我。” 她上前一把抓住了墨寒生的衣袖,庆幸之余又十分激动。 自己非但死里逃生,还再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墨阿哥,如何能不欣喜? 墨寒生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的手,并未说什么。 常环神色激动,正要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将她逼得跳下悬崖的杀猪刀此刻正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他的喉间有一道极深的伤口。 伤口中的血液早已流尽,凝固,只剩下一些黑红色的血浆。 “他,死了?”常环有些惊恐地捂住了嘴。 她虽然十分讨厌杀猪刀,却从未想过要取他的性命。 如今活生生的一个人便这样惨死在自己眼前,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墨阿哥,是你杀了他?”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附近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墨寒生又对杀猪刀的死毫无意外之色,甚至完全无动于衷。 这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墨寒生并未回话,他的态度也是明显默认了此事。 自己会一直带上杀猪刀,便是为了寻找常环的踪迹。 如今人已找到,他自然便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此人不但暗算常环,害她险些坠崖丧命,还亲眼目睹了自己御剑飞行的全过程。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己都不可能放过他。 从一开始,墨寒生便已决定要杀死杀猪刀,所以在寻到常环,确认其脱离危险的一瞬间,他便立即动了手。 常环心中暗自思量了一会儿,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墨寒生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所以对他痛下杀手之事,并没有太大抵触。 “墨阿哥,你终于又来了。”常环神色激动,每一回墨阿哥来看望自己,便是她觉得最快乐之事。 墨寒生没有任何回应,神情依旧很冷漠。 常环并不以为意,她印象中的墨寒生一直都是如此,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喜欢他。 她来到墨寒生身旁,蹲坐在大石下方,仰头望向对方:“墨阿哥,我不是普通人,对吧?” 墨寒生微微一愣,不明白常环为何有此一问,莫非是发现了什么亦或是恢复了一些记忆。 “昨日傍晚时分,杀猪刀跑来纠缠我,我当时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只用一脚便将他踢飞了出去。后来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之前阿翔叔询问,我故意装作不知,就是不知此事会带来什么影响。”说到这里,她抬起左手,掌心处缓缓凝聚一丝真气。 这股真气无形无色,寻常人根本看不见摸不到,但只要是跨过了修行门槛的修士,便很容易感受到。 墨寒生眉峰微挑,常环果真已经可以感受到真气,并渐渐学会了运用之法。 “其实,我是……”常环欲言又止。 墨寒生目光一凛,莫非她真的已经恢复了记忆? 却听常环鼓足勇气道:“我应该是一个落难的公主,或是逃婚的富家千金。至于,墨阿哥一定是在逃亡路上,一直保护我的有心人,对吧?” 墨寒生一愣,还来不及开口,却见常环脸上现出一丝微羞的笑意:“阿婆说,书上的故事都是这样的。墨阿哥,我一定是在逃亡的路上失去了记忆。你将我藏在这个小山村中,是为了保护我对吧?” 她平日里会听老妪讲一些私奔之类的爱情故事,没想到听着听着就入了戏,当了真,将自己与墨寒生代入故事中的人物,觉得十分相似。 墨寒生皱眉,心中却是十分愕然,他不知常环凭何会产生如此荒诞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既然她自作聪明编了这么个故事出来,自己也懒得解释什么,就随她去吧。 常环见墨寒生如此模样,还以为是他被自己猜中了心思,再次默认了。 她直勾勾盯着墨寒生,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此地的气氛也随之怪异起来,空气仿佛都变得潮湿起来。 墨寒生见状急忙扭过头去,心中疾思该如何应对眼下的状况。 常环默默看着墨寒生的背影,眼神一阵挣扎,随后渐渐变得坚定,似是下定了决心。 她大步走到墨寒生身前:“墨阿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墨寒生微微一愣,不知她又想做什么。 常环背过身去,从怀中取出了一物,她一直将此物随身携带,或许便是在等这一刻吧? 她转过身,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 墨寒生看了一眼,是一双看起来极为普通的草鞋。 墨寒生不解道:“这是?” 他自然不是不认得草鞋,只是不知常环拿出此物有何用意。 “这是我亲手为你编的。”常环捧着这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草鞋,仿佛将其视若珍宝。 她与老妪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平日里没少帮对方干活,久而久之,也学会了编草鞋。 只不过她编的草鞋却是从来没卖给过任何人,自然也没有人穿过。 虽然她编的草鞋比起老妪来,要显得粗糙许多,不过其中却藏着一份特殊的心意。 她捧着草鞋,盯着墨寒生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墨阿哥,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人编草鞋,如果可以,环儿希望这一生只为这一个人编草鞋。” 她再次将草鞋递近,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迫切希望墨寒生收下。 “墨阿哥,你快穿上试试吧。” 墨寒生听完并无任何感触,十分冷漠道:“不必了,这东西并不适合我。” 常环心中一慌,急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适合呢?” 她捧着草鞋在墨寒生面前蹲下,伸手去脱他的靴子。 墨寒生任由常环摆弄,眼神依旧冷漠至极,无动于衷。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不用试便知道不适合。 第二百六十二章适合 常环替墨寒生脱了靴子,将那双草鞋往他脚上套,只是套了很久都没穿上去。 她并不知晓墨寒生脚的具体尺寸,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所以难免会有一些偏差。 她编的这双草鞋有些小,如她先前编的那个故事,不切实际。 她不肯放弃,仍是强行将草鞋套在了墨寒生的脚上。 她怔怔看着,突然强撑着笑容道:“好像是有些不适合。” 草鞋将墨寒生的脚勒得有些紧,不一会儿就有些涨红起来。 另外,他一身月白长袍,配上这双粗陋的草鞋,怎么看都十分怪异。 常环替他脱了草鞋,捧在怀里,脸上流露浓浓的失落和担忧之色。 她十分害怕,害怕不适合的不仅仅只是这双草鞋。 她死死拽着草鞋,仿佛在抓一样即将会从身边溜走的东西。 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她怀中取走了草鞋。 她没有反抗,只是怔怔看着这只手的主人。 墨寒生道:“草鞋,我收下了,我们回去吧。” “嗯!”常环重重点了点头,脸上又绽开了笑容。 人与人没有十成十的适合,都是要相互迁就与磨合的。 阿婆说的果然没错。 常环心里这样想着,又逐渐燃起了希望。 墨寒生并不知晓她心中在想什么,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只要她能静心待在此处,怎样想并不重要,反正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将草鞋收入袖中,穿好靴子走下大石,带头向前走去。 “墨阿哥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啊。”常环一脸欣喜地跟在他身后,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很快。”墨寒生停了下来,背对着她,神色些许复杂。 常环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变化,脸上喜不自胜,因为墨阿哥的说辞终于有了变化。 以往自己问起此事时,墨阿哥的回答一直是:总有一天。 今日,他回答的却是:很快。 常环心中暗自期许,希望这个“很快”真的可以快一点儿到来。 墨寒生转过身来,望着远处逐渐升起的朝阳,伸手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常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解道:“这不就是太阳吗,每天都能看得到啊。” 她突然变得很是兴奋,边转身边道:“我知道了,墨阿哥。你是想说,我很快便会迎来新的生活,就像这初升的太阳一样,对吗?” 她刚一转身,便看到了一双极为冷漠的眼眸。 眸子的主人手中拈着一枚细长的金针,在她毫无防备之下,刺进了自己的眉心之中。 常环登时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墨寒生扶住她的身体,静静看着朝阳:“你很快便看不到了。” 他长袖一拂,将身旁的杀猪刀尸体冰封了起来,丢进溪水中沉了下去。 他带着常环回了村子,再次将她托付给老妪。 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常环从昏迷中醒来,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疑惑道:“阿婆,我怎么睡着了?” …… …… 墨寒生处理完常环的事,便匆匆往落日宗赶回。 在那里耽搁了如此长时间,也不知李红梅是否已经回山了。 他御剑飞回落日山,询问了小胖子一句,这才知晓李红梅前脚才刚刚入了山门。 他顾不得多说什么,脚下猛地发力便追了过去。 他一路狂奔,终于在清风居谷口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 在那道身影后方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匆匆赶来,似是刻意来寻李红梅的。 此人正是于劲松,他从炼妖宗返回之后,便一直被药堂长老禁足了两年多。 今日,药堂长老终于解除了禁令,他便立即过来寻李红梅了。 他刚一来,便见李红梅似乎也正巧外出归来,便立即挥手呼喊了起来。 李红梅眉头一皱,假装没有听见,便要抢先入谷而去。 但她马上便停下了脚步,因为后方突然有一道惊恐的黑影,正往自己这边飞来。 于劲松惨叫连连,在丈许高的空中张牙舞爪,然后砰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一路滑行到了李红梅脚下。 好在他及时用真气护住了自身,才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李红梅微微诧异:“于师兄,这两年你精进不小,居然学会了御空飞行。看来,我有必要和令师说一下此事,让他多禁足你几年。” 于劲松吐出口中的灰尘和泥土,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着跑着,怎么就莫名飞了起来。 只是隐隐感觉到,先前似乎有人从后方踢了自己一脚? 可是,不应该啊。 自己虽然跑得匆忙,可也不可能连身旁有人都没注意到。 此地就自己与红梅师妹两人,谁能从后面偷袭自己? 此时,墨寒生已经借着五彩锦帕之助,率先进入了谷中。 至于于劲松,便先让他替自己抵挡李红梅一阵吧。 他走到柳树下坐下,调息静坐,让稍喘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红梅终于摆脱了于劲松的纠缠,回到了谷中。 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树下的墨寒生,上前几步有些诧异道:“这两年来,你一直在闭关,很少有见出来啊。” 墨寒生睁开双眼,神色如常,淡淡道:“修行到了瓶颈,出来透透气。” 听到“瓶颈”二字,李红梅若有所思,却并没有就此多说什么。 她笑了笑道:“真巧,我正有事找你。” 墨寒生心中一突,不会是跃龙门在山门前多嘴,泄露了什么吧? 李红梅看着他的表情,不由问道:“你不会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吧?” 墨寒生一愣,不解道:“什么日子?” 李红梅静静看着他不说话,表情有些许不满。 墨寒生试探道:“今天,莫非是你的生辰?” 李红梅叹了一口气道:“你能不能多想想自己?今天是你的生辰,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墨寒生恍然,这才想起今日的确是自己的生辰。 只是以往在金鳞村的时候,除了母亲以外,便没有人会记得这一天。 自己平日里忙着挣钱养家,哪有功夫在意这种小事? 后来,离开了家来到落日宗,这三四年的时间里,他早已将此事拋之脑后了,没想到今日李红梅会突然提起。 “今日,可不只是普通的生辰而已。”李红梅摇了摇头,取出一个红色的礼盒。 她小心打开礼盒,里头是一只做工精美的白玉冠。 她的眼中有些期待:“这是我特意托山下的工匠为你打造的,你觉得怎么样?” 原来,她下山便是去做此事了。 墨寒生心中仿佛有暖风拂过,不由笑道:“适合。” 第二百六十三章归乡 “你还没试,怎么便知道适合了?”李红梅有些不满,还以为他是在敷衍自己。 墨寒生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释。 有些东西,有些人,不需要试,便知道很适合。 “今日可是你的第二十个生辰,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一日正是成年之日,要举行冠礼的。”李红梅捧着玉冠,笑道,“可惜,你的父母亲人不在,只能由我为你戴上此冠了。” 墨寒生微微一愣,目光不由望向了遥远的东方。 李红梅见状,立即暗自责怪自己多嘴,提起了不该提的事。 “时辰不早了,我替你戴上吧。”她哈哈一笑,企图转移墨寒生的注意力。 墨寒生笑了笑,点头以示同意。 “我先替你梳头吧。”李红梅从身上取出一把梳子,又道,“等我,去取一面镜子过来。” “不必了。”墨寒生伸手一挥,身前便有水汽漂浮。 不一会儿,这些水汽便聚拢在一起,凝聚出一面水镜。 水镜中倒映出墨寒生的面容,比寻常的铜镜还要清晰数倍。 这些年,他对真气的操控愈发得心应手,还抽空学了不少实用的法术。 李红梅来到墨寒生身后,开始替他梳头。 墨寒生平日里从来都是一头长发披散,虽然时常会清洗,但难免会比较杂乱。 经过李红梅一番梳理之后,墨寒生的长发变得齐整了许多,再配上那只玉冠与一身白袍,顿时有一种风度偏偏的感觉。 “没想到,你戴上这玉冠还真挺好看。”李红梅细细打量着他,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墨寒生微微一笑,起身看向她。 二人对视,李红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既然已经成年,便做些成年人该做的事吧。”她缓缓伸手,食指勾住了墨寒生的腰带。 墨寒生微微一愣,没有拒绝,任由她牵引着自己进了竹楼。 夜色降临。 月辉清冷,透窗而入,映照着地上的红白鞋履。 一夜无眠。 第二日,李红梅迷迷糊糊醒来,扭头却见榻边无人。 她轻抚小腹,忍痛起身,推门只见墨寒生又坐在了那棵树下。 他的目光遥遥看向东方,似是在追索着什么。 李红梅随他的目光望去,那里被一堵石壁挡着。 墨寒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壁,去往了千里之外。 “是我昨日多话了,才让你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李红梅走到树下,静静站在墨寒生身边。 墨寒生摇摇头:“有些事,就算不刻意提起,也永远忘不了。” 李红梅低头,只见墨寒生手里捏着一张纸,纸上有那一日他亲手写下的所有亲人的名字。 李红梅就这样静静陪在他身边,二人什么也没说,沉默了很久。 清风拂过,李红梅开口:“你心思静不下来,这样是无法筑基的。” 墨寒生没有说话,他也知晓自己当下的心境不适合修行。 李红梅轻声道:“回去一趟吧。” 墨寒生抬头看向她。 李红梅道:“其实你心里早就想回去了,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契机,或者是一句话。” 墨寒生点头,承人她说的没错,只是…… 李红梅问道:“你在害怕?” 墨寒生心想,为何她总能如此轻易看穿自己的想法? 究竟是女人的直觉,还是相处得久了,二人之间自然形成的默契。 李红梅神情异样:“认识这么久了,还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飞过的鸟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遗憾:“回去吧,别像我一样,想回也没有地方回了。” 墨寒生能感受到李红梅心里的悲伤,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掌,紧紧抓在手心。 半日之后,山门外。 墨寒生要启程归乡了。 山门前依旧只有小胖子一人。 他有些奇怪,从炼妖宗归来之后,自己便再也没有见过师兄师姐一起出现过。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能看到二人一起下山? 不过他并没有多问,更不可能阻拦,立即对二人放了行。 二人站在山门外的枫叶林中道别,记得他们第一次出现在此,还是相约一同去截杀人贩的时候。 枯叶凋零,深秋已逝,又到了入冬的时节。 “保重。”李红梅神色平静,轻声说出这二字,将所有不舍藏在了心中。 “嗯。”墨寒生点点头,转身向林外走去。 他也不是个会表达感情之人,只能放缓脚步,让自己走得慢一些。 就在他即将走出枫叶之时,后方传来簌簌声响,一个脚步踩着落叶追了上来。 李红梅终究还是没忍住:“你还会回来吗?” 她的声音有些轻颤,担心墨寒生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墨寒生愣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见李红梅已抢先道:“不回来也没关系的,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愿回来是对的。” 墨寒生笑了笑,上前一步,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颊。 他微微低头,轻轻一吻,所有回答尽在这一吻中。 这一回,他真的走了。 李红梅独自站在林中,漫天落叶从身旁飘过也浑然未觉。 如果可以,她只想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 …… 十日之后,墨寒生踩着一把飞剑在高空飞行,此时,他已经离家越来越近了。 记得,最初来寻落日宗的时候,他和石山兜兜转转了数个月才终于接近。 宁府一行人为了找仙师救治受了惊的小少爷,坐着马车,也是花费了两个月时间才进了那设下埋伏的友来客栈。 如今,他御剑飞行,只用了十日便走完了他们两个月的路程。 仙凡之别,一目了然。 这还是自己在后半段路程刻意放慢速度情况下,不然,此刻只怕早已出现在了金鳞村中。 越接近故土,他的心情越发难以平静,这脚下的飞剑也愈行愈慢。 他心绪不宁,目光不由开始四处漂移,无意中瞥到了下方隐隐有几道人影。 鬼使神差,他脚下猛地一用力,便踩着飞剑向下冲去,也不知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他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降下,收了飞剑,这才缓缓走出。 前方不远处是一间茶铺,墨寒生方才看到的人影,便是喝茶的人。 茶铺不大,却有一个老板和两名伙计。 伙计一老一少。 少的年轻力壮,手脚麻利,老板很是中意。 老的眼花耳背,做事慢吞吞的,没少挨老板的白眼。 墨寒生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伙计,给我来壶茶。” “好嘞!”年轻的伙计应喝一声,便要上前给墨寒生送茶。 却见老迈的伙计一把将他推开:“我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老伙计 年轻的伙计不以为意,转身便去干别的事了。 不远处的老板面色一变,碍于有客人在场,便强忍着没发作。 那年迈的老伙计在后方磨蹭了很久也没上好茶,这正好遂了墨寒生的意,他便一直静静坐在那儿等着。 但他很快便皱起了眉,并非是等得不耐烦了,而是这老伙计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他做此事的时候,虽然背对着众人,很小心隐蔽,却又如何能瞒得过墨寒生的眼睛? “你的茶。”老伙计将茶放在墨寒生桌上,冷冷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态度非常不好。 茶铺的老板终于忍不住,他张嘴便要训斥那名老伙计。 却听墨寒生率先开口:“站住。” 老板脸色一变,还以为老伙计此举惹怒了客人,连忙上前笑着赔罪。 墨寒生没有理会他,伸手一指那名老伙计:“你回来。” 老伙计转身回到了墨寒生身前,不耐烦道:“做什么?” 茶铺老板立即训道:“你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一点。” 老伙计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显然没有把墨寒生,甚至是老板当做一回事。 “没什么,天凉,请你喝杯茶。”墨寒生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了老伙计身前。 老伙计面色一变,不满道:“你叫我喝我就要喝?我偏不喝。”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在这壶茶中加了些料。 如今,里面的口水浓痰都已经被煮沸,化开,他又如何肯喝? “不喝?” 墨寒生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 “不喝!” 老伙计的态度十分强硬,似是完全不怕老板和墨寒生怪罪。 “不喝的话,我只能将你暗地里做过的事说出来了。” 墨寒生压低声音,又微微扭头以眼神示意了一下。 老伙计面色大变,暗道自己做得这般隐秘,却还是被此人发现了吗? 他顺着墨寒生的目光看了一眼,四周还有不少的客人。 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悄悄做过的手脚,只怕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 茶铺老板也看出端倪了,这老伙计十有八九是在茶水里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被这眼尖的客人看出来了。 再结合这两天所发生的事,他越发觉得此事没跑了。 他急忙催促老伙计:“客人叫你喝,你还不快喝?” 他压低了声音,却是不敢惊动四周的客人。 老伙计面色难看,他看着墨寒生的眼神,知道此事是躲不过去了。 他伸手端起茶杯,脖子一仰,也不怕烫,咕嘟一声一饮而尽。 老伙计将茶杯放回桌上,冷冷道:“喝完了,可以走了吧?” 茶铺老板也笑着看向墨寒生,笑容中充满了讨好与求饶的意味。 却见墨寒生微微一笑,将面前的整个茶壶都推了过去。 “喝完它。” “你!” 老伙计面色又黑了数分,对方实在是欺人太甚。 老板朝他不停使眼色,意思是:这篓子是你捅出来的,你自己摆平,要是害我这间铺子凉了,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伙计无奈,只能端起茶壶倒茶,一杯又一杯喝下去。 他喝得太急,茶水又太烫,呛得连连咳嗽。 墨寒生看着他将整壶茶喝完,这才点了点头,留下茶钱离开了。 但他并没走远,而是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这名老伙计和茶铺。 自这件事发生之后,老板便再也没让老伙计干过活。 一直到太阳落山,客人都已走光,茶铺没了生意,老伙计才过去找茶铺索要工钱。 老板不仅没给钱,还将老伙计臭骂了一顿,之后更是解雇了他。 临走前,老板还踹了老伙计一脚,扬言再看见便要打断他的腿。 老伙计从地上狼狈爬起,却不敢停留,只能匆忙离去,背影说不出的落寞与悲凉。 墨寒生对此并没有什么同情之意,这一切都是老伙计咎由自取。 他在茶铺中做出这种事,若是被人当场揭穿,不止自己要挨揍,还极有可能连累茶铺关门。 茶铺老板只是踹了他一脚,将他赶走,也并没有什么太说不过去的地方。 不过,墨寒生对老伙计的做法倒是有些好奇,所以便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天色昏暗,老伙计一个人走在路上,面前突然闪过一道人影,顿时将他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待他看清来人之后,又不禁惨笑一声,自己都已经这幅模样了,这人竟还不依不饶。 老伙计问道:“你想做什么?” 墨寒生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做那种事?” 老伙计苦笑道:“做都做了,还有必要问理由吗?” 墨寒生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你只需要如实回答。” 他的语气中,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老伙计见状,只好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做吗?我原先与那个年轻的伙计一样,也十分勤快,对客人毕恭毕敬……” 他用了半刻钟的时间,将所有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原来,他从十八岁的时候,便在这个茶铺干活,一直干了有五十多年。 茶铺上一任老板早已经过世,十年前,换了他的儿子子承父业。 原本,这个新任老板对他也是颇为器重。 可随着老伙计逐渐老去,干活越来越不利索,老板便开始逐渐嫌弃他。 几日前,老板带了一个新人过来,便是那名年轻的新伙计,已经与老伙计直言。 只等新伙计熟悉了铺子的工作后,便让老伙计卷铺盖走人。 “你便是为此,才做了那样的事?”墨寒生心中微松,看来这老头并不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老伙计狠狠道:“我在这件铺子干了五十多年,五十多年啊。如今,便是因为我老了,手脚慢了,便要赶我走,叫我怎么能甘心?” 墨寒生皱眉道:“你年纪这般大了,回家享享清福不好吗?” “享什么清福?”老伙计有些激动,自嘲道:“我家里穷,一个两个,也只有要钱的时候才会想起我。若是知晓我丢了差事,恐怕连家门都不会让我进。” 墨寒生心中莫名有些感触,语气稍缓:“总该有那么一两个人,不论你变成何种模样,都不会嫌弃你。” “一个都没有。”老伙计摇头,神色黯然,“没有人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任何人。” 墨寒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老头如今已听不进去劝,眼里看的,心里想的,全是黑暗。 他沉默了一会儿,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老伙计身前,便转身离开了。 走了一会儿,他的声音远远传到老伙计耳中:“我相信,只要肯留心,你一定会发现在乎你的人和你在乎的人。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无法忘记的,也总有一些人是无法取代的。” 老伙计怔怔抓起地上的银两,这一锭比他十年的工钱还多。 他冲着墨寒生远远喊道:“年轻人,你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不可取代的!” 墨寒生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他怕老伙计的话,让自己本就忐忑的心更加动摇。 第二百六十五章小叔 藏龙镇,金鳞村。 寒风凄切,今天的冬天没有雪,却也是格外的冷。 村外一片早已凋敝的小树林中,树干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小道上,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孩童,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模样,却不知为何会独自一人在户外乱跑。 孩童身着一件大红袄,脚踏虎头鞋,但这鞋与袄比起他娇小的身躯,明显偏大了许多,根本不合适。 这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但凡是穷苦人家出身的都懂。 定是这孩子家里穷,买不起衣服,只能穿自己哥哥姐姐剩下的衣服,所以才会如此不合身。 这孩子步伐异常缓慢,走路一摇一晃的,看起来十分不稳。 这不止是他年纪太小,或天气太冷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孩子先天不足。 这其中有两种可能:一是这孩子尚在娘胎之中时,孕妇没有调理好身子所导致的;第二种便是这孩子的父母,在生他的时候年岁都已经偏大了。 事实上,这孩子二者兼具,所以从出生之日起,他今后的生活都要比寻常孩子艰难很多。 不过,这孩子如今只有两三岁大,却是体会不到这种心酸。 他正绕有兴致地往树林中跑,似乎对外头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也算是无知者无畏,他看中了林中一棵有十来个自己高的歪脖子树,扑腾着手脚便要往上爬。 这棵树的树干长得很歪,与地面贴得很近,斜向上而生。 所以孩子虽然爬得十分吃力和辛苦,却真的一点一点爬了上前。 树干并不粗壮,越往上越细,随着孩子攀爬的动作和下压的重量不停抖动、摇晃,似乎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可孩子年纪太小,根本注意不到危险,仍在继续向上攀爬。 他一直爬,瘦弱的树干终于支撑不住,咔的一声断裂。 孩子从树上坠落,脸上不带任何惊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若是摔到了地上,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便在他即将落地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将这个孩子包裹住。 孩子漂浮在空中,没有受到一丝伤害,他还好奇地拍了拍手,似是觉得十分有趣。 紧接着,他听见了稀碎的踩雪声响,扭头看去,身后缓缓走过来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墨寒生伸手托在孩子的身下,将他轻轻放在了地上。 这个孩子似乎并不怕生,看见墨寒生以后没有任何惊慌,还对着他一阵乐呵。 墨寒生并非是刚好路过才救下了这个孩子,他在这片林中已经驻足了数个时辰,一直都没敢进村。 这孩子从一进入树林,便被他看在了眼里。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会一个人在此?” 孩子回头伸手一指后方:“家,墨,墨……” 他年纪太小,似是还不太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不过墨寒生能看懂,也能听懂。 他小手所指的方向,正是金鳞村的所在。 而金鳞村姓墨的人家只有一家,除了自己家,还能有谁? 这个孩子,果然是…… 墨寒生蹲下身,挤出一丝微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和善一点。 “你爹叫什么名字?”他看着孩子身上十分眼熟的衣物,心中隐隐已有猜测。 熟料,孩子呀呀张口,却是说出了几个让他心惊的字:“爹,爹,墨,墨鱼。” 什么? 墨寒生心中一惊,随即又安慰自己,定是这孩子年纪太小,所以分不清人,才会乱说。 他勉强笑道:“墨鱼是你爷爷吧,你爹应该是墨大春吧?” 谁知,那孩子听到的墨寒生的话,立即摇了摇头,用手指比划着:“墨鱼,爹;大春,哥。” 他的口齿虽有些含糊不清,眼神中却没有一点迷茫与困惑,似是对此事十分肯定。 墨寒生还是难以相信,又追问了数遍,得到的答案仍是与之前一模一样。 他怔怔看着这个孩子,目光十分复杂:“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孩子想了想,掰着手指道,“墨孝。” “墨孝,墨孝,孝,孝……”墨寒生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觉得这一切真是荒唐讽刺到了极点。 他遥遥望向金鳞村的村尾。 母亲,你也在怪我不孝吗? 从自己离家到现在四年不到的时间,以这孩子的年纪,算上怀胎的时间。 你们是在以为我死后没多久,便决定怀下他的吗? 墨寒生突然想起了那名茶铺的老伙计,他最后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不可取代的。 这个孩子,便是你们用来取代我的吗? 墨寒生心中无比悲凉,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一趟回来,究竟还有何意义? “叔,叔叔。”孩子望着突然陷入了沉默,神情十分怪异的墨寒生,不由喊出了声。 墨寒生怔怔看向他,心里苦笑:这个称呼,不对呀。 他突然对孩子道:“你喜欢吃糖吗?” 孩子眼睛一亮:“糖,听说,好吃。” 墨寒生一愣:“你从来没吃过糖吗?” 孩子摇了摇头。 墨寒生想起了那个爱往自己的马脸上涂抹廉价胭脂的大嫂,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怒意。 果然不是你自己的孩子,所以便对他这般刻薄苛待,穿的也是你儿子的旧衣服旧鞋,是吗? 墨寒生拿出一颗白色圆润的丸子,送到孩子嘴边。 孩子没有任何防备,张嘴啊的一声便将这颗“糖”吃进了嘴里。 他一阵咀嚼,很快便哭丧了脸:“苦~” 他张嘴便要将这嘴里的碎渣吐出来,可不知为何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那颗“糖”变成液体,流进腹中,并化作看不见的药力,融入了他的身体百脉之中。 墨寒生心道:吃了这颗苦糖,希望你今后的人生,再也不用吃苦。 做完这些之后,墨寒生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童言无忌,或许真是这孩子弄错了也说不定。 他打算偷偷潜入村子,悄悄去将此事弄清楚,别自己一阵伤感,到头来只是误会一场。 他刚要将孩子送回村,却听前方远远传来一道喊声: “小叔。” 小道上,一个面颊粉嫩,十岁不到的少年快步走来,眉宇间与当年还很相似。 穿着大红袄,虎头鞋的墨孝应了那少年一声,回头已不见了刚才那个叔叔的身影。 潜入林中的白色身影黯然离去,这称呼十分耳熟,却不是在叫他,如今早已不属于自己。 少年一把将地上的墨孝抱起,笑道:“小叔,你可别乱跑了,再跑远一点,我可就闻不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墨孝呵呵地笑。 孩子忘性大,早已将那个喂自己吃苦糖的怪叔叔抛之脑后了。 少年抱着他正要回返,粉嫩的鼻头突然一阵抽动,用力往空气中嗅了嗅。 他突然冲着树林中大喊:“小叔,是你吗?” “小叔,你回来了吗?” “小叔,你在哪儿?” 林中静如空穴,没有一丝回应。 怀中的墨孝很是不解,自己明明一直就在这里啊。 少年喊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回应,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弄错了。 他静静看着树林发了一会儿呆,便抱着自己的小叔回家去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两口棺 金鳞村隔壁,有一个小牛村。 村中有一家棺材铺,是藏龙镇附近二十八个小村庄中唯一的一家棺材铺。 当然,镇上也有一家棺材铺,只不过规模与价格都高的离谱,穷人根本进都不敢进去。 小牛村的这一家相对要便宜许多,只不过质量上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虽说附近村子的村民一般都比较短命,但由于人口本就稀少,导致这家棺材铺的生意并不怎么好。 今日,棺材铺的老板如往常一样躺在铺子里呼呼大睡,大门掩着,只漏出一小丝儿缝隙。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冷风汹涌而入,铺子老板只感觉脖颈嗖嗖的冷,一下子被从躺椅上冻醒。 门口出现一道人影。 老板睡意全无,恍惚间正要开口大骂,却见来人玉冠束发,白衣飘飘,仪表和气质都出尘脱俗。 他心中一个激灵,暗道:这怕不是个有钱的大主顾。 他立即变了脸色,起身躬手谄媚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墨寒生没有理会他,神情冷漠,抬脚踏进了铺子中。 老板不以为意,越是倨傲越说明此人非同一般。 不是都说,有钱人的脾气都很怪嘛。 他态度越发恭敬与殷勤,上前问道:“不知贵客有何需求,可有小老儿能代劳之处?” 墨寒生情绪低落,并不想与他说太多废话,言简意赅道:“一口棺材。” “是是是。”老板立即点点头,小跑着来到铺子靠左的位置,指着铺中仅有的几副棺材道,“本店的棺材都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 他口若悬河,一顿吹嘘,差点没把自己铺中的棺材夸上天。 “不过,这价格嘛……”他吹嘘完之后话锋一转,眼珠子提溜一转,道,“得值这个数。” 他冲着墨寒生伸出五根手指。 墨寒生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铺中的棺材一看就很稀松平常,甚至有些粗制滥造。 这哪里是什么金丝楠木打造的,分明用的只是寻常的柏木,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用的这种棺材。 墨寒生以前虽从未买过棺材,却也见过一些村子里的人出殡,哪里会认不出来? 不过,他此时根本没有心情与对方计较这些。 铺子老板见墨寒生迟迟没有回应,心中也在暗自嘀咕自己是不是要价太高了。 他方才的那一番说辞,都是从镇上那家棺材铺的掌柜口中学来唬人的。 其实,他自己对于这一门生意也是一知半解,懂了些皮毛而已。 他见墨寒生这幅样子,还以为对方也是个行家,自己先前那番话根本没能唬住对方。 他脸上堆满笑容,便要说些“我与客官有缘,价格好商量”之类的话。 却见墨寒生手一伸,直接将一锭银子按在了棺材盖上。 “一口。” 老板目光往棺材板上一瞧,便再也挪不开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的心有些激动,手有些颤抖,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锭银子。 他用满是灰尘的袖子擦了擦银锭,然后不放心又送进嘴里咬了咬。 老天爷,是真的! 他望向墨寒生的眼神变了,心中也在暗自后悔,自己先前要价还是太低了。 死人钱果真是好赚啊。 他先前伸出五个手指,原以为自己要价五两已经很过分了。 谁知,这个白衣男子更过分,随手便拿出这么大一锭银子,粗摸着一掂量,怎么也得有二十两了吧。 铺子老板脸上顿时笑开了话:“不知贵客这口棺木为何人准备,还有没有别的需求了?” “为谁准备?”墨寒生听到此话,目光有些黯淡,“为我自己。” 老板一听,暗自一惊,心道:这人看着年纪轻轻,身强体壮的,怎么会亲自来给自己准备棺木?若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便是脑子有病吧? 但他转念一想,这可是位出手阔绰的财神爷,管他有病没病呢。 他陪笑道:“客官说笑了,哪有人自己给自己准备棺材的?” 墨寒生伸手按住棺盖,轻声道:“我怕家里人忘了给我准备。” 老板继续陪笑道:“客官又说笑了,这种事又怎么可能会忘呢?若说是家里穷,或亲人怕费钱不肯买,倒是有可能的。” 墨寒生目光一闪,似是来了兴致,问道:“这些年,附近可有人家如你所说,不肯给死去的亲人买棺木。” “有啊。”说到这里,老板也是找到了话茬,开口抱怨道,“有好几家呢,尤其是金鳞村的那个老墨家。也就三年多之前,四年不到的样子,他们家的二儿子就是这样。听说是在镇上的宁府做家奴,被火烧死了,老墨家扣的啊,草席一卷直接抬上山,在祖坟旁刨了个坑就给埋了。” 墨寒生听到这里,脸上浮过些许失落。 果然。 却听铺子老板愤愤道:“光是他们一家,就害我少了两笔生意。” 墨寒生心中一突,追问道:“为何会是两笔?” 老板道:“因为第二年啊,老墨的媳妇也跟着死了,也是一卷席子抬上了山。” “你说什么!” 墨寒生声若惊雷,一拳打穿了棺盖。 老板吓了一跳,看着墨寒生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不由结结巴巴道:“客官,这棺材可是要陪的。” 他话刚出口便有些后悔了,这不知哪里来的狠人如此生猛,一拳便将棺盖打了个窟窿出来。 自己这棺材虽不是真的金丝楠木所制,但也不是豆腐做的,说捏就能捏碎的。 这人若是被先前的话惹恼了,给自己的天灵盖上也来这么一拳,后果不堪设想啊。 正当他暗自惊慌之际,却见墨寒生又掏出一锭与先前一般大小的银子放在了棺盖上。 他极力忍耐,让自己不至于爆发出来:“只是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无情无义的人家,你且与我细说此事。” 老板见了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将破碎的棺木,与墨寒生的神力抛之脑后了。 他应和着墨寒生的话道:“可不是嘛。要说这老墨啊,可真不是个东西。那个小儿子刚死没几日,他便逼着自己已经五十多的媳妇再生一个。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不到,这墨家嫂子还真就怀上了。只是她年纪太大,身子骨又差,第二年临盆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墨寒生按在棺木上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有随时都会爆裂的迹象。 他死死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最终将所有的愤怒都压抑在了心底。 “再买一口。”他再次丢下一锭银子,选了两口完好的棺木,上下一叠,抗在肩上走出了铺子。 铺子老板在后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人一个肩头抗两口数百斤重的棺材,哪里像是得了大病,离死不远的样子? 不过,他买走两副棺木又要做什么,难道是给那墨家可怜的母子准备的? 可他知晓墨家的祖坟在哪里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宁府的变化 金鳞村后方不远处,有一片小山头,在此山头靠南的位置,零星立着几座孤坟,这便是墨家的祖坟所在。 坟前枯枝腐叶堆积,杂草丛生,看样子似是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今日,这无人问津的山头上来了一人,他身形高大,肩上扛着两口棺木。 他的目光在一座座坟头上逐一扫过,待扫至一处偏僻角落时,骤然一凝。 他看到了一块以木板刻成的碑,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三个字——林秀音。 这是母亲的名字,以往人在身旁时,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记不住这三个字。 如今,自己终于识字,人却已经不在了。 墨寒生怔怔望着碑上的名字,良久无语。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碑上的刻痕,指间仿佛有无尽的痛楚传来。 他扭头看向了一旁,那里也有一座坟,是属于自己的。 他打算做一件事——刨坟。 刨坟,是一种极其恶劣的事,若非有着死都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一般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但墨寒生要刨的,不是别人的坟,正是自己的。 这碑上刻的是自己的名字,坟里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当日死在宁府祠堂的那名大汉。 所以,墨寒生要请他离开。 墨寒生如今已经是炼炁九层的境界,挖一座坟对他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一会儿,他便挖出了埋在地下的尸体。 这具尸体只用一张破旧的席子包着,泥土都已经渗了进去。 尸骸一片焦黑,经过多年的时光,早已经腐烂到臭不可闻。 墨寒生将这具尸体送至山下,找了一棵大树,将其埋进树下。 他又回到了山上,望着眼前的空坟,转身从后方扛了一口棺木过来。 他将棺木打开,正要填土将其埋上,却又想到了什么。 他打开棺盖,望着空无一物的棺内,又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碑。 他闭上眼,将手伸入衣领之中,握着一样东西,紧紧抓了三息时间。 他再次睁眼,从胸口处取出一只红色的护身符。 护身符的样式十分普通,看着也非常老旧,符身上的大红早已淡去。 墨寒生却对它视如珍宝,不论这些年遇过何种险境,也从未成将其丢弃、损坏过。 他小心翼翼将此物放进了棺中,扭头望着身旁的碑,目光依恋:“母亲,以后便让它在此陪着你吧。” 他填土将这属于自己的坟埋上,从此,藏龙镇金鳞村的墨寒生便真正死去了。 他再度看向母亲的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要做一件在寻常人眼中,极为大逆不道的事,刨开自己母亲的坟。 他的心跳得很快,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丝颤抖。 他终于刨开了母亲的坟。 当看清眼前坟中的景象时,他终于难抑情绪,泣不成声:“母亲,对不起。我来迟了,太迟了!” 山风萧瑟,坟前响起一阵凄凉的呜咽之声。 似孤苦漂泊的游子在低声诉说,似无家可归的幼兽在悲鸣哀嚎。 …… …… 金鳞村,墨家小院。 墨孝正独自一人在院中玩耍,浑然不知院子外的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在盯着他。 实际上,这个人并非只在看他,而是在默默关注着墨家的每一个人。 黄昏已至,夕阳的光芒映在这人脸上,露出一张白皙冷峻的面孔。 他双唇极薄,眉眼狭长,看起来便是一副十分精明,心机深沉的模样。 此人正是当年设计陷害墨寒生,逼他签下卖身契的宁府冯管事。 他之所以出现在此,是为了监视墨家老小,更深一层的目的,则是为了获知墨寒生的消息。 此事,还得从当年,宁符之人在友来客栈遇难之后说起。 那一日,宁府一家遭前来寻仇的陆少棠父子暗算,尽数折损在了客栈中。 墨寒生击杀了诈死偷袭的宁府二爷之后,便一把火烧了客栈,匆匆逃离现场。 可这宁府一行人之中,还有一个生还者,便是被墨寒生打晕之后,拖出客栈审问的宁府家奴——宁大。 他醒来之后,怕被墨寒生所扮的蒙面黑衣人寻仇,便逃到一处隐秘的地方避难去了。 当他再次回去之时,友来客栈早已成了一片废墟,那几大车的财宝也都烧成灰烬。 客栈中的尸体面目全非,根本认不清身份,宁大在附近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一个生还者。 死了这么多人,唯独宁大一个人幸存了下来,他怕空口无凭,解释不清,原本是打算一走了之的。 可他跑了几天,身上的银钱便消耗一空,这才发现离了宁府之后,寸步难行。 他心中计较一番,又掉头往宁府走回。 他一路乞讨,行窃,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回到了宁府。 他将友来客栈中发生的事与宁府众人一说,顿时引得人心惶惶。 宁府的几房姨太太怀疑宁大求财卖主,都扬言要治他的罪。 关键时刻,宁大急中生智,告诉了冯管事一个秘密,这才让他出面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大爷,二爷,小姐和少爷,全部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宁府一下便没了主心骨,只剩下大爷的几个妾室。 这几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只懂得涂脂抹粉,伺候男人,哪里能管理得了一个偌大的宁府? 这种时候,这些姨太太自然便想到了冯管事。 他平日里便一直帮着宁府大爷,操持府中各种大小事务,在此方面颇有手段。 很快,冯管事便凭借着这份本事,掌控了整个宁府。 与此同时,他年富力强,比之如孩童一般高矮的宁府大爷,自然是更加吸引女人。 宁府的几位姨太太,也很快便心甘情愿地落入了冯管事的魔爪。 他名义上虽仍是管事,实际却已与这宁府中的主人一般无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样快活富贵的日子过了没几年,冯管事便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 他这些年日子过得甚是逍遥,有些忘乎所以,直到近几个月才发现,府中的银子快用尽了。 事实上,从很早以前,他便一直很疑惑,宁府不事生产,不做生意,也没有任何田地租借给附近的百姓,却不知为何一直有着用不完的银钱。 他找了其中一个姨太太询问,因为此人是众多姨太中,最得宁府大爷宠幸的一个。 那个姨太太也说不出具体缘由,只说每当宁府的银子快花完之时,宁府大爷足不出户,便可拿出一些极为稀有的珍宝,然后自己悄悄出门一趟去换成银钱。 有一次,宁府大爷身体不适,便让她陪同伺候,这才知晓了此事。 第二百六十八章再相遇 冯管事听后,很快便猜出这宁府之中的某处,一定藏着一笔数目十分惊人的财宝。 如此,宁府大爷才可以成天吃喝享乐,不用怕坐吃山空。 可是,这笔财宝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呢? 冯管事问遍了几位姨太,都没能从她们口中获取一丝有用的消息。 显然,宁府大爷对此守口如瓶,没有将这个秘密告知她们中的任何一人。 冯管事苦思良久,也毫无头绪。 有一日,他无意中路过宁府新修的祠堂,突然想起了那一日火烧祠堂,宁府大爷和二爷的紧张模样。 他顿时觉得财宝的位置,极有可能与这祠堂有关。 他当即一个人在重修祠堂中疯狂搜寻了起来。 可惜,他找了很久也未能找到任何线索。 经过失火一事之后,宁府大爷早已将密道的入口设置得更加隐秘,寻常法子根本不可能找到。 冯管事害怕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找。 他又独自一人将祠堂翻查了个遍,却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他终于明白,宁府大爷将财宝藏得很深,自己若是无人指点,根本不可能找到。 正苦无良策之时,他终于想起了宁大偷偷告诉自己的那个秘密。 在宁府大爷一行遇难的当晚,宁大之所以幸存下来,便是因为他被一个黑衣人打昏,拖出了客栈。 宁大说,那人虽然蒙着脸,他却能隐隐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耳熟。 他思索了很久,终于确信那黑衣蒙面人的声音,与那个在祠堂中被火烧死的墨寒生很像。 冯管事当时听到此处也是大吃一惊,那个早已被人遗忘了的渔村小子难道真的没有死? 那个被赶出宁府的丫鬟,明明说自己亲眼看见那小子进了祠堂。 当时火势那么大,这小子竟还能死里逃生? 他心念急转,很快便猜到了祠堂的地下一定有密道可以通往宁府之外。 那个小子很有可能便是利用这一点,诈死逃出了宁府。 好一招金蝉脱壳! 至于他为何会又扮成黑衣人出现在宁大面前,更是再好解释不过了。 他一定是无意中发现了宁府的财宝,但时间匆忙根本来不及搬走。 他觊觎财宝,又畏惧宁府势大,便一直在暗处窥探着宁府。 后来,宁府大爷率领一众人等去落日山求医,这小子终于等来了机会,便一路尾随他们。 他尾随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机会,将宁府大爷一行人尽数坑杀在客栈中。 好个心狠手辣的小子! 他害死宁府大爷之后,一定会想法设法谋夺宁府的财宝。 甚至,如今他早已悄悄潜入密道,将财宝尽数转移了也不无可能。 冯管事越想越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心中一阵悔恨,没想到竟让这个捕鱼的小子,凭白得了这天大的便宜。 自己当年何苦要设计将他招入府中,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若非这小子出手狠辣,杀了这么多人,如今这宁府也轮不到自己当家做主吧? 他很快又想到了金鳞村的墨家,赶紧让人连夜打探。 下人回来禀报,墨家几口人如往常一样在金鳞村中生活,并没有任何异状。 冯管事心中大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墨家还在金鳞村,那个小子就不可能跑得了。 他一定是想等风头过去再出现,如此便不会引人注意了。 冯管事当即下了决心,一定要拿下墨寒生,逼问出财宝的下落。 他害怕打草惊蛇,又害怕下人走漏了风声,便独自一人来到金鳞村外,监视着墨家人的一举一动。 可惜,连续一个多月后,他累得心力憔悴,却连墨寒生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他心一狠暗自决定,若是三日之后,那个小子还没有出现,自己便将这墨家几口人抓起来,哪怕严刑逼供,也要问出那小子的下落。 实在不行,便将他们当做人质,逼那小子现身。 他的面目逐渐狰狞,心中恶意陡生,却忽闻后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声音突如其来,冯管事登时被吓了一跳,尤其是他心中正动着恶念的时候。 他急忙转身,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衣的高大身影。 那人神情十分冷漠,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意,眼中血丝十分明显。 冯管事愣了一下,自己认识这人吗? 为何他先前问的是自己为何在这里,而不是自己是谁? 莫非,他认识自己吗? 可他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实在是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此人。 还不待他发问,前方的白衣男子又开口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要监视他们?” “嗯?”冯管事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人口中的“他们”正是墨家的几口人。 他心中讶异,又开始细细打量起此人。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目光逐渐发生了变化,变得十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终于认出了这个白衣男子是谁,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墨寒生。 也难怪先前他一时没能认出,墨寒生的样子早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金鳞村时,原本的他又黑又瘦,身上只穿一件廉价破旧的灰衣。 当归来之时,如今的他头戴玉冠,白衣飘飘,面容俊朗不凡,气质冷漠孤高,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是你!”冯管事又惊又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小子竟自己主动寻上自己了。 但他很快便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两年多不见,这小子不但容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个头儿也蹿升了不少,身形愈发魁梧健硕。 最关键的是,他如今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畏惧和闪躲,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自然而然的俯视意味。 冯管事心中微恼,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渔村小子,如今换了身行头,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随即他心中又是一喜,这一身衣裳和那只白色的玉冠看着就颇为不凡,根本不是这小子能买得起的。 他果然得了宁府的财宝! 他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要让我再问一遍。”墨寒生口吻平淡而缓慢,却透露着一丝不容反抗的意味。 冯管事微恼,几年不见,这小子脾气变得很大啊。 他冷笑一声道:“敢与我这样说话,你以为自己如今翅膀够硬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摘叶飞花 说完,他自身上取出一张黄色的纸页,在墨寒生面前展开:“这是你当年签的卖身契,白纸黑字,上头还有手印,容不得你抵赖。” 自从决定要抓墨寒生回来,问清财宝的去向,他便一直将这份卖身契随身携带,生怕有一点闪失。 如今他手持契纸,气势十足,一副吃定了墨寒生的样子。 墨寒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若无其事道:“那又如何?”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完全不将这卖身契当做一回事。 冯管事气息一滞,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你敢无视律法,信不信我将你送官法办?” 墨寒生没有回答,眼中也没有任何惧色,只是冷冷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傻子。 这卖身契在世俗中,尚且只能用来约束那些无权无势的穷人,但凡是遇到些稍有权势的达官贵人,便可以直接无视,将其当作一张无用的废纸,更遑论是他这样已经踏上修仙路的修士了。 如今,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当年跟随石山离开去寻找修仙之路,是一个多么明智的选择。 这是一个足以彻底改变自己一生际遇的决定。 看着墨寒生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冯管事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可是一个一夜之间,坑杀了宁府数十口人的狠人,如何是这一张薄纸能威慑住的? 他面色难看之极,眸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息之后,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从容的表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如今看来,光用嘴已经不可能说服墨寒生了,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武力将他强行拿下。 对此,他心中颇有自信。 虽说从宁大的描述中,这个小子一夜之间,杀了宁府数十口人。 但冯管事认为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才能做到此事。 他能看出,在宁府的那段日子中,墨寒生虽说身手比较敏捷,但明显并不会武功。 如今只是过去了三年多时间,他并不相信墨寒生的武功能有多厉害。 毕竟,习武这种事可不是两年三年,便能有所成的。 因为他自己,从很小的时候起,便一直偷学镇上一个武师的武功,深知习武究竟有多难。 他也知这个混乱的世道上,武力是不可或缺的防身利器。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刮风下雨,从来都不曾停止习武。 他相信,墨寒生如今即便练了些拳脚,但一定不是如此勤奋执着的自己的对手。 可惜,他并不知晓死在墨寒生手中的宁府大爷,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更不知晓,墨寒生如今已经踏上了修仙路,与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否则,他恐怕会立即掉头就跑,哪里还敢再打什么财宝的主意。 “不想说?”墨寒生见冯管事一言不发,不禁眉毛一挑,“那便永远都不要说了。” 冯管事还未明白过来墨寒生的意思,却见对方已经走到左侧的树旁,摘下一片残存的枯叶。 墨寒生拈着枯叶,看了冯管事一眼,朝那个方向轻轻一扔。 枯叶脱手而出,起初只是如春天的纸鸢一般轻轻飘浮在空中。 便在一息之后,这缓慢前行的枯叶骤然加速,如箭矢一般直射向冯管事。 冯管事大吃一惊,不敢有片刻迟疑,袖中当即滑落两把短刀。 他双手握着短刀,交叉在身前,以此来抵挡直扑面门而来的枯叶。 只听叮的一声,如金石相撞之音,枯叶钉在了冯管事的短刀上。 它的冲势一瞬受阻,却又没有完全被遏止。 只见冯管事面色涨红,额间青筋暴露,手掌、手腕颤抖不已,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他的身体竟在这一瞬,被一片毫不起眼的枯叶给推出了数丈远,并仍在持续后退。 冯管事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操控,他只感四周的景象化作了一片极为模糊的残影,在身旁飞速掠过。 砰。 冯管事的身体重重撞在了一棵树上,猛烈的撞击令他的五脏六腑,仿佛都挤做了一团。 他难承巨力,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腿脚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击,便让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咔。 身后足有成人腰杆粗的大树居中断裂,轰然倒地。 冯管事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后怕不已,还好自己这些年练功从未懈怠,内力还算深厚。 不然,此时断裂的便不止是这棵大树的树干了。 墨寒生心中微感诧异,自己这一击虽然并没有发挥多少实力,但用来对付寻常武者也绰绰有余。 冯管事硬受了这一击,竟没有当场死去,看来他当年着实隐藏了不少。 “摘叶飞花?”冯管事神色骇然,颤声说出了这四个字。 这是他曾经听闻过的一种江湖绝技。 传说中,真气超绝的武林高手,可以世间万物为武器,摘草叶或花瓣便可伤人。 他看到墨寒生先前的出手,与传说中的摘叶飞花十分相似,便自然而然地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但事实上,墨寒生这一招并不是什么所谓的“摘叶飞花”。 他随着石山习武的那段时日,便只学过刀中八法。 后来入了落日宗,便一直专注于修行和习练法术,哪有时间和心思去学习什么江湖绝技。 他先前的出手,之所以与传说中的“摘叶飞花”如此相似,纯粹是因为真气中蕴藏的力量太过霸道和惊人,已经完全超出了凡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他先前的一击,并没有任何手法和技巧,只是随手一丢罢了。 若是让那些真正会摘叶飞花的武林高手,拥有他这样的力量,使出这一招来,威力势必会增添数倍。 冯管事看着墨寒生一阵失神,不知他为何几年不见,便拥有了这般恐怖的力量。 自己苦练数十年,竟不如一个最多只练过两三年功夫的渔村小子吗? 冯管事实在难以相信这种事,可现实由不得他不相信。 脚步轻响,墨寒生缓缓向冯管事走去。 冯管事目露警惕与恐慌,已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浑身都开始不自觉颤抖。 方才那一击,便让他明白了二者之间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已经不是技巧和计谋可以弥补的。 同时,他心中也在对告诉自己秘密的宁大破口大骂。 若不是对方告诉了墨寒生还活着的消息,自己压根不会想到来金鳞村监视墨寒生的家人。 若非如此,自己又如何会遇到这个如此变态的怪胎? 第二百七十章三才之道 正当冯管事愣神的功夫,墨寒生已经一步踏至了他的身前,高大的身形将其完全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冯管事顿时一惊,他先前分明见墨寒生还在数丈之外,为何眨眼之间…… 不。 自己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这人为何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冯管事心中一阵苦涩,这神出鬼没的身法,彻底断绝了他抽身而退的念头。 他明白,在这样的速度面前,自己根本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恐怕只剩求饶这一个选择了吧。 他心情复杂,当年一个被自己牢牢掌控在手心,仿若一只笼中雀一般的渔村小子,如今却成了自己需要翘首仰望的存在。 但他也是个能屈能伸之人,心里这样想着,身体便跟着如此做了。 他曲着的另一条腿也落在了地上,双膝跪倒在墨寒生。 他压低身子,胸腹几乎贴着地面,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谦卑。 他微微抬头,目光中满是讨好与谄媚,就像路边乞食的野狗一般:“饶了我?” 墨寒生居高临下,就这样静静看着冯管事跪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幕何其眼熟。 当年在宁府大门之前,自己便是这样跪在冯管事面前的。 只不过,如今时移世易,二人的处境已彻底颠倒了过来,当真是世事无常。 墨寒生突然想起,自己在书中曾看到过一个“三才改变命数”的说法。 三才之道,天为“天机道”、地为“地脉道”、人为“人间道”。 代入到天文命理中,天干、地支和藏干,如此便形成了人的命数。 所谓“命数”,由天道、地道、人道的相互作用决定。 天命是由天道所赐,人力无法改变,但地脉道和人间道却是可以通过后天选择和努力而改变的。 所谓的“树挪死,人挪活”,便是改变了地脉道和人间道之后的结果。 三才之道得其二,天机道受到撼动,命数自然便可随之而改,这便是世人口中的人定胜天。 自己出生在金鳞村,家境贫困,又有酗酒的父亲和无良的兄嫂拖累,这便是天机道中的天命,无法改变。 之后,自己离开藏龙镇,去了落日宗,这便是改变了地脉道中的地理环境和方位。 最后,自己修行法术,踏上仙途,这便是人间道中的个人选择与努力。 若说出身是命,这一路所遇便是运,自己抓住了运势,借运改命,经历了种种,才终于成就了今日。 由一个出身卑微的渔村小子,一个身不由己的宁府家奴,变成了超脱世俗的修士。 墨寒生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冯管事,心中暗自警醒:我墨寒生既已起身为人,便绝无再屈膝为奴的一日。 冯管事不知墨寒生心中在想什么,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还以为他是在记恨当年之事,刻意羞辱自己。 不过,这样正合冯管事的心意,只要对方能够不杀自己,便尽情羞辱自己吧。 反正,自己从一个街边乞儿一路走到了今天,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什么样的羞辱没受过? 就在现在对方抬脚踩在自己脸上,自己也能笑着将他的鞋底舔干净。 墨寒生终于回过神来,他平静地望着冯管事,眼中不带一丝感情。 他伸出手对准冯管事,中食二指向上微微弯曲,往回一勾。 冯管事愣住了,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何意思。 若是换在平日,他自然能看出这是一种极为挑衅的手势。 可自己如今都已经服软求饶了,对方还有什么挑衅的必要? 他随即又猜想,对方是不是想让自己像条狗一样,爬到他的脚边摇尾乞怜? 他暗自一喜,还以为自己猜中了墨寒生的心思,正兴奋地准备爬过去,却忽感后心似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击了一下。 嗤,一根尖锐的长刺穿过了冯管事的心脏,从前胸透体而出。 冯管事怔怔低头,看见了一根细长的冰刺,晶莹剔透,在昏黄的暮光下,隐隐发亮。 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暗器,对方又是何时从后方偷袭自己的?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从前,往昔经历的种种画面如流光一般,在眼前飞速掠过。 他看到了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 冯管事问道:“这便是修仙者的力量吗?” 墨寒生微感讶异,这冯管事莫非还知晓与修仙有关的隐秘? 冯管事喃喃自语:“记不得多少年前了,我曾遇到过一个寒酸的老道士,他自称是一名修士,看出我有慧根,说要带我去修仙。我当时刚好找到一份给大户人家当马夫的活,有了这份工,每日便可不愁吃喝,又怎么肯去修什么仙,便将那老道士当成一个骗子给骂走了。后来,每每想起此事,我都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极为正确的选择,如今看来,竟是我坐井观天了。” 他说着说着,笑容中充满了苦涩与自嘲。 妄自己机关算尽,自以为聪明一世,却生生错过了这天大的机缘。 墨寒生上前两步,伸出手指点在了冯管事的额头,闭目感应他体内的状况。 三息之后,他收回了手指,轻声道:“他骗你的。” 他低下头,却见冯管事已然气绝,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他的双目依旧睁着,眼角淌着悔恨的泪水。 墨寒生看着冯管事这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感慨。 曾经,这个只用了一点小手段,让自己心如死灰,险些万劫不复的人,便如此轻易地死在了自己手中。 难怪古往今来,有无数的人为了追寻强大,舍生忘死、前赴后继。 力量,才是一个人在这个世间生存的唯一保障。 有了力量,才有选择的资格和反抗的底气。 他望着冯管事的尸身,想了想,还是打出一道火焰将其点燃。 他虽是水系异变的体质,与火法排斥相克,但只是引燃一具尸体的程度,还是做得到的。 待火焰将冯管事烧成灰烬,消散于风中之后,墨寒生才终于离开。 他如此做,自然不是为了毁尸灭迹,也不是不忍冯管事暴尸荒野。 只是不想让路过之人看到,受到惊吓罢了。 这附近的村民,都曾是自己的邻居,这也算是自己对他们最后的善意了。 他走至高处,回身一望,正是金鳞村的方向。 村尾有一处破旧的土房子,那里曾是自己的家,房子里的人,自然也曾经是自己的家人。 只不过,这一切都变成了曾经。 他深深望了一眼,最后一眼。 一眼之后,再无留恋。 他转身大步离去,从此天高海阔,无处是家。 第二百七十一章回山 落日山下了一场雨,三天三夜。 雨势浩大,极为罕见。 山中皆是可驱风避雨的修士,并不会因此有多少困扰,但谁也不会傻到浪费法力,非要在雨中漫步赏景。 所以,路上并无什么人迹,偶有寥寥几道人影也是惊鸿掠影,匆匆而逝。 跃龙门盘膝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有些昏昏欲睡。 这样的天气,想必是没什么人会出入山门了,正好可以借机偷一会儿懒。 他正这样想着,一道红光便从山门前射入水瀑中,惊动了身旁的警示铃铛。 跃龙门微微一愣,会是谁呢? 过了好一会儿,洞口之内终于传来脚步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他的步履十分缓慢,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但他眼下的状态可不是如此悠闲,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狼狈。 他浑身上下,从长发到衣靴,早已经湿透了。 大雨下了几日,他便在雨中淋了几日。 他的面色苍白,双唇泡得有些发涨,雨水顺着整张脸流下。 他的双眼无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心如死灰。 “师兄?”跃龙门难以置信。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走到近处仔细一观,这才敢确认眼前这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正是墨寒生。 他心中震惊莫名,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师兄这般模样。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跃龙门小声询问,上前想要帮忙又有些手足无措。 在他心目中,墨寒生一直是最坚韧顽强,甚至可以说不可能会被打败的存在。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将他打击成如此模样? 墨寒生双目低垂,对于跃龙门的话似是浑然未觉,只是习惯性地缓步向前行进。 跃龙门跟在他身旁,连声询问着: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师兄,你究竟怎么了?” “师兄,你要去哪儿啊?” 他一路跟随,一路询问。 墨寒生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神态和举止没有一丝变化。 若非他的心还会跳,口鼻还在呼吸,便当真与傀儡一般无二了。 “师兄,再往前我可就不能陪你了。”跃龙门心中十分焦急,他磨皮了嘴皮,也没能问出只言片语。 山门前无人值守,若是真出了问题,自己必定会受到刑堂重罚。 可墨寒生眼下这个样子,也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一顿挣扎之后,他还是决定回山门前守着。 毕竟,这是在落日山的地头上,墨寒生的样子虽说古怪,至少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师兄,我不能再跟着你了。你可要小心一点啊,早些回清风居吧。”跃龙门叮嘱一声后,又三步一回头,看了几眼终于回去了。 墨寒生一路前行,对于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亭子,更没注意到亭中有三个人。 这三人他都见过,其中一个还打过多次交道。 这人正是于劲松,身旁的两人便是跟他十分要好的朱、侯两位师弟。 二人在亭中一阵抓耳挠腮,正在为于劲松出谋划策,讨论着如何俘获李红梅的芳心。 于劲松兴趣索然,这二人出的都是一些老掉牙的烂俗主意,根本不可能打动得了李红梅。 他目光望向亭外的雨幕,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身旁的朱师弟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妙计,却见于劲松已经起身出了亭子,快步向雨中走去。 朱、侯二人微微一愣,也跟着跑了出去,很快也看到了独自行走在雨中的墨寒生。 三人来到墨寒生身前,都有些诧异,不知他为何会落到这幅田地。 侯师弟率先反应过来,有些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白鹭峰那个小白脸杂役吗?” 朱师弟也跟着嘲讽道:“以往你不是牛气得很吗,怎么今日变成了一副落水狗的模样?” 墨寒生没有心思理会这三人,抬脚便要绕过他们。 却见于劲松身形一晃,堵住了他的去路。 无论在云梦峡谷,还是炼妖宗,他都莫名遭了暗算,空有炼炁七层的修为却用不出来。 若非如此,也不会连连在李红梅面前丢脸,让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 但他又无处发泄,便将这一切都算到了墨寒生头上。 如今,看着这个情敌如此落魄的模样,他自是感觉十分痛快。 他忍不住奚落道:“怎么,连最简单的避雨术都不会?” 他伸手捋了捋发梢,又摸了摸身上的衣衫,似是在说:你瞧,我身上可一点都没湿哦。 “避雨术?”墨寒生抬起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你会避脚术吗?” “什么?”于劲松微微一愣,还没想清楚他话中之意,小腹之处忽然受到了一股猛烈的撞击。 他长着大嘴,脸上满是惊讶与猝不及防,整个人如一只躬身的虾一般倒飞了出去。 看到于劲松的身体从身旁掠过,朱、侯二人皆是一愣,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待于劲松砰的一声落地之后,二人才终于反应过来,齐声厉喝道:“你敢动手!” 墨寒生根本懒得理会他们,脚步轻踏,人便从二人中间穿了过去。 朱、侯二人登时一惊, 回身盯着墨寒生,仓促间便要掐诀施法。 可他们刚一抬手,便发觉双手十指根本不听使唤。 在他们的指缝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坚固的冰层,将所有的指头都冻结在了一起。 此时,墨寒生已经来至于劲松面前,目光下移,以余光瞥视着他。 避雨术被破,于劲松一瞬被大雨湿透了全身,整个人趴在浑浊的黄泥水中。 腹部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起身。 自从上次被红鸾丢进池塘之后,他便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狼狈过了。 但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墨寒生如今这种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眼神。 他挣扎着抬头,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你!” 还不等于劲松说些什么,墨寒生突然抬腿,一脚将他的脑袋踩进了水坑之中。 咔的一声。 于劲松直接被一脚踩昏了过去,脑袋埋在水坑中,生死不知。 墨寒生从他身上踏了过去,朝着清风居的方向行去。 朱、侯二人急匆匆上前,将于劲松从水坑中抱了出来。 他们的双手还被寒冰冻结着,暂时无法施展任何法术,与于劲松一样都变成了落汤鸡。 朱师弟看着昏迷不醒的于劲松,不安道:“怎么办?” 侯师弟狠狠道:“先将于师兄带回去救治,之后再来找那小子算账!” 朱师弟点点头,便与他一同抱着于劲松往青霞峰回返。 只是他心中忍不住在想:之后真要去找那人算账吗,看先前的情形,他的实力明显远在三人之上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相依 青霞峰,药堂。 药堂地下有十八间密室,内中丹炉,地火,各种器材一应俱全,专供丹士炼丹之用。 落日宗六峰之中,极少有其他峰的修士擅于炼丹,所以这十八间密室,实际上便等于是为青霞峰的弟子所特设的。 近日,这十八间密室居中的一间内,却有着一位不属于青霞峰的女修进入。 并且,她这一来,便是七天七夜,间隙不曾出过此间一刻。 看守密室的两名弟子都有些发慌,何时见过炼炁境的修士,炼丹需要这么久? 其中一个年长的看守忍不住道:“都这么久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另一个年轻的看守也有些犹豫不决:“要不,进去看看?” 年长的看守面露难色:“这,不太好吧?” 须知,丹士炼丹之时最忌打扰,若是在紧要关头有人误闯,轻则毁丹炸炉,重则伤及性命。 年轻的看守道:“可若是真出了问题,你我们没有及时发现,也免不了受罚啊。” 在此看守密室,是一份相对清闲,报酬又不错较高的好差事。 一些本领低微,又没有什么修行前途的低阶弟子,都会争抢这份差事。 这二人也是谋算了好久了,打点了不少关系,才混到这份差事。 可看守密室最怕的,便是遇上眼前这种情况。 因为,丹士对于一个修仙门派而言,是非常宝贵的资源,轻易不得有任何闪失。 若是有丹士在炼丹之时出了闪失,没能被及时发现并送往救治,罪责就会落到看守的头上。 年长的看守一咬牙,开口应道:“好吧,动作尽可能小一点,别惊动了里头的人。” 年轻的看守点点头,取了密室的钥匙,便要上前开门。 却听一阵沉重的声响,密室的石门自行打开,从中走出一名红衣女修。 年长的看守松了一口气,笑道:“红梅姑娘,你可算出来了。” 这在密室中的人正是李红梅,自墨寒生离开落日宗之后,她便开始着手准备炼丹之事。 她在山中奔波了许久,终于参透了药方,将炼丹所需的辅材凑齐。 之后,她在密室中静坐了两日,经过数次失败,终于炼制出了所求的丹药。 看着两名看守的神色,李红梅也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不由有些歉意道:“炼丹的手法有些生疏,所以多消耗了一些时间,给二位添麻烦了。” 年长的看守摆摆手:“哪里的话,红梅姑娘你没事就好。” 像他们这种没有什么前途的低阶弟子,平日里若是受了什么伤,或是修行需要丹药,高层们可不会理会。 所以,他们自然会对于李红梅这样的炼炁境丹士主动示好。 李红梅点点头,与二人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年轻的看守望着李红梅离去的背影,一脸羡慕道:“不知这红梅姑娘在内中呆了这么长时间,究竟炼出了什么丹?” 他扭头望向身旁的同伴,一脸好奇道:“你说,她会不会是在炼制筑基丹?”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可能。”年长的看守摩挲着下巴道,“记得三年前见她,还是炼炁境五层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快便已经炼炁九层了。虽说,丹士在与人斗法时战力有限,但在修行一事上,还真是占了大便宜啊。” “她的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恐怕还与三年前的那一次云梦峡谷之行有关。” “哦?” “我听说那一次云梦峡谷之行,这红梅姑娘便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听说,她五岁便在门中修行,将近二十也才堪堪炼炁境五层。自从去了一趟云梦峡谷,回来之后修为便开始突飞猛进,一定是在其中得了什么好东西。” “这么说,她炼制煮筑基丹的材料,也极有可能是自云梦峡谷中所得。” “多半是了。还有夕照峰那个风头正盛的跃龙门,原本只是一个任人欺凌的胆小鬼,从云梦峡谷回来后,短短三年便从炼炁三层提升至了八层。” “这都是别人拿命拼来的,羡慕不来的。像你我这样的,还是本本分分待在此处看守密室。若是不自量力妄图进入云梦峡谷,恐怕如今坟头草都已比人高了。” “那倒也是。” 二人说话的间隙,李红梅已经离开了地底,回到了药堂之中。 她走出大门,耳边传来哗哗啦啦的雨声。 “在密室中不闻窗外事,想不到外头竟下起了这么大的雨。” 她凝聚真气,笼罩周身,缓缓步入了雨中。 李红梅一路静默独行,转眼便回到了白鹭峰脚下。 前方便是清风居,她绕过拐角便要进入谷中,迎面刚好走来一人。 那人站在雨中,双目失去了以往的光彩,他的心中却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 李红梅呆住了,她忘记了维持避雨术,雨水瞬间打湿了全身。 这失魂落魄站在雨中的,正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等待期盼的男人。 她的心仿佛被铁钳揪住了一般,疼痛得喘不过气。 她奋力奔上前去,张开双臂抱住了对方。 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就这样紧紧抱着他,一起静静站在雨中。 …… …… 雨渐渐小了,雨珠顺着屋檐滑落,嘀咚落在了竹楼阶下的土地上。 墨寒生坐在阶梯之上,声音沙哑,缓缓讲述在金鳞村中所发生的一切。 李红梅坐在他身旁,静静听着。 只听,不说。 “以前,无论我走到哪里,心里总会有一个着落。因为母亲在,家就在。如今,母亲不在了,心好像一下子就空了。”墨寒生望着檐外稀疏的雨丝,语声凄苦,“我没有家了,再也没有了。” “我知道,失去一样珍视的东西是很痛苦的,因为从有到无会让人不舍,让人难过,让人不习惯。但家,并非只是从有到无的,最初是先从无到有的。你今天失去一个旧的家,日后一定会得到一个新的家。” “新家?”墨寒生回过头,怔怔望着她,“会吗?” “一定会的,只要你愿意。”李红梅伸手揽住墨寒生宽阔厚实的肩膀,让他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雨水渗透了红裙,黏湿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李红梅只是静静看着这个让自己心疼的男人。 她缓缓俯身,低头,将脸颊贴在他湿漉的黑发上。 在这凄凉的雨夜,两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紧紧依偎在一起。 第二百七十三又闻蝉鸣 第二日。 雨止,风息。 整个白鹭峰经历过大雨的洗礼后,焕然一新,清新的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气息。 清风居,墨寒生坐于院中的柳树之下。 他双目微闭,气海之中那壮观无比的九九八十一气流,正在缓缓向着未知的远方流淌。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原本平静的八十一道气流终于发生了变化。 只见原本水平流向的气流,忽然如水汽一般,开始向上蒸腾而起。 这些水汽聚拢在一起,不断凝聚成液态,变成了一个椭圆状的水团。 紧接着,原来越多的水汽,在向着水团靠拢过来,令它的体积疯狂涨大。 这一幕,墨寒生在沐飞鸢给自己传功的时候便已经见过。 所以对此并没有任何陌生,一切都好似水到渠成一般。 这便是丹霞子所说的,红鸾峰秘术带给他的机缘。 若是换了寻常修士,光是做到这一步,便不知要花费多少心力与时间。 之后,还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开启丹室,难度自然不言而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墨寒生很轻松便做到了这一点。 如先前一般,当水团终于凝聚成型,上方灰暗的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 天光洒下,照在水团之上。 墨寒生将意识探入到水团中,引动一滴水珠向着那道裂缝奔去。 裂缝之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好似在竭力阻止水珠的靠近。 但这一次,水珠可谓是熟门熟路,不一会儿便穿过了重重阻碍,来到裂缝之前。 只待它进入其中,将缝隙撕扯开,便可引动下方的真元一同进入,正式开启丹室。 便在一切无比顺利之时,异变突生,墨寒生耳畔传来一声异常刺耳的蝉鸣。 不久前,清风居外,李红梅一脸痴笑,独自一人坐在谷口替墨寒生护法。 她的手中握着一根光秃秃的绿茎,将前段的花瓣片片撕落,不知在数些什么。 忽然,她的眼神一变,似是想起了:“糟糕,忘了将筑基丹交给他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白色的瓷瓶,转身便要送入谷中。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声响。 “清风居到了,于师兄,我们陪你一同去找他算账!” “对,这一次,一定要他好看!” 三道人影骂骂咧咧往清风居赶来,领头之人正是于劲松。 他昨日被墨寒生一脚踩至昏迷,朱、侯二人当即便将其送回了青霞峰救治。 他昏迷了一夜,半个时辰前才刚刚苏醒。 他醒来之后,越想越气,一刻不肯耽搁,便来找墨寒生寻仇了。 见三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李红梅当即又转身返回,守在了谷口之前。 她看着一脸气愤的于劲松,冷冷道:“于师兄,你来做什么?” 于劲松看见李红梅,气势骤然一降,但余怒未消,仍是有些愤愤道:“红梅师妹,那个小子呢?你叫他出来。” 李红梅一听于劲松的语气,便知他要找谁了,目露警惕道:“你找他做什么?” 墨寒生此刻正是筑基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打扰,她不可能放任这三人在此捣乱。 于劲松道:“这你不用管,你只管叫那小子出来,我们有些恩怨要了结。” 无论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李红梅都不可能让于劲松在这种时候打扰到墨寒生。 她拦在三人前方,道:“清风居不是了结恩怨的地方,你们请回吧。” 于劲松见李红梅如此护着墨寒生,不由怒道:“今日,我非要见到那小子。若是他不敢出来,我便自己进去了。” 说罢,他抬脚便要往谷中硬闯。 李红梅也不含糊,手中出现两柄利刃护在身前,态度十分强硬:“想闯清风居,问过我手中的刀再说。” “你!”于劲松气急,但又不愿真的与李红梅动手。 只听一旁的朱师弟道:“红梅师妹你可不知道,那小子昨日对于师兄做了很过分的事。今日,他必须要亲自出来给一个交代。否则,我们绝不会放过他。” 李红梅微微一愣,目光看向于劲松:“他对你做了什么?” 于劲松一时语塞,他怎肯当着李红梅的面,说出自己昨日的糗事? 但身旁的朱师弟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脱口而出:“他昨天一脚把于师兄的头踩进了水坑里,直接将他踩得昏死过去。” 话音刚落,于劲松立即回头瞪了他一眼。 李红梅问道:“无缘无故,他为何要对你出手?定是你先挑衅他,对吧?” 于劲松登时被问得说不出话。 他昨日确有挑衅之意,但自己不过才说了一句话,墨寒生便暴起出手将自己打晕了过去。 侯师弟上前反驳道:“红梅师妹,你可不能偏袒那小子。我们昨日不过是见他样子古怪,出于关心上前问了一句。谁知他根本不领情,还突然出手伤人,实在是可恨之极。” 李红梅对于他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 于劲松和墨寒生从初次见面时起,关系就极差,又怎么可能会有关心之意? 定是这几人瞧见了墨寒生昨日落魄的样子,故意上前奚落。 墨寒生当时心情极差,根本没有耐心与他们纠缠,这才出手收拾了于劲松一顿。 她略一思索,便将事实猜了个七七八八,问道:“所以,你们今日来是还想再挨一顿打?” 于劲松怎肯在李红梅面前示弱,恨恨道:“若非昨日他卑鄙偷袭,怎可能轻易得逞?” 李红梅瞄了朱、侯二人一眼,问道:“昨日他一个人偷袭了你们三个人?” 朱、侯二人气息一滞,以昨日墨寒生出手的情形,自己三人即便加在一起,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看不清这一点的,恐怕也只有于劲松一人了。 李红梅微讽道:“三个人,还好意思说什么偷袭?” 于劲松气得说不出话了。 却听侯师弟眼珠一转,道:“他身为一个杂役,竟敢袭击药堂长老的弟子。这件事,若是告知刑堂,嘿嘿……” 他阴阴一笑,笑声中威胁的意味十分浓重。 李红梅冷冷看着三人,眼神愈发不屑。 打不过,便要以身份压人? 这便是她讨厌落日宗弟子的理由之一。 于劲松却是想起在仙客中,沐飞鸢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知晓墨寒生早已被沐飞鸢看中,日后身份地位必定远超自己等人。 侯师弟想要以身份权势压人的想法,只能是徒劳。 即便搬出自己的师尊来,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但若是就此离去,又如何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第二百七十四章躯壳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脸色忽然一变,目光越过李红梅投向谷中。 “这股气息,难道是……”于劲松一脸难以置信,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 李红梅见状,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坦然道:“是的,他正在筑基。” “什么,筑基?” “这不可能,于师兄都还没筑基,那个小子凭什么?” 朱、侯二人瞠目结舌,极度震惊的表情与于劲松一样夸张,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瞪出来。 李红梅只是冷冷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事实胜于雄辩,根本无需自己多说废话。 于劲松的脸上满是失落与不甘:“红梅师妹,便是因为如此,所以你才会喜欢他,是吗?” 李红梅见他这个样子,也有些心软,语气稍缓道:“于师兄,若你平时能潜心修行,少做些没有意义的事,今日的成就想必不止是如此。” 于劲松听罢,只是惨淡一笑。 一旁的朱师弟微酸道:“就算他眼下正在筑基,也未必就能成功。” 李红梅不屑一笑,根本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 从炼妖宗归来之后不久,墨寒生便将沐飞鸢传功一事,告诉了自己。 所以,对于墨寒生此次进阶筑基,她根本不担心,认为这几乎是十拿九稳之事。 她正欲开口赶人,却听身后忽来一声刺耳的蝉鸣之声。 在这寒冷平静的冬日,这样一声蝉鸣,自然显得极为突兀。 李红梅面色一变,不由向后看去。 “哈哈。” 朱、侯二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中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众所周知,修士破镜之时,最忌讳被外物、心魔之类的东西所搅乱。 一旦神思受了影响,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走火入魔。 如此刺耳的蝉鸣,对于任何一个正处于破镜中的修士来说,都是非常致命的。 此时,墨寒生仍坐在树下。 他闭着双眼,本应是看不见周身一切的,但却不知为何偏偏就是看到了。 原本他的眼珠被眼皮所遮盖,只能看到一片有些微亮的黑。 在那一声蝉鸣出现之后,这片黑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 紧接着,蝉鸣越来越多,这片黑之中的光点也随之越来越多。 墨寒生看得并不确切,只能隐隐看出这些光点,似乎是一只蝉的形状。 若是李红梅在此便会认出,这些光点正是云梦峡谷中独有的寒蝉。 那一日,墨寒生在与烈风豹战斗之时,无意中斩杀一只碧玉螳螂,从其刀下救下了一只寒蝉。 后来,墨寒生离开云梦峡谷,这只蝉便跟着他一起出了谷。 它一路尾随墨寒生入了落日山,进了清风谷。 它落脚谷中的这棵柳树,在枝头上产卵,之后便悄然死去,无人知晓。 这些虫卵孵化之后,寒蝉的幼虫从枝头落下,钻入了地底。 时光轮转,凛冬又至,这些幼虫终于长成,好巧不巧,偏偏选择在墨寒生破镜的关键时刻,钻出了地底。 此时,墨寒生四周,满眼都是浑身雪白通透的寒蝉。 成千上万的幼虫破蛹而出,或飞或爬,竞相嘶鸣,场面混乱之极,密密麻麻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甚至,有一些尚不能稳定飞行的新蝉,还落在了墨寒生的衣服上,在他的头顶,肩膀,手臂,腿上挣扎爬行。 此时,墨寒生体内通往丹室的真元水珠渐渐放缓了速度。 他的注意力不知不觉,便被这些在不停飞行、鸣叫的寒蝉所吸引。 他看到了地上的蝉蛹,看到了一只只幼虫破蛹而出的过程。 但他并未觉得任何不适,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整个人处于一种异常微妙的状态中。 谷外,李红梅神色焦急,很想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于劲松三人就在这里,那朱、侯二人脸上更是明显的不怀好意之色,她根本抽不开身。 便在此时,却听于劲松神色严肃道:“红梅师妹,我要让你知道我不会比他差。” 李红梅目光微凛,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迎击的架势“你想做什么?” 于劲松笑道:“不就是筑基吗?他能做到的,我于劲松一样能。我这就回去闭关修行,很快,不,明天我就突破筑基境给你看看。” 说罢,他便转身快步离去。 朱、侯二人皆是一愣。 “于师兄,你这是……” 于劲松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一只手,向后招了招。 他虽然十分讨厌墨寒生,却也不愿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宵小勾当。 至于所谓的“闭关”,也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他从炼妖宗回来之后,修为并没有多少增长,只是堪堪入了炼炁八层。 这种情况下,想要在一天之内筑基成功,根本是痴人说梦。 朱师弟看了侯师弟一眼,弱弱道:“我们就这样走了?” 侯师弟送了送肩,道:“于师兄都已经表态了,我们还能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便一同垂头丧气离开了。 李红梅怔怔看着于劲松远去的背影,目光中不由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 她虽然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于劲松,可对方今日这番举动,不禁让自己生出几分钦佩。 不待几人走远,李红梅拔腿飞奔进了清风居。 她一进入院中,只见漫天遍地皆是数不清的寒蝉。 她一时愕然,不知这些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她顾不得细究此事,匆匆看向树下的那道人影。 噪声不止,墨寒生仍在树下静坐不动,数不清的寒蝉将他层层包裹住,几乎都已经要看不出人形了。 李红梅急忙上前以火术驱散寒蝉,轻轻呼唤了两声。 寒蝉四散而去,内中现出了墨寒生的面容。 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对于李红梅的呼唤毫无反应。 李红梅心中一颤,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目光微移,却发现墨寒生如一具雕像般纹丝不动,心口也似乎没有了任何跳动的迹象。 她不敢置信,又连声呼唤了数次,墨寒生仍是没有一丝回应。 她小心翼翼接近,颤颤伸出左手,在墨寒生肩上轻轻推了一下。 她感觉触碰到的东西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仿佛并不是真实的肉身,只是一具没有血肉的躯壳。 便在她手落下的一瞬间,墨寒生的身体立即向一侧倒去,轻轻摔在地上,没有引起多少动静。 李红梅伸手捂住了嘴,眼中是难以遏制的震惊。 只见墨寒生背身,从后脑到颈部裂开了一道十分明显的裂缝。 裂缝到颈部之后,往下仍在一直延伸,只是被衣物挡住了,所以看不见。 而在裂缝之中,没有一丝血肉,他真的变成了一具躯壳! 第二百七十五章诡异 李红梅痴痴望着这具躯壳,心中的悲伤难以形容。 她从未预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 原本她以为,即便墨寒生筑基失败,最多也就是受些伤,只要人还在就好了。 可现在,人呢? 为何好端端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成了这么一具空空的皮囊? 她在进入云梦峡谷之前,打听了不少消息,可从未听说过寒蝉有吞食人肉的习性。 她恨恨望向漫天飞舞的寒蝉,掌心火光闪烁,欲将它们通通烧死。 便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在这里。” 李红梅惊喜回望,那一袭白衣站在身后之人,不是墨寒生,还能是谁? 她快步上前,伸手在墨寒生身上一阵摸索,发现并非是幻觉。 方才的话是真的,眼前的人也是真的。 她的眼中不自觉有泪光闪烁。 墨寒生心中闪过一丝歉意,这种怅然若失的心情,自己也深有体会。 上次在云梦峡谷中,李红梅在被卷入瀑布之中,自己便也是这种心情,所以更能感同身受。 李红梅仔细看了墨寒生一会儿,又回头看向树下的那具躯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寒生缓步走到那具躯壳旁,眼中也闪过些许不解,摇摇头道:“我也不知。” 他的确不知发生了何事。 先前在筑基的紧要关头,他忽然听到了第一声蝉鸣,之后便有成千上万的蝉鸣响起。 他的耳中是蝉的声音,眼中是蝉的身影,四周一切都被寒蝉所占据。 他看到一只只幼虫破蛹而出,飞天嘶鸣的全过程。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中,好似要随着那些幼虫一起破蛹而出。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蛹。 蛹中的空间狭窄又黑暗,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甚至窒息。 他迫切地想要往外挣脱。 他的身体与外皮分离开来,成为了两个完全独立的存在。 他背后的皮肤裂开,却没有一丝血液流出。 外皮上的裂痕越来越长,从颈部一直延伸至尾椎。 他撕开外皮,从中爬了出来,与寒蝉的幼虫破蛹而出的过程一模一样。 他如获新生了一般,换了一具崭新的身体,以前战斗时留下的伤痕全部消失不见。 从躯壳中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浑身一丝不挂,赤条条站在树下。 便在此时,他敏锐的双耳便察觉到了谷口有脚步声响起。 他原本想脱下躯壳上的衣服换上,可转念一想,这虽然是具空壳,可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的身体。 若是扒光了它,暴露的似乎也是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只好狼狈逃往竹楼换衣服去了。 便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让李红梅误会自己出事了。 他看着树下的躯壳,眼中的疑惑一点也不比李红梅少。 在破蛹之前,他便已经筑基成功,气海中的八十一道气流,汇聚成了一片汹涌的汪洋。 汪洋之上,真元水珠上升,化作了一道逆流而上的飞瀑,一直通往空中那道连接丹室的裂缝。 之后,在他初次修行时出现的那个威严声音再次响起:“九九归一,大道初始。” 那个声音留下这寥寥八字便再度消失了,并未有其他任何提示。 所以,墨寒生也不明白身上的异状,是否与自己所练的这门功法有关。 太一玄功乃是自己当日与李红梅敌对时,为了克制她,迫不得已之下所能做的唯一选择。 这功法源自自己从寒潭底下所取的那枚神秘晶石,对于其真实来历,具体效用,墨寒生一概不知。 只是隐隐觉得这门功法,似乎与自己十分契合。 便说这九九八十一道气流,寻常修士根本不可能修成,也只有他体内这样广阔到不可思议的气海,才能完全容纳下来。 这玄妙功法并没有任何文字,每到修行的关键之处,便会有那个神秘声音提示如何修行。 只是,那个神秘的声音自始至终也没有提过脱壳之事,所以,墨寒生也不知这具躯壳是否与这功法有关。 可若是无关,自己身上为何又会无端出现这种异状? 他这些年看了不少典籍秘史,却从未听说过修仙界中,有任何修士在筑基时会发生这种异变。 另外,这太一玄功果真是古怪之极。 在墨寒生最初获得这门功法之时,便曾想与石山交流一番。 可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将与此功法有关的任何事说出口。 如今,他再次试图与李红梅谈论这门功法,依旧是无法开口。 李红梅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隐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不过,她对此并不在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她所在意的是,只要眼前之人平安无事便好。 “我去做些菜,庆祝你筑基成功。”李红梅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墨寒生点点头,转身又看向跌倒在地上的躯壳。 他施放出一阵寒气,将上方爬行的寒蝉尽数驱散。 他望着这具躯壳,心中生出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 他心念一动,体内真元缓缓凝聚于掌心。 他如今已是筑基,真气尽数转化成了更为凝实的真元。 他将掌心按在躯壳之上,真元缓缓注入其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原本干瘪中空的躯壳,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内中正在被一种晶莹的流状物所填充。 这具躯壳竟在吸收墨寒生的真元,用以修补自身。 很快,它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完好如初,连后方那道极长的裂缝也修补得没有一丝痕迹。 墨寒生一阵惊疑。 他先前也只是突发奇想,见这躯壳躺在这里有些怪异,便鬼使神差地试着将真元注入其中。 没想到灌注真元之后,躯壳竟真的有了反应,还发生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变化。 变化后的躯壳,与墨寒生筑基之前可说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但它没有意识,无法行动,连一丝生命特征也没有,就像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像。 墨寒生心念一动,突然再次将手掌贴在了这具躯壳之上。 这一次,他不再向躯壳中灌注真元,而是反向从它体内摄取真元。 躯壳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真元又辗转回到了墨寒生体内。 或许是因为墨寒生与这具躯壳之间关联密切的缘故,二者之间的真元传送速度极快。 比他从元玉上吸收元炁的速度,还要快上百倍,几乎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 墨寒生微微一笑,这东西倒是有点意思。 第二百七十六章凝炼灵识 自己可以事先将真元灌注到这具躯壳之内,日后若是与人斗法之时真元不济,便可以再让它将法力反哺给自己。 不过,这种想法在他脑中刚一生出,便一闪而逝。 以自己的法力深厚程度,除非是一个人去与一百名同阶修士车轮战,否则,根本没有真元不够用的可能。 若是有人的法力比自己还深厚,那他的境界一定比自己高出了不知多少。 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光靠真元数量便可以弥补的。 如此一来,躯壳的这个功能似乎有些鸡肋啊。 墨寒生看着这张与当下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稍显沧桑的脸,想了想,还是伸手一抚。 光芒闪烁,这具躯壳便被收尽了乾坤戒中,如此也变相说明,它的确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他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数不尽的寒蝉仍在尽情嘶鸣。 墨寒生周身涌现一股极致的寒意,冰冷到连这些酷爱冬日的寒蝉都难以忍受。 它们纷纷逃离清风谷,四处飞散,落到了白鹭峰的各个所在。 这些寒蝉如此聒噪,时间一久,势必会引来过路之人的注意,自然是越早驱逐越好。 至于它们最后飞往何方,引发何种动静,会不会给白鹭峰的其他修士带来困扰,便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没过多久,李红梅便做了一桌相当丰盛的菜肴。 二人美美吃过一顿之后,共同进了卧房。 月色怡人,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 …… 第二日,墨寒生站在院中,身前一张书案上摆着几本黄页蓝皮的典籍。 这些典籍厚薄不一,其中所记载的东西无一例外,皆与神思、灵识有关。 墨寒生如今已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筑基修士,已经可以凝炼灵识了。 灵识对于一名修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但可以配合真元以气御物,操控法宝、法器等物进行远距离攻击,更可以进行大范围侦查,在斗法之时料敌机先,减少被鬼祟之人偷袭的可能。 除此之外,若是将灵识凝炼到了一定境界,利用修仙界中的各种秘术,还能发挥许多神奇且实用的作用。 但灵识并非是修士升至筑基之后便会自动形成,而是要经过一个艰难的修炼过程。 这个过程便是开光。 灵识从神思中诞生,而神色位于人体的玄关一窍中,通俗来讲便是双眉居中的位置。 所谓开光,便是将神思的意念集中,凝炼成一个可以自由操控的集合体。 灵识诞生之初,修士的意识从散至凝,天灵有华光绽放,故称之为开光。 由于每个人先天体质不同,神思差异甚大,所以开光后,所凝炼的灵识强弱自然也大不相同。 甚至,有一些修士由于神思先天弱小,虽然成功进阶了筑基,但终其一生也未能开光成功。 当然,也有一些修士神思先天便比别人强大很多,所以无需筑基便能提前开光。 甚至在修仙历史中之中,还有一些极端的例子也偶有出现过。 某些先天神思极为强大的凡人,未通过任何法门修行,只是随着年纪增长,神思壮大到了一定程度,便在不知不觉中开光成功,诞生了灵识。 之后,他们的感知便会变得极为敏锐,自称能看见鬼魂之类的脏东西,往往被周遭之人当做痴妄的疯子。 当然,这种例子极为少见,世间亿万生灵,一年也出不了几个这样的天选之子。 寻常的修士,大多都会选择在筑基成功之后凝炼灵识。 因为筑基之后,神思会因为境界的提升,产生一个质的飞跃,更有助于凝炼灵识。 墨寒生不是那种先天神思便异常强大的天选之子,甚至,与寻常人相比,他的神思可能还要更弱一些。 因为石山曾分析过,他的神思在先天上有所残缺。 这也是为何,从前的他无论尝试了多少次,都无法识字的原因。 直至后来,吞噬了吕乘风的一部分神思之后,才稍稍缓解了一下作为文盲的尴尬。 但这种方式,只能算是指标,却无法治本。 如今的他,已能识得大多数人族的文字,但遇上那些连吕乘风也不认识的文字,便只能干瞪眼了。 由于神思先天残缺,所以墨寒生压根没有想过,自己能在筑基之前凝炼灵识。 甚至,即便如今已然成功筑基,他对于自己能否凝炼出灵识,还是没有多少信心。 但他的心中,一直有着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着去做。 做这件事,很需要灵识之助,所以他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话说回来,凝炼灵识说起来只有短短四字,其实真正做起来却玄之又玄。 若无人从旁指点,光靠自己一个人捧着典籍胡乱修炼,便犹如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一样,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 但墨寒生此刻别无他法,只能尽力一试了。 一旁的李红梅看着身后静谧无声的竹楼,忍不住抱怨道:“不是说它以前是什么金丹境界的高人吗?这种时候,怎么不见它出来指点你一二?” 墨寒生解释道:“它前段时间刚吸收完御妖镯中的鼠相妖力,正是炼化的关键时刻,不能轻易出关。” 李红梅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明显对于石山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十分不满。 墨寒生见状,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李红梅与石山之间相互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实在是很难调和。 “那,现在就照着这书中的说法练?”李红梅犹豫地说了一句,神色间有些许担忧。 她并未筑基,所以对凝炼灵识并没有多少了解。 她不知墨寒生接下来的做法有何种风险,会不会与昨日一般出现莫名变故。 “只能试一试了。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墨寒生能感受到李红梅的心情,给了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 李红梅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早已决定,无论墨寒生要做什么,自己都会默默支持他。 就算他选择的路前方是一个无尽的深渊,自己也不会拦阻,只会随他一起跳下去。 墨寒生笑了笑,走至院中一处空地上盘膝坐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无声静坐,全身都处于一种十分放松的状态,脑中开始回忆着先前在典籍中所看到的,有关于凝炼灵识的种种细节。 天光昏暗,天边的云在缓缓飘浮。 清风拂动,谷中的树在轻轻摇晃。 沙尘微荡,地上的虫在疾疾穿行。 所有的一切都在动,唯独墨寒生一个人仿佛静止了一般。 第二百七十七晶石护主 在他的玄关窍中,一个缤纷耀眼的光团不停闪烁着。 这光团便是墨寒生的神思。 神思之中,有七种不同颜色的光点在不停闪烁,这代表着墨寒生的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当某一种情绪变得高涨之时,这些光点便会愈发光亮,反之则会黯淡下来。 眼下,这些光点虽说在不停闪烁,却处于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这说明墨寒生的情绪也很稳定。 但一个人的情绪,不可能永远处于一稳定的状态。 就像此时,神思上方,突然莫名出现了一个黑洞,它拥有独立的意识,冷漠又孤僻,霸道又残酷。 原本正在平稳运作的七情光点,因为它的出现,变得躁动起来。 黑洞中传出一道意志,命令七情光点立即进入洞中,态度十分强硬。 七情光点自然不肯听从,它们各自代表着不同的情绪与欲望,有着属于自己的自由意志。 黑洞泛起阵阵幽光,一股巨大的引力从中传出,开始疯狂吸扯、吞噬着七情光点。 七情光点奋力抵抗,但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它们,根本不是黑洞的对手。 无奈之下,这些七情光点只能去寻找与自己色彩相同的光点,团结起来形成七个不同颜色的光团,来共同抵抗黑洞。 面对如此多光团的抵抗,黑洞明显开始有些力有未逮。 便在诸多光团逐渐占据了上风之时,黑洞中光芒大盛,爆发出一股比先前浓郁数倍的黑色。 它的力量一瞬增长了数倍,完全压制住了反抗的七情光团。 被压制住的光团光芒不停闪烁起来,它们能感觉出来。 黑洞中这股莫名暴增的力量,源自于神思的主人——也就是墨寒生。 这股力量是墨寒生意志的体现,所以比起分散的七情光团自然强盛了不少。 面对这样强横的力量,七情光团依旧不肯屈服,仍在死死抵抗着墨寒生的意志,拒绝被黑洞吞噬。 因为若是如此做了,它们日后便要屈服在黑洞的意志之下,唯命是从,再也无法像如今这般自由。 黑洞的力量太过强盛,分散成七股力量的七情光团难以招架。 它们眼见不是黑洞的对手,索性便与其他的光团融合在一起,暂时来共同抵抗吞噬。 一时间,双方在力量方面不相上下,竟形成了一种僵持的局面。 一般而言,修士在遇到这种情况时,便会暂时放弃凝炼灵识,以免二者两败俱伤,使神思受到难以弥补的损伤。 可墨寒生此时的情绪明显有些操之过急,那代表愤怒与暴躁的红色光团突然光芒大盛。 它的光芒越盛,黑洞对它的吸扯之力就越大,只一瞬便将其吸收进了洞中。 七情少了一情,对抗双方的力量一瞬失衡,剩余的七情光团再也抵抗不住黑洞的吸扯。 七情光团开始惊恐,尤其是代表惧的紫色光团光芒最盛,却又十分涣散,隐隐有要崩溃的迹象。 轰。 七情阵营一瞬土崩瓦解,六色光团四散而逃,向着四面八方蹿去。 黑洞之中幽光闪烁,伸出了六黑色的大手,向着这六个逃亡的光团抓去。 六色光团愈发惊恐了,加快了速度,拼命向着远处逃去。 代表恶的光团速度最快,眼看着它便要逃出黑色大手的追捕,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恶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屏障上,咚的一声被反弹了回来。 这个屏障是人体与生俱来便有的东西,原本是用来保护神思不受侵扰,如今却反而成了禁锢它的枷锁。 逃往其他几个方向的光团也都被阻拦了下来,一一被反弹而回。 此时,黑洞中伸出的六只大手,也逐渐靠近了这些光团。 眼见黑色大手已追至身后,六色光团被逼上了绝路,竟开始不顾一切朝着屏障疯狂撞击起来。 砰砰声接连响起,原本坚硬稳固的屏障,竟在光团的碰撞下,开始剧烈摇晃起来,甚至隐隐出现了一丝丝裂痕。 此时,在李红梅的眼中,原本一直静坐,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墨寒生,突然面色一阵潮红,额角青筋暴起。 他双眉一瞬紧锁,面容变得狰狞起来,神情似十分痛苦。 李红梅不知墨寒生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但看他的状态,也知晓此刻情况不容乐观。 但她除了在一旁干瞪眼之外,却是什么也做不到。 她能做到,便是替墨寒生默默护法,防止被外界所干扰。 便在六色光团即将冲破阻碍,墨寒生痛苦难当之际,屏障之外,突然亮起了一圈乳白色的光晕。 这圈光晕十分柔和,似是没有任何攻击性。 它暖暖照在屏障之上,只见那些细小的裂痕竟立即开始修复起来,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它又陆续照在躁动的六色光团之上。 六色光团初遇白色光晕时,表现得十分抗拒,甚至带着强烈的不安与惊恐。 但在白色光晕的安抚下,六色光团很快变得平静稳定起来。 它们宛如顽劣的幼童领受了圣贤的教诲,一个个都变得十分乖巧听话。 它们在白色光晕的引领下,逐渐向着黑洞靠拢过去。 黑洞见状,也收回了那六只黑色的大手,任由六色光团自行靠近。 待走至近处之后,六色光团望着漆黑深邃的黑洞,仍不免有些不安。 白色光晕再次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安抚着六色光团。 片刻后,六色光团再也没有了任何犹豫,陆续跳进了黑洞。 黑洞之中,各色光芒不断交织,最终融合成了一个七彩交织的光团。 它从黑洞中缓缓飘出,回到了神思之中。 这是所有情绪的融合体,也就是灵识的初始形态,比原本分散,混乱的七情要强大得多。 随着神思顺利诞生出灵识,白色光晕似乎也完成了使命,它缓缓升起,轻松穿过了屏障。 它飘飘荡荡,辗转来到了一枚透明无痕的三角晶石之前,光芒一闪便融入了其中 这枚晶石正是墨寒生自藏龙镇上,那口寒潭的底部所得的神秘之物。 那一日,墨寒生无意中让此物碰到了一枚水行元玉。 这枚晶石便立即苏醒过来,一口气疯狂吸收了数百枚的水行元玉。 在吸收完元玉之后,这枚晶石便莫名失去了实体,来到了墨寒生的玄关窍中。 它的模样与原本一般无二,只是静静在神思的外围静静飘浮,如同一个忠诚的护卫一般。 自那之后,这枚晶石便再没有了任何异动。 第二百七十八章龙鱼再现 墨寒生原本以为,它只是用来记载太一玄功功法的载体,没想到今日竟无意中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 墨寒生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前的,是李红梅关切的眼神。 他笑了笑。 “没事了?”李红梅松了一口气,然后试探着问道,“怎么样,凝炼出灵识了没有?” 墨寒生点了点头。 李红梅愣住了,这便成功了? 她只是随口问一问,没想到墨寒生真的就这样成功了。 书上不是说,凝炼灵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需要一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吗?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这么容易? 李红梅心中不由再次升起一股挫败感,认识墨寒生以后,自己真是受了不少的打击。 他做什么都快。 跑得快,出手快,修行快,修习法术快,如今竟连凝炼灵识也这般快。 不过,这种情绪只在她心中一闪而过,便立即消失了。 如今,她与墨寒生的关系,已与先前大有不同,对于对方的成功自然乐见其成。 墨寒生虽然表面平静,心中其实是有一些后怕的。 方才凝炼灵识的过程,虽然比寻常修士短暂许多,但其中的凶险也高出了数倍。 原本那六色光团在撞击屏障之时,墨寒生是拿它们没有任何办法的。 若非白色光晕及时出现,墨寒生真没有把握能在屏障破碎之前,抓住并顺利收服它们。 若是那些光团真的率先撞破屏障而出,逃到了自己追不到的地方。 失去六种情绪的神思便会变得残缺不全,很有可能直接崩溃,甚至是当场消散。 原本,以墨寒生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如此冒险的。 只是他心中一直藏着一件事,所以方才行事才如此操之过急。 好在三角晶石及时救场,才让墨寒生成功脱险。 经过此次事件,他心中对于这枚来历神秘的晶石,自然是愈发看重和好奇了。 李红梅不知墨寒生这一次凝炼灵识的过程中,还有如此多波折,不然,一定会忍不住抱怨他太过冲动。 此时,她正一脸兴奋地盯着墨寒生:“这灵识效用如何,试试吧?” 墨寒生听罢也是心头一动,当即闭上眼睛,去试一下这刚刚形成的灵识,究竟有何玄妙之处。 他的玄关窍中,神思之内,那蕴含着七种色彩的灵识正在微微闪烁。 当墨寒生的意志降临之后,灵识便立即散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离开了他的体内。 当然,这些光芒李红梅是无法看见的,除了墨寒生以外,谁都看不见。 只有那些灵识强出墨寒生很多的修士,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灵识透体而出,飘向远处,捕捉着四周的所有动静。 墨寒生此刻的感觉甚是微妙。 他明明眼里没有任何景象,却能“看”到四周的一切存在。 他明明耳中没有任何声音,却能“听”到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 李红梅站在何处,有什么样的细小举动。 书案摆在什么位置,案上有几本书,堆放成什么样子。 这些他都能“看”到。 但这个看,却并非映入眼中,而是直接传入脑中。 不远处的树下有风在流动,地上的杂草受了风的影响,开始轻轻摇曳。 这些微不可察的东西,即便竖起耳朵,也很难发现,但墨寒生现在能清晰地“听”到风流动的方向,草摇曳的痕迹。 他不禁发出一声赞叹:“灵识的效用果真神奇!” 李红梅也不禁凑上前来,一脸好奇:“究竟神奇在什么地方?” 她如今已是炼炁九层的境界,对于灵识也是向往之极。 墨寒生笑了笑,抬手握起一只拳头,一副手握乾坤的模样:“总之,这方圆三丈之内的一切,如今可说是尽在我掌握之中。” 李红梅脸上的好奇僵住了,然后变成一种莫名的意味。 她伸手拍了拍墨寒生的肩膀,突然觉得心里一下子平衡了许多。 “继续加油。”说完这一句,她强忍着一丝笑意,别过头去。 墨寒生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她为何是这种反应。 虽然二人对灵识都不甚了解,但查阅过案上这些典籍之后,也大致知晓了一些。 灵识的强弱因人而异,但一般来说,一名刚开光的筑基修士,其凝炼出来的灵识所能作用的范围,基本都在方圆六七丈左右,那些弱一些的,至少也有四五丈。 像墨寒生这样只有三丈的,真可谓是凤毛麟角,只不过,有时候稀有所代表的不一定是珍贵。 墨寒生摇了摇头,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在开光之前,他便已经考虑到这种可能了。 自己的神思先天残缺,凝炼出来的灵识弱于常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世间上的机缘,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尽数落到一个人头上? 相较于那些不能修行的普通人,自己已算是非常幸运了。 墨寒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如今,入了筑基,凝炼了灵识,也是时候该做那件事。 他扭头看向李红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有件事,需要下山一趟。” 李红梅回过头,轻声道:“去吧。” 墨寒生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是这样平淡的反应。 李红梅微微一笑:“你一个人下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还需要我带路吗?” 墨寒生有些讶异:“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就知道了。”李红梅翻了一个白眼,“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偷摸下山这么多次,难道我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墨寒生恍然,原来她早已知晓自己偷溜下山的事,只是一直没点破而已。 李红梅道:“有事就去办呗?我又不是什么管家婆,难道还能一直限制你的自由不成?只要你别在外头玩疯了,忘了回来就行。” 墨寒生笑了笑,与她相处果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只不过,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怪的,自己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还不待他回话,李红梅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做,有一段时日不会在清风居了。” 墨寒生一愣:“你要去做什么?” “我没追究你去做什么,你倒反过来问我?”李红梅笑容玩味,“先不说,到时会给你一个惊喜。” 说罢,她便转身回了木屋。 墨寒生见状,只能摇了摇头,起身回到竹楼。 他取了一张纸条,写下几个字,来到了山壁下的那方池塘前。 他捏着喉咙,以一种奇异的嗓音叫了一声。 水面下出现一个宽长的黑影,它探出头来,是一条硕大的龙鱼。 第二百七十九章你才是坏人 包括常环在内,吕乘风共有六个人贩手下,这六人对应着池塘中的六条龙鱼。 吕乘风身亡之后,这六条龙鱼便一直沉在塘底,几乎不曾再浮出过水面。 眼前这一条,个头比起那六条要大上不少。 它所对应的并非是人贩,而是—— 买家。 墨寒生扔出食饵,将字条用油纸包好,扔进了龙鱼口中。 龙鱼一头扎进池塘中,眨眼便失去了踪影,它通过山体间的水流,向山门游去。 直到夜色降临,离去的龙鱼再次回到了池塘中。 它吐着泡泡浮出水面,口中发出一道只有墨寒生能听见的怪异叫声。 墨寒生听到动静,立即从竹楼中走了出来。 他一靠近池塘,早已等候的龙鱼便张口吐出一个油纸团。 墨寒生伸手接住纸团打开,取出内中的字条展开一看。 字条中并没有太多讯息,只有几个古怪的文字,或者说符号。 墨寒生一眼便看出这几个符号隐藏的意思,这里面并没有多余的话,只记载了一个隐秘的地点。 他默默将这个地点记在心中,然后回房养精蓄锐。 第二日,他早早起床,走出了清风居。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红梅昨日便离开谷中,不知去了何处。 他脚步不急不缓,不一会儿便绕过了数座山峰,马上便要走到山门前。 便在他正欲加快脚步之时,目光骤然一凝,前方出现了几道人影。 领头的二人,他全都认识。 其中一人,正是那一日众人返回落日宗时,赶来接应的夕照峰首座——刘擎天。 另外一个人的出现,令墨寒生异常惊讶,此人正是炼妖宗宗主——苍羽真人。 在二人身后,墨寒生还见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炼妖宗那个擅长医术的老妪,一个是秋水峰护法季长明。 除了他们之外,后方还跟着四五个人。 这些人墨寒生一个都不认识,但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应该都是落日宗和炼妖宗的高层人物。 刘擎天与苍羽真人走在最前方,一路上有说有笑,似在谈论着什么。 季长明等人在后方默默跟随。 墨寒生远远看见他们,便早早躲到了一处假山后方。 他有些猜不透炼妖宗之人为何会出现在落日山上,甚至连苍羽真人这种级别的人物也亲身前来。 该不会是自己偷盗御妖镯之时,不小心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被炼妖宗之人追查至此吧? 好在此处是落日宗的地头,炼妖宗之人不好放开灵识乱闯,这才没有发现自己。 待苍羽真人一行人走远之后,墨寒生才敢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经过这么一闹,他行路愈发小心了,生怕又莫名撞到什么熟人。 他出了山门,御剑飞速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小山村。 村尾的老宅,老妪与身着绿衣的常环正坐在院中编草鞋。 吱呀一声,院门突然被推开了。 二人皆是一愣,随后常环露出惊喜之色。 她放下手中尚未编好的草鞋,跑到一个高大人影身前:“墨阿哥,你来了?” 她神色激动,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但又不敢肯定。 墨寒生静静看着她,淡淡道:“跟我走。” 常环险些高兴地跳起来,这句话她早已等待许久。 她回头看向老妪,眼中流露一丝询问的意思。 老妪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笑着点了点头。 “墨阿哥,你等等,我去收拾几件衣服马上就回来。”常环说了一句,便要往屋中去。 “不必了。”墨寒生出声喊住了她:“那些东西用不上,我们现在就走。” 常环微微一愣:“这么急?” 却听老妪出声道:“墨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人,你跟着他可有福享了,哪里还用得着穿那些旧衣服。” 常环低头,脸颊些许羞红,轻声道:“只要能跟着墨阿哥,穿什么都无所谓。” “走吧。”墨寒生淡淡说了一句,便转身带头走去。 常环又回过头来,看了老妪和老宅子一眼,心中生出些许不舍。 老妪含笑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她与常环相处了这些年,自然也是非常不舍,可看着她能得到幸福,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常环深深看了老妪一眼,低头深深一鞠躬,便冲出院子去追墨寒生了。 墨寒生带着常环很快便走出了山村,走在无人的荒野小道上。 常环表现得十分兴奋,一路上问了很多问题。 墨寒生每次都只是随口应一声,偶尔蹦出一两个字,便算是多了。 常环一点都不介意,她知道墨阿哥一直都是这样的。 只要自己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正这样想着,前方的高大身影突然毫无征兆停下了脚步。 常环有些讶异:“墨阿哥,我们到了吗?” 她匆匆打量了一下,发现周围都是些山壁和古树,并不像是能落脚的样子。 却见墨寒生转过身来,神色冰冷:“最后还有什么心愿吗?” 常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什么最后的心愿,墨阿哥你在说什么呀?” 墨寒生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她,目光逐渐冰冷,甚至流露出杀意。 常环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只觉得他此刻的眼神无比的陌生。 她的声音在颤抖:“墨阿哥,你是在与我开玩笑吗?你别这样,我害怕。” 墨寒生冷冷道:“既然没有,那便上路吧。” 说完,他伸出一只手抓向常环的面门,指缝之间夹着一枚细长的金针。 锐利的针尖,深深刺痛了常环的双眼。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常环仿佛被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两个画面,与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相似。 画面中,同样有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枚金针,刺进了自己的眉心。 这两个画面中的手是同一只手,而这只手的主人,赫然都是墨寒生! 这两幕场景,一次是在墨寒生将冰冻的常环解封之后,另一次便发生在上一回,常环掉下悬崖后被墨寒生寻回。 无比的震惊过后,常环终于从呆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她的双脚涌现出一股真气,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倒飞而出,后退了两丈多远。 墨寒生轻咦一声,没想到上回自己施针之后,常环竟这么快,又学会了运使真气。 常环退到安全距离后,并没有选择逃跑。 因为她心中有一个问题,必须要亲口问出来。 她死死盯着墨寒生,眼中充斥着浓浓的失望与惋惜:“墨阿哥,你是坏人吗?” 墨寒生面无表情,淡淡道:“不,你才是坏人。” 第二百八十章偿还 常环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她摇摇头道:“我不懂。” 墨寒生道:“你不是一直都在追寻自己的身份来历?” “你愿意告诉我?”问出这个问题后,常环便后悔了。 事到如今,她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墨寒生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将这个残酷的真相,残酷地告诉了她。 “你不是什么逃婚的富家千金,更不是什么落难的公主。你只是一个人贩,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贩。” 人贩? 十恶不赦? 常环怔怔看着墨寒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他所说的真相。 “我,是一个人贩?这怎么可能,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她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不信!” 墨寒生淡淡道:“不论你信不信,事实便是事实,不会因为你的质疑有任何不同。” 常环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墨寒生道:“我不需要出示任何证据,来让你相信。无论你信不信,都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我愿意与你说这么多废话,只是让你死个明白罢了。” 常环面色一阵变化,陷入一种自我审视和怀疑的状态中。 墨寒生静静看着,也不催促,并不急于一时。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过神来,神情变得异常严肃:“我以前真的是一个人贩?” “是。”墨寒生点点头,一样的严肃。 常环笑了,笑容中充满了苦涩。 她日夜期盼墨寒生的到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太讽刺了。 “墨阿哥,我最后有一个请求。” “说说看。” 常环神情望着他:“从来没有见过你笑过,我想在临死之前看一次。” 墨寒生默然,这种时候他实在是不想笑,也笑不出来。 常环惨笑一声,都到了这种时候,自己还有什么好奢望的? “来吧,既然我曾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就让我死在你的手上,用我的血洗去这一生的罪孽吧。”她张开双臂,一副凛然受死的样子。 墨寒生沉默了一会儿,抬脚缓缓向她走近。 他站在常环面前,高大的身体形成一片巨大的阴影。 常环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阴影将自己笼罩,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内心有无法抑制的恐惧。 墨寒生眼神冷酷,没有一丝心慈手软,手中的金针再次刺向常环。 便在金针即将落下的一瞬,常环忽地睁开了眼,向后飞速逃遁而去。 她终究是怕了。 如那一日被墨寒生与李红梅逼至悬崖一样,她装腔作势跳崖,最终还是没敢真的跳下去。 生死关头,她再次反悔,退缩,转身逃走了。 这才是她的真实面貌,她的本性。 看着常环迅速消失在树林中的身影,墨寒生并没有急着去追。 无论常环走到何处,都摆脱不了她的宿命。 …… …… 幽静的树林中,飞鸟惊散,一个绿色的影子在迅疾穿梭。 落叶纷纷,常环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背靠一棵粗壮的树干。 她的呼吸急促到快要窒息,身上的汗液湿透了衣衫。 她早已筋疲力竭,全凭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才强撑着冲到了这里。 她在林中全力逃窜了数个时辰,不知绕过了多少棵大树,踩断了多少根枝条。 可无论她走到哪里,墨寒生都能很快找到她。 她已经累到随时都有可能力竭而死,但墨寒生却连大气都不曾喘过一口。 就像猫戏老鼠一般,猎物苦苦挣扎只为求生,猎人有无数次的机会却从不下杀手。 黑影笼罩,墨寒生再次轻松找了常环。 常环抬头,看着他冰冷异常,不含一丝感情的眼神,心中充满了绝望。 逃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能跑掉。 她再也跑不动了。 她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哭泣的过程中,她的呼吸愈发急促,随时都有可能喘不过气来,看着十分可怜。 墨寒生将哭声尽数收入耳中,并不觉得她有任何可怜之处。 常环突然抬起头,恨恨望向他:“为什么?” 她的眼里充满了恨意,其中大半都源自于爱慕。 她曾经那样倾心于墨寒生,如今毁去了自己所有希望的人,却偏偏就是他。 墨寒生平静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常环抹了一把眼泪,不服道:“可这些都是以前那个人贩做的,我现在是常环。我一心向善,在村子里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明明已经忘记了过往的所有,为什么便不能当那些事从没有发生过,让我开始新的生活。” 墨寒生道:“你忘了那些事,可那些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忘不了。你想要开始新生活,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却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所有的恶行,不会因你忘记了,便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所有的罪孽,不会因你如今改过,便可以洗清。” 常环问道:“墨阿哥,你喜欢过我吗?” “没有。”墨寒生摇摇头。 常环追问:“一点都没有?从来都没有?” “没有。”墨寒生再次摇头,脸上没有一丝犹豫。 “我不信!”常环的情绪很激动,“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将我托付给阿婆照顾?你一定是不忍心杀我,一直在犹豫,对不对?” 墨寒生内心毫无波澜:“我将你安排在此,是因为你还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这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 常环挥手大喊:“你骗我,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只是因为立场不同,所以你不敢承认对不对。” 墨寒生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想想我给你取的名字,难道你至今都没有一丝怀疑?” 常环愣了一下,喃喃念道:“常环,常环……偿还,偿还……” 她低下了头,泪水从眼角滑落,流到唇边,充满了苦涩:“原来这并不是我真正的名字,那我的真名究竟是什么?” 墨寒生道:“这世上,或许还有其他人知晓你的真实姓名。但我想,你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去见到他了。” 常环眼中是无尽的迷惘。 突然,她眸中光芒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你不可能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不然,你上次离开之时,为何要特意留下这个给我?” 她在身上一阵摸索,快速找出一枚翠绿的玉佩。 墨寒生面无表情道:“她没对你说过,我留下这枚玉佩时,说过什么话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跟踪 常环回忆了一下,道:“阿婆说过,只要我保管好这枚玉佩,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 说到这里,她的手陡然一松,手中的玉佩落在了地上。 林中的泥土松软,玉佩没碎,但常环的心碎了。 “原来,你留下这枚玉佩并非是为了保护我,从一开始便是为了监视我。” 她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崩溃,放声痛哭起来。 墨寒生静静听着,没有不耐,也没有怜悯。 一直等到正午时分,日头高照。 墨寒生终于开口了:“时候到了,该上路了。” 常环早已哭哑了嗓子,眼泪却仍在哗哗地流。 她对墨寒生的话没有一丝反应,好似浑然未觉。 墨寒生上前两步,手中的金针再次扎向常环的眉心。 这一次,常环没有再逃避,连一丝闪躲都没有。 她失去了所有,已没有什么再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金针入穴,常环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墨寒生一把将其抓起,抗在肩头,离开了树林。 …… …… 夜色深沉,幽暗的小树林中,有一道人影。 此人身材偏瘦,身上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布衫,脸上带着一张铜制面具,看不清真容。 他静立于树下,似在等候什么人。 脚步声轻响,他等的人到了。 来人身材中等,脸上覆着一张恶鬼面具,身上背着一只麻袋。 麻袋上隐隐显露出一出人的形状,内中竟是装着活人的样子。 树下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月色,时辰不早不晚,刚刚好。 他率先开口:“三年多没有消息了,还以为你不打算再做这买卖了。” 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惜字如金:“难找。” 树下的人目光闪烁,没有追问。 他看了一眼对方背上的麻袋,道:“验货吧。” 戴着恶面具的人放下麻袋,解开束缚的麻绳。 麻袋打开,内中现出一个三十左右,身着绿衣的女人。 这个女人模样不差,只是此时的状态并不太好。 她的脸上还清晰地留有泪痕,鼻涕垂到唇边与口水混在一起,看着有些恶心、邋遢。 她的双目无神,看起来痴痴呆呆,脸上挂着一丝憨笑,如同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树下之人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是这个模样?” 戴着恶鬼面具之人也是微微一愣,似是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解释道:“抓她的时候,摔到了脑子,可能是那时出了问题。” 他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明白,绿衣女人之所以会变成如此,与自己刺下的那枚金针或许有些关联,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的内心受到了创伤。 他有些担心,以她如今的状态,对方是否还愿意交易,可就不好说了。 出乎预料的是,那树下的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交易。 他摩挲着下巴道:“虽然这个样子使唤起来会有些麻烦,不过,勉强还能凑合用吧?” “不过,她的年纪明显有些偏大,而且送过来又是这个样子,只能给你三枚元玉。”他从袖中取出三枚元玉,高高一抛,扔了过去。 戴着恶鬼面具的人接过元玉,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的真实目的便是要将绿衣女人卖给对方,至于能得到多少报酬,根本是无关紧要之事。 但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他还是故作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树下的人轻笑一声,不在意他的态度,也不催促。 鬼面之人沉默了一会儿,一把抓起地上的绿衣女人,连人和麻袋一同扔了过去。 树下之人伸手接住麻袋,细看了两眼,确认无误后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离去之前,他又出声提醒道:“若再寻到猎物,只管来找我,多多益善。” 鬼面之人并未回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直到那人渐渐走远之后,他才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赫然正是墨寒生的面容,那被带走的绿衣女人自然便是常环。 墨寒生的身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整个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了一个头的样子。 他冒充吕乘风与这买家交易,为了不被对方识破,所以刻意以缩骨术改变了身形。 此时,常环已顺利被对方买走,自己的计划也终于可以开始实施了。 他看了一眼买家离去的方向,手中光芒一闪便多出了一块五彩锦帕。 他将真元注入其中,紧接着,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月光幽静,一道人影背着一只麻袋在夜色中独行。 他的脚步飞快,又带着一丝沉稳,看似匆匆而行,实则在暗自留意四周的风吹草动。 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还是没能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偷偷跟踪着自己。 也难怪他无法发现,因为那人根本没有任何行迹,脚踩在地上连一丝细微的声响都没有发出。 若非地上有浅浅的足印留下,恐怕谁也不敢相信,此地除了他以外,还有别人经过。 但这脚印太微不可察,买家不回过头来蹲下细看,是根本不可能发现的。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被人跟踪,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 他在一处山脚下停步,面前是一块光秃秃的石壁,除了冰冷和坚硬什么也没有。 那人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在石壁前掐诀施法,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原本光滑的石壁上,忽然开了一道口子。 随着那人口诵法咒的速度越来越快,石壁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大。 到最后石壁分裂两端,形成了一个足以容纳四五人同行的通道。 通道前的人再次观察了一下四周,抬脚走进了通道。 他进入通道没多久,两侧的山壁缓缓向中间自行靠拢。 眼看山壁马上便要再次合上,一个人脚下轻轻一点,纵身跃入其中。 这个人无声无息,无形无影,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自然也没有谁能注意到他。 这人正是利用五彩锦帕的匿形效果,一路跟踪买家至此的墨寒生。 而这名负责接头的买家,修为大约是炼炁境六七层的样子,自然是无法看破墨寒生的匿形之法。 山壁内中有且只有一条十分黑暗的通道,两侧有微弱的火光照明。 墨寒生跟着这名买家一路前行,很快便走完了通道。 前方出现一个一人高的洞口,隐隐有光线照射过来。 这内中竟是别有洞天。 墨寒生跟在他后面,走出了洞口,眼前出现了十分骇人的一幕。 第二百八十二章工具人 这山体内部”竟是一处完全中空的巨大所在,占地面积足有十数亩的样子。 此地中心位置,是一片不小的湖泊。 在湖泊之上,放眼望去,是密密麻麻的人影,粗略估计,至少有数千的样子。 这些人大多头发花白,年龄偏大,即便是年轻一些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非常不好。 他们的样子有些古怪,头上戴着一个铁头盔,颈上戴着项圈,身体胸部以下全都浸泡在水中。 水面下方,他们的小腹之处缠着一条锁链,这位置正好通向每个人的下丹田。 他们坐在水中,每个人屁股底下都有一根木桩在支撑着身体。 墨寒生看着他们这个样子,隐隐有一丝怪异之感。 他能看出这些人并没有修行过任何功法,但他们身上明显又有元炁在流动。 他凝神仔细一观,登时便察觉出了不对。 这些人身上虽然有元炁在流动,但并非如寻常修士修行那样,将天地间的元炁吸纳至气海中进行炼化。 那些汇聚在他们气海中的元炁,还未停留多久,便被他们排出了体外。 或者说,有一股不知明的力量,在强行掠夺那些进入他们气海中的元炁。 而这些被掠夺走的元炁,全都无一例外流入了缠在他们腰间的那根锁链之中。 这些锁链…… 墨寒生目光在水下飞速搜寻,只见这些锁链从他们身上延伸出去,最后都通往了一个共同的所在。 在每一百人围绕的中心位置,都会有一个类似放大了数十倍的巨碗一样的器皿。 每一个巨碗都连接着一百条锁链,那些人体内的元炁,便通过锁链源源不断输送到巨碗之中。 巨碗的底部,躺着一枚枚普通的玉石。 这些玉石之中,或多或少都蕴含着一些元炁,但比起真正的元玉,又相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墨寒生静静观察了一会儿,马上便发现了关键之处。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这些玉石中的元炁数量,正在以十分微弱的速度不断增长着。 墨寒生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众所周知,修士为了提升境界,最常见的办法便是通过吸收元玉中的元炁,来加快修行速度。 而元玉中的元炁,则是普通玉石经年累月,吸收天地间的元炁所凝聚出来的。 眼前这一幕,则完全逆转了这个过程。 通过这些漂浮在水中的人来吸收天地间的元炁,再经由锁链和巨碗的引导,将元炁注入到寻常的玉石之中,便会形成修士所需的元玉。 虽然,这些人吸收元炁的速度和巨碗中玉石积累元炁的速度,看起来都十分缓慢,但比起正常情况下,元玉形成的速度已经不知快了多少倍。 要知晓,正常情况下要形成一块元玉,少则十年,长则百年,甚至千年都有可能。 而以眼前这种方式来生产元玉,以墨寒生的估算,一个人一年便可以产出一枚元玉。 一百人便是一百枚,而这湖中总共有数千人之多,一年便是数千枚元玉。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数目,的确是非常可观,当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难怪此地的主人愿意花费元玉,去买如此多修行资质不佳的人回来。 这人也当真是天纵奇才,竟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生产修行所需的元玉。 只不过,这种做法等同于完全将人当成了工具,甚至是牲口,实在是有伤天和。 虽然水系修士天生亲水,但这些人将元炁全都输送给了巨碗,本身并没有什么修为。 他们长期浸泡在水中,日积月累之下,身体必然会受到非常严重的影响。 单单墨寒生先前这几眼,便发现几乎每个人的手脚都已经泡至溃烂了。 他们虽然坐在木桩之上一言不发,但神情明显是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 想到此处,墨寒生也有些诧异,这些人明明修行资质都非常的差,为何经脉吸收元炁的速度,比起同等资质的人要快上不少。 正疑惑间,先前与自己交易的那人,已经扛着麻袋走到了一处角落。 那里有一张长桌,一把木椅,一个满身臭气的肥胖大汉,正如一坨烂肉一样摊坐在椅子上。 他一只脚搭在桌上,鼻孔朝天,正在呼呼大睡。 那名与墨寒生交易的买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贼眉鼠眼的奸滑面容,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瘦子。 他捂住鼻子,伸手敲了敲桌面,试图唤醒肥胖大汉。 可大汉睡得很死,鼾声如雷,根本不为所动。 瘦子无奈,只能大声呼喊,甚至动手去推大汉,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对方弄醒。 大汉迷迷糊糊中骂了几句,对瘦子打搅了自己的美梦颇为不满。 他看着脑袋露出麻袋外,一脸痴呆的常环,便愈发不满了。 “怎么又送过来这种货色?大汉怒道,“上次那个傻子就是这样,老子给他把屎把尿了十年,好不容易才把他送走,你又弄过来一个。” 瘦子也有些无奈道:“没办法,这年头稍微有点修行资质的人都被那些门派瓜分走了。能落到咱们这里的,可不就是些残羹冷炙吗?人实在是不好找啊。” 大汉仍是不满:“哼,我不管,这一个你自己伺候吧。” 瘦子眼珠子一转,笑道:“你仔细看一下,这个女人虽然年纪不小,样子也邋遢了些,可若是洗干净了,模样其实不差。你每日在这里守着这些行尸走肉,有机会出去找女人吗?不如……” 大汉微微一愣:“你是说……” 两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笑声中是说不出的猥琐之意。 瘦子笑过之后,催促道:“话不多说,开始吧。” 大汉点点头,从桌底下端出一碗黑糊糊,似药汤一般的东西。 他走到常环身边蹲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便将药汤往她口中灌去。 常环已经变得痴傻,对于大汉的举动没有什么反抗之意,可药汤之中传来的苦味,还是令她本能产生了一丝抗拒。 大汉的力气远胜于她,她如尽又忘记了如何运使真气,根本反抗不了。 不一会儿,一整碗药汤便被灌下了肚。 大汉拍了拍手,也不去擦手上的汤水,抓着常环的胳膊便将她往远处拖去。 他们来到湖泊之前,水面上有一道窄窄的木桥。 大汉抓着常环走在湖面之上,找了一个空着的木桩将她丢了上去。 他抓起木桩上的一个铁头,往常环的脑袋上套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云风子 常环起先还在奋力挣扎,但戴上这个铁头没多久之后,整个人便莫名安静下来,也不再反抗了。 大汉抓起一条扣在木桩上的锁链,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系在了常环的腰间。 不一会儿,常环的身体竟开始主动吸收起天地间的元炁。 这些元炁从她的经脉,汇聚到气海之中,之后又顺着铁链流向巨碗,过程与其他人一模一样。 墨寒生心中讶异,常环分明已经忘记了如何修行,为何此刻又突然能够吸收元炁? 他的目光落向常环腰间的铁链,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只是常环眼下的表现,着实让他有些惊疑。 她如今吸纳元炁的速度,已经不比落日宗那些资质较差的低阶弟子逊色多少了。 若她真有如此资质,又怎会年过三十,仍旧只是炼炁境一二层的水准? 墨寒生想起大汉先前给她灌下的那碗药汤,莫非便是那东西起了作用? 只是这种能够提升修行速度的奇药,想来对身体的副作用应该也不会小吧。 “好了。”大汉拍了拍手,便要扭头离开。 他刚一转身,身形突然猛地一晃,险些落入湖中。 他稳了稳身子,大骂道:“死瘦子,你撞老子干啥?” 瘦子感到莫名奇妙:“谁撞你了?” “此地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你自己没站稳吧?” “胡说,方才分明有人顶了我一下。” “懒得理你。”瘦子摇了摇头,率先离去。 胖大汉跟在后头骂骂咧咧。 在他们走后,木板上突然凭空多了一点潮湿的痕迹,是一个浅浅的脚印。 方才撞了大汉一下的人,其实是墨寒生。 他先前正想得出神,那大汉突然回头,墨寒生猝不及防之下,便和他撞在了一起。 以墨寒生的体魄和力量,大汉自然不可能撼动得了,直接被撞得倒退了好几步。 大汉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坐下,正要将一条腿搭上长桌,目光却是忽然一凝。 “奇怪,这桌上的药汤怎么好像少了一碗?” 瘦子闻言一愣:“不会是你记错了或是给谁多喝了一碗吧?” 大汉摇头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瘦子满不在乎道:“一碗药汤而已,熬制的药材虽不便宜,但只是少了一碗,主人也不会发现的。” 大汉却是盯着瘦子,一脸狐疑:“该不会是你小子偷喝了吧?” 瘦子怒道:“放屁,我没事做了嫌命长,去喝这玩意儿?” 墨寒生手中正端着一碗药汤,听到此处心中一动。 这药果真有透支寿元的副作用,难怪这湖上的众人看起来都十分苍老。 如此一来,这些人的寿命比起正常人来,肯定要短上不少。 他们终其一生所能产出的元玉,恐怕也只有二三十枚了吧。 若是有一些身体不好,中途命折的,可能还不够抵还买下他们所花去的元玉。 再加上药汤中的药材,以及制造这些巨碗、铁头、锁链等特殊器具的花费,这路子似乎并不像自己原先预估的那般有赚头。 当然,赚肯定还是有得赚的,否则的话,此地主人想必也不会傻到一直去干这赔本买卖。 此时,大汉双脚往桌上一搁,仰面朝天又要开始呼呼大睡。 “你还敢睡?”瘦子提醒道,“按照惯例,主人今日极有可能会前来巡视,你不怕被他抓个正着?” 大汉大大咧咧,毫无惧色:“怕什么,离入夜还早得很,他不会这么早来的。” 墨寒生心中一动,听二人的意思,他们口中的“主人”,似乎今晚便要前来。 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身份,修为又到了何种程度,但对方既然能想出这种诡异的法子量产元玉,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自己还是早些离开,免得遇上什么棘手的人物,被当场逮个正着。 思及此处,他毫不犹豫走进了洞口,沿着通道快速前行。 他很快便走到了尽头,前方是没有一丝缝隙的山体。 墨寒生掐诀施法,口中念念有词,手诀和法咒,他刚才在跟踪瘦子买家时,便已经暗自记下。 山壁再次分开,露出通道,墨寒生抬脚踏出。 头顶天光洒下,已是黎明时分。 墨寒生细细观察了几遍四周,将这处地点牢牢记下,然后悄然离去。 此时,落日宗山门之外,几道人影缓缓走出。 夕照峰首座刘擎天亲自出山相送,算是给足了面子。 这几道人影,正是以苍羽真人为首的炼妖宗一行人。 苍羽真人与刘擎天客套了几句,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路上,当日那名与苍羽真人商议门派出路的徐长老,颇为感慨道:“快三年了,总算有一处地方落脚了,不容易啊。” 炼妖宗出事的当日,苍羽真人便已经决定离开南域,前往东域发展。 可此事说起来只是上下嘴皮一碰,真正做起来,所面临的难关可谓是一重接着一重。 光是说服落日宗帮助炼妖宗在东域站稳脚跟,苍羽真人便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 因为落日宗宗主吕化仙不在门中,太上长老又一直闭关不出,刘擎天一个人根本做不了主。 所以,便只能通过传讯的方式商议此事,这一来一回,耗时自然有些漫长。 好在这一切总算没有白费,苍羽真人在忍痛付出了一些代价之后,终于说服了吕化仙和落日宗的太上长老。 后来,经过整整两年的谋划和布计,苍羽真人终于在落日宗的协助下,谋取到了一块不错的灵地,供门下弟子修生养息。 虽然这块灵地,与炼妖宗原本的那块宝地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已是苍羽真人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至此,炼妖宗背靠落日宗,算是正式在东域站稳脚跟了。 昨日,苍羽真人带着一行人前来拜山,便是特意来感谢落日宗的相助。 徐长老道:“不过,这落日宗的太上长老也真是的,我等来了这么多次,他竟连漏一面都不肯。即便他是元婴境……” 他话未说完,苍羽真人当即挥手制止,神情严肃道:“这种话私下说说也就算了,切不可外传。” 徐长老自知失言,认错道:“是。宗主放心,我知晓轻重,绝不会在外人面前乱说。” 苍羽真人点了点头,道:“此事,你倒是错怪云风前辈了。” 他口中的“云风前辈”,正是落日宗的太上长老——云风子。 第二百八十四章飞云城 苍羽真人接着道:“多年前,我有幸随老祖一同见过云风前辈一次,他可不是你口中那等爱摆谱的人。” “并非刻意摆谱,难道是在闭关?”徐长老皱眉道,“据闻云风子前辈曾因吕化仙与凡女结合一事,受过一次很重的伤。可那都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难道他的伤至今还没有好?” 云风子虽是东域的修士,可毕竟是元婴境的大佬,所以即便是身处南域之人,也偶有听说过他的传闻。 苍羽真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又变得十分严肃:“徐长老……” 徐长老一愣,呵呵一笑掩饰尴尬:“宗主恕罪,是老夫又失言了。” 他急忙目光偏移,换了个话题:“雨晴啊,如今宗门安身之处已经寻得,你为何还是这般愁眉苦脸?” 他口中所唤,正是那名擅长医术的老妪的名字——霍雨晴。 只见老妪眉头紧锁,蠕动了两下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苍羽真人见她这种表情,忍不住笑道:“你还在想那个玄音门的小丫头?” 老妪也不否认,坦诚道:“宗主明见。” 苍羽真人问道:“你还坚持认为她与妖族有关,甚至是妖族派来的奸细?” 老妪道:“没有证据的事我不好乱说,但万一呢?我便是不想冤枉她,才特地走了这一趟,欲寻那个年轻人证实她所说的话。若是有那人出面证实的话,那丫头自然可以洗清嫌疑。可惜,别说是白鹭峰了,落日宗其余几座山头我都寻了个遍,连那人的影子都没看到。问了好些人,都说落日宗内没有这样一个人。” “甚至,我还特意去寻了本宗出事当日,那些在场的落日宗弟子。红鸾峰的妙玉护法和秋水峰的季长明护法都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故意装傻,存心隐瞒。那个看起来与他比较亲近的红衣女子,也不知去向。至于那个叫于劲松的小子,也借口闭关,根本不肯露面。” 苍羽真人笑道:“我在与刘首座闲聊之时,也曾旁敲侧击了几次。可惜,他却是连一丝口风都不肯透露,便像是落日宗内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 老妪道:“但他现身在落日宗祝寿的一行人当中,乃是不争的事实。那一日,他出手击退青狼妖将,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苍羽真人笑道:“你自己也说了,他以一己之力击退了青狼妖将。如此出类拔萃的弟子,落日宗之人自然会选择小心培养,不敢轻易让外人知晓。上一次若非是寿宴途中出了差错,逼得那人不得不出手,想必他仍会一直隐藏自己。” 老妪点点头道:“说起来,那年轻人在参加宴会的过程中,也一直是沉默寡言,甚少与人交谈,更从不主动开口,一副生人勿近的孤僻性子。” “这就是了,那年轻人的身份,在落日宗内定是非常重要的机密。你们之中不论是谁,今后都不准再打听此人的消息,以免引起落日宗的猜忌。”苍羽真人说到这里,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身后的众人纷纷低头,齐声称是。 墨寒生此时正在返回落日宗的路上,与炼妖宗一行注定是遇不上了。 不过,他也不会想要遇上这些人。 墨寒生并不知道苍羽真人一番推论,将他当成了落日宗的核心机密。 这倒是无意中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至少短时间内是不用担心御妖镯的秘密会暴露了。 他回到落日宗之时,太阳已经落山。 谨慎起见,他稍稍向跃龙门打探了一下关于炼妖宗之人的情况。 跃龙门一直在山门前值守,只在一行人进去时看到过他们,并不知晓什么有用的信息。 墨寒生听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便像是随口一问一般。 他过了山门,回到清风居。 谷中依旧空无一人,李红梅还没有回来。 这一回跟踪那名瘦子买家,成功探入了敌人腹地,只是时间太短,得知的情报极其有限。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必须要尽快寻到一个人,因为那个人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打探到更多情报,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 …… 一个月后。 落日宗西北方向,高空之上有一道人影在御剑飞行。 此地已距落日宗有百余里远,所以墨寒生很放心地唤出了飞剑。 在他的左手腕上,有一只紫金色的镯子。 镯子上挂着十二颗玉石,其中一颗土黄色的鼠相玉石隐隐发亮,内中传出石山的声音: “你将我唤出来究竟有何事?” 它的声音显得不耐烦,对于墨寒生打扰自己闭关,似是十分不满。 墨寒生脚踩飞剑,目视前方,开口道:“有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需要你帮忙。” 他寥寥几句,便将自己一个月前发现的那座山腹中,数千人被囚禁奴役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鼠相玉石又开始发亮,石山的声音再次传出,“但从你先前的话语中,那个地方的主人,似乎是个不好惹的主。你有没有打探清楚,他究竟是何境界?” “多年前,他便已经金丹大成,至于如今有没有进阶金丹顶峰,这就不得而知了。”墨寒生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金丹大成?还有可能是金丹顶峰!”石山的声音却是异常气急败坏,“你疯了吧?你如今不过是堪堪进阶筑基,以为自己能对付得了这种级别的高手?” 墨寒生微微一笑:“这不是还有你吗?” 石山无语,半天只憋出了四个字:“我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它再次开口,声音有气无力:“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若你实在不愿去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放你下去。”墨寒生淡淡说了一句,显得很好说话。 石山却险些气得吐血,此处是百丈多高的上空,自己如今还没有御空飞行的能力,若是真的摔下去了,不但会死,还会死得很难看。 “我这算是上了贼船吗?”它的声音有气无力,俨然一副已经认命的口吻。 墨寒生一笑,脚下一踩飞剑,如一道流星般划过了夜空。 他加速飞行,越过重重高山,穿过层层云雾,终于来到了目标所在。 他踩着飞剑迅速下降,双脚落到了实处。 眼前出现了一道高大的城门,往上写着三个大字: “飞云城。” 第二百八十五章万仙竞拍会 守城的士兵只是寻常凡人,见到墨寒生后,便欲上前盘查。 墨寒生当即施放出一股无形的威压,这二人立马认出了他修士的身份,立刻放了行。 他们的态度很是恭敬,但神色间没有任何异常,似是对于修士的出现并不陌生。 墨寒生入了城,在一条非常宽阔的街道上缓步而行。 御妖镯上又亮起光芒,石山小声问道:“你不是说那片湖在一座中空的山腹之中,为何要来这里?莫非,那座山竟在这座城之中?” “自然不是。”墨寒生摇了摇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谁?” “那片湖的主人?” “嗯?” 听了墨寒生的话,石山愈发不明白了。 墨寒生一边走,目光一边在四处扫荡,似在寻找着什么。 看他这幅样子,明显也是第一次来这座城。 “我准备了一个月时间,自然不会做无用之功。我已经打探清楚了,那片湖的主人名叫红云散人,乃是一位金丹境的散修。散修在修仙界中没有背景和靠山扶持,一切只能靠自己,所以比起那些有门有户的修士,极缺修行资源。即便这红云散人当年进阶金丹之后,也改变不了这种境况。所以,他才会想出那种法子来量产元玉。” 石山道:“这和你来此处有何关系?” 墨寒生道:“那片湖,其实只是红云散人生产元玉的其中一处所在。” “你是说,与那片湖一样的所在不止一处?” 墨寒生点点头,接着道:“仅是一片湖中生产出的元玉,根本不够红云散人修行所需。所以,除了那片湖外,他还寻了一处矿场,一片密林以及一处火山口,以相同的方式共计打造了四处生产元玉的场所,分别对应五行中的金、木、水、火。” “所以?” “这四处场所对红云散人极为重要,可谓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因此,他特地将自己的居所选址定在了这四处场所的中心位置,方便自己随时察看状况。无论哪一处场所出现了问题,他都能及时赶往。” 墨寒生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今日,无论哪一处出了问题,他恐怕都来不及赶往?” 石山疑惑道:“你为何如此确定?莫非……” 墨寒生道:“没错,今日红云散人便会出现在这飞云城中。” “怎么说?” “今日这飞云城中,有一场异常盛大的竞拍会,内中所拍之物无一不是珍品。从我打探的消息中,其中有一样能增长寿元的灵果,对红云散人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他如今年岁已经很大了,境界迟迟未能再进一步,这灵果可以说是他梦寐以求之物。” “所以你是想趁他参加竞拍的时候却解救那片湖上的人?” “这场竞拍会持续到明晚才结束,红云散人至少有一天半的时间不会待在住所。若在此期间偷袭,我有很大的把握能够成功救出那些人。届时即便红云散人发现出事了,也来不及赶回。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要亲眼确认红云散人出现在竞拍会的现场。” 石山听了墨寒生的计划后,心安了许多。 它先前听到墨寒生要去打一个金丹大成修士的主意,险些直接从御妖镯中跳出来。 它还真怕墨寒生筑基之后,自信心膨胀到失去理智,疯狂到直接去与金丹境叫嚣。 说话间,墨寒生已经停下了脚步,停在了一座恢宏大气的高楼前方。 万宝楼。 楼前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上书五个大字。 “万仙竞拍会?”御妖镯中的石山虽没有现身,却能看见横幅上的字,不由嗤笑一声,“好大的口气!这天元大陆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个真仙了,如今,这些人不过就区区金丹的修为,也敢称仙?” 墨寒生看了一眼,却是没说什么。 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免不了爱慕虚荣的本性。 这拍卖会的主办方为了吸引各路修士过来,自然不介意往他们脸上贴贴金,拍拍马屁。 这不,便是墨寒生驻足的这一小会儿功夫,便又有一名金丹修士慕名前来,进入了万宝楼中。 想要获取进入的资格,修为最低也得是金丹,以墨寒生如今的境界是没有办法入内的。 所以,他只能站在万宝楼对面,默默观察出入的修士中,是否有红云散人的身影。 不过,来往之人境界都比自己高出许多,他若是肆无忌惮进行窥探的话,势必会被这些金丹高人察觉。 好在万宝楼的对面便有一处铺子,聚集的都是些筑基甚至炼炁的低阶修士。 这铺子不大,里面的人倒是不少,显得有些拥挤。 铺门上写着赌石大会四个大字,不过门面和排场比起对面的竞拍会来,自然是十分寒酸的。 赌石这种活动,最初源自于民间,后来才逐渐在修仙界中开始盛行。 原石在开采之前,有一层岩石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才能知道其中是否有翡翠以及品质如何。 买家随自己的心意挑选原石,开出的东西好坏全凭运气和眼光。 不过,修士所赌的原石,其中所蕴藏的,自然不是普通的翡翠玉石,一般都是极为珍贵的矿材,至少也是元玉这样的东西。 为了不引起那些金丹修士的怀疑,墨寒生装作买家的样子,走进了赌石大会的铺子。 他漫无目的地在人流中闲逛,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外头,观察着进入万宝楼中的修士。 修士与凡人不同,灵识可以侵入原石内部,所以此处专门设置了禁法,阻止修士取巧。 如此一来,这家铺子的禁法,可说是无意中帮了墨寒生一把,避免了他偷窥被发现的可能。 当然,若是有金丹修士不顾禁法,非要强行将灵识探入此地,也是非常简单的事。 不过,这势必会触动禁法,引起店铺主人的察觉。 那些金丹修士都是冲着竞拍会而来,一般没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铺子内中摆满了长桌红布,形成一个个摊位。 每一摊位上都堆叠着各色原石,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甚至还有一些品相差的原石,没有地方安置,直接放在了地上。 这铺子着实有些太小,尽管墨寒生已经竭力避免与其他人接触,还是被人群挤到了一旁。 此处位置较偏,很有可能会看漏对面来往的修士,所以墨寒生绕过前方的人,便要快速离开。 就在他经过一张长桌之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第二百八十六章红云散人 颤抖,止不住的颤抖。 墨寒生感觉全身都在颤抖。 但他并没有真的在颤抖。 他的身体纹丝不动,呼吸很平稳,心跳也与往常一样。 真正在颤抖的,是它! 是那枚记载着太一玄功功法的晶石。 自从它失去实体,进入自己的玄关窍之后,便一直静静守候在自己的神思左右。 只有上一次,自己凝炼灵识险些导致神思崩溃的时候,这枚晶石才出现解围。 这一次,晶石竟莫名又有了反应,而且比起上一次来,明显要强烈得太多。 晶石似乎非常渴望,有一种极度的诱惑在吸引着它。 而这种诱惑的源头,正是…… 墨寒生低头,凝神望向地面,只见左侧一张长桌的桌脚旁,正摆着一颗颗青皮原石。 这些原石的品相非常不好,根本没人看得上,所以被摆到了这种位置。 在这堆原石之中,有一块只有拳头大的小石块,表皮暗黄发黑,坑坑洼洼,成色相当之差。 如此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的原石,自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被随意丢弃在了桌脚下。 但墨寒生的目光却死死盯着这块原石,玄关中晶石所传来的莫名躁动,正清晰地指向这块原石。 这块原石,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只是一瞬的思考,墨寒生便已决定,自己一定要拿下此物。 他得到的那枚晶石并非是完整的,其中只记载了小部分太一玄功的功法。 另外,上一次自己凝炼灵识,神思险些崩溃,也是晶石在关键时刻帮了一把。 这晶石对于自己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他躬身下去伸手一捞,便将这块原石握在了手中。 原石入手,墨寒生虽然面无表情,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 玄关中的原石比他还要激动,隐隐有一种欢呼雀跃的感觉,似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同伴一样。 墨寒生手握原石,向摊位的老板询问道:“多少?” 摊位的老板是一个三十模样的清瘦男子,他这边的生意相对冷清。 原本,他正百无聊赖地在铺子中四处观望,一听有人问价,顿时来了精神。 但他一见到墨寒生手中那块破石头,热情便熄灭了大半。 “五枚五行元玉,哪一系的都行。”老板随口说了个价格。 墨寒生手中的这块原石品相极差,别说五枚元玉,一枚元玉,甚至白送,都未必有人愿意费这功夫去切开。 摊位老板给的这个价格,可谓是狮子大开口,但越是生意做不好的小商贩,越是喜欢宰客杀猪。 他早已做好了和墨寒生讨价还价,吐上十斤苦水的准备。 谁知,墨寒生听完之后,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随手掏出五枚水行元玉直接丢了过去。 付过钱后,他拿着原石转身便要离开。 摊位老板有些惊讶,没想到真会有人愿意花费五枚元玉卖这块破石头。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冲着墨寒生远远喊了一声:“客人不切开看看吗,免费的哦。” 他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不少周围的客人,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墨寒生脚步微顿,心中有些懊恼。 他太过在意这块原石中的东西,所以先前的举动太过急躁,让这摊位老板看出了一丝破绽。 但这原石中极有可能藏着与神秘晶石有关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允许对方当场切开呢? “不必了。”他头也没回,冷冷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脚步有些急促,心中暗自警惕,甚至已经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四周的其他客人都是老人精了,见墨寒生这幅模样,当即便对他手中的原石产生了一丝兴趣。 不少人都已暗自盘算起来,准备出手强夺此物。 毕竟,墨寒生不过刚刚筑基的样子,看起来并不难对付,这里面境界比他高的大有人在。 渐渐地,墨寒生身旁已有不少人缓缓靠了过去。 还有两个一脸痞相的男子守住了门口,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 这原来是一家黑店。 他目光一凛,身上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寒气。 靠得较近的几人,当即被逼退了好几步,四周之人原本轻佻的目光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从刚才的出手,他们隐隐能看出墨寒生应该是有点东西的。 不过,这里这么多人盯着他,这点东西怕是不够。 他们如狩猎的狼群一般,将墨寒生团团围住,虽未说话,但表达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不留下些什么,他们是不可能会轻易放墨寒生走的。 墨寒生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暗自发愁。 原石自己是不可能会交出的,难道真要在这里与这么多修士血战一场? 且不说输赢的问题,自己眼下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可在此耽误不得。 正当他骑虎难下之时,铺子最后方传来一个苍老的咳嗽声。 铺中原本静得可怕,这一声咳嗽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散作两边,中间现出一个老头的身影,白发如雪,脸上满是黑斑。 老头迎着众人的目光,面色平静:“鄙店虽小,却也有自己的规矩,任何人不得在此动手,更不准强抢交易之物。” 从老头的话语中,墨寒生听出,此人似乎便是这家铺子的主人。 那试图拦阻墨寒生的人,看起来都对老头有些畏惧,听了他的话后,当即让开了道路。 墨寒生见状,也不多言,当即便要抬脚离开。 便在他走向门口之时,目光骤然一凝。 迎面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走进了铺中。 此人的个头与墨寒生不相上下,这倒是极为罕见。 他一身暗红色的袍子,长发隐隐泛着红光,看着甚是诡异。 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左手手臂上,戴着一串极为奇特的饰品。 这东西说是手链也不太像,是由数千颗豆粒大小的白色珠子串联在一起,在整条左胳膊上整整缠了数十圈。 墨寒生看到此人,心不自觉开始砰砰直跳起来。 这人正是自己今晚的目标——红云散人。 他心中默默祈祷,对方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自己虽然是刻意前来找他的,可并不希望对方主动找上自己。 可不巧的是,红云散人自进屋之后,目光便一直落到墨寒生身上,或者说是他手上的原石。 他之所以会进入此地,便是冲着这块原石而来。 墨寒生也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心中直呼不妙,这红云散人难道竟也看上了这块原石? 第二百八十七章白衣 红云散人眼神直勾勾盯着墨寒生手中的原石,他的目的还真就是此物。 先前墨寒生被包围时,曾释放过一丝寒气,欲以此威慑铺子中那几个起歹念的修士。 没想到,红云散人恰在此时经过,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他起先觉得这寒气似有几分不凡,所以想要看看施法之人有何特别之处。 后来,在悄悄窥探了两眼之后,他发现双方的冲突,似乎都围绕着墨寒生手中的原石。 红云散人以前境界低的时候,曾靠赌石的路子发过一笔小财,所以对原石也颇有些研究。 以他的眼光,一眼便能看出墨寒生手中的原石品相极差,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但对峙的双方却偏偏为此而起了争执,这就不免勾起了他的一丝兴趣。 红云散人也是穷苦出身,在修行路上一直是精打细算,说难听点就是爱贪便宜,不知不觉就养成了投机捡漏的习惯。 多年之后,他的修为愈发高深,这个喜欢捡漏的小习惯却是一直没有改过。 所以,看到墨寒生与其他人在争抢这块原石,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拿下此物。 万一这原石中真藏着什么,即便不是太珍贵的东西,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乐趣。 就算最后一无所获,他也没有什么损失,顶多就是浪费些时间。 若是别的金丹修士,自然不屑以大欺小,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掉价跌份的事。 但红云散人是一个唯利是图,完全不在乎脸面的人,做起这种事来,完全没有一丝心里负担。 “小子,将那东西给我看看。”红云散人既然打定了注意,也不多说废话,伸手一指墨寒生手上的原石。 他的口吻中充斥了不容置疑的味道,好像只要自己开口,墨寒生便应该乖乖将此物交给自己。 身后的众人皆是一愣。 原本这铺子的主人,已经放话让墨寒生离开,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瞧这架势竟也是看上了这块原石。 难道此物之中,当真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众人的心思不由又开始活络起来。 铺子主人见状,却是眉头一皱,脸色阴晴不定,似是在犹豫什么。 墨寒生听到红云散人的话后,目光一阵闪烁。 别人或许看不出红云散人的境界,但他专门调查过对方,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呢? 但这原石中有可能藏着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愿放弃。 红云散人见墨寒生迟迟没有动作,目光骤然一冷。 一个区区筑基境的小子,竟敢违抗自己,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肩膀一抖,浑身散发出一股惊人的威压,滔天气势席卷了整个铺子。 “金丹顶峰!”铺子老板一声惊呼,原本欲要出手的打算彻底断绝了。 四周之人听到他的呼声,也是惊骇异常,吓得连大气都不喘一口。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铺子,竟会引来这种大人物。 同时,众人望向墨寒生的目光,都不由生出一丝幸灾乐祸。 让你小子刚才横,这回看你还敢横不? 对于红云散人释放出的这股威压,墨寒生虽有些猝不及防,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对方境界高深,这一点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心念急转,苦苦思索对策,却是根本想不到任何方法能化解眼前危机。 这飞云城可没有四方城那种禁止修士随意出手的禁令,红云散人即便在这里将自己当场打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人过问。 难道真要将这原石拱手想让? 墨寒生心中万分不愿。 此物若是落到了红云散人手中,自己难道还有再次取回的可能吗? 身后的众人目光隐隐开始变化,这小子莫非竟如此大胆,连金丹大佬的面子也敢拂? 红云散人的性情并不好,尤其是面对一个筑基境的小修士时,便更没有耐性了。 他冷哼一声,身上的威压直逼墨寒生而去,当即便要出手。 墨寒生死死盯着红云散人的方向,冷冽的目光骤然一凝,悬在身前的右手突然动了。 众人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小子总算还知晓轻重。 若是真惹得这位金丹大佬暴怒出手,很难保证这间铺子以及铺中的人不会受到波及。 但随着墨寒生接下来的举动,他们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高悬了起来。 墨寒生的确动了,但他并非如众人想象那般乖乖交出原石,而是直接将其藏到了身后。 动作之快,令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红云散人的目光愈发冰冷,目光紧锁墨寒生,宛如在看一具尸体。 他再也没有任何耐心了,一道无形的波纹从身上荡漾开来。 这道波纹中蕴藏着异常恐怖的火能,直扑墨寒生面门而去。 以墨寒生如今的修为,根本没有一丝抵挡下来的可能。 但他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明知必死,也要奋力一搏。 他的目光异常凝重,却并不惊慌,反而隐隐露出一丝杀意,像极了在绝境中尤斗的困兽。 红云散人的攻击看似随意,速度却是极为迅猛,墨寒生即便有心反抗,也根本来不及出手。 恐怖的火能携带着灼热的气浪,一瞬便来到了墨寒生身前。 他的发梢都因为热浪开始卷曲起来,下一瞬整个人便要焚烧起来。 便在此时,墨寒生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金灿灿的光罩,将他与火能隔绝开来。 光罩与火能相撞的一瞬,竟发出一阵金石之音。 光罩稳如金钟,任凭火能如何肆虐,也难以入侵分毫。 一息之后,热浪消散,光罩也随之撤去。 红云散人缓缓转身。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 这人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极为英俊,又带着几分儒雅随和的气质。 “阁下要插手此事?”红云散人看着这莫名出现的男子,目光有几分凝重。 对方能够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境界比起自己恐怕只高不低。 观方才那道金色光罩,他应该是五行之中杀伤力最大的金系修士,自然就更不好惹了。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正是。” 红云散人问道:“阁下与这小子有旧?” 白衣男子摇摇头:“我与这位小友素昧平生。” 红云散人眉头一皱:“莫非阁下也看中了这块原石?” 白衣男子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在下虽不是什么君子圣贤,却也不会不顾身份,做出这个以大欺小的丑事。” 第二百八十八章幸事 红云散人听出他是在暗讽自己,却并不如何恼怒。 对于强者,他总是能够表现出足够的耐心与尊重。 他问道:“既然阁下与这小子非亲非故,又不是看上了他手中的原石,为何非要横插一手?” 白衣男子道:“这就与阁下无关了,你只需让开道路放他离去即可。” 红云散人心中微恼,对方竟如此不给面子,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样子。 但他作为一个散修,生性谨慎,对低阶修士可以颐指气使,面对同阶修士时却不敢托大。 在不了解白衣男子真实修为和背景的情况下,他并不愿贸然得罪。 他侧过身来,目光在墨寒生与白衣男子身上来回打量,心中不由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二人均是一身白衣的打扮,外貌又都如此俊俏脱俗,该不会是一对父子吧? 墨寒生可不知红云散人的想法,他此刻心情比先前紧张了十倍有余,全身的弦都绷紧了,后背冷汗蹭蹭直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白衣男子见到墨寒生这个样子,却是冲着他温和一笑:“小友,没事了。你只管走,这里无人可以阻拦你。” 红云散人听罢,面色逐渐阴冷下来。 对方尚未征询自己的意见,便自作主张让这小子离开,一副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心中甚是恼怒,却还是不愿与这白衣男子随意起冲突,只能将怒气发泄在墨寒生身上。 他冷冷看向墨寒生,眼中充斥了极为明显的威胁意味。 但他的威胁目光只维持了一瞬便立马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种十分震惊,甚至难以置信的眼神。 因为,墨寒生根本看都没怎么看红云散人,快步向前几步,便从他身旁绕行了过去。 他侧身而行,将手附在了身后,似是有意隐藏原石。 墨寒生绕过红云之后,很快又来到了白衣男子的身边。 白衣男子微微一愣,因为墨寒生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警惕的姿势和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竟是连自己成了他防备的对方。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衣男子隐隐觉得,他防备自己,甚至比防备红云散人还要更多一些。 他再次冲着墨寒生微笑,示意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但墨寒生完全不为所动,快步从白衣男子身旁经过,匆匆离开了铺子,似是一刻也不愿多作停留。 甚至,在走出门口的一瞬,他立即改变了方向,面朝白衣男子,将拿着原石的手死死藏在了自己背后,不愿让任何人看见。 见到墨寒生如此谨慎的样子,白衣男子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小子,疑心病未免也太重了。 他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脸上的笑意立即收敛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红云散人身为金丹大佬,竟当众被两人无视,他反应过来之后登时怒不可遏。 白衣男子也就算了,这个筑基境的小子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红云散人当即便要出手收拾墨寒生,但他刚一催动真元,一道冷冽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身上。 白衣男子面色平静,目光也不如何凌厉,却是有一种难言的气势,压制得红云散人一动也不敢动。 一直到墨寒生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口,红云散人也没敢动手。 白衣男子目光从红云散人身上移开,抬脚走进了铺子,冲着最里头的老头拱了拱手:“老先生别来无恙。” 听他的口气,似是与这老头早已相识。 铺子老板神色复杂:“多年不见,没想到道友已至如今的境界,老夫听到这个消息时,当真是不太敢相信。” “老先生说笑了。”白衣男子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却是眉头一皱,回过身来背后已是空无一人。 红云散人趁着他与铺子老板打招呼的间隙,化作一道遁光溜走了。 白衣男子的身影一瞬模糊,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白衣男子便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话:“稍后再来与老先生叙旧。” 铺子老板高声回了一句:“道友请好。” 城门口,守门的士兵目视前方,身躯挺立如一尊塑像。 但他不可能真的一动不动,至少眼皮还是会眨的。 便在他眨眼的一瞬,一道迅疾的红影从眼前掠过。 士兵有些恍惚,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便在此时,又有一道白影从他眼前掠过,隐隐有金光闪烁。 这道白影比先前那道红影还要快上几分。 城外,红云散人的遁光如火流星一般耀眼,几个呼吸之间,便追上了已经率先出城的墨寒生。 墨寒生此时正在十丈高的上空飞行,但他的速度在红云散人眼中,简直与龟爬一般无二。 他如今已经筑基,不需借助外物也可御空飞行,但飞行速度比起有法器加持的状态,自然要慢上不少。 便不知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为何没有唤出飞剑。 红云散人冷笑一声,伸手推出一掌,一个人头大小的火球从他掌心蹿出,直奔墨寒生而去。 这只是寻常的火弹术,墨寒生曾经见李红梅施展过很多次。 这火球的大小与李红梅施展的火弹术也差不多,但威力却是天差地别。 当墨寒生察觉之时,炽热的火能已经紧逼至身后。 恰在此时,又是一道金光浮现,替墨寒生挡下了这一击。 墨寒生见状,头也不回地向前方飞去,远远遁逃。 红云散人从空中降落,静静看着墨寒生远去没有再追,他知晓自己今日是奈何不了这个小子了。 他转身看向身后紧随而来的白衣男子,面色十分难看:“阁下屡次坏我好事,难道真以为在下软弱可欺?” 白衣男子对于红云散人的威胁毫不在意,反问道:“阁下屡次欺凌本宗弟子,难道真以为我落日宗无人?” “落日宗?”红云散人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目光一凛,“难道你是?” 他心中隐隐已有猜测,落日宗的大名,在东域鲜有人不知。 在落日宗内有这般高境界,又如此风采绝伦的人,似乎也只有那人了。 瞧对方的外貌和骨子里的那种傲气,的确与传闻中的十分相似。 红云散人死死盯了白衣男子两眼,语气不善道:“好一个落日宗,在下记住了。” 他的话语中隐含一丝威胁的意味。 白衣男子毫不在意,朗声笑道:“那阁下可要好好记在心里,若是再有逾越,到时可别怪在下失礼了。” 红云散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转身回了飞云城。 白衣男子遥遥望了一眼墨寒生离去的方向,笑道:“想不到几年未归,本宗竟出现了这般有潜质的弟子,还入了我白鹭峰,实乃我落日宗之幸事。” 第二百八十九章吕化仙 白衣男子回到了飞云城那间赌石的铺子中,铺子老板早早遣散了众人,恭候已久。 见白衣男子到来,他当即起身亲自奉茶相待。 白衣男子笑道:“老先生不必如此,你我还像当年一样论交即可。” 老头坚持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道友身份非比寻常,老朽可算是高攀了。” 白衣男子略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铺子老板斟好了茶,告罪道:“先前那小道友一进鄙店,我便已看出他是你落日宗的弟子。后来,他被那人拦住,我原本看不穿对方的底细,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援手一二。但他显露出金丹顶峰的修为时,不怕你笑话,老朽的确是怕了,所以便放弃了解救那小道友的打算。这一点老朽必须如实相告,还望道友不要怪罪。” 白衣男子笑笑道:“明知事不可为,如何能够强求,老先生又何罪之有?” “道友胸襟宽广,老朽佩服。”铺子老板恭维了一声,放下心来。 二人闲聊了一些过往,白衣男子便向铺子老板告辞离去,进入了万宝楼三层的竞拍会现场。 竞拍会的场面异常浩大,宽敞的大厅中,聚集了数百名修士,全都是金丹境的高人。 白衣男子一进入大厅,便有姿色上佳的筑基婢女上前引路。 白衣男子跟着她,来到了大厅正中央的一处座位。 他刚一坐下,便感到了一丝异样,似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扭头一看,却见偏南极边缘的一处角落里,坐着一道红色身影,正是那红云散人。 红云散人见白衣男子看向自己,立即心虚地扭过头去,同时鼻中还附带一声轻哼。 他先前被白衣男子坏了好事,正一肚子不爽。 没想到,进了这竞拍现场不久,又再次见到了对方,所以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他自以为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白衣男子轻易察觉了,看来此人的实力,果真比自己高出不少。 不过,他也没有要与对方一较高下的意思。 只要对方在之后的竞拍中,不与自己争夺那东西,这口气能忍便忍了吧。 引路的婢女见到白衣男子的异状,还以为自己安排得不够妥当,急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若是真人不喜的话,小婢马上安排别的位置。” 白衣男子回过头来,和声道:“不必了,此处就可以。” 他自然不会畏惧红云散人,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自己也懒得理会他。 对方若是想要与自己争夺那东西的话,那他必败无疑。 …… …… 高空之上。 墨寒生一言不发,已飞出了数十里外。 石山的声音从御妖镯中传来:“那白衣修士究竟是何人物,你似乎很怕他?” 先前在飞云城中,在场有三个金丹级别的高手,它根本不敢出声。 此刻已经飞出了这么远之后,它终于才敢说出心中的疑问。 它能够感觉到,墨寒生最忌惮之人,并非是欲强夺原石的红云散人,反而是那个出手帮助他的白衣男子。 墨寒生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一眼,飞了这么远,应该已经安全了。 那块原石早已被收了起来,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中静静躺着一只银色戒指。 他盯着这只乾坤戒,一字一字回答石山的问题:“落日宗宗主——吕,化,仙。” 石山惊呼出声:“什么!他便是吕化仙?” 墨寒生没有回应,但心中可以百分百肯定。 因为在自己吞噬的吕乘风记忆中,便有吕化仙的容貌。 如此重要,又对自己极具威胁的人物,他自然不可能忘记,早已将其牢牢记在心中。 先前在飞云城中,他一直将握着原石的手藏在背后。 所有人都以为墨寒生是在担心原石被红云散人抢走,实际上,他真正防备的人一直是吕化仙。 因为,这只原属于吕乘风的乾坤戒,先前正好便戴在他握着原石的手上。 便在红云散人欲要出手的时候,墨寒生的目光骤然一缩。 但他的变化,并非是因为红云散人的举动,而是在那一瞬,恰好看见了出现在对方身后的吕化仙。 还好自己当时握着原石,堪堪挡住了手上的乾坤戒。 若是被吕化仙发现了这只戒指,极有可能一眼辨认出来此物。 因为这只戒指,本就是是吕化仙当年向天工阁订制,后亲手交与吕乘风的。 到时,无论墨寒生如何机智,也不可能解释清楚戒指的由来。 只要吕化仙带着自己回到落日宗,必会很快发现吕乘风已死的事。 到时,自己只怕必死无疑。 不过,如今这个天大的麻烦,总算是有惊无险度过了。 若是吕化仙知晓,自己亲手救下之人正是杀害自己爱子的凶手,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墨寒生微微皱眉,喃喃道:“怎么回事,李红梅不是说过,距离吕化仙归来还有几年时间吗?” 石山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冷笑一声道:“说不定,是那娘们故意诓骗,便是想害死你。” 墨寒生立即摇了摇头:“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无论从理智上还是感情上,他都不相信李红梅会害自己。 若她真有心害自己,这些年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向落日宗高层揭秘告发自己。 另外,墨寒生与李红梅早已不是简单的盟友关系,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是发自真心的。 唯一的可能,便是吕化仙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提前归来。 石山问道:“现在怎么办,还要去救那湖上的人吗?” “去!”墨寒生面色凝重,心中却愈发深沉,冷静。 “吕化仙回归,东域已经不能再待了,今晚再不去的话,以后便没机会了。” 石山道:“竞拍会的确是要到明晚才会结束,可这也只是对红云散人而言,你无法确定吕化仙是否也会参加这场竞拍。” 墨寒生道:“竞拍会今晚开始,吕化仙如此凑巧出现在飞云城,他参与其中的可能性很大。” 石山道:“光凭这一点,并无法肯定,万一你猜错了,后果只怕万劫不复。” 墨寒生眸光闪烁,道:“你还记得我先前说过,红云散人参加这场竞拍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记得,你说过他参加竞拍是为了那颗能够增添寿元的灵果。不过这又如何?”石山说到这里,忽然一愣,“你的意思是,吕化仙也是为了那颗灵果而来?” 第二百九十章救人(一) “极有可能。”墨寒生点头道,“他自己或许用不上这种东西,但你别忘了,有一个人很需要它。” “吕乘风。”石山一下就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墨寒生分析道:“吕化仙如今还不知道吕乘风已经身亡的消息,所以极有可能会出手为他拍下这颗灵果。甚至,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飞云城,便是收到了竞拍会有寿元果出现的消息,所以才会提前归来。” 石山道:“可这一切仍旧是你的猜测,万一猜错了呢?另外,即便一切真如你所说,若是那颗灵果竞拍的顺序十分靠前,他们二人未必会等到竞拍彻底结束。” “这就只能祈祷我们不会如此倒霉了。”墨寒生有些无奈,他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在两日前打探到竞拍会的事。 一来时间太仓促,二来这竞拍会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连金丹修士都未必能探知竞拍顺序,他又如何能知晓更多? 因为吕化仙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墨寒生必须尽快带着李红梅逃离落日宗,而那个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下去了。 所以今晚,可能便是唯一的机会了。 兵贵神速,墨寒生心知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伸手拂过乾坤戒,唤出飞剑,真元饱提如箭矢一般飞射出去。 数个时辰之后,他再次来到了那片山壁之前,悄悄潜入进去。 同一时间。 飞云城中。 万宝楼前。 一道人影走出了大门,红云散人脸色十分难看。 他正欲离开,却听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竞拍会尚未结束,阁下这便要离开了吗?” “哼,阁下管得未免有些太宽了吧?”红云散人回过头来看向来人,脸色愈发难看了,“你不必担心本人还在惦记着那个小子,我并未在他身上动手脚。” “这一点在下并不担心,在我眼皮底下,阁下不可能对那小友做任何手脚。” 这跟着红云散人出了竞拍会现场的,正是先前那名白衣男子,也就是落日宗宗主吕化仙。 他笑了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这场拍卖会可谓空前盛大,阁下当真什么也不拍便要打道回府了吗?” 红云散人听到此处,脸色已如乌云密布,真恨不得立马撕碎对方那张英俊又可恶的脸。 他恨恨道:“阁下自己做的好事,何必明知故问?” 吕化仙不解道:“阁下如此说法,倒真是让在下一头雾水了,此事与我有何关系?” 红云散人怒道:“阁下既已出手抢下在下欲拍之物,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何必还来惺惺作态,刻意奚落在下?” 吕化仙愈发不解:“在下抢了阁下欲拍之物?” 他略一思索,随即有些恍然,原来这红云散人欲拍之物,竟如此凑巧刚好与自己一样。 虽然他并不是如红云散人所说,刻意针对对方,却也没兴趣与他解释什么,更不可能会将所拍之物拱手相让。 随即,他又有些不解道:“但我记得,在先前的竞拍过程中,阁下分明只喊了两次价便停下了。最后与在下争夺此物的几人之中,并没有阁下吧?” 红云散人气息一滞,面皮有些许发烫。 诚如吕化仙所说,他在先前的竞拍过程中,根本没有加过几次价。 他为了这次竞拍,可以说已经将所有身家都带上了。 原本信心满满,以为只是拍下那颗寿元果,应是绰绰有余。 当他来到此地,真正参与竞拍后才发现,那些有宗门背景支持的修士,其富有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 与他们想比,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穷酸气息。 先前竞拍时,那颗寿元果只经过几轮加价,便已经远超过自己的预想。 参与竞价的那些人中,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自己富有得多。 所以,即便吕化仙不参与竞拍,红云散人也没有任何拍下灵果的可能。 那一颗寿元果最终的成交价,根本不是红云散人能负担得起的。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此次竞拍会的主办方所邀请的竞拍者,大多都是大宗门中的高层人物,财力极为雄厚。 即便是吕化仙这样原本云游在外的修士,主办方也不惜花大代价通知他前来。 而像红云散人这种山野散修,若非是舔着脸皮主动求取名额,人家压根都不可能想到他。 所以,他的位置才会被安排在最边缘的角落里。 吕化仙眼珠微微转动,目光在红云散人身上稍一打量,隐隐也猜出了几分,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红云散人又羞又恼,气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免得又自取其辱。 他一刻也不愿再停留,直接拂袖而去,留给吕化仙一个气急败坏的背影。 吕化仙摇了摇头,也不再关注此人。 他扭头遥望远方,目光穿过城墙投往落日宗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有了这颗寿元果,想必乘风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喃喃说了一句,又回头看向万宝楼:“离竞拍结束还有一日时间,便再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吧。” 说罢,他转身又走进了大门。 …… …… 千里之外,墨寒生已顺利潜入山腹之中,来到了那片湖上。 在他的身旁,有一个满头斑白的白发老人。 老人的外表看着很是苍老,但墨寒生知道,他的真实年纪其实并不是很大。 一切只因此处的看守,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给囚徒们喂一种汤药。 那种汤药,虽然能提升他们对元炁的感应与吸收能力,但也会极大程度地透支身体,减少寿元,才会令此人在十余年的时间里,老了几十岁。 此刻,他已如风中残烛,时日无多了。 所以,墨寒生才会如此急着要将他从这里救出去。 御妖镯中,隐隐传来石山的声音:“这便是你要寻之人?” 它刻意压低了嗓音, 墨寒生道:“是他。” 石山有些不解:“你如此肯定?” 墨寒生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有两个看守走了过来。 此处共有数十个看守,修为全在筑基以下,所以没有一个能看见他。 红云散人找来看守的修士,之所以修为都如此低下,究其原因还是那一个字——穷。 筑基以上的手下,他根本请不起。 虽说红云散人一直将这些囚徒当做牲口一样使唤,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但他也明白,即便是牲口也需要时间休息,否则根本难以为继。 第二百九十一章救人(二) 此时,便是这些囚徒休息的时间,所以此处的十余个看守都陆续来到湖上,准备将自己负责管辖的囚徒带回。 他们挨个取下囚徒头上的铁制头盔,解开锁链,让这些人排成队列走回牢房。 由于长年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腹中受尽折磨,囚徒们对生活早已没有了指望,开始变得痴痴呆呆,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墨寒生身边这个苍老的男人也是如此,他原本正跟着人群慢慢行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 前方的看守注意到了,喝道:“十号,别在那儿发呆,快跟上。” 在每一名囚徒手背上都刻有一个红色的文字,方便看守们辨认。 墨寒生身旁的这个老人手背上刻的,便是“十”字。 他听到了看守的呼唤,原本涣散的目光竟开始缓缓聚拢,低声道:“我不叫十号,我叫杜子川。” “到了这里,你已经没有名字了,我说你是十号,你便是十号。”看守快步过来,推着白发老人往前走。 老人步伐踉跄,口中仍是喃喃念道:“我不叫十号,我叫杜子川……” 看他的样子,似是对此非常执着。 看守见状,也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他管辖此人多年,至今都没能改掉对方这个毛病。 不过,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不愿与这个傻子争辩什么。 “杜子川……”石山默默念了这个名字两遍,道,“看来,此人真是你要寻之人。” 它曾与墨寒生一同在杏花村呆过一段时日,依稀还记得这个名字。 很快,看守们便将所有的囚徒都带回牢房休息。 关押囚徒的牢房是十几间巨大的石室,十分简陋,蟑螂蛆虫肆虐,还有异常难闻的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 石室虽大,但一间便要容纳下百余人,其实还是有些拥挤的。 不过,囚徒们在这里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早就已经无心顾及这种小事了。 将囚徒送进石室之后,看守们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休息的地方也是一间间石室,不过条件自然要比囚徒们好得多。 墨寒生看着这一幕,轻声道:“事不宜迟,开始吧。” 这些看守们将所有囚徒都聚集在一起,正好方便自己行动。 御妖镯上光芒一闪,一只如土狗般大小的黑色老鼠跳了出来,正是妖化之后的石山。 它并未多说什么,一溜烟便跑到了远处。 它看准石壁上一道狭长的裂缝,伸出利爪插了进去。 咔。 石山两只前爪不停挥舞,将石壁上的裂缝刨开一个大洞,它身子一跃,一头扎进了洞中。 紧接着,只听一阵碎裂声响,石山的身影消失在了洞中。 碎石声一直向内而去,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沉闷。 墨寒生这边,已经来到了一件关押囚徒的石室中。 一阵极度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墨寒生皱了皱眉,催动真元形成一层护罩笼罩住周身。 他目光在石室中快速搜寻,不一会儿,便找了自己的目标。 他来到一张石床旁,上方坐着一个白发老人,正是先前自称杜子川的那人。 他手中握着一块石头,正在身后的石壁上刻画着什么。 石头在壁上刻画的摩擦声十分刺耳,让人听了非常不舒服。 不过,四周的囚徒却恍若未闻,根本没人理会他。 石室中的光线十分黯淡,杜子川在石壁上刻出的划痕又很浅。 墨寒生废了好大功夫才看清杜子川写了什么字,正是他自己的名字。 他不禁感慨,这里如此多的囚徒都变得浑浑噩噩的,唯独杜子川一人被困这么多年,还能记住自己的名字,着实是不容易。 墨寒生的目光偏移,望向杜子川颈上的项圈。 回到牢房之后,所有囚徒都被除去了头盔和锁链,唯独此物不能摘下。 因为这项圈,正是真正限制所有囚徒自由的东西。 戴着此物,无论他们去了何处,只要距离不是太远,红云散人就有办法感应到。 所以,若要真正解救这些囚徒,必须先除去他们颈上的项圈。 墨寒生筹谋了这么久,自然已经找到了除去项圈的办法。 他伸手抓住杜子川颈上的项圈,将一缕真元注入了其中。 他有五彩锦帕护身,所以做起这件事来无声无息,此地囚徒众多,却没没有一人能察觉异样。 墨寒生身影在牢房中快速穿梭,如法炮制,很快便将所有人的项圈都触碰了一遍。 做完这些之后,他将手掌按在牢房的石壁之上,将大量的真元注入其中。 过了一会儿,墨寒生走出牢房,将从看守那里偷来的牢门钥匙丢进了湖中。 他来到另一名看守身旁,悄无声息出现在对方身后将其打昏,然后取了钥匙走向另一间牢房。 他不确定自己若是杀死这些看守的话,红云散人那边会不会有所察觉,所以并没有下杀手。 一个时辰之后,墨寒生在每一间牢房中都做了布置,然后回到了湖畔。 石山早已在此等候。 墨寒生问道:“如何?” 石山道:“可以了。” 墨寒生点点头:“那便开始吧。” 石山听罢,也没有丝毫犹豫,利爪落在地上,将身上的妖力尽数注入地底之中。 石室之中的杜子川,仍在墙面上刻着自己的名字。 他抓着碎石落在墙面上,只听咔的一声,不是石块碎了,而是墙壁裂开了。 坚硬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裂缝,看起来非常的深。 杜子川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一下就把石壁划拉 开了,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力气? 便在他不解之时,咔咔声再起,墙壁又接连出现了十几道裂缝。 不待杜子川做出反应,墙壁上的裂缝越来越多,连最顶上的石壁也是如此。 石壁上的裂缝密密麻麻,变得如蛛网一般,并且在向着四周不停扩散。 不一会儿,所有的裂缝连接在一起,整个石室中的墙壁都开始支离破碎。 接连不断的声响终于惊动了石室中的囚徒,他们抬头看去,终于发现了异常。 啪。 一块碎石落在了地上。 众人呆呆看着头顶,只见头顶的石壁轰然坍塌,无数的石块一瞬坠下。 其中一块大石坠落的位置,下方所立之人正是杜子川。 他的神情微怔,四肢无力,见到大石落下,竟没有一丝逃离的意思。 不止是他,绝大部分的囚徒在面临这一幕时,都是一脸呆滞的状态。 第二百九十二章救人(三) 只有极少数意识清醒一些的囚徒,脸上露出了恐慌之色。 但他们的身体都已十分孱弱,手脚虚浮,根本来不及躲避。 便在大石将要压顶之际,石室中忽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所有囚徒都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 冰冷的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众人头顶凝结出一道厚厚的冰层。 落下的乱石在冰面上砸得砰砰直响,却未能撼动冰层半分。 而在此时,一阵更大更密集的声响响起,只见牢房之外,正座山腹的顶上都塌陷了下来。 这阵坍塌出自石山的手笔,它先前钻进石壁之中,花费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将整座山的内壁都埋下了裂痕。 最后,它将妖力注入到山壁之中,将这些裂痕一瞬引爆,才出现了眼下的这一幕。 这种手段,与那一日山甲妖将毁去炼妖宗主会厅的做法十分相似,只不过声势和威力自是大大不如。 而这道冰层,乃是墨寒生先前所做的手脚。 他在石壁内注入了大量真元,待石山引爆山体中的裂痕后,真元有所感应,便会立即凝结出冰层,护住下方的囚徒。 这正是墨寒生的计划,他不止要救出此地的所有囚徒,还要填了这片湖。 此事,只有吸收了庞大土系妖力的石山才能做到,所以墨寒生才会特意请它出关来相助自己。 坠落的乱石砸向头顶,密集如雨,若是寻常凡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只能抱头等死了。 但对墨寒生来说,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抬手一挥,在头顶筑起一道冰层,将所有的石块都轻松挡下。 进阶筑基之后,他的寒气不但威力剧增,凝结的寒冰也比以往坚硬了数倍。 牢房中的情况也是如此,厚厚的冰层将乱石悉数挡下,所有囚徒毫发无损。 一名囚徒怔怔头顶莫名出现的冰层,忽感手肘一阵刺痛,身子急忙往前一靠。 他回头一看,自己背后的墙壁上不知何时也凝结出了冰层。 冰层覆盖范围极广,几乎将整个牢房都笼罩住了。 唯一的缺口便是——牢门。 所有囚徒看着牢门,却没有一个有所动作。 便在此时,墨寒生单手掐诀,引动了自己先前所留的真元。 牢房之中的囚徒们正面面相觑,却听每个人的胸前各有一道崩裂声响起。 他们颈上的项圈,全都断作了两截,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正有一道红色身影,在天空中缓缓飞行,正是一脸闷闷不乐的红云散人。 他在竞拍会上,见识到了那些土豪大佬的财力之后,对之后的拍品便没有任何想法了,所以便提前出了万宝楼,正在回返路上。 他正望着月亮怔怔出神,却听咔的一声碎裂,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数千颗珠子碎了一颗。 “水行之地出事了?”红云散人面色一变,正喃喃自语了一句。 却听咔咔声不断响起,胳膊上的白色珠子接连爆碎,眨眼间便损毁了近四成。 红云散人目眦欲裂,这古怪饰品上的珠子,代表的正是他或买或抓,囚禁的那些囚徒颈上的项圈。 如今,这些珠子一下破碎了四成,看所毁的位置,正是他最为看重的水行之地。 因为此处所关押的囚徒最多,每年产出的元玉也是最为丰厚的。 这水行之地,可说是自己的命脉啊。 红云散人再也没有闲心赏月,身上火光腾腾,整个人化作了一团赤焰飞蹿了出去。 远远看去,还真有些像傍晚的红云晚霞。 水行之地。 囚徒们颈上的项圈已毁,这似乎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勇气。 距离牢门最近的一个囚徒上前两步,迟疑了一会儿,伸出手推了一下牢门。 吱呀一声,牢门便被他轻轻推开了。 牢门之外,明亮的光线从门外照射进来,十分刺眼。 囚徒们呆呆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人敢有所动作。 他们被囚禁了多年,早已磨灭了希望,放弃了逃跑的打算,如今面对这敞开的牢门,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来此时间不长的囚徒,畏畏缩缩走到了牢门前,畏畏缩缩。 他的目光中有挣扎和恐惧,但最终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他走出了牢房,毫无阻碍。 身后的囚徒见了,也终于起身,陆续向牢门走去。 他们走出了牢房,整座大山都坍塌了,地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乱的石块。 湖泊已被乱石填埋,溢出的湖水流向四面八方,在众人脚边,在乱石缝隙中流淌。 天光当头洒下,囚徒们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光明,他们双眼刺痛,纷纷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适应了光线,一睁眼便看见堆积的乱石最高处,有一道伟岸身影,白衣飘飘,如天神般立于顶点。 他们热泪纵横,对着墨寒生纳头便拜,口中是语无伦次的感激与呼救之语。 墨寒生见状,发出一道极为洪亮的喝声:“牢门已开,山壁已毁,尔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还不速速离去!” 时间紧迫,他可以毁去囚禁众人的牢门和大山,但不可能将所有人一一送回家。 接下来,能否成功逃生,便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囚徒们听到墨寒生的喝声,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攀着岩石向外逃去。 墨寒生目光在人群中一阵搜索,很快便锁定了一道人影。 他飞身来到此人身旁,正欲开口,却见前方地上的一块大石被推开,一个绿衣女子艰难爬了出来。 “是你?”墨寒生目光微微一凝,这绿衣女子正是一个月前,被自己卖到此处的常环。 他望向脚下,此处原先似乎便是其中一间供看守休息的石室。 山体坍塌,连带着这些看守们石室一起掩埋了。 墨寒生自然不会好心到去理会那些看守的死活。 一来这些人助纣为虐,死有余辜,二来囚徒们颈上的项圈一旦拆除,红云散人势必会立即察觉,也不用担心这些人的死亡会惊动对方了。 没想到常环竟不在牢房中,难怪自己先前一直没有看见过她。 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看守的石室中? 墨寒生忽然注意到了常环两腿间的衣料上,尚有一丝未干的血迹。 他目光闪烁,想起当日那个瘦子买家与肥胖大汉的猥琐对话,隐隐猜到了什么。 便在此时,常环脚下有喊声响起,又有一人惨叫着从下方爬了出来,正是那个肥胖大汉。 第二百九十三章红云追至 常环一见此人,眼中立即闪过浓浓的畏惧之色。 虽然,她如今已经不知道大汉对自己所做之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对方的粗暴行为依旧让她本能地想要抗拒。 这大汉的运气似乎挺好,在山体坍塌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竟还能幸存下来。 不过,他的好运也该到头了。 墨寒生目光冷冽,抬手一道冰刺飞射出去。 大汉死里逃生,还有些惊魂未定,一见到墨寒生这张陌生的面孔,便忍不住想要大叫起来。 但他还来不及开口,咽喉便被一根极为坚硬的东西卡住了。 冰刺穿透咽喉,冷冽的感觉袭遍全身,大汉应声倒地,眨眼便失去了生机。 墨寒生看向常环,目光有些复杂,心中生出一丝难言的情绪。 以前的常环的确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可如今这样的下场,对于她而言,会不会有些太过残忍? 常环本人却没有一丝伤感和羞耻的感觉,好像此事对她根本无关紧要。 事实上,在被送往此处之前,她便已经变得痴痴呆呆,彻底成了一个傻子。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她的鬓间已染了霜白,整个人苍老了不少。 这其中,那种透支寿元的药汤自然起了一些作用,但墨寒生明白,症结的关键还在于自己。 他看着常环,声音有些发涩:“你欠的债已经还清了,离开吧,去开始新的生活吧。” 常环呆呆望着墨寒生,突然痴痴笑了一声。 她似是听懂了墨寒生的话,转身一步一步走远。 她的脚步踉跄,一步一晃,不知要去往何方。 墨寒生默默看了两眼,一把抓住身旁的杜子川,带着他腾空而起。 不一会儿,飞剑落入一片小树林中,墨寒生将杜子川放下。 “多谢恩公……”杜子川躬身行礼,欲要说些什么。 墨寒生抬手阻止了杜子川,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掌,道:“往南十里外有一处破庙,你去那里暂避两日。两日后若我没来,你便自行离去吧。” 说罢,他不等对方回话,脚踩飞剑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杜子川在山中待了将近十年,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望着四周全然陌生的环境,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看着有些无助。 墨寒生已经走了,他现在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 好在他还隐隐记得一些辨认方向的办法,调整好情绪后,便开始向着墨寒生所说的地方缓缓走去。 半个时辰后,眼看便要走出树林,前方黑影晃动,迎面竟走来一只体态壮硕的大黑熊。 杜子川心中绝望,自己如今这个状态,光是走路都有些困难,如何能在黑熊爪下逃生? 眼看黑熊逐渐逼近,杜子川身子一个下蹲,吓得抱着脑袋缩了起来。 他浑身颤抖,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可过了好一会儿,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受到黑熊的攻击。 他抬头看去,只见黑熊不知何时已从自己身旁经过,向后方缓缓走去,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自己。 或许是自己太瘦了,黑熊没胃口吧。 杜子川心中自嘲了几句,有些欣喜地再次出发了。 在他的背后,贴着一张黄色的匿形符,已烧去了一小半。 与此同时,已彻底成为一片废墟的水行之地,一团赤红的火光从天而降。 火光敛去,现出一道红色身影,正是匆匆赶来的红云散人。 但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望着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红云散人气急败坏。 他放开灵识,在废墟中快速扫荡,却发现此地早已无一个活人。 自己悉心培养的十余名手下尽数死去,所有的囚徒全都不知所踪。 他身子掠过乱石之间,忽然注意到了地上的一具尸体。 其他的囚徒都是被乱石砸死,唯独此人的死法有些特别,咽喉被一根冰刺穿透。 红云散人静下心来,终于注意到了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寒意。 他抬手一掌,将左侧的石堆击飞。 乱石下方,一道厚厚的冰层出现在了眼前。 “这是?”红云散人隐隐觉得冰刺与冰层中传来的寒意有些熟悉。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那个小子!”红云散人怒不可遏,“该死的东西,本座没有去找你麻烦,你反倒主动寻上门来。” 他一掌轰碎冰层,正要飞身去追,却突然顿住了身形:“等一下,此事该不会与那人有关吧?” “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趁我参加竞拍会的时候动手,一看便是早有预谋。凭他一个筑基境的小子,如何敢与我为敌?在飞云城的时候,那个落日宗的吕化仙便处处与我作对,更在我离开之时出来拦阻。看似嘲讽,实则是刻意拖延时间,以此掩护那小子行事吧?” “这二人竟从一开始便在算计我!可恶的落日宗,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与我过不去?” “不论如何,绝不能放过那小子!”红云散人一挥手臂,袖中蹿出一个白色的影子。 白影落在地上,现出一只通体雪白,毛茸茸的雪貂。 红云散人将一块碎冰摄入掌心,送到雪貂鼻下。 雪貂鼻头抽搐,用力嗅了几下,随后扭头对着一个方向,轻唤了几声。 它所指之处,正是墨寒生先前带着杜子川离开的方向。 “算你小子不走运,这雪貂对冰寒之力的嗅觉最为敏锐,有它在,你今日绝逃不了。”红云散人冷笑一声,一把捞起雪貂,顺着它所指示的方向,化作一团火光疾疾追去。 未过多久,他在一片小树林中落下,此处正是墨寒生与杜子川分别的地方。 雪貂蹲在红云散人肩头,黑亮的鼻头又抽搐了两下,随后轻唤了几声,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 “有两个人的气息?”红云散人听了之后,眉头微皱,“好个狡猾的小子,竟在此处改变了方向,还企图以囚徒当诱饵掩护自己逃离,但你今日插翅难飞。” 红云散人再次朝着墨寒生离开的方向飞遁而去。 此时,墨寒生正在赶往落日宗的路上,距离山门已经越来越近了。 吕化仙不知会在竞拍会上待多久,他必须赶在对方回宗之前,寻到李红梅带着她离开。 所以,他只能让杜子川独自前往破庙去暂避一时。 他真元饱提,脚下飞剑划破长空,却忽感气息一滞,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起来,一股难以言说的灼热感从后方袭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地下河流 墨寒生立即回头,只见后方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一个面目狰狞的红袍修士披星戴月而来。 “贼子受死!” 来人正是红云散人,他一看见墨寒生,二话不说便一掌轰了过去。 一个由火焰凝聚而成的巨大掌印气势汹汹,直奔墨寒生而来。 这一掌蕴含了红云散人无尽的怒意,与在飞云城时的出手相比,威力何止大了一倍? 墨寒生只感觉置身一个灼热无比的火炉中,呼吸异常困难,全身的水分仿佛都要被蒸干了一般。 这样恐怖的一击,以他如今的境界根本无法抵抗。 墨寒生当机立断,右手拂过乾坤戒,指间多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正是离开炼妖宗后,沐飞鸢在回返的路上赠与自己的九香珠。 据她所说,一旦捏碎这颗珠子,便会形成一个防护罩,至少可以抵御金丹大成修士的全力一击。 便不知,这金丹顶峰的一击,它又能否抵挡得住了。 不过,此时墨寒生别无选择,这九香珠已是他身上最强的防御法宝了。 便在墨寒生欲要捏碎珠子的时候,身上忽现一道莫名的白光。 光芒闪烁,在面前形成一个圆融完满的白色光罩,与火焰手掌猛地相撞。 轰。 一声巨响震彻夜空,天地巨荡。 火焰手掌被白色光罩一瞬击飞,轰然粉碎。 还未等炸裂的火焰彻底消散,白色光罩自行粉碎,化作万千光点,又一瞬变化,在墨寒生身前凝聚成一根数丈长的光箭。 光箭顺着火焰手掌的气息,很快寻到并锁定了此招的主人。 嗖。 光箭飞射而出,比起火焰手掌还要快上三分。 眼见光箭袭来,红云散人急忙闪身躲开。 他能感觉出,这光箭中蕴藏的力量十分强大,自己没有多少把握挡下此招,所以并没有选择硬接。 但他刚刚闪过光箭,还来不及去追墨寒生,便立即变了脸色。 原来,光箭在与红云散人擦肩而过的一瞬,竟又调转了方向,再次直逼他而去。 速度之快,令红云散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身子急忙左偏,险险避过这一箭,随后化作一团火焰向后遁去。 光箭再次调转箭头,在火焰后方穷追不舍。 一时间,红云散人竟被这光箭逼得四处逃窜,看起来颇为狼狈。 墨寒生看着这一幕,长舒了一口气,他手中正握着一枚环形玉佩。 咔。 玉佩突然碎裂,断作了数截。 此物正是石山当日从吕乘风身上搜出的护身宝物,没想到竟拥有这般恐怖的力量,连红云散人这样的修为也要退避三舍。 若非吕乘风当日欲夺舍自己,神思离体而去,与玉佩间的联系被强行切断,元婴之下,恐怕极少有人能伤到他。 自己能在他手下生还,并成功反杀,实在是侥幸之极。 不用说,此物根本不是吕乘风能买得起的宝贝,定是吕化仙所赠。 没想到,这一回竟又是吕化仙间接救了自己。 墨寒生来不及感慨,再次脚踩飞剑匆匆离开了。 红云散人余光瞥见了这一幕,心中大怒。 他怎肯让这个毁了自己多年心血的罪魁祸首轻易离开? 他正要飞身去追,只听嗖的一声,光箭又险险从腋下穿过,还划破了袖袍。 红云散人停下身来,回头望向光箭。 他已看出这光箭中蕴藏的力量虽然恐怖,却不可能无穷无尽。 只要自己多消耗几次,拖延到此箭力量衰减,届时它对自己便不会有多少威胁了。 但如此一来,必定会耗费不少时间,那白衣小子只怕是追之不及了。 他在飞云城中受了不少气,如今连自己为数不多的财路,也被断去了极为重要的一条,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神情凝重,心中已有决断,伸手拂过储物法器,一个赤红色的小盾出现在了身前。 他双手一瞬连掐数道法诀,将庞大的真元注入小盾之中。 红光四射,小盾气势大涨,散发出一股异常的灼热,仿佛要将整片天空都燃烧殆尽一般。 与此同时,调转方向后的光箭,也冲着红云散人飞速射来。 叮。 光箭一头扎在小盾之上,与盾面发生了无比剧烈的摩擦,引得火花四溅。 红云散人额头微汗,刚欲松一口气,却听咔的一声。 红色的小盾上,竟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可是自己花了极大代价,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护身法宝啊。 红云散人震惊不已却顾不得心痛,因为此时光箭已然穿透了小盾,直逼他的面门而来。 红云散人大喝一声,口中一把泛着幽光的小剑飞蹿出去,与光箭撞在一起。 咔咔咔…… 小剑只是抵挡了光箭一息的时间,便寸寸断裂,化作了一堆废铁。 红云散人也趁着这一息的时间,倒飞出去数十丈。 他双手飞舞,法宝齐出,铜锤、金钟、木剑,以及一扇漆黑的大门纷纷从储物法器中飞出,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光箭无坚不摧,势如破竹,将这些法宝一一击破。 但当它射穿最后那扇漆黑大门之时,也已经到了极限。 众多损毁的法宝,从空中接连坠落,现出了红云散人的身影。 他气喘如牛,嘴角有鲜血溢出,手中握住一支力量耗尽的光箭。 砰。 红云散人一把捏碎光箭,面色难看至极。 为了抵挡这支光箭,他付出的代价已经超过了毁去的水行之地。 “小贼,我必杀你!”红云散人仰天大吼,带着滔天的恨意飞往墨寒生离开的方向。 …… …… 墨寒生的眼前一片漆黑,几乎看不到任何光明。 他正紧跟在石山的身后,借助它的遁地之术,在地层中小心潜行。 只听一声惊爆,地层下传来剧烈动荡,炽热的火能从身后的地道中袭来。 “不好,他又追来了。”石山惊叫一声,疯狂挥动利爪开掘前方的土层。 它的爪子磨损严重,尖甲都断裂了两根,却浑然未觉,若是被红云散人追上,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便在它疯狂开路之时,墨寒生突然开口道:“往左。” 石山头也不回,大叫道:“往前跑都来不及,往左不是找死吗?” 墨寒生来不及解释什么,也大声道:“听我的就是。” 值此关头,石山心知一刻都不能犹豫,只好照着他的话做。 它向左挖开了十余丈的距离,前方突然出现了断层,竟是一条地下河流。 第二百九十五闯山门 石山一头扎进水中,一瞬便明白了墨寒生的意图。 红云散人的实力超绝,一掌便可开山断石。 若二人继续待在地层之中,纵然可以躲开火焰的追索,也逃不开红云散人恐怖的掌力。 若是对方的攻击造成地底坍塌,二人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活埋在下面。 相反,若是进了地底的河流中,便可以借助水流的缓冲,抵消红云散人攻击中的大半威力。 另外,红云散人本身便是火系修士,不善下水,二人躲在水中自然要比上去安全许多。 石山现在的身体不熟悉水性,已经钻入了鼠相玉石中。 它的声音从御妖镯中传来:“这不是长久之计,老匹夫的灵识已经锁定了你,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水里不出去。” 墨寒生如一条灵活的游鱼一般在水中自由穿梭,速度之快不比御剑飞行差多少。 他自小便是渔民出身,又是水系异变的修士,下水之后不但不受阻碍,反而如鱼得水。 他身体动作不停,口中冷笑道:“他爱跟便一直跟着好了,等到了落日宗,我看他还敢不敢再跟?” 石山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这地下的水流通向落日宗?” 墨寒生没有回答,但心中正是如此打算。 吕乘风做拐卖人口的勾当时,为了防止秘密泄露,一直以龙鱼传讯的方式与买家暗中通信。 清风居中的池塘穿过山体,一直通向山门前瀑布下方的溪流中。 龙鱼便是通过这条路线出了山门,一直沿着水流赶去给买家传讯。 墨寒生此时所处的这条地下河流,最终通向的正是落日宗山门前的那条溪涧。 傍晚,晚霞似火。 落日山如同一口巨碗,伫立在大地之上。 夕阳西下,远远看去,恰似一个炽热的火球一般缓缓落入碗中。 雄山奇景,呈现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 便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破水而出,打破了这份静谧。 墨寒生匆忙跃出水面,来不及停歇,伸手便扔出一块黑漆金边的令牌。 他双手催动法决,令牌上闪过一道红光,直射入山门前的瀑布中。 瀑布中央当即裂开一道缝隙,水流分作两边,现出一道拱形的大门。 墨寒生毫不迟疑,飞身而入,一瞬便消失在了瀑布之中。 便在他进入的一瞬,后方一团赤红的火云紧追而来。 一道身着红袍的人影悬停在瀑布之前。 “这里是落日宗的山门?此事果真是落日宗在背后指使。”红云散人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目光森然,恨恨道,“该死的落日宗,真以为我红云散人好欺负不成?” 若是换了以往,红云散人绝不会轻易得罪落日宗这样势力庞大的大宗门。 但这一次,他先是在飞云城中因为吕化仙受了一肚子,后又被墨寒生蓄谋毁去了水行之地。 之后,在追杀墨寒生的过程中,又因那莫名出现的光箭,折损了数件法宝。 当年他为了获取这些法宝,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和财力,如今在短短片刻内便尽数毁去,如何能不心痛? 这对于原本便不富裕的他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山门前的拱门缓缓消失,分开的瀑布也随之恢复原状。 就在守山大阵即将闭合之时,红云散人终于暴怒出手,一掌击在了防护罩最薄弱的地方。 宏大掌力一瞬爆炸,在防护罩上轰出了一个小缺口。 若是平时,以红云散人的实力是无法轻易击碎防护罩的。 但先前墨寒生刚刚利用令牌入了山门,防护罩尚未完全闭合,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这才让红云散人有了可乘之机。 红云散人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怒哼一声,不管不顾直接从缺口冲了进去。 山门之内,石墩上坐着两道人影,是两名负责值守的夕照峰弟子。 这值守的二人中,并没有跃龙门的身影,因为今日,他再一次登上红鸾峰挑战童颜去了。 两名守山弟子正在津津乐道,明显对于这场比试十分感兴趣。 可惜他们职责在身,无法亲身前去观战。 二人正暗自叹息间,却听道一阵异常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人影匆匆而行,转眼就到了他们身前。 二人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那人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一刻不敢停留直接闯了进去。 守门的两名弟子面面相觑,都有些愣住了。 他们值守山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硬闯山门? 看那人行色匆匆的样子,就好像有什么洪荒猛兽在后面追他一样。 二人正要追上前去拦住此人,却听一声巨响,山门外传来惊爆之声。 二人急忙转身,还来不及前去察看,一股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道红色身影携着无匹的气势直冲而入。 红云散人霸道无比,余光瞥了二人一眼,身形未动分毫,脚下便激射出两颗拳头大小的火弹。 火弹击中这两名守山弟子,一瞬便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二人根本来不及呼救便倒在了原地,转眼烧成了灰烬。 红云散人未做片刻停留,势要追杀墨寒生到底。 他的速度极快,三息之后便追上了前方那道疾疾奔逃的白色身影。 墨寒生已经察觉到了红云散人的逼近,但他此刻除了逃跑别无他法。 眼看红云散人便要出手袭向墨寒生,一道赤金色的遁光从远处风驰电掣而来。 遁光停在半空之中,现出刘擎天的身影。 红云散人击碎防护罩的时候,他就在附近,所以第一时间便赶来了。 他飞身挡住了红云散人的去路,目光瞥向下方几名正巧路过的低阶弟子。 他高声对那些弟子道:“这不是你等能应付的敌人,快速速离去!” 下方的弟子听了都微微一愣,脸上显出一丝犹豫,然后才听从刘擎天的话,陆续离开了。 唯有一道白衣身影,在刘擎天开口之前,便头也不回拔腿跑远了,哪里还需要他提醒? 刘擎天看着墨寒生的背影,微微诧异:“这小子跑得倒挺快,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他暗自嘀咕了一句,随即扭头看向红云散人,目光凝重。 他能感受得出来,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十分强大。 “来者何人,出自何派,竟敢擅闯我落日宗山门?” 红云散人冷然道:“红云散人,一介散修,无门无派。” 第二百九十六章红鸾峰上的战斗 “散修,红云散人?”刘擎天稍稍回忆了,发现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他双眼逐渐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很好,待阁下死后,本座会在你的碑上刻下这四字。” 红云散人道:“连理由都不问一下,便要置我于死地吗?好个落日宗,果然霸道!” 刘擎天怒笑道:“笑话!阁下出手毁本宗山门的时候,可曾给过理由,如今想来说理,未免太晚了吧?” “至于霸道……本宗自有霸道的资本!”刘擎天语气傲然,眼中毫不掩饰杀意。 落日宗六峰之中,一向以白鹭、红鸾、夕照三峰最为强势。 多年来,三峰从首座长老到护法执事,乃至低阶弟子,一直少不了暗中较劲,互相攀比。 如今吕化仙云游未归,沐飞鸢重伤闭关,落日宗一切以刘擎天为首,令他第一次品尝到了独揽大权的快感。 他正要一展本领,让众人好好看看自己的领导才能。 没想到,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红云散人,竟在这种节骨眼上出手袭击山门,这不是在触自己眉头吗? 若是自己不能立即出手拿下此人,将动荡降至最低,让吕化仙和沐飞鸢知晓了此事,还不得笑话自己无能? 所以,他恨不得将红云散人当场抹杀,让对方就此人间蒸发。 “不止吧?” 红云散人一声冷笑,微讽道:“阁下会如此,还因为我散修的身份吧?你们这些大宗门除了会欺负散修之外,还有什么本事?若我身后有大宗门撑腰,阁下行事之前,敢不顾虑几分?” “你如果真是什么大宗门的重要人物,本座自会有所顾虑。只可惜,所谓的如果并不存在。”刘擎天反讽道:“可笑的是,阁下既知自己只是一介散修,行事之前为何不顾虑几分,凭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红云散人眼中闪过怒火,他生平最恨的便是这些大宗门里的修士,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以前他修为低的时候,便没少受大宗门冷眼和欺负。 如今,他度过了多少难熬辛酸的岁月,终于修至金丹顶峰,竟还被人欺上门来。 数百年来积攒的愤懑与不甘,终究要在今日彻底爆发出来。 “哈哈哈……”红云散人一阵大笑,笑得极为癫狂,“我红云散人今日便要让你们这些大宗们的修士看看,散修不是那么好欺负。” 他话音刚落,前方又有两道遁光飞速而来。 遁光在刘擎天身旁停下,现出两道人影。 一个中年大汉,一个青年书生,正是紫云峰与秋水峰的两位首座。 吕化仙至今未归,沐飞鸢仍在闭关之中,俞经年也尚未痊愈,如今这落日宗内,也只有这三位首座能与红云散人抗衡了。 眼见二人前来相助,刘擎天心中更添几分底气:“哦?本座就看看你这山野散修,究竟有何本事,敢在我落日宗大放厥词?” …… …… 红鸾峰。 宽敞的演武场上,有两道人影正在激烈斗法,双方你来我往,战局相当焦灼。 其中一人身着红衣,俊美的脸颊上留着一道浅浅的伤疤,显得有些破坏美感。 此人正是童颜,今日他又被迫接受了跃龙门的挑战。 跃龙门站在童颜的对面,气喘如牛,一身大汗,真气已耗损了大半。 显然,在这场战斗中,童颜还是隐隐占据了上风。 演武场的下方,坐着十几道红色人影,都是红鸾峰的弟子。 在正中的位置,坐着一位少妇模样的美貌女子,赫然正是童颜的师尊——妙玉护法。 不过,她出现在此可不是为了给自己的爱徒助阵,而是为了看着童颜,防止他对跃龙门下杀手。 由于沐飞鸢在闭关之前的叮嘱,也因为童颜理亏在先,所以每一次跃龙门登门挑战的时候,她都会特地过来观战。 一名红鸾峰的执事点评道:“这夕照峰的跃龙门,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呀。不过,童颜也不是吃素的,目前来看,跃龙门还不是他的对手,看来今天他又要败北而回了。” 却听一位护法摇头道:“未必。” 执事问道:“哦?冷护法有何高见?” 冷护法道:“修士斗法,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修为固然是很重要的一点,却不是唯一的一点。童颜的修为虽然高过跃龙门,但在心性上却不如对方。” “这倒是。”执事点点头,道,“相较两年多前第一次上山,这跃龙门身上可说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若说他原本是一只胆小怯懦的老鼠,如今便足以称得上是一头凶狂霸道的猛虎。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在他从云梦峡谷中出来之后发生的。” 冷护法道:“这并没有什么奇怪,苦难是磨炼一个人意志的最佳利器,尤其是在生死之间,一个人的心性更容易发生极端的变化。” “不过,童颜也是一同从云梦峡谷中出来,他的心性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冷护法说到这里,声音逐渐变小,扭头瞥了妙玉护法一眼,似乎有些怕她听到。 妙玉护法面无表情,将他的话一字不漏收入耳中。 她心中暗叹,童颜没有发生变化的何止是心性,连修行速度亦是如此。 在两年多以前,童颜和跃龙门之间的差距可谓是天壤之别,根本没有可比性。 当时的跃龙门只有炼炁三层,在夕照峰,甚至整个落日宗的低阶弟子中,都是垫底的存在。 而童颜已是炼炁七层,并且修行的时间比跃龙门还要短上不少。 如今,跃龙门修为已至炼炁八层,比起炼炁九层的童颜虽说还是差了不少,但照此形式发展下去,他追上乃至超越童颜,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云梦峡谷一行之后,跃龙门不但修为精进神速,整个人的气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真有那么几分鱼跃龙门的势头。 反观童颜,还是与以前一样没心没肺,顽劣奸滑。 妙玉护法心中叹息,这一趟云梦峡谷,童颜算是白走了。 没想到,自己悉心教导多年的弟子,竟不如一个靠走后门拜入宗门的弟子。 回过神来,她又听那名执事笑道:“虽说跃龙门这两年的确精进千里,但这一次,他应该还是会输给童颜。” “胜负未分之前,谁又能下定论呢?”冷护法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太认同他的说法。 执事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一声轻咦,匆匆望向演武场。 第二百九十七章对不起 高台上,跃龙门掌心朝上,托着一个金光灿灿的小锤。 “重金锤?”童颜收敛笑意,脸上凝重了数分。 这重金锤是一种攻击型的法器,炼制的主材取自一种名为重金木的怪树。 重金木虽为木材,本身却奇重无比,比寻常的金石还要沉重得多,所以名为重金。 光是跃龙门手上这一只拳头大小的小锤,便有将近千斤的重量。 重金木极为特殊,其余几系的修士触之便会重如泰山,唯独木系修士可以凭借木行法力轻易举起此物,不费吹灰之力。 若是被这样一件法器砸上一下,即便以童颜炼炁九层的修为,下场也绝对不会好。 不过,这重金锤也有一个十分致命的缺陷,一旦离开了修士掌心,失去法力支撑,便会立刻又变得奇重无比,根本飞不出去。 所以,低阶修士若是想用此物远程砸人,是不太可能实现的。 跃龙门想要用重金锤打败童颜,便必须与他拉近距离才行。 不待歇息,跃龙门一个箭步,径直冲向童颜。 童颜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即催动真气,在前方筑起一道坚实的土墙。 轰。 炸裂声穿墙而来,跃龙门握着木金锤一瞬击穿了土墙。 童颜n见状,心中一惊。 自己的土墙坚硬程度可不逊于一般的青冈岩,却被重金锤轻易击穿,足见此锤的威力惊人。 他抬脚便要向后退去,却忽感脚步沉重,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演武场的地砖缝隙中有两条细长的青藤钻出,不知何时已缠住了自己的双脚。 这青藤看似翠嫩,异常坚异常,以童颜的力量,一时之间是无法挣脱的。 不待他想出脱身之法,跃龙门已经冲过土墙,高举木金锤对着他狠狠砸下。 童颜的脸色闪过惊慌之色。 但就在跃龙门靠近至半丈距离时,他脸上的惊慌一闪而逝,变作了嘲讽之色。 他身前的地砖缝隙间,突然长出了两道土刺,毫无征兆。 土刺毫无阻碍地刺穿了跃龙门的脚掌,一瞬便将其重创。 童颜讥笑道:“我修的便是土法,你在地下埋下这根青藤,以为能瞒过我?我之所以会被此物缠住,便是为了引你上钩。” “斗法靠的是脑子。”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门,笑容中充满了得意之色,“兵不厌诈,这一次又是我赢了。” 跃龙门疼得汗如雨下,脚掌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咬牙笑道:“明知道我埋了青藤在地底,还敢让它缠住,你的脑子看来也不怎么样。” 童颜神情微怔:“你在说什么鬼话,我……” 他话未说完,却忽感双脚一软,失去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我……”童颜心中大骇,全身都开始麻痹起来。 “这青藤有毒!”他惊声大喊,“卑鄙!” “不是你说的兵不厌诈吗?”跃龙门嘴里喘着粗气,道,“这一回要赢的人,是我。” “你少得意。”童颜不服气道,“就算你成功暗算了我,双脚也被我的地刺所伤,根本连路都走不了。我们顶多是平手而已,你永远休想赢我。” “平手?那是不可能的。”跃龙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然后在童颜惊骇的目光下,将双脚从地刺上抬了起来。 他忍着剧痛一步一步朝童颜走去,摇摇晃晃,血水流了一地。 “你这个疯子,不过是一次比试而已,你有必要这么拼吗?”童颜看着跃龙门疯狂的样子,眼中不由闪过畏惧的神色。 他挣扎着想要向后逃去,但中毒后的身体已经完全麻痹了根本爬不动。 跃龙门很快就走到了童颜身前,他正要伸手去抓对方,脚下却莫名被绊了一下。 绊住他的,正是那条从石砖缝隙中钻出的青藤。 他此刻的注意力全在童颜身上,没想到一个不慎,竟被自己施展的招数绊倒了。 童颜见状正要出言嘲讽,却忽然变了脸色。 只见被青藤绊倒的跃龙门,所扑倒的方向,正是朝着自己而来。 “你。”童颜根本无力逃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朝自己压过来。 砰。 跃龙门的脑门,直接撞在了童颜的鼻梁上。 “你……”童颜眼冒金星,鼻头一阵发酸,鲜血蹭蹭往鼻孔外流淌。 跃龙门也是撞得一阵头晕眼花。 他摇了摇头,正要有所动作,却又感一阵刺痛,双手掌心也被两根地刺穿透了。 童颜躺在地上嘿嘿坏笑道:“你双手双脚都已受了重创,短时间内已经无法运使真气了。” 他凭借最后一丝气力,又重创了跃龙门的双手。 话音刚落,他的笑容还定格在脸上,瞳孔却突然剧烈收缩。 只见眼前一黑,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 跃龙门将被地刺穿透的双手拔出,对准童颜的鼻梁便是一记无情的头锤。 砰。 童颜懵了,鼻下血流如注。 他大喊道:“你是不是人啊,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你还要打?” 回应他的又是一记重重的头锤。 砰砰砰…… 跃龙门不说话,脑袋如小鸡啄米一样,在童颜的鼻梁上一阵乱撞。 台下观战的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好好的一场修士斗法,到最后竟演变成了市井流氓打架斗殴的场景。 台上除了砰砰声,便只剩下童颜略带哭腔的惨叫声。 童颜在跃龙门的连续头锤之下,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喊道:“停,我认输了,住手。” 跃龙门不顾受伤的双手,死死抓住童颜的衣领,怔怔看着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童颜生怕他再给自己一记头锤,急忙喊道:“我认输了,你赢了,你赢了。” 跃龙门仍是有些不敢相信:“我赢了,你是说我赢了?” 童颜恨恨望向他,眼里还透着浓浓的委屈之色。 “我赢了,我赢了,我终于赢了!”跃龙门喃喃自语,激动得流下泪来。 他为了这一天,这几年日夜不停苦修,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今日终于收获了回报。 他又哭又笑,像是一个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他低头看着童颜红如朱果一般的鼻头,脸上流露出一丝诚挚的歉意:“对不起。” 童颜愣了一下,欲哭无泪:“你都已经把我打成这样了,现在道歉还有什么意义?” 跃龙门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童颜不解地看着他,那你究竟是哪个意思? 啪! 回答他的,是一记响亮又清脆的耳光。 第二百九十八章偷袭 童颜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血掌印。 跃龙门脸上露出一丝歉意,不好意思道:“这是师兄的意思,我不能不听他的话。” 说罢,他抬起还在流血的双手,不顾疼痛,对着童颜已被血水糊满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地抽了下去。 啪啪啪啪啪…… 山林间响起了一阵异常惨烈的哀嚎之声。 “这……” 台下的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妙玉护法,想要看看她欲作何处置。 妙玉护法面无表情,握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用力,硬着心肠道:“只要打不死,就不用管。” 啪啪声连绵不绝,直到红鸾峰的护法执事们看不下去上前劝说,跃龙门才终于停手了。 他心满意足地离开,兴冲冲跑下山,要将自己打败童颜的消息告诉某人。 便在他跑到半山腰的时候,天空中忽来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青霞峰上李红梅正从药堂走出,她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某人。 听到巨响之后,李红梅本能地去寻找爆炸的源头。 高空之上,一团赤红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覆盖范围足有数十丈,宛如一朵巨大的火云。 李红梅心头不自觉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火云所在的位置,与白鹭峰非常相近。 她真元饱提,向着白鹭峰疯狂奔去。 墨寒生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巨响,但他太过关注此事。 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定是刘擎天与红云散人战斗时,所引发的动静。 他已经早早入了清风居,寻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李红梅的踪影。 李红梅仍没有回来,最关键的是,她走之前并未交代自己去了哪里。 墨寒生心中焦急,余光突然瞥见那副用来掩饰密室大门的山水图,位置似乎有一些偏移。 他拍了一下腕上的御妖镯,问道:“你出来之前,没有将这幅画摆好吗?” 御妖镯内传来石山的声音:“有人进过密室。” 它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似是对此十分肯定。 墨寒生眉头微皱,开启机关进入了通道之中。 密室并不大,除了吕乘风的尸身外,并没有任何人在里面。 墨寒生目光微微闪烁,在密室中央站了一小会儿,便要离开。 在他转身的一瞬,黑暗中一柄没有任何光芒的利刃,悄无声息飞了过来。 墨寒生登时警觉,闪身避开了这把利刃,目光望向左侧的角落里。 阴影中,一道白衣人影缓缓现出了身影。 他死死盯着墨寒生:“你果然已经筑基了。” 墨寒生目光微冷:“白执事。” 这藏在暗中偷袭之人,正是白鹭峰负责掌管弟子名册的白执事。 那一日云梦峡谷之行,他胁迫独眼男子进入峡谷中,替自己寻找木行炁灵。 后来,独眼男子与墨寒生发生冲突,被斩杀于峡谷之中。 白执事发现独眼男子身死之后,怀疑木行炁灵有可能被幸存的墨寒生几人私藏了。 他将一行人拦下,一一搜身,欲查出木行炁灵的下落,但毫无收获。 恼羞成怒的白执事欲杀石山泄愤,墨寒生自是不肯,眼看着便要与他大打出手。 幸好在关键时刻,夕照峰的乌执事莫名出现,制止了白执事。 白执事也因为此事触犯了门规,被刑堂施以惩戒,沉寂了好一阵子,最近才被解除禁足。 三年过去,他原本早已不在放弃了找寻木行炁灵,却于几日前在青霞峰上,无意中听到了朱、侯两名修士的谈话。 从二人的对话中,他得知了墨寒生在一月前已成功进阶筑基的事情。 白执事大感诧异的同时,心中自然产生了浓浓的怀疑。 在他的印象中,墨寒生刚从云梦峡谷出来的时候,不过区区炼炁二层的境界。 如今才过了短短三年时间,他竟一举突破了炼炁境,成功筑基。 白执事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归功于木行炁灵,否则一个小小的杂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筑基? 他原本早已冰冷的心,一下子又火热起来。 今日,他趁着谷中无人,悄悄潜了进来,欲寻木行炁灵的下落。 但木行炁灵早已被墨寒生送给了跃龙门,他就算将这个清风居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此物。 白执事并不死心,在清风居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竟无意中发现了密室的机关。 他心中大喜,以为木行炁灵被墨寒生藏在了这密室之中。 他兴冲冲进入密室,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吕乘风死了,尸体早已腐烂了大半,就这样躺在密室最中央的位置。 白执事心中慌乱,但仍是第一时间找寻木行炁灵的下落。 在他心中,木行炁灵自然要比吕乘风重要得多。 但他将密室翻了个遍,仍是没有发现木行炁灵的踪迹,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没有嗅到。 他不死心,正要再仔细找寻一遍,却闻一声惊爆,整个密室乃至山体都剧烈震荡了一下。 白执事还以为自己的行径被人发现了。 他做贼心虚,匆匆想要逃出密室,却在此时听到控制大门的机关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他急忙施展夜行之术,藏身在黑暗之中。 很快,他便看见走入密室中的人,正是自己重点怀疑的对象——墨寒生。 白执事原本想要等墨寒生离开之后,再找个机会前来寻找木行炁灵。 但他转念一想,木行炁灵珍贵异常,若自己得到此物,定会将其藏在一个谁都发现不了的地方,如此才能安心。 将心比心,对方必然也会这样做。 自己既然想找木行炁灵,拿下这个小子,严刑逼问不是更方便吗? 反正吕乘风如今已经身死,这小子不过是一个杂役,连名字都尚未登记注册,谁会在意他的死活? 虽说他如今已经突破炼炁境,但也不过刚刚筑基,难道还能强过自己不成? 他心下决定,当即出手攻击墨寒生。 原本以为偷袭之下,墨寒生必会措手不及,没想到对方竟是轻易躲过了自己的偷袭。 墨寒生本就十分机敏,如今又已筑基,要躲过白执事的偷袭,并非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先前放开灵识查探之时,竟未在密室中发现白执事的踪影。 看来,对方的敛息匿形之术也是相当高明,至少应在自己之上。 至于白执事为何会出现在此,他心中略一思量,便猜到了个大概。 他的目光突然移向一旁躺在地上的吕乘风尸体,厉声喝道:“你杀了吕仙师!” 第二百九十九章移形符 “你胡说什么?吕乘风不是我杀的!”白执骤然听到墨寒生的质问,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不由看了一眼地上的吕乘风,如此大一个罪名自己可担不起。 便在白执事分神的一刻,墨寒生已趁势冲到了他的身前。 白执事警觉,急忙后撤一步,正要施法应敌,墨寒生的身影一瞬模糊,竟凭空消失在了眼前。 白执事心中大骇,但立即反应了过来,手握那柄漆黑的利刃,对着左侧挥砍而出。 当。 兵器交接,有碎铁飞溅,但白执事的利刃上并没有一丝缺口。 他冷笑一声正要反击,漆黑利刃上忽然生出一颗颗细小白点,竟是一层薄薄的白霜。 白执事立即抬腿,一脚踹向前方。 砰。 他的脚与什么东西撞在一起,借势抽身倒退而去。 空气中人影晃动,现出了墨寒生的身形。 他手持一把漆黑弯刀,刀口上有个小小的缺口。 “黑月牙?”对面的白执事冷哼道,“那个独眼聋果然是死在你的手上。” 他心中微怒,又有些兴奋。 黑月牙乃是自己暂借给独眼男子使用的,自那人死后,这件法器便一直不知所踪。 如今,此物落在了墨寒生手中,再加上对方先前凭空消失的手段,与自己的锦罗帕功能十分相似。 白执事几乎可以肯定,独眼男子就是死在墨寒生手中的,如此,那木行炁灵的下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墨寒生手持黑月牙,看着刀身上的缺口,心中暗道:“这白执事不愧是进阶筑基已久的修士,所拥有的法器都如此不凡。” 自墨寒生踏入修仙界以来,这把黑月牙已是他所用过最锋利的法器。 没想到,方才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此刀便被对方的利刃击出了缺口。 随着修为的精进,他也慢慢发现一个问题,自己身上趁手的法器还是太少了。 就好比那块五彩锦帕,以前境界低的时候,此物可谓是无往不利,如今对付白执事这样已经凝炼出灵识的筑基修士,却是基本没有作用了。 方才若不是白执事被自己的话扰乱了心神,恐怕连最初的那一丝迟疑都不会有。 墨寒生自然晓得吕乘风是如何死的,之所以将他的死嫁祸给白执事,便是想趁对方愣神的功夫,将其斩杀于此。 在自己离开落日宗之前,吕乘风的死绝不能泄露出去,所以白执事必须要死。 “休要血口喷人,吕师弟的死与我无关。”白执事匆匆解释了一句,立即想起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倒是你,先前进来的时候,为何对吕师弟的死一点都不惊讶?” 他低头看了眼附着在自己刀上的白霜,联想到了吕乘风被冰封的尸体。 他看向墨寒生,目光逐渐凌厉起来:“白师弟,是你杀的!” 墨寒生冷冷看着他,没有反驳,此人倒是不笨,这么快便猜到了关键。 “哼!你一个个小小的杂役,竟敢杀害白师弟,你可知他乃是宗主大人的爱子?你还欲将这脏水泼到本执事身上,实在是罪不可赦。只要我将此事上报,届时门内高层必将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 白执事并不能断定吕乘风究竟是如何死的,但他对墨寒生心怀不轨,自然是想先将这个罪名扣实了再说。 他心中想的是:只要自己以此事威胁这个小子,还怕对方不乖乖交出木行炁灵不成? 果然,他说到一半,突然变了话锋:“不过,你若是肯……” 可还未等白执事将条件说出口,墨寒生已经提刀又快步杀向他。 他如今急着去找李红梅,可没有时间在此与对方废话。 白执事惊怒不已。 在他想来,自己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远在墨寒生之上,手中还握有对方的把柄。 这个小子此时便应该跪地求饶,乖乖听从自己吩咐才是,为何还敢主动向自己出手? 眨眼间,墨寒生已经冲到白执事身前,举着黑月牙对着他当头劈下。 “找死!”白执事怒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筑基小成已经多年,自然不会惧怕墨寒生一个刚刚筑基的后辈。 既然这小子不识趣,那便拿下他问出木行炁灵的下落,之后再将其就地诛杀。 反正对方害死吕乘风已经是死路一条,杀了他正好可以隐藏木行炁灵的秘密。 他心下决定,随即便提刀正面迎向墨寒生。 当。 兵刃交接的一瞬,白执事立即变了脸色,黑月牙上传来的巨力震得他手掌发麻,利刃脱手而出。 黑月牙势不可挡,直往白执事脑门劈去。 白执事大骇,周身涌现出一股强大的气流,整个人嗖一声往后方穿梭而去。 其速度之快,简直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移形符?” 墨寒生眉头微皱,他在书中见过类似的描述,所以只是稍稍一愣便认出来了。 他心中暗叹,筑基境的修士果然要比炼炁境难缠许多,有许多厉害的保命手段。 白执事望着墨寒生,心中也是一阵惊疑。 他原以为凭自己的能为,对付一个刚刚筑基又没有什么背景的毛头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没想到,只是刚刚短短的一瞬交手,便险些吃了大亏,对方的力量竟远在自己之上。 但最初的那一击,为何自己没有察觉到他有如此力量,难道是对方刻意示弱,欲以此麻痹自己? “好个心机深沉的小子!”白执事暗骂一句,却见对方又再次提刀朝自己冲来。 墨寒生对着白执事一阵猛攻,挥刀狂舞间还夹杂着各种冰锥的偷袭,一时间打得对方左支右绌,节节败退。 白执事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子速度、力量、身法竟都如此恐怖。 最关键的是,他身上释放出的那股寒气,为何如此诡异,竟对自己的行动有这般大影响? 若是一个不慎被寒气冻住,自己恐怕真有可能被他当场斩杀于此。 白执事心中叫苦不跌,不由萌生了退意。 可墨寒生出手霸道狠厉,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轰。 外头又传来一声惊爆,大地晃动,整个山体都在震荡。 墨寒生立即停手,谨慎观察着四周的异状。 他有些担心红云散人突破刘擎天的拦阻,攻到了这里。 白执事见墨寒生分心,悄悄逃出一个圆球状的物体朝他扔了过去。 这种来历不明之物,墨寒生自然不肯硬接,头一撇躲闪了过去。 那圆球却并未坠地,而是在空中砰的一声炸开,散发出阵阵耀眼的光芒。 第三百章金色食指 墨寒生急忙以真元护住自身,避免着了对方的道。 但他很快便发现,这圆球散发出的光芒并没有任何杀伤力,而是快速凝聚,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光罩将自己困在了中间。 白执事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奸笑:“这混元罩坚固异常,就算是筑基大成,一时半会儿也休想脱身,待我将此事告知刑堂,就是你小子的死期。” 在体会到了墨寒生的难缠之后,白执事已不愿再与他硬拼。 这混元罩本身并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围敌的时间也不长,用在此刻却是刚刚好。 墨寒生一刀斩在光罩上,却连一丝裂痕都没有留下,看来此物真如对方所说,十分坚固。 不过,他虽被困其中,却并没有什么慌乱之色,只是冷冷看着白执事:“你走不了。” 白执事嗤笑一声,讥讽道:“你小子是没睡醒吧?睁大眼睛看清楚,走不了的人是你。” 他心知光罩撑不了多久,不愿与墨寒生多说什么,抬脚便要向外走去。 便在此时,前方凭空出现一道冰墙,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执事登时一惊,扭头便要另寻出路,却见其余几个方向也各有一道冰墙向内聚拢,将自己围困其中。 当的一声。 白执事抬头一看,只见头顶处亦有一道冰墙落下。 寒气森森,墙体间的缝隙一瞬冻结,形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冰屋,严丝合缝,将他彻底困在其中。 墨寒生冷漠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说过,你走不了。” 在墨寒生进入密室之前,石山便十分确信有人进过此处,言之凿凿。 墨寒生相信它的判断,但他并不觉得进入此地的人会是李红梅。 以李红梅对吕乘风和石山二人的厌恶程度,无缘无故是不会如此做的。 所以,墨寒生认为进入密室之中的另有他人,结果也正如他所料。 只是,他并没有猜到此人会是白执事。 他无法确定来人是否还在密室中,为了以防万一才提前布置了这个手段。 他先前站立的那么一小会儿,已悄悄将真元注入到地底和墙壁中了。 进入筑基之后,他对真元的操控已经愈发出神入化,可以无声无息做到这一点,所以白执事连一丝异状都未发现。 白执事挥刀在冰壁上砍了一下,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冰壁同样十分坚固,他手中这把上品法器竟一时难以攻破。 白执事面色十分难看,对着墨寒生恨恨道:“即便你困住了我,破不了混元罩也无济于事。” 墨寒生持刀对着光罩上疯狂挥砍:“那便看看,是谁先脱困吧。” 白执事也不敢有丝毫迟疑,当即手段尽出,对着冰墙一阵狂轰滥炸。 清风居外。 高空中,一道红色身影傲然独立。 夕照、秋水、紫云三峰首座已成掎角之势,将其死死围住。 三人的状况都不太好,他们合力围攻之下,竟久久未能拿下红云散人。 紫云峰首座心知对手难缠,悄悄传音给其余二人:“刘师兄,何师兄,这厮实在厉害非常,不如去请太上长老出面吧?” 刘擎天训道:“胡闹!这点小事,若是要请动太上长老出手,你我还有何面目担任一峰首座?况且,太上长老伤势未愈,若因此事出了差错,你我谁担当得起?” 紫云峰首座道:“可若不如此,难道任由此人在我落日宗耀武扬威下去?” 刘擎天沉默了,这红云散人虽是一介散修,且没有什么厉害的法宝,但一身火法却是极为厉害。 他们三人合力之下,不但未能拿下此人,还吃了不小的亏。 秋水峰首座叹道:“可恶,若非吕师兄云游未归,沐师妹功体又未恢复,哪里容得此人在此放肆?” 此话一出,刘擎天的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他的境界虽然已至金丹大成,但只是寻常的体质,真要论战力,比起吕化仙和沐飞鸢还是差了不少。 论整体势力,夕照峰并不输于白鹭峰和红鸾峰,足以与这二者并立落日宗三大支柱,却唯独刘擎天这位首座的个人实力,有些扯后腿了。 虽然从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此事,但刘擎天心知肚明,并一直暗暗介怀。 所以,他一直暗地里和沐飞鸢,吕化仙二人较劲。 只是天资上的差距,却不是轻易可以弥补的,即便他已经足够努力,终究还是追赶不上那二人。 红云散人嘴角溢血,显然也是受了一些伤。 但他的心情却是十分畅快,身处三人的包围之中,依旧凛然无惧。 他自修行以来,没少受那些宗门弟子的欺压,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一个人打上大宗门的山头。 他心中直呼痛快,暗道:不打一架,都不知道原来我已经这么强了。 他的目光扫过刘擎天三人,眼中毫不掩饰讽刺之意:“落日宗,不过如此吗?” 此话一出,三峰首座纷纷变色,出声喝道: “混账!竟然小觑我落日宗!” “大胆贼人,不要以为占了些便宜,便可以在我落日宗大放厥词!” “贼子,受死!” 刘擎天说完,径直冲向红云散人。 对于自己未能拿下来敌,刘擎天本就心有愧疚,此时被红云散人这么一激,顿时失了理智。 “刘师兄!” 另两位首座见状,也顾不得说什么,飞身上前援助。 只见红云散人双拳紧握,丹田中真元开始疯狂聚拢。 他沉声一喝,磅礴的真元如惊涛骇浪一般向四周倾泻而出。 刘擎天首当其冲,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紫云、秋水二峰首座也难撼其威,连连倒退而回。 红云散人仰天大笑,笑声无比猖狂:“落日宗,不外如是,哈哈哈……” 正当他有些忘乎所以之时,耳畔忽来一道威严喝声:“放肆!” 一道金光远远射来。 这光芒迅疾无比,形似一根树干粗壮的金色食指,声势之浩大,丝毫不逊于炼妖老祖的火拳。 红云散人只觉周身所有的气机都被锁住了,根本没有躲闪的可能。 他终于想起这落日宗内,还隐藏着一位极为恐怖的存在。 他险些魂飞天外,顾不得去心疼法宝、灵符,急忙施展浑身解数去抵挡这根指头。 他的周身各色灵光闪现,法宝灵符齐出,将身前死死护住。 轰。 只听一声惊爆,这根金色的食指洞穿了所有的防御法宝,洞穿了灵符所化的防护罩,洞穿了红云散人的护体元罡,直接将他轰进了地底。 “云风师伯!” 第三百零一章尸体 紫云、秋水二峰首座齐齐望向白鹭峰。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白鹭峰最高处的一片山崖上。 那里极为高耸险峻,云雾缭绕,没有任何人敢打扰。 山崖上有一处洞穴,正是落日宗如今所剩的唯一一位元婴修士,太上长老云风子的洞府。 刘擎天目光凝重,死死盯着下方,高声提醒道:“贼子还未伏诛,二位师弟不可大意!” 二人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下方红云散人坠落的地方。 烟尘消散,坑洞中却空无一人。 只闻一声惊爆,一道红色身影从地底另一处位置蹿出。 红云散人眼中闪过厉芒,对着白鹭峰打出蓄势已久的一掌。 这一掌蕴含了极为庞大的真元,但若想以此对付元婴修士,却是不可能的。 所以,红云散人这一掌真正的目标,并非是云风子的洞府,而是…… 清风居! 只听一声剧烈爆炸,整座白鹭峰都开始动荡起来,山脚下的清风居更是楼倒树折,乱石飞滚,直接化为了一片废墟。 “大胆!” 刘擎天大怒不已,没想到这红云散人在受了太上长老一指后,还敢出手逞凶。 他大喝一声,再次飞身冲向红云散人。 红云散人浑身浴血,气息紊乱无比,显然在云风子方才那一指之下,受伤非轻。 他含恨打出这一掌,重伤的身体已经隐隐快要支撑不住,于是头也不回地往山门外飞去。 刘擎天在后方紧追不舍。 “想走?” “落日宗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紫云、秋水二峰首座也飞身追去,欲要将红云散人拦下。 却听白鹭峰上,一道极为痛苦的呼声传来: “啊!” “太上长老!” “云风师伯!” 二位首座面色大变,顾不得去追红云散人,遁光如梭直往白鹭峰顶而去。 白鹭峰山脚下,清风居早已面目全非,内中一切都被埋在乱石尘土之下。 不少低阶弟子陆续赶来,他们围在废墟边上小声议论,一时无人敢上前。 “这里不是吕师兄的清风居吗?” “那人为何要对吕师兄出手啊?” “一定是方才被太上长老所伤,心生怨恨,才有此泄愤之举。” “如此说来,吕师兄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别乱说,吕师兄未必就一定出事了,说不定他并不在谷中呢。” 一名红鸾峰新收的女弟子道:“吕师兄在不在谷中不好说,但我知晓其中一定是有人的。先前那贼人来了没多久,一名白鹭峰的弟子便急匆匆进了谷中。看他的样子应是想进入谷中避难的,没想到如此不走运,那贼人偏偏就一掌毁了清风居。说起来,那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呢,比红鸾峰上的师兄们还要俊俏得多,真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一只手猛地推开了人群,李红梅快步上前。 她望着一片狼藉的废墟,浑身都开始颤抖。 “咦,这不是吕师兄的杂役李红梅吗?” “原来她先前并不在谷中,倒是运气不错躲过了一劫。”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很伤心呀。” “这也难怪,吕师兄可是李红梅在落日宗内唯一的靠山。若是吕师兄真出了事,她一个小小杂役今后的日子能好过吗?别忘了,门内可是有不少弟子,甚至执事……” 此人说到这里忽然就闭口不言了,至于言外之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些年来,整个落日宗内,想打李红梅主意的男修可不在少数。 若非是吕乘风的身份不好惹,恐怕早已有人用强了。 李红梅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身后之人的谈话,她用力翻开一块大石,开始挖掘下方的土层。 脚步急促,一道人影匆匆赶来,正是于劲松。 他见到李红梅平安无事,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李红梅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红梅师妹,你这样会弄伤自己的。” 李红梅双手十指已经破损,血水与泥土混在一起,传来阵阵刺痛。 她对此浑然未觉,甩开于劲松的手,只是一个劲地挖着下方的土层。 于劲松皱眉,正要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急呼。 “师兄!” 跃龙门的样子有些狼狈。 他跑得太快,在地面狠狠摔了一跤,身上满是尘土。 但他根本来不及查看伤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来到了李红梅身边。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师姐,师兄在里面吗?” 李红梅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不停地挖掘着土层,好似要将地底挖穿。 跃龙门推开一块大石,与李红梅一起开始挖起来。 于劲松叹了口气,施法推开大石,将真气探入地层。 不一会儿,周遭的低阶弟子也加入其中,纷纷施法,去寻找埋在地底之人。 这一众弟子都是有法力在身的修士,所以这种事对他们而言并不太难。 一刻钟后,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喊声:“找到了!” 李红梅骤然抬头,猛地冲了过去。 人群涌动,让出了一条通道。 李红梅快步上前,看到了一具满身是土的尸体。 尸体浑身是伤,蓬头垢面,但可以清晰辨认出面容。 这张脸李红梅认识,却并不是墨寒生。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尸体的身份:“这是……白执事?” “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或许是来找吕师兄的吧?” “所以,先前进入谷中的人便是他吗?” 红鸾峰的那名女弟子道:“怎么可能?我不是说了,那人很俊俏的。白执事这幅尊容,怎么也跟俊俏搭不上边吧。再说了,白执事我又不是不认识。” 有人忍不住出声道:“人都死了,你就不能少损他两句吗?” 李红梅只是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走到一边,又开始继续挖掘土层。 两名弟子将白执事的尸体抬到一旁安置好,众人又开始继续寻找吕乘风的踪迹。 不一会儿,又有人在废墟中挖出了一具尸体,尸身已经腐烂了大半,但还是有人认了出来。 “这是吕师兄的尸体,他果然已经……” “你如何认出的?” “你瞧这尸体的骨龄,分明与吕师兄十分吻合。而且他身上穿着白鹭峰的服饰,又出现在清风居中,不是吕师兄还能是谁?” “但瞧尸体的腐烂程度,似乎并不是今日才死的。” “莫非吕师兄在此之前,便已经身亡了?” “很有可能,别忘了吕师兄今年已经将近八十了。他的寿元本就所剩无多,所以三年前才会开始闭死关。他终究是没能跨过那道门槛,早早坐化掉了。若非今日这事,我们至今还发现不了此事呢。” 第三百零二章毁约 这时,有细心之人察觉了不对:“吕师兄的尸身分明已经找到,李红梅为何还不停手?” 众人扭头望去,却见李红梅仍在地上拼命地挖着,对于吕乘风的死似是一点都不在意。 在场之人,也只有跃龙门和于劲松,才知晓她真正想要找的人是谁了。 红鸾峰的女弟子又道:“我不是说了吗,先前有一个很俊俏的白鹭峰弟子进了谷中。” 一名男修忍不住道:“你就只记得那个俊俏的男子了是吧?” 却听有人忽然道:“莫非,李红梅一直在找的,其实便是那人?” “这……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与那人是什么关系?” “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从云梦峡谷活下来的一行人中,除了红鸾峰的童颜,青霞峰的于劲松,夕照峰的跃龙门以及李红梅外,还有一个人,似乎也是吕师兄手下的杂役。” “什么,清风居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杂役?” “我只是隐隐听青霞峰的朱师弟说了几句,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 “若真有这样一个人,三年多时间过去了,为何都没怎么听说或见过此人?” “或许是此人平日里比较低调吧?” “所以,李红梅此时在寻之人,便是那个杂役吗?” “应该是吧,不然这清风居中还能有谁?” “不过,她似乎对那个杂役,比对吕师兄还要上心呀。” 众人说到这里,目光都有些异样,纷纷猜测起二人的关系。 有不少男修都停止了动作,他们乃是落日宗门下的正式弟子,怎肯为了一个杂役浪费力气? 更何况那杂役还极可能与李红梅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这令他们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李红梅仍在不停地挖。 她染血的指头忽然触到了一丝柔软,是一件白衣。 她挥舞双手,状若疯癫,很快便挖出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双目紧闭,气息全无,赫然正是墨寒生的模样。 “师兄!”跃龙门痛呼出声。 他终于成功打败了童颜,完成了墨寒生的期望。 他兴冲冲下了红鸾峰,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墨寒生,没想到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幕。 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 李红梅看着眼前的尸体,心仿佛一下子死去了。 她强撑着身体,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便在此时,一道脚步缓缓走来。 “乌执事。” “乌执事。” 四周的低阶弟子纷纷向来人见礼。 一名面色黝黑,蓄着络腮,身着夕照峰服饰的筑基修士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当日莫名出现在云梦峡谷之外,制止了墨寒生一行与白执事起冲突的乌执事。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很快便清楚发生了什么,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窃喜,脸上却没有表露丝毫。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乌执事装作十分痛心的模样,安慰了一句。 然后,他蹲下身凑到李红梅身后,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如今吕乘风已死,红梅,你还记得当日的那个承诺吗?放心,跟着老夫,你的日子绝对要比跟着吕乘风这个废物强得多。” 李红梅目光一瞬冰冷。 她缓缓起身,待回过头来时,神情又变得与往日一般冷漠。 她看着乌执事,淡淡道:“可惜,这那承诺我无法兑现了。” 乌执事的目光骤然变冷:“你想毁约?” “毁约又如何?”李红梅突然笑了,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女人,就是谎言本身。” 人群开始惊呼。 “筑基境!” “李红梅已经筑基!” “她是什么时候筑基的?” 周围的低阶弟子羡慕之余又有些惭愧,他们这些正式弟子竟让一个区区杂役走在了前头。 于劲松震惊无言,良久之后眼睛里充斥了苦涩的意味。 在得知墨寒生筑基之后,他原本已经彻底死心,所以再也没有找过李红梅。 先前,得知白鹭峰出了事,他担心李红梅的安危,还是仍不住赶了过来。 待李红梅挖出墨寒生的尸体,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感慨又藏着一丝不愿透露于人的窃喜。 墨寒生身死,这是否代表自己和李红梅之间,又有了那么一丝可能? 这个念头才升起没多久,没想到李红梅竟展现出了筑基境的修为。 他火热的心,仿佛一下子又被大雨浇熄。 如今李红梅筑基成功,与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层级的人了。 他心中十分不解,自己这些年修行也不曾怠慢过,为何修为却没有多少增长? 已经三年过去了,为何自己仍处于炼炁七层的瓶颈,甚至连跃龙门都已经超过了自己。 “你!”乌执事看着态度十分强硬的李红梅,脸色越发阴沉。 他当日之所以将禁元符赠与李红梅,所提的交易条件便是:一旦吕乘风身死,李红梅便要委身于自己。 此事若是公之于众难免让人有些不耻,所以他并没有找任何人见证。 但他并不担心李红梅毁约。 因为李红梅不过区区炼炁的境界,而且身份也只是一个杂役,所以他并不觉得对方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如今,吕乘风终于身死,眼看着他多年的美梦将要达成,没想到李红梅竟在这个节骨眼上筑基了。 落日宗内,筑基修士虽不算少,但也绝不嫌多。 只要李红梅愿意,随时都可以摆脱杂役身份,甚至还有可能在门内获得一个执事的职位,与自己平起平坐。 乌执事想以执事的身份和权力强逼她委身自己,已是不可能了。 至于交易之事,只要李红梅打死不认,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附近的弟子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也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是产生了矛盾,不由悄悄躲远了一些,以免殃及池鱼。 乌执事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他如今已奈何不了李红梅分毫,继续留在这里只能自取其辱。 乌执事走后,一道遁光闪过,刘擎天从天而降,落在了人群正中央。 一名执事走上前,向他禀报了此处的情况。 刘擎天看着吕乘风的尸身,目光闪烁不定。 他一挥衣袖将尸身收入袖中:“吕乘风的尸身由本座保管,待宗主回来之后再行处理,你等先将此地清理干净。” “是。”那名执事应了一声,带着一众低阶弟子开始打扫起废墟来。 刘擎天抬脚乘风而去,直往云风子的洞府飞去。 第三百零三章诈死 “师姐。”跃龙门已经哭到声音沙哑,他看着失魂落魄的李红梅,不知该如何出声安慰。 李红梅什么都没说,默默将地上的尸体抱起,缓缓向外走去。 于劲松上前问道:“红梅师妹,你要去哪里?” 李红梅头也没回,冷冷道:“不要跟着我。” 这一刻,她谁也不想看到,只想与怀中之人待在一起。 于劲松想要去拦,抬起的手悬在空中怎么也伸不出去。 他静静看着李红梅的背影,感觉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仿佛这一别将会是永远。 一名低阶弟子忍不住嘀咕道:“这清风居原先可是李红梅的居住之地,如今她竟就这样甩手走了,留我等在这里辛苦打扫。” 负责此事的执事看了一眼,道:“由她去吧。” 夜幕降临,一众落日宗弟子终于将清风居清理干净了。 但此地已经很难变回原样了,即便真的恢复了,人也不在了。 跃龙门守在山门前,望着头顶渐圆的明月,心中的悲伤难以言说。 明日,便是中秋了吧。 脚步轻响,一道人影缓缓走来。 “师姐。”跃龙门扭头看着来人。 李红梅怀中抱着墨寒生的尸身,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与离开清风居时一模一样。 她淡淡开口:“我想带他离开。” “这……”跃龙门微微一怔。 出了红云散人这档子事,门中已经下令,严禁任何弟子随意外出。 若是他私自放人出去,被高层知道了,必定免不了重罚。 李红梅的目光落在怀中之人身上,似是一刻也不愿挪开:“我知道,他不会希望死了以后也无法离开落日宗。” “你去吧。”跃龙门没有犹豫多久,打开了山门。 “多谢。”李红梅看了他一眼,“以后,照顾好自己。” 跃龙门郑重道:“师姐,你也要保重。” 李红梅走出山门,来到山脚下的一条小河旁。 她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条竹筏,将墨寒生的尸体放了上去。 竹筏停在河上,被一条麻绳绑住,绳的另一头牵在李红梅手上。 她静静看着竹筏,在河边停留了许久。 她终于松开了麻绳,竹筏顺水而去。 “你曾说过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我也不知道该送你去哪里。所以,便让你顺着这条河一直漂流下去吧。” 她的指间燃起一丝火焰。 她深深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竹筏,眼中尽是不舍。 她闭上双眼,将所有不舍锁在眼眶之中,指间火焰一弹,飞向竹筏。 轰。 竹筏一瞬燃烧起来,火焰飘摇,将尸体上的衣角点着。 竹筏越漂越远,将墨寒生的尸体逐渐带往未知的远方。 水面上突然凝结出一道冰层,将顺流而下的竹筏,冻在河中央。 竹筏上寒气森森,发出阵阵嗤响,火焰一瞬熄灭。 “没死?”李红梅目露惊喜之色,快步冲了上前。 竹筏静静停在河面上,但躺在上方的尸体仍是一动不动。 李红梅惊疑不定,她一踩河岸,便要纵身跃入河中。 却在此时,一只手从后方抓住李红梅的手腕,将她拦了下来。 李红梅回头一看,这白衣飘飘,面上云淡风轻之人,不是墨寒生还能是谁? 李红梅怔怔看着他,不由喜极而泣。 她突然一拳锤在墨寒生胸口:“死人,你是不是装死装上瘾了?” 墨寒生笑了笑,随后冲着远处一挥手,冻住竹筏的冰层立即融化。 河中的水又开始涌动,托着竹筏朝墨寒生的方向逆流而来。 墨寒生抓起竹筏上的尸体,将其收进了乾坤戒中,笑道:“此处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吧。” 李红梅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重重点了点头。 二人紧紧握着手,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日出东方,黎明新至。 墨寒生带着李红梅,来到了一处山洞中。 “这下可以说了吧?”李红梅看着墨寒生,眼中流露一丝好奇。 墨寒生点了点头,将之前所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当时,在清风中的密室中,墨寒生与白执事各自被彼此的招数困住,暂时都脱不了身。 二人手段尽施,都想要比对方先行一步脱困而出。 便在此时,一道极为宏大的掌力轰向了清风居。 这道掌力来自于红云散人。 他被云风子一指打成重伤,深知再继续逗留下去必死无疑。 但他又不肯轻易放过墨寒生这个将自己害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所以才在临去之前打出了这一掌。 这一掌,只要墨寒生没有第二件像那枚环形玉佩一样的护身法宝,一定接不下来。 但不巧的是,墨寒生身上偏偏就还有一件这样的东西,正是那颗九香珠。 沐飞鸢当日之所以将此物赠予墨寒生,本意是为了保护他不被吕乘风所害,没想到竟在这种关头起了作用。 这九香珠在品阶上,自然远远比不上吕化仙留给吕乘风的那枚环形玉佩。 但红云散人已经身受重创,临去前的那一掌也有些仓促,最多只有两三成的威能,用九香珠来抵挡这一掌,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所以,这一掌下来,墨寒生非但没有如红云散人所预料的那般当场身死,反而毫发无损,连一丝皮毛都没伤到。 至于和墨寒生一同在密室中的白执事,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只是一个筑基小成的修士,直接被这一掌拍得彻底断去了生机。 李红梅听到这里,不由直呼惊险,随后她又问道:“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墨寒生指间白光一闪,那具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尸体,便出现在了掌心上。 其实若真的仔细辨认,这具尸体与墨寒生本人,还是稍有不同的。 只是这具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痕和泥土,李红梅又伤心过度,才没有注意这细微的差别。 这具尸体,正是那一日墨寒生筑基之后,墨寒生留在树下的那具躯壳。 此物来得蹊跷,墨寒生也不知其因何而生,但当他心血来潮将真元注入躯壳,发现它竟变成了一具没有丝毫生机的肉身,模样与自己筑基之前一模一样。 他一时没想到如何处置这具肉身,便一直将此物收在乾坤戒中。 在红云散人一掌轰毁了清风居后,他利用九香珠成功脱险,突然想到了此物。 他将乾坤戒中的躯壳取出,伪装成被乱石砸死的模样。 之后,他将御妖镯中的石山唤出,借助它的遁地术,通过地底悄然离开了落日宗。 第三百零四章牧童遥指杏花村 当时,几位首座与红云散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彼此身上,根本未能发现自己。 而守山大阵的防护罩,也被红云散人击出了一个小缺口,所以墨寒生不费吹灰之力便顺利逃了出来。 在逃出落日宗之后,他一直在思索着如何通知李红梅离开。 没想到晚上的时候,李红梅竟自己从山门中出来了,怀中还抱着那具肉身。 墨寒生担心有人会跟踪李红梅,所以才一直隐藏在暗处观察情况。 待到李红梅欲要烧毁躯壳之时,他才终于忍不住现身出来。 墨寒生望着怀中的肉身,想了想,又开始将真元缓缓注入其中。 只见原本已经破损不堪的肉身,竟开始自行修补,转眼又恢复如初。 李红梅看到这一幕,不禁啧啧称奇,随后又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墨寒生道:“我要去做一件事,你在这里等我。” 李红梅追问道:“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好。”墨寒生看着李红梅的眼睛,“放心,我会回来的,一定。” 李红梅也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墨寒生抬脚往外走去,在要走出洞口之时,突然回头一挥手臂。 “在我回来之前,你们暂且留在这里吧。” 御妖镯上一道黄色光晕闪过,石山的身影落在了地上。 李红梅顿时变了脸色:“这只臭老鼠留在这里做什么,让它走!” 石山怒道:“臭娘们,你以为本真人愿意跟你待在一块?” 李红梅冷哼道:“不愿意正好。你在这里,空气都要臭了,让我浑身都不舒服,赶紧走。” 石山听罢,突然嘿嘿一笑:“你这么一说,本真人还就不走了,偏要让你不舒服。” “你!” 见到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墨寒生不禁摇了摇头:“事从缓急,你们暂且忍耐一下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洞穴。 他之所以不带上李红梅,除了先前所说的原因,还因为自己一个人行动会快上不少。 虽说此地距离落日宗已经挺远了,但为免意外发生,他还是决定尽快解决所有事情,之后立即离开东域。 为了防止李红梅一个人在此发生意外,这才将石山留下,让他们彼此有个照应。 墨寒生走到洞外,唤出飞剑直接破空而去。 数个时辰后,他御剑来到了一处破庙中。 庙门已经破落,四处都是枯叶与蛛网,看着已经荒芜了很久。 这里昨日墨寒生与杜子川说话,让他前来暂避的地方。 墨寒生进入庙中,扫视了一圈,竟发现内中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杜子川为何不在庙中,莫非是在路上出了什么变故?”他皱了皱眉,大喊了几声,却是毫无回应。 他正要出门去寻,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放开灵识在庙中搜寻起来。 他凝炼出灵识的时间并不长,运用的次数也很少,一时倒忘了自己已经不需只凭肉眼去寻人了。 他的灵识在庙中飞速扫过,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他走到一尊已经掉漆的神像前,袖子一拂,将供桌下方堆叠的稻草掀开。 供桌下躺在一个人,正是杜子川。 墨寒生蹲下身子,将手探到他的鼻息下,随后松了一口气。 难怪自己先前喊得那么大声,杜子川都没有回应,原来他早已昏了过去。 他将杜子川拖了出来,又看了一眼供桌上一些细碎的食物残渣,不由苦笑了一声。 自己当日走得急,倒是忘了这杜子川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一个人在这破庙中没有吃喝,险些饿死。 这供桌上的供品应是已经摆放了很久,只怕早已坏了,杜子川却全都吃了下去,看来的确是饿坏了。 他指间飘出一缕清水将供桌上的一只破碗洗净,随即又将一颗药丸丢了进去。 药丸很快溶于水中,墨寒生将这碗水给杜子川喂下。 水中的药力顺着杜子川的经脉,融入他的身体百骸之中。 此药可以修补杜子川这些年在水行之地留下的一些暗伤,但对于他已经流失的寿元,墨寒生却是无能为力了。 一碗水下肚,杜子川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腹中已不再饥饿,甚至觉得比原先增添了不少气力。 “恩公?”他睁开眼看清了来人,当即对着墨寒生躬身下拜,“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他的动作十分僵硬和生疏,估计是在水行之地关太久的缘故。 墨寒生摆了摆手,道:“既然已经醒了,那便走吧。” 杜子川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走?去哪里?” 墨寒生道:“去你该去的地方?” 杜子川眼中愈发茫然:“我该去的地方?” 未等他参透话中的意思,墨寒生已率先带头走去,杜子川立即快步跟上。 墨寒生引着杜子川来到了一座小山前,山中有两个小村子,村中炊烟袅袅。 “这里是……”杜子川茫然跟在墨寒生身后,混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彩,“杏花村!” 墨寒生转身,有些许意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这里?” 杜子川上前两步,怔怔望着远处村中的景象,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如何能忘?这里乃是子川的故乡,就算是死也不能忘啊。” 墨寒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是吗?” 杜子川转过身,再次对着墨寒生行礼:“恩公……” 墨寒生急忙制止了他:“行了,赶紧进去吧,内中有人在等着你。” “哎,哎。”杜子川连连应了两声,小跑着便要进村。 他走到一半忽然又停下了脚步,面现惆怅之色。 墨寒生问道:“怎么了?” 杜子川回过头,不好意思道:“多年未归,实在是有些近乡情怯,倒是让恩公见笑了。” “可以理解。”墨寒生点点头,想了想道,“既是近乡情怯,不如喝些酒再进村吧。” “喝酒?” “不是都说酒壮怂人胆吗?” “是这个道理。”杜子川笑了笑,又有些为难道,“可一时之间,又要去何处寻酒呢?” 墨寒生微微皱眉,他对酒酿并没有什么兴趣,唯一一次饮酒,便是在炼妖宗的寿宴上,最后还全都吐了出来。 所以,他的乾坤戒中从来不曾装有酒酿。 便在此时,踏踏的踢声响起,一个倒骑青牛的牧童从远处缓缓行来。 墨寒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杜子川立即会意,上前拦住了牧童。 牧童并不怕生,问道:“老丈,你拦我做什么?” 听到牧童的称呼,杜子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如今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很像一个十分沧桑的白发老人。 他收敛心中的悲伤情绪,笑道:“敢问牧童,此处可有酒家。” 牧童笑了笑,伸手指着杜子川的身后:“杏花村的村头,一年前正好开了一间。”说罢,便骑着青牛离开了。 第三百零五章归乡酒 “杏花村。”杜子川望着牧童所指的方向,喃喃道,“酒家在村头,我家在村尾,应该不会遇到的。” 墨寒生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却什么都没说。 杜子川正欲前往酒家,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墨寒生,神情怯怯有些难以启齿。 墨寒看着杜子川这个样子,立即猜出了他的心思,掏出一锭碎银抛了过去。 杜子川慌乱接过碎银,道了两声谢便去寻找酒家。 杏花村的村长是一个憨厚的壮实汉子,平日里老实本分,最大的喜好便是饮酒。 今日他如往常一样,来到村头的酒铺中打酒。 酒铺很小,门前没有招牌,也没有名字。 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山村中,一间小酒铺哪里需要什么名字? 尽管如此,这间酒铺在此地还是很出名的。 没办法,这个弹丸大小的地方只有两个小村子,便是桂花村和杏花村。 两个村子的人口很少,村子里的酒家更少,只有村长眼前这一家,所以想不出名也难啊。 酒铺中只卖一种酒,是铺子主人自家酿造的。 虽是自家酿的粗粮酒,味道却是不差的,所以还挺受附近的村名喜爱。 这酒不烈,反而有些清淡,初尝并不觉如何,但饮过之后又会有一股莫名的甘香留存喉间,回味无穷。 这种酒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所以取名桂香酒。 这一点,却是杏花村村长唯一的不满之处。 这酒铺分明开在杏花村中,铺子的老板也是杏花村的人,却为何偏要取隔壁桂花村的名? 难道就不能叫杏花酒吗? 难道杏花就不能用来酿酒吗? 他打了酒付了钱,又忍不住与酒铺的主人谈起此事,苦口婆心劝着对方改名。 酒铺的主人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模样清秀尚有一丝稚气未脱,但眼眸中透露的神采却是要比同龄人成熟不少。 他听了村长的抱怨后,只是笑了笑,没有争辩什么,却闭口不谈改名之事。 村长拎着酒坛子正要再说上两句,外头又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 村长微微诧异,两个村子加起来也就那么二三十口人,他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张生面孔。 而且瞧对方这把年纪,走路都有些不稳,怎么会独自一人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小山村中? “小哥,可,否卖坦酒给我?”老者神情畏畏缩缩,口齿十分生硬,语调也有些奇怪。 他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在深山野林中住了多年,出来之后连话都不太会说的人。 而且看他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样子,村长不由很是担心他付不出酒钱。 酒铺老板却没有因此轻视他,笑了笑,扭头冲着身后喊道:“姐姐,再拿一壶桂香酒出来。” “来了。”酒铺中有人应了一声,一名模样温婉的年轻女子从后方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她的怀中抱着一小壶酒,便走边笑道:“村长,一壶桂香酒还不够吗?” 少年笑了笑,伸手指着那名老人道:“姐姐,是这位老丈要买酒。” 女子转身看向老人,习惯性地和善一笑。 她正要将怀中的酒壶送过去,却忽然愣了一下,眼神隐隐有些异样。 她的目光落在老人的脸上,总觉得对方的眉眼之间有一种十分遥远,又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啪。 女子怀中的酒坛应声坠地。 她死死盯着老人的脸,浑身止不住地颤动:“爹!” …… …… 夜色降临,杜家的小屋中灯火光亮,杜婉秋做了一桌极为丰盛的晚饭。 对于一向勤俭的杜家而言,这是极为少见的。 背井离乡多年的杜子川终于归来,杜家真正团圆了。 恰好,今晚正是月圆之夜。 杜子川多年未归,如今见这一双儿女均已长大成人,欣慰之余不由多喝了几杯,醉意催得面颊一片通红。 他多年未饮过酒,不胜酒力,很快便伏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姐弟二人将他扶到房中安置好后,走出门外,不由相视而笑。 自三年前的事发生后,二人虽然都十分默契地不再提过杜子川,但心中仍是一直惦记着他。 如今一家三口终于能够团聚,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杜晚秋道:“据爹所说,他是被一位神通广大的白衣仙人送回来的,便不知是哪位好心人做的。” 杜星宇道:“还能是谁,肯定是墨大哥啊。” 杜晚秋微微一愣:“墨公子?” “除了墨大哥还能有谁?那人的年纪、长相、性格,分明与墨大哥都十分吻合。”杜星宇说起此事一脸兴奋和向往,似乎比自己成为了仙人还要高兴。 杜晚秋迟疑道:“但爹不是说,那人白衣飘飘,颇有仙家风采。” 在她的印象中,墨寒生是一身黑衣,性情孤僻冷漠,与杜子川口中所描述的那位白衣仙人,差别还是很大的。 杜星宇道:“都已经三年过去了,有些变化也很正常。况且,墨大哥入的可是仙门,如今自然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杜晚秋点点头:“这倒也是。” “听说,墨大哥当时脚踩飞剑,嗖嗖几下便飞出了数里地呢,真是潇洒啊。”杜星宇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呵呵地傻笑。 他双手杵着脸颊,望着院中的夜色,突然又有些伤感道:“只是,墨大哥既然已经将爹送回来了,自己为何不肯现身呢?多年不见,还怪想他的。姐姐你说,他是不是成仙之后就不愿意跟我们这些凡人来往了?” 杜晚秋安慰道:“不会的,墨公子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愿意现身,一定是有自己的考虑。” 杜星宇点头道:“嗯。不论如何,希望他早日修成大道。” 杜晚秋笑了笑,转身进屋。 过了一会儿,她低头走了出来,双眉微皱,嘴里不停嘀咕着“奇怪”,“不对”之类的话。 杜星宇察觉了她的异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杜晚秋抬头道:“我刚才查了一下,算上今日已经卖出去的酒,怎么数都少了一壶。” 杜星宇笑道:“不就是你白天摔烂的那一壶吗?” 杜晚秋仍是皱眉道:“那壶我已经算进去了,还是少一壶。” “不就是一壶酒嘛。”杜星宇摆了摆手,道,“少了就少了,爹能平安回来已是最大的幸事了。” 夜空高远,万里无星,一轮圆月高挂树梢。 墨寒生静坐枝头独饮。 游子初饮,品不出酒中甘醇,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桂香酒。 归乡酒。 第三百零六章峰会 落日宗。 悠远绵长的钟声在整座落日山中回荡,久久不息。 听到的弟子纷纷抬头,开始议论起来。 “这是……惊魂钟?” “没错,这的确是惊魂钟的钟声。非门中有大事发生,不会轻易敲响。” 话音刚落,却见数道遁光如疾电一般,在空中飞速穿行。 “刘首座,莫首座,何长老,游长老……为何这么多的高层人物齐齐往白鹭峰而去,莫非是要召开六峰峰会?” “这也难怪,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引发的动荡可真不小。” “但我记得沐首座和俞首座,自上次炼妖宗之行归来后,至今都未能恢复吧。最重要的是,宗主大人云游未归,是谁有权力召开峰会,难道是太上长老出关了?” “你还不知道吗?宗主大人今日辰时刚刚归来。” “什么,竟有此事?” “但离原本说好的日子分明还很早,宗主因何会提前回归?” “这就不得而知了。至少与昨日那个妖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否则宗主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 红鸾峰上,妙玉护法站在一处巍峨的洞府之外,这里正是沐飞鸢闭关的地方。 妙玉护法在门前思虑了许久,仍是有些犹豫不决。 最后,她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将一道传讯符点燃,送进了洞府中。 十息之后,洞门大开,一道天蓝色的遁光匆匆掠出,风驰电掣而去。 这遁光眨眼间便来到了白鹭峰,却并没有去往顶峰,而是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这里原本是一个清幽静谧的山谷,如今已经变做了一片废墟。 昨日那名执事已带着低阶弟子清扫过一番,却扫不去衰败、苍凉的气息。 白鹭峰议事大厅。 除了太上长老的洞府,此处便是白鹭峰上最高的所在。 大厅中散落着二三十道人影,落日宗所有的高层几乎尽数聚集于此。 主位上坐着一人,白衣胜雪,容貌极为英俊,正是落日宗宗主吕化仙。 在他的面前,大厅正中央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或者说是一堆白骨加上一些腐肉,正是吕乘风遗留下来的残骸。 吕化仙的面容阴沉无比,眼中透出浓浓的悲伤与愤怒之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轻云淡。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浓烈的阴郁气氛笼罩了整个大厅,从没有人见过这个样子的宗主大人。 最终,还是紫云峰首座开了口,他将昨日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 秋水峰首座补充道:“昨日,那贼人走后,太上长老因为被迫出手引得伤势复发。我和莫师兄当即便去往云风师伯的洞府,所以对后来的事不太清楚。” 吕化仙神色微动,道:“太上长老现今情况如何?” 秋水峰首座叹了口气,摇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吕化仙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随后立即收敛了起来,扭头看向刘擎天。 刘擎天道:“我赶往清风居的时候,他已经被弟子们从废墟中挖出来了。但瞧尸体的样子已经腐化了大半,应该不是那个红云散人所为。” 吕化仙细细观察着吕乘风的尸体,不肯错漏一个细节。 随后,他的目光在三位首座身上逐一扫过,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擎天见状,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以为是我等趁你不在暗害了吕乘风?” 紫云峰首座面色一变,道:“宗主,我承认自己不喜欢吕乘风,但何至于要暗算他一个炼炁境的小辈?若我等真有这个意图,又何必等到今日?” 秋水峰首座也跟着解释道:“是啊,师兄。吕乘风的肉身虽已腐烂,但骨骸上并无任何损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分明是自行坐化的。” 其余的护法长老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无端卷进这场风波中。 吕乘风道:“莫师兄,邵师弟不必如此,我可没有说过一句怀疑你们的话。” 紫云峰首座暗自腹议道:“你虽没有说出口,但先前的表情,分明是有过这种猜想。” 却听刘擎天道:“不是在怀疑他们,那便是在怀疑我了?” 吕化仙扭过头来,冷冷看着他:“刘师兄说笑了。” 话是如此说,但他面色极为凝重,哪有一丝笑意。 刘擎天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大厅中的气氛愈发压抑。 “吕师侄的寿元本就所剩无多,既然未能筑基,坐化掉也并不奇怪,此事自然与几位首座无关。”一位资历较大的长老急忙上前打了一下圆场,随后转移了话题,“只是瞧尸身的样子,吕师侄坐化至少已有一年多了,为何直到昨日才被发现。甚至,若非昨日那妖人这么一闹,我等恐怕至今都无法发现他的死讯。” 以他的修为,与吕乘风差了不止一个级别,称呼对方为师侄,实在不太妥当。 但吕乘风毕竟是吕化仙的儿子,身份特殊,他又不好换别的称呼,所以只能如此。 “吕师侄至今未能筑基,凝炼不出灵识,自然无法在命灯上留下神思印记,所以他身死之后,我并不知情。”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负责看管门内弟子命灯的长老。 他想了想,又道:“另外,吕师侄平日里甚少与门内弟子来往。三年前,他又对外宣称闭死关,自然更不会有人前去打扰了。所以,没人发现吕师侄身亡,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吕化仙听了这番解释,心中却不以为然。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对吕乘风关怀备至,如何能不了解? 吕乘风若是自知突破无望,绝不可能会选择闭死关,因为这无异于等死。 他早已为自己准备了一个后手,这个后手便是李红梅。 是的,吕化仙早就知晓吕化仙将李红梅当做夺舍备选之事。 当然,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一定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落日宗的声誉。 吕化仙一直极力反对,所以才会借云游之名,外出去寻延续吕乘风性命的良药。 他这一次之所以提前归来,便是因为得知万仙竞拍上有一颗寿元果。 不过,他也曾暗示过吕乘风,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便可以牺牲李红梅。 所以,他才会如此断定,吕乘风不可能会自行坐化掉。 如今,这谜团的答案,只在一个人身上,那便是李红梅。 便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不对啊。” 第三百零七章告发(一) 这声音出现的十分突兀,众人不由齐齐望去。 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个满脸黝黑,蓄着络腮的中年男子,修为只有筑基境小成的样子,正是昨日从清风居铩羽而归的乌执事。 那名打圆场的长老眉头一皱,训道:“放肆,此地岂有你说话的份?” 在场之人修为最低的,至少都是筑基顶峰以上的护法,唯独这乌执事只是一个筑基小成的执事。 乌执事急忙拱手陪笑道:“长老息怒,小人先前发现了一个疑点,一时激动这才不自觉发出了声。” 那名长老听了之后,脸上怒气不消,反而愈发强烈。 自己好不容易将争执缓和了下来,你又跳出来搅事,究竟是个什么居心? 若非刘擎天就在现场,他真恨不得一掌将乌执事打回夕照峰去。 他正欲开口,却听吕化仙抢先道:“你有何发现,只管说出来吧。” 他知晓吕乘风的死疑点重重,所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愿放过。 乌执事走到大厅中央,冲着四周众人恭谨行了一礼。 他心头微颤,神色不太自然,面对如此众多的高层,自然不免有些紧张。 本来以乌执事的身份,是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六峰峰会的。 他之所以能进入大厅之中,还是求了夕照峰的一位长老好一会儿,才说服对方带自己进来。 那位长老心中也是很纳闷,昨日门中发生了如此大事,还牵扯到了吕乘风的死。 宗主召开峰会,必定少不了问责,自己躲都躲不及,这个乌执事还偏要来凑热闹,莫非是脑子坏掉了? 但他平日里与乌执事关系极好,在对方的一阵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此时,他心中已经开始后悔了,这乌执事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参与到这种麻烦中。 只希望他不要说什么太出格的话,以免连累到自己。 乌执事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情绪,道:“吕道友平日里与门中弟子素无来往,所以我等未曾发现此事,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我记得,清风居中不是还有两名杂役吗?难道他们也对此一无所知,亦或是吕道友对他们事先没有一点交代?” 有人惊讶道:“什么,清风居的杂役不是只有那个叫李红梅的女子吗,何时又多了一个?” 乌执事答道:“这位长老有所不知。三年前,也就是吕道友宣布闭关的前几日,又新收了一名杂役。” “三年前?”吕化仙左手方一位面容威严的白须老者站了起来,“此事为何我毫不知情?” 这老者乃是落日宗内,负责掌管六峰所有弟子名册的长老。 六峰每年的弟子人员变化,由各自一脉的执事负责统计,之后统一交到他这里。 如今,门内凭空多了一名杂役,他身为负责人,对此竟一无所知,如何能不怒? 最关键的是,若吕化仙因此将吕乘风的死迁怒到自己身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乌执事应道:“此事似乎是吕道友的要求,所以白执事并未将那杂役的名字上报。” 负责掌管名册的长老松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原位。 既然这事是吕乘风自己搞出来的,想来吕化仙怎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吧。 刘擎天冷哼一声,道:“不亏是宗主的爱子,以区区炼炁境驱使两名杂役。之后更不顾宗门法度,连名字都没有上报,真当我落日宗是他私有之地不成?” 吕化仙自然听出了刘擎天话中的讽刺意味,却没有说什么。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吕乘风的用意,必定是找到了比李红梅更适合的夺舍对象。 如此一来,吕乘风便更没有自行坐化的理由了。 他沉吟了一声,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乌执事答道:“回宗主的话,那人昨日恰巧就在清风居内,被那妖人一掌拍死了,尸体已经挖出。” 吕化仙扭头看向身旁:“将李红梅和那人的尸体带来。” 一位白鹭峰的护法站出来,化作一道遁光飞出了大厅。 乌执事退回原位,脸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味道。 半个时辰后,那名护法回到大厅,躬身道:“回宗主,已经找遍了落日宗,并没有发现李红梅的踪影,至于那人的尸体,似乎也随她一同消失了。” 吕化仙皱眉,正欲开口。 那名护法立即会意,答道:“我已问过值守山门的弟子,昨晚并未有人外出。” 有人道:“莫非这李红梅心虚,藏了起来。” 吕化仙眉头皱得更深,闭上双眼,将灵识完全放开。 刘擎天面色微变。 紫云、秋水二峰首座也是十分诧异,宗主的灵识莫非已经强大到可以覆盖整个落日宗了? 三息之后,吕化仙睁开双眼:“李红梅已不在落日宗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李红梅不在了?” “昨日不是还有人见到她出现在清风居?” “这个节骨眼上消失,她一定是畏罪潜逃了。” “但她究竟是如何离开落日宗的?” 乌执事微微皱眉,他原本是因为李红梅毁约之事怀恨在心,所以存心报复。 没想到一夜不见,李红梅竟已不在落日宗内了,这让他有一种一拳锤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吕化仙望向那名前去寻人的护法:“昨日值守山门的弟子……” “人我已带回,正在门外等候。”这名护法显然也是极为精明能干之人。 “唤他们进来。” “是。” 护法应了一声,灵识传音到了大厅之外。 不一会儿,两道人影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步伐沉稳,目不斜视,正是跃龙门。 另一人是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他颤颤巍巍,眼睛不时偷偷打量四周,一见有人看向自己便迅速低下头去。 这二人只有炼炁境的修为,一进入屋中,便感觉数十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众多的目光带来无穷的压力,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吕化仙见状,只是伸手轻轻一挥,便将这股压力驱散了,跃龙门二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吕化仙开口询问:“昨日是你二人负责值守山门?” 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似是被大厅中的气氛吓到了,呆呆站在原地不敢作声。 看到他这个样子,刘擎天心中不禁有些恼怒。 自己向来要强,门下弟子却表现得如此怯懦,让他倍感脸上无光。 跃龙门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宗主的话,昨日的确是我们负责值守。” 吕化仙看着跃龙门,问道:“昨日可有人外出?” 第三百零八章告发(二) 跃龙门心中一突,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回宗主的话,弟子昨晚一夜都在山门前,并未见到任何人外出。” 吕化仙目光移向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你也未曾看到?” 那人结结巴巴道:“没,没,弟子没看到。” 刘擎天忍不住训道:“没看到就没看到,结巴什么?给本座挺直了腰杆说话。 他越这样,那名弟子越是害怕,岂止是挺不直腰杆,连膝盖都已经开始发软了。 刘擎天心中不禁暗自叹了口气,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一位白鹭峰的长老道:“但昨日李红梅还出现在清风居,今早便莫名不见了踪影。” 跃龙门心中一突,果真是因为师姐的缘故吗? “这弟子就不知道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打死不认了。 长老走到大厅中央,在二人身旁转了一圈。 他的眼神骤然变冷,厉声道:“说,是不是你二人私放李红梅出山?” 跃龙门神色不变,道:“长老明见,弟子绝无做此逾矩之事。” “真的?”说话间,这位长老已经便要伸手抓向跃龙门。 一道身影闪过,将其击退了三步。 刘擎天面色冰冷,质问道:“荀长老,你想对我夕照峰的弟子做什么?” 荀长老冷笑一声,道:“刘首座,值守山门的任务一向由你夕照峰负责。如今李红梅私逃出山门,你身为夕照峰首座,责无旁贷。” 这位荀长老资历辈分极高,修为也不比首座差多少,深受吕化仙器重,所以对刘擎天没有半分畏惧。 刘擎天道:“如今李红梅是否出了山门还未可知,你便急于拿我夕照峰的弟子问罪,不妥吧?” 荀长老道:“宗主大人方才已经用灵识查探过了,李红梅早就不在山中了。” 刘擎天道:“宗主说她不在,她便不在了吗?” 荀长老眼中露出危险的光芒:“你是在质疑宗主?” 刘擎天怡然无惧:“是又如何?” 荀长老气笑道:“若你不信,不如现在就去将李红梅找出来。” 刘擎天怒道:“笑话!你白鹭峰的人不见了,找本座要人?” 就在二人争执不休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刘师兄。” 吕化仙看着刘擎天,神情和目光都十分平静,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形压力:“李红梅的确已经不在山中了,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刘擎天心头微惊,暗道几年不见,吕化仙的修为似乎又深厚了不少。 他辩驳道:“就算李红梅真的已经离开落日宗了,也不能证明她一定是从山门逃走的。” 荀长老冷笑道:“刘首座,你说这话便有些自欺欺人了吧?我落日宗的守山大阵固若金汤,区区一个李红梅,若非是被人从山门处私放而出,难道她竟有遁出大阵的能耐?” “这……”刘擎天一时语塞,他不得不承认荀长老说的有道理。 吕化仙再次看向跃龙门:“你都已经听到了,若是此时坦白的话,本座可以从轻发落。” 跃龙门低头道:“弟子只是一个炼炁境的小人物,并不知晓太多,但我可以保证先前所说,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荀长老连声冷笑,“李红梅私出山门,你们身为值守脱不了干系。若是再不老实交代,本长老就将你二人当成李红梅的同党,当场击毙。” 说罢,他身上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威压,将二人笼罩其中。 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承受不住这股威压,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跃龙门牙只感脊背一沉,一股如巨山一般的重量,压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他咬紧牙关,死死支撑着身体,鲜血从嘴角流下。 便在此时,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痛哭流涕,连声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荀长老见状,目光扫过刘擎天,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刘擎天面色难看至极。 尖嘴猴腮的弟子道:“禀宗主,昨晚的确本应该是小人值守,但我昨晚并不在山门前,所以对此事真的不知情啊。” 荀长眉头一皱:“怎么回事,你为何不在山门前?” 尖嘴猴腮的弟子浑身都在颤抖,急忙解释道:“昨日那妖人闯山门的时候,顺手便将两名值守的弟子打死了,所以才换了我们。那两人死状极惨呀,妖人又刚走不久,我担心他会卷土重来,所以昨晚便一直躲在屋子里,根本没有去过山门。” 此话一出,四周的长老护法不禁又开始议论起来。 “擅离职守?” “值守山门这么重要的事,也敢轻忽?” “记得三年前,沐首座出山的时候似乎便发现过这种事,没想到三年后竟还会重演。” “有什么办法呢,也不看看刑堂设在哪里?他们夕照峰一脉的弟子,自然有恃无恐。” 刘擎天听到此处,面容已经黑如锅底。 “混账东西,留你只会毁我夕照峰声誉,本座现在就毙了你。”他暴怒一喝,手上凝聚出一道磅礴的掌气。 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见状,急忙高呼道:“首座饶命,我还有话说!” “刘师兄稍安勿躁,听他将话说完也不迟。”吕化仙衣袖一挥,一阵清风拂过,将刘擎天的掌气瞬间化消。 刘擎天面色一变,悻悻回到了原位。 吕化仙冷冷看着那名尖嘴猴腮的弟子:“说吧,将你所知,一字不漏交代清楚。” “是,是。”那人连声应道,“昨晚我的确不在山门前,所以是否有人出山,我的确不知。但……” 他说到这里,突然伸手一指跃龙门:“我知道他有问题。” 跃龙门心中一惊,不禁暗道:莫非自己昨日露出什么马脚,被他看出来了? “哦?”吕化仙目光移向跃龙门,“怎么说?” 尖嘴猴腮的弟子道:“跃龙门原本是夕照峰所有低阶弟子中最弱的一个,所以时常被众人欺负,将值守山门的任务交由他一个人去做。” 话说到这里,刘擎天的怒火更加难以抑制了。 门下弟子做出这样的事,他身为一峰首座,竟完全被蒙在鼓里。 倒是有几个长老和护法早就已经撞见过这种事了,甚至连跃龙门走后门进入落日宗的事,也知晓个大概。 只是他们十分忌惮刘擎天,所以才一直心照不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荀长老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有些不耐烦道:“夕照峰的这些破事你们自行去处理,说重点。” 第三百一十章地道 后方的其余三位首座皆是一愣,沐飞鸢今日对待吕化仙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于以往。 在六峰首座当中,关系最为亲密的,便是吕化仙和沐飞鸢了。 而沐飞鸢更是从很小的时候,便对吕化仙产生了爱慕之意。 在那个凡俗女子出现之前,众人都很看好二人结为道侣。 如今,沐飞鸢在明知吕化仙丧子之痛的情况下,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撞他,这实在是有些反常。 吕化仙细细打量了沐飞鸢一眼,发现对方眼中竟隐藏着不下于自己的悲痛之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全落日宗的高层都知晓,沐飞鸢不喜欢吕化仙和那个女人所生的儿子,所以她不可能是为吕乘风之死悲伤。 那她究竟是为了谁? 吕化仙心中飞快思索。 这次红云散人闯入落日宗,杀死的人其实并不多。 吕化仙尸身腐化严重,所以早在此事发生之前便已死去,应当并非红云散人所杀。 除了两名值守山门的弟子外,便只有清风居那名新收的杂役了。 莫非沐飞鸢的反常,便是因为那名杂役吗? 她为何会对一名杂役如此上心? 那名杂役究竟有何特别,他与沐飞鸢又是何关系? 吕化仙将这些念头一一按下,无论沐飞鸢出于什么目的,吕乘风的死自己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他再次看向沐飞鸢:“师妹,你应该清楚自己是拦不住我的。先前若非我自行放手,你也不可能从我手下救走这名弟子。” 沐飞鸢点点头:“这一点我不否认。” 刘擎天面色一变。 六峰首座中,吕化仙一枝独秀,修为早早已达金丹顶峰。 其余五峰首座境界相差仿佛,都已金丹大成。 但沐飞鸢由于扶摇法体的关系,战力要比其他首座强大得多。 落日宗内,唯一能制衡吕化仙的人,便只有沐飞鸢了。 如今竟连沐飞鸢也阻挡不了吕化仙了,难道便要任由他在门中只手遮天吗? 沐飞鸢道:“别说我功体并未完全恢复,即便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是师兄你的对手。” 众人皆是一愣,原来沐首座经过两年多的疗愈,功体仍未完全恢复。 那她为何要提前出关,难道真的是因为吕乘风之死吗? 却听沐飞鸢又道:“师兄,你当年所受之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如今,即便这大厅中所有人联手,恐怕也不是师兄你的对手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高层都为之一惊,吕化仙的实力竟已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境地了? 荀长老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吕化仙本就是落日宗数千年历史中,极为惊才绝艳的一任宗主。 若非百年前的那桩往事,他的成就绝不止今日这般。 如今,他的旧伤已尽数痊愈,进阶元婴岂不是指日可待。 沐飞鸢接着道:“师兄真要以力服人,这大厅中没有一个人可以拦得住你,但你考虑过后果吗?我落日宗乃是靠众人齐心携手、同舟共济多年,才有了今日这一派繁荣景象。你身为一宗之主,行事若是黑白不分,枉顾门人性命,不怕寒了门下弟子的心,伤了同门师兄弟间的情谊?” 在座之人听了有不少都暗自点头,连荀长老也不得不承认沐飞鸢此言有理。 众人先前都为吕化仙展现出来的实力所折服,所以不敢轻易出言反对。 但吕化仙若真是一意孤行,只怕到最后,这落日宗的人心也要散了。 吕化仙目光闪烁不定,有挣扎有犹豫,最终都消散于无。 他的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师妹,我只想查清乘风的死因。” 沐飞鸢静静看着吕化仙,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之色,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这个在自己眼中曾经完满无缺的师兄,如今终究是有了瑕疵。 既然吕化仙已经做了决定,身为他心腹的荀长老无论对错,都会支持其决定。 他上前一步,欲要去抓跃龙门:“沐首座,这名夕照峰的弟子还请交于老夫。” 却见沐飞鸢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不必了,李红梅并非是从山门逃走的。” 站在沐飞鸢身后的跃龙门微微一愣,什么也没说。 荀长老问道:“沐首座如何断定?” 沐飞鸢道:“清风居的下方藏有一条地道,直通往山门外。我想,李红梅应是通过这条地道逃走的。” 荀长老眉头微皱:“清风居地底有地道?为何负责清理现场的弟子没有回禀此事?” 沐飞鸢道:“地道的位置非常隐蔽,那些弟子修为不够,没有发现实属正常。你们若是不信的话,便自行去查看吧。” 吕化仙挥了挥手,那名先前去寻人的护法,再次化作一道遁光飞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再次返回:“清风居的地底的确有一条地道,位置非常深,泥土翻过的痕迹很新,应是刚挖开没多久。地道通过山门的下方,一直延伸到数十里外一处人迹罕至的树林中。我到了那里之后,并未见到任何踪影,连足迹也未留下,想必早已离去多时。” “刚挖开不久?”荀长老皱眉道,“短短一夜时间,以李红梅的修为,有可能挖出一条数十里的地道吗?” 护法回道:“那地道应该并非由人工挖掘而出,看样子更像是土行遁法所开辟。” 荀长老思索道:“土行遁法?莫非李红梅在宗门外,还有外援?” 护法又道:“地道的土层之中,似乎还隐隐藏有一丝妖力。” 荀长老愈发不解了:“妖力?这李红梅莫非还与妖族为伍?” 有人道:“先前不是说这李红梅曾进过云梦峡谷,或许在内中收服过什么土系妖兽也不一定。土系的妖兽本就有挖掘地道的天赋,一夜间挖出数十里地倒并非什么难事。” 荀长老点点头:“这倒也说得通了。” 刘擎天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如今真相大白,足以证明与我峰下的弟子无关了吧?” 荀长老讪讪一笑,却是退至一旁不说话了。 吕化仙看向刘擎天,略带歉意道:“先前我急于寻找真凶,得罪之处还请刘师兄见谅。改日,我必定亲自登上夕照峰向刘师兄赔罪。” 刘擎天冷哼了一声:“不必了,我夕照峰庙小,可不敢迎宗主这尊大佛。” 吕化仙见他这种态度,也没有在意,扭头看向众人:“谁知道,那红云散人为何会袭击我落日宗的山门?” 第三百一十一章封山 他隐隐觉得,从那个红云散人身上,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虽说自己曾与他在飞云城中有过一些冲突,但想来对方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便打上门来。 这其中应当是另有隐情才对。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昨日红云散人引发的动静的确不小,但真正与此人照过面的人其实少之又少。 紫云峰首座道:“昨日,我与莫师弟赶到的时候,那贼人已和刘师兄打起来了。我二人也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但想必刘师兄应该知晓一些内情吧。” 秋水峰首座也应了一声,表示赞同。 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向刘擎天。 刘擎天表情有些许尴尬,面皮微微颤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荀长老见他这幅模样,问道:“刘首座该不会是仗着在自家宗门内,所以有恃无恐,与那妖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以至于根本没有问清缘由吧?” 刘擎天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明显是一副被猜中了心思的模样。 荀长老叹了口气道:“如今之计,还是先抓回李红梅让她为乘风师侄偿命。” “偿命?”沐飞鸢皱了皱眉道,“谁说吕乘风一定是被李红梅害死的?” 荀长老道:“若非李红梅害死了吕师侄,她又何必畏罪潜逃?” “畏罪潜逃?”沐飞鸢冷笑一声,“李红梅为何要离开落日宗,难道你们真不清楚?” “师兄你也不清楚?”她扭过头,目中有说不出的讽刺意味,言辞直指吕化仙。 吕化仙静静看着沐飞鸢,知道二人之间,已经产生了一道可能永远都无法修补的裂痕。 这种时候,刘擎天自然不忘落井下石,开口讽刺道:“自己的儿子死了,便要找无辜之人陪葬,这便是一宗之主的气度和作为。” 吕化仙面无表情道:“不论真相如何,都要找到李红梅,让她将事情交代清楚。” 荀长老冲着吕化仙拱手道:“宗主放心,荀某一定会亲手将李红梅带回。” 吕化仙摆了摆手:“这件事本座自会调查清楚,不可动用宗门力量。” 沐飞鸢道:“只希望到时,师兄不要向先前那般不问青红皂白便下狠手。” 吕化仙对此没有表示,道:“另外,自今日起落日宗封山。凡宗门弟子,没有本座许可,不准轻易下山。”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骚动起来。 “封山?” “只是因为这样一件事,便下令封山?” “宗主如此做,应该有别的用意吧?” “宗主,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 人群中猜疑声不断。 但吕化仙明显没有心思解答,他的声音中透出些许疲惫:“就这样吧,众人先行回去。” 在场一众高层不由松了一口气,向吕化仙告辞后纷纷离去。 很快,大厅中便只剩下了吕化仙与沐飞鸢两个人。 吕化仙怔怔望着吕乘风的尸体,整个人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沐飞鸢静静看着他,眼中是说不出的惋惜:“师兄,以前的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为了一个凡俗女子和一个不成器的吕乘风,变成了这幅模样,值吗?” 吕化仙默然。 各峰高层陆续离开了白鹭峰,刘擎天也带着跃龙门一路回到了夕照峰。 他伸手拍了拍跃龙门的肩膀道:“你小子不错,没有给我夕照峰丢人。” 跃龙门躬身道:“首座大人过奖了。” 刘擎天笑了笑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道:“对了,以后就不要再去值守山门了。” 跃龙门微微一愣,心想:“莫非首座大人也在怀疑我?” 不过,如今墨寒生与李红梅已不在落日宗,自己也没有再为他们开方便之门的机会了。 他恭敬应了一声,示意自己会听从安排。 刘擎天点了点头,满意地离去。 他自然不知道跃龙门心中所想,之所以不让对方再去值守山门,只是因为惜才罢了。 先前跃龙门在白鹭峰上的表现,让他不由生出几分欣赏之意。 这一次,两名负责值守山门的夕照峰弟子莫名死在红云散人手上,可谓是十分无辜。 刘擎天不愿让跃龙门步他们的后尘,这才有此提议。 跃龙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坐到桌前,倒了一杯茶。 他将茶杯凑到唇边,保持这个姿势许多,却是滴水未饮。 他默默回忆着先前在白鹭峰上发生的一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事搁置一边。 他推开门,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在附近之后,回到屋中。 他爬到床底下,从地砖下一个很隐秘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只木盒。 木盒打开,一阵淡淡的光辉散出,内中出现了一个青绿色的光团。 光团中有两个豆大的金点,就像是两只眼睛一般。 光团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随后轻轻一飘,飞出了木盒。 它停留在跃龙门的肩头,发出一阵怪异的叫声,似是在轻笑。 时隔三年,这木行炁灵早已被跃龙门收服,与其十分亲近。 跃龙门伸手在木行炁灵上轻抚了一下,笑道:“开始吧。” 木行炁灵又是一阵轻笑,随即身上散发淡淡清辉,将跃龙门笼罩其中。 跃龙门盘膝坐到床上,开始闭目打坐,尽情吸收被木行炁灵提纯后的元炁。 精纯的木行元炁在跃龙门经脉中缓缓流转,最终尽数聚拢于气海中。 跃龙门修行渐入忘我,浑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门外两道人影眼中。 沐飞鸢站在山头上,迎面而来的微风轻轻拂动她的衣裙。 “师兄,这下你该放心了。他的修为之所以突飞猛进,乃是有这木行炁灵相助的缘故。至于木行炁灵的来历,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吕化仙上前一步,站在她身侧:“师妹似乎对这个夕照峰的弟子格外关照。” 沐飞鸢目光一闪,平静道:“门中已经少了一个良才,若是我等不懂爱惜门下弟子,宗门衰败只是迟早之事。” 吕化仙眉头微微一皱。 他自然知晓沐飞鸢口中的“良才”,不可能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吕乘风。 那么,她所指之人便只有那个已经死去的杂役了。 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沐飞鸢,都对那名杂役另眼相待,莫非吕乘风真的找了一个资质绝佳的夺舍对象? “师妹这个样子,倒是让为兄对于那个神秘的杂役更加感兴趣。” “人都已经死了,再说这些还有何用?”沐飞鸢眼中流露出懊悔与自责。 第三百一十二章冰封 她不禁在想,若当日自己没有存私心,将墨寒生的事上报给太上长老,让门中对他进行暗中保护,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憾事? 吕化仙追问道:“那名杂役究竟有何特别,莫非也是如师妹一般拥有法体不成?” “他只是玄冰灵体,虽说少见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已至此,沐飞鸢也不打算过多解释什么。 “玄冰灵体……”吕化仙喃喃念着这四个字,目光一阵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飞鸢道:“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一回来便下令封山?” 吕化仙道:“师妹,还记得两年前,你前往炼妖宗祝寿之事吗?” 沐飞鸢微微一愣:“自然不可能忘却,莫非此事与炼妖宗有关?” 吕化仙点点头道:“妖族袭击炼妖宗,从奇珍阁中盗走了两件十分珍贵的宝物。后经风雨楼的情报分析,妖族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为了重启被我人族封印已久的妖界。” 沐飞鸢震惊道:“重启妖界!这怎么可能?” 吕化仙道:“无论可能性有多低,我人族都不得不妨。根据风雨楼的情报,妖族已经得到了破解封印的法门。但破解封印,并非光有方法即可,还需要强大的法宝以及各种珍惜灵物之助才有可能办到。天元大陆上的灵物,大多为我人族所有,妖族若想得到这些宝物,势必会对各大人族宗门下手。我落日宗虽说开山立宗的时间不长,却也有两件强大的破封法宝。所以,无论是为了人族的存亡,还是为了宗门的安危,我们都不得不防。” 沐飞鸢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言罢,二人忽然都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过了一会儿,沐飞鸢开口道:“师兄。” “师妹请说。” “若你日后寻到李红梅,无论要如何审问或处置,我必须要在现场。” “此事,我可以允你。” 沐飞鸢得到了应允,转身便要离去。 却听吕化仙的声音又从后方响起:“师妹,你说乘风身亡的时间,有没有可能有误?” 沐飞鸢回过头来:“以你我的修为,一眼便能看出他是在一年前身死的。” 吕化仙摇摇头:“不说修仙界,即便是世俗中,也有许多手段可以影响尸体的腐化程度。” 沐飞鸢微微皱眉:“例如?” 吕化仙冷冷吐出两个字:“冰封。” 沐飞鸢目光一凝:“师兄,你究竟想说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吕化仙抬头望天。 月圆,人缺。 他的身子轻轻浮起,飞回了白鹭峰。 沐飞鸢美目中光彩流转,望着白鹭峰山脚下的那片废墟,喃喃道:“难道你,真的还活着?” …… …… 等待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尤其是等待一个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人。 李红梅此刻便是这样的心情。 黎明的光照进洞中,却没有带回她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 墨寒生已经离开一夜了。 她握着一根枯枝在地面上胡乱划动,心绪纷乱得就像地上交错纠缠的划痕。 咔。 树枝折断了。 不远处传来一道讥讽的笑声。 李红梅扭头看去:“臭老鼠,你笑什么?” 石山冲她翻了一个白眼:“你管我笑什么?” 李红梅回过头来,不愿与它浪费唇舌。 却听石山嘿嘿一笑,悠悠道:“他不会回来了。” 李红梅本能地别过头去,不愿理会它。 可她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说什么?” 石山大声道:“我说,他不会回来了。他才不愿意带着你这个累赘上路呢。” 李红梅怒道:“你胡说!” “我胡说?”石山坏笑了一声,“若非如此,他为何要撇下你一个人去办事?如今落日宗的人恐怕已经发现你消失的事了,说不定正在四处搜寻你的下落。跟你在一起,一个不好就要被落日宗的人追杀。若他真想与你一同离开,这个时候就该带着你早早远走高飞,何至于一夜过去了都没回来?” 李红梅反驳道:“不可能,若他真想独自离开,为何又要特地回来寻我?” 石山阴阴笑道:“你确定他回来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那具躯壳?” 李红梅面色一变,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还不是与我一样待在这里?难道他也打算将你扔下?” 石山摇了摇头,一脸惋惜道:“真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傻,他留下我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你,防止你暗中跟着他。待他走远之后,我自有办法甩开你去追上他。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他不要你了。” “你胡说!”李红梅神情有些慌乱,恨恨道,“住口!” 石山哈哈大笑,高呼道:“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他不要你了……” 李红梅已经快要失去理智,右手发出一击火弹术,直朝着石山飞去。 “呦吼,恼羞成怒了。”石山怪叫一声,一头钻进土中,消失不见了。 李红梅快步走上前去,地上只余一个脸盆大小的坑洞,却看不见石山的身影。 突然,后方又传来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嘿,我在这儿呢。” 李红梅回头,只见身后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个坑洞。 石山赫然正在那个坑洞中,对着她嬉笑挥手。 李红梅二话不说,又是一个火球招呼了过去。 石山哈哈一笑钻进洞中。 不待李红梅反应过来,一旁又出现一个坑洞,石山再次探出头来,对着她一阵怪笑。 李红梅连弹数个火球过去。 石山一一躲过。 转眼,山洞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石山在坑洞中来回穿梭,反复戏耍着李红梅。 李红梅如今虽已进阶筑基,却未来得及凝炼灵识,所以根本无法掌握石山的动向。 而石山眼下的境界虽还不及李红梅,但它身为土系的妖兽,进入地底后可谓如鱼得水。 它施展遁地术的速度,可比童颜这样的人族修士快上不少。 所以,李红梅累得气喘吁吁,却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渐渐地,她终于发现了这一点,也不再追赶石山,开始坐在地上喘息。 石山从洞中探出头笑道:“臭娘们,我在这儿呢。” 李红梅静静坐在原地,头也不回,根本看都不看它一眼。 石山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砸在了李红梅身上。 地三百一十三章无可奉告 李红梅吃痛,回头瞪了石山一眼,又转过头去。 石山悄悄走到她的身后,嘿嘿笑道:“论手段,你跟本真人还差得远呢。” 它正暗自得意,前方一柄带着火焰的飞刀迅疾而来。 飞刀擦着石山的头皮掠过,削小了它些许皮毛。 石山大吃一惊,怒道:“你……” 它还来不及开口叫骂。 只见李红梅已站起身来,火弹与飞刀齐出,势要将它就地斩杀。 “臭娘们,你敢使诈!” “废话少说,臭老鼠,受死!” 山洞中又展开了一场激烈异常的大战。 大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待墨寒生回来的时候,洞中已被浓重的焦灼味弥漫。 地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几乎无处落脚。 墨寒生看着满目疮痍的洞穴,问道:“发生了何事?这里有人来过,你们与他斗过法?” 石山与李红梅分立两端,泾渭分明,他们各自伸手指向彼此,异口同声道:“都怪她(它)。” 墨寒生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摇了摇头无奈道:“出发吧,我们要尽早离开这里。” 李红梅喜笑颜开,快步来到墨寒生的身后,随后又回头瞪了石山一眼。 石山嘿嘿一笑,身子轻轻一跃也跟了上去。 一行二人一妖,终于踏上了离开东域的路程。 …… …… 飞云城,一道白衣身影匆匆入城。 万仙竞拍会已经结束,吕化仙前来自然不是为了竞拍宝物。 他穿过繁华的街道,来到城西的一座高楼前。 高楼的匾额上书着三个字——风雨楼。 风雨楼的生意做遍整个天元大陆,中州东域自然少不了它的足迹。 吕化仙抬脚跨过门槛,一名训练有素的侍女立即上前相迎。 吕化仙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那名侍女便立即会意,领他上了楼。 中州东域的风雨楼,其配置与南域非常相似,也是设有四位大掌柜以及六十四房掌柜。 像吕化仙这种级别的贵客,自然不可能由寻常的掌柜接待。 侍女直接带着吕化仙来到了三层,敲开了一位大掌柜的门。 大掌柜态度很是热情,气起身将吕化仙迎进门,沏了一壶上好的灵茶。 吕化仙却没有心思饮茶,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来意。 那位大掌柜听了后,却是皱眉道:“吕真人,你所问之人以往的一切情报,鄙人这路都有。但她现今的去向,鄙人恐怕爱莫能助。” 吕化仙微微皱眉:“东域还有风雨楼搜集不到的情报?” 大掌柜解释道:“由于某个特殊的理由,鄙楼近年来已经鲜少搜集与贵宗有关的情报了。” 吕化仙不解道:“这是为何?” 落日宗在中州虽说有头有脸的大宗,但风雨楼背后的势力可是天机门。 以天机门的底蕴,十大势力都未必放在眼里,自然不可能忌惮一个区区落日宗。 大掌柜笑而不语,他既然含糊其辞,那个特殊的理由自是不方便说的。 吕化仙眼珠微微转动,道:“风雨楼号称网罗天下情报,今日若是让在下空手而归,只怕对贵楼的声誉有损吧?” 大掌柜听了并不恼火,笑道:“吕真人不必以言喻激鄙人,若你非要知晓那人的下落,办法自然还是有的。不过,这价格嘛……” 吕化仙摆摆手:“价格不是问题。” “如此,便请吕真人随鄙人走吧。”大掌柜笑了笑,起身向里屋走去。 吕化仙也没有任何迟疑,起身跟了上去。 大掌柜一路行至房间的最后,面前出现了一道厚实的红墙。 大掌柜伸手在墙上轻轻一敲,红墙竟自行分离,出现一道空门。 门后是一条一丈宽的石桥,一路通向风雨楼的后院。 “吕真人,请。”大掌柜做了一个手势,带头走去。 吕化仙立即跟上。 二人穿过石桥,来到了风雨楼的后院中。 吕化仙扭头看了一眼,左侧有三条一模一样的石桥,显然是从其余三位大掌柜的房间延伸出来的。 这四条石桥并排而行,一直延伸到最远处后又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直径约摸七八丈的圆台。 大掌柜带着吕化仙来到了圆台中心,对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 大掌柜躬身行了一礼:“树老,有件事需要请教一下。” 若是有不知情的人在场,一定会非常诧异他的举动。 大掌柜的态度和举止都十分恭敬,但他的前方除了那棵高大的古树外,根本空无一人。 他究竟是在朝何人行礼? 微风拂动,有落叶从树梢飘落,古树的树冠上绿荫簌簌作响。 三息之后,后院中竟莫名响起一道低沉的笑声。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古树的树干中间位置,忽然出现了一道微弯的裂缝。 这道裂缝像极了人的嘴,并且先前那道笑声真就是从此中传出的。 不待笑声停止,那道人嘴一般的裂缝上方,又出现两道相对短一些的裂缝。 裂缝撑开,内中有黑色的珠子滚动,这棵古树竟长出了人嘴和人眼一样的东西。 传说中,每一座风雨楼的后院中,都栽有一棵成了精的古树。 古树的体型或许并不算太大,但其藏于地底的根须绵延千万里。 根须遍及的范围内,所有风吹草动,大如山呼海啸,小到叶落蚁行,都逃不过古树的探知。 吕化仙神情微动,他身为一宗之主,对于这种传说自是有所耳闻,但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树精开眼。 “小胡,你下去吧。”古树的声音有些随意。 “是。”这位姓胡的大掌柜似是对古树十分尊敬,再次躬身一礼便自行离去了。 树干上,两只乌溜溜的眼珠望向吕化仙:“小娃娃,你想知道什么?” 自吕化仙出任落日宗宗主以后,便已经多年没有被人如此称呼过了。 但他并没有动怒,像这种成了精,诞生出大智慧的古树,至少已经活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 即便对方并非人族,但凭这份悠久的岁月,这一声“小子”也并不算过分。 吕化仙如胡大掌柜先前那般,朝古树行了一礼:“有一个人的踪迹,想请教前辈……” 吕化仙说完,树干上的两道裂缝缓缓闭合上,眼珠在内中不停转动,似乎在搜寻相关的记忆。 十息之后,古树睁开双眼:“那名女子的去向,老精树的确知晓……” 吕化仙面上刚露出一丝喜色,却听古树又道:“但我不能告诉你。” 吕化仙神色一愣:“这是为何?” 古树解释道:“我风雨楼以贩卖情报为生,掌控着这修仙界中的一切隐秘。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些情报却是不能卖的。” 吕化仙道:“此点在下亦有所耳闻。但这些不能卖的情报中,似乎只包括天机门的几位重要人物以及一些关乎人族生死存亡的重大隐秘。李红梅不过是一个炼炁境的女修,父母双亡又无特殊的身份背景,怎么也不可能在此列中。” 古树哈哈一笑,淡淡道:“本树的判断不会有错。至于理由,无可奉告。” 吕化仙面色变了数变,又道:“既然如此,在下还想向前辈请教一人……” 这一回,古树听了之后没有闭目去搜索记忆,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它的语气比先前更加的直截了当:“无可奉告!” 第三百一十四章三女一男 三个月后。 四方城西南五十里外,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名为大冲山。 山上有一处石亭,亭中坐着一道白衣人影,正是已经离开了东域的墨寒生。 他的目光掠过山峰,望向峰峦间一处泛着波光的存在。 大冲山风景秀丽,在群峰环绕间,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名为碧波湾。 此湖水波荡漾,清明澄澈,又被群山环绕,风光绝美。 如此钟灵毓秀之地,却极少有人踏足,皆因这碧波湾中,有一条凶猛异常的水怪。 水怪先天自带雷电神通,又擅长水遁之术,藏身这碧波湾的湖水底下,金丹境以下的修士很难降服得了它。 墨寒生正暗自打量着这片湖泊,远处山道上有三名女子缓缓走来。 左侧的女子看着二十六七的模样,面容姣好,衣着却十分朴素,黑发盘作一团。 右侧一人三十左右,模样寻常,左手缠念珠,右手执拂尘,俨然一副道姑的打扮。 在她们的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 此女五官精致,身后交叉背负两把长剑,肉嘟嘟的脸颊上透出一丝俏皮。 她的脑后留着一缕马尾,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看着十分天真烂漫,似是有些童心未泯。 行走间,那马尾少女问道:“秋月姐,碧波湾还要多久才到啊?” 那盘发女子回道:“快了。前面不远处就是,我们先到山上的亭子休息一会儿。” 马尾少女锤了锤腿肚子:“我们又不是凡人,直接飞过去不就行了,何必要一路走上去?我腿都走酸了。” 少妇道:“那湖中的水怪,要等到月出之时妖力才会大降。我们这么早过去,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会浪费法力。” 一旁的道姑问道:“说起来,秋月,你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嫁妆吧?” 少妇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差不多了。” 马尾少女抱怨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一个未婚妻去东拼西凑攒钱备聘礼的。大表哥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做这种事?” 少妇立即辩解道:“别这样说,他也挺不容易的。怪只怪家中要的聘礼太多,又要城中心位置的府邸,又要品相绝佳的坐骑,还要五行元玉各八千八百八十八枚。他不过与我一样才堪堪筑基,司氏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如何能负担得起这么多?” 少女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悄悄嘀咕了一句:“赔钱货。” 少妇眉头微挑:“你说什么?” 少女立即陪笑道:“没有,我什么也没说。孟师姐,你什么都没听到,对吧?” 道姑笑道:“对,我只听到赔钱货三个字。” “死丫头,讨打。” 少女一边逃一边大喊:“孟师姐,你怎么还告黑状?” 三人嬉笑打闹间已来到石亭前,自然也就看到了亭中那道静坐的白衣身影。 马尾少女愣愣盯着墨寒生,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她自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少妇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收敛了起来,心情有些异样。 墨寒生自然也注意到了三人,不过他并没有主动与陌生人打招呼的习惯,所以只是静静眺望着远处。 那三人见到他这幅生人勿近的模样,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三人进入亭中,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那盘着头发的少妇悄悄打量了墨寒生一会儿,突然走到他身前,似有所指道:“这亭中只有三只石凳。” 墨寒生仍在看着碧波湾,余光从三人身上扫过,一下便明白了她所言何意。 不过,他与这三人素昧平生,所以并没有任何表示,只当做是没听到。 少妇见状,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怒意:“喂,你是聋子吗?我说这里只有三只石凳,你听不到吗?” 身旁二人皆是一愣,觉得少妇似乎有些许反常。 墨寒生微微皱眉,这女人还真是有些不知进退。 他冷冷看了对方一眼,回击道:“你是瞎子吗?” 少妇愣了一下:“什么?” 墨寒生道:“这亭子中有几只石凳,只要有眼睛便能一目了然,还需要你说?” “你!”少妇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墨寒生看似沉默寡言,一开口竟如此不客气。 她愤愤道:“明知如此,你还不快将身下的石凳让出来?” 墨寒生不解道:“我为何要让?” 少妇理所当然道:“我是女人。” 墨寒生愈发不解:“你又不是我的女人,我为何要让你?” 少妇道:“你难道不知道,男人让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墨寒生摇头道:“我只知道,先来后到才是天经地义。” 少妇斥道:“强词夺理!你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此斤斤计较,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不觉得。”墨寒生平静说了一句,随后看着对方头上盘着的黑发,又道,“倒是你,身为有夫之妇,与一个陌生男子在此纠缠不休,未免有些不知检点。” 少妇面色大变:“你说谁不知检点?” 一旁的马尾少女扯了一下的袖子:“秋月姐,算了吧。就为了一只石凳,没有必要……” “你别管。”少妇回了她一句,恨恨走向墨寒生,隐隐有要动手的征兆。 一旁的道姑急忙将其拦住:“好了,不过是一处座罢了。这亭中不是还有两只石凳,你若是累了,和蝉儿去坐下便是,我站着就好了。” 少妇别过头去:“谁要坐他身边。” 道姑摇了摇头,转身对墨寒生道:“这位居士,秋月先前虽说有不当之处,但你所说的话是否刻薄了一些?” 墨寒生面无表情道:“既然自知有不当之处,为何不先检讨自己,却反过来指摘他人?” 道姑面色也有些难看,她没想到墨寒生长着一张如此好看的脸,言辞竟这般犀利,性情如此不讨喜。 亭子里的气氛愈发尴尬,三女一男都沉默了下来。 那名马尾少女看着势如水火的墨寒生与少妇,唇角微微抽动,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劝说。 过了一会儿,那少妇终于忍不住道:“你都坐了这么久了,还不走?” 墨寒生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火气,反问道:“我坐多久,与你何干?我又没催你们走,你凭什么赶我走?” 少妇脸色不善道:“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啊?你赶紧走。” 墨寒生斜了她一眼:“在下也同样不喜欢阁下,为何不是你们走?” 少妇气笑道:“我们三个人,你就一个人,你要我们走?” 墨寒生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淡淡道:“你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第三百一十五章针对 此话一出,少妇还未有何回应,一旁的道姑已经安耐不住了。 “你敢小觑我们!”她手持拂尘直指墨寒生,俨然一副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墨寒生看了她一眼,道观中的修士,似乎也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清心寡欲。 一旁的少妇见状,体内真元也开始剧烈涌动。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提醒道:“蝉儿,还不出剑?” 那名留着马尾的少女愣了一下,随即手掐剑诀。 她背负的两把长剑受到召唤,立即脱鞘而出,盘旋在三人头顶。 墨寒生微微有些诧异,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竟是一名剑修。 少妇扭头看了一眼:“蝉儿,你在做什么?” 少女面色有些许尴尬。 原来,她虽是成功唤出了两把飞剑,但其中却出了一点小差错,剑尖对准的不是墨寒生,反而是自己的两名同伴。 少女反应过来后,立即操控飞剑调转了方向。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一次剑尖所指的方向,仍是向上偏移了一些。 这名为蝉儿的少女,似乎一点也不想与墨寒生为敌。 墨寒生静静站在原地,神情很是随意。 三个月前,在清风居的密室中,他便已与白执事战过一场。 凭借绝佳的身手和深厚的法力,他以堪堪筑基的境界力压筑基小成的白执事,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三个月过后,他的修为愈发精深,面对这三个筑基初境的女子,自然不会有任何畏惧。 虽说对方人数占优,但若真打起来,墨寒生只需率先制服三人中最弱的一个,便可各个击破。 他的目光移向了那名留着马尾的少女。 少女见状,脸颊上立即浮现一丝绯红,两柄飞剑又不自觉向上偏移了一些。 眼看战斗一触即发,脚步声轻响,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三女后方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 三女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衣,容颜绝美的高挑女子正缓步走来。 她的出现,让其余三女一瞬黯然失色。 原本,马尾少女与少妇的姿色皆属于上乘,但与红衣女子比起来,便难免有些相形见绌。 红衣女子宛如一朵在山巅独自绽放的红梅,孤高冷漠,傲视群芳。 尤其是她胸前那高耸挺立的峰峦,更令三女欣羡之余又自愧弗如。 红衣女子正是随墨寒生一同来到南域的李红梅,她身姿婀娜,步伐优雅,缓缓向前行去。 三女见到她的出现,一时间有些呆住了,不自觉让出了一条道路。 少妇反应过来后,不禁生出一些恼怒,自己为何要给这莫名出现的女人让路? 她正要出声询问,却见李红梅已经径直走到了墨寒生身旁。 李红梅随意瞥了三人一眼,回头看向墨寒生:“她们是什么人?” “三个无聊的人罢了。”墨寒生三两句,便将先前的争执解释了一下。 “原来如此。” 李红梅点点头,将一个油纸包递到墨寒生面前打开,内中是一些外观精致的糕点,看起来十分美味。 少妇怒道:“喂,你们到底打不打?” 李红梅恍若未闻,眼中只有墨寒生,拈起一块糕点送到他的嘴边。 “这是刚从山下买得桂花糕,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少妇见李红梅无视自己,愈发愤怒:“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李红梅看向她:“男欢女爱乃是人之常情,有何羞耻?看你的样子,应当已为人妇,难道你的丈夫从未如此对过你吗?” 她上下打量了少妇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 “你这是什么意思?”少妇被李红梅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 李红梅直接无视少妇吃人的眼神,将糕点送入墨寒生的口中后。 “我们走吧,将这里让给这个可怜人。”说罢,她牵起墨寒生的手走出了亭外。 少妇险些气得吐血,这一对男女为何说话都如此气人? 李红梅与墨寒生携手离去。 “你说谁可怜?”少妇却在后方气得跳脚大骂:“你抖胸是什么意思,谁没有啊?有种你们回来。” 马尾少女急忙拦住她,劝阻道:“算了吧,秋月姐。你不是不希望那人留在这里吗,他们走了不是正合你心意?” 少妇看了她一眼,道:“是正合你心意吧?他们走了,你就不用和那个嘴臭的小子动手了是不是?” 马尾少女面色一变,有些心虚道:“秋月姐,你在胡说什么啊?” “你分明就是看上了那个小子,只是见了一次面,就开始帮着外人说话。”少妇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死丫头。” 少女捂着额头,委屈道:“我哪有?” 少妇道:“还说没有,你先前的飞剑为何对着我和孟师姐?” 少女眼神躲闪道:“人家学艺不精,一时失手嘛。” 少妇哼哼两声,道:“失手的可真是时候啊。” 少女见搪塞不过去,也不再否认:“谁叫那个白衣服的小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呀,人家也不想对他出手,万一以后有机会再见呢。” 少妇呸了一声:“好看有个屁用?一看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少女虽不同意少妇的说话,却没有出言反对,不愿与她为此争执。 她的脑中又浮现出墨寒生与李红梅的身影,想着二人真是好般配的一对神仙眷侣啊。 她不由感慨道:“那个红衣姐姐也是极好看呢。” 少妇补充道:“也是一样的牙尖嘴利。” “要是我能和她一样就好了。”少女伸手扶着胸前空荡荡的一闪,又羡慕又惆怅,“也不知她平时吃的什么,怎么就那么……大呢?都快和我的脑袋一般大了。你和孟师姐两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她吧。” 少妇冷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没将自己算在内。再加上一个你,有跟没有都一个样。” 少女低下头,一眼望到脚背,她伸手捣鼓了一下自己胸前贫瘠的土地,泫然欲泣。 一旁的道姑看不下去,出声劝说道:“好了,我们三人多少年的交情,何必为了一个外人内讧?况且,那人都已经走了,你们还有什么好争吵的?” 她扭头看向亭中的石凳:“秋月,座位已经让出来了。你若是累了,便去坐下吧。” 少妇看了一眼石凳,却根本没有去坐的意思。 马尾少女一语道破:“你根本不是为了座位,分明是刻意针对那个小哥哥。” 少妇眸光微微闪烁,没有否认。 第三百一十六章冤家路窄 “秋月,你为何要如此,莫非以前便与那人相识?”道姑也反应过来。 先前她便觉得少妇有些反常以往的她可不是如此蛮横无理。 少妇摇摇头,她与墨寒生素昧平生,并没有什么前仇旧怨。 道姑愈发不解:“那你这是?” 少妇望向远处,没有说话。 道姑见状也没有再追问。 一个时辰后,一轮明月悬挂高空,三人出了石亭,走向碧波湾。 待将要走近时,却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静静站在湖畔,似是已经来了很久。 马尾少女眼睛一亮:“咦,这不是那个好看的小哥哥和红衣姐姐吗?” “莫非他们的目的,也是这湖中的水怪?”道姑反应过来,看向少妇,“秋月,你是不是一早猜到了此事,所以先前才故意赶人家走?” 少妇没有回答,只是远远盯着墨寒生二人,目光微冷。 这碧波湾由于水怪的缘故,极少有人踏足。 所以,先前在亭中相遇的时候,她便隐隐猜到了对方的目的,极有可能与自己相冲。 “冤家路窄!”少妇暗骂了一句,快步向二人走去。 马尾少女扭头看向道姑,有些担忧道:“不会要打起来吧?” “跟过去看看吧。”道姑说完立即追了过去,马尾少女紧随其后。 李红梅笑了笑:“麻烦又来了。” 墨寒生道:“烦是真的烦,麻烦倒谈不上。” 少妇来到二人身前,不客气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墨寒生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无动于衷。 李红梅扭头看向少妇,脸上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与你何干?” 少妇道:“这湖底有一只水怪,我为了抓它准备了一个多月。” 李红梅哦了一声,淡淡道:“与我何干?” 少妇严肃道:“你们不准抢!” 李红梅忍不住笑出了声,微讽道:“怎么,那水怪是你亲戚?你唤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少妇认真道:“我先看上这水怪的。” 李红梅故作惊疑道道:“你看上这水怪了,那便与它成亲好了。” 少妇怒道:“你们讲不讲道理?” “道理?”李红梅冷冷看着她,像是在打量一个傻子,“山上的亭子是我们先占的,你一过来便要赶人走。这湖中的水怪明明是无主之物,你却偏说是自己的。不讲道理的究竟是谁,你是打算将不要脸进行到底吗?” “你!”少妇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时有些面红耳赤。 身后的道姑匆匆赶来:“这湖中的水怪对秋月十分重要,可否请二位相让,结个善缘?” 李红梅回道:“巧了,这水怪我们也是势在必得,为何不是你们让?” 道姑皱了皱眉道:“既然二位不肯相让,那便只能各凭本事了。”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墨寒生开口道:“可以。” 道姑面露喜色:“阁下是打算相让了,贫道在此谢……” 她话未说完,已被墨寒生开口打断:“各凭本事。” 道姑神情微微有些尴尬,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 却听马尾少女突然问道:“可是,该由谁先出手呢?” “当然是我们。”少妇抢先道,“我们三人,你们才两人,总不能让我们等你们吧。” 李红梅道:“看在先前我们将亭子让给你们的份上,自然是由我们先出手。” 少妇一口回绝道:“不行!” 墨寒生目不转睛盯着头顶的圆月,道:“那便让你先出手好了。” 少妇微微一愣,这小子为何突然如此礼让,莫非其中有诈? 却听墨寒生又道:“反正,以你三人的境界,也不可能收服水怪。” 少妇不服道:“你也不过筑基初境,又没有见过我三人的本领,有什么资格擅自评断?我们收服不了水怪,难道你就可以?” 墨寒生点头道:“我可以。” 他的口吻十分平淡,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种态度无疑惹恼了道姑,她的脾气一下又上来了:“阁下莫要瞧不起人,看来在收服水怪之前,你我之间有必要先分出个高下。” 马尾少女扯了扯她的衣袖:“孟师姐,怎么连你也这样。别忘了,我们是来收服水怪的。若是胡乱与人斗法,浪费了法力,可不是什么好事。” 道姑深吸了一口气,道:“都怪这小子说话实在太气人。”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墨寒生摇了摇头,“既然你们不信,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先行出手好了。” 少妇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会有这么好心?” “若是不敢,那便让我先来吧。”墨寒生说罢,作势便要向湖畔走去。 少妇急忙拦住他:“等一下,我们先来。” 道姑将少妇拉到一边,小声道:“秋月,这碧波湾的水怪可没有这么好收服的。对方会不会是想等我们消耗它的体力,然后再捡便宜。” 少妇悄悄扫了墨寒生一眼:“我也知道有这个可能。可万一呢,万一对方真的收服了水怪可怎么办?况且,月圆之夜阴气大盛,正是水怪最弱的时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我已将能做的准备都做了,再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道姑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 “哼!”少妇示威似的瞪了墨寒生一眼,然后与道姑一同走向湖畔。 马尾少女冲墨寒生微微一点头,脸上有一丝歉意的神情。 少妇催促的声音远远传来:“蝉儿,你还不跟上?” “来了。”马尾少女高声应了一句,又深深看了墨寒生一眼,这才回头去追二人。 李红梅笑道:“这小丫头似乎是对你有些意思啊。” 墨寒生眨了眨眼,并没有说什么。 人海茫茫,这少女只不过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这一次过后,都不知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墨寒生自然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李红梅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真要让她们先出手,不怕被捷足先登?” 墨寒生神色很是淡定:“放心,她们不可能成功的。” 李红梅问道:“你如此确定?” 墨寒生解释道:“这湖中的水怪生性狡诈,又伴有雷电神通护身。金丹以下的修士,别说生擒,连击败都异常困难。这三人不过堪堪筑基初境,又没有什么特殊神通,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李红梅笑了笑,揶揄道:“这对旁人来说无比难缠的水怪,你似是有十足把握能抓到它。所以,你这算是变相在夸自己?” 第三百一十七章星罗盘,诱妖草 墨寒生笑了笑:“我恰好比较擅长对付水里的东西。另外,那人给的情报中虽有详细介绍此怪,但我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让那三人先试一试水怪的神通。” “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在墨寒生与李红梅说话的间隙,三女已经来到了湖畔。 少妇手一伸,掌心中突然多出了一个茶碗大小的罗盘。 罗盘上,一根银白色的指针在不停转动,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罗盘上的指针逐渐稳定了下来,虽说仍是在小幅度地来回抖动,却已将大致方向指明。 少妇顺着罗盘的指引,指着湖面的某处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道姑点点头:“事不宜迟,开始吧。” 少妇应了一声,又取出一个外形似寻常水草一般的东西。 远处,墨寒生静静看着这一幕,道:“看来此女也是有备而来。” 李红梅道:“那罗盘似是可以找寻水怪的方位,但那株水草有什么用?” 墨寒生答道:“诱妖草,对于大多数的妖族有莫大的吸引力,尤其是水族。” 李红梅道:“我记得你似乎没有准备这两样东西吧?” 墨寒生道:“我不需要。” 说完,他看着远处的三女,又道:“但只是如此,这诱妖草应是发挥不了效用才是。” “怎么?” “这碧波湾看着虽不大,但水下却是极深,水怪平时一直待在湖底沉睡,诱妖草的气味恐怕传播不了这么远。在加上湖水有助于水怪施展神通,这三人应是不敢轻易下水,她们要如何用诱妖草去吸引水怪?” 话音刚落,却见那少妇已经收回星罗盘,将诱妖草掷向湖面。 诱妖草飘浮在湖面上,散发出阵阵幽光。 少妇又取出一物,是一面三角形状的深蓝色小旗。 “分水旗,原来如此。”墨寒生若有所思。 李红梅有些好奇道:“如何?” 不待墨寒生解释,那少妇将湛蓝色的小旗子,同样掷向水面。 分水旗悬在诱妖草的一侧,开始迅速旋转起来。 少妇双手掐诀,将法力源源不断注入旗中。 分水旗将少妇的法力尽数转化,散发出阵阵星芒,随后汇聚成一束灵光射入水中。 三息之后,湖面开始微微荡漾,紧接着便出现了一个磨盘大小的漩涡。 随着少妇的法力不断注入,分水旗射出的光束愈发粗壮耀眼,湖面的漩涡也随之越变越大。 少妇掐诀一指,诱妖草受到牵引,顺着漩涡向下沉去。 待降至一定深度后,诱妖草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味,朝着湖底慢慢传递过去。 十息之后,漩涡下莫名出现了一阵剧烈骚动,水流中生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气泡,似是由某种生物呼吸产生。 少妇面露一丝喜色,她知晓这阵骚动并非是由自己的分水旗引发的。 水怪上钩了! 她急忙牵引诱妖草向上升起,漩涡中的骚动突然停止了一瞬,随后爆发出比先前更猛烈的动静。 便在诱妖草刚刚飞离水面之时,巨浪破空,一只巨大的怪物跃出水面。 这怪物正是称霸碧波湾多年的水怪。 它通体呈圆柱形,体表光滑无鳞,背部灰蓝,腹有白纹,外形酷似鲶鱼。 它无足少鳍,唯有尾部下缘有一长形臀鳍,乃是其在水中自由行动的依仗。 在其尾部脊髓两侧,有两对半丈左右的长梭,此怪便是依靠这对长梭施展雷电神通。 水怪冲出水面,腾空而起,追上诱妖草后,一口将其吞入了腹中。 下方的少妇见状,不免露出一丝肉疼的神色。 这诱妖草价值不菲,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以低一成的市价将其买下,可谓是下足了精力的血本。 原本,她是想等诱出水怪后,便立即将此草回收的。 没想到水怪的动作如此迅猛,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少妇怒上心头,恨恨盯着水怪。 既然你将这诱妖草吃了,那便用你的血肉偿还吧。 水怪吞下诱妖草后,发出一声满足的怪叫。 它头部朝下向湖面栽去,眼看便要沉入湖底。 却在此时,一缕雪白如银的长须从岸上袭来,在水怪的尾部缠了数圈。 长须将水怪牢牢拽住,与湖面呈平行状态,一直延伸至岸边。 道姑手持拂尘,额头微微见汗,似是有些吃力,那雪白长须,正是由她手中的拂尘变化而来。 道姑喝道:“蝉儿,快快动手,我支撑不了太久。” 她话音刚落,那马尾少女已经腾空而起,身后背负的两柄长剑脱鞘而出,剑身上生出阵阵炽热火焰。 水怪目光扫过三女,立即明白了这是一场刻意针对自己的阴谋。 它怒喝一声,身体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妄图甩开道姑的拂尘。 少妇见状,又立即取出一个赤红色的铜环,抛入空中。 铜环发出一阵嗡鸣声,随即开始剧烈变化,转眼就变得比水怪的身躯还粗。 铜环向着剧烈挣扎的水怪飞去,在少妇的操纵下套住了它的身体。 随后,铜环开始剧烈收缩,将它光滑无痕的身体死死勒住。 水怪的身体彻底被道姑与少妇合力禁锢住,一时半会儿是无法脱身了。 与此同时,马尾少女的飞剑也已蓄势而出,化作两道红光直逼水怪而去。 水怪惊怒一吼,这飞剑的速度迅猛,角度甚是阴狠,竟是朝着自己的双眼而来。 它当即闭上了双眼,用眼皮来抵挡这一剑。 锵。 水怪如金石一般坚硬的眼皮虽成功将飞剑挡下,但通过眼皮传递过来的撞击和灼热感,还是让它体会到了剧烈的疼痛。 它连声怒吼,尾部的两条长梭开始疯狂甩动起来。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响,水怪的两条长梭上凝聚出一阵耀眼的蓝紫色电光,显得极为暴烈。 蓝紫色电光汇聚成两道电弧,飞射而出。 它的目标却并非是处于空中的马尾少女,而是站在岸上的少妇和道姑。 看来,水怪也已经意识到了,真正棘手的并非是操控飞剑的少女,而是负责牵制的道姑与少妇。 只要挣脱了二人的束缚,它便能顺势回到湖中,少女的飞剑就奈何不了自己了。 闪着耀眼亮光的电弧直逼两名同伴而去,飞在空中的少女却没有想要援助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再次操控飞剑,朝着水怪身上的薄弱处攻去。 而岸上的道姑与少妇眼见电弧迎面而来,脸上也没有任何慌乱的神色。 第三百一十八章绿蓑衣 便在电弧临身的前一瞬,道姑和少妇身上相继出现一个青光滢滢的防护罩,将电弧尽数挡下。 “绿蓑衣?”墨寒生目中露出一丝诧异。 李红梅道:“绿蓑衣,那是什么东西?” 墨寒生解释道:“那是一种用特殊材质制成的法衣,穿上之后,可将自身承受的绝大部分雷电之力化消,对于修习雷法的修士或似水怪这样的雷系妖兽有巨大的克制作用。” 李红梅疑惑道:“可是,我并未在那二人身上看到你所说的绿蓑衣,莫非她们将这法衣穿在了里面?” 墨寒生摇了摇头道:“这绿蓑衣由于材质极为特殊,肉眼很难察觉。所以,常常会有一些不知情的雷系修士或妖兽,被对手利用此物打个措手不及。你只需放开灵识,便能看到此物。” 李红梅听罢,立即放开灵识去看,果真在道姑和少妇身上看到了一层薄如蝉翼一般的青绿外衣。 这层外衣晶莹剔透,似纱又似玉,散发着一层淡淡光辉。 李红梅又将灵识探向空中的马尾少女,只见对方的身上也有这样一层外衣。 她不禁有些担忧道:“如此一来,这水怪怕不是真有可能要被她们得手。” 墨寒生却是很镇定,摇摇头道:“这三人的确准备得很充分,只可惜她们实力不够,仍是奈何不了水怪。” 话音刚落,却见被束缚在湖面上的水怪又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缚在它的长须和铜环颤抖不已,隐隐已现败象。 原来,绿蓑衣虽对雷系法术有极大的克制作用,却也不能完全抵消雷电之力。 水怪释放出的电弧威力极大,在抵消了大半威能的情况,仍是让道姑与少妇二人身体一阵麻痹。 这一瞬的麻痹,让拂尘和铜环对水怪的束缚之力大降,才给了它挣扎的机会。 好在雷电麻痹的时间不长,道姑和少妇很快又恢复过来,再次加强了对水怪的束缚。 马尾少女悬在空中,两柄飞剑直往水怪周身各处要害而去,不多时已将其打得伤痕累累。 水怪惨叫不已,少女却是越打越心急。 她虽然在水怪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伤口看着狰狞,实际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并不致命。 水怪力大无比,耐力又超出人族许多,若是继续僵持下去,先支撑不住的必定是少妇与道姑。 她目光微微一瞥道姑和少妇,只见二人面色涨红,身体在不停颤抖,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少女一咬牙,双手掐诀施展极招,两柄飞剑倒飞而回,在空中一瞬交汇,融合成了一把通体赤红的阔剑。 少女伸手握住剑柄,飞身直扑湖面而去,一瞬便来到了水怪的腹部下方。 道姑面色一变,惊呼道:“蝉儿,不要冲动!” 少女悬在水怪下方,双手握住阔剑,对着水怪薄弱的腹部刺去。 众所周知,剑修最擅长的便是远距离作战,万里之外取敌方首级。 不过,御剑之术虽说厉害无比,却也有其弊端,随着距离越远,飞剑的威力就会越弱。 眼前,少女施法将两柄飞剑融合成了一把阔剑,又手持阔剑出招。 如此一来,招数的威力自然可以发挥到最大,却也等同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一旦这一剑未能奏效,亦或是水怪挣脱了束缚,少女便会面临极大的风险。 眼看少女的阔剑就要刺入水怪腹中,却听一声崩裂,少妇的铜环却在此时应声而毁。 原来,少妇的修为比起道姑来差了一些,早在少女施展此招前她便已有些支撑不住了。 但她捉妖心切,便一直强撑着不肯收手,连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关键时刻,她终于支撑不住,铜环失去了法力的撑持,一瞬被便水怪毁去。 与此同时,少女的阔剑也已刺入水怪的表皮之中。 水怪感受到痛苦,更被那一丝逼命的威胁所激怒,眼中流露出疯狂意味,一头朝少女撞去。 少女刚施展完剑招,气息还没有喘顺,根本来不及避退。 危急关头,她的四周忽然现出一个赤红火罩将自身护住,却是一件自行护住的法器。 尽管如此,那火罩也只是抵挡了水怪一瞬,便立即破碎了。 马尾少女被水怪一头撞进了水中,生死不知。 “蝉儿!”道姑一声惊呼,缠住水怪的长须也被挣脱开。 水怪彻底失去了束缚,一头钻入了水中。 三息之后,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正是那落入水中的马尾少女。 她面色苍白,口中喷吐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好在先前有火罩的庇护,让她不至于在水怪的攻击下昏迷过去,这才有了一丝逃生的机会。 “蝉儿?”道姑和少妇见状,脸上都露出一丝喜色。 可还未等他们高兴太久,湖面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砰的一声破水而出。 水怪卷土重来,欲要将这伤了自己的马尾少女一口吞下。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来一道冰锥直刺向水怪的两腮。 水怪察觉到冰锥中藏有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它不敢有丝毫大意大意,当即闪身躲过。 它的体型巨大,虽避过了要害,仍是被冰锥刺穿了皮肤,透体而入。 先前马尾少女的飞剑,也只能在水怪身上留下一些皮肉伤,这看似毫不起眼的冰锥竟能一下刺入它的身体。 水怪大惊失色,立即一头扎入水中,再也不敢漏面了。 道姑趁机拂尘一甩,长须将马尾少女缠住卷至了身边。 她掏出一些小瓶,将各色丹药送入少女的口中。 少妇也匆匆赶过来查看少女的状况。 马尾少女面色苍白,神情有些萎靡,有些愧疚地看了少妇一眼:“秋月姐,对不起,都怪我太心急了。” 少妇心疼道:“傻丫头,都伤成这样了,还说这个做什么?是我错算了水怪的实力,连累了你。” 马尾少女愈发难过:“可是,你的聘礼……” 少妇摇摇头道:“人没事便是万幸了。” 说罢,她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黯然。 为了抓捕这只水怪,她做了诸多准备,到头来不仅功亏一篑,还损失了诱妖草和铜环,可谓是损失惨重。 但她又不能责怪道姑和少女,毕竟二人已尽了全力,又是自己请来助阵的。 她正有火无处发泄,忽然见到缓缓走来的墨寒生与李红梅,便毫无道理地将一切都怪到了二人身上。 若非这二人扬言要争抢水怪,导致自己鲁莽出手,又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第三百一十九章冻结 马尾少女服了丹药,伤势已经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扭头看向墨寒生:小哥哥,多谢你刚才出手相救。” 道姑也是稽首一礼:“方才的恩情,贫道记下了。” 墨寒生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李红梅道:“已经让你们先出手一次了,现在可以轮到我们了?” 道姑苦笑道:“我三人学艺不精,让二位看笑话了。二位有任何手段只管施展,贫道自不会阻拦。” 少妇不满道:“你少得意,就算我们降服不了这水怪,你们也未必能成功。” 这湖中的水怪修行多年,智慧已不低于寻常人族。 先前,少妇之所以能将其引出水面,全凭诱妖草对妖族的诱惑力,以及水怪刚刚醒来,神智还有些不清醒。 如今水怪已经吃了一次大亏,定会乖乖躲在水底,不会再轻易出来了。 墨寒生自然也知晓这一点,不过他并未在意,也没有与对方多说什么。 道姑和少妇带着重伤的少女,往远处走了一些,避免被波及。 墨寒生来到走到湖畔,望着先前水怪落下的位置。 湖面早已没了水怪的踪迹,只剩几个微微荡漾的波纹,十分平静。 后方传来少妇的声音:“你以为那水怪是傻子,还会继续待在原地等你吗?” 她见墨寒生连星罗盘这样的法器都没有,不由开口嘲讽。 道姑皱眉道:“秋月,别这样,对方先前才刚刚救了蝉儿。” 少妇轻哼一声,别过头去,暗自嘀咕道:“还以为他有什么本事呢,原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墨寒生没有理会她,将手探入水中,闭目似在感应着什么。 他的神思并不强大,所以无法利用灵识去探知水怪的具体方位。 但他自幼便是渔民出身,对于鱼类的习性极为了解,再加上先天亲水,便可以通过水流的动向来推测水怪的位置。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碧波湾的水底除了这一只水怪外,并没有其它妖兽存在。 一旦有其他鱼类诞生出妖力,水怪便会立即将其吞噬,绝不允许任何对自己有威胁的妖兽成长下去。 水怪的这种做法,无疑为墨寒生寻找它带来了巨大的方便。 他只需仔细感应湖底水中的变化,一旦有强大的妖力波动,一定便是那只水怪无疑。 另外,他先前所射出那道冰锥,也是有意而为之。 十息之后,墨寒生睁开双眼,眼珠微微发亮,他已找到了水怪的位置。 水怪匆匆潜入湖底不久,根本来不及走远,便被墨寒生追寻到了。 但它同样也发现了一股墨寒生的气息,正是墨寒生注入水中的真元所散发出的。 水怪能感觉出,这股气息与先前阻止自己生吞马尾少女的那道冰锥十分相似。 并且,那道冰锥至今仍卡在水怪体内,无论它如何运使妖力,都无法将冰锥排出体内。 是这冰锥在向对方传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水怪心生警觉,立即向着远处游去。 可它很快便发现了一丝异样。 自己的行动似乎变得比以往迟钝了很多,游动的速度远不如从前。 又是那道冰锥在作祟! 水怪惊怒连连,急忙释放出全部的妖力去破坏冰锥。 在强大的妖力作用下,冰锥开始缓缓消融。 水怪心中生出一丝喜悦,只要将冰锥彻底除去,在这湖底,对方根本奈何不了自己。 冰锥还来不及彻底消融,水怪忽然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四周的水温似乎一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岸上,少妇望着蹲着一动不动的墨寒生,不由冷笑一声:“装腔作势。” 墨寒生似是没有听到,正在全神贯注地将真元注入湖水中。 他没有诱妖草,无法引诱水怪自行跳出水面。 即便有,经过先前的教训,水怪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上当了。 所以,他只能以真元冻结湖底,强行逼迫水怪离开湖底。 碧波湾并不大,但湖水极深,即便以寻常金丹境的法力,想要影响到整个湖底也并不容易。 墨寒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月高悬。 月圆之夜阴气至盛,是水怪妖力最弱的时候,也是自己最强的时刻。 他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意,真元肆无忌惮地注入湖水中。 湖底,水怪体内的那道冰锥还在不停散发着寒气,时刻向墨寒生传递讯息。 水怪开始疯狂甩动尾巴,欲要先离开此处。 只听咚的一声,它似乎是撞上了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 它凝神一看,身前不知何时莫名多出了一堵厚实的冰墙。 这堵冰墙透明无痕,几无杂色,若不仔细看或是伸手触摸,实在很难察觉。 不过,水怪在湖底待了多年,对于水流的动向也极为敏感。 借此,它可以轻松察觉冰墙的存在,先前只是因为有些焦急和猝不及防,才不小心中了招。 它绕开冰墙便要向远处逃遁,可很快前方再次出现一堵冰墙拦住了去路。 水怪不以为意,再次绕开。 一连绕过数堵冰墙后,水怪不由嗤笑一声。 以碧波湾的深度,想要以真元将整个湖底冻结,它不相信对方有这样的本事。 可随着身旁出现的冰墙越来越多,它终于开始有些慌乱了,难道对方真有将整个湖底冻结的能力? 这种事,恐怕只有金丹以上的修士才能做到了吧。 可若真是这种级别的高手要对付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以金丹修士的战力和手段,有的是办法将自己诛杀或是生擒,何须如此废力大费周章? 水怪不由猜测,莫非对方不止一人,有数十甚至上百名筑基修士共同施法围困自己? 可这些冰墙中传来的寒意,明显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啊。 便在它百思不解之时,水中的冰墙仍在不断增加,已将近冻结了湖底的十之一二。 水怪发现自己无路可走了。 四面八方的冰墙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将它彻底封锁在其中。 事实上,墨寒生的法力虽远超同境修士,却也不可能比得过金丹修士。 而他也没有必要将整个湖底冻结,只需将水怪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再逐渐压缩其行动空间,便可以令它无路可逃。 湖水不断冻结,水怪最终只剩下一条出路了。 它提溜着两只眼淡黄的珠子向头顶望去,若是从此上去,岸上必定已有修士埋伏好在等着自己。 它发出一声嘶吼,朝着面前的冰墙一头撞了过去,欲以蛮力开辟一条生路。 第三百二十章生擒 咚。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水怪这奋力地一撞,竟未能对冰墙造成多少破坏。 更令它惊恐的是,在撞上去的一瞬,冰墙仍在飞速凝结,竟将自己的表皮冻住了。 并且,此时这冰墙凝结的势头仍未停止,照此下去恐怕会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冰封住。 水怪尖声怪叫,身子向后飞速退去。 它与冰墙粘在一起的表皮刺啦一声撕裂开来,鲜血顿时染红了湖水。 水怪却根本来不及感受疼痛,它先前退得太过匆忙,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冰墙不知何时也已逼至。 它一个不慎,身后的表皮也被冰墙冻结住了。 它只能忍痛再次撕裂表皮,将其与冰层分离开来。 吃过亏后,水怪静静浮在水中一动不动,再也不敢四处横冲乱撞了。 可它停下来,四周逐渐冻结的湖水却不会因此停下来。 冰层持续冻结膨胀,向着水怪不断近逼。 很快,水怪便发现,水底几乎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无奈之下,它只能一咬牙,一摆尾向着头顶游上去。 水怪一直游,周身逐渐冰封的冰层,逼迫着它一刻不敢停歇。 岸上,墨寒生露出一丝笑意,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扭头对李红梅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只听哗的一声,水怪再次跃出水面。 远处的少妇三人皆是一惊,不明白墨寒生只是在湖边蹲了一会儿,这水怪怎么就自行跑了上来。 墨寒生对李红梅说了一句:“站我身后。” 李红梅没有迟疑,立即照做。 跃至半空的水怪大嘴一张,朝着墨寒生喷出一道极为粗壮的水柱。 水怪尾部的两道长梭疯狂舞动,数十道肆虐的电弧紧随水柱而去。 它深知对手难缠,所以打算先下手为强,一跃出水面便率先发难。 它先以那道水柱打湿对手,再用汇聚了强大妖力的电弧进行攻击,如此便可最大程度发挥雷电的威力。 “小心!”眼见水柱砸向墨寒生二人,远处的道姑和马尾少女都忍不住出声提醒。 但墨寒生不知有何打算,面对这猛烈的攻击,竟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砰。 水柱朝着墨寒生与李红梅当头砸下,直接将二人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幽蓝色的光芒闪烁,数十道电弧准确无误地击中水团。 肆虐的雷电在水柱上滋滋作响,散发着极为耀眼的光芒,令人一时目眩。 水怪见状连连发出怪笑,金丹以下的修士在这般强横的攻击下,绝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正当它得意之时,忽觉四周的空气中泛起了一股极为冷冽的寒意。 与此同时,光芒敛去,肆虐的电弧也随之消散,露出了墨寒生与李红梅的身影。 二人站在原地毫发无损,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变过。 在他们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巨大透明的冰盾,将所有雷电之力尽数挡下。 原本被水怪用来助长雷电威力的湖水,竟被墨寒生反过来变做了一面冰盾,借此化消了所有攻势。 水怪见状大吃一惊,它嘶吼一声便要一头钻入水中。 墨寒生哪可肯轻易放过它? 他双手掐诀,引动面前的湖水化作一条水龙直冲水怪而去。 水怪一击头锤撞向湖面,只听砰的一声,它一头撞在了坚固的冰层上。 墨寒生早在水怪现身之后,便将它下方的湖水冻住,封锁了其所有逃跑的路线。 水怪撞得头晕目眩。 墨寒生把握机会,射出三道狭长的冰刺将水怪的头、腹、尾三处都钉在了结冰的湖面上。 墨寒生双手连掐法诀,身前的湖水受到引动,变成了五条水龙盘旋在他身边,场面极为壮观。 少妇在后方喊道:“水怪身具水、雷两种属性,你用水系法术攻击它有什么用?” 墨寒生没有理会她,操控五条水龙一齐撞向水怪。 所有的水龙撞击在一起,砰地溃散,无数的水花飞溅,将水怪彻底淹没。 还不待落地,飞溅的水花纷纷开始凝结起来。 水怪见状,立即疯狂扭动起来,但它的身体被冰刺钉在冰面上,根本挣脱不了。 不一会儿,纷乱的水花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冰块,将水怪彻底冰封其中。 水怪困在冰块中一动不动,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能证明它还活着。 远处的少妇、道姑和少女不禁面面相觑,没想到先前令自己三人束手无策的水怪,竟如此轻而易举便被墨寒生拿下了。 墨寒生伸手拖住冰雕的底部,一把将其高高抛起,抗在了肩头。 “走吧。”目的已达成,墨寒生也不打算在此逗留,招呼了李红梅一句。 二人正要一同离开,少妇从后方匆匆赶来:“站住。” 李红梅扭头看着少妇:“你又想如何?” 少妇道:“若非我们先前消耗了水怪大半的体力,你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李红梅目露一丝嘲讽,似笑非笑:“所以?” 迎着李红梅的眼神,少妇不由面皮一热。 她面色变了数变,还是厚着脸皮道:“分我们一半。” “你想钱想疯了吧?”李红梅骂了一句,眼神愈发鄙夷与不屑。 一旁的墨寒生露出不耐之色,他扛着冰块抬脚便要离开,根本不愿与少妇浪费唇舌。 “不准走。”少妇见状,立即想要上前拦阻。 墨寒生眼神骤然一冷,身上隐隐散发出一股杀意。 少妇只觉浑身一颤,抬起的脚不受控制地悬在了空中。 身后的道姑匆匆赶来:“秋月,够了!” 墨寒生收起杀意。 “孟师姐,我……” 道姑瞪了一眼:“水怪乃是二位居士收服,自该归他们所有。” 她的眼神少见的严厉,令少妇欲说之话全都卡在了喉间。 她转过身来,对着墨寒生二人拱手道:“贫道祝二位一路顺风。” 墨寒生点点头,扛着冰块离开了。 李红梅默默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待二人逐渐走远,少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孟师姐,你怎么偏帮外人?” 道姑望着少妇,目光有些异样:“秋月,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少妇微微一愣,眼神开始闪躲。 道姑见她这幅模样,不由有些心软:“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但这样是不对的。你不应该为了一个男人,变成现在这样。” “秋月姐。”马尾少女拖着伤体缓缓走来,欲言又止,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妇倔强地咬着牙,什么都没说。 她转身独自一人走去,边走边流下泪来。 …… …… 第三百二十一章居住资格 四方城很大,每日都会汇聚大量来自天南地北的奇人异士,城中的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了。 但像墨寒生这样,扛着一块足有房屋大小的冰块在城中乱跑的人,还是会引来不少目光。 尤其是冰块中,还困着一只外形十分怪异的大水怪。 “这不是碧波湾的那只水怪吗? “听说此妖极为难缠,金丹以下的修士很难对付,更别说生擒了。” “难道这白衣男子竟是一位罕见的金丹高人?” “你稍稍感受一下便能看出他不是。” “也不好说,没准他刻意隐藏修为呢。” “他都已经高调成这个样子了,还有隐藏修为的必要吗?况且,也没有听说哪里有一个如此年轻,长相又这般俊美的金丹修士吧。” 墨寒生听着围观之人肆无忌惮的谈话,心中有些无语。 他来这四方城,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避祸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可扛着这么大一个东西,又如何能低调得了? 偏偏这水怪的买家,事先早已言明只能生擒。 这水怪虽被冰封在寒冰中一动不动,却仍是活物,也不可能装进乾坤戒中。 他又没有什么可以将水怪缩小或藏匿的办法,只能扛着此物入城。 李红梅默默跟在他身后,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这完全违背了她一贯奉行的低调原则。 街道上,一家酒楼的二楼靠窗位置,有两道人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其中一人模样普通,衣着朴素,浑身都透出一股平平无穷的气质。 他扭头道:“大掌柜,这……” 与他对坐之人,正是风雨楼的兰大掌柜。 他扫了一眼下方的墨寒生,便若无其事转过头去:“不用管他。” 墨寒生自西城门而入,一路向东,走着走着便来到城东一处府邸的门前。 府邸的主人名为程同,在青龙关关主太叔峥嵘手下当差,也是墨寒生肩上这只水怪的买主。 这程同的夫人三年前不知何故染上了一种怪病,寻遍了城中的名医也治不好。 后来,在一位神医的指点下,他得知了碧波湾水怪体内的妖丹可治愈此病。 程同与其夫人的感情很好,所以当即在风雨楼中发布任务,悬赏水怪。 不过,自这份悬赏发布至今,却极少有人揭榜。 原因便在于悬赏的内容极为苛刻,竟是要求生擒碧波湾的水怪,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悬赏的难度。 要知晓,水怪终年待在碧波湾湖底,本就占尽地利,要击杀它已是不易,就更比说生擒了。 当然,若只是这样,城中也有的是奇人异士能够对付水怪。 可以程同的人脉和财力,根本不可能请得动那些人。 他所能提供的赏金,对于筑基境修士或许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却完全入不了金丹修士的眼。 毕竟,程同本身也只是四方城中一名不怎么受重视的小官员。 不过,他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据那名指点他的神医所说,碧波湾的水怪一旦死亡,其体内妖丹的妖力就会大降,令效用大打折扣。 所以,只有生擒水怪送回程府斩杀,当场取出其妖丹,才有可能治好程夫人的怪病。 如此一来,程夫人的病便拖延了三年,以一种特殊的药物勉强续命。 十日前,墨寒生带着李红梅离开东域,一路来到了四方城中。 事实上,在他第一次随沐飞鸢来四方城的时候,便已经隐隐有了将来要在此城落脚的打算。 之后,他除了刻苦修行外,便一直在为了此事做准备。 后来,由于吕化仙的提前回归,导致他准备不足,来到四方城后,面临了一个不小的窘境。 四方城包罗万相,是众多修士向往的所在,城中的居住资格自然也就千金难求。 想要入住此城,要么是金丹以上的高人,要么在某一方面拥有一技之长,能得到城中任何一位关主的认可。 这两个条件,墨寒生都不符合,那么他便只有一条路可选——支付一笔数目巨大的元玉,够买一个居住的资格。 虽然墨寒生在红云散人的水行之地中,得到了不少水行元玉,但想要购买这个资格仍是远远不足。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程同在风雨楼中发布的悬赏。 当然,墨寒生看上的并非是这份悬赏的赏金,而是程同这个人。 为了获取居住资格,墨寒生事先便调查过不少关于四方城的情报。 这程同虽是一名不怎么受重用的官员,可他却正好是负责管理城中居住资格的人之一。 若是有他出面的话,或许便有可能解决自己眼下的难题。 他当即来到程同的府上登门拜访,与对方商谈了数个时辰。 起先,程同听到墨寒生的提议时,是十分抗拒的。 首先,墨寒生低下寻找自己的这种做法,等同于是跳了风雨楼的单。 这要是被风雨楼的眼线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另外,青龙关主一向御下甚严。 若是被他知晓自己徇私舞弊的话,一定免不了重则。 正当程同欲一口回绝之时,却有下人恰在此时来报,程夫人病情又加重了。 程同当即便赶去探望。 一个时辰后,程同找到墨寒生,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直接同意了他的提议。 今日,墨寒生如约带着水怪来到了程府。 半个时辰后,墨寒生空手走出程府。 他和李红梅缓缓行走在繁华宽敞的街道上。 街边有一处小摊,摊上摆着十余个竹笼,笼中关着一只只健壮的土鸡。 这些土鸡并非什么灵禽,只是寻常的品种。 不知这摊贩的饲养方式有何特殊,令长成的土鸡味道十分美味。 所以多年来,这个摊位的生意一直很不错。 墨寒生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从今以后,二人便要在此落脚了。 李红梅道:“你真的不打算拜入别的宗门吗?” 墨寒生扭头看着她:“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李红梅摇了摇头,道,“只是作为一名散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我知道。”对于这一点,墨寒生通过这些年来的见闻,也是深有体会。 在云梦峡谷中被他所杀的两名散修,为了获取修行资源杀人越货,最终埋尸荒野。 常环为了生存,昧着良心干拐卖人口的勾当,下场也是一言难尽。 甚至,就连红云散人这种已入金丹顶峰的大能,也为了几枚元玉蝇营狗苟。 第三百二十二章牙人 没有宗门依附的散修,一切只能靠自己,不知有多少人为了生存误入歧途。 “但你仍做了这个决定。”李红梅看向他,眼中有些不解。 以墨寒生的资质,明明可以选择一条更轻松,更平坦的道路。 墨寒生道:“这些年来,虽说断断续续,但总归是读了一些书。书中的话不可不信,不可尽信。但有一句话我很喜欢,一直记着。” 李红梅好奇道:“是哪句话?” “笼鸡有食汤刀近,野鹤无粮天地宽。” 墨寒生伸手一指街边小摊上的鸡笼:“你看这养在笼中的土鸡,虽日日有吃喝,但随着逐渐长大,其被宰杀的时刻也日益临近。四海为家的野鹤,终日为觅食奔波翱翔不止,但却享有广阔的天地,生死自由皆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抬头看向天空:“我墨寒生此生,绝不做笼中待宰的家禽,只愿成为翱翔长空的飞鸟。” 李红梅眼神迷离,只觉得墨寒生原本就十分高大的身影,似乎愈发伟岸了。 她静静看着,一时间不由有些痴了。 见李红梅迟迟没有回应,墨寒生转身问道:“你觉得不好?” 李红梅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好,你做决定就好,去哪里都好。” 她心中默默补充了一句:只要带上我就好。 墨寒生笑了笑,继续带头走去,只是没过一会儿,他不禁开始犯难了。 做为一名散修,比起那些宗门弟子自然要自由许多,可相对的,也会面临许多的问题。 首先,便是这住的问题。 他与李红梅初来四方城,在城中却没有任何一处房产,所以这几日只能一直在客栈中暂住。 但他不可能一直带着李红梅住在客栈中,必须尽快在城中购置一处房产。 四方城中的房产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供凡人居住的平民住宅,一种则是专供修行所用的修士住宅。 四方城极大,人口众多,不可能人人都是修士,城中廉价又宜居的平民住宅自然不少,但对于修士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 因为四方城中设有一处聚元法阵,会将城中的天地元炁集中在一起,再按照不同的比例分配给修士的住宅。 如此一来,平民住宅所在的区域几乎不可能分配到一丝元炁。 所以,若非迫不得已,几乎没有任何修士会选择在平民区域购置房产。 与平民住宅相比,修士住宅在占地面积,外观及内设上,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唯一不同的,便是住宅中会有源源不断的元炁,通过聚元法阵从地底传送过来。 这些元炁,自然成了所有四方城修士趋之若鹜的东西。 住宅所在的地段越好,所能分配到的天地元炁也就越多越精纯,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这也是为什么,仙客居这样专门招待修士的客栈,价格久居不下的原因了。 墨寒生早已打听过了,即便是城中最便宜的一处修士住宅,也不是自己目前能承担得起的。 正在他为此发愁之际,一道人影迎面走近,正是朝自己而来。 来人相貌平平,身材偏瘦,鼻梁两侧有一对明亮通透的眼珠,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的样子。 人还未至,笑脸已入墨寒生眼中。 他走到墨寒生身前,恭敬行了一礼:“仙师大人。” 墨寒生眉头微皱,灵识扫过此人,发现他身上毫无法力波动,似乎只是一名普通的凡人。 “你是何人?” “小人名为钟介,乃是这四方城中的一名小小牙人。” “牙人?” 墨寒生微微一愣,随即才想起自己曾在书中看到过这种说法。 所谓牙人,乃是居于买卖双方之间,从中撮合,以获取佣金的中间人。 此人举止恭顺,态度谦卑,倒是十分符合牙人的特征。 不过,墨寒生可不会因此轻易放松警惕。 他静静注视着对方:“你方才唤我什么?” 这名为钟介的牙人笑了一下:“仙师大人不必起疑,小人绝没有刻意调查过大人。只是先前大人扛着这般大一只妖兽进了程府,想要不引人注意实在是不太可能。” 墨寒生微微皱眉,看来自己先前抗着水怪入城的举动,果然还是太招摇了一些。 钟介脸上笑容不变:“仙师大人不必这般警惕,小人绝没有对您不利的想法。此番冒昧打扰,是为了替您分忧解难而来。” “你知道我有何忧?” “小人斗胆,猜测您正为如何入住四方城而烦恼。” “哦?莫非你有办法弄到这城中的居住资格?”墨寒生心中生出几分惊奇。 自己如此大费周章贿赂了程同,才让对方答应替自己打点,这一个小小牙人,莫非竟也有门路? 钟介笑道:“大人说笑了,小人哪有这通天本事?而且,想必这居住资格大人已经到手才是。” 墨寒生面色骤然一冷:“何以见得?” 他出入程府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的事,甚至连入住的手续都未来得及去办,此人是如何得知?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杀机,钟介面色一变,立即陪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小人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墨寒生道:“你如何猜到?” “此事并不难猜。”钟介立即解释道,“据小人所知,程夫人三年前意外染上恶疾,需以碧波湾的水怪妖丹救命。大人扛着此妖进入程府,想必应是有求于程同大人。大人的面孔极为陌生,这几日又一直在城中奔波,应是在操办定居四方城一事。而程同大人本就是城中负责管理土地与住宅的官员之一。将这几点联系在一起,再结合先前大人走出程府后如释重负的表情,小人才斗胆有此猜测。” 墨寒生微奇:“你连水怪妖丹之事也知晓,看来的确有几分本事。” 钟介笑道:“小人不才,别的本事没有,也就消息还算灵通。” 墨寒生又问道:“你又如何断定我们是生面孔?这城中少说有百万人口,你难道逐一见过,并全都认得?” “全认得自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三四成吧。似二位相貌这般出众的人物,若是本城的原住民,小人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所以,小人才断定二位是近期才刚到的四方城。” “三四成?”墨寒生心中一动,若此人所言不虚的话,三四成便已经很恐怖了。 这个凡人,似乎真有几分不凡啊。 墨寒生问道:“仅凭这一点,你便能断定,不怕弄巧成拙?” 第三百二十三章凶宅 “自然不能肯定,不过即便小人猜错了,也顶多献个丑。仙师大人有大量,想必也不会与我这种小人物计较。”钟介笑了笑,显然有恃无恐。 对此,墨寒生心中虽有些不爽,却也没什么办法。 四方城中律法森严,明令禁止修士随意欺压凡人,自己今后还要在此城长久居住下去,却是不能随意胡来。 “既然我已成功获取居住资格,你对我还有何用?” 钟介道:“小人斗胆再猜测,大人如今是否还没有找到心仪的住处?” 墨寒生又细细打量了对方几眼,若有所思道:“看来,你的消息的确很灵通。” “大人过奖了。”钟介信誓旦旦道,“只要大人您开口,小人三日,不,两日之内,便可为您寻到一处称心如意的住处。” 墨寒生盯着他,似笑非笑:“想要让我称心如意,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钟介拍着胸脯道:“大人您只需说出自己的要求,其余的交给小人即可。” “那你听好了。”墨寒生想了想,将自己的要求一一说出。 随着墨寒生缓缓道来,钟介原本十分自信的神情变得有些为难起来,眉头开始紧锁。 对于他的反应,墨寒生早已有所预料。 毕竟,他刚才提出的要求,连自己都觉得过于苛刻。 虽然他已成功贿赂程同,在居住资格一事上,尽可能给予自己方便。 但程同毕竟只是负责管理土地和住宅的官员之一,不可能真的一手遮天。 墨寒生要想获得居住资格,还是需要一大笔财物去四处打点一番,他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散修的生存不易。 眼下,他正是囊中最羞涩的时刻,能用来购买住宅的元玉实在是十分有限。 所以,他故意将条件说得极为苛刻,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谁知,钟介在听了自己的要求后,虽然起先表现得十分为难,但最后竟真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件事就包在小人身上,大人请暂且等待,两日内,我必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罢,他立即转身匆匆离去。 墨寒生眉毛微挑,有些意外。 说实话,他提出这般多要求,只是为了打发对方离开,根本没对此人抱有任何希望。 李红梅道:“你真的打算将此事交给他来办?” 墨寒生道:“既然有人肯主动跑腿,我又何乐不为?反正,他若是寻的地方不好,我随时都可以拒绝,不会有任何损失。” 能做的都已做了,二人回到落脚的客栈中,等待程同的消息。 当然,这只是一家凡人开的客栈,并没有一丝天地元炁的存在。 对此,李红梅并没有任何抱怨,反正修行之事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 离开东域后,摆脱了落日宗这个巨大阴影,她的心态似乎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对于修行不再像以前那么热衷了。 第二日正午,程府的下人来到客栈中传话,让墨寒生一同去办理居住资格的事宜。 墨寒生在四方城中奔波了一日,跑了七八趟衙门,经历了数十道繁琐的手续,终于将这居住资格入手了。 第三日一早,那名为钟介的牙人再度找上了门,声称已经找到了符合墨寒生要求的住宅。 对于钟介能找到自己,墨寒生并没有什么意外,此人是土生土长的四方城原住民,在城中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渠道并不奇怪。 若他连这种事都办不到,又如何有能力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 墨寒生和李红梅跟着钟介出了客栈,一路来到了城北一片比较偏远的区域。 此处看起来十分荒芜,附近的人家都已搬离,一路上几乎都没有看到什么人迹。 钟介引着二人,来到一处十分破落的宅子前。 此处门庭冷落萧条,院墙上还有一个破损的大洞没有修葺,似是完全不怕人入室行窃。 “此处便是小人为大人寻找的住处,各方面都十分符合您的要求。”钟介说到这里,语气突然有些犹豫,“只是……” 大门上的铁锁锈迹斑斑,已然成了摆设。 墨寒生长袖一拂,将大门轻轻推开。 他细细打量了一眼,微微一愣。 李红梅也是面色一变。 这处宅子内中的景象,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门庭破落也就算了,院中杂草丛生,几乎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 角落里布满了蛛网,空中昆虫盘旋飞舞,拳头大小的老鼠在草丛中来回穿梭。 三人静静站在门外,久久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李红梅脸上突然浮现怒意,质问道:“这就是你找的好地方?” 钟介看着李红梅欲要发作的神情,急忙解释道:“二位,院中的景象看着是惨烈了一些,但真的是一处不错的修行之地。” 墨寒生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内中不断传来的元炁波动,心中生出几分惊喜。 先前推开大门的一瞬,他之所以愣住了,并非是嫌弃院中的脏乱,而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元炁波动。 对于修士而言,挑选住宅最关注的一点,无疑便是其中的元炁浓郁程度。 至于院中的杂草乱象,只需稍加打理一下,便可焕然一新,对于修士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惊喜之余,墨寒生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丝疑惑。 在此之前,他早已对城中各处修士居住的区域有过大致了解。 这样一处元炁浓郁的住宅,即便占地面积很小,但所需的元玉也不可能少,已经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预算。 这钟介不过是区区一名牙人,莫非有权利做主,将此地低阶出售给自己? 他当即向对方提出这个问题。 “大人放心,小人所报的价格没有半点作假。”说到这里,钟介的面色显露些许尴尬,“这处宅子之所以如此便宜,其实是宅子本身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小问题。” “小问题?你且说说看。” “实不相瞒,这里曾住过九位筑基修士,却无一例外结丹失败了。” “只是因为如此?”墨寒生有些不太相信。 结丹对于绝大多数的修士而言,本就是一位极为困难之事,失败也是人之常情。 人族数百万修士,真正能够成功结丹的修士万不存一。 况且,结丹不成与这宅子的价格,似乎也没有什么直接关联吧。 “自然不止如此。”钟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实情如数说出,“这九位筑基修士结丹失败之后,无一例外均在七日内陨落。其中有好几位修士在弥留之际都曾说过,宅子的地底会传出一股莫名的阴寒之力,导致他们在结丹的关键时刻功亏一篑。由于是宅子主人本人的证实,久而久之,此地也被传成了一处拥有诅咒之力的不详凶宅,逐渐荒废到了今日。” 第三百二十四章钟介的心思 李红梅怒道:“明知是一处凶宅,你还将我们带来,是想害死我们吗?” 钟介支支吾吾道:“大人昨日所报的价格实在太低,又要僻静清幽,又要元炁浓郁。小人思来想去,城中似乎只有此处能符合您二位的需求了。若非这宅子有此缺陷,价格怎有可能会如此便宜?” 李红梅看着一地的杂草和爬行的虫蚁,冷笑道:“的确是僻静,这种鬼地方恐怕连鬼都不敢来吧?” 她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听墨寒生突然开口道:“就这里吧。” 李红梅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钟介大喜:“大人果然有眼光,小人这就带您去办手续。” 墨寒生道:“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钟介一愣,随即看了李红梅一眼,若有所思。 他恭敬一礼,老老实实退出门外等候。 墨寒生四下打量了一遍,对于此处十分满意。 诚如钟介所说,若非这宅子被传为不详之地,城中哪里会有如此便宜的修士住宅? 至于对方先前所说的阴寒之力,他在进入院子后的一瞬,便隐隐察觉到了一丝。 据钟介所说,此地之前的九任主人,似乎都是在结丹的关键时刻被阴寒之力侵袭,难道他们在此之前都未曾察觉到这股力量? 更令墨寒生不解的是,他先前悄悄吸收了一丝阴寒之力,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而隐隐觉得很舒服。 这股力量于他而言,似乎非但构不成任何危胁,反而还隐隐有几分助益。 他不禁猜想,莫非是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的缘故? 眼下最大的问题便在李红梅身上了,毕竟这宅子买下来后,并非是自己一个人居住。 李红梅没有与自己一样的特殊体质,若长久居住,很有可能会与宅子的前几任主人一样,受到难以预估的影响。 他再次闭上眼睛,放开气海,疯狂吸收着院中的阴寒之力。 不一会儿的功夫,宅子里残余的阴寒之力,便尽数被墨寒生吸纳入体内。 墨寒生心中一喜,日后只要由自己负责吸收宅子里的阴寒之力,应可保李红梅无恙才是。 如此一来,接下来只需要说服李红梅同意自己买下这处宅子即可。 先前瞧她的样子,似是对于此地有些抗拒。 他正想着如何劝说,却听李红梅已开始想着如何布置此地了:“不错,这里种一棵树,这里……” 墨寒生微微诧异:“你……” 李红梅背对着大门,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你以为我不喜欢这里?” 墨寒生随即反应过来:“你先前故作不满,是在骗那个牙人?” 李红梅有些无奈道:“本想让他再降降价,没想到被你破坏了。” 墨寒生问道:“但你不怕那个诅咒?” 李红梅若无其事道:“有什么好怕的?那些人结丹失败,是他们自己本事不行,和宅子有什么关系?从云梦峡谷到妖族袭击炼妖宗,再到红云散人闯山,这么多难关都过来了,我们的命硬得很,还怕一处不详的凶宅?” “嘘,小声些,别被门外那人看出端倪,免得他坐地起价。你晚些出去,我们装作争吵的样子。” 墨寒生对于吵架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只能听到李红梅一个人在院子中各种抱怨怒骂,几乎将此地贬低得一无是处。 钟介在门外听得一阵心惊肉跳,真怕这火爆的红衣女人一把火将这院子烧了。 好在过了一会儿,院中逐渐安静了下来,似是白衣仙师大人终于成功说服了他暴躁的道侣。 一刻钟后,墨寒生推开大门走了出来。 钟介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状立即凑上前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大人?” 墨寒生淡淡道:“走吧。” “诶,好嘞。”钟介长舒了一口气,小跑着在前头带路。 墨寒生跟着钟介,又在城中跑了一天。 对墨寒生而言,办理各种繁琐的手续,似乎比修行还要难得多。 待到所有手续办完,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了。 钟介与墨寒生一同走在街道上,将一叠厚厚的契约文书整理好,交到他手中。 “好了,那片宅子如今已归大人所有,租期三年。这些文书,请大人收好。” 墨寒生收好文书,突然问道:“这一处宅子,你能收多少佣金?” 钟介有些意外,不知墨寒生为何会有此一问。 牙人的佣金虽不是什么重大隐秘,但一般也不会轻易透露给他人。 对方如此问,似乎是有些不合规矩。 墨寒生又道:“以你的能力和人脉,这点佣金应该不至于被你看在眼里,为何要如此费时费力为我忙前跑后?” 钟介微微一愣:“大人,您看出来了?” 墨寒生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处宅子的价格如此低,身为牙人的钟介,根本拿不到多少佣金。 可他从始至终,对自己的态度都十分恭敬,做事没有一丝敷衍和怠慢。 这让墨寒生,不禁有几分好奇起对方的真实意图了。 钟介犹豫了一会儿,道:“不瞒大人,小人自小对于修行一事就十分向往。” 墨寒生道:“可我能看出,你应该不具有任何修行的可能。” 钟介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黯然。 墨寒生又道:“所以,你才会极力结交各方修士,为自己争取一线机会?” 钟介道:“大人慧眼如炬,一眼便看透小人的心思。那日在程府大门见到大人,小人便知您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才动了点小心思,想与您结个善缘。” 墨寒生道:“但你应该知晓,那种能令普通人拥有修行资质的灵物或法门,无一不是极其珍贵之物。以你的身份能接触到的修士,几乎没有可能得到这种级别的宝物。即便他们真的祖坟冒烟,有幸得到此等灵物,一定也会视若珍宝,怎么可能会将其用在你的身上?” 钟介道:“这一点,小人自然清楚,但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小人也不愿错过。” 墨寒生什么也没说,与钟介分道扬镳。 如今,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接触到了修仙界中的不少隐秘。 这世上,能令没有灵体的凡人获得修行资质的灵物虽说极为罕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远的不说,单是他手上的御妖镯,便拥有令寻常兽类妖化的力量。 当然,他不可能会将此事告知对方。 且不说十二生肖玉石中妖力对人族有没有效用,单是这御妖镯的秘密就不能轻易让外人知晓。 另外,对方也不过是帮自己寻了一出住宅,光凭这点交情,墨寒生还不至于为他暴露御妖镯的秘密。 第三百二十五章除鼠 墨寒生回到了住处。 宅子换了一扇新的大门,墙上的破洞也已修葺好,院中隐隐有亮光透出。 他推开大门,若非看到院子里那道熟悉的红色身影,险些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庭院里原本多如牛毛的杂草已被尽数清理干净,飞蛾与蚊虫也消失无踪,只剩下淡淡的焦味。 原本破旧的房屋已经翻新了七八分,通向屋门的小路上铺着崭新的石砖,两侧的泥坑都已填平。 一切都仿佛焕然一新,唯一有些违和的,是院中那根横着的用来晾晒衣物的竹杆。 杆子中央,挂着几具老鼠的死尸,死状有些惨烈,看着像是有意而为之。 院子一处朝南的角落里栽着一棵幼小的树苗,李红梅站在树前,正为它细心裁剪着枝叶。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转过身来,随后便看到了墨寒生。 她露出笑容,正要开口,面色忽然一变。 御妖镯上,鼠相玉石光芒闪烁,石山从中一跃而出,落在了地上。 它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啧啧称道:“想不到,你这个女人还是有些用的嘛。” 李红梅没有理会它,径直走到墨寒生面前:“欢迎回家。” “家?”墨寒生怔怔看着她。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以往除了母亲以外,没有人会这样一直等着自己回来。 眼前的人与物,还有房中隐隐透出的昏黄灯火,让他不自觉有种莫名的感触,陌生又温馨。 “我们的。”李红梅补充了一句,牵起墨寒生的手,二人共同走近了屋中。 “我们的。”石山做了一个鬼脸,重复李红梅的话,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它小跑几步,便要跟着一同进入屋中。 它刚跨过门槛,只听啪的一声,沉重的金属猛烈撞击在一起。 石山陡然一个激灵,扭头一看,只见离自己一尺不到的地上,一个漆黑的铁夹已经闭合,锋利的锯齿泛着森森冷光。 它不由惊呼出声:“这是什么鬼东西?” 先前它进屋的时候,身后拖着的半截残尾尖端,正巧触碰到了此物的机关。 若非闪躲及时,只怕它剩下的半截残尾也要被这铁夹咬断,彻底变成一只无尾鼠了。 李红梅转过身,若无其事道:“捕鼠夹,你看不出来吗?” 石山怒道:“我当然看得出这是捕鼠夹,我是问为什么屋子里会有这种东西?” 李红梅道:“这宅子里先前到处都是老鼠,我放几只捕鼠夹有问题吗?” 石山气笑了。 宅子里的老鼠顶多也就拳头大小,哪里用得着屋中这种巨型捕鼠夹? 瞧此物的个头,倒更像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报复自己先前在山洞内捉弄她的事! 石山指着院中衣架上晾着的几只老鼠死尸,道:“这屋中的老鼠都已被除尽了,你还不收起来?” 李红梅装出一副记性不好的样子:“干了太多活,忘了。” 她话虽如此说,但看向石山的眼神,分明是将其当成了一个巨大的祸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墨寒生头疼不已,虽然一行人成功从东域逃到了南域,经历重重难关终于在四方城中安定下来,但石山与李红梅之间的关系,却是一直难以缓和。 石山骂骂咧咧走了几步,突然闻到一股对它有着异常诱惑的气味。 它循着气味找到了源头,只见屋子的角落里,洒了一层不知名的白色粉末。 石山轻轻嗅了两下,脑中莫名产生一种将之全部舔舐干净的冲动。 幸好它的神思足够强大,才强行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它指着白色粉末,质问道:“这又是什么?” 李红梅淡淡道:“毒鼠药,也是用来灭鼠的。” 石山怒道:“你这个臭娘们是故意的吧?” 话音刚落,一道亮光从它头顶一掠而过。 石山急忙身子一矮躲了过去。 光芒飞出屋门,划破空气钉在了院墙上,却是一把缠绕着火焰的飞刀。 李红梅面无表情道:“斩鼠飞刀。” 石山怒不可遏:“臭娘们,你究竟想干什么?” 它方才情急之下,便要用出遁地术,却发现脚下异常坚硬。 这屋中的地砖竟也被加厚加固了数倍,分明是有意针对自己的土行遁法。 李红梅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石山道:“我能做什么,当然是回我的房间。” “这里没有你的房间。” “放屁,这宅子有两间房,凭什么没有我的房间?” 李红梅指着靠左的那间屋中,慢悠悠道:“你说那间啊,已经被我改成书房了。” “那我住哪里?” 李红梅走到门外,指向院中一处角落里:“喏,你住那儿就好。” 石山和墨寒生走出屋子一看,只见在一处受不到光照的地方,有一个半丈高的小石屋。 整个宅子,似乎唯独此处没有被打扫过,内中还塞满了各种清理出来的破烂杂物。 石山一阵龇牙咧嘴:“这是狗窝!你竟然让本真人去住狗窝?” 李红梅笑了笑:“不行吗,我看很适合你啊。” “欺人太甚!” 李红梅略带嘲讽道:“你忘了你如今已不是人了?” “你!”石山气得浑身颤抖。 李红梅心中生出几分快意。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便一直是这只臭老鼠在捉弄自己,今日终于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石山挥动着两只利爪,气冲冲便要上前与李红梅大战一场。 墨寒生赶紧上前拦住了它,这宅子的一砖一瓦,可都是自己用元玉买下来的。 其实,在他心中也隐隐赞同李红梅的想法。 因为,他与李红梅如今的关系并不一般,二人住在一起,夜里难免会发出一些声音。 这两个房间挨得如此近,石山若是住了其中一间,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总是会有些尴尬。 而且瞧李红梅如此坚决的态度,是铁了心不会让它住进来的。 墨寒生只好将石山带到院子里,耐着性子好一番劝说。 在他承诺尽可能快买一处更大的宅子给石山换一个清净,元炁充足的地方修行后,才终于说服它暂时忍耐一段时间。 墨寒生来到石窝前,和石山一起将内中的杂物丢出宅子,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才勉强将此事平息下来。 …… …… 第三百二十六章双尾灵猫 次日清晨,墨寒生一早便离开了宅子。 为了获得四方的居住资格和购置宅子,他几乎已将身上的元玉消耗一空。 元玉可是修行的必须之物,任何修士想要提升境界,或是获取强力的法器,灵符,丹药之类的宝物,都离不开元玉。 所以没办法,墨寒生只能想尽办法去赚取元玉,以支撑家里的日常开销。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在金鳞村时,自己一个人赚钱养家的日子。 不过,他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因为今日的这个家终于让自己有了归属感。 他知道,这一次是值得的。 虽说他已成功进阶筑基,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四方城中,没有门路和熟人,想要赚取元玉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他所能想到最快赚取的办法,便是接下风雨楼的悬赏令。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进风雨楼的大门,所以熟门熟路地进入大厅,找了一处角落里的桌椅坐了下来。 在他进入风雨楼后不久,二楼六十四号房中,一名模样平平无奇的掌柜上了三楼。 他走到其中一位大掌柜的门前,门上刻有一朵兰花的印记。 他推开门走到兰大掌柜身前:“大掌柜,他又来了。” 兰大掌柜正在品茶,闻言手中的茶杯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用管他。” 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放置着一块方形展板,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此物之所以如此引人瞩目,在于上方所贴的一张张红纸。 这些红纸上所记载的,除了四方城内近几日来的一些趣闻外,便是各种各样的悬赏。 这些悬赏,由来自天南地北的各个委托人所发布,悬赏之物,难度,赏金各不相同。 关于碧波湾水怪的消息,墨寒生也是从此处获得,只不过他并没有从风雨楼接下这个悬赏,而是直接找到了程同私下交易。 当然,这一回他不会再做跳单这种逾距的举动了。 若是再不知收敛,彻底惹恼了风雨楼,对方真要追究起来,自己在这四方城中,恐怕是待不下去了。 他一一浏览着展板上的一道道悬赏令,发现其中不是一些难度极大的任务,便是赏金极低,得不偿失。 这也难怪,风雨楼每天来往的修士极多,若是有好的悬赏任务,只怕一经发布,便有无数人抢着去做了,又如何会留到今日?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接一个还算差强人意的悬赏令先试试手的时候,大厅最靠里的一扇门中,传出了一声锣响,两道人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两人都是一身青衣,头戴软帽的小厮打扮。 领头一人三十左右,手捧一叠红纸,相貌平平无奇,毫不起眼。 他身后是一个较为年轻的小厮,抱着一张红木高凳。 大厅中的众人开始躁动起来,窃窃私语: “来了,要换新悬赏了。” “不知这一次,有没有什么好的悬赏任务?” “难。” 墨寒生闻言心中一动,这些人成天待在此处,原来也不是漫无目的、无所事事,而是在等待新的悬赏令。 他悄悄用余光打量了一下。 左手方是一个坦胸露腹的光头大汉,左脸颊上有一道粗长狰狞的疤痕,看着有些凶神恶煞。 对面则坐着两位女修,一模一样的服饰,面上蒙着紫纱。 墨寒生细细打量了一眼,发现二人的眉眼十分相似,莫非是一对孪生姐妹不成? 在大厅的四周,还散布着二三十位修士,大多都是筑基小成左右的境界。 墨寒生心中暗暗警惕,若是青衣小厮手中的悬赏令中出现了什么酬劳丰厚的任务,在座的这二三十人,都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正在墨寒生暗暗观察众人的时候,两名青衣小厮已经来到了展板前。 那名年轻的小厮将高凳放下,然后麻利地将展板上的红纸撕下。 做完这些后,他将红木高凳推至领头的小厮身旁,扶着对方站了上去。 这名模样平平无奇的小厮,站在高凳上定了定神,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将手中的一叠红纸,一张一张贴了上去。 一时间,大厅中静得只能听到小厮一人张贴的声音,众人无不凝神屏息以待。 小厮最先张贴的,是昨日四方城内外发生的一些趣闻。 对此,众人只是扫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这种免费的情报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价值。 众人都没有说话,落在小厮背上的目光却十分热切,似在粗催他动作再快些。 可小厮对于身后炙热的目光似是毫无感应,依旧慢条斯理,将一张张红纸贴得极为整齐细致。 正当众人有些焦急的时候,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快看!新的悬赏。” 大厅中根本无人回应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新贴的悬赏令,生怕比旁人慢了一步。 墨寒生双眼微眯,也细细打量起悬赏令上的内容。 清虚丹辅材——归灵草,悬赏水行元玉七十枚,发布人:城东三品丹士——晓风大师。 百花流仙裙,悬赏五行任一元玉五十枚,发布人:城西马府,玉纱夫人。 万年血灵芝,悬赏十万元玉,发布人:神农堂。 …… …… 众人一一扫过,脸上再次露出失望之色。 这榜单上虽说出了不少新悬赏,却都不是很吸引人。 晓风大师悬赏的归灵草,本就极为稀有难寻,通常生长在极为危险的地方,赏金又只有区区七十枚元玉,早早被人放弃了。 至于百花夫妇所求的流仙裙,虽不是十分珍贵,但懂得制作工艺的缝衣匠早已于四十年前去世,叫众人去哪里寻找此物? 神农堂的悬赏自然足够诱人,可万年血灵芝这种奇物,别说根本找不到,即便真的现世了,必定会有很多金丹修士前去争夺,像他们这种筑基修士若是敢去凑这个热闹,可说是必死无疑。 正在众人以为到此为止的时候,站着高凳上的小厮,又从怀中掏出一份悬赏令贴了上去。 这份悬赏令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不禁喊出了声:“遗失一只变异双尾灵猫,悬赏元玉五百枚!” “发布人——水灵儿!” 在悬赏令文字的下方,还附有那只双尾灵猫的画像以及此物失踪的过程。 大厅中的众人眼珠都不禁瞪圆了,墨寒生也是一阵惊疑,甚至有些怀疑这份悬赏令的真实性。 上一回祝寿之行,他与落日宗的众人在四方城待过一日,在大街上便曾见过不少修士带着双尾灵猫出行,对于此物也算略有了解。 这种灵宠由炼妖宗繁育而出,由于外形乖巧可爱,十分受女修的喜爱。 但此物只是一种十分寻常的灵宠,除了好看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即便如今炼妖宗迁离南域,双尾灵猫数量锐减,也不该如此珍贵才是,五百枚元玉,已经足以买下数十只此灵宠了。 正当墨寒生暗自疑惑间,只听砰的一声,自己的左手方向突然响起一道炸裂声。 第三百二十七章戴长命锁的胖子 他急忙扭头望去,只见原本坐在那里的光头壮汉早已没了踪影,连座下的那把木椅都已化做了粉碎。 此人竟是趁着所有人愣神的功夫,早早离开了风雨楼,欲在众人之前抢先寻到双尾灵猫。 墨寒生目光略一偏移,只见那两名蒙着紫色面纱的女子,也已经消失。 她们的动作虽不如壮汉那般粗暴,速度却是一点也不慢上分毫。 一眨眼的功夫,大厅中的人数将近少了一半。 显然,这几人都是老手。 四周之人也陆续反应过来,纷纷走出门外,争先恐后。 这一份悬赏令,难度小酬劳高,几乎没有任何风险,自然十分抢手。 原本十分热闹的大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人。 贴悬赏令的小厮走下高凳,来到大厅中央。 他望着桌下炸得粉碎的木椅,扭头对身后的年轻小厮道:“记下来,待那人回来,让他照价赔偿。” “是。”身后的年轻小厮对他很恭敬。 随后,那人又扭头看着唯一还留在大厅中的墨寒生:“所有人都走了,你不去吗?” 墨寒生摇摇头:“不急。” 小厮道:“如此多人争抢,你不怕去晚了,被人捷足先登?” 墨寒生道:“既然肯开如此高价,那双尾灵猫又岂是那般容易找的?” 他对四方城没有那些人熟,若是毫无头绪地在城中乱闯,无疑是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还不如细看下悬赏令,看看其中是否有何被遗漏的信息。 小厮笑了笑,扭头走去。 待走进大门后,他突然又回头掀开帘子:“常言总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消失未必等于离开。” 墨寒生微微一愣,对方似是意有所指。 他又细看了两眼,将悬赏令上的内容一一记下,这才走出了风雨楼。 待墨寒生走后,先前那名青衣小厮摘下衣帽,换了一身行头。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平无奇,但身上穿的却是掌柜的服饰。 在他身后站着一道人影,正是风雨楼四大掌权人之一的兰大掌柜。 墨寒生离开风雨楼,往腿上贴了一张神行符,找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道快速穿行起来。 自从筑基后,他已经很少像这样利用神行符在地面上赶路了。 在四方城中,金丹以下的修士是严禁飞行的,不然,每天有成百上千的修士在空中飞来飞去,这场面总归是太乱。 当然,这道禁令对金丹修士并没有任何约束力。 即便是四方城这样的大势力,对于金丹修士也会表现出足够的尊重,给予一些特权。 墨寒生飞奔间,腕上的御妖镯轻轻晃动了一下。 鼠相玉石上传来石山的声音:“如何,你已有头绪了?” 对于墨寒生赚取元玉一事,石山自然极为热心,因为这与它何时能够搬出那个如狗窝一般的住处息息相关。 另外,经过昨日那么一闹,它也不愿待在宅子里,与李红梅相看两厌,索性陪墨寒生一起出来。 一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二来监督他有没有偷懒。 墨寒生道:“那悬赏令上说,那只变异的双尾灵猫最后消失的地点在城南。” 石山问道:“你怀疑它还未离开?” 墨寒生身子一转,拐过一个街口:“那青衣小厮都已提示得这般明显了,我如何还能猜不到?” 石山疑惑道:“这就有些奇怪了?前几日,你私下去寻程同,跳了风雨楼的单。以风雨楼的情报网,不可能发现不了此事。他们不仅没有寻你麻烦,还反过来助你?这完全说不通啊,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墨寒生想了想,回道:“这就不知道了,但若风雨楼真有心要对付我,以我如今的实力根本没有应对的办法。” 他嘴上虽如此说,其实内心隐隐已有猜测。 说起来,在整个风雨楼乃至天机门中,唯一算得上与他有交集的人,应该便是那名无缺公子了。 这几年墨寒生见闻增广了不少,对于无缺公子当日赠予自己的那块万年寒玉,已有了更多的了解。 此物之珍惜程度,比之沐飞鸢赠送的九香珠以及那些数目惊人的元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由此可见,这无缺公子在天机门的地位,恐怕不必沐飞鸢在落日宗低。 若是如此的话,此人还真有可能让风雨楼对自己跳单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今唯一值得推敲的问题,便是对方究竟是如何看穿自己的身份? 记得无论是在无名当铺抵挡物品时,亦或是在风雨楼购买情报时,自己都特地换了身装束,戴了面具,对方应不知晓自己的真容才是。 后来,自己来了四方城,便一直以真面目出入风雨楼,难道对方这样也能将那个蒙面人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也只能将此事归结于风雨楼搜集情报的能力太过强大。 墨寒生一路飞奔,很快便来到了悬赏令上所说,双尾灵猫最后消失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占地极广的豪华府邸。 墨寒生只看了一眼,便知晓此处府邸的主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他避开守卫,来到了一处隐蔽位置,爬上墙头望向了院中。 院子正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树木,树下坐着一道臃肿的身影。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华丽,白白胖胖,项上带着一只金灿灿的长命锁。 他靠着树干酣睡,嘴角挂着一道长长的口水,几乎快要垂到地面上。 墨寒生看着他这样样子,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跃龙门的场景。 当时的跃龙门,也是坐在落日宗山门前的石墩上打盹偷懒。 酣睡的胖子忽然自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他悄悄打量了一眼四周,似是做贼一般,随即呵呵地憨笑起来,连嘴角的口水都没有注意到。 墨寒生微微一愣,此人似乎是有几分痴愚的样子。 胖子的目光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他起身小跑两步,突然身子一矮趴在了地上。 墨寒生定睛细看,只见那胖子前方的地面上,正有一群蚂蚁排成一条黑线在快速爬行。 胖子目不转睛盯着地上爬行的蚂蚁,口中又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憨笑声。 胖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道:“小咪,你说灵儿姐姐要是发现我们骗她,会不会生气啊?” 听到胖子的话语,墨寒生眉头微皱,此人在与谁对话? 这院子里除了他以外,难道还有别人? 可他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任何人影和动静。 莫非,这痴傻的胖子在与地上的蚂蚁对话? 似乎也不像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土笼困妖 他细细回想胖子先前所说的话,小咪这个名字,似乎一般都是用来称呼猫的。 另外,对方先前提到的“灵儿姐姐”,莫非就是那张悬赏令的发布人,水灵儿? 那胖子又自言自语道:“算了,谁叫灵儿姐姐这么久都不来找我玩。” 御妖镯上传来石山的声音:“看来,双尾灵猫还真有可能就在这里。如何,要将这小子抓起来审问一下吗?” 墨寒生摇摇头:“从此人先前的举动以及风雨楼小厮的提示来看,双尾灵的确猫极有可能就藏在这里。但我方才用灵识扫遍了院子,也没有发现其踪迹。这双尾灵猫既然已经变异,很有可能掌握了什么隐匿行踪的秘法。若它不主动现身,恐怕我们没有办法令其现形。另外,我们在这四方城中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轻易对城中的居民出手。虽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但他所在的这处府邸,明显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身份谅必不简单。” 石山道:“那就这样等着?” 墨寒生想了想道:“作为猎人要有足够的耐心。那双尾灵猫若真在这院中绝对跑不了,我不相信它可以一直隐匿在暗处,一定会有现身的时刻。” 说罢,他将掌心贴在院墙上,真元缓缓注入其中,然后就一直暗中观察着院中的状况。 那胖子看了一会儿蚂蚁,似是有些累了,起身回到树下坐着。 不一会儿,他竟又开始昏睡起来。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胖子终于醒了过来。 他抬头冲着树上喊道:“小咪,快下来吧,我们去找灵儿姐姐。” 树冠上,一道幽蓝色的矫健身影浮现,正是悬赏令上那只变异的双尾灵猫。 它轻唤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便要跳入胖子怀中。 却在此时,胖子脚下的土地突然炸裂开,一道人影从中钻了出来。 攀附在墙头的墨寒生微微一愣,竟有人早先一步在此地埋伏好了,自己还丝毫未曾察觉。 他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自己清晨在风雨搂中见过的那名光头壮汉。 他原来是一名土系修士,不知比自己早来了多久,一直藏在地底守株待兔。 壮汉大笑一声,伸出蒲扇一般大的手掌抓向双尾灵猫。 双尾灵猫见到陌生来人,登时吃了一惊,它尖叫一声,身形竟一瞬消失在了半空中。 壮汉微微一愣,随即大手一挥,将一把黄色的粉末撒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黄色粉末似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空气中出现了一些浅黄色的斑点,虽然没有什么具体轮廓,却也足以暴露双尾灵猫的行踪。 壮汉似是早已对双尾灵猫隐匿身形的能力有所防备,提前准备好了这一手。 他扔出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泥土,却足以破解双尾灵猫的匿形之法。 眼看壮汉便要一把抓住双尾灵猫,却听后方传来一道急切的喊声:“住手,不要抓我的小咪!” 壮汉回头一看,却是那个戴着长命锁的胖子匆匆跑向了自己。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根本没将这胖子放在眼里。 他轻轻一挥手,胖子脚下升起两道土蛇,快速缠绕几下便将其双脚死死固定在了原地。 这大汉明显也深知四方城中的规矩,所以不敢轻易对城中居民下狠手。 双尾灵猫眼见匿形之法失去效用,也不再浪费妖力,索性现出了原形。 它身子一个扭动,双脚在壮汉手背上用力一蹬,便借势灵巧地飞跃了出去。 壮汉毫不意外,随手打出三道土刺封锁三位灵猫的去向。 双尾灵猫身体在空中闪转腾挪,将土刺一一躲过,灵巧中又带着几分优雅。 它轻笑一声落地,正要讥讽壮汉,却忽然瞳孔一缩。 地上突然蹿起十根粗壮的土柱,升至三尺高后骤然向中心弯曲,形成一个坚固的土牢,将落下的双尾灵猫死死困在其中。 双尾灵猫尖叫一声,抬起爪子猛地击在土牢上。 锵的一声,土牢纹丝不动,双尾灵猫的指甲却断了数根,疼得险些留下泪来。 这妖物虽是变异品种,拥有了不俗的匿形能力,但力量与寻常的双尾灵猫并无差别,根本破不开这土牢的束缚。 眼见双尾灵猫被困,光头大汉快步上前,大手猛地往地上一捞 下方的土地一接触大汉的手指,便像是融化了一般。 大汉的手轻易陷入土中,他猛地一抬手,困住双尾灵猫的土牢拔地而起。 眨眼间,土牢就变成了一个土笼子的形状,被壮汉托在掌心上。 光头壮汉忍不住放声大笑:“没想到这双尾灵猫如此简单就到手了,这一笔还真是好赚啊。” 他话音刚落,身后却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元炁波动。 被土蛇缠住双脚的胖子,眼中满是怒意,大声喝道:“把小咪还给我!” 壮汉感受到胖子身上传来的元炁波动,心中微微一惊。 这胖子莫非也是一名修士,先前为何一点都未察觉? 另外,此人身上涌动的似乎只是纯粹的元炁,并非炼化后的法力,这实在有些诡异。 迎着胖子充满怒火的目光,光头壮汉冷哼一声,他自然不会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吓到。 他一挥手,胖子脚下立即升起数道土柱形成一个更大的土牢,将其困在其中,与先前困住双尾灵猫的场景一模一样。 胖子身上涌动的元炁愈发浓郁,伸手胡乱拍打着身前困住自己的土牢。 但他拍得两只手又红又肿,也根本破坏不了土牢。 此人虽能感应到天地元炁,但似乎并未学过任何修行的法门,根本不懂得如何运用这股力量。 壮汉嗤笑一声,随即便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胖子身上。 他左手托着土笼转身便要离去,却忽感脚步一滞,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急忙稳住身形,低头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自己的靴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粘在了土地上,靴底与地面的缝隙间似连着一根根晶莹的细丝。 “冰晶?”壮汉一眼便认出了此物。 在他分神的一瞬,空气中的温度忽然毫无征兆地骤降。 壮汉虽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股异状也足以让他生起警惕。 他第一反应,便是要护住手上的土笼,以免双尾灵猫得而复失。 他急忙将手臂往回拉,却感觉手肘关节莫名有些僵硬,似是被冻僵了一般。 第三百二十九章争夺 “好霸道的冰寒之力!”壮汉面色一变,立即催动真元去驱除寒气。 随后,他又放开灵识,一下便发现了正在利用五彩锦帕匿形,迅速向自己逼近的墨寒生。 光头大汉怒哼一声,右手挥出数道地刺射向墨寒生。 墨寒生面色不变,脚步在地面连点数下,将这几道地刺一一避开。 他撤去锦帕的匿形效果,现出了身形,同时心中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自从进阶筑基以后,原本无往不利的五彩锦帕,几乎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 任何稍稍有些斗法经验的筑基修士,都能轻而易举看穿此物的效果。 大汉看清墨寒生的面目后,微微一愣:“是你?” 他一眼便认出了墨寒生,正是先前在风雨楼大厅中的那个白衣男子。 大厅中本就只有二三十人,筑基修士的记忆又比常人好得多,他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墨寒生。 光头壮汉将关着双尾灵猫的土笼护在怀中,沉声喝道:“小子,别来碍事!” 墨寒生淡淡道:“阁下若是肯将这双尾灵猫交与在下,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壮汉嗤笑道:“老子凭本事抓到的双尾灵猫,凭什么要交给你?” 墨寒生道:“既然如此,你我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壮汉怒道:“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坏大爷的好事了。” 墨寒生并不回话,身上衣衫无风而动,真元已开始在缓缓凝聚。 壮汉双眼微眯,神情十分凝重,对墨寒生没有一丝轻视。 虽然对手的境界比起自己低了一筹,但先前那股惊人的寒意还是令他感受到了不小的威胁。 墨寒生单脚在地面一点,整个人如一道利箭飞射向壮汉。 壮汉后退一步,脚下重重一踏,地面上升起一道厚重的土墙拦在身前。 墨寒生掌心凝聚出一道长矛,猛地扎向土墙。 砰。 土墙未破,长矛也无恙,这二者在坚固程度上,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墨寒生眉头微微一皱,土系修士防御力最强,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看来,自己要在此人手上抢下双尾灵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光头大汉心中的惊讶,却一点都不比墨寒生少。 他没有想到对手的冰矛在硬度上,竟能与自己的土墙相抗衡。 知晓自己的冰矛破不开土墙的防御,墨寒生也不再强攻,而是选择采取迂回战术,企图绕开土墙攻击光头壮汉本尊。 但此处院落十分空旷,五彩锦帕又对此人不起作用,他根本找不到偷袭的机会。 而对方并不采取任何攻势,只是一味防守,自己拿他也没有办法。 一时间,墨寒生攻不破对方的防守,光头壮汉也摆脱不了墨寒生,二人只能陷入了一种僵持的状态下。 “停!”纠缠了一刻钟左右,光头壮汉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 墨寒生脚步微微一顿,停在壮汉正前方三丈远的位置。 “阁下是打算让出这只双尾灵猫了?” “你小子是在说笑话?”壮汉冷笑一声,反问道,“若是你得了这双尾灵猫,会轻易相让?” 墨寒生道:“既然如此,那只能一较高下了。” “别急着动手。”眼见墨寒生又要攻来,壮汉急忙伸手制止道,“你的寒冰虽说十分古怪,但想要攻破我的防御却也是不可能的。这一点,通过方才的战斗,想必你也已经发现了。你我再这样虚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此,我有一个提议。” 墨寒生目光闪烁了一下:“你说说看。” 壮汉眼珠子一转,道:“你就此离去,我沙冈恶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墨寒生忍不住笑出了声:“在下在此等候了半天才终于见到双尾灵猫现身,阁下轻飘飘一句话便想骗我离去,莫非真当在下是傻子不成?” 壮汉道:“你与我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浪费法力,又能有何好处?” “那便耗下去,反正得不到双尾灵猫,我这一趟也相当于白走。”墨寒生轻笑一声,神情很是轻松。 壮汉听罢眉头一皱,他可不愿与墨寒生在此僵持下去。 双尾灵猫已然到手,他自然是想将其早早送到风雨楼换赏钱。 迟则生变,若是拖延得久了,万一有其他修士闻讯赶了过来,可就很麻烦了。 他打量了墨寒生一眼,知道对方显然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他思虑了片刻,试探道:“你让我离开,得到的赏金我分你一成,如何?” 墨寒生听后立即摇了摇。 一成就想打发自己,这个沙冈恶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况且,自己与此人素不相识,完全不了解其秉性,如何能知晓他事后是否会出尔反尔。 沙冈恶似乎也知晓自己开的价有些低了,咬了咬牙道:“两成,这样总可以了吧?” 墨寒生听后,仍是摇了摇头,完全不为所动。 沙冈恶眼神一凛:“你小子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吗?” 墨寒生淡淡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干这一行的,有哪个是不贪心的?” 沙冈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三成,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墨寒生再次摇头,直接开口道:“五五分,我放你走。” 沙冈恶怒不可遏,直接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老子把你斩成五五分。” 话音刚落,墨寒生已再次飞身向沙冈恶冲去。 既然谈不拢,那就没有什么废话好说了。 此人的境界虽高过自己些许,但法力绝不可能有自己深厚,若是继续消耗下去,撑到最后的一定是自己。 他先前之所以会与沙冈恶讨价还价,其实心中与对方寸着相同的顾虑。 此刻,还在城中寻找双尾灵猫的修士,至少有二三十人。 既然这沙冈恶能猜到双尾灵猫的去向,其他人找到了这里的可能性也绝对不低。 他虽不畏惧那些人,但人越多,场面便越混乱。 乱战之中,他也没有十足把握一定能抢下双尾灵猫。 若是一番苦斗,双尾灵猫最后落入他人手中,自己岂非是得不偿失? 所以,他才会耐着性子与沙冈恶一谈。 若是对方同意将赏金五五分,自己不用动手,便能得到一笔价值不菲的元玉,何乐而不为? 可惜,墨寒生提出的条件明显超出了沙冈恶的承受范围,这一战是在所难免了。 现在,他只能不遗余力地展开攻击,尽可能将对方的法力消耗光,如此,方能从此人手中抢下双尾灵猫。 第三百三十章曼珠双雌 而沙冈恶此时心中的想法,恰好与墨寒生不谋而合。 他身为土系修士,本就不擅长攻击,尤其在见识到墨寒生如狂风骤雨一般的身法后,就彻底放弃了进攻的打算。 修士斗法,进攻一方所消耗的法力,一般都会超过防守一方。 而且自己是筑基小成,对方只是筑基初境,怎么看这场战斗都应该是自己占优。 只要能撑到这个小子法力耗尽,自己便可从此地安然脱身。 只希望,在此期间不要有其他修士来凑热闹才好。 他心中这样暗自盘算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迟疑。 土盾,土墙,土甲符,各类防御手段层出不穷,只攻不守。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沙冈恶越打越是心惊。 自己已经消耗了大半的法力,为何对面这小子看起来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莫非对方的法力,比自己还要深厚? 这怎么可能? 他一定是在强撑,其实早已是油尽灯枯的状态。 沙冈恶心里这样想着,随即便出言试探道:“怎么了,小子?这一招没刚才有劲儿,撑不住了吧?” 墨寒生闻言不为所动,继续进攻。 自己大致能估算出对方还剩多少真元,对方却绝对测度不出自己的法力。 这场战斗,自己从一开始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太一玄功的妙用,光是这深厚的法力,就可令自己在与同阶修士斗法的过程中占尽优势。 沙冈恶见墨寒生完全没有被自己扰乱心神,反而越打越凶,心中不由怒骂不已。 随着体内法力的逐渐消耗,他内心也终于开始动摇了,若是再继续打下去,到最后自己恐怕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退到院子中央的树下,口中不自觉开始喘起粗气,透过树叶缝隙看了一眼已经逐渐西下的日头。 他扭过头来,欲要开口与墨寒生说些什么,却忽感身旁一阵疾风拂过,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前一掠而过。 沙冈恶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时,手上的土笼已经易主,落到了一道紫色身影手中。 那道身影脚尖轻轻一点地面,飘然飞向了远处,与墨寒生、沙冈恶拉开了距离。 “小沙华?”沙冈恶认清来人,惊怒出声。 墨寒生也盯着这突然出现的人影,正是先前在风雨楼大厅中,两名蒙着紫色面纱的女修之一。 不过,那二人外观几乎一模一样,墨寒生一时间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其中哪一个。 正在此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道轻笑,一道与小沙华一模一样的身影从院外翻过,落到了她的身旁。 “大沙华,你果然也在!”沙冈恶面色愈发难看。 一个墨寒生已经够麻烦了,又来两个心意相通的孪生姐妹。 他问道:“你二人之前分明已经离开,为何会又寻回这里?难道你们是佯装离去,一直在等着做这吃螳螂的黄雀?” 大沙华笑道:“我们姐妹俩可没有沙道友这般神通广大。先前我二人赶到此处的时候,的确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沙道友藏身地底也没有发现。所以,我二人先前的确是真的离开了此地。” 沙冈恶闻言疑惑道:“那你们为何会去而复返,难道……” 他面色一变,沉声一喝,身上突然掉下一个芝麻大的黑点。 这黑点十分细微,掉到地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寻常人若不仔细看,根本不可能察觉到。 但墨寒生的眼力过人,还是一眼便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沙冈恶蹲下身子,伸手将黑点捉了起来,仔细一观,是一只外表十分寻常的黑蚁。 沙冈恶的手指十分粗壮,黑蚁夹在他的指间,看着有些滑稽。 他轻轻捏碎黑蚁,冷冷看了大罗兰一眼:“你是什么时候将这东西放在老子身上?” 大沙华笑了笑,自然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沙冈恶又扭头看了墨寒生一眼:“这个小子身上,想必也被你做了手脚吧?” 墨寒生心中一动,身上升起一股凌冽寒意,随后,他的肩头位置也落下一个黑点。 墨寒生伸手接住,正是一只冻死的黑蚁,与沙冈恶手中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黑蚁似有隔绝灵识的能力,墨寒生与沙冈恶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自己被这东西附着在身上。 “沙道友的敛息之术果然玄妙,之前你藏身院中的时候,连这黑灵蚁身上的气息也被一并遮蔽,所以,我根本无法掌控你的行踪。至于这位道友,他虽然在同一个地方停留了许久,但我只以为他是在此寻找线索,所以并未怎么留意。直到后来,我发现沙道友的气息莫名又出现,并且与这位道友出现在同一位置,小女子这才察觉到了不对。二位在同一地点滞留了如此长时间,如何能不令小妹起疑?所以,我姐妹二人当即往这边赶来,倒是见识到了一出好戏。” 听了二人的一番对话,墨寒生也大致了解了这突然出现的姐妹二人的一些情况。 这两名女修并称曼珠双雌,是一对孪生姐妹。 姐姐大沙华与沙冈恶一样都是土系修士,不过她并未如何修习土法,而是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驱使灵虫一道上。 妹妹小沙华,沉默寡言,性情冰冷,是一名木系修士,先前趁着二人战斗时,以木行遁法藏身至院中的大树中。 她虽是木系灵体,却似乎是异变的一种。 与寻常的木系修士不同,她的身份异常灵动迅捷,所以才能这般轻易从沙冈恶手上顺走双尾灵猫。 大沙华望向墨寒生,美目中流转一丝异彩:“这位道友不知修行的是何种奇异功法,法力之深竟还在沙道友之上,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墨寒生冷冷看着大沙华,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底细告诉她。 即便他愿意说,以太一玄功的奇特,估计也开不了口。 大沙华见状也不恼怒:“既然道友不愿说,小女子也不强人所难。只是即便阁下修为深厚,但与沙道友鏖战了许久,想必消耗也不少吧。如今二位法力枯竭,想要拦下我姐妹二人,恐怕不易。更何况,双尾灵猫在舍妹手中,她要走,二位恐怕留不住。” “留不住她,那便留下你吧。”沙冈恶眼中厉芒一闪,飞身抓向大沙华。 大沙华笑意盈盈,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一点也不惧怕。 第三百三十一章瓮中捉鳖 就在沙冈恶大手将要触及她的咽喉之时,大沙华的肩头忽然闪过一只浑身赤红的毒蝎。 “赤蝎?”沙冈恶面色大变,当即倒退了数丈,与大沙华拉开了距离。 大沙华笑道:“沙道友若是全盛时期,小妹自然不是对手。但你如今法力十不存三,一身神通又能发挥几成?” 沙冈恶面色难看,恨恨看向墨寒生,若非这个小子半路搅局,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 “好了,双尾灵猫既已到手,我姐妹二人急着去领赏钱,就不与二位多聊了。”大沙华回头看了一眼小沙华,“小妹,我们离开吧。” 小沙华自是没有什么意见,点了点头便要飞出墙外,却听一道声音响起:“你们走不了。” 她回头看去,却见出声之人正是原本一声不吭的墨寒生。 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二人,似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们逃走。 小沙华黛眉一挑,似是被墨寒生激起了一丝好胜心。 她脸上的面纱微动,口中传出一道十分清冷的声音:“试试?” 墨寒生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挑衅的意味。 小沙华静静看着他,目光微冷,下一瞬,她竟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墨寒生眼珠猛地向上一抬,只见小沙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半空之中,眼看便要翻墙而出。 便在此时,咔咔声响大作,院子四周竟不约而同开始凝结出寒冰。 寒冰凝结的速度很快,五道冰墙铺天盖地而来,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其中。 小沙华眼珠一扫,随后身形一闪,又出现在空中的另外一处位置。 在她的前方,有一个直径半丈的缺口,是几道冰墙中唯一尚未来得及完全凝结的地方。 小沙华并没有任何惊慌,以她的速度,要在缺口彻底闭合之前逃出,并非什么难事。 她扭头看了墨寒生一眼,目光中略带几分讥讽和挑衅的意味。 却见墨寒生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眼珠向左偏移,以眼神示意了一下。 小沙华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地面上几道丈许长的冰柱,将未来得及逃离的大沙华团团围住。 而在她的下方,早已有寒冰将其双脚冻结在了地面上。 冰柱收缩靠拢,很快变形成了一个冰牢,将大沙华禁锢其中。 墨寒生先前看过沙冈恶施展土牢术后,便试着模仿了一下。 在这四方城中,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不能随意杀伤,这冰牢用在此时最合适不过了。 眼见姐姐险危,小沙华当即停下遁逃的身形,转身冲向了大沙华。 与此同时,冰墙上的缺口彻底冻结,将所有人都困在了冰屋之中。 小沙华手中多出了一把碧绿的精巧小匕首,对着冰牢一阵挥砍。 她的身法十分了得,却并没有大杀伤力的招数和法器,根本撼动不了冰牢分毫。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地面上又生长出几道冰柱,悄无声息从后方袭来。 待小沙华发现之时,那数道冰柱已近在眼前。 但小沙华的身法实在太快,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能够避开冰柱,飞身逃到了远处。 冰牢中的大沙华不禁苦笑一声:“傻妹妹,你上当了,你忘了自己脚下站的是什么地方吗?此人就算困住了我,在这四方城中,也不敢出手伤我。你先前只要逃出去,一个人带着双尾灵猫去风雨楼领赏,这一次悬赏便是我们赢了。” 小沙华微微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她与大沙华自小吃住修行都在一起,感情极为深厚,所以看到姐姐陷危,第一反应便是上前搭救,没想到竟被墨寒生利用此点算计了。 她狠狠瞪了墨寒生一眼,好卑鄙的男人! 对此,墨寒生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兵不厌诈,对方先前一直躲在暗处看戏,不也一样存了坐收渔利的心思,能比自己好多少? 小沙华冷冷道:“就算你困住了姐姐,也未必能从我手中抢去双尾灵猫,别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大沙华提醒道:“小妹,留神。此人在与沙冈恶大战之后,还有余力凝造出这般大一个冰屋,实力恐怕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 还未待小沙华回话,却听墨寒生淡淡道:“留神也没用。” 只见他双臂展开,浑身突然散发出一股极致的寒意。 咔咔声接连响起,大小沙华抬头看去,只见四周的冰墙又逐渐凝结,竟开始一层层地加固变厚。 “这,此人难道是要……”大沙华满脸不可思议,“他究竟有多少真元,难道法力真的不会枯竭的吗?” 墨寒生这一招,正是前几日用来生擒碧波湾水怪的法子。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留任何缺口,将此地变成了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只要等到寒冰将整个冰屋彻底填满,此地的众人便等同于瓮中之鳖。 小沙华身法再快,在这冰屋之中也施展不开。 这个院子虽说十分宽敞,但比起碧波湾的湖底,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以墨寒生法力,将此地彻底冰封,最多也就消耗一成不到的法力,根本不可能出现真元不济的问题。 冰墙在逐渐加厚,并且墨寒生还会时不时射出几道冰刺,逼得小沙华狼狈逃窜。 很快,冰屋中的空间越来越小,可以供小沙华逃窜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眼见自己马上便要无路可退,小沙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双手用力一抛,将困住双尾灵猫的土笼丢向了大沙华。 墨寒生微微一愣,没想到此女竟会做出这种意外举动。 小沙华趁着墨寒生愣神的功夫,直接挥动手中的匕首向他径直逼来。 墨寒生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小沙华大概是真被逼得紧了,狗急跳墙。 瞧她这杀气腾腾的样子,估计都忘了在这四方城中,不能随意伤人的规矩。 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小沙华,墨寒生只是左手一抬一抓,便轻易握住了她手腕。 紧接着,他伸出右手,一记手刀砍在小沙华的后颈上。 小沙华当即白眼一翻,昏迷了过去。 若这是一场发生在空旷荒野的追逐战,墨寒生或许还真拿小沙华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此女竟敢迎面冲向墨寒生,无疑是一种自寻死路的做法。 她的身法的确很快,但出手速度只是寻常修士的水准。 在她挥出一刀的瞬间,墨寒生至少可以挥出三刀。 所以,正面交手的情况下,她必败无疑。 第三百三十二章水灵儿 就在墨寒生制服小沙华的时候,关着双尾灵猫的土笼,已经飞到了大沙华的眼前。 大沙华看着迎面而来的土笼,急忙将手从冰牢的缝隙中穿了出去。 可她忘了自己如今正身处墨寒生的冰牢中,甚至整个院子都被冰屋所笼罩。 可以说,这里的一切几乎都在墨寒生的掌控中,又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触碰到那只土笼? 墨寒生并指一挑,冰牢之上立即长出两道触手一般的东西,向土笼卷去。 大沙华恼怒大叫,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她最擅长驱使灵虫,但墨寒生的寒冰却正好是这些灵虫的克星。 先前在墨寒生围困小沙华时,她便曾唤出灵虫,欲驱使它们咬穿冰牢。 哪知那些灵虫在被靠近冰牢没多久,便四脚朝天一躺,尽数被冻死了。 灵虫的毒液对寒冰的侵蚀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若想以此脱困,只怕还不等毒液消耗完冰牢,自己的灵虫便先死绝了。 这些灵虫可都是自己花了大把心血,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珍品,死一只心都会滴血。 她当即不敢再有任何其他举动,只是运使真元来抵挡这冰牢上传来的寒气。 此时,冰牢上生长出来的触手,眼看着便要触及到土笼。 一道地刺从地面突起,将即将落入触手的土笼顶开。 在地刺顶飞土笼的一瞬间,一道身影从地底钻了出来,正是光头大汉沙冈恶。 墨寒生微微一愣,目光扫向一旁,只见沙冈恶原先站立的地方还留有一道身影。 但这道身影并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体型与他一模一样的泥人。 他先前竟是趁着双方争斗的瞬间,利用这泥人骗过了所有人,随后再以遁地术潜至了此处。 眼见双尾灵猫就在头顶上方,沙冈恶膝盖一弯,便要跃入空中去抢夺土笼。 可他用尽了全力,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跳不起来。 他的双肩一阵冰凉,却是那两只先前扑了个空的冰触手按在了自己肩头。 沙冈恶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又感两只脚腕一阵冰凉。 冰牢底部的位置,不知何时又生出了两只触手,抓住沙冈恶的脚腕将其向后一扯。 砰。 沙冈恶一头栽倒在地上,面部朝下脸着地,鼻血蹭蹭往外流。 伴随着双尾灵猫的一声尖叫,土笼从半空中高高落下。 一道白影闪过,墨寒生伸手一抓,将土笼稳稳接住。 他缓缓走到沙冈恶和大沙华之间,宛如闲庭信步一般:“二位,还要打吗?” “打个屁!”沙冈恶坐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鼻血,没好气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大沙华也叹气道:“道友神通广大,小女子也认输了。” 墨寒生轻笑一声,撤去了大沙华周身的冰牢。 大沙华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面色有些苍白,冰牢中的寒意着实让她遭了不少罪。 正在此时,沙冈恶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藏在背后的手悄悄掐了一道法诀。 墨寒生立即察觉到了异状,只见手上的土牢竟开始剧烈收缩起来。 这沙冈恶眼见抢不过墨寒生,竟是想用土牢将双尾灵猫活活勒死。 墨寒生当即真元饱提,在土笼内部形成了一个小一些的冰笼,将双尾灵猫护在了中间。 土笼疯狂挤压着冰笼,咔咔作响,却是寸步未进,被死死隔绝在外。 墨寒生目光骤然变冷,扫向沙冈恶。 沙冈恶嘿嘿笑了两声:“失手,一时失手。” 他虽是一脸陪笑的模样,眼神中却透露着有恃无恐的意味。 墨寒生冷哼了一声,没有其他动作。 在这四方城中,他的确不敢动此人,但这笔账,自己记下了。 墨寒生不再理会此人,抬脚走向院墙,却听那戴长命锁的胖子喊道:“把小咪还给我。” 他仍被困在土牢之中,一只手伸向墨寒生手上的土笼,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这双尾灵猫是你的?”墨寒生微微疑惑,那悬赏令上的发布人分明写的是水灵儿。 为何这胖少爷,却说双尾灵猫是他的灵宠? 不过,瞧先前的情景,这双尾灵猫似乎还真听他的使唤。 莫非那悬赏令的发布人,和这个有些痴傻的胖少爷有什么关系? 胖子听到墨寒生的问话后,连连点头,哀求道:“求求你将小咪还给我吧。” 墨寒生自然不可能这般简单,便将双尾双尾灵猫给他。 他举着土笼上下掂了两下:“想要,就叫你家人拿赏金来换吧。” 胖子道:“好,你不许伤害小咪。” 墨寒生点了点头:“只要你将赏金付清,我自然不会伤害它。” 胖子脸上又是连连点头,露出一丝笑容:“大哥哥,你是个好人。” 墨寒生微微一愣,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受到这样的评价。 他轻笑一声,走到院墙前,抬手便要撤去四周的冰屋。 却在此时,一道磅礴的真元突然袭来。 轰的一声,整座冰屋分崩瓦解,五道冰墙碎成无数冰片,四处飞溅。 沙冈恶急忙遁入地下。 大沙华也飞向昏迷的小沙华,手中祭出一张灵符,形成了一个护罩将二人护在下方。 墨寒生伸手连挥两下,自己和那胖少爷头顶各自出现了一把冰伞,将所有碎冰挡下。 “什么人敢在此撒野!”一个洪亮如钟的喝声响起。 墨寒生暗道不好,十有八九是自己与沙冈恶几人先前闹出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府邸的主人。 两道人影快步走进院中。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模样水灵秀美的少女,看起来比那位胖少爷大个两三岁的样子。 她身材娇小可爱,脚上挂着两颗青铜铃铛,走起路来叮当响。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身形异常魁梧。 他一身黑衣,眉峰似剑,双目如电,神情冷冽无比。 先前发出那一道喝声,以及出手打碎冰屋的,都是此人。 那少女一来到院中,率先冲向那戴长命锁的胖少爷。 胖少爷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头顶有墨寒生凝出的那把冰伞护着。 少女推开冰伞,将胖少爷扶起来,仔细查看了一番:“阿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名为阿宝的胖少爷看到少女立即笑得裂开了嘴,口水又顺着嘴角流下:“灵儿姐姐,你来了。” 墨寒生心中一动,这少女莫非就是悬赏令的发布人,水灵儿? 第三百三十三章给钱 “你这个傻瓜,我才一会儿功夫不在,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少女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也不嫌弃,细心地替胖少爷擦拭着嘴角的口水和身上的尘土。 墨寒生注意到,她身后的那名青年眉头微皱,目光又冷冽了数分。 少女擦着擦着,终于注意到了胖少爷似乎还被困在土牢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谁将你困在这里?”她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大沙华。 大沙华面色大变,正要开口解释,少女身后的黑衣青年沉声一喝:“是谁在下面鬼鬼祟祟的。” 他抬脚猛地一跺地面,大地都为之颤抖了一下。 土地炸裂,一道人影从地底被震了出来,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沙冈恶连连求饶道:“灵儿小姐饶命,灵儿小姐饶命……” 墨寒生心中一动,这少女果然便是悬赏令的发布人——水灵儿,而且瞧沙冈恶的样子,似乎认识此女。 水灵儿问道:“你是何人?” 沙冈恶答道:“小人沙冈恶,乃是四方城中的一名小小散修。” 水灵儿道:“散修,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沙冈恶正要解释,却听那名为阿宝的胖少爷道:“灵儿姐姐,这个人先前想抓小咪,还将我困住了呢?” 水灵儿双眉一条,看向沙冈恶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是你?” 沙冈恶面色大变,急忙解释道:“灵儿小姐,这是个误会。今早,小人在风雨楼看到了灵儿小姐您发布的悬赏令,本着想为您分忧解难的心思,这才一路追查到了此地。小人事先并不知晓您与这位少爷相识,若是知道,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他无理啊。小人之所以如此做,纯粹是怕这位少爷惊扰了双尾灵猫,将其吓跑。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就绕过小人这一回吧。” 听到这里,墨寒生不禁暗自摇了摇头。 这沙冈恶先前与自己交手的时候何等硬气,如今却在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女面前如此低三下四,连一点身为筑基修士的骨气都没有。 水灵儿点了点头:“即使如此,便暂且饶你一条狗命吧。” “多谢灵儿小姐,多谢灵儿小姐……”沙冈恶拼命挤出笑脸,一阵点头哈腰。 “嗯?”水灵儿瞥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胖少爷阿宝周身的土牢。 沙冈恶哪里敢有半分犹豫,立即掐诀将土牢术解除。 “你二人也是为了那份悬赏而来?”水灵儿扭头看向墨寒生与大沙华。 只看了墨寒生一眼,她便不由呆住了。 她自小出身高贵,不知见过多少青年才俊,但似墨寒生这般英俊貌美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咳咳。”待反应过来后,她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随后又看到了墨寒生手掌上托着的土笼,“看来最后是你找到了小咪。” 水灵儿又轻咳了两声,道:“将小咪交给本小姐吧。” 墨寒生微微诧异,这水灵儿看着年纪轻轻,怎么说一句就要咳两声,莫非是有什么重病不成?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土笼,道:“这是风雨楼指定的悬赏之物,按规矩,要送到风雨楼交接才行。” 水灵儿道:“本小姐人就在这里,你直接交给我就行了,还费那个劲跑一趟风雨楼做什么?” 她伸手向墨寒生招了招,催促道:“快给我。” 墨寒生犹豫了一下,又上下打量了水灵儿好几眼,脸上浮现一丝怀疑之色。 水灵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道:“做什么?你这是什么眼神?” 墨寒生又细看了水灵儿一眼,试探道:“你不会是想赖账不给钱吧?” 此话一出,院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沙冈恶和大沙华人都傻了,直勾勾盯着墨寒生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这小子脑袋被驴踢了吧,居然敢这样和水灵儿小姐说话? 水灵儿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黑衣青年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小子,你找死!” 水灵儿抬手制止了他。 她看向墨寒生,笑了,是气笑的。 她气的呼吸都有些喘不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你上街打听打听,就在四方城,随便找哪条街,随便找哪个人问问。我,水灵儿,是会赖账的人?” 墨寒生静静看着她,眼中的怀疑分毫不减。 见到墨寒生这幅样子,水灵儿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生平第一对一个陌生男人耐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好了,我肯定不会赖账的,赏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快亲手将小咪送到本小姐的手上。看你长得不错,相貌堂堂,怎么这般小家子气,一点赏金而已,至于把你紧张成这个样子?” 墨寒生听罢,也觉得自己可能过于紧张,有风雨楼的威慑在,想必对方也不敢轻易毁约。 他抬起土笼,右臂稍稍用力,轻轻一抛,便将双尾灵猫抛向了水灵儿。 水灵儿愣愣看着土笼向自己飞来,下意识伸手一接。 她看了看土笼,又看了看墨寒生,又受惊了。 四周的众人凌乱了。 这小子竟敢对水灵儿小姐如此无礼? 他竟然直接将东西丢了过去? 水灵儿抱着土笼,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他是将笼子直接丢了过来? 她怔怔看向墨寒生,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本小姐难得给你一个亲手将东西交到我手中的机会。 难道你不应该表现得万分荣幸,上前恭敬行礼,然后轻轻地,温柔地,彬彬有礼地,风度翩翩地,将小咪双手奉上吗? 就这样,粗鲁地,随意地,若无其事地,满不在乎地,丢了过来? 不过,不得不说,他先前丢东西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挺潇洒的呢。 墨寒生见水灵儿半天不作声,不由皱起了眉头,自己不是已经将双尾灵猫交出去了吗? 难道这小丫头片子真想赖账? 这可不行。 他立即掌心朝上,向水灵儿伸出了一只手。 水灵儿怔怔看着他的掌心,不解道:“做什么?” 墨寒生面无表情道:“给钱。” 水灵儿长大嘴巴,平日都是别人上赶着给自己送礼,眼巴巴盼着自己收下。 这还是第一次有男人朝自己伸手要钱,还如此理直气壮,这种感觉…… 还真是有些微妙呢。 第三百三十四章赖账 水灵儿看着墨寒生的眼睛,很认真地问道:“你难道真以为我会赖账?” 墨寒生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怀疑已说明了一切。 水灵儿气得牙痒痒,却是拿墨寒生没什么办法。 她伸手指了指困住双尾灵猫的土笼:“你先将小咪放出来再说。” 双尾灵猫被两层笼子关着,里层的冰笼是墨寒生的寒冰所化,外层的土笼是沙冈恶的土法。 一听水灵儿发话,沙冈恶不作他想立即收了土笼,生怕对方因此迁怒自己。 土笼消失,墨寒生的冰笼落入水灵儿的怀中。 水灵儿冷不防浑身一颤,双手险些没拿稳,将双尾灵猫丢了出去,这冰笼的寒冷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墨寒生见状立即将寒气收回,冰笼也眨眼消失于无。 虽不知这少女具体来历,但想必身份不一般,若是伤了她,只怕会惹来不小麻烦。 顺利脱困,双尾灵猫却没有一丝重获自由的喜悦,而是缩在水灵儿怀中瑟瑟发抖。 水灵儿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墨寒生眉头微微一皱,一眼便看出这双尾灵猫是被自己的寒气所伤。 先前他只顾着以冰笼对抗沙冈恶的土笼,却是忘了自己自己的寒冰除了坚固以外,杀伤力也十分不俗 以双尾灵猫的道行,抵抗不了寒冰中的力量并不奇怪。 不过,好在被困的时间不长,双尾灵猫应该没有大碍才是。 沙冈恶很快也想到了这一层,立即向水灵儿告发了此事。 双尾灵猫本是他第一时间寻得,没想到墨寒生半路杀出,不尽。 他早就怀恨在心,一有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水灵儿闻言眉头一皱,眼珠子提溜一转,似乎再打什么主意。 墨寒生见状心中暗道不好,这个小丫头不会真的想赖账吧? 果不其然,只听水灵儿故作为难道:“按理来说,你寻到了小咪,这悬赏的赏金本小姐自然是不会少了你的。但你的寒冰伤了小咪,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了。” 墨寒生目光一凝,问道:“你想怎么样?” 水灵儿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这样吧,怎么说都是你找到了小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小姐可以给你赏钱,但只能先给二百五十枚元玉。” 墨寒生眉头一皱。 二百五十枚? 比原先足足少了一半。 身后的沙冈恶不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虽然自己已经与赏钱无缘,但能看到墨寒生吃瘪,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水灵儿看着墨寒生的表情,心道自己会不会压得有点多? 随即,她又立即补充道:“当然,剩下的赏钱也不会少了你的。待确认小咪安然无恙之后,本小姐自会让下人通知你来取。” 听了水灵儿的话,墨寒生不仅没有一丝高兴,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双尾灵猫只是受了一些冻,并无什么大碍。 对方却以此为借口克扣赏钱,分明就是想赖账。 另外,若真是有心支付另一半赏钱,直接派下人送过来就好了,为何要让自己亲自上门去取? 若自己届时真的登门去取,只怕对方又有其他借口。 一番思索之下,墨寒生便断定了这个水灵儿,一定是舍不得赏钱,想要赖账。 毕竟,这双尾灵猫本身的价值并不高,悬赏五百元玉来寻此妖,实在是有些划不来。 不过,他才不会管水灵儿心里究竟如何想,悬赏是对方发布的,红纸黑字容不得抵赖。 自己既然已经如约将双尾灵猫找到,这五百元玉便是自己应得的。 他盯着水灵儿的眼睛,认真道:“这与悬赏令说的不一样。” 水灵儿嘻嘻一笑:“悬赏令上写的是,要完好无损的将小咪带回来。如今,它被你的寒气所伤,如何能算完好无损?” 墨寒生道:“它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寒,过一会儿就会好。” 水灵儿摇头道:“它有没有大碍不是你说了算的。本小姐先给你一半的赏钱,待确认小咪无事,你再来取另一半赏钱。” 墨寒生摇摇头,坚持道:“一手交钱,一手交猫。五百元玉,一枚也不能少。” 水灵儿也坚持道:“赏钱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但不是现在。” 墨寒生见状,也不再与水灵儿多说什么。 对方摆明了要赖账,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上前几步,伸手向水灵儿的怀中探去:“既然说不通,让我将双尾灵猫带回风雨楼,由风雨楼的人来做评判。” 水灵儿急忙后退:“小咪既然已经回到了我手中,又怎么可能让你再带走?” 墨寒生并不理会,手掌迅速抓向双尾灵猫。 水灵儿身份尊贵,但只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修为也不高。 墨寒生这般快的速度,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便在双尾灵猫即将再度落入墨寒生手中之时,一道黑色身影飞身挡在了水灵儿身前。 “放肆,灵儿小姐岂是你能冒犯的?”黑衣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威压,直冲向墨寒生。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强大威压,墨寒生心中一惊,立即运转真元形成一道元罡护住周身。 强大威压猛地撞击在元罡上,直接将墨寒生震退了十余步才停下。 墨寒生稳住身影,冷冷看向黑衣青年,面色有些凝重。 此人年纪轻轻,修为便如此之高,隐隐将要筑基大成的样子。 先前一击便将整座冰屋震碎的人,似乎也是他。 “万峰,谁叫你出手的?” 水灵儿见二人起了冲突,立马上前拦在了名为万峰的黑衣青年身前。 随后,她立即扭头看向墨寒生:“你没事吧?” 墨寒生没有理会她,冷冷盯着万峰道:“不讲规矩?” 万峰目中射出精光,嗤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与我们谈规矩?在这四方城中,灵儿小姐的话就是规矩。” “万峰!” 水灵儿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劝阻,却听万峰抢先道:“灵儿小姐,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让我来处理就好。” 说罢,他扭头看向墨寒生,取出一个布袋丢了过去:“二百五十枚元玉,拿了快滚!若是赖着不走,便将小命一同留下吧。” 第三百三十五章天工阁 墨寒生一把接过布袋,看也未看便转身离开。 他能感觉出,这万峰实力很强,此处又是对方的地盘,若是真在这里打起来,对自己十分不利。 看到墨寒生一声不吭离去,万峰不由发出一声嗤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的意味。 墨寒生身形微微一顿,目中闪过一线杀机,随后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他快步走到院墙前,身子轻轻一跃翻了出去。 他双脚刚一落地,便发现有六道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他匆匆扫了一眼,立即认出这些人都是从风雨搂中出来寻找双尾灵猫的修士。 墨寒生略一思索,随即便明白了情况。 猜出双尾灵猫动向的人,果然不止沙冈恶,曼珠双雌以及自己四人。 在四人争夺双尾灵猫的时候,这几人已经早早在院外埋伏好,并一直密切留意着内中的战况。 只等着抓到双尾灵猫的人出来,便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墨寒生心中有些庆幸,若非中途出了水灵儿这个变数,这些人还真有不小的机会得手。 六人见到墨寒生出来,并没有丝毫想要动手的迹象。 这也难怪,双尾灵猫已经回到了水灵儿手中,他们这些人再打生打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虽然墨寒生身上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元玉,他们也不可能出手抢夺。 双尾灵猫作为失踪的悬赏之物,自然可以互相争夺,但他们若是出手抢夺墨寒生身上的元玉,无异于是在四方城中当街打劫。 这若是被城中的执法队知晓了,必定会受到极为严厉的处罚。 想通了其中关键,墨寒生也没有再理会这六人,直接从人群中穿了过去。 六人目光死死盯着墨寒生,心中虽说不甘,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院墙之内,水灵儿望着墨寒生离开的方向,气恼地跺了跺脚。 她本意是想借机扣下一半的赏钱,制造一个与墨寒生再次见面的机会。 谁料,这万峰横插一手,将场面闹得这么僵。 不过,她又不可能将自己的小心思说出来,只能内心一个劲儿生闷气。 她的脑海再次浮现那道俊朗不凡的白衣身影,心中生出七分向往三分恼怒:“真是的,不就是一些元玉吗?又不是不给你,至于这般小气,走这么快做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双尾灵猫,道:“你这小东西先前究竟跑哪里去了,怎么会在此地被人抓住了?” 阿宝站在一旁表情微异,心虚地不敢作声。 万峰开口道:“这双尾灵猫乃变异品种,擅长匿形幻化之术。先前大概一直就躲在这里,收敛了身上的气息才让我们发现不了它。” 水灵儿闻言,在猫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这般顽皮,害得本小姐一阵好找,还特地跑了一趟风雨楼发布悬赏。” 双尾灵猫挨了一巴掌,眼神有些幽怨,心道:此事分明是主人吩咐我做的,为何最后全怪到自己头上? 不过,也幸亏小咪这么一闹,才让本小姐知道四方城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水灵儿想到这里,轻柔抚摸着猫屁股,开始痴痴地笑。 双尾灵猫有些莫名奇妙,女人的心思说变就变,果真是让本喵猜不透啊。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打一巴掌揉三揉? …… …… 墨寒生离开城南,一个人行走在城东的街道上。 天色已经不早,赏金又已入手,他本是想要回家的,却被石山出声拦住了。 由于与李红梅关系闹得太僵,所以石山并不愿这么早回去。 但它如今已是鼠妖之身,不可能独自在四方城中胡乱走动。 尤其是它身上并无摄心铃之类用来证明灵宠身份的东西,若是被城中护卫看到了,极有可能将其当成无主之物,当场擒抓甚至就地打死。 因此,墨寒生只能带着它,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走着走着,墨寒生突然停在了一座高楼门前,大门正上方的匾额上书着三个极为工整的大字——天工阁。 御妖镯上传来石山的声音:“怎么,有想要之物?” 墨寒生点点头。 六个月前,他在清风居的密室中与白执事战斗的时候,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自己虽已成功进阶筑基,但与自身相匹配的法器实在太少,或者可以说是一件都没有。 以往,他一直躲在落日宗内,有大宗门的庇护,只需埋头苦修,专注于提升境界即可。 如今,他叛出落日宗成了一名散修,并已决定要靠接取风雨楼的悬赏维持生计。 如此一来,日后必定少不了与大量的修士,妖兽战斗。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连一件称手的兵器都没有,势必会吃亏不少。 就拿先前与沙冈恶的一战来说,若是有一件可以攻破对方防御的法器,他又何必打这么长时间的消耗战? 这还只是在四方城中,若是今后在城外,在各种险地与人斗法,拖延的时间越久,承担的风险也就越大。 所以,他路过此地,一看到天工阁三个字样,便立即动起了心思。 天工阁名声在外,可以说是中州首屈一指的炼器势力,出自天工阁铸师之手的法宝法器,其品质与威能自不必多说。 他低头看了左手食指上的银白戒指一眼,这枚乾坤戒便是出自天工阁的手笔。 御妖镯内上再次传来声音,石山嘿嘿一笑:“那便进去看看吧。” 墨寒生闻言抬头又看了一眼天工阁的招牌,抬脚走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墨寒生从天工阁出来,面色有一丝窘迫和尴尬。 他的手中空空如也,什么法器也没有买,因为,根本买不起。 天工阁的法器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品质超凡的同时,价格自然也是高的离谱。 以墨寒生的财力,别说是一件完整的法器,连买下法器上的一小块饰品都够呛。 他先前进入天工阁后,只是稍稍询问了一下店中伙计,便被那恐怖的天价惊呆了。 他此刻的心情,就与红云散人当日在万仙竞拍会上,看着一件一件竞拍品被哄抬至天价时一模一样。 当他走出天工阁时,背上仿佛刻着一个大大的穷字。 墨寒生有些心灰意冷,这天工阁中的法器,自己得不吃不喝接多少个悬赏才能买得起啊? 他掂了掂御妖镯,有些恼怒道:“明知道天工阁中的东西如此昂贵,你怎么不提醒我?” 石山曾是一名金丹修士,对于天工阁必定有所了解。 但它先前没有劝阻自己,分明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石山嘿嘿坏笑道:“进去亲眼看一看,体会到自己如今究竟有多穷,不是更能激发你赚钱的欲望吗?” 墨寒生摇了摇头,抬脚匆匆远离了天工阁。 他刚走进一条巷子,却听拐角处传来一个声音:“道友慢走。” 第三百三十六章水龙吟 墨寒生顿住脚步,扭头看去,只见拐角处走出一道人影。 此人细眉小眼,脸颊干瘦骨凸,唇上两撇细长的胡须一直垂至下颚,看起来有些猥琐和滑稽。 “你是何人?”墨寒生眼中露出明显的警惕意味。 自己才来这四方城不过短短几日,怎么老有人主动找上自己? 那人朝墨寒生拱了拱手,道:“在下富丘商,乃是四方城中的一名小小散修。” “富丘商,散修……”墨寒生感应了一下此人身上的气息,发现对方似乎也是筑基初境的样子,“你拦住我做什么?” 富丘商问道:“在下方才见道友从天工阁出来之后,心情似是不佳,不知是否是没有买到心意的法器?” 墨寒生双眉一挑,自己先前从天工阁出来的时候,的确太过喜形于色,竟被此人一眼看穿还不自知。 不过,这人没事盯着自己做什么,不会是心怀不轨吧? 他心中的警惕不自觉又加深了几分,冷冷回了一句:“有没有与你有何干系?” 富丘商也不气恼,笑呵呵道:“道友不必如此,在下绝没有恶意。若是你在天工阁馁没有所获,在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哦?”墨寒生又打量了对方一眼,心道:此人莫非与那钟介一样,也是一名牙人? 不过,以筑基境的修为做一名牙人,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他不禁疑惑道:“你要如何帮忙?” 富丘商神秘一笑,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道友请随我来。” 墨寒生看着他的背影,脚下分毫未动。 此人来历不明,面目奸滑可疑,自己又与他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会轻易随对方离开。 富丘商走了几步,发现墨寒生未跟上,立即又转身走了回来。 他不经意扫了一眼墨寒生的表情,似是猜到了他心中的顾虑,笑道:“道友不必如此警惕,在这四方城中,难道还怕在下对你不利吗?在下如此做,只是因为等会儿要拿出的东西太过珍贵,不想被旁人偷看了去。” 墨寒生静静看着他,仍是没有任何动作。 富丘商见状也不焦急,再次劝说道:“在下只是区区筑基初境,修为比道友还要弱上一线,难道还能将你如何吗?” 墨寒生不为所动,此人越是如此主动,便越显得可疑。 “道友真不跟来吗,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一定会追悔莫及的。”见墨寒生仍是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富丘商叹了一口,一脸十分惋惜地摇头离去。 他一路走了很远都没有回头,似是真的打算就此离开。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巷口之时,墨寒生终于动了。 他脚步轻踏,不紧不慢地跟在对方身后。 富丘商没有回头,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二人一路慢行,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凡人住宅中。 宅中静谧无人,蛛网密布,落叶四处堆积,似是已经废弃了很久。 院中有一方石桌,三只小凳。 富丘商指着其中一只满是灰尘的石凳,道:“道友请坐。” 墨寒生没有入座,冷冷看着他:“阁下究竟有何东西,可以拿出来了吧?若是再故弄玄虚下去,在下便不奉陪了。” “道友既然已经跟着在下来到了这里,不见到东西会死心吗?”富丘商笑了笑,似是料定了墨寒生不会轻意离开。 他口中这样说着,转身不慌不忙走进了一间屋子中。 没过一会儿,他从屋中走了出来,双手捧着一个包在白布中的长条状物体。 富丘商就近挑了一只石凳,也不嫌脏一屁股便坐了下去,随后从白布中取出了一只半丈多长的红木盒。 他面色微微有些兴奋,搓了搓手掌,伸手打开了木盒。 “道友请看。” 随着他话音落下,盒中之物也呈现在墨寒生眼中。 墨寒生凝神一看,这盒中之物,是一杆通体银白,枪头缀着一缕红缨的长枪。 他上前一步,低头细细打量着这杆长枪。 此枪做工十分精致,枪头泛着一丝冷冽寒光,枪身挺直没有一丝伤痕和弯曲。 若是放在世俗中,这的确是一件难得的佳作,对于修士而言,若只是如此似乎太普通了一些。 富丘商看到墨寒生的表情,淡淡开口道:“道友不如将此枪拿起来看看。” 他似是对这杆银枪非常有信心。 墨寒生闻言也不迟疑,伸手去抓长枪。 枪杆刚一入手,墨寒生便不由轻咦一声,这长枪中入手极轻,握在手中隐隐有一股微凉的触感。 他稍稍注入了一点真元进去。 三息之后,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嗡鸣声,枪身上突然传出一股精纯的水行之力。 墨寒生手臂上的汗毛似乎都舒展开来,这股力量让他隐隐觉得有些舒服。 富丘商看到墨寒生引发的异状微微侧目,面上露出些许诧异,但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他笑了一下,侃侃而谈道:“此枪名为水龙吟,乃二百年是由一名神铸峰的一位顶级铸师选取天外异铁,耗时七七四十九日打造,并将一条水蛟精魄当做器魂封于内中,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上乘佳作。” 神铸峰? 天工阁不正是神铸峰的产业吗? 墨寒生看着富丘商,脸上明显有怀疑之色。 若这枪真如此人说得这般来历不凡,又怎么会落日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手中? 富丘商似是猜到了墨寒生的想法,微微一笑道:“那位铸师遭遇了一些变故,导致此枪遗失,一直下落不明。直到三年前,在下机缘巧合之下,才从一名不识货的铁匠老板手中买下了此物。” 墨寒生自然不会轻信富丘商的话。 不过,这银枪中传出的那股水行之力,让墨寒生觉得此枪似乎与自己的功体十分契合。 他握着枪杆,上下又打量了一遍,问道:“可否让我一试?” 富丘商淡淡一笑:“道友请便。不过,道友在试枪的时候,请小心一些,别破坏了这个院子。此地虽已荒废了许多,但毕竟是四方城的所有物。若是造成了损伤,执法队追究起来,你我少不了要有麻烦。” 墨寒生点了点头,持枪走到了院子中心位置。 他稍稍注入了一点真元进去,长枪中立即又传来一股清列的凉意。 墨寒生以前一直是使刀的,并不会枪的招式,只能以挥刀的手法,尝试着胡乱挥了几下。 第三百三十七章成交 便是随意的几下挥舞,让墨寒生对这杆长枪愈发中意了。 他虽无法试出水龙吟的具体威力如何,但也能看出此枪的确有几分不凡之处,比之天工阁里的那些法器也丝毫不会逊色。 富丘商见墨寒生停了动作,开口问道:“如何,道友对此枪可还满意?” 墨寒生表面十分平静,但心中已下定了决心,要拿下这杆水龙吟。 他没有正面回答富丘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为何没有放进储物法器中,而是留在这座没有任何禁法的小宅中,难道不怕被人偷了去?” 富丘商笑了笑道:“道友忘了吗?在下先前说过,这水龙吟中封印着一只水蛟的精魄,相当于是一个活物,根本无法装入任何储物法器之中。至于,在下藏得隐秘,旁人绝对寻不到。” 墨寒生点了点头,心中却不是很相信对方的话。 他先前已偷偷放开灵识感应过,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水蛟精魄的存在。 他想了想,谅必是这人为了抬高价格,刻意编出来的噱头。 不过,墨寒生对于什么水蛟精魄也不在意,开口道:“开价吧。” “道友快人快语,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富丘商见墨寒生松了口风,面上一喜,当即笑道,“这水龙吟枪珍贵异常,乃是在下祖上遗留,一直保存到现在。若非在下家中出了重大变故,绝对不会舍得将其卖掉。我与阁下有缘,便便宜一些,这个数卖给你。” 说罢,他伸出如鸡爪一般的手掌,五指张开。 墨寒生听着富丘商的话,心中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此人先前还说,这水龙吟乃是二百年前一位神铸峰的铸师所铸,几经辗转、机缘巧合落入他手中,现在又忽然改了口,说是祖上一直传下来的。 如此前后矛盾,分明就是随口胡诌的,他本人恐怕也不知晓这银枪的真实来历。 至于什么有缘之类的鬼话,他更是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这富丘商分明是在天工阁门前,便开始盯上自己了。 不过,此人虽是谎话连篇,但这水龙吟却似乎有几分真材实料,不失为一件难得的佳作,也难怪对方直接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千元玉。 若是自己眼光没错的话,绝对配得上这个价格。 不过,自己如今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这么多元玉,得想个办法才行。 他正这样想着,却听富丘商开口道:“五百元玉,这水龙吟道友就取走吧。” “什么?”墨寒生呆了一下,因为太过惊讶,以致于音调都有些变了。 富丘商看到墨寒生的反应,还以为他是嫌贵,立即开口解释道:“道友,这水龙吟可是一件难得的宝物,五百元玉一点都不贵。若不是在下不善使枪,眼下又急需一笔元玉要用,这祖传的稀世珍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出来卖的。” 墨寒生回过神来,也明白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激,险些令对方看出了破绽。 不过,也难怪他会这样失态,不是嫌贵,而是对方开得价格太低了,低得有些离谱。 在天工阁中,似这般品相的法器,至少都要数千元玉,甚至上万。 这水龙吟从任何方面来看,都不会比那些法器差,所以听到富丘商开口只要五百元玉,墨寒生才当场愣住了。 也正是因此,他心中又不禁产生了强烈的疑惑。 如此品相绝佳的法器,竟只卖五百元玉,究竟是这富丘商鼠目寸光看走眼了,还是水龙吟本身有什么缺陷,疑惑这真是一个骗局? “这法器还算不差,不过我今日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够元玉,你留个传讯法子,我凑足了元玉再来寻你。”出于谨慎起见,墨寒生还是决定先拖延一下时间。 富丘商听到墨寒生的话,不由心中冷笑,修士有储物法器在身,又怎么会有没带够元玉这一说法。 况且,若真的没带够元玉,先前又怎么有胆子进入天工阁,那里面的法器,哪一件的价格不比这水龙吟高得多? “既然道友没带够元玉,只能说明你与这宝贝无缘,强求不得,在下也只能另寻有缘人了。至于传讯法子,在下就不留了,还请道友将此枪归还于在下。” 说罢,他伸手便要从墨寒生手中接下水龙吟。 墨寒生见状立即后退一步,将长枪收到了背后。 富丘商面色一沉:“道友这是想要硬抢?在下不得不提醒道友一句,在这四方城中,已经数百年没有发生过掠夺他人财物的事了。这其中的缘由,想必道友应该也能猜到。阁下不要以为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便可以乱来,在下只需往执法队走一遭,不出两日,他们便会将一切调查清楚。” 墨寒生神色不变,对于富丘商的警告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伸手拂过左手上的乾坤戒,立即便有五百枚黑光透亮的水行元玉落在了石桌上。 “成交。” 他淡淡说了一句,取过富丘商留在石桌上的木盒,将水龙吟装了进去。 虽然明知富丘商极有在欲擒故纵的可能,但墨寒生还真怕对方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他对于这杆水龙吟中意得很,哪怕要承担一些风险,也不想轻易错过此物。 “这才是乃明智之举,道友一定不会后悔这桩交易的。”富丘商看到满桌黑亮的元玉,原本阴沉的脸色立即喜笑颜开,表情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他也不问墨寒生为何突然又带齐了元玉,拿起原先用来包裹木盒的白布,将元玉一把一把地往里装进去。 墨寒生静静看着他的举动,神情微微有些异样,却什么也没说。 “钱货既已两清,在下就不留道友了。”富丘商将所有元玉装好,随后冲墨寒生拱了拱手,“道友请便。” 墨寒生见状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院门,眨眼就消失在了巷道中。 待墨寒生走后,富丘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在院中坐了一会儿,随后将装着元玉的白布兜好背在身后。 他推开院门,四下观察了好几遍,小心翼翼走出了巷道。 他步伐不疾不徐,神色毫无异状,没过多久便钻进了另一个小巷中。 一刻钟后,在墨寒生眉头微微一皱,自己留在富丘商身上的一丝气息消失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同心结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此人倒是有些门道,看来应该是个老手。” 在离开那座荒废的宅子前,他曾偷偷在富丘商身上留了一丝气息,方便自己追踪此人的动向。 因为害怕被此人的灵识察觉,所以他没有贸然靠得太近。 没想到不过短短一会儿的功夫,那人便能发现了那道气息并成功化解。 墨寒生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世上能人何其多,自己所留的那道气息又不是什么特别高明的手段,被化解了一点都不奇怪。 他晃了晃腕上的御妖镯,道:“石山,你能否看出这杆银枪是否有什么问题?” “你将此物拿出来。”光芒闪烁,石山从御妖镯中现身。 墨寒生将木盒打开,取出水龙吟递了过去。 石山接住银枪。 半丈多长的银枪横在石山怀中,与它矮小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着实有些怪异。 石山细细打量了几眼,啧啧称道:“这杆枪的材质,做工的确都是上上乘。只是我方才将妖力注入其中,并没有激发出所谓的水行之力,你确定自己先前感受到了。” 墨寒生点点头道:“我特意确认过好几遍,不会有错的。” “这就怪了。”石山思索了片刻,道,“或许是妖力与人族法器不合的缘故吧,毕竟我如今已是妖族之身。” 它将水龙吟丢还给墨寒生:“若我没有看走眼的话,这笔买卖你应该是赚大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抽空找个机会试一下枪,确认一下这枪是否真的没有问题。不过……” 墨寒生接过水龙吟,正细细端详着,闻言下意识道:“怎么?” “俗话说,月棍年刀枪一生,枪法可不是这么好练的。你之前一直是用刀的,突然换了这杆银枪恐怕没那么容易适应。”石山喃喃说了一句,却忽然愣住了。 墨寒生对这水龙吟当真是中意得很,一握到手中便情不自禁开始挥舞起来。 这银枪到了墨寒生手中,仿佛变成了他的臂膀一样,驱使自如,在空中耍出一道道漂亮的花枪。 石山立即闭上了嘴,暗道自己怎么又忘了,这小子根本就是个不能以常理视之的变态。 它摇了摇头,纵身跳进了御妖镯中。 不知不觉,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墨寒生抬头看了看,天边一弯微亮的小月牙已从云雾后悄悄探出了头。 该回家了。 他加快脚步,很快便回到了住所。 院子里灯火昏黄,隐隐映出一道红色的高挑身影。 李红梅笑了笑:“你回来了。” 墨寒生同样一笑,可以说:“我回来了。” 很平常毫无新意的对话,就像世俗中的凡人夫妇每日都会有的问候。 在今后无数个日夜里,这样的对话还会一直在二人身上重复下去。 “你等我一下。”李红梅说罢,转身走进了里屋。 墨寒生站在院中,心情就像这夜色一样平静安宁。 很快,李红梅从屋中走出,手中端着一碗刚做好的红烧肉,腾腾冒着热气。 “我今早才发现,筑基后我的火焰用来做菜,味道似乎比原先要好上不少。” 墨寒生道:“我如今已经筑基,早已开始辟谷,不用吃这些东西的。” 李红梅摇摇头道:“不用吃不代表不可以吃。人生漫漫又苦短,不能只顾埋头苦修,偶尔享受一下才有乐趣。” 墨寒生听罢笑了笑,伸手接过碗筷,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 “如何?” 墨寒生如实答道:“味道很好。” 不知是李红梅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还是火系真元做出来的菜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李红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就好,坐下吃吧。” 墨寒生点了点头,并没有走进屋中,而是抱着碗筷原地蹲下,坐在了门槛上。 李红梅见状,也蹲下身挨着墨寒生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墨寒生偶尔抬头看看天空,心想今晚的月色真美。 李红梅也假装赏月,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看着看着,两人的距离便越来越近,臂膀已不知不觉贴在了一起。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 “嘿嘿。”一个十分突兀又有些猥琐的声音响起,破坏了这份和谐。 石山从御妖镯上跳了出来,鼻子用力嗅了嗅:“好香啊。” 它扭头看向李红梅,搓了搓双爪道:“喂,我的晚饭呢?” 李红梅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她起身一声不吭走进了厨房。 很快,她再次走了出来,将一把细小的颗粒丢在了石山脚前。 “喏,你的晚饭。” 石山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地普通的大米粒,还是生的,连洗都没洗过。 它登时大怒:“臭娘们,你别太过分!” 李红梅翻了一个白眼便扭过头去,根本不愿与它废什么话。 墨寒生又开始头疼了,看来自己确实应该多挣些元玉,早日换座大些的宅子。 他夹起一块十分肥美的红烧肉,手腕一抖便将其扔了出去。 红烧肉径直飞行角落里的石窝,石山见状立即飞身扑了过去。 墨寒生回过头来,与李红梅相视一笑。 二人再次坐着靠在一起。 …… …… “你要出门了。” “嗯。去看一下有没有新的悬赏,顺便试一下新买的法器。” “等一下。” 墨寒生停在大门前,回头看向李红梅。 李红梅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墨寒生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以红色锦带编成的装饰品。 “这是?” “同心结。你上次回家乡的时候,不是把护身符留给了你娘吗?我就特意做了此物,希望它能代替护身符保你平安。” 墨寒生接过同心结,神色微微一动:“此物似乎隐隐有一丝元炁波动。” 李红梅道:“同心结是一对的,另一只在我身上。这对同心结有感应彼此方位的作用,只要佩戴的双方相距不是太远,便可以通过此物寻找到对方。” 墨寒生道:“我们已在这四方城安定下来,你还怕寻不到我?” 李红梅翻了一个白眼,话语中有些许抱怨:“谁叫你这么喜欢装死,每次都把我骗得这么惨。” 她说的自然是墨寒生筑基当日与寒蝉一样脱壳而去,和红云散人打上落日宗,借躯壳诈死而逃的两次。 墨寒生苦笑了一声,这两次要么是意外,要么是形势所逼,并非自己存心欺骗。 不过,李红梅既然已经做了同心结,他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将此物收进了怀中。 第三百三十九章风雨楼的规矩 与李红梅道别之后,墨寒生再次来到了风雨楼中。 他刚一进入大厅之中,便立即感应到一股莫名压力,在座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昨日他成功截胡,从沙冈恶和曼珠双雌手中抢下双尾灵猫的事,已经在众人口中传遍了。 曼珠双雌中,姐姐大沙华面色平静,只是稍稍看了墨寒生一眼便扭过头去。 倒是妹妹小沙华,眼神中似有大火在燃烧,恨不得将墨寒生当场生吞,似是对于自己昨日被一掌打晕之事十分不服。 沙冈恶眼神阴毒,见墨寒生看向自己,又立即扭过了头去。 不过,他的眼神中除了嫉妒与怨恨外,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 正当墨寒生暗自思索原因之时,却听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位贵客。” 墨寒生吃了一惊,回过神来面前已站着一道人影,正是昨日张贴悬赏令的那名青衣小厮。 墨寒生面色看不出异样,心中却是震惊不已,这人是何时出现的? 他一向机警,一般人即便想要从身后偷袭自己都不容易,更何况此人竟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墨寒生心中一凛,一瞬便判断出这人绝对不简单。 “何事?”虽然对此人生出忌惮之心,但墨寒生还是表现得十分平静,不想因此露了怯。 “此物请贵客收好。”青衣小厮取出一个锦袋递过来。 墨寒生并没有伸手去接,疑惑道:“这是?” “这是悬赏金。” “悬赏金?” 青衣小厮道:“贵客忘了吗?昨日您完成了水灵儿小姐发布的悬赏令,只拿到一半的悬赏金,这里是另一半。” 不远处的沙冈恶眼神直勾勾盯着青衣小厮手中的锦袋,神色愈发不善了。 这些元玉,原本应该都是属于自己的啊。 墨寒生道:“那位水灵儿小姐不是说,双尾灵猫受了损伤,所以只肯付一半的赏钱?” 青衣小厮笑道:“悬赏是否完成,完成了多少,我风雨楼自会判定,水灵儿小姐说了不算。”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水灵儿的身份明显不一般,但风雨楼更加深不可测,连一名青衣小厮都没有将她太放在心上。 既然人家主动送上元玉,墨寒生自然不会推让什么,更何况这本来就是自己应得之物。 他收下锦袋,向青衣小厮道了一声谢,便起身离开了风雨楼。 待他走后不久,坐在大厅中的沙冈恶与曼珠双雌中的大沙华对视了一眼。 大沙华点了点头,似乎与沙冈恶事先达成了什么协议。 沙冈恶又扭头与大厅中的另外几名修士交换了一下眼神。 六道人影不约而同起身,陆续走出了风雨楼。 风雨楼中,那名平平无奇的青衣小厮又换上了掌柜的行头。 他上了三楼,推开刻有兰花印记的房门,冲着坐在主位上的人影躬身:“需要小人插手吗?” “不必。” 沙冈恶一行人一同出了城。 他们在南城门外停留了片刻,随后便向着一处方向赶去。 他们先前并没有人看到墨寒离开风雨楼后,究竟去了何方。 但他们现在选择的这个方向,却恰恰是紧追墨寒生而去。 …… …… 四方城,城主府。 城主府的书房中藏有各种十分重要的机密,所以一向被府中下人视为禁地。 没有城主大人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如有违背,下场不言而喻。 曾经便有一名新来的下人不懂规矩,好心进入书房打扫。 当日,此人便无故失踪,从此便再也没有人见过此人出现。 府中也没有人再提起过他,所有人仿佛都将其彻底遗忘了一样。 今日,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直接推开书房的门,大大咧咧走了进去,脚腕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若是墨寒生在此便会一眼认出,这胆大包天的少女,正是昨日那位扣了自己一半赏钱的水灵儿小姐。 书房的主位上,坐着眉目如峰,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是四方城城主——水倾河。 水倾河听到房中响起的清脆铜铃声,原本威严无比的脸上,露出异常柔和的笑容。 “灵儿,你来了。” 水灵儿大摇大摆走到书案前,对水倾河道:“爹,你可要为灵儿做主,有人欺负我。” 水倾河笑了笑道:“在这四方城中,还有人敢欺负你这个小混世魔王?” “什么小混世魔王,爹你又取笑人家。”水灵儿不满说了一句,随后直接绕过书案,竟作势欲要去揪水倾河的胡须。 水倾河赶紧求饶道:“爹错了,爹错了……你说吧,是何人这么大胆敢欺负我们灵儿大小姐?爹亲自去给你出气。” 水灵儿停下动作,气呼呼道:“还有谁,不就是那个该死的风雨楼。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情报组织,在我们四方城的地盘上,竟敢如此嚣张。他们胆敢对女儿无礼,就是不把爹您放在眼里。” 听到水灵儿的话,水倾河的目光一凝,神色不由有些异样。 水灵儿年纪小,又自小好玩,不懂修仙界中的各方势力分布。 但水倾河身为一城之主,如何能不了解风雨楼以及其背后势力——天机门的可怕? 他的语气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你为何会与风雨楼发生冲突?” 水灵儿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自顾自道抱怨了几句,随后便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今早她一起床,正打算派下人去通知墨寒生过来取另一半赏钱。 偏在此时,一名风雨楼的伙计登门,开口便是让她将剩余的赏钱付清。 水灵儿自是不肯,直接开口拒绝,言明此事自己会自行处理,不需要风雨楼操心。 那名风雨楼的伙计却是不依不饶,非要她当场付清赏金,并扬言风雨楼有风雨楼的规矩,任何人都不得破坏。 水灵儿当即便有些不悦。 她在四方城生活了这么久,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她又耐着性子与对方说了几句,岂料那名风雨楼的伙计却是没有一丝松口的意思。 水灵大怒,当场便要将此人从府中赶出去。 她的贴身护卫万峰,恰在此时赶来,撞见了这一幕。 万峰明显也知晓风雨楼不好惹,当即将剩余的赏钱付清,并拦住了欲要发作的水灵儿。 水灵儿狠狠责备了万峰一番,之后越想越气,这才赶来寻水轻河告状。 第三百四十章龙吟 水轻河听了水灵儿的话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并非是风雨楼的人在刻意针对水灵儿,而是自己的女儿先坏了人家的规矩。 水轻河想了一想,问道:“你为何要扣下一半的赏钱,这点元玉应该不至于被你放在眼里吧?” 水灵儿道:“当然不会,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那个找回小咪的人有些意思罢了。” “如何个有意思法?” “他……” 水倾河追问:“如何?” 水灵儿欲说还休,看起来有些扭扭捏扭。 水倾河愈发疑惑,自己的女儿以往一向大大咧咧,为何今日姿态做作,甚至脸颊上还出现了一抹从没见过的羞红,这实在有些反常。 突然,他双眼微眯,瞳中透出一丝警惕的意味,试探着问道:“那人,是男是女?” …… …… 四方城三十里外,有一处隐蔽的小山谷。 往常的时候,这座山谷一直都非常僻静,不说人迹罕至,连野兽也极少出没。 今日,谷中白茫茫一片,草木山石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似刚被风雪侵袭过。 风声阵阵,似棍棒狂乱挥舞,又似刀剑划破长空。 片刻之后,墨寒生停下了动作,持一干银白长枪静立于谷中。 他看了看四周染霜的景物,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枪,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这水龙吟的品质,比原先预想得还要好上太多,实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杰作。” 御妖镯中传来石山的声音:“此枪的确应该是名家所打造的上品法器,其中蕴藏的水行之力与你的功体十分契合,能令你的阴寒之力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它顿了一下,有些羡慕道:“你小子还真是走大运了。” “先前还只是小试一下,接下来便看看,将这水龙吟发挥出最大威能,究竟会有多大的破坏力。”墨寒生笑了笑,再次提起长枪,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意念探入丹田,真元饱提,一股惊人的寒意遍布全身,四周的空气也一瞬变得冷冽逼人。 墨寒生调动体内大量真元,汹涌注入到水龙吟中。 三息之后,水龙吟发出一道嗡鸣之声,与昨日墨寒生试枪时引动的那道声响十分相似,只是声势要大上不少。 正当墨寒生以为水龙吟已经吸够了法力之时,忽感枪身上传来一股莫名力量,开始疯狂吸收着自己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真元。 墨寒生吃了一惊,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便停止了释放真元,阻止那股力量吸收自己的法力。 水龙吟上传出一股迫切的意志,似乎对于墨寒生的真元极度渴望。 墨寒生松了一口气,虽然这银枪眼下的状况有些诡异,但只要自己不主动释放法力,此物似乎也无法强行掠夺。 如此,至少主动权仍掌控在自己手中。 与此同时,他又对这杆银枪愈发好奇了,能够主动索求吸纳真元,说明此枪本身应该已经具备了一些灵性才是。 在修仙界中,很少有法器能够诞生出自主意志,就算有,一般也已经无限接近法宝级别。 墨寒生眼神一亮,心中隐隐有些激动,这水龙吟莫非真的已经超出了法器的范畴,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宝? 他忽然想起了富丘商,此人在将水龙吟卖给自己时似乎曾经说过,那位顶尖铸师曾将一只水蛟的精魄封印于枪中充当器灵。 难道那人并没有说谎,这银枪中还真有水蛟精魄那般珍惜的东西存在? 墨寒生有些不敢相信。 蛟乃天地灵物,虽远比不上真龙天凤这种神兽级别的存在,但相较于一般妖族,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被落日宗奉为护宗灵禽的的红鸾,也不过与其同一级别而已。 若藏在水龙吟中的器灵,当真是一只水蛟的话,这杆银枪还很有可能是一件法宝,并且品阶绝对不低。 墨寒生心中生出强烈的好奇心,迫切地想要去印证自己的猜测。 他将水龙吟横于身前,双手抱持,再次将真元注入其中。 不出所料,水龙吟又开始吸收起墨寒生的真元来,并且这一次要比先前更加迅猛与疯狂。 渐渐地,墨寒生被水龙吟吸收走的真元数量,已经到达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若是换了寻常筑基修士,此时早已支撑不住,丹田枯竭了。 好在墨寒生的法力深厚程度远超常人,这对他而言并不是太吃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随着墨寒生的真元不断涌出,整个山谷中的白霜都加厚了一层。 泄露的真元凝结成冰,将墨寒生的手与水龙吟的枪身都冻结在了一起。 墨寒生心中也越来越惊疑,以他的法力之深,竟也隐隐有要支撑不住的感觉。 便在他心中犹豫着是否要停止注入真元时,一声长啸冲天而起,震彻整个山谷,余音久久不绝。 水龙吟中似乎有什么骇世凶兽骤然苏醒,整个枪身开始震颤不止,连带着墨寒生整个人都在不停抖动。 墨寒生双手紧紧握枪身,内心不惊反喜。 刚刚那一声长啸,实在像极了传说中的龙吟,这杆枪果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水龙吟上,一股极为精纯的水行之力传出,内中还伴有墨寒生的冰寒之力。 两种力量融合在一起,令整个山谷都变得异常寒冷。 在这炎炎夏日,墨寒生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便要看看这枪在吸收了如此多真元后,究竟能发挥出多恐怖的威能。 却见嗡鸣声渐散,水龙吟突然完全静止,变得一动不动,与先前躁动不安的景象一对比,显得有些突兀。 墨寒生伸手挥了挥水龙吟,却发现枪身上没有任何真元波动,甚至连风声都没有产生一丝,自己先前注入的海量真元仿佛石沉大海了一样。 他不死心,再次持枪挥舞了几下,结果与先前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正要唤出石山,向其询问缘由,目光却忽然注意到了脚下。 他轻咦一声,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个芝麻大的黑点:“这是?” 墨寒生目光微凛,手中捏着一只黑蚁尸体,与昨日大沙华用来跟踪自己和沙冈恶的灵虫一模一样。 这灵虫在风雨楼时,便无声无息爬到墨寒生身上,被他一直带到了此地。 第三百四十一章围堵 由于此物体型太小,又没有丝毫的妖力外放,所以墨寒生一直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直到刚才,水龙吟吸收了墨寒生的真元,与自身的水行之力融合,爆发出一股冷冽至极的冰寒之力。 黑蚁在这股力量下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一瞬便被冻死,从墨寒生身上滑落下来。 墨寒生先前一直被水龙吟引发的异相吸引,所以未能注意到此虫,直到此时才终于发现了其存在。 墨寒生皱了皱眉道:“昨日我分明已经杀死了那只黑蚁,这一只应该是先前在风雨楼时,偷偷爬到我身上的。大沙华故技重施将此物放在我身上,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欲要向我寻仇?” 御妖镯上,鼠相玉石闪烁了一下,石山提醒道:“说不定那个女人已在赶来的路上。” 墨寒生点点头,看了一眼手中已经彻底没了动静的水龙吟。 为了唤醒此枪的器灵,他消耗了九成多的真元,以眼下的状态,若是遇上强敌可不太妙。 他目光闪烁不定,喃喃自语道:“不管那人究竟意欲何为,还是先离开此地再说。” 他倒提长枪,抬脚便要走出山谷,却闻一声大笑,谷口走进来六道人影。 “现在才想走,太晚了吧。”开口之人正是光头大汉沙冈恶。 他带头走进山谷,身后跟着曼珠双雌姐妹俩,还有另外三人。 这三人中,有两人墨寒生都见过。 其中一人是一个阴沉的中年男子,面目冰冷阴鸷,一看便不是什么善类。 另一人是个矮胖的六旬老头,脸上总算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与阴鸷男子形成鲜明对比。 墨寒生却没有因此对此人产生任何好感,他能从对方身上嗅到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此人双手沾染的血腥,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只不过,自己所杀大多以飞禽走兽为主,此人杀的恐怕都是人族。 这二人都是风雨楼的常客,上次在那位叫阿宝的胖少爷的府邸外面,等着埋伏墨寒生的几人之中便有他们的身影。 至于最后一人,却是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怪人。 她的个头与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差不多高,却长着一副四五十岁的沧桑面容。 她能够参与到这种极为的战斗中,境界自然不会太低,不太可能真的只有十二三岁。 她的这种身材不知是因为天生残疾,还是练了什么邪门功法所导致的。 此人神情木讷,一言不发站在沙冈恶身后,隐隐以他为首的样子。 墨寒生默默感应了一下,眼中闪过些许异样,他竟无法察觉出此人的境界,甚至连气息都感应不到,便不知沙冈恶究竟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个帮手。 他冷冷看着沙冈恶:“你们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沙冈恶冷哼一声,道:“你小子在装什么蒜,昨日的事我不信这么快就忘了?出来混,拿了什么迟早都是要还的,今日老子要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对于沙冈恶的话,墨寒生没有回应,扭头看向曼珠双雌:“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大沙华迎着墨寒生的目光,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昨日在见识过了道友的手段后,小女子实不愿与你为敌。”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沙华:“但我这个妹妹脾气倔得很,我这个姐姐也拿没什么办法,只能再领教一下道友的高招了。” 小沙华上前一步,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战意:“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元玉,纯粹是看你不爽。昨日一时大意被你赢了半招,今日再来打过。” 听完三人的话,墨寒生目光偏移,在另外三人身上扫过:“你们三人又是为何?” 阴鸷男子面无表情,说话也是惜字如金:“人为财死。” 矮胖老头道:“小老儿与道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不想与你打动干戈。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欠了沙老弟人情呢?” 他的脸上仍是笑呵呵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恶毒,令人有些胆寒:“不若这样,道友束手就擒,让沙老弟打两拳出出气。小老儿可以保证不会伤及你的性命,顶多也就是在床上躺个十年八年,丹田破碎沦为凡人什么的,总好过丢了性命。要知道,道友如今以一敌六,可是没有丝毫胜算的。若是真顽抗到底,让在场几位打出了火气,下场可是会比丹田碎裂还要凄惨百倍的。” 墨寒生瞥了矮胖老头一眼便不再理会,只当他是在放屁。 随后,他又将目光移向沙冈恶身后的那个怪人。 那人脑袋微微偏移,脖子扭动起来似乎有些僵硬。 她的目光十分呆滞,静静看着墨寒生什么也没说,似乎并不想给任何解释。 沙冈恶不耐烦道:“好了,小子。你现在乖乖将悬赏所得的五百元玉和身上所有财物都交出来,在乖乖向老子磕头赔罪,沙爷我心情好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嘿嘿……” 他的面目逐渐狰狞起来,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墨寒生冷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废话说完了,你们谁先上?” 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墨寒生在面对六人合力包夹时,竟表现得如此淡然,似乎没有一丝畏惧的样子。 阴鸷男子与矮胖老人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只是沙冈恶寻来助阵的帮手,自然不会轻易做这出头鸟,尤其是在对手实力、手段都不明了的状况下。 先前二人在寻来的路上,便隐隐听到了山谷中泄露出来的一丝龙吟。 虽说没有听出这声响的具体由来,也不知墨寒生是否与此有关。 但这声响隔了这般远还能传到二人耳中,自然令他们心生警惕。 沙冈恶同样站在原地,也没有表现出丝毫要打头阵的意思。 他虽说外表粗犷,言行粗暴,但心思却极为细腻。 若非如此,在昨日争夺悬赏的众人中,他又如何能第一个想到双尾灵猫的藏身之处? 在场六人中,心思最单纯最急不可耐之人,无意要属小沙华了。 她见几人各种扭捏的样子,不由轻哼一声站了出来:“我来。” 大沙华面色一变,急忙劝阻道:“小妹,不要胡来。” 小沙华瞪着墨寒生,道:“姐姐,我可不想让某人看笑话。” 说完,她回过头,目光鄙夷地在沙冈恶身上扫了一眼。 其他人也就算了,这沙冈恶分明是此次对付墨寒生的带头人,到了关键时刻却躲在最后面,实在令她看不起。 第三百四十二章凶牙 沙冈恶注意到了小沙华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情:“小沙华,你不必如此,沙某自有办法。” 说完,他伸手一指墨寒生,头也不回喊了一声:“凶牙,杀了他!”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名矮小怪人,呆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她顺着沙冈恶指引的方向望去,仔细打量了几眼,似要将墨寒生的面容死死记在脑中。 她走到沙冈恶身前,做了一个很怪异的动作。 她伏下身子,四肢着地,就像一只野兽。 墨寒生微微一愣,此人不止举止怪异,连名字也很古怪。 凶牙,听起来倒更像是外号。 大小沙华以及另外两名前来助阵的修士,也是一脸错愕,显然对于此人也是毫不知晓根底。 凶牙摆好了姿势,眼中突然爆发出一丝凶光。 她后足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利箭一般飞射而出,速度之快令小沙华和墨寒生也吃了一惊。 凶牙与墨寒生之间,足有十余丈的距离。 她没有施展任何法术或轻身功夫,硬是凭借着巨大的反冲力生生跨越了这段距离,飞扑向墨寒生。 在凶牙飞蹿的过程中,她双手的十根手指上突然长出了漆黑锋利的尖甲。 墨寒生神色一凛,这怪人莫非是妖族变化而来? 可她身上分明没有半点妖气,而且从没听说有筑基级别便可化形的妖族。 炼妖宗的白朗之所以能够维持人身,是因为他乃是半妖,本身就拥有一半的人族血统。 这怪人身上没有丝毫妖气,自然不可能是半妖,莫非是练了什么邪异的妖法? 风声烈烈,怪人已冲至眼前,墨寒生无暇思索其中关键,提枪便要应战。 便在此时,只听啾的一声,是利箭划破空气的动静。 墨寒生目光飞掠,却没有寻到箭矢袭来的方向,他急忙放开灵识查探。 待发现之时,那根箭矢已然超越了凶牙,擦着她的腰间而过,直逼墨寒生而来。 这跟箭竟紧随凶牙而来,借助她的身体遮挡来偷袭墨寒生。 墨寒生反应过来之时,早已来不及闪躲,只能下意识抬枪去挡。 叮。 箭矢撞在枪身上被弹飞了出去,引得水龙吟再次发出一道嗡鸣声。 与此同时,凶牙已经冲到了墨寒生跟前,利爪猛地掏向其腰间。 墨寒生躲闪不及,被一下抓上了左腰间。 他暴怒挥枪,枪杆狠狠砸在凶牙肩头,直接将她击飞了数丈之远。 前方传来一道略带惊讶的轻咦声:“这样都能躲开,看来这小子果然不简单啊。” 墨寒生身子倒退出去,左侧肋间已被利爪划破,鲜血浸透了衣衫。 他冷冷望向谷口,那名矮小的老头手握一把翠绿小弓,正饶有兴致地打量自己。 他竟是一名箭手,而且十分擅于偷袭,刚才那一箭选择的角度十分巧妙,时机把握得也非常精准。 若非墨寒生的直觉比野兽还灵敏,绝对躲不开这一箭。 最关键的是,面对如此凶险的一箭,凶牙不仅没有闪躲,连犹豫的神色都没有显露一丝。 箭矢分明是从背后射来的,但她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似是完全不担心自己被箭矢伤到。 若是有意为之,二人的配合可谓是默契十足,非长年累月的交情不可能生成。 可观二人先前的样子,分明以前并不相识才对。 墨寒生不由又看了凶牙一眼,难道她当真一点都不畏死? 凶牙的肩头微微塌陷,先前墨寒生的一击已将其肩头的骨头击碎。 但观此人神色,眼中除了凶狠之外,竟没有一丝疼痛和恐惧,甚至连愤怒都没有表现出来,仿佛是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死士。 墨寒生心中轻叹一声,自己习惯了使刀,用枪还是有些不适应。 若是先前那一招,用的不是砍而是刺,便不止打碎她的肩头这么简单了。 他正这样想着,忽感腰间传来一阵刺痛。 他微微低头,只见腰间伤口流出的血液竟开始变暗变紫,皮肉已隐隐在溃烂的样子。 此人的爪子有毒! 墨寒生当即伸向腰间,掌心凝出一道薄薄的冰片,将那块腐烂的血肉削下。 好在伤口不深,凶牙的毒素也不是特别厉害,若遇到的是云梦峡谷中的那只花魅,他只怕要将半个腰都给割掉了。 便在墨寒生与凶牙互相对视的功夫,远处的沙冈恶高声一喝:“凶牙,你还在等什么?受了些小伤便不敢动了?” 凶牙闻言,眼中再次迸发出凶光,朝着墨寒生飞扑过来。 墨寒生有些疑惑,这沙冈恶对待凶牙的态度与对待其余几人截然不同,全然不顾对方已经受伤。 反观凶牙,对于沙冈恶却是言听计从,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俨然是他的手下一般。 眼见凶牙飞扑而来,墨寒生没有冲上去战,而是身形一转躲闪了过来。 在进攻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墨寒生没有贸然出手,只是一直在闪躲着凶牙的进攻。 好在此人虽然悍不畏死,进攻手段却极为单一,似是不会什么法术,或使用法器灵符之类的东西。 同时,他也留出了几分注意力在关注着谷口。 有了先前的教训,他明白此地对于自己威胁最大的人,不是眼前这个如猛兽一样的凶牙,而是那个躲在远处放冷箭的矮小老头。 此人似乎也是风系灵体,射出的箭矢速度极快,眼光又极为毒辣,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着了他的道。 此人似乎也看出了墨寒生在防着自己,所以一直在默默等待着机会。 他似乎很有耐心,没有合适的时机,绝不贸然出手。 而那名阴鸷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按在地上,将真元送入地底,似是在准备着什么。 小沙华见凶牙与墨寒生久久僵持不下,本就急切的性子早已按捺不住。 她上前一步,便要加入战局,却见大沙华一把拉住了手腕:“小心些,你看那人手上那杆枪。昨日抢夺双尾灵猫的时候,他并没有拿出此物,可能还藏着什么特殊的手段。” 小沙华点点头道:“放心吧姐姐,我心中有数。” 说完,她便抬脚向谷中战斗的二人奔去。 大沙华能看得出来,小沙华虽然嘴上应得很快,但其实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太放在心上。 她叹了一口气,快步跟上,以防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第三百四十三章炽火阵 山谷中心,墨寒生再次闪身躲开凶牙的攻击,顺势还一枪划伤了她的一只手臂。 他一直提防着谷口的箭手,所以这一枪并没有伤到凶牙的要害。 在此期间,他已经渐渐适应了凶牙的速度。 此人的速度的确很快,身法不逊于小沙华多少,出手速度也只比自己差了些许,算是稍弱一些的二人结合体。 但她的智慧似乎很低,只拥有像野兽一般的战斗本能,并不擅于技巧。 墨寒生已可以通过她的眼神,姿势和习惯判断其出手的时间和方向。 只要那个放冷箭的老头不出手,他甚至可以在三招之内拿下此人。 寒光乍现,一柄飞刀如流星一般迎面而来。 墨寒生被光芒晃了一下眼,双眼微眯,闪身躲过飞刀,随后一脚踢飞已扑至身前的凶牙。 与此同时,远处咻的一声,矮小老头又是一道冷箭袭来。 这一次,墨寒生已有防备,枪尖在地上一挑,整个人借力跳了出去。 落地之后,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水龙吟,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不知是不是错觉,先前闪躲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样,枪尖与地面接触的一瞬,竟隐隐有一种不受力的感觉。 来不及深究是哪里出了问题,小沙华和凶牙又再度攻来。 这二人明明各自为战,又隐隐形成一种合围之势。 墨寒生同时要应对二人的攻击,又要留意矮小老头的冷箭,一时间被逼得节节后退。 打着打着,三人已来至谷内深处,墨寒生身后是一面厚实的山壁。 只听轰的一声,墨寒生身后的地底莫名炸裂开来,一道暴虐的火焰升腾而起。 “火爆术!” 墨寒生眼神一凛,急忙顿住脚步向前一跃,头上脚下,腰部扭转,以一种非常极限的姿势在小沙华和凶牙的攻击缝隙中穿过。 此时,从地底爆蹿的火焰已变成了一道数丈高的火墙。 还不待墨寒生作出应对,四周接连传来三道惊爆声,又有三道火墙从其余三个方向升起,将墨寒生,小沙华以及凶牙三人团团围住。 “沙冈恶!”一直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大沙华面色一变。 她回头却没有见到沙冈恶的身影,只有矮小老头与阴鸷男子。 阴鸷男子道:“你放心,这炽火阵阵是用来对付那小子的,火焰由我亲自操控,不会伤到小沙华的。” 这阴鸷男子是一名火系阵师,先前趁着小沙华和凶牙纠缠墨寒生的功夫,暗中布下了这个炽火阵。 沙冈恶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小子,有了胡兄的炽火阵,就算你再使出昨日那种手段也奈何不了我们。” 他的声音有些沉闷,人也不在谷中,竟是已经潜进了地底。 墨寒生听到此话,略一皱眉,随即便明白了对方口中的“那种手段”,应该是指自己昨日筑起的那座冰屋。 看来,此人倒是想得周全,为了应对此招,特地请了这名姓胡的火系阵师过来。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墨寒生体内的真元早已被水龙吟吸走了九成多,要强行施展出那种手段会十分勉强。 若真如此做了,他接下来便没有法力再与六人战斗了。 所以,在先前的战斗中,他一直刻意节省法力,没有施展过任何需要消耗大量真元的手段。 这还是自他筑基以后,第一次遇到这么窘迫的局面,但也恰好令沙冈恶的精心布置没了意义。 当然,若是墨寒生此时的真元充足,这阴鸷男子的炽火阵恐怕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虽说冰火相克,但也要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若是强弱悬殊,很容易形成一面倒的情况。 墨寒生的寒冰并不是普通的冰,他能感觉得出,阴鸷男子的火焰是无法将其融化的。 所以,对于阴鸷男子的这座炽火阵,墨寒生没有丝毫忌惮。 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毫发无损冲出此阵。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在矮小老头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先收拾掉小沙华和凶牙。 便在他思索对策之时,却忽然察觉到了脚下有一丝异动。 “是沙冈恶!” 墨寒生一瞬反应过来,当即便要飞身离开。 头顶之处又是寒光掠过,小沙华操控飞刀而来。 墨寒生闪身躲过,同时凝出一双冰靴护住了双脚。 只听叮的一声,两道地刺从土中钻了出来,扎在了冰靴上。 地底传来一声惊疑,正是沙冈恶的声音。 但他的反应也是极快,眼见伤不了墨寒生,地刺立即变作两条土蛇缠住了其双脚。 与此同时,蓄势已久的凶牙又飞身扑了过来。 墨寒生急忙向后一猫腰,险险避过攻击。 他再次直起身后,双脚猛地用力想要挣脱束缚,却感觉仿佛踩在了泥泞中。 他低头一看,自己脚下的土地出现了一粒粒细小的沙子,形成了一个沙坑,并仍有在持续扩大的趋势。 “流沙术!” 墨寒生心中一惊,单手掐诀欲要唤出飞剑助自己脱困。 但还未等飞剑现身,他掐诀的手势突然顿住,目光闪烁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 此时,小沙华与凶牙又合力攻来。 墨寒生双脚被束缚,又无从借力脱逃,眼看着便要被飞刀与利爪击中。 下一瞬,他的身子一矮,整个人消失不见,竟是趁势沉入了流沙之中。 地底传来沙冈恶的狂笑之声:“进了地底,你如何与老子斗?愚不可及,看来你小子也是狗急跳墙了。” 他话音刚落,语气却又突然一变,传出一道极为惊骇的惨叫声。 “这是什么东西,滚开!” 地面上,突然鼓起了一个磨盘大的土包,在地底飞速窜行,一直向炽火阵外遁去。 “想逃!”小沙华见状,立即越过炽火阵,从上空追了出去。 凶牙也跟着土包一路狂跑,但她追了一会儿便被迫停了脚步,被炽火阵的火墙挡了下来。 相较于利器,她似乎更加惧火。 土包很快便突破了炽火阵的封锁,一直向着谷口奔去。 矮小老头飞身跃至空中,弯弓对准下方的土包。 他目光闪烁,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松开了弓弦。 下方情况未明,万一一箭误伤了沙冈恶,少不了惹来对方的记恨,与其吃力不讨好还不如静观其变。 那阴鸷男子见状,也立即停止了维持阵法,起身飞至了矮小老头身边。 地面上的那个土包突然停了下来,随后砰的一声炸裂,三道身影从中跳了出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软了 沙冈恶目露惊恐,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他的左手鲜血淋漓,五根手指断了三根。 瞧伤口上的齿痕,似是被什么猛兽给生生咬断的。 众人的目光很快便注意到了另一道身影,皮毛黑亮,是一只与土狗一般大小的鼠妖。 阴鸷男子惊呼道:“这小子竟还有只即将筑基的灵宠!” 这只鼠妖正是石山。 昨日抢夺双尾灵猫时,它一直藏在御妖镯内没有现过身,所以沙冈恶与大小沙华三人也不知晓它的存在。 先前,墨寒生被卷入流沙中时灵机一动,让它助自己遁入地底。 石山虽还没有到达筑基的水准,但作为一只土系妖兽,又有金丹级别的眼光和经验,对于土遁之法的运用可比沙冈恶强了太多。 更何况,它出现的十分突兀,沙冈恶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才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这跳出地底的第三人,自然便是墨寒生。 他没有任何言语,在离开地底的一瞬,便持枪直刺沙冈恶而去。 沙冈恶顾不得疼痛,急忙筑起一道土墙挡在身前。 墨寒生冲势不止,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 今时不同往日,有水龙吟在手,这一道小小的土墙决计拦不住自己。 便在他自信满满、一往无前的时候,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水龙吟在刺中土墙的一瞬,枪头竟似被软化的蜡烛一般,向下弯曲垂落下去。 枪头一寸寸前进,枪身一寸寸垂落,最后竟彻底形成直角的形状。 “糟糕,这东西果然有问题!”石山惊呼一声,没想到水龙吟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状况。 对面的沙冈恶哈哈大笑,大声嘲讽道:“臭小子,拿了赏钱不知道买件好点的法器,这是天要亡你啊。” 墨寒生眉头紧皱,对于水龙吟上发生的异状,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来不及细究,他脚下一蹬,身子向后倒飞出去。 下一瞬,一支翠绿箭矢射在了他原先站立的位置。 眼见墨寒生躲开了自己的箭矢,矮小老头弯弓调转方向,对着地上的石山射了一箭。 石山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即身上光芒闪烁,身子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阴鸷男子吃了一惊,疑惑道:“遁地术?” 沙冈恶闭目感应了一下,摇摇头道:“不对,它并不在地底。” 矮小老头作为一名箭手,眼力自然也是几人中最好的。 他出声提醒道:“小心一些,那鼠妖跑进这小子腕上的镯子里去了。” 沙冈恶望向墨寒生腕上的御妖镯,眼中露出一丝贪婪之色:“难怪那鼠妖出现得这般蹊跷,原来那镯子是一个宝贝。” 与此同时,后方传来一阵沙哑的嘶吼声,却是出了炽火阵的凶牙匆匆赶来。 她手脚并用在地上快速飞奔,直奔墨寒生而来。 她的眼中尽是疯狂之色,似是发生了什么令自己极为惊恐的事,就连先前自己受伤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墨寒生纵身一跃,在凶牙肩上踩了一脚,随后以枪为棒,一枪挥向对方后脑。 水龙吟落下的一瞬,枪身再次发生变化,竟硬生生向反方向弯曲过来,恰好避开了凶牙的脑袋。 这下,连凶牙也看出墨寒生的这杆枪有古怪了。 它的攻势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只攻不守,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半空之上,冷箭嗖嗖而来。 这一回,矮小老者箭出如雨,欲以密集的箭阵封锁墨寒生的去路,来配合凶牙的进攻。 冷光闪过,小沙华也从后方射来飞刀。 前狼后虎,半空还有矮小老头的冷箭,墨寒生一时间被三人的夹击逼得连连后退,被迫回到了山谷深处。 此时,原本神色疯狂的凶牙突然停止了攻击。 她转身向后奔去,来到了沙冈恶的身旁。 她躲在蹲在一旁,小心观察着沙冈恶的伤势和脸色,关切中又透露着浓浓的恐惧。 沙冈恶此时已止了血上了药,用纱布将伤口包好。 他见到凶牙,登时气不打一处,一脚踹在对方脸上:“畜生,先前你在做什么,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 凶牙被踹得向后连翻了数个跟头。 但她根本不敢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小小翼翼爬了几步,又蹲在沙冈恶身边,低着头神色惶恐。 沙冈恶见状愈发恼怒,又上前将凶牙踹倒在地,对着她一阵拳打脚踢。 最后,还是矮小老头开了口:“沙道友,还是先专心对敌吧。” 沙冈恶这才停止了拳脚。 御妖镯上,传出石山有些恼怒的声音:“这破枪,没想到本真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竟被一个小小筑基修士给骗了。” “现在抱怨这些也没有用,还是先专心应敌吧。” 墨寒生对于水龙吟的莫名变化,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他仍是有些不死心,还想再试一下水龙吟,找出此枪发生变故的根本原因。 恰在此时,小沙华再次驱使飞刀向他袭来。 墨寒生眼神一凝。 就是你了! 他伸出一只手,迎着那把飞刀抓去。 “找死,竟敢徒手接我的飞刀!”半空中的小沙华见状不由怒道,似是感觉受到了羞辱。 墨寒生自然不可能真的徒手去接飞刀。 他的掌心真元汇聚,凝结出一道厚厚的冰层,挡住飞刀。 咔咔声响起,飞刀击碎了冰层的表面,向着墨寒生掌心逼近。 便在此时,墨寒生掌心的真元涌动愈发剧烈,开始逐渐加厚凝实冰层。 飞刀再难存进,与冰层形成了僵持的状态。 小沙华见状,当即便要掐诀收回飞刀。 墨寒生掌心真元运转,将冰层上的裂痕尽数修补,飞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小沙华大吃一惊,她虽仍能感应到灵识与飞刀间的联系,却因为冰层的拦阻已经无法自由操控飞刀。 墨寒生一把握住禁锢住飞刀的寒冰,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奔跑间,他的脚下白光一闪,出现了一般丈余长的飞剑,身子腾空而起。 “想跑?”小沙华见状没有丝毫迟疑,飞身追去,“休走,将飞刀还来。” 眨眼间,墨寒生已踩着飞剑升至半空。 只听咻的一声,又是一支翠绿箭矢袭来。 矮小老头道:“有老夫在,你走不了。” 他不知何时已踩在了山谷的峭壁上,居高临下审视着墨寒生。 墨寒生被这一箭逼得向下坠去,小沙华也随之赶至,径直朝他冲来。 大沙华高呼:“小妹当心,不可与他靠得太近!” 小沙华心系飞刀法器,根本没有将大沙华的提醒放在心上。 便在此时,身在半空的墨寒生突然回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第三百四十六章真火令 十息之后,阴鸷男子收回双手,几人齐齐看了一眼墨寒生的位置,都不由吃了一惊。 阴鸷男子惊呼出声:“这是什么鬼东西,竟完全不怕我的火焰?莫非这不是冰?” 只见被火焰灼烧过后的冰屋依旧完好如初,竟仿佛没有丝毫损伤的迹象。 矮小老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眼,默默感受着周身传来的寒意:“不对,这是冰没错。你们仔细看,冰屋是有融化的,只是变化的程度太细微,几乎等同于没有,所以才不容易被看出。” 说完,他看了阴鸷男子一眼,嘿嘿笑道:“冰与火相恶相克,胜者为强。这小子的冰法之威,似乎远在胡道友的火法之上啊。” 阴鸷男子面色一变,冷哼道:“一个筑基初境的小子,能有多大本事?区区寒冰,只需一点点时间,胡某便可让变成一滩废水。” 沙冈恶道:“胡道友不必动怒,这小子中了凶牙的血毒,没有解药,不出一时三刻便会全身溃烂而亡,根本无需你凭白浪费法力。” 站在后方的曼珠双雌闻言,面色皆是一变,不由对视了一眼。 大沙华开口道:“沙道友,难道你真要杀了此人?” 沙冈恶回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大沙华,难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我有可能放过这个小子?” 大沙华眉闻言一皱,脸上的神色明显是不赞成此举。 虽说墨寒生昨日抢了双尾灵猫,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所以大沙华对其并没有什么恶感。 若非小沙华坚持要来,她根本不会参与到这件事当中。 此时见沙冈恶竟动了杀心,大沙华不由开口反对道:“我们事先说好的,只将五百元玉赏金取回平分,再给这个新人一些教训即可,不会伤他性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答应助你跟踪他。” 沙冈恶抬起左手,手掌被纱布胡乱缠住,血液渗透而出。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恶狠狠道:“那是之前,现在老子废了一只手,这小子今日死定了。” 大沙华反驳道:“这与我们先前所说的不一样,这终究是一条人命。我们散修本就势单力薄,难道还要互相残杀?” 沙冈恶哪里听得进劝,眼中早已被恨意充斥:“你不愿意,只管乖乖站在一边看着,不想看便滚。但你若是胆敢出手坏事,可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小沙华:“小沙华,你怎么说?” 小沙华面色一阵变换,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来此是为了讨昨日之仇,这个人可以死,但不能被毒死,必须死在我的手上。” 大沙华吃了一惊:“小妹……” “姐姐。”小沙华打断大沙华,盯着她的眼睛冲其摇了摇头,“我的性格你是了解的。” 沙冈恶道:“好,就由你亲手了结这个小子。” 嗖。 小沙华飞刀疾出,咔的一声斩在墨寒生的冰屋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细痕。 小沙华接住弹射而回的飞刀:“这人如今被困在寒冰中,要如何杀他?万一被毒死了,我小沙华可不答应。” 沙冈恶笑道:“这有何难?胡兄先前不是说自己不消一时三刻,便可化了这小子的寒冰吗?就请他破开冰屋,再由你亲自动手杀了这个小子。” 说完,他扭头看向一旁的矮小老头:“何老儿,你认为如何?” 听到沙冈恶的称呼,矮小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随即便很巧妙地掩饰了过去。 他想了想,点头道:“这小子弄出这个古怪的冰屋,目的无外乎拖延时间。天下奇人异术何其多,他恐怕还真有可能化解凶牙的血毒。将冰屋破去,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沙冈恶听后,转身对阴鸷男子道:“如此,便有劳胡兄了。” 阴鸷男子上前几步,傲然道:“你们瞧好了。” 说罢,他运足全身真元,释放出炽热的火焰袭向冰屋。 火焰一瞬间将整个冰屋包裹在其中,不留一丝缝隙。 火势冲天,曼珠双雌,沙冈恶以及矮小老头站在外围,面庞被火光映得通红,心思各异。 一刻钟后,沙冈恶有些不耐烦道:“胡兄,还没好吗?” 阴鸷男子额头微汗,收回了手掌,火焰也顺势熄灭。 沙冈恶只看了一眼,便立即转向阴鸷男子,脸上露出质疑的神色。 只见墨寒生所在的冰屋,已肉眼可见地比原先缩小了一圈,但这种程度,距离彻底破开还差了很远。 阴鸷男子面色有些难看。 短短的一刻钟内,他已用了足足三成法力,再加上先前布置炽火阵和火爆术的消耗,体内的真元已不到一半。 矮小老头发出一声怪笑:“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有些手段,连修习火法多年的胡道友也不是他的对手。” 阴鸷男子神色羞恼,厉声道:“哼,区区一个黄口小儿,胡某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先前不过是试试手,接下来才要动真章。” 说罢,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从怀中掏出一块暗红色的令牌。 “真火令!”看到阴鸷男子拿出此物,矮小老头不由侧目,眼中异色一闪而逝,随后感慨道,“胡道友身家不菲啊。” 阴鸷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何道友知晓得还真不少。” 矮小老头摆摆手,打了个哈哈:“活的久一些,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一些。真火令老夫也只是略有耳闻,从来不曾亲眼见过。” 曼珠姐妹和沙冈恶看着阴鸷男子手中的古怪令牌,都不由生出一丝好奇。 他们在修仙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真火令。 不过,从矮小老头以及阴鸷男子的反应来看,此物应当不是普通的宝贝。 阴鸷冷哼一声,也没有解释什么,回头看向墨寒生。 这真火令乃是他多年前得来的一件异宝,对于火系修士有极大助益,能大幅度增强任何火系法术的威能。 若在平日里,他一定会小心收藏,绝不会轻易拿出来显摆。 可先前他一时口快夸下了海口,结果却在墨寒生的冰屋面前接连受挫。 尤其对方还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受了重伤的毛头小子,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服气? 第三百四十七章反水 他深吸一口气,将令牌高高抛起。 令牌飞入空中旋转了两圈,停留在阴鸷男子头顶一动不动。 阴鸷男子双手合十,并指向前一点,一束红光射在真火令上。 热浪滚滚,一道妖异的蓝色幽火从令牌上涌出,直冲墨寒生而去。 这道蓝色幽火,只有成人手臂粗细,声势远不如阴鸷男子先前释放的火焰,但威力却远胜十倍百倍。 蓝色幽火激射在墨寒生面前的冰墙上,发出滋滋声响,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灼烧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凹陷了下去。 沙冈恶赞道:“好,胡道友的真火令果真不凡。照此情形,这冰屋眨眼可破。” 阴鸷男子听罢并没有说话,鼻孔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大沙华皱了皱眉头,左手偷偷藏至身后,一个食指形状的白色物体从袖中落下,悄悄钻进土中。 冰屋中的墨寒生睁开了双眼,似是被蓝色幽火引发的动静惊醒了。 他眉头微皱,左手中食二指并拢,微微一勾,那被蓝色幽火烧出的凹洞又渐渐鼓凸起来。 沙冈恶怒道:“不好,这小子还有余力!” 矮小老者眼珠子提溜一转,笑道:“沙道友不必惊慌,你看这小子的样子,明显真元已经所剩无多了。只要胡道友再加把劲儿,这小子决计撑不了多久。” 沙冈恶看向阴鸷男子:“胡道友,可还行?” 阴鸷男子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心中却有些叫苦不迭。 为了破去这冰墙,他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真元,谁知这个白衣小子竟还有余力的样子。 若是继续消耗下去,谁先支撑不住还真说不好。 但沙冈恶那一句“可还行”却仿佛击中了他的死穴,令其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其余几人看轻,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他咬了咬牙,再次加大火力。 冰屋中的墨寒生也感觉到了阴鸷男子的动作,却没有什么办法。 他身上的真元的确所剩无多,就算能将阴鸷男子的法力耗尽,也没有任何脱困的可能。 而且,他虽然在极力压制着血毒,却没有想到任何解毒的法子。 真元一旦耗尽,就是血毒侵蚀全身的时刻。 突然,他眼神微微一凝,面色变了数变,随后狂喷一口鲜血,整个人忍不住向左侧卧倒。 他左手杵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体,右手顺势藏到了身后。 沙冈恶在冰屋外大喊:“这小子支撑不住了!” 阴鸷男子也是面露一丝喜色,咬了咬牙继续催动真元。 时间逐渐流逝,蓝色幽火灼烧出的坑洞越来越深,一尺后的冰墙终于被彻底烧穿。 咔咔咔咔…… 随着冰墙被洞穿,整座冰屋都开始崩裂,碎作无数冰块纷纷落下。 墨寒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碎冰落在头上身上,似乎连躲闪的气力也没有了。 阴鸷男子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 矮小老头站在其身后,双眼微眯。 沙冈恶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大喝一声:“小沙华,你报仇的时候到了!” 小沙华快步走到众人前方,掌心向上一翻,一把一尺长的短刀落入手中。 她的目光在墨寒生身上打量了一下,随即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墨寒生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对于小沙华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小沙华冲到墨寒生身前,利刃对着他的胸口笔直刺去。 眼看墨寒生便要被刺穿胸膛,小沙华突然收了短刀,一把抓在他的肩上。 她带着墨寒生腾空而起,向着峭壁上飞去。 小沙华的速度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反水,二人已经升至了半空。 沙冈恶怒吼:“小沙华,你做什么?” 矮小老头最先回过神来,他后撤一步弯弓搭箭,在沙冈恶话音出口的一瞬,箭已离弦。 箭矢划破长空,凌厉袭向小沙华的后背。 一直没有动作的墨寒生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枪将这只冷箭扫落。 “小沙华,你找死!” 沙冈恶怒喝一声,脚下重重一踏,像一头蛮牛般冲了出去。 但他的目标并不是半空中的小沙华和墨寒生,而是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大沙华。 “你能跑得了,你姐姐跑得了吗?” 小沙华闻言面色一变,又猛地在墨寒生胸口击了一掌,将他推向山崖上方。 “快跑!” 她对墨寒生大喊了一句,随后立即飞身冲了回去。 下方,沙冈恶已来到大沙华身前,一把抓向她的咽喉。 一只赤红毒蝎爬上大沙华的肩头,一跃冲向沙冈恶。 沙冈恶手上泛起黄色的光晕,一掌将赤蝎拍飞:“贱人,凭你也敢与我动手?” 大沙华面色不变,身子向后掠去,同时左手向前一伸。 一个拇指大小的红点从她袖中飞了出来,细看竟是一只浑身漆黑的蚊子。 蚊子飞到沙冈恶身前,原本干瘪的腹部突然鼓胀起来,变得滚圆无比。 蚊子腹部越涨越大,逐渐变得晶莹血红,随后砰的一声炸裂。 一团血雾喷涌而出,将沙冈恶身前的空间染成了一片腥红。 沙冈恶不明何物,不敢轻易沾染血雾,怒哼一声身子一矮,人已遁入了土中。 大沙华面色一变,死死盯着脚下的土地。 她能感觉到沙冈恶在逐渐逼近,但无法预料对方将会从哪个方向,用何种方式发动攻击。 如此近的距离,她根本来不及闪躲。 她双脚一踩地面,身子向上腾空而去。 “逃得了吗?”地底传来沙冈恶的笑声,一根地刺也随之破土而出,直指大沙华面门。 大沙华惊得失色。 她并不擅长逃遁,用来保命的甲虫已在先前尽数死于墨寒生枪下,面对这地刺只能束手无策。 便在此时,光影掠过,一把飞刀及时赶至击飞了地刺。 小沙华身影一晃来到大沙华身旁,一把抓住其手腕便要向上遁去。 地底传来沙冈恶的喝声:“何老儿,你还不出手?” 矮小老头目光微闪,弯弓对准了小沙华。 便在箭矢即将射出的时刻,四周忽起一股冷冽至极的寒意,整个山谷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 矮小老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整个人都僵住了,弓箭险些从手中滑落。 冷风呼呼作响,白衣身影从天而降,缓缓落于大小沙华神情。 第三百四十八章偏心 小沙华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墨寒生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是傻子吗?不是都叫你走了。” 墨寒生充耳不闻,手中握着一块形如月饼的白玉。 寒气散尽,这块万年寒玉在消耗完所有精华之后,也终于化作一团粉末消散风中。 “小子,你还敢回来?”沙冈恶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随后对上方的矮小老头叮嘱道,“何老儿,盯紧一些,这回可别再让这小子跑了。” 矮小老头没有说话,弯弓搭弦瞄准墨寒生,箭矢蓄势待发。 小沙华又狠狠瞪了墨寒生一眼,抱怨道:“现在好了,都要死在这里了,早知如此还冒险救你做什么?” 墨寒生背对着她,淡淡道:“看在你有心救我的份上,我不会让你死。” 小沙华轻哼了一声:“说大话。” 沙冈恶也讥讽道:“小子,你是不是被血毒伤了脑子,开始神志不清了。如今这种情形,你自身都难保,还想救人?” 一旁的阴鸷男子提醒道:“沙道友当心,这小子身上的毒似乎已经解了。” 沙冈恶微微一愣,随即仔细打量了一眼墨寒生。 只见他面色十分苍白,但神色如常,颈上的伤口已止了血,也不再发黑。 沙冈恶不解道:“怎么回事?凶牙的血毒可不是这般容易解的。” 正当他疑惑之际,墨寒生的衣袖突然抖了一下,一个食指大小的东西掉了出来。 众人目光不由齐齐看向此物。 入眼是一只浑身漆黑的蚕,落到地上后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死去。 山壁上,矮小老头细看了一眼,思索道:“这是换血蚕?原来是它吸收了这小子体内的血毒。此物可不是好养的,大沙华,这是你的手笔吧?” 大沙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默认了。 她也是土行灵体虽没有专注于此道,但简单的土系遁法还是会一些的。 先前,正是她悄悄将这只换血蚕送入地底,潜进了冰屋中。 墨寒生在冰屋中之所以佯装重伤卧倒,也是由于受到了大沙华的传音。 他并无法确定大沙华是否真心救助,但当时情况紧急,再拖延下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放手一赌。 从结果来看,这一赌算是赌对了。 沙冈恶狠狠瞪了大沙华一眼:“贱人,等我收拾了这个小子,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墨寒生冷冷道:“阁下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生死吧。” 沙冈恶大笑道,“大言不惭,就算解了毒,以你如今的状态又能如何?” 话音刚落,墨寒生却已如离弦之箭飞出,直奔沙冈恶而去。 沙冈恶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墨寒生在重伤的情况下,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速度。 但他并没有过多惊慌,相较于断了三根手指的自己,墨寒生的状态明显更差。 而且,只要自己不轻易露出破绽,对方根本无法突破自己的防御。 不,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与他硬碰硬。 他心中有了主意,左脚一蹬便要遁入土中,却发现脚下的土地突然变得坚硬似铁。 “是那只该死的鼠妖!”沙冈恶很快反应过来。 先前在阴鸷男子用火焰包裹冰屋之时,石山便已悄悄遁入地底。 后来,小沙华的意外举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沙冈恶才一直没有察觉到石山的动作。 待沙冈恶想到这一点时,双脚已被地底钻出来的两条土蛇缠住。 这道法术他极为熟悉,在与人斗法时也经常使用,没想到眼下竟轮到自己被此招困住。 对于这土缚术,沙冈恶自然有好几种化解的法子,但眼下时间紧急,却根本容不得他施展手段。 沙冈恶冲着山壁上大喊道:“何老儿,拦住他!” 矮小老头闻言,拨动弓弦,连出七箭欲封锁墨寒生的去路。 墨寒生持枪狂乱挥舞,形成一道元罡护住周身。 即便吸收了万年寒玉的最后一点力量,他体内的真元也已经所剩无多。 接下来这一招是胜败生死的关键,不容任何闪失。 所以,墨寒生头毫无保留冲向沙冈恶,甚至肩头在中了矮小老头一箭后,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 沙冈恶见到墨寒生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惧意。 待他看到墨寒生手上所持之物后,又不禁松了口气。 “蠢材,这杆废枪你还敢用?” 沙冈恶眼中露出讥讽之色,这杆银枪的古怪,先前他已经见识过了。 每到关键时刻,此枪都会掉链子,在他看来墨寒生用此枪对付自己,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在身前筑起了一道土墙,并加厚了一倍。 墨寒生已没有多余的气力变招,一枪刺向土墙。 水龙吟与土墙撞击在一起,却并没有如沙冈恶想象中的那般再度弯曲。 银白的枪身上,不知何时竟覆上了一层晶莹透明的冰晶,从枪头到枪尾不留一丝缝隙,若不仔细去看,根本瞧不出来。 墨寒生正是利用此法,令水龙吟无法弯曲,所以此前才能用此枪挑飞矮小老头的箭矢。 但如此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被冰晶覆盖的银枪失了锋芒,依旧无法攻破沙冈恶的土墙。 便在银枪与土墙僵持不下之际,枪头的冰晶突然毫无征兆碎裂开来,裸露在外寸许的枪尖一个猛突,刺入了墙体之中。 土墙宛如一张白纸般脆弱,被银枪一直突入了半尺有余。 “怎么可能?”感受到土墙被刺穿,沙冈恶惊愕出声,终于露出了恐慌的神色。 银枪长驱直入,一瞬捅穿了土墙刺进沙冈恶的心口之中。 墨寒生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他单手扶着枪尾喘息不止,这一枪已经用尽了剩余的所有力气。 “成功了?”后方的大小沙华露出惊喜之色。 二人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却听一阵狂放的大笑声响起:“小子,你以为自己赢了吗?” 墨寒生惊疑不已,此人中了如此精准的一枪,竟还没有死。 土墙沙化落地,现出了沙冈恶的身形。 他一只手死死握着长枪,笑容狰狞如恶鬼:“老子的心长在右边,没想到吧?” 说完,他喷出一口鲜血,左手掐诀施法,四条土蛇蹿出死死缠住了墨寒生的四肢。 随后,他的手中凝出一根土色长矛:“小子,你的心有没有长偏?若是没有的话,那便死吧?” “不好!” “沙冈恶已是强弩之末,小妹,我们一起上。”大沙华见状,当机立断冲了上去。 小沙华没有丝毫犹豫,飞身而去一瞬便超过了大沙华。 但她的速度再快,与沙冈恶,墨寒生二人的距离始终有些远。 “何老兄,拦住这两个贱人!”沙冈恶头也不回喊了一声,长矛对准了墨寒生心口。 “好。”后方的矮小老头应了一声,弯弓搭弦一气呵成,箭矢飞射而出。 箭矢一瞬穿透胸膛,沙冈恶手中的土矛落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身后响起矮小老头的阴笑声:“沙道友,老夫这一箭的位置如何,偏了没有?” 第三百四十九章人傀 此时,大小沙华也已经匆匆赶到。 她们不知矮小老头为何也突然反水,只好站在墨寒生身旁静观其变。 沙冈恶踉踉跄跄站起身,拔出胸口的箭矢,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其折断,眼中满是不甘与恨火:“何老贼,你敢背叛老子?” 矮小老头望着垂死的沙冈恶,目中露出嘲讽之色:“平日离唤老夫何老儿,先前让老夫救你时便是何老兄,现在又是何老贼。沙道友,你的嘴脸变化之快,真是让老夫叹为观止啊。” 沙冈恶轰然倒地,高喝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子对你可是有救命的恩情。” 矮小老头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丝愧疚:“沙道友,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正因为你对我有救命的恩情,所以才非死不可。” 沙冈恶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盯着矮小老头,恨不得将其活剥生吞。 矮小老头叹了口气,颇为感慨道:“怪就怪在你不该携恩自重。当年你救了老夫一命,我自是很感激,也愿意报答这份恩情。可你不该贪得无厌,一次又一次索求无度。后来,你更是将老夫当做了跟班仆从一般使唤。你说,我如何能容你?若不杀你,老夫岂非一辈子都要受你驱使?” 待矮小老头说完,沙冈恶已做不出任何回应,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逐渐失去了生机。 也不知他听完矮小老头的理由后,究竟作何感想,心中有没有后悔,后悔的是自己这些年不该如此对待对方,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救下此人。 矮小老头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再次将箭矢搭上弓弦。 大小沙华面色一变,又开始警惕起来。 矮小老头的目标并非她们二人或是墨寒生,而是对着下方沙冈恶的尸体又连出数箭。 箭矢穿透了沙冈恶的头颅,四肢和身上各处要害,直到确定他真的已经死透了,矮小老头才收了手。 他脸上刚浮现一丝笑意又立即收敛,回头又是一箭向后射去。 谷口处,箭矢穿透了阴鸷男子的心口,将他当场射杀。 此人先前见到矮小老头,心知大势已去,当即便趁着沙冈恶吸引几人注意力的功夫,打算从谷口悄悄溜走,岂料还是被发现了。 他先前为了破除墨寒生冰屋,耗尽了真元,当下面对矮小老头随意射出的一箭,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力。 矮小老头纵身一跃,来到阴鸷男子身旁,在他的尸体上摸索了一会儿,搜出些许财物以及那块古怪的红色令牌。 “此番运气着实不错,不仅除去了沙冈恶这个心腹大患,还得到了一块真火令。”矮小老头笑了笑,将这些财物和真火令都收入囊中。 他做完这些,又转身向墨寒生三人走去。 小沙华目光一凛,持刀横在身前,厉声道:“人已死,东西也被你搜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她心中有些拿不准,莫非此人还想要杀人灭口? 矮小老头摆摆手,目光看向正坐在地上调息的墨寒生:“你们不必如此紧张,老夫回来只是有件事情想要与这位道友说清楚。” 大小沙华扭头看向墨寒生。 墨寒生睁开双眼,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有神,身形很稳,伤势似乎已经缓和了大半。 但事实上,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为了避免对方因此动歹念才强装无碍。 面对矮小老头略带试探的目光,他只冷冷说了一个字:“说。” 矮小老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一时竟判断不出墨寒生的虚实。 起先,在见到墨寒生手上的万年寒玉时,他的确曾动了一些贪念。 因为以他混迹风雨楼多年的眼光,自然能看出万年寒玉的价值,绝不在真火令之下,甚至还超出不少。 但如今万年寒玉已经精华耗尽,他自然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矮小老头眼珠子提溜一转,露出极为和善的笑容:“虽说先前老夫射了道友一箭,但却是基于立场不同,并不是真的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一点,希望道友可以理解。若非道友破了沙冈恶的护身罡气,只怕老夫无法轻易除去此人。如此说来,还真要多谢道友。” 墨寒生静静听他说着,没有任何表示。 矮小老头不以为意,又道:“如今沙冈恶这个罪魁祸首已死,你我已经没有再生死相逼的必要。临去之前,老夫只希望道友能应允一事:此次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就算日后做不了朋友,也不必成为敌人,此事便让它就此过去如何?” 从矮小老头的态度来看,他对于墨寒生应是相当忌惮。 毕竟墨寒生在先前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筑基初境修士的水准。 墨寒生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此事一笔勾销。” “道友果真是聪明人,如此老夫便先行离去了。”矮小老头客套了一句,转身飞出了山谷。 小沙华有些不太相信,看了一眼姐姐大沙华:“真就这样走了?” 大沙华眼中也有怀疑的色彩,她看向墨寒生正欲开口,却被他抬手制止。 三人没有说话,都陷入了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地底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动静,石山破土而出:“没事了,那人真的走了。” 三人听罢,都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小沙华看着如土狗一般大小的石山,不禁有几分好奇。 据她所知,还未筑基便能口吐人言的妖兽,在修仙界中虽说不是没有,但也算极为少见的。 不过,当她注意到石山落在姐妹二人身上,那肆无忌惮的猥琐目光后,眼中的好奇便一扫而空,变成了浓浓的厌恶感。 墨寒生已经完全没有精力注意这些细节,又跌坐在地上开始调息起来。 曼珠双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选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在一旁默默看着。 一直到天色隐隐有些昏暗,墨寒生才恢复过来,睁开了眼睛。 小沙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你总算是醒了。” 墨寒生看了姐妹二人一眼,开口道:“多谢。” 大沙华摇了摇头:“说起来,也是我用黑灵蚁跟踪,才令你被众人围困,一报还一报,便算是扯平了吧。” 小沙华默默低下了头,心中不由生出愧疚之情。 若非她执意要来,也不会让姐妹二人险些葬身此地。 如今虽已成功化险为夷,但姐姐大沙华精心饲养的珍惜灵虫也死伤了大半,可谓是损失惨重。 大沙华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并没有苛责什么,只是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便要走出谷外。 却听说石山突然开口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三人皆是一愣,随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山谷深处。 只见山壁下一处角落里,正趴着一道人影,她的手脚都被火爆术炸烂,浑身浴血,模样看着十分凄惨。 三人缓缓走了过去,小心靠近凶牙。 便在他们进入两丈后,原本趴着一动不动的凶牙突然猛地抬头,冲着三人一阵龇牙咧嘴。 小沙华被吓了一跳,当即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臭东西,鬼叫什么?” 凶牙浑身是伤,似连闪躲也做不到了,被砰的一下砸中了脑门。 她奋力嘶吼着,口中的吼声越大,眼中的恐惧之色也就越浓烈。 小沙华道:“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 大沙华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道:“这似乎是一只,人傀?” 第三白五十章结盟 墨寒生心中一动,原来这便是沐飞鸢当日所说的人傀。 小沙华问道:“人傀,这是什么东西?” 大沙华想了想,道:“众所周知,千机门最擅长炼制傀儡。在各类傀儡炼制之法中,有一种极为特殊又残忍的法门,专门以修士甚至凡人为炼制材料。” “以活人炼制傀儡?” “不错。相较于金属、木材之类的死物,以活人炼制的傀儡具有一定的自主意识,无需主人以灵识操控,便可自行执行任务。人傀的级别越高,智慧也就越高,越能完成主人指派的复杂任务” 小沙华又看了眼凶牙:“那这个怪物,是什么级别的?” 大沙华细看了两眼道……“这应该是最低级的人傀,以凡人躯体炼制的。” 小沙华惊道:“什么?这怪物只是凡人躯体炼制的?” 大沙华细细打量道:“不会有错的,先前一同出城的时候,我便一直在好奇为何感应不到此人身上的气息。看不出境界也就罢了,为何会连一丝真元波动也没有。原本我还以为是此人的敛息手段太过高明,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这只是一具以凡人躯体炼制的傀儡,从没有修行过任何功法,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真元波动。那名姓何的修士似乎一早便看出了此点,所以射箭的时候完全不顾及这具傀儡的死活。” 墨寒生插话道:“你不认识那射箭的老头?” 大沙华道:“大家都在风雨楼中混迹了多年,自然是见过不少次面的。不过,我们与此人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除了知晓此人与沙冈恶走得很近外,并没有多少了解。” 小沙华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只是一只凡人躯体炼制的傀儡,为何会有这样的实力?” 也难怪她如此惊讶,以凶牙先前表现出来的战力,已经有了筑基修士的水准。 若非她不会任何法术和奇门手段,实力可能还远不止如此。 大沙华解释道:“千机门炼制傀儡的手段自然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成为南域的一方豪强。这只人傀在炼制过程中,一定用了不少特殊手段打磨肉身,经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你看她的手。” 小沙华依言看去,只见凶牙的双手虽然都已被炸毁,但其中一只上还残留着两根血淋淋的手指,指甲黑而尖细,看着有些渗人。 大沙华继续道:“这指头上的尖甲明显不是寻常的指甲,更像是金属材质打造的。凡人的手上,怎么可能长得出这种东西?我猜想应该是傀儡师事先将她手上的指甲一根一根拔光,然后再将炼制好的替代之物嵌进皮肉里。” 小沙华下意识双手互相握紧:“这岂不是很痛?” 大沙华并没有回答,作为一名傀儡,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就算痛又如何反抗得了? 她又指着凶牙还在龇牙的血口道:“你看她的牙齿,明显也不是正常人的牙,应是用相同的手段将真牙尽数拔去,再将假牙填装上去。” “姐姐你别说了。”小沙华双手抱住臂弯,光是听着就不由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大沙华叹了一口气。 这凶牙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如今被墨寒生和阴鸷男子伤成这样。 在这无人的山谷中,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走吧。” 三人一同走出山谷,任由凶牙在谷中自生自灭。 三人一直沉默前行,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听了下来。 前方便是南城门,一路考虑了许久的大沙华终于开口了:“还未请教友如何称呼?” “墨寒生。” “墨道友,你与我姐妹二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了,先前在山谷中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过了。不知,你觉得我二人如何,可还入得了道友的眼。” 墨寒生转过头,道:“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吧。” 大沙华点头道:“那小女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不知道友可有意愿与我们姐妹二人结成同盟。” 墨寒生皱了皱眉:“同盟?” “不错,散修一向势单力薄,一个人在各种险地中乱闯,难免会有遇到麻烦的时候。若是可以与信任之人共同协作,相互扶持,不但可以事半功倍,还能将风险降至最低。相信从先前的经历中,道友也能看得出来,我二人不是那种为了钱财背信弃义的小人,是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 墨寒生沉吟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一向孤僻,除了李红梅与石山以外,极少与其他人有所交集。 此时受到大沙华的邀请,颇有些意外。 见他这个样子,小沙华顿时不满道:“你这一脸为难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我们缺你不可?” 大沙华急忙按住她的手腕,冲其摇了摇头。 曼珠双雌,姐姐大沙华精于驱使灵虫,手段诡异多变,妹妹小沙华身法不俗,擅长侦查和牵制对手。 她们做赏金客也有些念头,早已发现自身的不足,那便是缺少强大的进攻手段。 所以这些年来,她们一直都在寻找一个拥有强大进攻手段的盟友。 此前,她们已尝试与十几名修士合作过,但最终都因种种原因不欢而散了。 此次山谷一战,大沙华的灵虫损失惨重,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战力都会大不如前。 在这种情况下,二人对于盟友的需求,自然便更为迫切。 而墨寒生先前在六名同境修士的合力围攻下坚持了这般久,最后更一枪击杀了沙冈恶,战力有目共睹。 在小沙华将其送走好后,他本可以独自逃走,却又在关键时刻回来,人品自然也受到了大沙华的认可。 所以,此时在大沙华的眼中,墨寒生无疑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大沙华见墨寒生没有答应,并没有急着拒绝,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有戏,开口劝道:“道友虽说战力不俗,但看起来面生的很,对四方城以及周遭的了解应当不是很多。若你肯与我姐妹二人结盟,我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寒生深思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了。 他来到南域的时间太短,别说是南域,便是一个小小的四方城都不甚了解,有了大沙华的经验自然可以省事不少。 大沙华见他点头,面上当即露出欣喜之色:“道友如此绝对是明智之举,你我同盟定是双赢的局面。至于今后悬赏的赏金,四六分你看可好?” “姐姐。”小沙华顿时不满道,“我们可是有两个人,就算是四六分,也就是三三四的配比,他一个新人凭什么比我们还要多?” 大沙华道:“你错了,我说的四六分,是墨道友六,我们四。” “什么?”小沙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照这种分法,每次悬赏任务,她们姐妹二人各自便只有两成的收入。 她实在不明白,大沙华为何要对墨寒生做出这般大的退让。 她正要开口反驳,却见大沙华正一个劲儿对自己使眼色。 大沙华如此做,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在先前一战中,她惊心饲养的灵虫死伤大半,如今战力可谓直线下降。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姐妹二人想要完成风雨楼的悬赏,尤其是与众多修士虎口中夺食,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第三百五十一章“银”枪 但修行一事缺了元玉万万不可,为了增进修为,她们这些散修只能不断接取风雨楼的悬赏。 若只是悬赏的任务失败还好,最怕的便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为战力不足导致什么意外发生。 她如今战力大损,小沙华又心性不稳,无法独当一面,若是除了姐妹中任何一人出了闪失,另一人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她宁愿多让利一些,也要将墨寒生这个大助力拉拢住。 她悄悄灵识传音小沙华,匆匆安抚了几句。 小沙华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脸上神情很是不满。 大沙华叹了一口气,笑着看向墨寒生:“如此分配,道友可还满意。” 却见墨寒生摇了摇头道:“不满意。” 小沙华登时转过头来,怒目而视:“你不要太过分!” 大沙华面色一变,再次安抚住小沙华。 她看了墨寒生一眼,立即想起来昨日对方独占双尾灵猫之事,此人虽然品性不错,但似乎也是个胃口极大之人。 她面色一阵变换,已经在考虑是否将分成让步到三七,甚至二八了。 便在此时,却听墨寒生淡淡道:“赏金按人头平分即可。” 大沙华愣了一下,随即冲着墨寒生郑重施礼道:“道友胸襟,小女子佩服。” 小沙华也不由多看了墨寒生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算你小子有良心,先前没白救你。” 墨寒生摇摇头,淡淡道:“入城吧。” 三人入了城门,在街口随便闲谈了几句,便要分道扬镳。 却听小沙华突然问道:“喂,看你也不像那种人,之前那一枪怎么那么下流啊。” 墨寒生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此女口中的“下流”一词应该是指在山谷中,水龙吟莫名调转枪头的事。 大沙华观察了一下墨寒生的表情,道:“那杆银枪古怪的很,想必应该不是出自道友本意吧?” “这枪是我昨日从一个名为富丘商的人手中买下的……”墨寒生想了想,将昨日买下水龙吟的过程简要说了一遍。 小沙华听完墨寒生的话,不由瞪了他手中的银枪一眼:“果然是杆‘银’枪。” 大沙华目光闪烁,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道友竟是遇上了那人。” 墨寒生目光一闪:“听姑娘的意思,似乎认识此人?” 大沙华道:“认识谈不上,倒是听不少人提起过他。依道友对其相貌,气质以及惯用伎俩的描述,应是那人没错。” 她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在道友之前,其实已经有过不少人受此人蒙骗了,都是些来到四方城不久,又没有什么背景来历的散修。” 墨寒生问道:“四方城的执法队不管这事吗?” “城中执法队一般只负责治安,以及一些危害比较重大的事件。此人在城中混了这么多年,自然十分了解四方城的规矩,每次只是骗取一些财物,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行为,所以执法队也没有将其当做一回事。另外,还有一种说法,此人在城中似乎也是有一些门路的,所以执法队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寒生又问道:“姑娘可知去哪里能寻到此人?” 此次差点因为这杆破枪葬身山谷中,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寻富丘商算账了。 大沙华摇摇头:“城中想要教训此人的修士,不下百人。若是真有人能找到他,哪里还轮得到道友?” 墨寒生心中略有失望,却没有表露在脸上。 他点点头与姐妹二人分别后,再次去往那座闲置了许久的废宅中。 富丘商自然不会再留在这里。 墨寒生将宅子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最后在屋中一张破旧木床下的地砖下方发现了一个暗格。 这暗格的大小、形状,恰好与那只装水龙吟的木盒相契合。 墨寒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在房间中仔细翻查过,并没有感应到任何法阵残留的气息。 那人将水龙吟放在这样一个地方,难道真不怕遗失吗? 他再度回到了之前自己将富丘商跟丢的地方,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发现。 他不禁叹了口气,此人看来真的是找不到了。 墨寒生离开此地,来至一条僻静的小巷中,眼神突然一凛,将水龙吟横在身前,厉声道:“出来!” 四周静寂无声,没有一丝风吹草动,也没有任何人影走过。 御妖镯中,石山疑惑道:“有人跟踪?为何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过了一会儿,它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在与这杆枪说话?” 墨寒生死死盯着水龙吟:“枪身不可能无缘无故弯曲,定是有东西在作怪。” 石山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墨寒生道:“先前在山谷中的数次攻击,枪身都发生了弯曲,但其实是有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 “在攻击沙冈恶与凶牙时,枪头都会向反方向弯曲,似是有意避让。唯独在对战小沙华时,这枪竟主动迎了上去,而且选择的角度还如此刁钻。原先我还一直想不明白,在街口听了小沙华的话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如此区别对待,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小沙华是一个女人,这水龙吟也的确如她所说,是一杆名副其实的‘银’枪。” “那个凶牙不也是女儿身,不对,它已经不能算一个人了。”石山自言自语了一句,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枪中的器灵在搞鬼?” “原本我也不能确定此事,直到此枪在攻向小沙华时,被大沙华的甲虫阻了一瞬,发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极其细微,却瞒不过我的耳朵。”墨寒生死死盯着手中的长枪,“既已暴露,再隐藏也无用,现身一谈吧。” 巷中静谧无声,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应。 石山道:“看来,这器灵也是个滚刀肉。灵识进入枪中,直接将它抓出来。” 墨寒生点点头,闭上了双眼,灵识探出。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双眼,摇头道:“我寻不到它的踪迹。” 石山思索了一会儿,道:“依先前的估计,此枪十有八九属于法宝级别。枪中的器灵若真是一条水蛟的话,实力自然也就非同小可。以你如今境界,想要对付它的确不现实。看来,恐怕只能等你进阶金丹之后,再想另寻他法了。” 墨寒生看着水龙吟,心中有些不甘。 虽说此枪在先前的战斗中频频作怪,但一枪捅穿沙冈恶的土墙,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的确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宝。 空有法宝在手,却无法驱使,这种感觉着实让墨寒生心痒难耐。 先前,他之所以特意回去寻找富丘商的踪迹,除了算账之外,更多的还是想向对话探知一些关于此枪的消息,以便于自己收服它。 不过如今看来,事情远没有自己想得这般容易。 他恨恨扫了枪身一眼:“待我进阶金丹,就将这水蛟的精魄抓出来打到魂飞魄散。” 嗡~ 水龙吟轻颤了一下,枪身上传来一道十分尖锐刺耳的声音:“想进阶金丹,你小子还早得很。” 第三百五十二章器灵现声(一) 墨寒生心中一喜,这器灵终于肯吭声了。 “你就是那条被神铸峰铸师封于枪中的水蛟精魄?” 水龙吟中的尖锐声音再次响起:“正是本蛟爷。” “先前水龙吟出现那种异状,是你在作怪?” 水蛟精辟直接承认:“不错。” 石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混蛋,你先前险些害死我们!” 水蛟嘿嘿一笑,却没有解释什么。 墨寒生问道:“你为何要做这种事?” “自然是为了减少枪身受到损伤。” “嗯?” 水龙吟解释道:“当年,蛟爷被那可恶的神铸峰铸师所骗,投身入了这银枪中,命数与此枪已经彻底融为一体了。这水龙吟经历的战事越多,受到的伤害越大,蛟爷的元气自然也会跟着损耗。所以,为了减少元气损伤,蛟也只能尽可能避免枪身与其他东西发生碰撞。” 墨寒生点点头,如此一来,水龙吟先前表现出来的种种怪异现象,自然也就解释得通了。 若非自己临时想了个法子,用寒冰冻住此枪,根本无法利用它击穿沙冈恶的土墙术。 不过,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第二次便不灵了。 先前那一次是突发奇想,打了水蛟一个出其不意,再来一次对方有了防备,就不可能如此轻易得逞了。 因为,在银枪击穿土墙后,墨寒生便立即发现,自己凝结在枪身上的寒冰,几乎在一瞬间便被吸收殆尽。 不用想,一定是这水蛟在作祟。 他凝视着枪身,问道:“先前你一直躲着,为何现在又肯主动跳出来了?” 水蛟笑了笑:“先前你的灵识探入枪中,蛟爷故意避而不见,是为了让你认清一个现实。只要蛟爷愿意,以你如今的境界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只要蛟爷不同意,你便无法驾驭得了此枪。” 墨寒生并没有反驳,这一点通过先前的战斗,他便已经深有体会。 这水蛟毕竟是水龙吟的器灵,对于此枪拥有不小的控制权。 墨寒生虽然从富丘商手中买下了此物,却并没有滴血认主,无法自由操控。 原先,他以为这只是一件还算不错的法器,便没有想过滴血认主,哪里想过枪中真有一条强大的水蛟精魄作为器灵? 不过,有水蛟精魄从中作梗,他如今想要强行滴血认主也是不可能的。 墨寒生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现在是想通了?” 水蛟又是嘿嘿一笑:“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墨寒生微微皱眉,不由看了一眼腕上的御妖镯,总觉得这水蛟笑声中的猥琐意味有几分似曾相识。 鼠相玉石闪烁了一下,传来石山不满的声音:“看我做什么?” 水蛟道:“你这只小老鼠倒是有些意思,筑基不到的境界竟能口吐人言,你是人族夺舍的妖躯吧?” 墨寒生听了,这水蛟不亏是妖族中的翘楚,竟能一眼看出石山的状况。 石山道:“是又如何?你这条老蛇胆敢对本真人不敬,若我还是全盛时期,直接将你这小小精魄炼化。” 水蛟道:“笑话!区区一个人族金丹,蛟爷当年呼风唤雨的时候,你小子只怕还没出生呢。” 石山不甘示弱道:“如今不还是成了一个器灵?” “你又能比我好多少,一只筑基不到的鼠精。” 石山笑道:“至少本真人还能从头再来,重修大道。不像你,一生一世都要被困在枪中。” 水蛟似是一下被踩到了痛脚,气得呼呼喘气。 过了一会儿,它又逞强道:“蛟爷在枪中舒服自在得很,只要我不愿意,没人可以操控得了此枪。” 石山道:“那你自在去吧,明日我就让墨小子将这破枪沉入大海。” “虽然蛟爷很讨厌那个神铸峰的铸师,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锻造技艺高超。如此一件上乘法宝,还有本蛟爷这般强大的器灵,这小子舍得扔吗?”水蛟得意一笑,似是有恃无恐。 “停。”墨寒生被吵得有些头疼,赶紧出声阻住了它们。 不过,也正如水蛟所说,他舍不得扔掉此枪。 且不说此枪的价值多高,光是自己花出去的那数百元玉,若是不将本钱赚回来,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他想了一下,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这就对了嘛,有商有量,你我才能谈下去。”水蛟顿了一下,道,“蛟爷被困枪中多年,为了减少消耗便一直陷入沉睡中。后来不知为何,莫名掉入了那个凡人手中。” 墨寒生微微一愣:“你说谁?” 水蛟没好气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昨日卖枪给你的人。” 墨寒生伸手摩挲着下巴,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你继续说。” 水蛟道:“那个小子在你之前,便曾经将蛟爷卖过一次。” 墨寒生道:“所以,先前那种扭曲枪身的手段,你已经施展过了?” “这只是小手段,蛟爷会的还多着呢。”水蛟轻哼了一声,又道:“起先,蛟爷一直在枪中沉睡,并不知晓自己的处境。后来有一次,那第一任买家与斗法时,无意将此枪掉进了地心岩浆中,这才将蛟爷惊醒。之后,我便一直防着他,以免枪身再受损伤。” “后来呢?” “兵器不受控制,那人自然就对此枪心生厌弃。尤其有一次,那人险些因为枪身变化而丧生敌手。他本欲寻那个凡人算账,却在城中找了许久也寻不到那人踪迹,最后只能愤愤将此枪丢于荒野之中。蛟爷本以为逃过一劫,就算被弃置荒野,也总好过整日与人打生打死。谁知没过多久,那将蛟爷卖掉的凡人竟又出现,从乱石杂草中将此枪寻回。后来,他将此枪存放在一个废弃的宅子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蛟爷便再度陷入了沉睡。再后来,蛟爷再次苏醒,便发现自己已经在你小子手中了。” 墨寒生若有所思,那富丘商果然知晓水龙吟的古怪,却根本没有与自己提过只字片语。 估计是抱了故技重施的打算,想等自己与水龙吟的上一任主人一样将此枪丢弃后,再借机寻回。 不管他知不知晓器灵的存在,但一定想不到,这水蛟精魄竟会主动现声与自己一谈。 墨寒生道:“直接说条件吧,你究竟要如何才肯为我所用?” “很简单,蛟爷要你的真元。” 第三百五十三章器灵现声(二) “嗯?” “实话说了吧,若是寻常修士得到了此枪,蛟爷我根本不屑理会他们。但你小子身上,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先前在山谷中,蛟爷正是吸收了你的真元醒来的。你的真元中似乎蕴含了极为强大的阴寒之力,与蛟爷的水行之力十分契合,对于我修补元气损耗大有裨益。” 墨寒生点头道:“若是你肯乖乖供我驱使,今后不再捣鬼,给你些真元也不是不可以。” “好小子,果然识时务。”水蛟说了这一句,又发出先前那般猥琐的笑声,“嘿嘿,除此之外……” 墨寒生语气变冷,打断道:“你的要求最好不要太多。” “放心,这是最后一个。” “说。” 水蛟长叹了一声,用十分感慨的语气道:“蛟爷这么些年,损耗的不止是元气,还有这颗孤独的心啊。” 墨寒生怔了一下:“说人话。” 水蛟突然莫名有些扭捏起来:“就是,那啥,你找个那啥,让蛟爷那啥,舒服一下。” 它的话语虽然含糊不清,但淫荡的言辞配合猥琐的语气,再加上先前意图捅小沙华的那一枪,让墨寒生隐隐猜到了它的心思。 石山呸了一声,不屑道:“那叫小沙华的丫头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墨寒生不由看了御妖镯一眼,心想:你也不遑多让吧。 难怪自己先前觉得这一鼠一蛟的笑声如此相似,原来它们本就臭味相投。 水蛟没有在意石山的讽刺,语气中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你们人族都说男欢女爱乃是人之常情,在我们妖族的世界中难道不是如此?蛟爷我被困这么多年,堆积许久的情感需要得到释放也是妖之常情。” 墨寒生眉头一皱,为难道:“但你如今已经成了器灵,又没有自己的躯体,要如何……” 话未说完,却听水蛟道:“不碍事不碍事,用这银枪就可以。” 墨寒生低头看了一眼水龙吟尖锋无匹的枪头,心道:这怕不是要捅死人吧。 不对,这器灵乃是水蛟精魄所化,喜欢的未必是人族吧。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想找什么样的?” 话一出口,他便感觉有些怪怪的,自己这话问的怎么跟媒婆这么像。 水蛟道:“俗话说鱼配鱼,虾配虾。蛟爷乃是水蛟一族的精锐,虽比不上传说中的真龙,但也要找个鸾鸟之类的灵禽才能相配。差了,蛟爷可不依。” 墨寒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要说鸾鸟,他还真知道一只,正是落日宗的红鸾。 不过,且不说红鸾和沐飞鸢会不会同意此事,自己根本不可能跑回落日宗去自寻死路。 话说回来,若自己真有一只活着的鸾鸟,其价值之大绝对也不可能在水龙吟之下,又怎么可能拿来让一条精魄糟蹋? 所以,他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了此事。 “没有鸾鸟,蛟爷绝对不会让你驱使此枪。”水蛟气恼地叫了一声,就像是小孩子发脾气一般。 墨寒生淡淡道:“若是如此,你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你能如何?”水蛟悠悠说了一句,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 墨寒生目光骤然变冷:“在我小的时候,村子里以及邻村有很多人家都会养狗。” 水蛟感受到了他的语气变化,问道:“你想说什么?” 墨寒生道:“在村子里,不听话的狗,主人会当场将其打死。同样的,发挥不出作用的法宝,还不如毁去。” 水蛟怒道:“你竟敢将蛟爷比作一只狗?” 墨寒生淡淡道:“有区别吗?人、妖并立的时代早已结束,如今九州,天元,甚至这一界都是我人族的天下。妖族被我人族收服的例子数不胜数,别的不提,就说离此不远的炼妖宗,你应当有所耳闻才是。” 听了墨寒生的话,水龙吟不禁沉默了。 它无法否认墨寒生的话,自百万年前妖族被驱逐封印之后,人族早已在此界占据了绝对的统治地位。 炼妖宗的凶名以及对于妖族的威慑力,它自然也是不会陌生。 自炼妖宗开山立派之后,多少妖族死于其门人手中,又有多少屈膝为奴,困守一生? 便是它自己,当年也险些数次遭了炼妖宗的毒手。 不过,它不知道的是,炼妖宗的山门已经被妖族毁去,如今举宗迁往东域投奔了落日宗。 墨寒生也是算准了水蛟被困枪中,又沉睡多年,消息不灵通,才借此敲打一下它。 不过,水蛟显然也是没有这般容易被吓到。 它怒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你能将蛟爷怎样?以你的修为,想要强行滴血认主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一点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若是你想将此枪丢弃那便丢吧,大不了一拍两散,看看最后究竟是谁损伤更大?” 墨寒生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阴森起来:“你先前说,你的上一任主人在与人斗法时,无意中将你丢进了地底岩浆中?” 水蛟听了心里顿时有点发毛,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做什么?” 此时,石山也忍不住幸灾乐祸道:“算你这条老蛇不走运,这小子心狠手辣的程度,可不亚于千机门那些炼制人傀的狠人。” 墨寒生没有回应水蛟的话,一言不发便提着枪向前走去。 他明白,越是这样便越能展现自己的决心,更能让水蛟拿捏不准自己的心思,从而产生恐惧。 还没等他走出几步,水蛟突然叫道:“小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蛟爷。我活了这般大年纪,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这种小把戏唬不住我。” 墨寒生听后没有任何回应,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水蛟又喊道:“小子,你真要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如此你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墨寒生充耳不闻,仍是继续前行。 便在他即将踏出巷口的时候,水蛟终于忍不住妥协了:“算蛟爷怕了你了,我降低要求总可以了吧?” 墨寒生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如今枪在自己手中,水蛟又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自己等于完全掌控了主动权,还怕对方不乖乖就范? 第三百五十四章器灵现声(三) 只听水蛟哇哇叫了几声,似在发泄:“鸾鸟找不到,仙鹤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墨寒生二话不说,抬脚又要离开。 “蛟爷不过随便说说,怎么就急了呢,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耐不住性子……”水蛟碎碎念了几句,又道,“仙鹤没有的话,那找几个人族的漂亮小姑娘也不是不行。” 墨寒生听后不禁皱了皱眉,这个要求倒不是太过分。 四方城中,平民开设的青楼也不少,反正水蛟也没有要求对方必须是女修,可万一…… 他试探着问道:“你如今这个样子要如何做那种事,会对女子有损伤吗?” 水蛟满不在乎道:“有损伤又如何,不过区区几个凡人的性命,难道还会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师放在眼里?” 墨寒生摇头道:“若是如此的话,不行。” 水蛟气急败坏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小子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 墨寒生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去买几头母猪……” “母猪!你居然让蛟爷去和一头母猪……”水蛟惊怒万分。 墨寒生想了想,也觉得这样似乎的确有些过分。 这水蛟毕竟也算是妖族中的王族,与母猪交合属实有些耻辱。 况且,这杆枪自己今后还要用很久,枪头如此玷污…… 正当墨寒生还在想着要用何物替代之时,却听水蛟突然变了语气,自言自语道:“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禽类好一些。” “咳咳……”御妖镯上传来一连串咳声,石山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过了好一会儿,它才喘过气来:“传说龙族生性淫荡,你这条老蛇也不遑多让,当真是毫无下限。” “世间万物生来只有强弱之别,哪有贵贱之分,你这只小老鼠懂什么?”水蛟不以为意,对墨寒生道,“如何,这已经蛟爷最后的让步了,若再拒绝,你便将此枪扔进岩浆中好了。” “此事,我答应了。”墨寒生自然不可能拒绝。 况且,他已经想到了一个解决此事的办法。 水蛟兴奋道:“事不宜迟,那便快走吧。” 墨寒生点点头,正要抬脚离开,却又低头看了一眼水龙吟,道:“这枪带起来有些太麻烦了,你可有法子?” 因为有器灵的存在,水龙吟无法收入乾坤戒中。 此枪品阶极高,富丘商看不出其价值,不代表其他人也看不出来。 墨寒生不想带着这样一件法宝在城中走动,实在太过招摇了。 若是有金丹级别的高手看出了此枪的奥秘,又见自己境界低微起了歹念,那可就麻烦了。 “这有何难?”只听水蛟一声轻笑,水龙吟上突然泛起一股微凉的湿意。 随后,枪身便在墨寒生眼中骤然收缩,变成只有一根寻常簪子的大小。 连吕乘风的那把飞剑法器都可以变化大小,这银枪作为一件法宝级别的宝物,能做到此点并不奇怪。 水蛟道:“如何?” 墨寒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真的将此物当成发簪来用。 这水蛟生性淫荡,连带着这杆银枪都让墨寒生感觉有些不太干净,他怎么可能会将其别在自己发髻上? 他将银枪所化的发簪握在手中,随后在街道中快速飞奔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找到了自己欲寻之人。 在集市中,一处显眼的摊位上,摆着一只只竹条编成的笼子,笼中关着一只只体态壮硕的土鸡。 摊位的老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他正坐在小凳上百无聊赖,却忽然目光一凛。 只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个带着恶鬼面具,身着黑衣的高高身影径直走来。 “大爷,您有何贵干?”眼见高大身影在自己摊位前停下,小伙面色有些紧张。 这人打扮得如此古怪,凶神恶煞,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瞧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莫非是来寻自己麻烦的? 墨寒生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换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买鸡。” 摊贩松了一口气,道:“大爷您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一些啊,小人就要收摊了。” “小人的土鸡那是远近闻名啊,养殖的法子是从曾曾曾曾……祖父那一辈传下来的。养出来的土鸡肉质鲜美,不论炖煮烧烤,做出来的味道那叫一个香啊……” 摊贩滔滔不绝地夸赞着自家的土鸡,简直要将其比作龙肉凤髓一般。 墨寒生可没有心思管土鸡肉好不好吃,反正这买来的鸡,可不是用来吃的。 “大爷,您要肥一些的,还是壮一些的?” 墨寒生道:“只要母鸡。” “母鸡啊,是用来炖汤吗?您要几只,我给您挑最好的。”摊贩笑了笑,低头目光在面前的鸡笼上来回打量着。 墨寒生还来不及开口,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全要了。” 摊贩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墨寒生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他有些纳闷,心想:这大爷的声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尖细了,莫非是馋的? 不过,有这样的大顾客上门,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嘞,您容我数一下。” 说罢,他就开始细数起摊位上的鸡笼来。 墨寒生心中也不禁苦笑,这水蛟的胃口还真够大。 “一共是十两银子。”摊贩说完,有些为难道,“这么多鸡您如何带走啊?还是小人给您送府上去。” “不必。”墨寒生淡淡说了一句丢下银子,手掌轻轻一拂,所有鸡笼便飞了起来,飘浮在他身后。 摊贩怔怔墨寒生引着鸡笼远去的背影,感慨道:“原来是一位爱吃鸡的仙师啊。” 墨寒生脚步飞快,很快便带着数十只土鸡离开了集市。 他避开人群,一路往人迹少的地方行走,最后来到了一处小树林中。 墨寒生小心打量了一下四周,此地较为隐秘,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快点,小子,快将这些鸡放出来。”水蛟的语气十分兴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墨寒生摇了摇头,打开鸡笼,将一只土鸡从笼中放了出来。 土鸡出了鸡笼,本能地想要逃离,但墨寒生只是稍稍将一缕真元打在它身上,便让其动弹不得。 土鸡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咕咕叫着,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墨寒生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将银枪往身后一递。 银枪上传来水蛟略带不满的声音:“小子,你在干什么?瞄准一点。” 墨寒生满头黑线,没好气道:“我可不想污了自己的眼睛,你不是会弯吗?自己动。” 第三百五十五章怪事 一息之后,只听嗤的一声,山林间响起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还好此时天色已晚,此地又人迹罕至,才没有人注意到。 墨寒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幼时在江河中遭遇大潮,卖身宁府深陷祠堂大火,以及入云梦峡谷生死搏杀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 …… 李红梅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心想: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她正想出门去寻一下,怀中的同心结忽然有了反应。 回来了。 李红梅笑了笑,赶紧走了过去。 她打开大门,门口站着的人正是墨寒生。 “你回来了。” “哦,哦。”墨寒生匆匆应了两声,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怎么了?”李红梅看出他似乎有些不对,疑惑道,“出什么事了吗?” 墨寒生走进院子,正要开口解释两句,手中那根银枪所化的簪子一瞬涨大,眨眼便恢复了原样。 “哇,大美人。”枪身中传来水蛟猥琐的笑声,枪头向下弯曲,直奔李红梅而去。 墨寒生勃然变色,手臂握紧枪柄,奋力一甩,将其猛地砸进地面。 尘土乱石飞溅,院中登时被砸出一个大坑。 墨寒生抬脚死死踩住枪身。 水龙吟的枪头在地上疯狂扭动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墨寒生的脚,看着就像一条被踩住了七寸的银蛇。 李红梅被吓了一跳,不知墨寒生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更没有想到一杆枪竟能口吐人言。 她盯着水龙吟仍在疯狂扭动的枪头,不由好奇道:“这究竟是什么怪东西?” 墨寒生面色有些许古怪,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总之你离这个脏东西远点。” 李红梅听到“脏东西”这个词,又想起水蛟方才那道猥琐的笑声,脑中不自觉将其与石山联系起来,心中不由便生出了几分厌恶。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砸坏的土地,心里已经想着明日要去哪里再寻些鹅卵石回来。 她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屋子。 待李红梅走后,水龙吟上传来水蛟的声音:“小子,那女人是谁,你老婆吗?长得不错呀,蛟爷我……” 墨寒生目光骤然变冷,足下猛地用力:“住嘴,再敢对她无礼,我现在就将你丢尽地火岩浆中。” 水蛟感受到了墨寒生身上传来的强烈杀意,也不敢在此事上多做纠缠。 它疯狂扭动着枪头,不满道:“蛟爷又不是蛇,不要踩我七寸。” 话音刚落,却听屋中传来李红梅的声音:“今晚吃水饺。” 水蛟大吃一惊,怒道:“谁敢吃我!” …… …… 与水蛟达成了协议,墨寒生总算暂时解决了兵器的问题,接下来便可安心接取风雨楼的悬赏了。 次日,他再次来到风雨楼。 大厅中基本都是熟面孔,昨日那个射杀了沙冈恶的矮小老头也在。 他坐在最西边的位置,见到墨寒生进来,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 大小沙华坐在靠南的位置,与矮小老头遥遥相对。 看来,在经历了昨日之事后,她们难免还是会对此人生出警惕之心。 大沙华见到墨寒生进入之后,立即招了招手。 墨寒生没有犹豫,径直走到二人身旁坐下。 大厅中不少人露出了意外之色,不知墨寒生如何与这姐妹二人搭上了线。 记得在前日抓捕双尾灵猫的时候,他们分明还因此发生过争斗。 一人将目光从三人身上收回,突然轻咦了一声:“今日怎么不见沙道友,以往他总是最早来的。” “还真是,胡道友今日也没来。” 有人看向坐在最西边的矮小老头:“何道友,你与沙道友平日里走得最近,可知晓他的去向?” 矮小老头笑了笑道:“老夫与沙道友也只是泛泛之交,他又怎会事事告知于我?” 那人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脸上却是一副明显不相信的表情。 昨日,矮小老头,阴鸷男子,沙冈恶,凶牙以及沙华姐妹,是在众人眼前一同出了风雨楼的。 一日过去,沙冈恶,阴鸷男子和凶牙都不见了踪影,唯独曼珠双雌与矮小老头回来了。 之后,沙华姐妹又与墨寒生这个新人混在一起,这其中自然值得玩味。 大厅中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众人陆续开始闲聊起来。 突然有一人道:“对了,据说城南的某处山头上发生了一件怪事,你们可有听说?” “哦,是什么怪事?” “今早,有人路过那处山头,在一片隐蔽的林子里发现了数十只土鸡的尸体。这些土鸡皆是被利器所杀,任由血液流干,却不食用。” “是城南那姓马的摊贩养的那些土鸡?” “正是。” 有人不解道:“不过是些土鸡的尸体,有何古怪?说不定是有人杀了土鸡放血,意图吸引什么奇珍异兽也说不定。” “杀些土鸡自然不算什么怪事,怪就怪在伤口的位置。” “什么位置?” “据目睹之人称,那些土鸡皆是母鸡,至于伤口所在的位置,你们都懂得,嘿嘿……” 那人说完后,立即露出一丝猥琐的表情。 在场之人都是人精,一下便猜出了真相。 “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竟连土鸡也不放过。不对,用买土鸡的银子找一家便宜些的青楼不好吗?难道,那人竟怪癖到了这般程度?” “我先前不是说了吗,那些土鸡皆是被利器所伤,那人的真实目的应该并非如你所想。” “那你说,他的目的究竟为何?” “这……虽然我不知晓此人的目的,但据卖鸡的摊贩所说,那买鸡的人似乎也是一名修士。” “什么?” “莫非是练的什么旁门左道的邪法?” “什么功法需要以这种法子修炼?”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想竞相迭出。 小沙华也不由怒骂了一声:“修仙界中,竟还有这样的败类,简直是我辈修士之耻。” 大沙华摇了摇头道:“如今真相未明,你又何必急着下判断。况且,即便那人真如此不堪,也与你我无关。眼下,接取悬赏才是我们应当关心大事,你说对吗,墨道友?” 大沙华说完,却没等来墨寒生的回应,不由有些疑惑。 她回头一看,却见墨寒生神游天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墨道友?” 墨寒生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没什么,先前在想一些事,不小心走神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陨落窟 墨寒生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昨日买鸡的时候特地换了装束,行事也还算隐秘。 若是被人看到此事是自己所为,只怕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锣声响起,厅中众人纷纷停止了议论,风雨楼的小厮又照惯例来张贴新的悬赏令。 墨寒生随意扫了一眼,今日与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价值高的悬赏。 曼珠双雌看过之后,也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大厅一下沉默下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兴趣索然。 过了一会儿,大沙华突然问道:“今日的悬赏令中,不知可有能令墨道友心动的?” 墨寒生道:“姑娘何必明知故问,瞧大厅中众人的反应也知道了。以姑娘的眼光,想必也看不上这些悬赏吧?” 大沙华笑笑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墨寒生心湖上响起了一个声音,正是大沙华悄悄传音给自己。 “小女子有一提议,不知墨道友可有兴趣一听?” “姑娘但说无妨。”墨寒生若无其事瞥了她一眼,看来对方要谈之事应该是比较隐秘的。 大沙华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道友可有听说过陨龙窟?” “陨龙窟?不曾听闻。”墨寒生听了这个名字后,轻轻摇了摇头,“还请姑娘解惑。” 他来四方城的日子太短,之前祝寿之行由于妖族的缘故,也没怎么在炼妖宗停留过,所以对于南域其实并没有多少了解。 “这件事知晓的人并不少,道友且听小女子慢慢道来。”大沙华顿了一下,理了理思绪,便开始向墨寒生讲述起关于陨龙窟的一些隐秘。 在久远前的天元大陆上,曾经有过不少真龙存在,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才逐渐销声匿迹乃至灭绝。 此界的最后一条真龙,于万年前在中州南域的一处险地陨落。 据大沙华所说,那条真龙原本并不属于中州,而是来自九州之一的澜州。 在澜州瀚海之滨的海底有一处龙宫,那条真龙便是龙宫的主人,也是瀚海的霸主。 那条真龙不知何种缘故,远渡海域历经中州东域一直来到了南域,在此地掀起了一场千万年难得一遇的暴乱,造成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后来,中州南域的各派修士联合在一起,由轮回海,炼妖宗等大势力领头,一同围剿妖龙。 据说当年那一战,天机门似乎也参与了进去。 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最后,各派在牺牲了数名出窍境大能以及十余名元婴后,才终于将妖龙成功斩杀。 大沙华所说的陨龙窟,正是妖龙最后陨落的地点。 墨寒生听得目瞪口呆。 出窍乃是元婴之后的另一个更高境界,这种境界他只是在典籍中留意过,却从未真正见过。 他曾经见过境界最高的修士,便是那次祝寿之行,在炼妖宗广场上从天而降的炼妖老祖。 斩妖之战距今已有万余年,如今中州乃至整个天元,是否还有出窍境的大能存在都不好说了。 墨寒生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真龙这种级别的怪物,恐怕只有出窍境的大能才能对付吧?甚至连元婴境都有些不够看。你我这种筑基境的小修士,若是不知自量岂非与作死无二?” 大沙华笑了笑道:“墨道友说的是,真龙即便陨落,也不是我等小人物可以染指的。但这只是在真龙刚刚陨落的情况下,如今足足过去了万年有余,惦记此事的人其实已经寥寥无几。” 墨寒生道:“姑娘自己也说了,真龙陨落足足万年有余。若真有什么异宝降下,应也早已被瓜分干净,哪里还能轮得到你我?” 大沙华道:“道友有所不知,当年那条真龙陨落之后,以庞大怨念化作诅咒之力,将自己的肉身封入了一片空间之中。” “这片空间应当便是姑娘先前口中的陨龙窟吧?这样一片以庞大怨咒之力开辟出来的空间,想必也是凶险异常。” “墨道友说得没错,这陨龙窟刚刚现世的时候的确诡谲难测,凶险万分,进入之人可谓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的万不存一。甚至,还有不少元婴级别的修士葬身其中。” “如此,姑娘还敢打它的主意?” “道友不必紧张。小女子先前所说,乃是这陨龙窟形成没多久发生的事,如今万年过去,此地早已不似原先那般危险。” “危险降低,打它主意的人自然也就变多。南域不乏金丹甚至元婴级别的修士,难道还会留下什么宝贝给我们这些小虾米捡漏?” “道友错了,这陨龙窟中的宝物并未被挖掘多少。据风雨楼的情报分析,如今现世的真龙遗物,不足十之一二。” 墨寒生奇道:“这是为何?一具真龙躯体加上遗留下来的宝物,其价值不可能让那些高阶修士不动心吧?” 大沙华道:“道友说的没错,自从真龙陨落以来,觊觎陨龙窟的高阶修士不曾少过,只是他们也都拿此地没有办法。” 墨寒生目光微微闪烁:“看来,这陨龙窟中还藏有什么其他玄机。” 大沙华点头道:“陨龙窟自生成之日起,便一直在往地底下沉。” “下沉?” “不错,或许是真龙的尸身太过沉重,亦或是诅咒之力的影响。自生成之日起,陨龙窟的位置便一刻未停地在往下沉。据风雨楼的情报分析,真龙尸身如今至少已在地底数万丈之下。” 墨寒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这样的位置,即便是那些高阶修士也很难深入吧?” “不错,距离地心越近,地火之力也就越强,即便是高阶修士也很难应对。更何况,陨龙窟中本身就有许多难以预测的风险与伴生妖物。起初,陨龙窟刚现世的时候,轮回海还联合当时的几大势力对此地进行封锁。后来,随着陨龙窟日益下沉,各大势力也逐渐将驻守的修士都召回了。其余势力以及不少散修开始频频进入其中,只是能活着回来的人少之又少。便是那些侥幸生还之人,真正能寻到宝物的人也没有几个。随着陨龙窟的位置逐渐加深,葬身其中的修士越来越多,对其感兴趣的势力自然日趋减少。” 第三百五十七章茶楼上的少女 墨寒生道:“陨龙窟已经沉入地底数万丈之下,连高阶修士都束手无策,你我不过区区筑基,又能如何?” 大沙华道:“道友不要心急,小女子自然不会说些无用的废话。陨龙窟虽说已经下沉到我等不可触及的地方,但仍有一些宝物遗留在了离地表不太深的位置,以你我的修为也足以进入。这些宝物,金丹以上的修士或许看不上眼,但对我等筑基修士而言,若能得之也是大有助益的。” “既然这些宝物对筑基修士大有助益,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入手了?” “那是自然,若是唾手可得,又如何轮得到你我?虽说宝物的位置并不太深,但其中自然也暗藏不少危机。不过,以道友的本领,若是与我们姐妹二人强强联手,还是大有可为的。” “如何,听了这么多,不知墨道友对于小女子的提议可有兴趣?” 墨寒生沉思片刻,道:“答应此事之前,在下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一下姑娘。” “道友请说。” 墨寒生想了想,道:“道友能否如实相告,你对此地如此积极,是否已经有了一定的取宝把握,总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大沙华没有否认,点头道:“这是自然,小女子的确掌握了不少关于那处位置的情报。” 墨寒生又问道:“姑娘可否告诉在下,令你如此心心念念的究竟是何宝物?” 大沙华道:“这一点,请容小女子暂时保密,待顺利取宝,道友自会知晓。” “最后一个问题,姑娘如此盛情相邀,究竟是看中了在下的哪一点?” “这个问题小女子也无需隐瞒,之所以会邀请道友一同前往陨龙窟,一是因为信得过道友的为人,二则是因为昨日道友诛杀沙冈恶的那一枪。” “哦?” “道友有所不知,这风雨楼中的赏金客,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少说也有百余人。这百余人中,沙冈恶的战力或许算不上多出色,但其强大的防御力却是数一数二的。筑基大成以下的修士,能破他护身罡气之人寥寥无几。而小女子欲寻宝物所藏之处,也有一道极为坚固的防御禁法,需以强大外力强行攻破。” 墨寒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姑娘是希望由在下来攻破那道禁法?” “实不相瞒,小女子筹备此事已经多年,一直苦于寻不到一个能攻破禁法的伙伴,才将此事搁置到了今日。直到昨日,见识了道友的惊艳一枪后,小女子心中才再次生出这个念头。”说到这里,她不由多看了墨寒生一眼,“道友那杆枪颇有些古怪,那种时灵时不灵的异状不知解决了没有?” 墨寒生笑了笑,没有回答,但脸上的淡然神色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大沙华见状也不由会心一笑,随后又微微皱眉:“老实说,道友昨日虽然一枪便击杀了沙冈恶,但对于你能否成功破解禁法,小女子其实并没有多大把握。但若是连你都做不到此事,此地其余之人更是万万不能的。” 大沙华说完,不着痕迹瞄了一眼大厅中的众人。 墨寒生小小惊讶了一下,沙冈恶的防御力之强,自己也是有过切身体会的,若非有水龙吟在手,即便是他也攻破不了。 如今,大沙华竟对他能否攻破禁法还心中存疑,足以说明陨龙窟中的那道禁法非同小可。 不过,这也是由于大沙华对水龙吟的根底不甚了解的缘故。 若她知晓了水龙吟乃是一件由神铸峰铸师亲手打造的法宝,同时还藏有一条水蛟器灵,不知是否还会如此急着下判断? 大沙华再次开口询问道:“能说的小女子都已经说了,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墨寒生听后没有急着回答,低头暗自思量起来。 大沙华也没有着急催促,只是坐在一旁静静侯着。 过了好一会儿,墨寒生才终于抬起了头。 “如何,道友可有主意了?”大沙华虽然面色如常,但左手微微握紧的五指还是暴露了内心的些许紧张情绪。 墨寒生笑道:“姑娘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在下也不再推三阻四,便随你走这一遭吧。” “太好了!”大沙华面色如常,语气中却掩饰不住欣喜之音,“到了陨龙窟后,其余所有事由我姐妹二人负责,道友只需专心破除禁法即可。” 墨寒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事不宜迟,我姐妹二人先回去做些准备。三日后,我们在东城门外会合,如何?” 墨寒生点头应下。 大沙华传音将先前与墨寒生的谈话,与小沙华说了一遍。 小沙华当即兴奋地叫了一声,顿时惹来不少修士的目光。 小沙华心虚地吐了一下舌头,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太过引人注目。 大沙华小声训斥了她一句,随后冲墨寒生点头致歉。 墨寒生摇头示意无碍。 大沙华又与墨寒生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小沙华离开了。 就在出门之时,却听矮小老头突然莫名咳了一声,冲着姐妹俩高声道:“两位刚来不久便要走,不再多留一会儿?” “关你屁事!”小沙华没好气回了一句,随后隔着面纱冲他做了个鬼脸。 大沙华也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拉着小沙华兀自离开了。 矮小老头不以为意,嘿嘿一笑,扭过头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墨寒生。 墨寒生也不回避,扭头与其对视,面色波澜不惊,眼底如寒潭一般深邃冰冷。 矮小老头被墨寒生看得有些发毛,讪讪收回了目光。 待曼珠双雌离开不久后,墨寒生也起身离开风雨楼。 他刚走出大门,街道对面一处茶馆的二楼上,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立即将目光投了过去。 这少女正是等候已久水灵儿,她一见到墨寒生出来,白嫩的脸颊上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她起身便要下楼,却忽然面色一变,冲着茶楼一处角落喊道:“出来。” 这茶楼的二楼早已被她包下,四周看不到人影,连伺候的小二也没有一个。 三息之后,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影子缓缓流动,逐渐凝聚成了一道黑色身影,正是水灵儿的贴身护卫万峰。 水灵儿目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万峰,我不是叫你不要跟着了,你敢不听本小姐的命令?” 万峰面不改色,躬身道:“万峰职责所在,还请小姐恕罪。” 水灵儿轻哼了一声,扭头看向楼下,街对面早已没了墨寒生的踪影。 “都怪你!” 第三百五十八章踏云驹 墨寒生回到家,李红梅又做了一桌的菜在等候。 二人如今虽已都是筑基境的修士,日子过得却还是如同凡俗的小两口一样。 晚饭途中,墨寒生放下碗筷,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三日后,我要出一趟远门。” 李红梅愣了一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墨寒生道:“要去一个地方寻宝。” 李红梅嗯了一声,筷子在碗底轻轻捣鼓了两下:“危险吗?” “说不好。” 屋中一时沉默下来,烛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晃荡,忽明忽暗。 李红梅起身走进房间。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房间,怀中抱着一些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全放在了桌上。 墨寒生看了一眼:“这是……” “伤药,解毒丹,避瘴丸……”李红梅一样一样解释着这些丹药的功效,如同当初二人进入云梦峡谷的时候一样。 墨寒生点了点头,也没有客气,伸手拂过桌面,便将这些丹药全都收进了乾坤戒中。 上一回在山谷中被凶牙所伤,便因为没有解毒的丹药险些出了差错,能多些准备自然是好的。 李红梅一眼不发坐回了原位,气氛又开始沉默下来。 过来好一会儿,李红梅突然抬起头:“可以不去吗?” 墨寒生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可以。有时候我也想存些钱,找个偏僻的小山村,这样我们就可以安稳过一生。” 李红梅刚露出一丝喜色,却听墨寒生又道:“但其实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李红梅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墨寒生接着道:“你我本都是一介凡人,因缘际会才成了修士。见识过修仙界这片广阔天地以后,真的能甘心回去过凡人的日子,庸碌一生?若是如此,你我一开始又何必踏上这条修仙路?虽说眼下已经安定下来,但谁也不知吕乘风的死何时会东窗事发,吕化仙迟早会查出真相寻上门来,我不想到时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既已踏上修仙寻道的路,今后的人生,我想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 李红梅沉默不语,墨寒生会如何回答,其实她一开始便已预料到了。 离开落日宗后,过了一段日子的安逸生活,她的心态已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 她父母双亡,自小在落日宗内看遍人情冷暖,尝尽世间辛酸。 在遇到墨寒生以前,她一直渴望力量,追求强大,因为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如今,她终于如愿离开了落日宗,找到了能够共度一生,依靠一生的人。 她不再那么追求力量,更期待平定安稳的生活。 但她知道,墨寒生不一样。 正如墨寒生自己所说,他是一只向往天空和自由的飞鸟,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和命运,便只能在天空中忙碌奔波,永不停歇。 …… …… 三日后,李红梅与墨寒生在门口道别。 李红梅看着墨寒生眼睛,问道:“你会回来吗?” 墨寒生有些恍惚,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一日归乡,在落日宗的山门前,李红梅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眼中是相同的不安与迷茫。 墨寒生深情相望:“我不能知道自己是否一定能平安回来。但我保证,只要我活着,便一定会回来。” 李红梅扑到了他的怀中:“我不知道若是你死了,我会怎么做。但我保证,只要你还活着,我会一直等你。” 二人相拥依偎了很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声的雨夜。 …… …… 四方城,东城门。 城门大开,各色商队和城中的百姓,与往常一般排成长队等待出城。 墨寒生不必如此,因为修士与寻常百姓不同,有一条专属的通道可以通行。 城中人口百万,修士的数量自不可能与百姓相比,所以这条通道并没有什么人在等候。 驻守通道的士兵见到墨寒生到来,立即上前行礼。 墨寒生将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士兵接过令牌以后,稍稍检查了一下,便对墨寒生放行了。 这块令牌是墨寒生获取入城居住资格的当日,那名叫程同的官员给他的。 这是身份证明,所有入住四方城的修士都有这么一块令牌。 一是为了识别身份,以防奸细混入,毕竟相较于凡人,修士可能造成的破坏要大得多。 二也是为了方便行事,有了这块令牌,出入城门或去衙门之类的地方办事可以省去许多盘查。 墨寒生将士兵递回来的身份令牌收好,随后便不紧不慢出了城门。 他并没有注意到,身旁那条冗长的百姓队伍中,有一个模样普通的少年正不时偷偷打量自己。 墨寒生出了城门,远远便看到大小沙华已在前方等候。 他脚下一踩,人便升起了三丈高度,径直飞到了二人身旁。 墨寒生冲二人拱了拱手,道:“让二位久等了。” 大沙华笑着摇了摇头:“我二人也是刚来不久。” 小沙华不失时宜地拆台道:“的确是刚来不久,但姐姐你三更就起来了,在房中踌躇了一个时辰。先前在等待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往城门方向看去,一副生怕他不来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又装得这般淡定了?” “你这死丫头。”大沙华嗔怪地白了小沙华一眼,扭头对墨寒生道,“舍妹口没遮拦,让道友见笑了。” 墨寒生摇摇头道:“不碍事。” 大沙华道:“事不宜迟,若道友没有意见,我们这便出发吧。” 墨寒生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异议。 大沙华点了点头,食指送入红唇吹了一个口哨。 马蹄声响,远处行来一匹浑身雪白,挺拔健硕的骏马。 “踏云驹?” 墨寒生微微打量了一眼,踏云驹并非凡俗的坐骑,乃是一种专供修士代步的灵宠。 眼前这一匹,毛发柔顺,光泽靓丽,应该属于上成品相。 在马匹的身后,还拖着一辆不到丈高的红色马车,造型大小与寻常的马车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便是马车的下方没有一个车轮,竟是悬浮在空中。 墨寒生微微感应了一下,发现马车的周身,隐隐有一股风系的法力波动。 他又细看了一眼,只见车厢外壁上还刻有一道道繁杂生涩的符文。 很显然,马车上设有法阵。 大沙华道:“墨道友,此去路远,便由这踏云驹代步吧。” 墨寒生点了点头,与二女一同上了马车。 进入车厢后,大沙华并指打出一道真元,马车上的法阵立即启动。 只听前方的踏云驹一声嘶鸣,马车便缓缓升空,向着远方奔腾而去。 马车离开后没多久,又出现了一道娇小人影,正是先前那名在城门口,一直偷偷打量墨寒生的少年。 “终于摆脱万峰那个跟屁虫了。”少年轻笑一声,口中竟传出女子的话语声。 她摇身一变,竟变做了一名少女的模样,正是水灵儿。 她看了一眼马车远去的方向,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随眨眼间,她脚腕上铃铛变大了数倍,升上了半空。 水灵儿轻轻一跃,双脚踩上铃铛,向着墨寒生几人的方向追去。 第三百六十章尸气 七日后,日照当空,浮云如絮,踏云驹在云巅停下马蹄。 三道人影飞出马车,悬在了半空上。 墨寒生举目远眺,盯着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问道:“陨龙窟便在这附近?” 大沙华伸手指着一片被云雾遮绕的山峦:“不错,过了此峰便能看见陨龙窟。” “此处被云雾挡住了看不真切,我们近前一观吧?” “我也正有此意,道友请稍后。” 大沙华说完,飞到踏云驹的身前,喂了些口粮,又轻轻抚了几下马鬃:“去玩吧,别走得太远。” 踏云驹听懂了大沙华的话,仰头嘶鸣一声,拖着马车踏着云彩离开了。 墨寒生三人越过高峰,穿过了云层,陨龙窟便在他们脚下。 还未等到下落,墨寒生便感觉到下方有一股怪异的力量袭向了自己。 他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了十分怪异的表情。 因为迎面而来的这股力量,与自己买的那处宅子地底涌出的那股阴寒之力极其相似。 大沙华注意到了墨寒生的表情,解释道:“墨道友不必惊讶,这是陨龙窟所散发出的尸气。陨龙窟乃是真龙陨落之地,又有难以计数的修士、妖兽葬身其中,经年累月之下,自然会生成极为庞大的阴煞尸气。” “原来这便是传闻中的尸气。”墨寒生点点头,露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心中却仍是有些不解。 自己住宅地底传来的阴寒力量,比起此地的尸气来,虽说极为微弱,但二者明显是同一种东西。 看来,宅子底下的那股怪异力量,也是传说中的尸气无疑,难怪会令那些修士在结丹之时受到影响。 只是,宅子位于四方城中,为何会有尸气传出? 不待墨寒生将这些事情理清楚,脸上再次浮现一丝意外之色。 这陨龙窟的地形与落日宗的山头一样,也是一个巨大的深坑。 不同的是:落日宗的山头乃是由道宇真人运用莫大神通人工开掘而成。 陨龙窟的这处则是由真龙尸身硬砸出来,最后又经历了多年,由庞大尸气腐蚀变化出来的。 只见下方数十里地一片焦黑,死气沉沉,寸草不生,唯有一个房屋大小的小山包孤立于中心位置。 此地被真龙尸身所毁,经历万年演变,竟没有一丝要恢复生机的迹象。 大沙华道:“墨道友,我们下去吧。” 墨寒生应了一声,三人便齐齐向着下方的那个黑色小山包飞去。 待落到地面后,墨寒生才发现小山包后方有一个洞口,大致能容纳三四人通过的样子,看来应是前人开辟出来的通道。 大沙华取出一只白玉瓶,掀开瓶盖曲指一弹。 三颗散发着红光的丹丸从瓶口飞出,径直飘向墨寒生与小沙华。 大沙华解释道:“陨龙窟内中的尸气要比外围浓郁得多,若是沾染久了对身体会有损伤。这是祛尸丹,可保三天不受尸气侵蚀,只要我们不进入太深的位置,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们各自先服下一颗。” 小沙华闻言没有任何迟疑,一把抓过祛尸丹便送入口中。 墨寒生取过祛尸丹,心中稍稍有一些犹豫。 在四方城的时候,他便曾吸收过自家宅子下方的尸气。 经过多次的尝试,他发现这种尸气不但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损伤,还有助于自身的修行。 如今,面对这陨龙窟的尸气,他自然有些跃跃欲试。 此地的尸气虽浓,但在精纯程度上,比起自家宅子底下的,还是差了不少。 按理说,自己即便无法吸收利用,也应该不会有大碍才是。 他捏着祛尸丹稍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其吞入了腹中。 若是让沙华姐妹知晓他不畏尸气,反而还能吸收此物辅助修行,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都尚未弄清自己不惧尸气的真正原因,还是不要让旁人知晓此事为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这陨龙窟的位置,自己已经知晓,日后有的是机会来探寻一二。 三人服过祛尸丹以后,一同进入了洞窟之中。 洞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即便墨寒生三人都已凝炼出了灵识,还是多有不便。 大沙华右臂轻抬,袖中飞出了几个豆子大小的萤绿光点。 墨寒生定睛一看,这些光点外表与寻常的萤火虫一般无二,只是周身散发的光芒要更加柔和光亮一些。 它们的身上还隐隐有一丝法力波动,看来不是寻常的虫子。 眼前一下变得明亮了许多,三人的脚步在大沙华的带领下开始默契加快。 他们走了一段路程以后,前方突然出现了岔口,一共有十余个通道。 墨寒生与小沙华齐齐看向大沙华,此次寻宝的最终目标,只有她一人知晓。 大沙华也没有多说什么,选了左侧第三个通道便率先走了进去。 墨寒生等待小沙华进入之后,也跟着一同走了进去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焦土上的小山包并不大,按理说走了这么久早该走到尽头才是,可墨寒生三人并没有发生任何碰壁的状况。 因为这洞窟中的通道是越走越深的,虽然并不明显,但墨寒生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深入了地底十余丈左右,并仍在一直向下延伸。 一路行了很久,墨寒生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走在前方的大沙华注意到了他的异状,不由问道:“墨道友可是发现了什么?” 小沙华见状,也不由停了下来。 虽说有灵虫的照明,四周依旧是黑压压一片,很难看清事物。 墨寒生双眼谨慎打量着四周,脸上满是警惕的神色:“二位方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小沙华一脸迷惑,扭头看向大沙华,“姐姐,你听到了吗?” 大沙华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墨道友你究竟听到了什么动静?” 墨寒生摇了摇头:“在下也不是很确定。” 他先前的确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异状,却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 小沙华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现,回头对墨寒生道:“应该是你太紧张了,产生错觉了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僵尸 “不论如何,我们如今身处险地,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大沙华摇了摇头,自怀中取出一只圆环。 她轻轻一抛,圆环便滴溜溜飞入了空中。 圆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在空荡荡的洞穴中绕过一圈,最终回到了大沙华手中。 大沙华低头看着圆环,皱了皱眉,又看了墨寒生一眼:“感灵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墨寒生皱眉细思片刻,道:“兴许是我弄错了吧。” 小沙华轻笑一声:“我就说嘛,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大沙华将圆环收好:“陨龙窟不是久留之地,既然没有发现任何危险,我们还是尽快上路吧。” 便在三人离开后没多久,一只毛茸茸的脚踩上了墨寒生先前站立的地方。 墨寒生三人对此毫无察觉,仍在一直向前行进。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大沙华突然抬手阻止身后两人继续前行。 小沙华道:“姐姐,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大沙华目露一丝疑惑:“好像有一些不对。” “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总感觉此地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有一些不太一样。” 墨寒生道:“你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大沙华想了想,道:“大概十年前吧。” 小沙华道:“那个时候,我还没开始当赏金客呢。” 墨寒生道:“十年时间,此地发生一些未知的变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大沙华摇了摇头:“兴许是我多虑了吧。” “真是的,姐姐的胆子也这么小。”小沙华轻笑了一声,抬脚便要走去。 “小妹不要乱走。” “哎呀,不会有事的。”小沙华随口说了一句,便大大咧咧越过了大沙华。 她正要粗催二人跟上,却见一道黑影从一旁的角落里蹿了出来,直奔自己而来。 “小心!” 墨寒生手中凝出一枚冰锥,手掌一抖直奔黑影而去。 锵的一声,冰锥弹射而回,黑影的身躯似是非常坚硬。 不过墨寒生的这一击,力道也不算轻,黑影还是被冲击力影响到,稍稍缓了一下前冲的势头。 小沙华一瞬反应过来,施展灵动的身法回到了二人身旁。 三人借着微弱的萤光,看清了黑影的真实面目。 只见它青面獠牙,身材高大,脸孔狰狞恐怖,指甲灰黑尖锐,全身皆是一种惨淡的绿。 大沙华一眼便看出了此物的身份:“僵尸?” 墨寒生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想起自己曾在典籍中看到过,有关于此物的记载。 僵尸是一种传说中的鬼怪,乃生灵死后因为尸体阴气过重而变成的怪物。 此物毫无人性,丧失理智,因死不瞑目而怨气聚喉,能吸取天地间的阴气。 僵尸不会人语,只能通过吼叫表达情绪,遇到活人会吸食其精气壮大自身。 僵尸畏惧阳光,日间躲于棺木、洞穴之类潮湿阴暗的地方,夜晚才敢出来活动。 但这种限制,也仅限于一般的僵尸,一些活得久的僵尸在吸食了一定阴气或活人的精气后,会进化为更加厉害的僵尸,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 典籍中,根据僵尸的不同特征与力量强弱,将其划分出了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等数个等级。 紫僵全身呈淡紫色,一般是指死后不久的僵尸,因而无法自由行动,属于尚未完全成型的僵尸。 白僵浑身呈白色,体型力量比常人大得多,但行动迟缓,惧光,惧火,是僵尸中较为低等的存在。 绿僵浑身呈绿色,身上散发出的尸气极为浓重,与白僵相比,行动敏捷,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灵智。 毛僵是僵尸中较为高阶的一种存在,尸身上会长出毛发,速度极为敏捷,到了一定修为甚至可以不畏惧阳光,在日间行走。 飞僵,顾名思义便是已经拥有了飞行能力的僵尸,修行已经超过了一定岁月,短则数百年,长则千年以上。 这种僵尸极其厉害,应付起来会非常棘手,不仅浑身坚似铜铁,没有弱点,灵智还极高,甚至已经能口吐人言,修习各种厉害的法术。 在此之上,是否还有更厉害的僵尸,墨寒生便不得而知了。 毕竟,他当时所翻阅的那本典籍并没有记载多少重大的隐秘。 观眼前这一只僵尸的外形特征,应是绿僵无疑,以三人筑基的境界应付起来,倒不会有什么困难。 小沙华因这只绿僵先前的突袭受了些惊吓,拍了拍胸脯,才缓过神来。 她恨恨看向绿僵,怒道:“区区一只绿僵,也敢挡我们的去路,看本姑娘要你好看。” 她手臂一扬,掌心向上,一柄灵动轻巧的飞刀便落入手中。 大沙华提醒道:“小妹当心,情况未明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小沙华道:“姐姐放心,这种小鬼怪,我一个人便足以对付了。你和墨道友在一旁看好了,只要没有别的僵尸出现,我三两下便能摆平它。”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绿僵身后出现了一道道高大身影,朝着三人缓缓走来。 待走至近处,在萤光的映照下,墨寒生也看起了它们的模样。 这些身影外表与绿僵极为相似,只是浑身皮肤皆是一种惨白的状态,赫然是一群白僵。 这群白僵足有二三十只的样子,身上还有一些残存的衣物,死去的时间明显要比绿僵短得多。 它们站在绿僵的身后,默默等待着对方发号施令。 “这……”小沙华面露些许尴尬,随后又强自镇定道,“区区一群白僵,不过乌合之众,我们三人应付起来还是戳戳有余的。” 话音刚落响声又起,只听深处传来一道阴森尖锐的笑声,一个迅捷的身影在洞穴中飞蹿。 它并非踏着地面行走,而是如壁虎一般贴着墙面前进。 它的身形比起白僵要小了四五倍不止,与绿僵相比也小了一大圈,行动却极为敏捷。 它在洞穴的石壁上一阵攀爬跳跃,很快便从头后越过了墨寒生三人的头顶,悬在洞穴顶部的石壁上。 小沙华傻了眼,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墨寒生抢先道:“小沙华姑娘,你还是暂时先别开口了。我怕你再说,等一下连飞僵都要过来了。” “我……”小沙华郁闷地闭上了嘴。 第三百六十二章食冰 “毛僵?这下麻烦了。”大沙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怪物,随后又看向墨寒生,“这只僵尸应是从后方一直尾随我等来的。如此说来,墨道友先前的感觉并没有错,可为何我的感灵环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或许是此物拥有什么特别手段也说不定。”墨寒生扫了前方众多僵尸一眼,“此时纠结这种事已经无用,接下来怎么做?” 大沙华想了想道:“先行突围吧。” 墨寒生道:“想要摆脱白僵和绿僵并不难,但头顶的这只毛僵恐怕不是好应付的角色。” 小沙华道:“姐姐,我们难道对付不了它们吗?” 大沙华想了想,道:“若是尽快解决了白僵和绿僵,回过头来合三人之力对付这只毛僵也不是不可能。我只怕在拿下它们之前,会有更多增援赶来。” 小沙华惊道:“你是说,此地还有更多的僵尸?” 大沙华道:“万年来葬身陨龙窟的修士无数,此地究竟生成了多少僵尸谁也说不好。这只毛僵分明从一开始便盯上了我们,却迟迟没有动手,无疑是为了呼朋引伴。若说有更多甚至更厉害的僵尸正在赶来的路上,也不足为奇。” 说完,她又看了墨寒生一眼,询问道:“墨道友意下如何?” 墨寒生点点头,道:“此次既是姑娘带头,自然是由你来决策。” 话音刚落,却听一声尖叫,上方的毛僵已等得不耐烦,发出了进攻的讯号。 只听踏踏踏的声响,一只只体型硕大的白僵缓缓靠近,从四面八方靠拢过来,似要将墨寒生三人团团包围。 那只绿僵则悄悄隐入白僵群中,企图伺机偷袭。 大沙华看了墨寒生一眼,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墨寒生注意到了她的异状,开口道:“由我来开路吧。” 大沙华闻言,立即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 在进入此地之前,三人便曾有言在先:此次寻宝,墨寒生只需破解藏宝位置的那处禁法即可,其余一切事宜由沙华姐妹二人负责解决。 但瞧如今这个状况,以她们二人的能力,想要突破僵尸群的种种包围,实在有些力有未逮。 大沙华正思索着如何向墨寒生开口求助,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接下了此事。 墨寒生手一抖,银芒闪过,一杆银枪便出现在了手中。 他悄悄传音过去:“到你表现的时候了,千万别给我掉链子。” 银枪中传来水蛟嘿嘿的笑声,一如往常的猥琐:“放心,只要母鸡管够,蛟爷一定威武坚挺。” 数十只白僵逐渐逼近,眨眼便将墨寒生三人团团包围,不留一丝缝隙。 砰。 一道猛烈的撞击声响起,走在最前方的一只白僵突然双脚离地而起,身子倒飞了出去。 在它的腹部,莫名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尖峰无匹的枪头透体而出,穿过白僵的身体,钉在它身后的同伴身上。 枪尖势不可挡,眨眼已穿透了三只白僵的身体,将它们串成一串击飞出数丈。 混在僵尸群中的绿僵低沉嘶吼一声,一个闪身冲向墨寒生。 墨寒生回身一扫,长枪划出呼呼风声,将绿僵的一条手臂当场砍下。 先前如钢铁般坚硬的绿僵身躯,在水龙吟面前竟变得不堪一击。 大小沙华见状,脸上登时浮现喜色。 但她们来不及高兴太久,却闻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震彻了整个洞窟。 三人心神震荡,神思出现了一瞬的凝滞。 “不好!” 悬在三人头顶的毛僵,不知何时已悄然飞到了墨寒生的身后。 它的身形如同鬼魅,速度快似闪电,与其余僵尸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墨寒生已来不及转身。 他怒喝一声,体内磅礴的真元疯狂运转,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凌冽的寒气向四面八方荡开。 毛僵首当其冲,被这股力量撞飞出去。 墨寒生再次挥枪横扫四方。 水龙吟势不可挡,所有被银枪触及的僵尸,如落叶一般被扫得七零八落。 “快走!”墨寒生大喝一声,率先向着前方冲去。 大小沙华紧随其后。 三人冲出僵尸群的包围,闯进了前方一个丈高的洞口中,疾疾而奔。 半空中,被寒气冲飞的毛僵翻了个跟斗稳住身形。 它尖叫一声正欲飞身去追,眼珠忽然一凝,看着周遭一粒粒由寒气凝结出来的冰晶,闪过了一丝疑惑。 它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一粒冰晶捏在之间,随后又伸出一条干涩灰黑的长舌将其卷入口中。 冰晶在干裂的长舌上融化,化作一股寒意涌入了毛僵的体内。 毛僵浑身一颤,原本浑浊的瞳仁突然迸发出一丝精光,僵硬的脸上透出兴奋的表情。 它放声尖叫,所有正欲追寻墨寒生三人的僵尸都停下了脚步。 它们齐齐望向毛僵,好似在等待对方下达指令一般。 毛僵张开腥臭的大口,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叫声。 三息之后,所有僵尸再次出发,朝着墨寒生三人闯入的洞口而去。 它们刚一靠近,只听咔咔声响,洞口上竟凝结出了一堵厚厚的冰墙, 所有的僵尸都被阻挡在洞外,它们的力量虽说不小,却没有什么强大的进攻手段,根本破不开墨寒生留下的这堵冰墙。 那只被墨寒生斩去一碧的绿僵用余下的一臂猛砸冰墙,却也只能震下些许冰晶碎粒。 它望着脚下的冰晶,伸手捡起一粒,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它脖子一仰,正要将冰晶送入口中。 耳畔忽起一道风声,毛僵已来到绿僵身旁,一巴掌将它抽飞了七八丈远。 毛僵小心翼翼将所有的冰晶碎粒捡起,一股脑儿全送进了口中。 随后,它望着封住洞口的冰墙,眼中露出了疯狂与痴迷的神色。 它伸手击碎冰墙,将所有冰片疯狂地往自己口中送,连那些混杂在泥土尘埃里的碎末也不肯放过一丝一毫。 周遭的白僵感受到了寒冰中隐隐透出一种莫名的吸引力,都不由自主靠了过来。 毛僵回头瞪了一眼,身上散发出一股恐怖的威压,将所有白僵都驱散开来。 脚步声响起,那只被白僵击飞的绿僵再次冲了过来,似是无法抵抗寒冰中散发出来的诱惑力。 毛僵伸手抓住绿僵的两只胳膊,将这只体型打了自己整整一圈的怪物生生撕成了两半。 它将被撕碎的绿僵丢弃一旁,捡起地上的寒冰,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所有的白僵站在不远处,噤若寒蝉。 …… …… 第三百六十三章刺不中的枪(一) 一刻钟后,疾行中的墨寒生突然开口问道:“大沙华道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大沙华回头看了一眼,道:“跑了这么远,应该已经甩开那群僵尸了,我们这就去往……” 话音刚落,却闻一声尖叫,一个迅捷的黑影从身后的洞顶飞速袭来。 “不好,是那只毛僵追来了!”大沙华看着身影几乎模糊到难以辨认的毛僵,眼中闪过不解之色,“它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墨寒生定睛一看,只见那只毛僵在奔跑的过程中,周身隐隐有真元波动的样子。 “神行术?” “这只毛僵看来灵智很高,极有可能恢复了一些死前的记忆,已经能够修习和运用法术。” “这就麻烦了!”大沙华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她可不想带着这只毛僵去藏宝之地。 墨寒生提醒道:“道友,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大沙华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墨道友,你可有破开此物防御的把握?” “道友是想与其一战吗?”墨寒生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在下从未与毛僵交过手,能否破开防御真说不好。但若是道友已有计策,我也不介意出手试试。” “那便有劳道友了。”大沙华在风雨楼混迹多年,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当即便将自己的想法传音给了墨寒生和小沙华。 三人来到一处岔口,突然一分为三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紧追其后的毛僵见状,足腕向左稍稍偏移,便朝着墨寒生的方向追去。 墨寒生微微愣了一下,不明白毛僵为何如此快便选择了自己这个方向,竟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眼下的形势容不得墨寒生多想,他一边奔逃,一边向身后连续射出冰锥,企图以此阻碍毛僵的逼近。 眼见冰锥朝自己射来,毛僵不闪不避,大口一张竟用嘴将所有的冰锥接下,随后胡乱嚼了几下,便将碎冰吞入了腹中。 墨寒生吃了一惊,没想到毛僵的口腔和牙齿如此坚硬,更没想到对方竟会直接将自己的寒冰吞入腹中,似乎一点都不惧怕其中的阴寒之力。 毛僵吞下冰锥之后,叫声愈发兴奋,又加快了速度奔向墨寒生。 墨寒生转身朝后方连刺十数枪,枪尖幻化出道道虚影,令人眼花缭乱。 但毛僵并没有任何惊慌,身形在空中一阵闪转腾挪,竟将这些攻击一一避开,游刃有余。 墨寒生神色愈发凝重。 他已看出,对方在躲避自己的攻击时,似是施展了一种非常诡异又玄妙的身法,高明程度还远在小沙华之上。 毛僵避开水龙吟的攻击后,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一直徘徊在墨寒生的身边。 它将彼此的距离把握得十分微妙,不远也不近,既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的余力反击,又带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它的目光隐隐发亮,似在期待着什么。 墨寒生眼见自己的寒冰和枪法奈何不了对方,也不再浪费真元和气力,唤出飞剑转身便跑。 毛僵见状不由怒吼一声,吼声中隐隐透出一丝急切,向着墨寒生追赶而去。 墨寒生驾驭飞剑后的遁速已比原先提高了许多,但比起毛僵来还是逊色不少。 他脚踩飞剑带着毛僵在洞窟中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却根本无法摆脱对方的纠缠。 墨寒生手持银枪,不由抱怨道:“老蛟,你怎么说也是一件法宝,怎么连一只毛僵都对付不了?” 水龙吟上传来水蛟不满的声音:“水龙吟是一件法宝不差,但也不可能自行杀敌。关键还是你这法宝主人的实力太弱,连刺中毛僵一枪都做不到。再厉害的法宝,打不中人又有何用?” 墨寒生沉默了一会儿,不甘心道:“真就一点法子都没有?” 水蛟犹豫了一下,道:“那倒也不是,不过那个法子,要把握时机才是,你听着……” 毛僵追了墨寒生一路,眼见对方没有再施展任何法术,心中终于开始不耐烦起来。 它眼中厉芒一闪,速度一瞬加快,飞冲至墨寒生身后。 恰在此时,墨寒生骤然转身,一记回马枪直刺毛僵头颅。 毛僵吓了一跳,急忙脑袋一偏避开了此枪。 枪尖擦着毛僵的脸颊而过,发出锵锵的摩擦声响,却连一丝皮毛也没划伤。 毛僵目光一闪,发现这擦着自己脸颊而过的竟是一杆寒冰凝结的长枪,并非水龙吟。 它的脸上闪过惊喜之色,随后大嘴一张一口咬碎了枪杆。 墨寒生惊疑不定,从先前开始,这只毛僵便似乎一直在吞食自己的寒冰。 他心中虽惊讶,手中动作却不停,右手递出,真正的龙吟枪直刺白僵胸膛而去。 白僵正沉浸在碎冰的美味中,对于墨寒生的小动作浑然未觉。 待枪尖逼近胸口一尺之时,毛僵终于惊觉,它尖叫一声便要闪身逃离。 便在此时,水龙吟中传来一声短促的龙吟之声,毛僵一瞬便被摄住了心神,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银枪毫无阻碍地刺穿了毛僵的胸膛,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以它的速度也无法闪躲开来。 便在墨寒生以为自己一击得手之时,白僵眼中突然爆发凶光,一爪拍向墨寒生。 墨寒生吃了一惊,手持银枪疾疾倒退而回。 他停留在空中,眼中惊疑不定:“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此物绝对撑不了你一枪吗?为何它不止没死,反而连一丝受伤的迹象也没有。” 水龙吟中传出水蛟不解的声音:“不应该啊,难道这怪物的要害不在胸口?” 墨寒生细细看了一眼,发现毛僵的胸口,竟连一丝伤口也没有。 “再生?不对,它根本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仿佛先前那一枪根本没有击中一样。” 水蛟道:“说起来,在水龙吟刺穿其胸膛的时候,蛟爷也莫名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但具体究竟怪在哪里,一时又说不出来。” 还不待二人商讨出结果,毛僵发出一声怒吼,直逼墨寒生而来。 先前那一枪虽没有真正伤到毛僵,却也让它感受到了多年不曾体会过的危险。 若非反应还算及时,它真有可能被那一枪所伤,甚至当场身死枪下。 它眼中凶光烁烁,首次对墨寒生生出了杀心。 眼见水龙吟也失效了,墨寒生自不会与对方硬拼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半空中的白僵突然变成了一道残影,速度竟比先前又增添了数分。 第三百六十四章刺不中的枪(二) 墨寒生本能地提枪往身前一挡。 他的眼前一花,随后一只利爪便对着自己当头拍下。 毛僵竟在一刹那突进了十余丈的距离,连墨寒生也完全反应不过来。 锵。 银枪上传来一股巨力,压得墨寒生双臂不住颤抖,一时竟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只毛僵的速度极快,没想到力气也如此不凡。 眼见无法轻易抽身,墨寒生抬起右腿,一脚踹向毛僵腹部。 毛僵同样抬腿,与墨寒生对了一脚。 双方齐齐倒飞而出。 毛僵挥舞了一下双爪,正要飞身追击,忽闻耳畔风声掠过,一道人影从身旁掠过。 那人影并没有对毛僵出手,只是在它身旁绕了一圈,便迅速拉开距离。 待回过神来,毛僵只觉双腕双足一紧,似是被什么极具韧性的物体束缚住了。 它低头四下一看,只见自己的四肢腕部上,各自缠上了一圈如发丝般细长的透明丝线。 丝线的令一段握在一个娇小的女子手上,正是匆匆赶来的小沙华。 她扯紧细丝,身子轻轻一飘,便来到了大沙华的身旁。 毛僵身体被拉扯了一下,四肢不由自主展开,顿时有一种被吊在空中的感觉。 小沙华手中的细丝名为玉蚕丝,乃是大沙华所养的一种名为玉蚕的灵虫所吐出的丝。 此物无毒无害,不具任何杀伤力,也没有什么特殊作用,唯一的特性便是足够坚韧。 毛僵怒吼一声,双爪用力一挥,却是根本无法斩断这丝线。 但它的动作还是影响到了小沙华,令她的脚下稍稍挪动了半分。 毛僵当即便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扭动身体。 只要用蛮力制服小沙华,便可挣脱这蚕丝的束缚。 小沙华运足真元抵抗,却仍是力有未逮,身体被牵动地连连向前挪动。 大沙华自不肯让毛僵如愿。 她伸出双手,死死抓住小沙华的肩膀,同时再次抽出一条玉蚕丝,一头绑在腰间,一头绑在洞窟的石柱上。 儿女的力量加在一起不及毛僵,但总算也能勉强与对方僵持住。 谁知,那毛僵怒吼一声,力道又增添了数分。 大沙华登时受力难支撑,嘴角又鲜血流出。 她虽用真元护住了自身,但蚕丝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还是勒得腰间疼痛难忍。 大沙华高声喊道:“墨道友,机不可失,快动手!” 事到如今,墨寒生虽知毛僵身上有古怪,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飞身来到毛僵身前。 这一次,他吸取了先前的教训,没有再攻击毛僵的胸口,而是提枪对准它的脑门刺下。 眼看银枪便要贯脑而入,墨寒生的神情却十分凝重,因为眼前的毛僵面对如此凶险的一枪,却半点都不慌乱,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嗤。 银枪没有任何阻碍,直接贯穿了毛僵的头颅。 沙华姐妹见状,目露喜色:“成功了!” 未等她们高兴太久,空中忽然传来了惊疑之声。 这声音听似一道,实则出自两人,一是水龙吟中的水蛟,二是御妖镯上石山。 二者竟不约而同叫出了声,似是遇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 墨寒生瞳孔剧缩,眼中也充满了骇然之色。 这一回,他终于看清发生了何事。 只见,水龙吟的枪尖此入毛僵的头颅,从后脑穿透而出。 但被银枪贯穿的毛僵,两只阴狠的眼珠子还在微微转动,似是一点没有受到声响。 它的伤口处没有一丝血液或碎肉出现,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伤口。 这一刻,银枪仿佛成了从它头颅里长出来的东西一样,严丝合缝。 毛僵微微晃了晃脑袋,水龙的枪身与它的脑袋一起晃动,却没有一丝响声传出。 它的脑中仿佛没有头骨,没有脑浆,没有血肉,什么都没有,好似空的一般。 它伸出一只爪子,握住了枪身。 墨寒生面色大变,体内真元疯狂涌入水龙吟中。 枪身上泛起一股冷冽刺骨的寒气,眨眼间便将毛僵冻成了一座冰雕。 墨寒生趁机抽回银枪,对着下方的二人大喊了一声:“快跑!” 说完,他便转身往洞窟深处飞去。 沙华姐妹都有些也不明所以,但见墨寒生的反应,也知晓事不简单。 “走!” 二人对视一眼,越过被冻成冰雕的毛僵,向着墨寒生的方向追去。 便在她们离开后不过两三次呼吸的功夫,冰雕开始剧颤,随着一声爆破,碎作了无数冰片。 毛僵身形未动,周身真元化作万千细长丝线,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真元丝线千缠百绕,将所有的寒冰碎片牵引回毛僵的身边。 …… …… 逃入洞窟中的三人又会合在一起。 大沙华问道:“墨道友,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们先前分明看见银枪已经贯穿了毛僵的头颅,不知墨寒生为何要在这种情况下避战。 墨寒生道:“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总之,那只毛僵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不要与它硬拼。” 见墨寒生不愿多说,大沙华也不追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打算了。 墨寒生道:“分开逃跑吧。” 大沙华愣了一下:“分开?” 墨寒生点头道:“如今想要斩杀这种毛僵已经不可能,只有甩掉它才能继续寻宝。三人一起目标太大,还容易被一网打尽,不如分开逃跑。” “可是……”大沙华有些犹豫。 以三人的力量都对付不了那只毛僵,若是分开,战力岂不是更分散? 墨寒生也知晓这一点,但那只毛僵神通诡异,已不是人多便可战胜的。 通过方才的战斗,他隐隐有种感觉,毛僵的目标似乎只有自己。 “好吧。”大沙华犹豫了一会儿,将一个罗盘状的东西丢给墨寒生,“墨道友,凭借此物,可寻彼此的位置。” 墨寒生接过罗盘:“等摆脱了这怪物,我会去寻你们。” 三人打定主意,遁光一分为二,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遁去。 大沙华不善遁法,自然是小沙华一同行动。 墨寒生脚踩飞剑,在洞窟内全力奔逃起来,但没过多久,毛僵便再次追上了自己。 他终于可以笃定,自己身上果然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这只毛僵。 第三百六十五章宇之力 墨寒生低头轻声道:“你们确定吗?” 水龙吟中传来水蛟的声音:“不会有错的,世间虽有不少玄妙法术都能产生先前那样的效果,但那只毛僵显然不会。” 御妖镯上,鼠相玉石微微闪烁,石山也跟着道:“我虽然从没有亲眼见过,但先前毛僵身上的种种迹象,的确与古籍上所记载的一模一样。” 宇之力…… 墨寒生将这三字默念了一遍,神情愈发凝重。 “宇宙”一词,最早出自一本极为古老的道藏,书中有云:“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宇”指的是一切的空间,包括东,南,西,北等一切方位,广袤无边,浩瀚无际;“宙”指的是一切的时间,包括过去,当下,白天,黑夜等一切节点,古往无始,今来无终。 “宇宙”二字,包含了世上所有的空间和时间,“宇之力”便是指操纵空间的能力。 “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一只区区毛僵竟能掌控宇之力?”墨寒生一脸难以置信。 时间与空间是世间最为玄妙难测的力量,即便是传说中的仙人没有机缘和足够的悟性,也未必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如今这种力量竟出现在一只低级的僵尸鬼物身上,如何能让墨寒生轻易相信? 水蛟沉吟了一声,道:“若那毛僵真正掌控了宇之力,凭你们几个区区筑基境的小修士,根本不可能从它手中逃脱。” 墨寒生不解道:“什么意思?” “先前它在与你战斗的时候,周遭的空间并没有产生过任何变化。” “但你们也说了,它避开水龙吟时,所用的力量的确是宇之力无疑。” 石山突然插话道:“事实上,先前出现异状的只有毛僵的身体,它周身的空间并没有任何变化。” “你是说?” “简单来说,它并没有改变周遭空间的力量,只能改变自己的身体来规避水龙吟的伤害。” 墨寒生不解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还不明白吗?”水蛟道,“它极有可能吞食了什么和宇之力有关的宝物,所以才能通过改变自己身体的方位来规避攻击。但它的智慧不够,无法领悟宇之力真正的奥秘,所以并无法对自己身体以外的空间产生影响。” 石山接着道:“这是最合理的解释。想来当年那条真龙或许便领悟了一些宇之力的奥秘,借助那种力量才将此地变成了一个如此古怪又巨大的空间。那只毛僵极有可能是无意中吞食了真龙的遗物,导致身体产生了异变。” “原来如此。”墨寒生听完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皱眉道:“即便如此,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它。” 石山也跟着叹气:“遇上这种怪物,还是走为上策的好。” 墨寒生苦笑一声:“我倒是想走,如今是这怪物不肯放我走啊。明明是三人同行,那怪物偏偏不追那二人,似是认准我了。” 石山道:“从先前开始,我便一直在奇怪这一点,你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那只毛僵穷追不舍?” 水蛟道:“这一点,其实并不难猜。” 墨寒生目光微闪:“说说看。” 水蛟道:“小子,何必装模作样?蛟爷不相信你没有怀疑过,它是冲着你的真元来的?” 墨寒生闻言沉默了,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 “你的真元?”石山目光些许复杂,“你果然不是寻常的玄冰灵体。” “玄冰灵体?”水蛟嗤笑一声,道,“小老鼠,你怎么说也曾是一介金丹,眼光怎么拙到这种程度?区区玄冰灵体释放出来的寒气,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大的杀伤力?若他只是区区的玄冰灵体,又如何有资格成为这水龙吟的主人?蛟爷之所以愿意现身与一个筑基境的小子谈交易,也是看中了他的潜力远非一般修士可比。” 石山没有反驳。 它虽曾经是一名金丹境的人族修士,在种族上比水蛟先天占优,但水蛟毕竟是活了数千年的怪物,阅历远非自己能比。 它虽早已知晓墨寒生的天赋非同一般,但也看不出多少玄机。 石山犹豫了一下,道:“难道,他是传说中的极寒法体?” “这嘛……”水蛟犹豫了一下,道,“蛟爷也没有见过这种传说中的体质,所以无法确定。” 墨寒生打断了它们:“眼下可不是探讨我是何体质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考虑下如何对付那只毛僵吧。” “还能怎么办,跑啊。”水蛟道,“若那毛僵没有宇之力,你用些计策配上水龙吟,要伤它甚至杀之都不难。但眼下你根本没有任何手段能伤它,除了跑还能有何种办法?” 墨寒生没好气道:“这一点我自然知道,但前提也要能跑得了才行。那毛僵的速度明显比我快,对于陨龙窟又比我熟悉不知多少。这种情况下,我要如何摆脱对方的追踪?” “这蛟爷就没有办法了,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墨寒生闻言,不由瞪了手中的银枪一眼。 水蛟作为水龙吟的器灵,行动受限于枪身,所以只能与墨寒生交易来获取他的真元,但那只毛僵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墨寒生清楚,若是自己等会儿不幸战败,一定会被毛僵不遗余力吸干真元,绝没有一丝幸存的可能。 思及此处,墨寒生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不过,还不等他细想,后方尖叫声大作,毛僵又再次逼近了。 “阴魂不散!”墨寒生怒骂了一句,踩着飞剑向洞窟深处飞去。 水蛟提醒道:“小子,你的真元无疑会让它壮大,不要再乱用法术了。” 墨寒生道:“你说,我若是让这毛僵一直吃下去,有没有可能撑爆它?” 水蛟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来,那一日自己吞食墨寒生法力的怪象。 墨寒生的法力之深厚,根本不是一个筑基初境的修士能比的。 “僵尸这种东西,肉身远比寻常修士强横得多,况且它根本没有丹田,你要如何撑爆它?” 墨寒生想了想,也立马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将枪尖插入地底,挑起地上的石块沙尘袭向毛僵。 毛僵双爪飞舞,将石块一一拍飞,丝毫不受影响。 眼见毛僵越逼越紧,墨寒生也开始急了:“快想办法,我死在这里,你们也不会好过!” 水蛟气急败坏道:“蛟爷能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小子要跑这种鬼地方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吸收尸气 不待争执出结果,毛僵又欺身至墨寒生头顶,抬起长臂一掌拍下。 墨寒生提枪去挡,当的一声,整个人被拍得飞速坠落,陷进了土里。 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半丈不到的坑洞,烟尘滚滚,只听到窸窸窣窣的琐碎声响。 毛僵飞至近前定睛一看,只见坑中早已没有了墨寒生的身影,只隐约现出一条通向远处的地道。 毛僵怪叫一声钻入洞中,顺着地道追去。 地道中比洞窟更加昏暗,石山疯狂挖掘地层,同时口中焦急喊道:“不好,那怪物追进地道里了。” 墨寒生道:“将洞口堵死,看它还追不追?” 石山依言,运用土系妖力将身后的地道用泥石封堵。 只听砰砰的沉闷声响,泥石被毛僵用利爪一一扒开,竟似阻挡不了它分毫的样子。 石山气急败坏道:“该死,这怪物怎么连遁地术也会?” 十息之后,地层炸裂,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地下蹿出。 石山化作一道华光遁入了御妖镯中:“我拿它没办法,你自求多福吧。” 墨寒生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脚下一阵炸响,毛僵已从坑洞中钻了出来,飞身袭来。 墨寒生不及躲闪被一抓拍中了肩头,倒飞出去。 墨寒生身形在空中止不住地倒退,肩头一阵刺痛,隐隐传来嗤嗤声响。 他扭头看了一眼,只见左肩留下了三道清晰狭长的血痕,上头还隐隐泛着一阵墨绿色彩。 墨寒生急忙取出一个小瓶,将清晰透明的药液倒上。 不多时,伤口便止住了血,血液和皮肉的夜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墨寒生见状松了一口气。 好在出发前,李红梅为自己准备了上好的解毒药物,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不过,李红梅的药虽已替墨寒生止住了血,也压制住了毒素,但伤口却还隐隐缠绕着几缕黑气,正是毛僵身上自然散发的尸气。 墨寒生指间凝出一道寒气,正要尝试着将这缕尸气抹消,眼睛忽然一亮,生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身躯一震,任由那缕尸气便顺着伤口,透入了皮肤血肉之中。 尸气融入血液透进经脉中,又顺着经脉缓缓流向墨寒生气海。 墨寒生正要闭目感受一下尸气对自己究竟会有何影响,却听尖叫连连,毛僵又再次追至,根本不给自己一丝喘息峰机会。 墨寒生持枪向上一扫,击落无数碎石,将身后的通道堵死。 “石山,出来!”他又持枪往地面狠狠一戳,“给我往下挖,有多深挖多深。” 光芒一闪,石山现出身形,看着墨寒生不解道:“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水蛟也跟着道:“这下面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墨寒生道:“别废话了,照我的话做!” 石山也不犹豫,开始往地底疯狂挖掘起来。 墨寒生钻进石山挖出的洞中,同时长枪狂舞,凝结出一道道厚厚的冰层将洞口封死。 轰的一声炸响,碎石翻飞,气流狂涌,毛僵再次追至。 它看了一眼被冰层封堵的地洞,挥拳击碎后一头扎了进去,一边前行还不忘一边吞食周遭的寒冰中的真元。 地道中,水蛟提醒墨寒生:“小子,你这样只会让毛僵越来越强大。” 墨寒生反问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水蛟语塞。 其实,三者之中,唯有它对于眼前的处境,并不是太在意。 即便墨寒生真的被毛僵所杀,它也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顶多就是一直被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罢了。 相反石山就不一样了,若是墨寒生葬身于此,它的下场也绝对不会好过。 这陨龙窟中危机重重,光是那一只只凶残弑杀,毫无人性的僵尸,便不是它能应付的。 所以,相较于水蛟,它的表现自然更加卖力,更想帮墨寒生逃出此地。 石山越挖越深,没过一会儿,深入的位置已比先前深了一倍有余。 四周的尸气越来越重,隐隐已凝成了实质,宛如一缕缕细小的黑色火苗。 墨寒生的目光越来越凝重他的身上似有一层什么东西碎裂了。 墨寒生不惊反喜,他知道,自己先前服下的那颗祛尸丹终于彻底失去效用了。 周身尸气所化的火苗疯狂涌向墨寒生,似万千黑蚂爬上了他的身体。 墨寒生没有任何惊慌,反而闭上双眼,盘膝坐了下来。 火苗疯狂蔓延,眨眼遍布了墨寒生的全身,将他层层包裹,不留一丝缝隙。 没过一会儿,墨寒生身上的尸气似乎变得没那么密集了,黑色火苗的缝隙中又逐渐现出了墨寒生身影。 但这并非是墨寒生想到了什么办法驱散尸气,而是他完全放弃了抵抗,任由这些尸气入侵己身。 尸气顺着墨寒生的眼、耳、口、鼻,毛孔,身上所有的细孔钻入其血肉之中。 之后,又顺着他的经脉涌入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丹田气海之中。 墨寒生的下丹田中,平静无波的真气海洋突然涌起滔天巨浪,原本澄澈无比的真气仿佛被墨水浸染,呈现出黑白交替的异象。 水蛟惊呼道:“小子,你在这是在吸收尸气?你疯了吗,难道不怕成为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墨寒生对此充耳不闻,不遗余力将周身所有的尸气都吸入体内。 渐渐的,他的气海已快要被尸气填满,几乎彻底变作一片纯黑的海洋。 待到整片气海被尸气浸染,黑色的真气改变了目标,开始顺着天空中那道逆流而上的飞瀑涌向天空中的裂缝。 黑色真气很快穿过缝隙,进入墨寒生的丹室中。 一进入此地,黑色真气便没有了先前那般张狂。 因为这四周飘浮着的,是一滴滴液体般的真元,其精纯的程度,远超下方的真气百倍不止。 黑色真气与真元短暂相撞又分开,似在相互试探又彼此试探。 墨寒生正在尝试如何协调这两种力量,却听石山惊呼道:“不好,怪物又追过来了。” 墨寒生皱了皱眉,起身将银枪往石山面前一抛:“你们替我去抵挡一阵,我很快就回来。” 石山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银枪,随即大怒不已:“你大爷的!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墨寒生转身便跑,头也不回道:“等买了新宅子,给你一个最好的位置。” 石山无可奈何,冲他喊了一句:“要最大的。” 水蛟也不满道:“喂,小子,蛟爷还没答应呢。” 墨寒生的声音远远传来:“一百只母鸡。” 第三百六十七章飞僵 水蛟高喊道:“一百只不够,起码再加一只金丹级的灵鸟。” 墨寒生已经跑远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此话。 石山抱持银枪,呆呆看着头顶穿透层层冰墙而来的毛僵,咽了下口水:“喂,老蛟。你说我能不能在墨小子回来以前,抗住这毛僵的攻击?” 水蛟没好气道:“蛟爷怎么知道。不过无所谓,就算败了,顶多是你死,蛟爷有水龙吟庇护,不会有什么大碍。” 石山怒道:“你大爷,本真人即便是死,也要在你头上撒泡尿再死!” …… …… 墨寒生离开战场,寻了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盘膝坐下。 丹室之中,被尸气侵蚀过的真气和墨寒生的真元仍在激烈碰撞。 墨寒生毫不罢休,仍在疯狂吸收着陨龙窟中的尸气。 一时间,无穷无尽的尸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顺着墨寒生的经脉统统涌进他的丹室中。 随着尸气逐渐增加,丹室中的两股力量的接触越发频繁,最后竟隐隐呈现出一种水墨相融的异相。 时间逐渐流逝,待到丹室中的最后一丝真元与尸气融合,墨寒生体内所有的法力都变成了纯黑之色。 墨寒生也不知晓,这种变化对自己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但事已至此,他早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海浪声声,黑色真元如黑色的浪潮一般汹涌澎湃,墨寒生一举突破,进阶筑基小成。 自墨寒生离开东域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时间,在这段时日里,他虽从未停止过刻苦修行,但距离筑基小成原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走。 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随着修士修为的提升,破境本就会愈发艰难,二是离开落日宗后,修行资源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限制。 如今在这陨龙窟中,无穷无尽的尸气,同时为墨寒生解决了这两大难题,令他一举突破。 墨寒生双拳紧握,全身仿佛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恨不得当场宣泄而出。 他强忍住这种冲动,同时脑中萌生了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这陨龙窟中的尸气有如此奇效,若是自己继续吸收下去,能否进阶到更高的层次? 他正欲尝试一二,却听一声惊爆,头顶的地层突然炸裂了开来。 墨寒生吃了一惊,莫非那只毛僵这般快就追来了? 他抬头一看,却发现洞中的身影并非是那只毛僵,也不是石山,而是一个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人。 那人身形娇小,仰面朝上从天而降,双脚下还有两只拳头大小的铜铃。 墨寒生盯着那两只铜铃,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还不等他细想,铜铃主人的尖叫声便将其惊醒过来。 墨寒生定睛一看,那自天而降的娇小身影,不正是水灵儿吗? 水灵儿尖叫中略带几分惊慌,手脚胡乱摆动着朝墨寒生当头砸下。 墨寒生左脚微抬,向后快撤了一步,任由水灵儿噗通一声砸在自己面前。 水灵儿痛呼了一声,余光瞥见了一旁的墨寒生,惊喜道:“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 墨寒生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还不待话说出口,墨寒生的目光骤然一凝,只见头顶上方的洞中,又有一个身影冲了下来。 墨寒生头皮发麻,心中忍不住想要骂娘了。 那道冲下来的身影,外形与毛僵十分相似,速度却快了不知多少,背上还多了一对残破惨白的肉翅。 这竟是一只千年一遇的飞僵! 墨寒生暗骂了一句,什么也顾不得问,转身便跑。 水灵儿起身揉了揉摔疼的屁股,不解道:“喂,你跑什么?” 跑什么? 墨寒生险些气得吐血,你将这么一个怪物带过来,还问我跑什么? 先前一只毛僵便打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如今来了一只级别更高的飞僵,这还有活路吗? 墨寒生唤出飞剑,头也不回地遁走了。 可还未等他飞出多远,耳畔又响起了水灵儿的声音:“喂,你怎么不理我?” 墨寒生扭头一看,水灵儿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身旁。 他低头瞥了一眼,只见水灵儿脚下踩的那两只铜铃闪烁着淡淡灵光,飞行的速度竟是丝毫不比自己慢。 墨寒生黑着脸:“你别跟着我。” 水灵儿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墨寒生气笑了,“你再跟着我,我们都要死在后面那只怪物手上。” 水灵儿回头看了一眼:“你说它啊。放心吧,它奈何不了我们。” 她的神色很是轻松,似是一点都不惧怕身后那只飞僵。 墨寒生一脸狐疑:“你都被追得像只丧家犬一样,哪里来的勇气大放厥词?” “什么叫丧家犬?”水灵儿双眉一挑,有些不悦道,“本小姐先前只是一时大意,才被那怪物偷袭了中了一招。” 一时大意? 墨寒生翻了一个白眼,根本不相信她的话,随后又反应过来:“你说你中了那个怪物一招?” 水灵儿道:“是啊,怎么了?” 墨寒生一脸惊奇。 这水灵儿不过堪堪筑基初境的修为,中了飞僵一招竟能毫发无损。 这若不是在吹牛,便是对方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异宝。 他还来不及细想,却听后方风声大作,飞僵扇动着两只肉翅已追至二人身后。 “烦人。”水灵儿骂了一句,随后伸手一把抓住了墨寒生。 二人的身影一瞬消失,在空中留下了两道残影。 墨寒生眼前一花,人已出现在了十余丈外,被水灵儿带着远处飞去。 他定了定神,不由又低头看了一眼水灵儿的脚下。 这两只铜铃的速度哪里是不比自己的飞剑慢,分明是远远超过了几大截,甚至有可能已经达到了法宝的水准。 难怪这个叫水灵儿的丫头在面对飞僵时一点都不慌,原来身上竟带着这种级别的宝物。 看来,这小丫头的身份背景还真的是非同一般啊。 墨寒生细想了一下,对水灵儿道:“你有没有可以助我们脱险的宝物?” 水灵儿眼珠微微一转,有些茫然道:“比如?” 墨寒生伸手比划了一下:“那种可以一瞬间离开此地,让那只怪物再也追不上的宝物?” 水灵儿恍然道:“你是说瞬移法螺,还是移星换斗符?” 墨寒生愣了一下,这两者他根本都未曾耳闻,不过一听名字,便知晓它们不简单。 “无论哪一种,能助我们脱困就行。”他看着水灵儿,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你有吗?” 水灵儿轻笑了一声:“我当然有啊,又不是什么太值钱宝贝。” 墨寒生面露喜色,还不待开口,却听水灵儿又道:“不过我没带。” 第三百六十八章愤怒的飞僵 墨寒生满头黑线,恨不得用水龙吟的枪头堵住这丫头的嘴。 没带你说个屁! 你出门带脑子了吗? 这么重要的保命之物,你为什么会没带? 正当墨寒生目光不善望着水灵儿之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道惨叫声。 “救命啊!” 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只浑身油亮,土狗般大小的大黑耗子,肩头扛了一杆比自身长了数倍的银枪在仓皇逃窜,正是扛着水龙吟的石山。 在石山身后,一道矫健的身影在疯狂追杀它,自然便是失了墨寒生踪迹,暴怒不已的毛僵。 石山身上伤痕累累,看起来有些凄惨,不过好在没受什么致命伤。 墨寒生伸手一指,对水灵儿道:“快去救它!” “哦。”水灵儿应了一声,抓着墨寒生的手,脚下铜铃一闪,眨眼间便飞至石山身前。 石山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墨小子,你总算回来了。咦,这不就是那天悬赏双尾灵猫的小丫头吗?你先前去了这么久,就是去找救兵的?” 水灵儿见石山口吐人言,神情举止都与人十分相似,一时不禁产生了几分兴趣。 不过,她自小见过了不少大场面,也不至于将一只会说话的鼠妖太放在心上。 听石山的话,似乎是在自己与墨寒生初次见面那日见过自己,只是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待墨寒生说话,石山后方又连连传来尖叫声,叫声中透出惊喜之意。 那追来的毛僵远远看见了墨寒生,心情又变得欢快起来,连带着脚下的速度也提升了数分。 “快跑!”石山扭头看了一眼,便要朝着反方向跑去。 但它刚一扭头,看到墨寒生与水灵儿身后的那道凶神恶煞的身影后,险些惊得魂飞天外:“这是……” “飞僵!” 墨寒生苦笑一声,他险些都忘了自己身后还跟着这么个怪物。 两只僵尸自相反的方向。包夹而来,脸上是相同的狰狞与愤怒,都恨不得将墨寒生几人生吞活剥。 墨寒生与石山都陷入绝望之中,前狼后虎,难道今日真的要葬身于此吗? 便在它们一筹莫展之际,一脸平静的水灵儿身上突然散发出一阵洁白的光晕。 光芒四散,刹那便化作了一个半透明的光球,将这二人一鼠包裹其中。 咚~ 咚~ 两道沉重的撞击声后,飞僵与毛僵的身体相继倒飞出了十余丈远。 墨寒生和石山看着水灵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这莫名出现的光球,竟有如此威力,直接将两只僵尸震飞了出去。 水灵儿站在光球内,拍了拍手掌,一脸得意道:“这是本小姐的护身法宝,厉害吧?” 石山不由连连点头,赞道:“厉害厉害……” 墨寒生又打量了水灵儿一眼,这小丫头身上宝物还真多啊。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此时,墨寒生终于对她的身份产生了一丝好奇。 还不待墨寒生细问,却听吼声响起,被震退的飞僵与毛僵再度袭来。 不过,二者的灵智都不低,有了一次教训后,它们也不会蠢到再用头去撞光球。 它们在光球前停了下来很快便发现了对面的彼此。 飞僵率先开口。 它冲着毛僵怪叫了几声,用手指了指光球,又指了指自己,似是在宣判此物的归属。 面对实力比自己强横许多的飞僵,毛僵本能地生出恐惧。 但它看了一眼光罩中隐隐透出的墨寒生身影,一时间贪婪战胜了恐惧,竟不顾品阶上的差距,对着飞僵龇牙低吼了几句。 飞僵静了一息时间,忽地抬起一只手掌拍向毛僵。 它的速度太快,以致于毛僵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一掌拍飞了出去。 毛僵狠狠砸在远处的墙上,砰的一声坠落,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墨寒生和石山看得一阵胆寒,原本难缠无比的毛僵竟被飞僵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巴掌直接拍死了。 若这一掌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结果,二人实在是不敢想象。 飞僵拍飞毛僵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光球中墨寒生几人。 石山被它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颤声道:“那个,丫头,你这宝物够坚固吗?” 水灵儿微微皱了一下,似是对它的称呼有些不满,却还是开口答道:“放心,区区一只鬼物绝不可能破得了本小姐的法宝。” 话音刚落,却见飞僵忽然怒吼一声,举起两只如兽爪一般的手掌对着光球一顿猛拍。 光头被拍得噼里啪啦一阵作响,除了不停晃动外,竟是没有丝毫损毁的迹象。 墨寒生和石山松了口气,这才放心下来。 眼见飞僵一时攻不进来,墨寒生这才向水灵儿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外头飞僵仍在疯狂攻击着光球,水灵儿却是毫不在意。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来找你啊。” 墨寒生不解道:“你找我做什么?” 水灵儿愣了一下,心道:不行,绝不能说实话。不然,他会以为我是个不矜持的女人。 她眼珠子提溜一转,道:“不是说好了待小咪的伤好了,就将另一半赏钱给你。本小姐一眼九鼎,自然不能食言。” 墨寒生一脸狐疑道:“另一半的赏金,风雨楼已经派人交给我了。” 况且,距离悬赏当日都过去了好几天,现在还来送赏金,怎么看都很奇怪。 “额……”水灵儿想了一下,随后胡诌道,“其实我另有悬赏任务找你。” “悬赏任务?墨寒生一头雾水,为了一个悬赏任务追到这种地方来? 他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大沙华口中在后面一直跟踪的人,不会便是她吧? 墨寒生仔细观察着水灵儿的表情,越看越觉得这么不靠谱的事,她一定是做得出来的。 水灵儿脸不红心不跳道:“对啊,那一日悬赏是你寻回了小咪。本小姐见你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所以一有悬赏任务便想到了你。怎么样,够仗义吧?” “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招惹上这只飞僵的?”墨寒生摇了摇头,暂时将此事搁置一边。 水灵儿立即变得一脸愤愤,否认道:“我哪有招惹它,分明是它不识好歹。” 墨寒生看了一眼在光球外一个劲儿猛拍,神情暴怒无比的飞僵,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说说看。” 第三百六十九章诈死的毛僵 水灵儿想了想,道:“我进入了这个洞窟之后,第一时间便想要寻你。谁知这里实在太大,地底似乎又有什么古怪的力量可以隔绝灵识。” 墨寒生点了点头,这一点自己从进入陨龙窟后,便发现了。 只是不知,产生这种变故的源头是这地底的尸气,还是此地本身有问题。 “然后呢?” “后来,我便想着找个人问一下路。” 墨寒生一脸古怪:“所以,你找上了这只毛僵?” “我走了很久,只在地下看到它一个活物,不问它问谁?”水灵儿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它当时正在呼呼大睡,我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石山的脸上也跟着变得古怪起来:“然后?” 水灵儿一脸无辜道:“我就在这怪物脑袋上拍了几巴掌,企图将它唤醒。” 墨寒生无语了。 一般人在这种地方,见到这种级别的怪物肯定都是绕着走的。 这水灵儿竟敢上去拍人家的脑袋,也不知该说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石山追问道:“它被你打醒了?” 水灵儿摇了摇头:“没有。这怪物睡得跟死猪一样,怎么拍都拍不醒,我只好放了一颗轰天雷在它嘴里。” 轰天雷! 这东西,随便一颗都能炸死一个筑基大成的修士啊。 墨寒生和石山倒抽了一口凉气,连水龙吟的枪头都不禁收缩了几下。 他们扭头看向光球外飞僵的一口碎牙,原本还以为是陨落窟中的生存环境太恶劣,没想到是被水灵儿炸成这样的。 难怪对方会暴怒成这个样子。 石山咽了下口水:“这回,它被你弄醒了?” “嗯,也不算完全醒,它醒来后,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水灵儿点了点头,随后又立即摇了摇头。 墨寒生面皮一阵抽搐,这只飞僵之所以迷迷糊糊,多半是被轰天雷炸懵的。 水灵儿接着道:“我想着让它更清醒一些,便将剩余的轰天雷一股脑儿全塞进了……” 石山追问道:“塞进了哪里?” 水灵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用眼神偷瞄了一下飞僵的身后。 只见它的后腰以及两片臀瓣处一片焦黑,长毛被烧得只剩下残渣。 “你刚才是说‘塞’?”墨寒生注意到了一个很关键的字眼。 “嗯。” 墨寒生和石山倒抽一口凉气,水龙吟枪头都忍不住缩了一下。 石山惊得下巴险些都掉地上了:“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水灵儿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平日里小咪不听话的时候,我就是用这种法子教训它的。只不过这怪物皮糙肉厚,辣椒丸不起作用,我才换了轰天雷。” 墨寒生和石山无语了。 “接下来怎么办?”石山看了一眼在光球外的飞僵,对方明显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墨寒生扭头看向水灵儿:“你有什么办法?” 以他目前的手段,连一只毛僵都应付不了,对付飞僵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眼下唯一的指望,便是水灵儿了。 谁知水灵儿只是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没有啊。” “没有!”石山声调提高了数倍,“那你还能这么淡定?” “不然怎样,难道要我哭吗?” 石山急得上蹿下跳:“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水灵儿笑道:“还以为你在担心什么呢,放心,我这宝贝能撑很久的。” 石山瞪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撑得再久又有何用?这里可是陨龙窟,有无穷无尽的僵尸。这宝贝再厉害也有力尽的时候,到时我们只能做飞僵的腹中餐了。” 水灵儿道:“放心吧,在那之前我爹肯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石山愣了一下:“你爹?” 墨寒生道:“你有告诉过他,你来了这里?” 水灵儿十分镇定道:“没有啊。” 石山怒道:“那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又如何找过来?” 水灵儿道:“反正他能找过来。” 石山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墨寒生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你爹究竟是谁?” 水灵儿得意一笑:“说出来就怕吓着你,我爹啊……” 她话未来得及出口,却忽感身体失去了平衡,一时不防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墨寒生与石山的反应要比水灵儿快许多,早在跌倒之前便稳住了身形。 墨寒生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下方飞僵手臂撑开,竟将整个光球高高举起,抗在了肩上。 飞僵眼见攻不破光球,终于失去了耐心。 它将光球扛起,猛地向上一抛,随后一脚将光球踢飞了出去。 光球在洞窟中来回撞击反弹,飞僵的身影也随着它来回奔袭。 它疯狂攻击着光球,企图利用反冲之力,震死内中的墨寒生等人。 光球中传来水灵儿的惨叫声。 在光球来回撞击的过程中,她的脑袋不知磕碰了多少次,终于不再似先前那般镇定。 石山早早躲入了御妖镯内。 墨寒生也不好受,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云梦峡谷中,被藤精困在冰屋中的情景。 过了一会儿,飞僵似是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起来,任由光球在洞窟中横冲直撞。 便在此时,原本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毛僵突然睁开了双眼,一个飞扑直奔光球而去。 它四肢张开,抱住了光球,随后双脚猛地一蹬地面,带着墨寒生几人冲破头顶的地层而去。 飞僵愣了一下,随后怒吼一声,两只残破的肉翅猛地一扇,飞身追去。 毛僵抱着光球在地层中飞奔,它的速度异常之快,但比起飞僵来仍是逊色不少。 飞僵追上之后,对着毛僵的脑袋狠狠拍下一爪。 飞僵的爪子从毛僵的脑袋上劈过,却没有对它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关键时刻,毛僵再次凭借体内的宇之力,躲过了致命一击。 宇之力的玄妙,连实力已经达到金丹水准的飞僵都奈何不了。 但飞僵并没有因此迟疑,利爪连连挥舞,对着毛僵疯狂拍下。 最初的几下攻击,毛僵都能凭借宇之力的神奇一一躲过。 但随着飞僵的攻击速度越来越快,毛僵根本看不清它的动作,连宇之力都来不及施展,便被击中了十余招。 第三百七十章结界 飞僵的利爪似狂风骤雨般落下,毛僵被打得浑身是伤,残缺不堪,头颅都被毁去了小半,宛如一只支离破碎的风筝。 但它没有松手,仍是死死抱着光球。 它突然一张大口,狠狠咬住了飞僵落下的一只利爪。 飞僵强行扯出手臂,将毛僵满口的尖牙震碎了大半。 毛僵趁此双脚踩在飞僵腰间,豁尽全力猛地向下一蹬。 飞僵如一道惨白的流星般向下飞速坠落,毛僵趁此托着光球继续向上飞去。 飞僵下坠了二十余丈,在半空中连转三圈稳住身形,随后又狂扇肉翅向上追去。 毛僵已顾不得低头去看什么,双脚踩着两侧的土层,借力疯狂向上逃窜。 很快,它冲出土层来到一处未知的空间中,前方幽光闪烁,一道漆黑的墙体仿佛能阻隔一切光线与声响。 光球内的墨寒生与水灵儿,终于缓过一口气。 墨寒生看了一眼前方的黑墙:“这是?” 御妖镯上传出石山的声音:“这似乎是一道禁法所形成的结界。” 墨寒生道:“这怪物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遁入结界内借此躲避飞僵的追杀?” “有这个可能。”水蛟的声音也再次响起,“这道结界看起来似乎十分玄妙,别说这些僵尸了,怕是连你们人族的阵师也很难突破。” 水灵儿眨了眨眼:“是谁在说话?” 她不知知晓水蛟的存在,所以听到光球内莫名多了个陌生的声音,一时有些惊疑。 墨寒生却没有心思理会她,皱眉道:“但凭这只毛僵的力量,应该无法进入结界吧?” 话音刚落,只见毛僵已经托着光球走向结界。 它在结界前站定,没有急于动手,显然也是一早便知晓其厉害之处。 它深吸了口气,突然腰一挺,将自己的胸膛顶了上去。 它的胸腹正中央无端裂开了一道竖着的大口子,足有一尺多长。 很快,裂口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硬物,却并非是肋骨之类的物品。 石山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 水蛟道:“从材质来看,应是妖兽的骨骼。” “这个形状,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号角。”水灵儿的注意力也完全被毛僵的举动所吸引,已经忘了追问水蛟的存在。 石山道:“虽然看起来有些像,但此物的尖端没有孔洞,不大可能是号角。” 墨寒生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个东西很像是……一颗牙?”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像。只是什么东西的牙会有这么大,比毛僵的脑袋还大?” 水蛟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惊恐:“该不会是……” “是什么?” 还不待水蛟回答,毛僵胸口的尖牙已经叮的一声敲在了结界上。 纯黑的结界表面仿佛湖面一般荡起了一个波纹,随后尖牙便缓缓陷了进去。 毛僵的身体连带被它扛在肩上的光球,也一点一点挤入结界之中。 待所有人进入之后,结界上的波纹也开始缓缓消失。 飞僵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在结界外疯狂拍打,怒吼不已。 无论飞僵在结界外如何暴怒,内中的墨寒生几人都已经看不见,听不着了。 跨入结界,毛僵刚走了没几步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肩上扛着的光球也顺势滚了出去。 它在飞僵手下受了的创,此刻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之中。 圆球一路向前滚去,淡淡的粉光在黑暗中微微闪烁,隐隐传出议论声。 石山道:“这怪物似乎昏过去了,我们要不要趁它病要它命。” 水灵儿立即反对道:“你怎么知晓它不会又突然醒过来,这种时候当然是待在本小姐的宝物中安全。” 石山不解道:“你这小丫头先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这会儿胆子又变小了?” “要你管!” 墨寒生想了想,道:“不要轻举妄动,它可能是在装死引诱我们过去也说不定。” 水灵儿应和道:“就是就是。” 御妖镯上,鼠相玉石闪烁了几下,似是石山在表达不满。 没过一会儿,又听它道:“喂,丫头,你抓着这杆烂枪的枪头做什么?” “枪头?我抓的是枪头?” “不然,你以为自己抓的是什么?” 水灵儿面色微红,心中些许尴尬。 不过好在此地异常昏暗,连面容都看不清,更别说神色了。 先前光球在翻滚的过程中,她一时慌乱,无意中抓住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滚状物体。 她刚握了没多久,那东西竟开始莫名变软并生出一种温热又逐渐滚烫的触觉。 水灵儿登时便有些想入非非。 加之墨寒生也没有出口反对,她便一直死死抓着此物没有放手。 洞窟中本就光线昏暗,二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光球中,自然更难视物,所以她一直没有亲眼见到手中之物。 直到此刻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真的只是一个枪头,原来并非…… 只是枪头,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触感? 便在她疑惑不解之时,只听枪身上突然传出一道男性的喘息声,说不出的猥琐。 水灵儿尖叫一声,立即吓得撒开了手。 谁料,水龙吟的枪头一弯,竟又朝着水灵儿主动追了上去。 墨寒生也发现了异状,冷喝一声,一道寒气袭入枪身之中。 水蛟被寒气击中,打了个激灵,终于有些冷静下来。 墨寒生悄悄传音过去:“答应你的母鸡数量减半。” 水蛟不满道:“凭什么,是这丫头先动的手?” 墨寒生强势道:“再说,剩下的一半也没有了。” 水蛟气恼地哼了一声,当即不再吭声。 水灵儿仍有些惊魂未定:“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的枪为何这么古怪,还有先前那个声音。” 墨寒生可不敢告诉水灵儿事情的真相,但他又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好沉默不言。 幽暗的未知之地,光球仍在向远传缓缓滚动,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墨寒生极力思索着说辞之时,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毛僵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借力猛地飞蹿出去,眨眼的功夫便追上了墨寒生和水灵儿。 它抬起一只手按在光球上,阻止其继续向前滚动。 石山道:“糟糕,这怪物又追上来了!它果然是装的。” 水灵儿道:“不用怕,这怪物破不了本小姐的宝物。” 墨寒生面色难看:“你似乎是忘了,这毛僵身上有一样很棘手的东西。” “” 第三百七十一章反咬 水灵儿还未能明白墨寒生话中的意思,石山和水蛟却已经想到了关键之处,心中一突。 毛僵身子正对着光球,它的腹部再次裂开一道口子,先前那如尖牙一般的白色物体又露了出来。 毛僵用比自己头颅还大的尖牙对准光球,缓缓扎下。 墨寒生眼睛死死盯着尖牙,冷冷道:“你的这件法宝能否隔绝宇之力?” 水灵儿一脸茫然:“宇之力,那是什么?” 墨寒生叹了一口气,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哪有时间去与她解释什么宇之力。 不过答案也很快便揭晓了,尖牙叮的一声刺穿了光球,向着内中缓缓逼近。 水灵儿感受着牙尖上传来的恶臭气息,扑腾了两下双脚,本能地便要向后退避。 奈何光球中的空间太小,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她只能和墨寒生一样,眼睁睁看着尖牙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随着尖牙逐渐深入,毛僵的身体也与光球越来越近。 便在它的腹部进入光球的刹那,一直沉默的墨寒生终于有了动作。 他一枪挑向尖牙与毛僵胸腹连接的部位,企图将此物从对方的体内强行逼出。 先前种种现象已足以表明,这尖牙一般的异物,正是毛僵吞下的那件蕴藏宇之力的宝物。 若是能将此物从毛僵体内剥离,不但可以破解这怪物的不败之身,还能入手一件价值极高的宝物,一举两得。 见到墨寒生的举动后,毛僵的反应也异常迅猛,它强行将自己的左手挤进了光球中。 它五指成爪一把抓住枪头,向后猛地一拽,将墨寒生连人带枪一同扯出了光球之外。 随后,它抬起右腿,一脚将光球踹飞了出去。 水灵儿在光球内来回翻滚旋转,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一时间连天南地北都分不清。 毛僵一只手死死拽着水龙吟的枪头,另一只手按向墨寒生的面门。 先前为了将墨寒生从飞僵的手中带走,它承受了异常猛烈的攻击,眼下身受重创,肉身和真元都受损严重,急需吸食墨寒生的法力来弥补自身。 墨寒生身体不由自主被牵引了过去,他张口吐出一道冰刺袭向毛僵的面门。 冰刺在空中炸裂,化作无数粉末,仿佛一团朦胧的雾气遮挡住了毛僵的视线。 与此同时,水龙吟的枪头突然向下弯曲,直奔毛僵胸腹那道尚未闭合的裂口而去。 毛僵立即反应过来,松开了水龙吟的枪身,尖叫一声向后飞速退去。 墨寒生叹了一口气,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可惜。 毛僵先前被飞僵重创,实力已经大降,若是能将它体内的宇之力夺走,自己必定能多出几分胜算。 不过,毛僵明显也知晓那件宝物的重要性,自然不肯让自己轻易得手。 毛僵飞速后退,与墨寒生拉开了足足数十丈的距离,待胸腹上的裂口完全闭合之后,才再次冲了上来。 墨寒生横枪将毛僵的两只爪子架住,身子被逼得向后倒退而去,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水龙吟的枪头再次弯曲,朝着毛僵的头颅刺去。 枪尖透体而出,毛僵再次利用宇之力避开了这一击。 墨寒生没有飞僵那样的出手速度,即便有水龙吟在手,也很难伤到毛僵分毫。 砰。 墨寒生的身体重重撞在一堵厚实的墙壁上,俨然已经被毛僵逼到了死角。 毛僵猛地抬起右腿,膝头对着墨寒生的腹部狠狠砸下。 墨寒生目光一凛,这一记膝撞势大力沉,以自己如今的肉身强度根本无法接下。 但他被毛僵死死按在墙上,又无法抽身脱开这一击。 便在毛僵的膝撞即将落下之际,却见一个黄色的光圈从远处飞来,将它的双腿死死束缚住了。 这光圈似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毛僵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是完全没有办法挣开。 墨寒生的目光越过毛僵的身体,向远处看了一眼。 只见水灵儿已经从光球中出来了,身前悬着一只土黄色的圆环,正遥遥对着毛僵和自己。 束缚住毛僵双腿的光圈,看样子便出自她手中的圆环。 “做得好。”墨寒生赞了一句,道,“有什么杀伤力大的法宝快使出来。” “哦。”水灵儿应了一声,便要将手伸进怀中去掏法宝。 她的手刚一落下,毛僵腿上的光圈便立即暗淡下来,隐隐有要消失的迹象。 毛僵的腿脚动了动,又恢复了些许自由。 墨寒生急忙道:“算了,你还是安心操控那圆环吧。” “哦。”水灵儿应了一声,双手掐诀指向圆环。 毛僵腿上的光圈猛地收缩,再次将它死死束缚住。 墨寒生看着水灵儿傻呆呆的样子,心中不由苦笑一声。 这么多上等法宝落在这个毫无斗法经验的小丫头手上,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啊。 毛僵眼中厉芒一闪,张开腥臭的大嘴,对着墨寒生的脖子一口咬下。 墨寒生见状,立即传音给水蛟。 水龙吟的枪身再次弯曲,横插进毛僵的口中,往后一扯,将它的大嘴死死勒住。 这一回,毛僵双腿被缚,双手,嘴又被枪身勒住,算是彻底没了手段。 不过,墨寒生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的力量比起毛僵来还是逊色了不少,强撑到此时,双手的腕骨早已在咯咯作响,几欲折断。 眼见形势对自己愈发不利,墨寒生心一横,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举动。 他抬起双脚踩在毛僵的双膝上,随后张开嘴对准对方的脖颈一口咬下,眼神和动作与真正的野兽一般无二。 水灵儿惊了一下,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墨寒生,竟会有如此凶残暴虐的一面。 不过,他咬怪物的样子,似乎也很帅呀。 这一口,如果咬在本小姐脖子上…… 正当她想入非非之际,体内真元一滞,面前的圆环又险些失控。 她急忙收敛心神,专心操控法宝。 若是墨寒生战败的话,咬在自己脖子上的,恐怕只能是那只丑陋又臭烘烘的怪物了。 水龙吟中传出水蛟惊愕的声音:“小子,你疯了吧?” 御妖镯中,石山的语气则要淡定许多:“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墨寒生面色狰狞无比,绝对的冰冷与极度的颠狂,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在他眼中不断交织。 既然要疯,那便疯得更彻底一些吧! 他下颚猛地用力,牙齿深深陷入毛僵的脖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