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性命双全》 正文 第一章 阴神 1995年农历八月十四,时令正是白露。这一天的肃州既不冷也不热,正值开学季,肃州一中操场上稀稀拉拉站着些人。 今天是国际扫盲日,也是一中的开学典礼,四百来个学生刚在寝室拾掇好行李,就被大喇叭喊来操场。新生刚分好班,彼此都不熟悉,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高二高三的已经吵闹成一片了。 唐牧之混在新生队伍里,看着几个打扮的流里流气的高年级,心想这打扮在这年代还真算时兴,头发长的快遮住眉毛了,高一有不少女生看着他们捂嘴交谈,看样子聊得还挺激动的。唐牧之心想,这算得了什么,再过几年会有“髒僾家族”兴起,那才是你们放声尖叫的时候。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普通青年,没想到有一晚做梦做的好好的,第二天就没醒过来。在一个狭小黑暗但是温暖的地方不知道挣扎了多久以后,突然感到一阵舒畅,他瞪大眼,看见一个白大褂。就这样,这一世的唐牧之出生了,在一九八〇年的一个寒冬腊月。 校长钱破空上台讲了几句,接下来又是副校长讲,然后是教导主任……唐牧之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和上辈子一样,大家讲的都是一个意思。显然高一的学生也不全是傻子聋子,也渐渐不听讲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旁边的人搭起话来。 周围却是没人和唐牧之搭话,这倒也是,唐牧之大概是肃州一中里打扮最寒酸的人之一了,老高的个子,衣服裤子早都不合身,就是洗的发白,上下还有不少破洞,头发也像是自己草草剪的,乱糟糟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活脱脱没娘养的。加上这人面无表情,一眼便知这是个呆头呆脑闷葫芦。 唐牧之倒也不在意,低头看了看露出脚脖子“七分裤”想到:我也算时髦。 正想着,台上的教导主任热情道:“同学们!下面有请我校新聘请的文体老师,南方大名鼎鼎的气功大师,武术家陈宏志陈老师,大家欢迎!”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有不少同学已经激动了。肃州这地方,新事物传来的慢,热度褪去的也慢,这年月南方多不练这东西了,没想到这些大师跑到西北来还能混口饭吃。 唐牧之抬头,他离主席台不算近,只是由于他视力极好,加之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台上人的表情动作便收入眼底。 这陈宏志看起来不算很老,五十岁上下,身穿黑色西服,眼窝深陷,头顶有些秃,面色却显得红润。他步子迈的很大,几步就上了主席台,笑着挥了挥手——主席台下响起掌声,因为这几步走的虎虎生风,给人感觉他精气神不错,和那些校领导不甚相同。 陈宏志操着一口潇湘话打过招呼,开始侃侃谈武术,气功等等,随后又讲到波粒二象性这些物理的东西,唬得台上台下是大气不敢出,唐牧之翻翻白眼,今天还扫盲日呢,把这种东西搬到台面上讲。 “……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蒂!就是说我们年轻人对待传统文化要抱有科学求真,尊敬的态度……英国有个科学家叫罗伯特的,就说气是……” 这人讲了足足二十分钟,唐牧之感觉自己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身边的同学要么听的认真,要么聊的火热。陈宏志下去了,唐牧之才看到他后面还站着人。 “这又特娘谁啊……唔!”唐牧之前面的同学打了个哈欠,像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突然停了下来。 再向台上看去时,才发觉那个人影步履蹒跚跟着刚才的大师,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就不是人! 朗朗乾坤下,又没有建筑遮挡,这人怎么全身黑的像个影子。 阴冷!唐牧之鸡皮疙瘩嗖的一下就起来了,他环顾四周,发现根本没有人看见那道立着的影子。 这种情况其实他不止一次遇到了,或许是穿越的缘故,唐牧之从小便能看见些个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上辈子他听说,一个人还小的时候,天眼未闭,能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鬼魂之类的,可能是他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占据小孩子的身体致使了一些异变罢。 他很快冷静下来,想起刚才在自己前面的一个男同学似乎也看到了那个鬼影,这人稍稍惊讶下之后就没什么表现,想来也不是第一次遇见。 人的眼神一好,其他感知器官似乎也不会差,唐牧之不但有双好眼睛,还有一对好耳朵。 之前说话的是他右前方的一个一个十七八上下的男生,同班同学,像是叫光邵。 光姓算是少见,全国可能也就万来号人,所以唐牧之记得比较清楚,这人看上去家境不错,成绩也好,年级第二还是第三。 似乎是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光邵转过身,正好和唐牧之四目相对。 “你好。”光邵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挪到唐牧之身侧,悄悄说道:“看得到?目光如电呐!哪一派的高人?” “啊?”唐牧之不明所以。 旁边的光邵也楞了一下,“先天的?” “……是。”唐牧之以为他问的是“天生就能看见鬼怪。” “噢,同类啊,我也是先天。”光邵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故作潇洒的扇扇风。“那你没练过炁?” 唐牧之以为他说的是气功,便答道:“没有。” “练过眼睛上的功夫?” “没有。” “嗯?那就怪了?”光邵一脸不信地看着他。“这儿离主席台一百米呢,从这儿能看见阴神,还能把我盯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你这眼力没练过,我怎么有点不信。” 唐牧之觉得他好像有些误会,赶忙道:“真没有,阴神是什么?还有我盯别人怎么就没事呢?” 光邵看了看他,接着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还以为今天遇上哪个世家的高徒了。” 光邵看着他,他也看着光邵。这人不仅名字奇怪,打扮的也奇怪的紧:他右手摇着扇子,左手盘这两个精致的核桃,价格不菲的样子,居然还是“武盘”!两个核桃摩得哐哐的响。脑袋上挂着一副黑框的圆眼镜,怎么看怎么不像学生,倒像是上辈子见过的百京逛公园的老学究。 正文 第二章 异人 开学典礼结束了,高一高二下午没课,光邵回去收拾寝室,约好唐牧之十二点一起去食堂吃饭。 天渐渐阴下来,唐牧之随意铺好床,和寝室室友认识了一下,八个人,有两个和他一样在高一一班,还有一个高三的,因为转学的原因也和他们分到了一个寝室。 八人各报了年龄姓名,唐牧之知道自己年级最小,毕竟这个年代,很多人初中毕业就十六七了,十四岁多就上了高中,这算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只是他发育的早,个子一米七刚出头,也就没人看出他年纪小了。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和他同寝又同班的许军说道。 “牛逼,这得是真有天赋。” 唐牧之只得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到了饭点,同寝约好去吃饭,唐牧之便说自己约了人,往食堂赶去。 “这里!”老远就看见光邵顶着大圆眼镜招手呢,上身只穿一件白短袖,他左手还盘着核桃,右手的扇子却看不见了。 这造型在这年代着实是独树一帜,唐牧之走到他旁边:“你不冷啊?” 九月份南方可能还热火朝天呢,西北已经冷下来了。没有太阳,这北风一吹也吹得人发颤。 “嗨!当然冷,不过这也是一种修行,我要是能炼的寒暑不侵,也算是高人一个人了——先不说这个,走!我请你吃牛肉面。” 牛肉面就是所谓的金城拉面,一中的食堂还有小卖铺都是外包出去的,有担担面,炒面,烧烤,饺子这些,也有自己的食堂,价格也不贵。学校这条件属实很好了,据说学校背后有几个煤老板年年捐钱,至于为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想问。 “老板,两碗细的。”光邵掏出一块钱。九五年一碗牛肉面一块钱,是西北人民最常吃的伙食之一,只不过这一块钱一碗的面,都还不是人人吃得起,好多农村人十八九都没尝过一碗正经八百的牛肉面。对他们来讲,这也是下馆子,有些奢侈的。 一分钟后,两人端好牛肉面找了个偏僻地方坐下。 牛肉面讲究个“一清(汤)、二白(萝卜)、三绿(香菜蒜苗)、四红(辣子)、五黄(面条黄亮)”,正宗的要在金城本地才吃得到,因为此面对汤的要求极高,师傅往往要凌晨四五点起来熬汤,期间火不能停。 学校显然没有这样的条件,两碗面做的并不十分正宗,但两人吃的还是格外开心。 有时候饭好不好吃是取决于一起吃饭的人。 吸溜吸溜吃了阵子,擦擦汗,唐牧之道:“你说早上咱俩看见那东西,是叫‘阴神’?” 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看见这种东西总不是很好,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大太阳底下看见这东西,和以往不很一样。 “先不说这个。小唐,你先给我讲讲你的事呗,你今年十四岁吧,怎么这么早就上高中了?”光邵靠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核桃又盘了起来。 倒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唐牧之想到。 他的父亲不是个好男人——这辈子唐牧之还没见过呢。 他的母亲也算不上个好女人——前两年跟人跑了。 讲真的,唐牧之这辈子也挺受折磨的。 一个年轻男人的灵魂好端端跑到一个年轻女人肚子里。 这岂不是一件极其羞耻,极其受折磨的事?何况他要努力伪装成一个小孩子,十多年!这很难,也非常辛苦。 …… 一九八〇年四月的时候唐媛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她还未婚。 这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羞耻,多么恐怖的事。 她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只能走,带上钱,走到一个谁也找不见的地方。 从四川到肃州,一千七百公里,这是生与死的距离,也是死到生的旅程。 这个女人实在太不容易,但唐牧之能活下来也不容易。 唐媛当时才十八岁,她还没有意识到要对这个男孩子承担母亲的责任。 所以当这个男孩长大的时候,她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毕竟她还不到三十岁,对女子来说明白这个道理似乎有些晚,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该淹没在大西北的沙尘里。 母亲走后唐牧之活的轻松不少,至少他不用再伪装。 何况每月他会收到一笔钱,来自四川。他知道这是母亲曾经的生活来源。 五百元,这笔钱确实不少了,至少他自己觉得放开花也花不完。 学校是他自己报的,考试也是随便考的,不过拿了第一名这他绝对不会想到。 至于偶尔看到“脏东西”,这也没什么,相比于玄学上的东西,他更喜欢马克思主义,也更愿意相信马克思主义。 今天他很高兴,或许有人可以解答他多年的疑惑,至于这是福是祸? 他不在乎。 随意解释解释,光邵也算是对他有了些了解。 “这么说你是完全没有接触过咱们的这个呃——异人界。” “异人?”唐牧之疑惑道。这个词他上辈子倒是经常看到,一般是小说或者影视剧里的。“和常人不同的意思是吗?” “也可以这么说,这只是这个年代国内的称呼罢了,比如秦朝就叫练气士,在国外就叫魔法师之类的。” “原来如此。”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唐牧之心里却多了几个疑惑,“这么说我到底是只穿越回九十年代,还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九十年代?” “说起来,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踏入异人界,对这些事情不很了解。”光邵叹了口气。“我父母都是普通人,这些都是我十二岁在青海遇到的一位高人告诉我的。” “我们这些人叫先天异人,天生就有炁感。像我遇到的那个高人——萨迦派的活佛,还有龙虎山的天通道人……这些人的本领是后天练成的,就叫后天异人。” “天通道人?”唐牧之楞楞,这名号有些熟悉。 老天师张之维? 正文 第三章 怨念 “光邵,你刚才说的天通道人什么名讳啊?” 光邵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是龙虎山天师府第六十五代天师……至于名讳么,我只知道他一定姓张!” 唐牧之笑着,“天师当然姓张咯,这我也知道。你能说几个异人界的门派,或者他们圈里比较出名的人名字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师傅呃——老师贡布波切,应该是圈里名气最大的几个人之一了,咱西北这边有个自然门挺出名的,不过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了……据说异人界最出名的是四大家族,已经有千年的传承了。” 听过这一番话,唐牧之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是漫画《一人之下》的世界。 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名为异人的修炼者大放光彩,他们之间的纠葛纷争绘成一副庞大的浮世绘。 天通道人,四家,自然门……真是遥远又熟悉的名词,唐牧之好像忽的打开了一扇大门,然后发觉这扇门就在眼前。 “呼——”长出一口气,这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唐牧之回想起婴孩时的经历。 孤独,恐惧,无力……像是植物人一样。 对他来说,两岁以前是难以想象的地狱,那是人世间最恐怖的酷刑。 什么都做不到,于是他只能选择放弃思考。 “怎么?这里面有你知道的人?”光邵问到。 “没有,是我记错了。”唐牧之解释道。 光邵摇摇头,不愿意再去怀疑什么。 吃完饭,食堂人逐渐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这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光邵招呼唐牧之上外面走走。 天还是阴沉沉的,不必特意再往荫凉地方走。学校不大,但容得下两人说话。 “人生来就存在‘先天一炁’,能否感受并应用它,就是评判异人标准。牧之,今天我很高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你是我第二个见过的异人,也就是同类。你愿意炼炁吗?或许我能帮你摸到那个门槛。” 这世上有几个年轻人能拒绝超能力一般的东西? 虽然唐牧之不算什么年轻人。 光邵显然满意这个答案。他点点头,问道:“你有手表吗?” 唐牧之当然回答没有,前十年还流行把手表当嫁妆呢,这穷地方的学生当然很少有人戴的起手表。 光邵便从兜里掏出一块表递给他。 唐牧之上手颠了一下,海鸥牌的石英表,挺有分量的。 “记住了,从今天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的一点,什么事都不要做,什么事都不要想,最好盘腿坐在床上——怎么舒服怎么来,不要睡着了,仔细感受内在的清静就好了,这就叫调心入静,所有炼炁的异人都要经过的第一关。你先练个——二九一十八天,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一旦你感到炁之后不要瞎炼,我再给你指导。” 唐牧之心想你老说你老师长老师短的,我以为你要找点酥油给我来个醍醐灌顶呢,结果搞的好像道士打坐。 光邵见唐牧之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我可没忽悠你啊,异人的修行本质上就是让自己的内心清静,以便更好的保养和利用‘先天一炁’,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相对与那些和尚道士,少了正规的仪式罢了。你要想搞些复杂的东西,赶明天我就开宗立派,订规则,收徒弟了。” 说罢,光邵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唐牧之肉眼可见他右手突然发出淡绿的光晕,而后那块小石头便轻轻飘起,在空中旋转起来。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可惜光邵没有在唐牧之脸上看到现象中的惊讶表情,这个少年人似乎很擅长接受这种超自然的事。 “这是我十二岁时能做到的事,我有意识的炼炁已经五年了,要说长进么——” 光邵突然手掌一翻,坏笑了一下。 唐牧之顿时感到好像有两个彪型大汉同时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弯曲过去。 像是给光邵鞠了一躬。 “哈哈。”光邵恶作剧般的笑了。 “入门到底还是要拜师的,给我鞠一躬,不吃亏吧?” “这个当然!”唐牧之眨眨眼,光邵虽然早熟一些,但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小年轻。 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对了,早上那个阴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邵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这件事你先了解了解就好,早上那个叫陈宏志的,手上肯定沾过人命!阴神是灵的一种,人死后灵魂会短暂化为灵体,并且渐渐消亡,但是有三种情况例外,一种就是此人生前是道行极高的异人身死而灵魂不灭,第二种是会拘灵之术的异人主动拘灵。” “那第三种呢?”唐牧之紧接着问道。 “第三种就是此人死前收到重大刺激,怨恨化为灵体后久久不能解脱!这种阴神会纠缠生前伤害过它的人,长此以往就会损害活人的精神气运。” “所以你推测陈宏志害死过人命?” 光邵摇摇头,“不全是,这个陈宏志我了解的。他姐夫是潇湘那边的,现在它来西北,恐怕是来避风头的。你第一天入学,放机灵点,现在的肃州一中说是鱼龙混杂也不为过。” 唐牧之了然,肃州一中的重新崛起疑问重重,恐怕涉及到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光邵家里肯定也是体制内的,不然不可能对这些这么了解,看来他不仅早熟,而且他还早慧,其中恐怕不少是他自己琢磨的,这年轻人! 分别时,光邵叮嘱道:“既然选择要做异人,有个道理你一定要懂的,所谓君子要藏器于身,要夕惕若厉。不会‘藏’,在别人眼里你终究是个异类,气量小些的,便要孤立你排挤你,能量大些的就要欺负杀灭你。有一天你懂得隐藏了,才能算是修行好了,唉我不多说,你回去吧。我寝室在311,有事找我。明天见!” 正文 第四章 日记 晚上,唐牧之掏出那块海鸥表,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上床盘腿打坐。 还有室友没睡觉,他们当然会看到,不过这个年代学武术的人很多,打坐也属于正当的行为,这更算不上什么怪事。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你可能还要被怀疑是屑蕉分子,被校长拉去谈话。 夜深人静,寝室里除了打鼾声就剩衣物摩擦的声音,石英表发出的只能算是一种白噪音。唐牧之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呼吸平稳,心中似乎也并不存在什么杂念,其实他听得到声音,但不会去想那些声音的来源,他的灵魂似乎由外转向内,监测着自己的身体:心脏跳动的声音,胃酸消化食物的声音,肠道蠕动的声音,心室的长宽高,五脏震动的频率,……好像内在的一切都能看得到听得到。 对普通人来说,打坐是到不了这个水平的。一个人越是迫切地追求一件事物,往往越难得到想要的结果。 比就如你时刻想着心无杂念,杂念就如同心魔般纷至沓来。 闲来无事的时候人的思维是极其容易发散:譬如想到海鸥表就想到尚海;想到尚海就想到明珠塔;紧接着想到蹦极;想到珠穆朗玛峰……到最后你想理一遍自己思路的时候,还会觉得有趣。 只是唐牧之似乎失去了这个能力,在婴儿甚至在胎儿时期。 两个小时过去,唐牧之睁开眼,腿有点酸了,此前他没盘过腿,今天只是来了个如意坐——就是把左腿放在右腿上。他以前看电视上那些高人可都是正规的双盘,没练过几年是做不出那样姿势的。 唐牧之脸色有些凝重,不是说他没法静下心来,而是他发现自己静坐时似乎和他平时独处时没什么区别! 明天问问光邵吧。唐牧之躺平。他倒也不困,也没觉得累,只是现在没事可做,也到了休息的时间,只好睡觉了。 第二天,唐牧之去了高一一班教室,座位还没分好,早晨人也不多,大家都是随意坐的,和他同寝的两人坐在了教室中间,他则是直奔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后三排都还没人,就他一个人大咧咧的坐着。 过了一阵子光邵才到教室,一看到唐牧之便走到他旁边坐下笑着问:“早饭吃了吗?” 唐牧之点点头。 “昨天的呃——修炼好像出了点问题。” 光邵道:“怎么?腿抽筋了?” 唐牧之于是把情况给他说明了一下。 光邵严肃道:“没什么感受是正常的。至于这个打坐和发呆可是完全不一样。这样吧,中午吃完饭你到我寝室来,我把我刚开始炼炁时的日记借给你看看!先上课吧。” 刚好七点,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张涛进来教室,“来,快,我们把位置调一下。已经放到桌上的东西先不用动,前排坐着的同学到讲台上站好,后面的同学去贴着墙站……我叫一个名字就来自己选位置昂,第一个:唐牧之!” 没想到这年代已经开始流行这一套了。高一的学生换个座位搞那么多幺蛾子,妈的! 唐牧之回到了原座位——就是最后一排。张涛悄悄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很快,六十多个同学就选好了座位。意外的是,光邵这个家伙,竟然跑去了第三排,坐到了班里第二名那个叫赵舒怡的女生旁边。 桌子少了一个,于是班里倒数第一的徐景容就在一群人的目光中尴尬地站着,羞得耳朵根都红了。 张涛把讲台上的椅子提过去,“书包你先放到——唐牧之那里,桌子下课去别的班找空的吧。先上课!” 唐牧之压根没有书包,书都是看了课表后挑着带来的,就放在桌上。 徐景容就去前排带来一个绿色的手提包,上面还绣着个熊猫还是什么的头像。 唐牧之知道女生脸皮薄,就主动伸手接过包。 徐景荣脸还是红了,悄悄说了一声:“谢谢。” 下了课,唐牧之便对徐景容说道:“咱俩换个位置吧,我不喜欢坐前排。” 徐景容心想倒数第二排也算前排吗?结果唐牧之已经把桌子搬过来了。 然后唐牧之就坐稳了最后一排,也不用换座位了。他本来的那个位置桌子被暖气片挡住,本来就矮了整排一头,搬来桌子后,唐牧之徐景容的桌子就拼的近了,有几个男同学就贼兮兮的盯着两人盯个不停,因为徐景容看着像是娇憨的乖乖女,其实挺会打扮。 中午吃过饭,唐牧之了去311看光邵的笔记。他们寝室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宽敞多了。唐牧之有些羡慕,“你怎么一个人住?” 光邵无奈说道:“我中午晚上都要打坐,被人看见了影响不好。你要想住的话过几天给张涛讲换寝室吧,我给你腾张床,这寝室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行。”唐牧之自然乐意。 随后光邵递给他一个黑皮的笔记本,“你看我折的那几页吧。” 唐牧之翻开笔记,光邵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折了的就三页,内容从一九九〇年八月十五日到一九九〇年九月二十五日。 8.15,昨天第一次静坐,没入定,腿麻了。 8.16,未入定,腰疼,腿麻,整天都困。 8.17,未入定,腿不麻了,还是困。 8.18,静坐过程不记得了,似有所感。今天母生日,见了不想见的人,做了不想做的事,mlgb。 8.19,困的要死,静坐,早晨买了道教三经,爹说再整天五迷三道的就打死我,靠!满脑子都是这些几把事,修道,修个屁! 8.20,静坐,无感。《庄子》上有一篇:“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皋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我两天静坐无息无感,几时睡着的都不知道,正合此言呐。想来是静坐的时候意念专注了,眼不见耳不听,第二日也无什么欲望了。 8.21,静坐,感应到先天一炁了,在肚子里,我现在可以看贡布那老忽悠给我的秘法,结果看不懂,我又要泡图书馆去。下午又有了些感悟,静坐片刻拿表一看,六点整了,坐了三个小时,有些累。试着用念动力撅勺子,结果把筷子撅断了。 8.22,静坐,花了五天总算入门了,老和尚没骗人,以后我要叫贡布先生了,救人一命啊,不然我真不知道这辈子做什么,只可惜后面要我自己摸索,现在我一心想着拜师了,结果找不到人。我想去萨迦寺找人,我爹说要把我腿打断。 正文 第五章 阴阳炁 8.23,静坐入定,现在能感到先天一炁实则是不规则地充盈在体内,其活力不凋不残,说明我很健康。中午静坐时我尝试调动炁往脊柱冲锋,就感到后背清爽。 8.24,静坐入定。无事无感。 …… 9.25,静坐入定,无感。早晨尝试撅铁勺,结果灶台石板裂了。想我炼炁只练强度不练精度,现在力量时常不能放缩自如。炼炁一月有余,颇有成效,只是不经意地傲慢,引得父亲母亲不满了,以后要注意,“不经意”实在太可怕,傲慢也太可怕,以后非必要也不用念动力了。 “看完了?”光邵正看《小李飞刀》呢,瞟见他合上了笔记本,“怎么想?” “嗯……这么说呢。”唐牧之沉吟道。“这几天我自己再摸索摸索吧。所以你后来的修炼也是这样,入定之后尝试更大程度的操控炁?” “没错,所谓异人的修行就是在入定中感受并更大程度的掌控它,你掌控的越多,你肯定就越强不是,不过我现在打坐的境界和以前不同了,状态好的话两分钟就能入定,修炼起来也是事半功倍——唉你问这个干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去打坐去吧!” 上完晚自习,唐牧之回到寝室,杜秉乾在楼道抽烟,剩下几个人洗了洗也都睡了,明天还要跑操。 唐牧之想起光邵笔记上感应到先天一炁的过程,打坐的时候就去刻意感受自己小腹的位置。他探索许久,终于感到脐下小腹一处,有一“点”,似有似无,若小若大。其中传来一阵吸力,和他的意识发生了碰撞。 …… 身体像是被搅入深海漩涡一般难以操控,他的意识也仿佛陷进冰冷的暗河。 许久之后,仿佛开天辟地,唐牧之顿时感到有两种力量冲击着他的身体,一股气流自腰间尾闾而升,直上夹脊,贯通百脉,另一股气流则从髀关联通腿足众穴。上清下浊,二气相交于各个关窍,厚重凝实,种种妙悟,难以言表。 这二气一阴一阳,一黑一白。阴阳交通,相辅相成,绵绵若存,用之不穷。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种气隐蔽在眉心深处,不受黑白两气的冲击,玄妙无比。 杜秉乾抽完烟进了寝室,看到唐牧之在上铺打坐,摇了摇头就躺平准备睡觉了。 他们是八人寝,四张上下床在两边,中间是两张拼在一起的长桌。杜秉乾床铺对面那位有点鼻炎,鼾声如雷,吵得他是横竖睡不着。 太无聊啊,杜秉乾躺在床板上,眼睛瞪的老大。人无聊的时候要么干些无聊的事情,要么就是发呆。 寝室除了鼾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他就仔细去听寝室每个人的呼吸声。 老李的,胖墩儿的,小军儿的……数几遍他就觉得不对了。 “唐牧之这小子打坐怎么没声儿啊?” 杜秉乾有些懵,“算了,想这些干嘛?” …… 黑暗中,又过了不知多久。 唐牧之忽地睁开眼,正好和某人四目相对。 两双乌黑的眼珠就在黑暗中咕噜噜地转。 “呃……嘶——”杜秉乾尴尬,“我,我不是……” 唐牧之回应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杜秉乾逃似的爬回去,一晚上愣是没睡着。 唐牧之看了看表,凌晨两点十三,精神饱满,继续打坐。 第二天杜秉乾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晨跑的,老李还嘲笑他两句。 “晚上节制点。” “……艹。” 中午唐牧之又约光邵一块儿吃饭,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修炼的问题,他没提前昨天打坐时的异变,因为自己已经心有所感,只是说出来怕吓到光邵。 光邵说:“我想去书店,晚上你陪我翻墙去吧。” 唐牧之答应了。 “放学了我找你。” 肃一中的围墙不高,但上面的水泥混着大玻璃碴子。学校里有经验的老师一看学生裤子上有划痕就会怀疑这坏蛋是不是翻墙了。 出了学校,肃州就是光邵的天地了,哪儿有什么东西,他可清楚,十几分钟没到,就看见了肃州文化馆。 天有些热,一中没有发过校服,两人穿着还是自己的衣服。唐牧之越发觉得这衣服不合身了。 光邵带着唐牧之轻车熟路地上了三楼,找到一排标签是“传统文化”的书柜,他眼疾手快,从书柜中间抽了三本书递给他。 《老子》、《庄子》、《列子》。都是尚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古典文化系列书籍。 “呐,这个又叫道教三经。”光邵又在下面抽出三本。 《楞严经》、《法华经》、《华严经》。 这是佛经三经。 两人带着六本书到了出口,光邵向管理员老头说道:“租书,六本。” “……押金十块。”老头头也没抬。 光邵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他,“走吧。” 出了文化局,唐牧之笑道:“你不是说买书吗?怎么变租了?” “这附近只有文化局,书店太远了,回去晚自习都上罢了,十块钱换这薄薄的几本,我还亏了呢。” 附近正好有摆地摊卖衣服的,唐牧之顺手买了两件衣服,这两天他感觉又长个了,再过一阵子他怕自己要露脐上阵。 到了学校围墙边上,两人犯难了,这翻出来容易——因为墙内有颗老歪脖子树。这要翻进去却不是那么简单,怕是会被玻璃割手。 “啧,多新鲜呢,今天爷还被个破墙给难住了。” 唐牧之知道光邵要是用念动力的话,这倒不算什么难事,只是用异能有暴露的风险,他不会轻易去用。 两人想着,忽然发现有有人翻出来,像是个姑娘,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徐景容嘛!早上唐牧之还帮他搬桌子来着。 徐景容嘴里居然还叼着块切了片的馒头。 干坏事的时候突然看见两个认识的人,她惊讶地张开嘴,叼着的馒头都掉在了地上,脸刷的又红了。 “嘿!这还是巧了,我说您就别再脸红了么,刚才翻墙翻的多潇洒。”光邵坏笑一声。 唐牧之则是一本正经的把她掉地上的半块馒头捡了起来递给她,“这位女同志,用不着浪费粮食吧?” 徐景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馒头上面还有她的口水呢! 她着急忙慌地弓了两下身体,“对不起,对不起……”然后快步往市中心方向走去了,她耳朵又红了。 “她说什么胡话呢,还道歉,哈哈。”光邵被她逗乐了。 明明是个调皮的姑娘却意外的害羞呢。唐牧之想。 “回去吧,我想到办法了。”光邵道,“我能用炁护住手,等我翻过去找块砖把玻璃磨光了你再上来,也给那丫头留几块砖垫脚去。” 正文 第六章 真人 光邵回了教室写作业,晚自习才上到一半。 唐牧之回了寝室,把新衣服裤子和在文化馆“买”来的六本经书扔到床上。光邵说这六本经书买来是送给他看的。 唐牧之放完东西准备回教室,结果被教导主任逮到了,告诉了他班主任张涛。 晚上,唐牧之在寝室里看书,杜秉乾又在楼道抽烟,小胖有个收音机,其余的几人就在一块听音乐。 寝室里飘来淡淡的烟味,这时收音机里放出了beyond的《海阔天空》。有几人用钢笔敲着木头桌子打着节拍,清唱起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谁明白我) …… 唐牧之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他的童年,他的人生,在二十四岁那年被中断了。 来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时代,成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虚伪,侵占着别人的人生,一步步地伪装,天衣无缝的伪装。 他早已失去生为人的感情了。可就在昨天他发觉体内生生不息的阴阳炁,就在今日听着beyond的歌。他突然感到自己好开心。 他不再是被过去束缚住的奴隶了。他想努力去修炼炁、他想登上异人界的顶点、他想见这个世界的冯宝宝、想和不知生死的无根生大口喝酒、想和马仙洪聊聊世界众生、想挽救陈朵悲惨的命运…… 他想活的轻松一点。 夜间静坐,神清气爽。 第二天,唐牧之坦白告诉光邵自己感到炁的存在了。 “什么?这么快!”光邵有些不敢相信。 唐牧之调动起充斥在脊柱的阳炁,他的右手就发出淡淡的白光。他没有光邵那种顾虑,这白光只有异人才能看见,所以也不怕在普通人面前施展。 “嘶……”光邵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无言。 “呵,牧之,你能给我个解释吗?”光邵问道,“第一次见面提到异人的时候你若有所思,现在你又告诉我两天就能运炁自如,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以前练过?” 光邵是个不错的人。唐牧之是这样想的。 他选择说出部分真相。 “这是我昨天才发现的,光邵。”唐牧之正襟危坐,“我不是先天异人,我只是天生阴眼而已。或许因为这个,我根本用不着静坐,只要我想,心中的杂念很快就会纷纷脱落……只是我之前并不自知而已。” “怎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光邵长大了嘴巴。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庄子——大宗师》 唐牧之昨天凌晨感受到炁,仔细思考了许久都没想明白,直到昨天晚上翻看《庄子》的时候,突然就明悟了。 他现在的的状态就类似于“古之真人”!所以其实自己并不是什么先天异人,他是个后天修炼而成的异人——只是他修炼的太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的炁早已充斥全身,他可以随时随地进出“坐忘”的境界,可以用阳神内观自己的身体,这些已经不是花上几年就能练成的功夫。 当然他选择隐瞒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说,不代表他依然虚伪。 “呼——我老师说过,得到炁感是件危险的事,我还想过几周亲自盯着你怕出意外呢……现在看来,是我多余了。”光邵长出一口气,他需要时间去消化。 …… 八月十二号。昨夜的肃州下了雨,空气十分清新。清晨六点多钟的时候,火车站下来一个中山装的矮小干瘦老头,满头白发,也没带什么行李,刚下车就朝一辆路边停着的白色的奥迪100走去。 这年头开的起奥迪的在全国都是能算是巨富了,更别说是肃州这种地方,有一辆帕萨特接送,这待遇堪比市高官了。 只是肃州这地方认识这车的人实在不多,倒也没什么人特别注意这老头的身份,只是有几个年轻人满脸羡慕的多看了几眼——奥迪很快开走了。 这天是周六,闲来无事,唐牧之谁也没叫,大清早地一个人就出了学校。 他之前不是住肃州市区的,一直在县里租的房子,说起来,虽然在肃州生活了十几年,他连市区都没去过几次,也几乎没下过馆子。 早晨喝了碗豆浆,唐牧之坐大巴回了县里住的地方。 房子租期还没过,每月来自四川的汇款会发到镇里的邮局,唐牧之去邮局取了钱,突然想到回老房子看看。 以后这地方不会常来了,唐牧之走走看看,十点多才到了目的地。 老房子巷道的路不是很好,昨夜刚下过雨,所以今天他免不了变成“泥腿子”。 老房子在二楼,唐牧之上去的时候发现门居然是敞开的。 他心头一拧,房东来了?锁不是换过的吗? 他往里一看,老房子很小,门外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没有人。 房子里竟然有一位留着寸头的瘦小老头! 那老头身穿深色衬衫,背对唐牧之负手而立,气息稳重深沉,不像是一般人。 唐牧之没有进房子,“您哪位?” 老人转过身来,他头顶微秃,目光如炬,脸上的沟壑清晰可见,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样子。 “你是唐媛的儿子?” 唐牧之点点头。 “我是你母亲在四川的本家人,按辈分你该叫一声旺爷。”老人说道,“坐。” 唐牧之恍然于是进门坐下。 唐媛九三年走的时候告诉过唐牧之很多事。他知道母亲来自一个门风很严的世家,在四川颇有影响力。 在确定了自己是在《一人之下》里的时候,唐牧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世,因为唐媛告诉过他,家族有不少外姓长老,他们和族长一同管理着家族。 他想到的是唐门! “旺爷!”唐牧之恭敬地叫上一声,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这位就是漫画里高英才的徒弟,现在唐门的族老之一,张旺! 老人的面色不那么严肃了,“好,牧之,你是个好孩子。每个月的生活费收到没有?” “收到了。”唐牧之从怀里掏出信封,笑道:“我早上刚去邮局取出来的。” “嗯,钱你收好。”老人点点头。 “牧之啊,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来找你?把你一个人留在肃州是不是委屈了?” “没有,旺爷,我早就能照顾好自己了。”唐牧之微微一笑。 “嗯,牧之,你知道多少家族的情况?” 唐牧之把之前唐媛告诉他的事转述给张旺。 “哦,是这样,唐媛没告诉过你异人界的事情!” 正文 第七章 道路 “嗯,旺爷,我妈没给我讲过这些,不过我最近接触了一个先天异人。” “噢?”张旺显然没有料到唐牧之居然已经接触了异人界,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你没有拜入别的门派吧?” 唐牧之摇摇头,“他是我同学,叫光邵,家里都是普通人,也是几年前无意间接触到了一个藏传异人,才了解到一些东西的。”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好好给我说说看。” 唐牧之于是把天生阴眼看到鬼魂的事情告诉他。 “然后现在我已经能运炁了。”他还是调动阳炁,给老人露了一手。 “好,好啊,你的炁凝实阳刚而锐意进取,修炼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是个好苗子!你同学也是个好老师。”张旺感叹道:“两天就摸到了炼炁的门槛。牧之,你母亲也是异人,而且颇有天分,只不过她没有你这份心性,年轻的时候心思又不在这上面,最后也沦为一个普通女人了!牧之,你跟我回四川去吧,那里有你的家族唐门做你的后盾,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次来我也是打算要带你回去的。” “旺爷,您带我走,总要先告诉我一些情况吧,我在唐门是什么辈分?我还有表兄弟没有?他们在上学还是在练功?”唐牧之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还是异人,吃了一惊。 “这些你都不要担心,唐门是一大家子,你这一脉虽然只有你和你妈两个人了,不过表弟表妹还是不少的,你也别担心,现在我们唐门在外界叫‘四川唐门武术学校’,平日练完功课后,不管你去干什么,每月还有五百元钱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张旺呵呵一笑,“还有你那位小朋友无门无派的,很孤单吧?叫来我们谈谈心嘛,有意向也可以跟我一块儿去唐门,做个外姓弟子!” “……旺爷,这样吧,我明年大年初一带着光邵一起给你们拜年去,今年就先不去四川了,我这边好不容易上了个高中,这一个星期还没上完呢,也不想就这么退学。” 这是实话,唐牧之还是有些喜欢现在的生活,久违的学校,那是他逝去的青春啊!竟然让他心生不舍。 “嗯,也好。我这一趟来肃州只是顺路,主要还有个任务去办,有些危险,带着你也不好放手去做。明年你来四川前打个电话,号码我告诉你,你记好了。到时候叫人把你接来唐门就是了。” 张旺看一眼表,“时候也不早,走吧,咱们爷俩去下个馆子,你也给我看看炼炁炼到哪一步了,我总要教你几招不是?呵呵呵……” 两人移步到街边的饭馆,张旺,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世纪金辉”,小酌了几口。 “牧之,关于唐门的事,等你来了四川我再告诉你。修炼上的事,有什么不懂的,现在快问吧!” 唐牧之一笑,“旺爷,我才入门几天啊,能有什么问题?我就是想问问,我感受到炁之后下一步该怎么走?” “哈哈哈,下一步?你小子,还没学会走呢就着想跑了!江湖上不乏有天分的人,甚至有修炼一天就入了门的,——还有一些取乱的异术,据说能让一个天资愚钝之人一夜之间变成顶尖的高手!人不能妄自菲薄,更不能好高骛远,这样才能走的长久。你说要是现在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了,那眼中还放的下别人吗?物极必反,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跌落神坛,没有一个好的下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唐牧之连声应和道,这位爷是比较喜欢说教的,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讲的是极好的。 华夏的事物就是这样,不管是艺术还是武术,若想练到高深境界都将与哲学相结合,进而带来更大的进步甚至直接升华。自强不息,源远流长,这便是文明延续至今的原因之一。 “不过嘛——”张旺故意拉长声音,眯着眼悄悄瞟了唐牧之一眼。 唐牧之无动于衷。 嗯,不骄不躁,处事不惊。他心中赞叹。 “大体的路线要给你指明白了。”张旺于是细细讲述炼炁的线路。 现代人炼炁分两个派别。一个炼心养身求道长生,一个是炼技炼体一争高下。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上的异人,一部分人是不往打架那个方向去炼的,他们只是想活的久一些,与世无争。有些人会例外,或是利用自身优势去悬壶救世,或是将某些东西薪火相传,利万物而不争。 其他的大部分异人都是站在不同立场上不断竞争,往往他们通过争夺的种种资源来稳固和提升自己或家族的地位。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前些年成立的哪嘟通公司,天师府,三寺,它们肩负着稳定异人界的社会责任。 唐牧之发现,如果在一星期前,他一定会成为第一类人——求道长生多好。 但现在他不一样了,他有想做的事,有想见的人。只是事不是寻常事,人不是普通人,那么他就需要一定的实力。 于是唐牧之悄悄定了个小目标:那如虎,丁嶋安。 这二位在后来被称为“两豪杰”。到那时国内和他们同水平的一巴掌都数的过来:陆瑾(四家)、吕慈(四家)、许新(唐门)、马仙洪(正义的伙伴)。 老天师张之维当然不算,这一巴掌强者恐怕没几个挨得住他两巴掌。 一时间唐牧之思绪万千。 张旺道:“唐门最擅长的毒功,你现在就可以研究研究了……回头我寄给你一本毒经你要仔细学,唐门的人要是被别人下了毒,那就是天大的笑话!还有唐门其他的本事,像炼器,行刺这些,到了唐门我才能一点点教导你,现在我先教你唐门家传的一些内功技巧……总之现在你就坚持静坐,把这个炁掌握的得心应手,作息一定要规律,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精气神要养好,切记修炼不要急功近利,一有问题马上给我打电话。路有千万条,年轻人,自己走去吧!” 张旺离开了肃州,走之前告诉还唐牧之肃州是哪都通公司的地盘,要是遇到不能解决的麻烦,就去市中心的快递中心找人,唐门和公司关系很好。 正文 第八章 暴力 张旺在火车上沉思着。唐牧之是唐门内门本家,可他家世既不光彩,他母亲当年离开四川的时候更是丢了唐门的脸……如果他将来进了唐门,也肯定会壮大内门,他张旺一个外姓族老,不该对唐牧之太上心才是。 可是就这么一个内门叛徒的儿子,不光是他,杨烈的态度也是出人意料,甚至每月还批给他生活费。说起来杨烈还从来没关心过哪个小辈这些东西,他对唐牧之的态度似乎也有些不寻常。 张旺迷糊了一阵,只得将原因归结为唐牧之年少独立这一优点。相比于门内其他太平年月出生的年轻人,总是唐牧之给他的印象最佳。 …… 下午无事,唐牧之一个人回了学校,他本想找张涛说说换寝室的事,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老师都休息了。 这年头班主任要管的事很多,不仅班里的各种事情都要他们操心,学生平常的生活也要照顾到,也是劳神费心。 寝室里的同学基本都在操场,于是他也去了。积极入世也是修行的必修课。 “不当宅男,不做社恐,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唐牧之握了握拳头。 肃州一中的操场很大,附近的消防队平时也在这里训练。操场有十二个篮球架,因为人很多,大家都是打半场。 一班的人占了个好位置,为首的叫朱涛,人高马大的,可能有一米九,留着一个大光头,像极了《乌龙院》里面的大师兄。上个星期体育课上,他也成功被体育老师选为课代表。 说起来,南方来的那个陈宏志也是体育老师,只是没见他代过课,肃一中还是只有一个体育老师,一节课带两个班,还是挺辛苦的。 打篮球的人不多,因为只有半场,敢上去打的就那么几个,很多人还是有些怯场,唐牧之居然看到了徐景容!她个身材高挑,混在一群男生里一眼还没看出来。 又是她!唐牧之心想,这小姑娘古怪的很,明明不是什么安安静静地类型,都十六七岁了,被人一瞧,还容易脸红! 徐景容也看到了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羞耻的事,脸又簌地红了,然后迅速别过头去。 唐牧之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他还是驻足观看了一会儿,这年头会打篮球的女生实在太少见,尤其是漂亮的女生。看着徐景容甩着马尾辫挥汗如雨,唐牧之暗暗感叹道,这哪里像秋天?,这简直就是青春啊。 走着走着,又到了足球场,这里春天虽然是草地,但是九月的肃州,四周还是光秃秃的,还好昨夜下过雨,否则这里都是稀碎的石头和硬土地,实在不是什么踢球的好地方。 这个时代,华夏的足球还没那么差,群众对于足球也十分热情。 光邵,杜秉乾几人踢得火热,中场休息的时候,唐牧之把光邵叫到一边,告诉他张旺和唐门的事。 光邵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小子果然是异人的后代!这也是命运使然呐,你刚炼炁没几天,就发现自己原来是异人世家的子弟,我苦苦找寻异人江湖的踪迹,却得不到一点线索……好!今年过年我一定和你去四川拜年!” “光邵,你的核桃分文盘和武盘,那作为异人,你最终想要清静无为还是争取个人的实力强大呢?”唐牧之认真问了他一个问题。 光邵一边走一边说:“要是五年前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回答他要做个清静自在的无名散人了,不过现在嘛……” “我发现人活一辈子,一直在沦为某种事物的奴隶,比如政治家是权利的奴隶,资本家是金钱的奴隶,父母是孩子的奴隶……我也一样,炼炁早就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修炼变强就是我的欲望,我一直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既然做,就要做到最好。” 说的这里,光邵笑了,“我自以为自己不是一个庸俗的人,结果发现还是无法超脱,可能我已经到了向理想认输的年龄,相比于云游四方的野人,还是变成李寻欢快意江湖更好些。” 唐牧之点头附和道:“人最大的痛苦岂就不是接受自己的平庸。”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古龙的味道。” “哈哈。” 两人到了311寝室。 “你前面看到徐景容了吗?她居然在打篮球。” “嗨!这有什么的,她还是咱们班的‘组织部部长’呢。别看她整天在座位上闷着头不说话,实际上已经是班里的大姐大,混的好着呢!怎么,看上人家了?” 唐牧之双手合十,“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好了,说正事,你老家大爷教你点什么没有?总不能让你这种天才浪费一学期的时间吧?” “嗯,老人家走前,教给我一部分名叫‘土木流注’的功夫,心法口诀不能跟你讲,不过原理也简单,就是最大限度释放炁来提高身体机能的技巧。这功夫本来不是给入门的人练的,要五藏的土木之炁炼到一定境界才能练,可是旺爷怕我遇危险没什么逃跑的能力,就把其中最简单的暴炁的手段教给了我。” 光邵道:“那样未免也太张扬了,我听说唐门不是个专门暗杀的组织吗?” “你没听说过完美的暗杀就是杀掉所有见过的人吗?” “呵呵,那你就好好练吧,做一个沐浴在阳光底下的暴力刺客。” “我可不是什么暴力的人。”唐牧之微微一笑。 “有时候暴力能解决很多问题,斯文只能成为拖累。” “这么说你同意以暴制暴?我还是更崇尚流程和法治。” “以暴制暴有何不可?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的话,不妨做一个暴力的人。”光邵盘起了核桃。“总有些人是跳脱在法网之外的,我觉得制裁他们,可以是异人的义务。”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我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人,不过我还是忍不住啊,就说那个陈宏志,就活脱脱一畜生!” “陈宏志?”唐牧之奇怪道,“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他的事儿在潇湘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我特意找人帮我打听,结果发现这人真可谓罪孽深重,欺男霸女,为祸一方啊!他身后一直跟着他的阴神,绝对也是受害者之一!” 到底还年轻啊。唐牧之心中感叹。虽然平时表现的早慧稳重,但光邵本质上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年轻人,最热血也最浪漫,这种人总是不能少的,否则社会就失去了进步的生机。 正文 第九章 飞刀 “要是他在这边还不收敛,继续犯事,我饶不了他!”光邵一手盘着核桃,一手抓着扇子拍胸口。 倒是一副鲜衣怒马,气宇轩昂的好男儿形象。 唐牧之笑道:“好!有什么需要我的你尽管说。我好歹也是刺客的后代,真要动手了,血溅五步也无不可。” “这话我记住了……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光邵打开衣柜,里面居然放着几把小刀,柄部是真皮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样子。 “看那个垃圾桶。”光邵一指窗户角落的垃圾桶。 这显然是他自己买的,这年头西北农村塑料袋都没普及呢,城里的用量也不多,他自己还套了垃圾袋。 光邵弹开折叠刀,朝着垃圾桶一掷! 就在刺入垃圾桶前的一瞬间,刀刃居然突然变了方向,直直刺入垃圾桶右边的桌子! 这就是御物的本领吗? 唐牧走过去之试着拔刀,废了老半天劲才给拔下来,他观察观察桌子,破口处不见木纹……这是本地的枣木,木纹密实难见,十分坚硬。 上辈子他在老家盖房子时刮过木头椽子,木料属实见识了不少。这枣木长成不容易,没想到宿舍桌子就是枣木的,他以前大学的桌子还只是块三合板而已。 折叠刀大概插进去两厘米多,这可比直接用手刺厉害多了。他记起原著里“罗天大醮”上用甩头一子的异人,似乎能刺穿两厘米的钢板。 “厉害!光邵,你这一手哪里学的?当代‘小李飞刀’啊!” 光邵摇摇头,道:“这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二十米内能刺穿木板……李探花我可比不上,他的力量是伟大的力量,是正义的力量,所以他是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而我之前滥用过这种力量,我不配跟李探花比。只是我也发誓要慎用这力量,总是不能再犯错了!” “我听说西楚霸王项羽也是个强大的异人,力拔山兮气盖世……只是最后没有敌过刘邦这个混混出生的普通人。项羽残暴而刚愎自用,有术无德,最后落得个分尸的下场,这岂不是我们这些异人最好的教训。” “好在炼炁不易,我想大多数异人还是会安分守己的,不知道异人的顶峰是什么境界。”光邵好奇道:“你问过你大爷这些事吗?” 张之维么?唐牧之想了想。手枪肯定伤不了他,要是别的可就不一定了。 一人之下里厉害的人和组织被枪干掉的实在不少。 药仙会、三魔派上一任门主……无根生以前就说过,有枪还炼什么炁这种话玩笑话。可见多数异人的真正战斗力确实比不上人家????两枪。 “不练专门护身的功夫话……我想厉害些的异人一枪也能放倒。”唐牧之道。 “我也有这感觉。”光邵捏了捏手臂,“异人又如何?先天一炁又如何?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光邵去了澡堂洗澡,唐牧之也回去寝室看书了。 是啊,异人又如何,除了炼炁,多数时候还是过着两点一线的平凡生活。 不过人若是连虚无的痛苦都能克服,回头看这些平凡的日子未必不是一种享受。 转眼到了周一,本来要换座位的,不过唐牧之对同排的说越过他就好了,因为是左右换,也没人提出异议。 徐景容一人占一排,自然也不用换座位。 早自习下后,唐牧之发现徐景容在拨弄什么东西,他身体微微靠后一看,发现她居然拿着一部索尼Walkman随身听! 这东西虽然1979就被生产出来了,但班上恐怕压根没有人认识。 对了,唐牧之想到去年索尼应该已经发售了第一代ps,真想收藏一台。 徐景容注意到唐牧之一直在看她手里的随身听,不禁有些得意,嘴上也露出一点笑容。 “徐同志,可以啊!你这随身听哪里搞来的?国外的产品吧?”唐牧之有些羡慕地说道。 徐景容嫣然一笑,“我小姨嫁到英国去了,这是她在英国给我寄来的,怎么样?日本索尼公司产的好东西。” 大概是接触时间多了,徐景容这次说话落落大方的,只是脸还是一被人看到就发红。 唐牧之突然觉得这是不是一种病呢? 徐景容大方地递给他随身听。 随身听型号是WM-102,这是88年发售的高端货,外观红黑相间,材料是金属的,手感非常好,中间是透明的设计,可以看到磁带的情况,上面插着入耳式的耳机,看上去十分先进。 这可不便宜!唐牧之说道:“你小姨对你真好,这东西在国内真是太少见了。” 他带上耳机试听了一下,是他上辈子很喜欢听的《Don't Cry》,91年的歌。 真好。唐牧之羡慕了,他甚至想在晚自习的时候翻墙出去找台随身听。 一曲听罢,唐牧之把随身听还给她,“谢谢。” “不客气哦~”徐景容不好意思道。 下午唐牧之去找张涛商量换寝的事。 办公室里,张涛有些戏谑地看着他,“才一周啊,你就给我找不痛快来了是吧,坐到最后面一排也就算了,现在让你每周换座位你不换,跑来我这儿换寝室来了,啊?” 张涛拿起茶缸喝了口茶,因为没有滤网,嘴里溜进去不少茶叶,他就呸呸地轻轻吐到缸里,然后抿着嘴慢慢喝。 “你和那个杜秉乾在一个寝室吧,他是二中插进来的,是不是还混着呢?” 唐牧之只是笑笑不说话。听说杜秉乾上周打了一个高二的,不过他也不了解。 张涛也笑了,“换寝室行啊,你得答应我以后每次月考不能低于年级前五,否则你就立马给我换回来!” 唐牧之心道,让我换过去容易,换回来可就难了。 “行!”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你要换到哪个寝室?我看看。”张涛起身到档案柜里拿出一张单子。 “和光邵一个寝就行,我和他商量好了。”唐牧之连忙道。 “哎呦,你可想清楚了,人家光公子恐怕养尊处优惯了,开学的时候就和校长说了,一个人住,谁也不鸟。你和他一块儿住不怕整天卫生都让你一个人包了?” “小问题。”唐牧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那好,晚上就搬了,麻溜点。还有和男生多亲近点——人家徐景容一大姑娘嘛你小娃娃一个整天凑那么近干什么?把那桌子往前靠!上课不要总往后转。注意点噢,听到没?” “听,听见了。”唐牧之无语,心想我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够和你拜把子了,而且你多半还得叫我大哥。 正文 第十章 各从其欲 唐牧之当晚就搬到了311寝室。原来和他同一寝室的人还都有些舍不得,只觉得这个人很安静,连带着整个寝室都很安静。你想啊,你一个人在底下吵啊吵的,忽然发现有人在看书,看的还是《老子》、《庄子》这些东西,或者一抬头发现人家在冥想打坐,你是不是就不好意思吵闹了——这是人的良心在发挥作用。这个年代,大家总是纯真又讲良心的。遇到这么一个人,有时会觉得晚上睡觉都祥和了不少。 看到唐牧之在收拾行李,杜秉乾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的。他人生中第一次彻夜未眠居然是因为一个男人!他感到有些东西与他擦肩而过了,就在唐牧之搬出寝室的一瞬间。 杜秉乾沉思良久,又去到楼道抽烟,他的烟瘾好像是愈大了。人们总是喜欢沉浸在过去,因为那里有他们现在追求不到的东西。 “欢迎欢迎。”光邵帮着唐牧之整理东西。实际上他的行李很少,除了生活日用品就是书了。 唐牧之搬到了光邵旁边的下铺,这样两人晚上打坐也有了照应。 “打坐的时候找个人盯着,你说这是不是古人常说的‘护法’了?”唐牧之笑道。 光邵居然认真回答了,“这个‘护法’实际上应该是佛教专用的,我觉得与之对应的应该是道教和儒教的‘卫道’,是指佛经道藏的传播者吧。再说咱又不会法术,怎么能算是‘护法’呢?” 唐牧之掏出之前光邵给他的海鸥表,“这是你之前给我的,现在还给你。” 光邵撇了一眼,咧嘴笑了,“不要紧,送给你了。我前年去尚海的时候买了两只表,一只就是这块石英的,现在我戴的是国外造的光能手表,环保嘛。” 光邵撸起左手袖子给他看,一块纯黑的光能手表,很好看。 “那就多谢了。”唐牧之也不客气,把表收起来。“你知道哪里有卖随身听的吗?今天看到徐景容有一个索尼的随身听,我心里都挠痒痒呢。” “随身听?我记得广场那边的商城里有做海外代购的人,或许里面会有,嗯……我下周打算把家里的唱片机搬到寝室来,你见过唱片机吗?” “我只在电视上看过,那东西很大吧,下周我帮你搬。我本想找时间出去买台随身听来着。” …… “好了,也快十一点了,你入定我瞧瞧。” 唐牧之上床打坐。“放松——”光邵把右手放到他头上,“这是佛教中‘他心通’的本领,如果练到大成可以窥晓人心,只可惜我没有这种境界,需要接触人的色身去沟通先天一炁才能看破那个人的心,让我看看你现在想的什么。” 光邵闭上眼,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心意俨然交互。 少倾,光邵依然闭着眼,他还在回味那种曼妙的境界:耳能听,眼能见,诸多杂念时起时落。但唐牧之的心绪宛如被孙悟空圈住的的唐三藏,圈外的纷纷扰扰进不到圈内,圈内则是极致的空明——无思无想,无他无我。 居然有这种事情!光邵清楚,一般人哪怕是坚持静坐苦练多年,也只能在片刻间彻底与杂念分割。人的杂念是不可能被完全压制下来的,静与动,从来只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练的时间长了,杂念会被摆放到不起眼的位置,人也不会轻易被外物裹挟,这也可以说是无欲则刚。 这也是唐牧之和一般人的本质区别。 “唐牧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神仙转世下凡了?”光邵略带嫉妒地说道。 “炼炁士修炼一辈子追求的境界,居然被你轻易做到了,你还是人么?淦!” 唐牧之挠挠头,他自己现在也犯了迷糊,只是觉得现在他与无根生很像。而无根生疑似孙猴子转世,莫非自己也是哪位大仙的转世身? 算了,继续打坐吧,总之多想无宜。 唐牧之开始运炁,光邵则是紧紧盯着。 阳炁自玉枕(后脑勺)孜孜流向尾闾(盆骨附近),阴炁则从涌泉(脚心)开始,缓缓流尾闾,阴阳交汇,循环往复,直到完成一个大周天。 “卧槽!停停停!”光邵突然惊叫道。 唐牧之不明所以,“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的炁怎么这样子运行?”光邵急得抓耳挠腮,“异人的炁都是自督脉运行,从尾闾到玉枕……哎呀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完全错了,你的炁怎么和普通人一样,从上往下运!完蛋,这怎么搞啊,你先停下!” 唐牧之连忙停下,两人面面相觑。 “唉……”光邵长叹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呢?牧之,你知道天道是什么吗?” 唐牧之摇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是一切一切的规律,虽然人类已经在世界上称王称霸,可在天道来看,我们与草木蝼蚁无异,因为人类依然是按照自然的规律运作着,我们异人之所以特殊,就是因为违背了自然的规律,普通人的气血从上而下运转,而异人运炁则与之相反,这是异人界最基本的常识。” “不过不论是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人的命是天注定,最多活到120岁就不行了,这就是规律。没有人可以违背。现在你身为异人却以普通人的规律去运行先天一炁,这到底该说是合道还是背道呢,我也搞不懂了。” 唐牧之开始思考,“天亮我就给你答案!”他自信说道。 光邵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才能给出答案,继续运行下去是盈是亏,身体会告诉你答案,总之一句话,做事要顺着心走。 …… 可惜我不是术士。唐牧突然之想到。 这个世界的术士有个极其变态的能力,就是能通过咨询内景来猜到想要的答案。 阴阳炁究竟是什么? 唐牧之首先想到了无根生,他的炁很特殊,能将各型各色的炁转化为原本的状态,有点类似于中医的理念。 第二个想到的人是白式雪,罗天大醮上出场的一个小姑娘,先天异人,能吞噬别人的炁。 …… 许久之后,唐牧之运转起阴阳炁。 他要对自己的身体发出诘问! 正文 第十一章 皆得所愿 第二日早晨,唐牧之睁开眼,他静坐了一整晚。 这时,光邵也睡醒了。“怎么样?” “没问题!”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也许是怕他放心不下,又补了一句:“稍后我再写一封信寄去唐门,我旺爷他们现在专注教育,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解释。” “好。”光邵点点头,“从今以后我是不能再在修炼方面对你指手画脚了,总之记着,炼炁一切以安全第一!” “好。” 或许是诘问起到了作用,唐牧之静坐一夜,最终的到了他心中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唐牧之猜测身体的异常与他不正常的穿越方式有着莫大的干系。 由于他穿越之后,成为了唐媛肚子里尚未出生的胎儿。而在身为胎儿的那段时间,他一直是似睡非睡的状态,醒着的时候不免会渐渐进入静的状态。 所以在很久之前,唐牧之的身体就开始运炁了,但是那时候的他头脚颠倒,身体运炁的方向自然与异人运炁的方向不同,是从尾闾上升下降到身体各个位置,这时他的身体经脉已经逐渐产生异变,与普通异人相逆,先天之炁已然可以自行流动,只不过这一切他并不自知而已……到了上周,唐牧之第一次静坐时灵肉相交,他身体内的炁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这一过程宛如盘古开天劈地,先天一炁也被赋予了特殊的性质:阳炁运作在上肢,拥有排斥其他炁的作用;而阴炁则与之相反,在下肢流动,拥有吞并其他炁的作用。这便是唐牧之不输神灵明的独门手段,阴阳炁! 这此后的几周内光邵和唐牧之各练各的,互不打扰。不过光邵教了唐牧之一手佛教修炼“五眼”的本事。 修炼五眼的方法是光邵的启蒙老师贡布波切教给他的入门神通之一,修行人可由此迈入异人界的大门。 佛教五眼指的便是: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 光邵教他的就是肉眼神通。这肉眼神通修炼到大成,不仅能看到极远极近的东西,还能观察到事物本身的磁场和不同生命的各类颜色。 根据光邵的说法,通过这肉眼神通可以时刻内观自身的身体情况,这是防止他修炼出毛病。只是他不知道,唐牧之早就能内观自己的身体,而且比肉眼能看到的清晰多了。 修炼肉眼要时刻关注身边事物的变化,所以光邵叫他睁着眼打坐,反正唐牧之静坐的境界高超,不怕被影响。 光邵搬来了家里的唱片机,体积不大,样式古典。他只有英文的唱片,两人下了晚自习就听着歌看书下棋,或者讨论一些修炼的问题。 周末两人就去校外闲逛,或者踢足球。 唐牧之不止一次考虑,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实在太小康,不禁感叹有个有钱有势的朋友是真的好。 这段时间的接触中唐牧之也逐渐知道,原来光邵的父亲就是当今肃州市的二把手,舅舅是开工厂的,管着肃州几万名工人吃饭的嘴,这一带的巨富。 不过平静的生活总有被打破的一天。这天月考刚结束,光邵就走过来坐到徐景容桌子上。 “牧之,昨天我们班那几个被二班的打了,你知道吧?” 唐牧之点点头,这两天听说班里有人和二班的闹矛盾,在操场上约了架,结果今天班里有几个人没了身影。 光邵道:“打人的叫陈晓东——陈宏志的儿子,我怀疑他也是异人!” “嗯?”唐牧之瞪大了眼,还真叫光邵猜到了,这个陈宏志也不是一般人啊!“这么巧?” “嗯,刚才朱涛去找他,结果两下让他放倒了,头都摔破了……我看见他身上的炁了,麻蛋,真狂啊这小子,仗着自己是异人为所欲为的!” 光邵是副班长,平常和多数同学都私交不错,现在打人的又是滥用力量的异人,这事他当然要掺和一手。 “咱俩找他去?”唐牧之有些跃跃欲试。 “啧!别呀,我们又不是流氓混子,你不是认识哪都通公司的人吗?找他们!” “那晚上一块儿去?” “走!”光邵起身大手一挥,结果徐景容桌仓里的随身听摔了下去。 “哦吼!遭了遭了。”光邵连忙捡起来放到桌上。 “那就晚自习的时候去吧。吃饭去?” 唐牧之摇摇头,“你去吧。”坐在凳子上没动。 刚才他看到徐景容的随声听好像被摔破了,中间的透明区域被摔出了裂缝。 看得出来,徐景容很喜欢这个随身听,光邵大富大贵时间久了,难免与普通人脱节。以他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随身听被摔破了,只是他根本不在意,他会赔给她一个新的。 这世上像王也这般面面俱到又心怀天下的人恐怕没有第二个。相比之下,光邵识大礼而不拘小节,一腔热血又志存高远,这也是十分难得的品质。 过一会儿徐景容和几个女生到了教室,徐景容坐回座位。 “哎!景容你的随身听好像破了。”有个眼尖的女生指了指。 徐景容仔细观察下,脸色突然就变了,嘴也朝下撅起,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前边的女生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心疼自己的宝贝,就回座位去了。她也明白往往这个时候安慰别人起不到什么作用。 “同志,对不起啊?是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给摔了……”唐牧之赶忙解释道。 徐景容低下头,“哎呀,没事没事,就是划出条缝嘛,又没摔坏。” 唐牧之想起上辈子第一部手机才刚用没一个星期就被姐姐不小心摔碎屏将就着一直用的心情。 “你晚上想翻墙出去吗?”沉默片刻后,唐牧之突然说道。 “嗳?你怎么突然说这个?”徐景容抬头看向他,突然脸红了。 唐牧之却注意到这次她红的不仅仅一张漂亮的脸蛋,她的眼眶也有些泛红,看来她真的是极爱这珍贵的物件。 “我突然想起来新广场有卖一些粗制滥造的随身听,其中就有盗版这个样式的,我买一个把中间这块拆下来安到你的上面,能行吗?” “哎呀都说不用了……” 她显然有些动心。女人大约的确都是口是心非的。 唐牧之去吃饭了,徐景容才放心摩挲起随身听的裂缝,她确实心疼,这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要是放在两周前,她绝对不会那么大意地把随身听放在座位仓里,她想着这里面也有自己的错,不能怪别人,可是……她还是心疼啊! 这时光邵走过来,“徐景容,抱歉啊!我前面坐你位置上的时候不小心把你随身听给摔了,你看看坏了没?我再找人从香江寄来一部新的赔你吧?” “啊?不用不用不用——”徐景容有些懵圈地摇头。 “没事!我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两三周就能送到,你先将就将就用吧。”光邵招招手说拜拜了,他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好了。 光邵当然不会在意随身听的型号,他只是叫人帮他把索尼能买到的型号各买一台寄来而已。 正文 第十二章 无德 唐牧之吃完饭时晚自习已经开始了。 他刚进教室坐好,徐景容就用手指头戳他的肩膀。 “哎哎,同桌——你不是说随身听是你摔的嘛!刚才光邵又过了说是他不小心摔的,你俩到底咋回事?” 唐牧之笑道:“你就别管谁摔的了,他赔他的,我赔我的,包你满意。” 徐景容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唉我不是!你跟光邵说说,别让他再麻烦了,这段时间又要考试又要做活动,他多忙啊。” “光邵可不喜欢欠人情。放心吧,考试都考完了,他闲的很。” 晚自习刚上没一会儿,查人数的老师也回去了,光邵一个示意,两人走出了教室。 还是老地方,学校的这颗老歪脖子树被经常翻墙出去的学生戏称叫“奈何桥”,只因为这棵树长得真是恰到好处,个子矮小些的女生都能轻松爬树翻墙,从“地府”到“人间”“刷”一下就过去了,这可不就是奈何桥嘛。 这时候的老师还是很严厉的,学生一旦犯了纪,动辄就是拳打脚踢,只有家里有些背景的同学能免过一顿打——现在的学生们也是可怜,要是晚生二十年,到处都能看到非暴力也能合作的平等的师生关系了。 二人轻车熟路地出了学校,唐牧之抬起表一看,七点十分。公司的事处理快点的话商场还不会关门。 哪都通公司其实就在他们的仓库,前几周他们俩就去过了,只是没和里面的人接触。 “我们怎么搞?直接进去找人说明情况?”唐牧之不知道光邵想怎么做。 “没必要接触,路上找个普通人帮我们送张条子就行了,你看!” 光邵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肃州一中高一二班陈晓东一打十不喘气。” “啊这!乱七八糟的……一般人属实看不明白,公司会管这事吗?” “公司不是国企吗?这种违反纪律的事它能不管?” 二人到了广场,哪都通离这边不远,但是地方偏,在一个小巷里。 光邵盯上一个农民工打扮的人,给了他十块钱(够买两斤猪肉),请他帮忙把纸条送过去,唐牧之就跟在他后面。 农民工人很实在,老老实实把纸条送过去了,甚至没有看纸条的内容。确定事办完之后,唐牧之绕了一圈,和光邵在广场汇合了。 “我还有件事。”唐牧之往商城走,卖电子产品的那家店还没关门,他走进去买了外观和徐景容那个很像的随身听,三十元——大概是被宰了,这东西除了外观一无是处。店里面卖的收音机有几款质量不错的正品,标价是十五元钱。 唐牧之不会在意这些,虽然他用的都是唐门的钱。 说起来,这几年他吃住从简,再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大约也存了一万多钱,他前两天还和光邵说这地方以后搞房地产和光伏厂赚钱呢,结果让他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最大的幻想就是穿越到一个遍地黄金的年代搞钱,结果他现在对这些已经不怎么感兴趣了,只觉得很无聊。 回了学校,晚自习还没下,光邵径直回了寝室,他一般就是不上晚自习的,作业也是听着唱片就写完了。 唐牧之则是不写作业,快考试的时候翻翻书。晚自习都是看些经书,他总觉得教室里写字的沙沙声很好听。徐景容经常问他题目,他也就随意指点指点,毕竟他去年就把高中的东西又学了一遍,底子还是可以的。 唐牧之从后门进了教室,坐到座位上的时候徐景容才发现他回来了。 “呐。”他掏出刚才买的随身听,“你的呢?让我试试。” 徐景容从桌仓里掏出来递给他。 “给。” “明天还你。”唐牧之点头示意一下就回寝室去了。 “哎……”徐景容刚想说什么,他已经走出教室了。 “唉。”她轻叹一声,她经常会忘记唐牧之还要小她两岁。 唐牧之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人,不过他从来不是话题的终结者,和周边人的关系也都很好。 她之前有几次调笑着叫唐牧之小弟,但是回应她的只有微笑。 那微笑明明很正常,在她看来却仿佛在说着:“我无所谓,我的名字无所谓,你的称呼也无所谓,当然你也无所谓。” 女人是不是都是敏感的? 在同龄人面前,她没有仰视别人的习惯,但不知为什么,唐牧之总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那眼神太像了,距离近而又显得高深,像是在陪着自己过家家。 男生不会在他面前吹牛侃大山,女生对他总不自觉地演变成撒娇的小女儿姿态。这些事又几个人注意的到?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下周要重新排座位吧。徐景容胳膊拄着脑袋。 寝室里光邵还在做作业,唱片机放的是去年刚刚发的新歌《吻别》。 正版的机器质量就是好,唐牧之废了老半天劲才把中间那一小片塑料拆下来又安好。 看着一桌子的狼藉,唐牧之突然亲身体验到了异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感受。 “呵。”他突然笑笑。 异人修炼一辈子,大概能让一颗和子弹头同质量的碎石块打进钢板。 而普通人只要用几克火药就够了。 …… 第二天学校里突然来了警察,把陈晓东还有朱涛几个人都带走了。 这是肃一中近年来发生的最大事故,整整一周,各种领导上台讲话,说是要狠抓严打打架斗殴的现象,给参与的所有人记了大过,陈晓东被开除学籍。 唐牧之又一次见到了陈宏志,他还大义凛然地上台发言。 他身后的怨魂已经不在了,光邵说处理阴身是很危险的的事,这个陈宏志身后应该还有其他异人。 而那个陈晓东虽然被开除了学籍,但他在一个月后又坐在了二班的教室里。 学校里很多人成年了,他们已经懂得:社会上总有惹不起的人,避开他们才是一个成年人该做的。 这件事尤其搞的整个高一沉闷下来。 大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反抗者受到了惩罚,剩下的人唯有沉默。 “公司应该了解来龙去脉……我以为他会直接被关起来的……他会不会是其他门派的门人,哪都通不敢插手。” “他不是老实很多了吗?”唐牧之不解光邵为什么这么在意。 “总有他本性暴露的一天。优越感一诞生就不会轻易消散,他作为异人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德行,漠视普通人,如果再普通人受欺负了还有谁可找呢?” 光邵抬头,“异人界的事就由异人去规范,我去警告他。现在整个年级的人碰见他就躲着走,他凭什么?” 正文 第十三章 打闹 “不太好吧。”唐牧之说道,“他又还没做什么,到他真的搞到你头上的时候我们再收拾……” 话音未落,迎面走来一个高瘦的男生,留着斜刘海,脸上挂着一副欠揍的表情。这人正是陈晓东。 唐牧之有些理解光邵为什么想找这家伙的麻烦了。这家伙长的是獐头鼠目,满脸的飞扬跋扈,走过两人身侧的时候,“哼”一声,还特地给光邵蹭了一下。 光邵面色如常,但是转过身,道一句:“你站着。” 陈晓东脑袋一瞥,道:“怎么着?”周围的学生也注意到了,没想到光邵敢惹这个混世魔王。 “啪”——光邵直接一巴掌抽他脸上了。“你TM挺猖狂啊?” 这一巴掌把周围人都抽愣了,唐牧之也愣了,随机反应过来光邵肯定要当众教训他的,不然这种压抑的氛围怎么去除它。 大概是没想到光邵直接动手了,陈晓东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挥拳就要打过来。 唐牧之先发制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蓝色的炁如流水覆盖了陈晓东的右臂,唐牧之感到一阵吃力,阳炁不自觉地从右手溢出。 “喔!”陈晓东右手触电一般弹开,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向前倒下,来了个人仰马翻,一时间,狼狈至极。 “你们!”他瞪大眼睛,迅速爬起来,没有轻举妄动。 “到操场,你过来。”唐牧之冷然道。 两人在前面走了半晌,陈晓东才一脸阴翳地跟过来。 三人先后走出教学楼,已经有不少人围观。 “卧槽谁啊这么猛?给陈晓东打了?” “高一一班的两个,有一个好像是富二代,家里有人。” “啥呀,光少爷嘛,光家的公子。” “噢,就是光耀邦儿子?” “啧,怪不得。这下有得陈晓东好看了。” “也不能这么说,陈晓东是莽,能打,光邵这边两个人能打过人家吗。” “那一个是谁啊?光邵旁边那个,刚才好像把陈晓东放翻了。” “不会吧,陈晓东那么猛,那位我都不认识。” 高一(一)班后门冲过来个人,“哎哎,光邵唐牧之两个和陈晓东打起来了!” 徐景容也听到了,突然揪心起来。 “不会吧?他们俩看着也不像是会打架的样子啊?” “靠!光少谁啊,陈晓东敢动手么他?” “哎呀,朱涛你快带人看去啊,他俩瘦瘦弱弱的,吃亏了怎么办?”徐景容急道。 “走了!”朱涛深深看了徐景容一眼,和几个男生向下楼跑去。 …… “光邵,我发现你属于是这个——表演型人格。怎么突然就唱起戏来了?”唐牧之笑道。 “啧,这不是机会难得吗?这时间地点人物都对……第一次拿巴掌抽人还真爽啊!你怎么样?陈晓东是个什么水平啊?” “炼炁没多久吧,被我一碰摇摇晃晃的,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水平。” “待会儿要是动手了别打脸奥,要不别人还以为我们有暴力倾向还是怎么的。呵。” 光邵自己倒是笑了出来。 二人进了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陈晓东在后面跟着进来。 这人倒也有意思,进来先掏打火机点烟,把烟往光唐二人脸上一吐。 “真没素质你。”光邵先指着他鼻子骂一句。 “好了。陈晓东,你也是异人吧?”唐牧之正色道。 “对,我是。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陈晓东冷眼看着他俩。 “我们就是想了解了解——公司的人你见过了吧?” “哪都通?见过,你觉得他们管的了我?实话告诉你们,我是自然门的人!哪都通还管不到我这里!你们又是什么来头?” “我们没什么来头,就是想告诉你,异人有异人的规矩,你跟普通人动手,就是不行!这次是警告你,公司管不了你我们还能管你!还有你爹!到肃州来了收敛一点,再整那些幺蛾子我能办了你们信不信?”光邵一副老大模样,嚣张道。 “哼!”陈晓东冷哼一声,“真会管闲事,我看咱们还是比划比划!”他丢掉烟头。 “好啊,来。”光邵也不虚,念动力发动。 陈晓东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使他寸步难行。 “嘿!”他扭动身体,一脚踢向光邵。 这一脚水平速度不快,还有些不雅,标准的撩阴腿,光邵脸色一黑,抬腿就踩,他练了五年的“五眼”神通,这么慢的一招当然不会碰到他。 力度不小。 光邵想着,携带着念动力的一拳眼看就要就打到对方小腹。 这时陈晓东那只被踩住的右脚居然忽的抽出,爆发了光邵想不到的力量! 光邵身体一晃,胸口已然中了一拳。 “我!靠!”他一屁股坐地上,捂着胸口漏出痛苦的表情,“麻蛋!老阴哔!” 这家伙居然示敌以弱!然后偷袭。 唐牧之看着光邵狼狈的表情突然笑出声,但身体没磨叽,爆发出惊人的白炁,飞身一脚踹在陈晓东肚子上。 陈晓东直接飞出去两三米,沾了一地的土,半晌没站起来。 “没事吧?”唐牧之憋着笑问道。 “缺心眼儿你!哎呀哎呀,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你特娘明明说他水平不行的!”光邵捂着胸口叫痛。 唐牧之摊开双手,“我也没想到不是?谁知道这小子这么黑。我去看看他!” 陈晓东果然在哪儿装呢,听见唐牧之过来一个驴打滚翻起来,脸色扭曲,刚才一脚到底不轻啊。 唐牧之毕竟不会打架,陈晓东站起来缓好了,才出了一记右勾拳,打向他面部。 陈晓东下意识抬手运炁护住脑袋,哪料自己的炁一碰上唐牧之的白炁就缩回体内,这泛着普通人看不见的白光的一拳就狠狠砸在他左臂。 “啊!”他一声惨叫,向后跑去。 唐牧之一看,陈晓东的左臂已经无力地垂下去,因为手腕和脑袋的碰撞太剧烈,他左脸好像被狠狠抽了一巴掌,口水往下流,想必是把唾液腺给顶到了。 唐牧之抬手,这阴阳炁真是妙用无穷,用好了未必比八奇技差。 “你等着!”陈晓东怪叫一声,居然从小树林跑出去了。 教学楼上几个趴窗户的看见陈晓东一身狼狈地上来,“这是给收拾了啊,还扶着左手。” “光少牛逼,能文能武。” “两个人嘛,多半是那个高个儿打的。” 这时朱涛带着几个人下楼,正巧撞上了一瘸一拐的陈晓东。 陈晓东看见他们,瞪了一眼,继续上楼去了。 “这……咋们先回去吧。”朱涛看着周围有好多双眼睛盯着他,有些不适应。 树林里,光邵休息地差不多,只是胸口有些淤青,闷的慌。 “走吧,漂漂亮亮地走出去,目的就达到了。” 唐牧之笑道:“你要不逞能,直接上飞刀,他赤手空拳的怎么挡得住?” “啧啧,年轻人,小李飞刀不是这么用的。”光邵故作潇洒姿态,抽出了别在腰上的扇子。 二人迈步出去。 这场如小孩子打架的闹剧暂时结束了。 正文 第十四章 第一场雪 “嘶——啊!”陈晓东整个下午一直憋着痛,到最后一节课终于忍不住了,给班主任请了假就往家里赶。 陈宏志在附近的老宅区有间院子。位置不偏但是人少。 陈晓东进门,一个身穿道袍,头发盘成偃月冠,脚下却踩着一双皮鞋的男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师傅!”陈晓东瞪大了眼,这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俊美青年可是他们家的贵人!他称自己俗名李寿昶,曾经是全真龙门的道士,现在又做了自然门的门人,在异人界地位颇高,今年已经四十多了,只是驻颜有术,看上去十分年轻。陈晓东和他爹一身本身都是他教的,上次哪都通要把他强制收编,也是他出面摆平的。 “嗯?小东啊。”李寿昶嘴上挂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你好像被人把筋脉给打断了。” “什么!师傅,这不可能啊,浑身都好好的,就是左手……左手、动不了了?” 李寿昶一手拄着脑袋嘲讽道:“好徒弟啊,我本来还想培养培养你的,可惜你左手经脉被人打断,先天受损,以后你就别想着炼炁了,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吧。” “你说什么!我,我爹呢?我不信!我爹肯定有办法!他不会不管我的!”宛如晴天霹雳,陈晓东大叫:“我不过是左手发痛,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你爹?他最近看上一个女人,正琢磨怎么把人家老公搞死炼炼魂呢,哪有心思管你这些?哈哈哈!” “姓李的!你好好说话!你不过是我爹养的一条狗!你敢骂他?” “陈晓东!”陈宏志居然突然出现在院子门口,“你怎么敢这么对你师傅说话,快跪下赔罪!” “爹,爹……”陈晓东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跪倒在李寿昶脚下。“师傅,弟子错了,我,我不是人!您老人家救救我!我不行啊,没有炁我不就和那些废物一样了吗?” “陈老板,你儿子说我是你养的哈巴狗啊,你说我是吗?”李寿昶翘起二郎腿,这沙发真的很软。 “老师!犬子一时冲动,犯了错,你可万万不能当真啊!”陈宏志顿时大汗淋漓,“我陈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知道的,我可不是忘本的人啊!” “师傅!徒弟错了!”陈晓东举起右手,“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徒弟一时失言了,您一定原谅我。我错了!呜呜呜……” 他居然泪流满面。 李寿昶心道你们爷俩都挺能装啊,表明上却做出一副大量的表情。“哎呀哎呀,小东啊,你就是性子太烈,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不过你的伤我是没办法了,用观炁的方法去看你确实已经废了,再练下去只是死路一条啊——不过你可以让你老爹帮你报仇嘛,毕竟你爹的天赋还在你之上,再加上我的鬼符箓,用不了多久哒,啧啧。” “逆子,你又给我惹到哪路神仙了?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出来!” 陈晓东如实将下午发生的事讲述给二人。 “光邵,我想起来了,光耀邦的二儿子啊,我本来可以把他发展成我们家大靠山的,都让你小子搅和了!”陈宏志皱眉道,“不过这就有了我们两家接触的理由……” “爹!”陈晓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一拳就把人经脉伤成这样?李寿昶想到:莫非是吕家的如意劲?不可能啊,西北这边怎么会有人练过如意劲?还练的这么厉害?或者是贾家村的奔流掌?这小子胡说八道吧。 “老师,你也听见了,这次的对手不简单啊。”陈宏志满脸的不甘,“小东平时虽然顽皮些,但是功课是没有落下过,这都不是人家的一合之敌啊!关键人家是主动找上门的,我不得不防他们一手,安全起见……” “好了好了,你不就是想要更多的鬼符箓吗?没有活人,我也没法做不是?还是你仍需努力啊,陈老板!不过你这次做出来的灵魂不错,不枉我专门来一趟,哈哈哈!”李寿昶笑着出去了,大铁门被他踹的作响。 “爹!”陈晓东目眦欲裂。 “儿子,忍着,现在我们只能靠他。你长大了,我们现在要以家族的振兴为主,你姑姑一家倒台,这任务就靠咱们完成!我们陈家注定要踩在别人头上!谁也不能阻挡!”陈宏志目露凶光,“我现在修行一日千里,等我炼成那“墨筋柔骨”,李寿昶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儿子,你放心!凭借我的机关术,以后一定能治好你的手!咱们现在要和光家搞好关系,等我上去了,再给你报仇雪恨!” “我懂……爹,都是我学艺不精!”陈晓东呜咽道,“以前是儿子不懂事啊!” “听说陈晓东请假回家了。”光邵道。 “唉,我还是出手重了,希望没把他伤的太重。” “管这屁事?明天去看电影吧,金城武演的。” “好啊。” …… 下雪了。 这是今年肃州的第一场雪,薄薄一层,挂在窗户上。 周末没课,这天正好是光邵妹妹生日,光邵昨晚就回家去了,邀请了班里不少人今天中午去肃州大酒店给他妹妹庆生。 唐牧之当然也要去。 食堂里遇到徐景容,她问他:“同桌,你不冷吗?” 今天她穿着一件紧身的牛仔裤,配上连驳领的大衣不伦不类的,却不难看。 唐牧之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上个月的单件,隐隐能看到肉色。 或许是觉得他家境不是很好,徐景容咬咬牙道:“我寝室有我爸穿的棉衣,我拿给你吧。” “嗨,不用了,谢谢你啊。”唐牧之摆摆手。 “你冷了就说,我嫌我爸的衣服老土不肯穿的。” “好。中午去给光邵妹妹过生日去吧。” “我?我也不认识他妹妹呀?” “我也不认识,人多热闹嘛——人家订了个大蛋糕。” 徐景容不说话。 “……去给买件礼物吧。”唐牧之道。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啊。” “我还没说是什么……” “不要紧。反正我能力有限。” 大清早的,雪不见小,反而愈大了。天上像是飘起来无数根鹅毛。这些鹅毛在孤零零地斡旋于人群,久久落不到地上。 两人头上沾了雪,大家都低着头走路。唐牧之身上穿着徐景容她爹的棉大衣。确实老土,但确实暖和了不少。唐牧之想起了唐媛。 四周都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一片白色,没有树,只有一根老久的电线杆立在这片天地——远处发电场的大烟囱发出冒出白烟,在这天看的有些不真切。 像梦一样。 正文 第十五章 生日 唐牧之徐景容二人走到市中心,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靴子踩上去咯吱作响。 这边人买礼物一般都去中心广场旁边的百世商厦。这商厦造的中不中西不西的,十分难看,共七层,有电梯。 光邵妹妹叫光萍,今天是十五的岁生日。这年头的小女孩喜欢什么呢?唐牧之没什么头绪,思来想去,打算给买件衣服,现在流行送人外衣,实用。 两人到了三楼,这一层是专卖衣服的。徐景容道:“人小姑娘你还没见过呢,个子多高你都也知道,怎么想着送衣服呢?” 唐牧之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是看着商城里琳琅满目的衣服,充满了这个年代独有的气息,大约这也激起了他的购物欲望。 有时候男人给女人买衣服,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喜欢。 唐牧之请徐景容帮他挑,说要贵一点的,不然人家也未必穿啊。 徐景容纠结选了半晌,都是价格一般的粗纺花呢大衣。唐牧之无奈叫来导购给拿了件版型小点的羊绒大衣,尚海产的,二百二十元。他用手捏捏,柔软挺括,无褶皱,手感很好。 唐牧之当场付款,徐景容惊讶道:“同桌!原来你这么有钱!” 这一件衣服抵得上这边工人半月多的工资了,平常买这个价位衣服的多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南方人。 她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唐牧之了,明明自己大冬天连件外套都没得穿,却能随手拿出几百元给朋友的妹妹买衣服…… 下楼的时候,她买了一支礼盒装的英雄钢笔。唐牧之看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二人扭头去了肃州大酒店。 酒店大厅里人不多,除了酒店服务员就是光邵和他妹妹邀请的朋友。徐景容见在场她认识的女同学不少,放轻松了许多。 光邵和几个同学讲话,旁边坐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大约十四五岁,微微笑着,十分可爱。 “牧之!景容!”光邵示意他来这边。“妹,这我好哥们唐牧之呀,你们两个应该同岁……那是我同学徐景容。” 光邵旁边的少女起身向两人打招呼。 徐景容朝她嫣然一笑,把礼物递给她,“光萍你好,生日快乐呀。” “谢谢你,徐姐姐。”光萍轻笑着收下了。 唐牧之左手提着装衣服的袋子,伸出右手:“光萍,你好,生日快乐。” “你好,牧之!我哥总提到你。”光萍大大方方的伸手和她握了握,不愧是大家闺秀,少女的手细腻又柔软,仿佛没有骨头。 “第一次见面,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唐牧之一笑,把手提袋递给他。 “谢谢。”少女欣然收下。 “坐!二位,快上菜了。”光邵笑道。 唐牧之坐光邵旁边,徐景容挨着他坐下。 人不多,光邵邀请的一桌,光萍邀请也刚好一桌,大家都是同龄人,刚上两个菜就聊开了。 光邵准备的饭菜很丰盛,豫菜川菜都不少,光是鱼一桌子就有五六条,有几道菜唐牧之也没见过,最后又上了各种水果,这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很满足。 最后服务员端来大蛋糕,众人给光萍唱过生日歌,分了蛋糕后又合了张影。 “走!走!唱卡拉OK去!”光邵请众人上楼唱歌,有些女生不太好意思,推脱要走,光邵开玩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订了包厢,你们不来就浪费掉了。”加上这时候卡拉OK还是新鲜的玩意儿,众人都想见识一下,就随他上楼去了。 他们这一伙儿人说多不算多,但是一个包厢当然是容不下,因为男生都想着喝酒,女生们就凑到另一个包厢里去了。 男生无奈,但还是要了很多啤酒,卡拉OK的机器他们大都没见过,熟悉之后众人又争着上去唱歌:《龙的传人》、《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无所有》、《爱在深秋》……都是些唐牧之耳熟能详的老歌,他喝了不少酒——可能是很久没有参加这样的聚会了,今天格外开心。 酒过三巡,众人都叫嚷要带女生跳舞,到了隔壁的包厢一看,原来她们也有不少年龄大些的喝了酒,最后一群人挤在一起K歌跳舞,好不欢闹。 光萍没喝酒,在边缘加油呐喊,光邵在最中间跳舞,徐景容和唐牧之没挨一块儿,两人都在边边角角默默喝酒。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 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 “包厢好吵。” 徐景容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加上周围嘈杂的噪音让她有些头疼,便出了包厢去醒酒,唱歌这一层还有不少包厢是只吃饭的,所以人不算少。来来往往不少人盯着她看。 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醉了酒,脸色红扑扑的,十分勾人。 包厢里愈吵闹了,唐牧之心里却突然觉得十分安宁,仿佛有一道白光笼罩着周围人让他们消失不见。 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唯有他一个人。他感到自己与人群极远又极近,在包厢里的他好像上帝般注视着旁人,又仿佛这一切都在他手掌中运作。 若是此刻有人关注他的眼睛,那么他一定会觉得唐牧之像个和尚。 慈悲而不食人间烟火。 唐牧之想起张旺寄给他的《毒经》,里面提到人的五脏中蕴含不同性质的五炁:心火、肺金、脾土、肾水、肝木。这五炁与人体运行息息相关,也是唐门毒功的基础。 此前由于阴阳炁的压制,他的五炁平日并不会出现波动,但是随着他对阴阳炁的掌控愈加娴熟,稍加约束,五炁便因为周遭环境的变换而展露性质。 此刻唐牧之体内五炁生而与后天诞生的阴阳炁相冲,此前便知,这阴阳二炁十分霸道,阳炁排异,阴炁吞并。唐牧之毕竟肉体凡胎,五炁未经锻炼,只是寻常水平,若不是同出他一个本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五炁早就不复存在了。 此时内脏五炁势大而阴阳炁被主人压制,待得部分五炁开始流散。只片刻,阴阳炁又开始自主运作,强行镇压吞噬零散的五炁,阴炁吞并后历经半个周天又反哺到阳炁……随之被带去的,还有唐牧之一些轻微的情绪。 唐牧之也不着急,内观五脏,代表五脏的五炁有些衰微,但他并未感到不适。按理说,五炁出问题,全身都要出毛病,但此刻唐牧之只觉得静功又有所精进,气息似存不存,呼吸已经逐渐不拘束于口鼻。 此时正是他五感精进,从不入环境逐渐到与周围人共情的时候,忽地感到周遭那一团代表徐景容的炁情绪不对,带着一些紧张和恐惧。 唐牧之睁眼,内心平静,知道徐景容遇见了麻烦。 正文 第十六章 撕破 徐景容背靠包厢,她是第一次唱卡拉OK,此前总是听人讲过,说肃州大酒店搞大众化,潮流化,做起了让客人唱歌的生意,火的一塌糊涂。 啤酒她倒不是第一次喝了,只是今天众人欢聚,属实开心,一瓶一瓶下去心里没了数,现在难受了,昏昏欲睡。她可不敢这么回学校,要是被发现了少不了一顿打。只好站外边醒酒,走廊来来往往不少男人盯着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酒精入脑,她感到自己格外兴奋,有点想进去再唱几首,她知道自己完全醉了,便不断跟服务员要白开水醒酒。 “你是不是张涛的学生?”一个中年男子缓缓走到她旁边停下,有些严厉地问道。“高一的学生么。” 徐景容大惊失色,居然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刘卓辉!每周都在主席台上强调校风校纪的人,强调要对住宿学生实行军事化管理的人。 完了!徐景容脸登时面红耳热,大气也不敢出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高一一班的是不是?啊?说话!”刘卓辉瞪着她。他好像也喝过酒,满嘴的方言,舌头也大了,吐字不清。 “……徐景容。”她低声回应一句。 刘卓辉点点头,“你是不是喝酒了?和谁喝的?是不是社会闲散人员!” “我没有……” “还没有!”刘卓辉嗤笑一声,“我在旁边看了你半天!怎么?酒好喝的很吧?” 徐景容沉默不语。 “来!你跟我过来!”刘卓辉一把抓起她的胳膊,“这边包厢里校长老师都有,走!爱喝了跟我们喝走。” 徐景容大脑一片空白,她想挣扎,却像是突然失去了灵魂,仿佛提线木偶一样被刘卓辉拽到了这一层边缘的包厢,他推门进去。 校长钱破空、副校长孙建军、姚舒文、陈晓东的爸爸陈宏志……其他的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这个包厢都是男人,准确来说,都是中年男人。 七八双眼睛顿时落在她身上。徐景容被他们盯的发颤,好像一个被展示的商品。 “来!同学。”刘桌辉把她摁到一把椅子上坐下,从桌子上拿起一瓶红酒,“爱喝酒是不是啊?专门跑到酒店喝来了!来,喝这个,你没喝过的。” “哈哈哈……” 包厢里的男人都笑了。钱破空问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啊?” “还是高一的学生!正喝着酒被我逮到了。” “还没成年啊?个子长得高哦,比男娃娃都高嘛。叫什么名字?” “钱校长,你们学校的监管和思想工作没到位啊,这么年轻的丫头不学好啊,将来走上社会要出大问题——” 钱破空笑道:“哎呀真是我们做的不够好,既然都到这里了,那个徐同学啊,你给杨部长敬一杯!” 刘卓辉拽住徐景容让她站起来,又塞给她一个灌满的红酒杯,“楞着干什么,给你旁边地杨部长敬一个啊?” 杨部长拿起酒杯跟徐景容碰一下,“这姑娘生的好看!像一个香江的女明星嘛。” “对!像那个邱淑贞嘛!落落大方,美丽明艳呐。今天杨部长可走了运!” “哈哈哈……”老男人们都咧着嘴笑起来。 徐景容失了神一样抿了一口红酒。 苦涩的味道顿时冲击她的舌根,她咬牙咽下去,险些全部呛出来。她脑袋更晕了,但却更清楚意识到周遭似乎不太安全。“校长,刘主任,不打扰你们了,我……我先回学校吧?” 刘卓辉摁住她的肩膀,“你着急什么?现在回去学校干什么?学校是学校的地方,你又不学么……现在学习也学不成,姚校长一会就要回去,让她把你带回去就好了——” 姚文舒点点头笑道:“年轻人嘛,喝酒很正常,你不要害怕,这里各位都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投资人,还有主管教育的几位……大家都年轻过嘛,看着你们年轻人喝酒我们也觉得可爱……这样,你给我们大家各敬上一杯,我把你送回学校!” …… 不会有事的。徐景容安慰自己,都是学校的老师,都是大人。 大人不就应该承担起保护小孩的社会责任? 只不过她现在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举杯了。 好烦。 恍惚间徐景容感觉好像有人搂着她,她感觉自己头发、衣服都乱了,只觉得周边的笑声很猥琐,她好害怕。 为什么要喝酒?她后悔不已。 “咚咚咚!” 包厢门传来敲门声。谁呀!刘卓辉皱紧眉头。大家都冷静下来。 他先把徐景荣衣服整了整,然后起身去开门,毕竟这里面他资历最小,当然要多跑腿。 包厢门开了。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走进来,错开了刘卓辉,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人刻意挡住的徐景容。 包厢里的众人也看清楚来人只是个个子高大的小伙子。“你是谁!出去!” 唐牧之沉默着没有说话,往徐景容身边走去。 刘卓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干什么你?出去!” “我找人。”唐牧之转过头看着他,身上发出摄人的气魄。 包厢里沸腾起来,一时间污言秽语充斥整个房间。陈宏志却心中一惊——这个年轻人好强的气场! “……滚出去,叫保安!” “哪里来的个币娃你……” “轰!” 一声巨响,刘卓辉直接翻倒在地上,众人眼见门外又闯进来一个和前面那少年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光邵……同桌……”徐景容呢喃道。 有几人认出了后面进来的年轻人。“光邵……哎呀这不是光市长的儿子嘛……这是个误……”钱破空走上前解释道。 啪!光邵直接甩了他一耳光,“***”(刘海柱经典语录) “还他妈的为人师表啊?要脸不要你们!畜生吧!我他妈报警了!” “光邵!你不要太嚣张了!你以为你谁啊?仗着你爹官儿大是吧?” 众人怒而拍桌,唐牧之趁乱一把将徐景容抱过来,她已经完全醉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醉倒在他怀里。 唐牧之抱着她往门口走去,几个人上来想抓住他。 “滚啊!”光邵一人一脚,踹的整个包厢鸡飞狗跳,狼藉一地。唐徐两人迅速脱身。 巨大的声响引来不少人,酒店的经理和两个保安跑上来。 “光少……杨部长,各位——” “你他妈带保安说什么废话啊!”光邵堵在门口,“今天别让他们走,等警察来!老流氓色胆包天呐!” 酒店经理眼见越闹越大,赶紧驱逐起看热闹的人。 包厢内的几位想走,被光邵两耳光扇了回去。保安连忙上前阻拦。 几人无奈,七零八落地坐在包厢椅子上。一会儿,光萍跑了进来。 “哥!”她知道这回光邵把事情闹大了,这里面可有几个人的位置不低啊,跟他们撕破脸皮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回去。”光邵嘱咐道。 听着警车的声音好像近了,陈宏志站起身。光萍紧张起来,这个人身上好像透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你最好坐下。”光邵淡淡道。 见光邵态度强硬,陈宏志无奈凑到他旁边小声道:“我也是异人,你也不希望在这里动手吧?你能保证你妹妹就一定安全……” 光邵爆发出惊人的炁,但很快,他的炁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迅速衰弱下去。 因为他明显感到陈宏志的炁,透露着阴冷和血腥,比他的念动力更强烈。 “……你走。” “你得说:你们走。”他笑笑。 这时唐牧之从外边推门进来,他走到光萍身前站住。 陈宏志向他看去。 四目相对,在空气中迸发无形的花火。 正文 第十七章 对决 这时包厢里共七个普通人,三名异人。 气氛变得十分古怪,被堵包厢内的几位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他们知道这件事情闹大了,运气差的话,饭碗不保。 毕竟是市里二把手的儿子,在场的几位除了陈宏志有钱认识的人多点,剩下几个最多和正处级搭搭线……想找回场子怕是遥遥无望。 远处传来警笛声,众人正觉得这回里子面子都要丢的一干二净的时候,从南方来没多久的陈老板站了出来,只见他凑到光邵耳边低语了几句,包厢内的气氛居然愈加剑拔弩张起来! 但很快,光邵低下头,似有退让之意。众人心里惊喜,感觉这次的事情大抵还有些转机。 可就在这时,那个之前敲开包厢门的年轻人推门走进来,站在了陈宏志面前。他已经叫经理把这一层的人都请出去。 没人说话,包厢里静寂无声,被打翻倾倒的圆桌将异人和普通人分开,地上流淌着污秽的汤水,脏了他们的皮鞋。 陈唐二人对视,光萍立在唐牧之身后,感觉到背脊发凉,她看到哥哥脸上凝重的表情,怯生生叫了他一声。 “哥!” 这一道声音虽然低如蚊吟,却仿佛双方开战的号角! 轰! 陈宏志身上爆发出常人看不到的黑炁,迅速凝聚成人手的形状,就要向唐牧之抓去! “妹!跟我走!”光邵生怕妹妹出了意外,护住她往外走去。他知道唐牧之现在有危险,但是此刻他选择先保护好家人。 包厢内坐的几位流氓见光邵走了,也灰溜溜地绕过唐牧之离开,他们知道陈宏志是会气功的江湖人士,是会正经功夫的……这两人大概要打架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逗留。 “你也是‘自然功’的门人?”唐牧之爆发出强大的气势,阳炁飞舞击碎了飞来的黑手。 这是土木流注。虽然没练过五炁,但是唐牧之让阴阳二炁快速运转,也能达到招式原本带来的增幅,只不过现在这招不是为了进攻。 陈宏志摇摇头,身周狂爆的炁逐渐平静下来。“唐牧之么?你知不知道我儿子被你打废了?” “他也是异人,打架受伤这种事情,你没必要和我讲……我想问问你,你是哪里来的野路子?异人的争斗不能祸及普通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唐牧之右手并作刀状,阳炁攀附在上面,散发着锐利无比的气势。 陈宏志脱下外套,他的身体看上去不是很好,明明挺着个将军肚,胸膛却仿佛被大理石压得塌陷下去,像个病秧子。 “我确实是个‘野路子’,比不上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所以也不要拿你们的规矩来警告我。”他眼窝深陷,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陈宏志握紧右拳,黑红的炁仿佛凝结成实体……然后陡然爆发! 这一拳犹如黑色的闪电,速度快到唐牧之来不及发动肉眼神通。他弓下腰错开这声势浩大的一拳,右手悄然划出一刀。 砰!这一拳居然直接击碎了二十多公分的砖瓦墙,包厢里装修的白色木板被打的碎屑飞溅。 所幸周围已经被自己清了场,否则就算这场架打完了他也要面临公司的处罚。 陈宏志拔出插进墙里的右手,带出来几块破碎的砖头。白色的衬衫已经破烂不堪,他感到小臂下方被划开了一道伤口,已经伤到了经脉和尺骨。他皱起眉头,看来这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对手。 唐牧之也被这一拳的威力所震惊,他脑内信息飞速闪烁,这一拳比后来罗天大醮里王也打的那一记强烈崩拳只强不弱,威力太大,他只能暂避锋芒。 “好厉害的炁刃。”陈宏志赞叹一声。 唐牧之见到他手臂上有鬼画符一般的纹身,十分诡异,而且自己的炁刃明明划的很深,他的手臂却没有流出多少鲜血。 重心前倾,陈宏志挽起破碎的袖子右手一拳打去,唐牧之双手附着阳炁,肉眼神通发动,接连挡下来势汹汹的铁拳。 好重!唐牧之虎口震痛,对方的拳头并没有什么章法,只是速度极快,力道极大!哪怕阳炁一直在弹开黑炁附带的伤害,但是只要出拳够快的话,还是有部分炁带来的劲力攻击到他。唐牧之一转被动防守的架势,左手阴炁缠绕,一把扣住他的右手腕。 陈宏志感到右手处传来强烈的吸引力,他的炁仿佛遇到了台风眼被疯狂吸收。 乏力!陈宏志正想抽身拉开距离,唐牧之已经乘胜追击,附着阳炁的一脚如升天狂龙,结结实实踹上了他的左腰! “啊!”陈宏志腰一扭,身上爆发出庞大到让阴炁没法迅速消化的炁,他抽身飞退,左腰不像是被踢到,倒像是被人狠狠砍了一刀。 他身周突然出现七八只黑色的大手向唐牧之拍去,土木流注还没来及发动,这一招结结实实砸在了唐牧之身上。 “呸!”唐牧之连退几步,吐出一口淤血,还好阴阳炁在体内运行时会自发护住内脏和经脉,否则他刚才就要被这阴险击晕过去。 “这就是你的本事吗!”陈宏志咬牙道。 触碰白炁不但会被排斥弹开,还会对肉体造成刀剑般的伤口,直击经脉;黑炁更是犹如黑洞,居然肆意吞噬他的炁! 陈宏志身后缓缓浮现一道庞大黑影,体生八臂,怒目圆睁,怒发上竖,如鬼神,如佛陀。 解业摩醯首罗! 这是!唐牧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身后像是守护灵一般的东西,刚才的攻击似乎就是这庞大鬼影打出的,诡异无比。 “呼——呼——”陈宏志剧烈地喘息着,他凹陷的胸膛起起伏伏,仿佛整个肺就要从中蹦出来。 “哈!”诡异灵体全身刻满古朴繁复的花纹,舞动双手扑向唐牧之。 阴炁运转,发动起土木流注,唐牧之身边黑气大盛,从中传出强烈的引力,将灵体的基于炁的攻击一一化解,并且转变成纯净的阴炁反哺自身。 唐牧之一边防御一边思索这是什么手段。这黑影仿佛没有自己的意识,不顾攻击的微弱效果,继续挥舞八只手臂攻击。 陈宏志乘机伸手抓来,眼见右爪就要摁住唐牧之肩膀——以他的力量,这一下要是抓实在了,一条肩膀就要被卸下! 唐牧之无心顾及狂乱的鬼影,用左脚做支点,右脚鞋尖白光一闪,便狠狠地踢在了他的下颚! 别忘了,土木流注可不是用于防御的招式!它的主要作用便是提升爆发力! 陈宏志惨叫一声,咽喉处已经迸出鲜血,捂着脖子跪在了地上。 鬼影的攻击也如狂风骤雨袭来,一时格挡不及,唐牧之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墙上! 他顿时感到视线发黑,眼冒金星。 土木流注! 关键时刻,阴炁爆发,挡住了鬼影接下来的攻击。 正文 第十八章 顾忌 光邵退出包厢,眼见经理招呼着保安在清场,知道是唐牧之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吩咐。他带着光萍下了楼,又找了车看着她坐上去。 警察已经到了楼下,光邵顾不上跟他们解释,便叮嘱酒店经理几句,让他处理好。 做完这些,光邵又去厨房取了几把细长的餐刀,然后飞奔向陈唐二人所在的包厢。 “这……”光邵盯着墙壁上被打穿的洞口,瞳孔微缩。“陈宏志打出来的?” 他心中祈祷着,推开包厢已经坏掉的门。 只见陈宏志单膝跪在地上,唐牧之离他有些距离,紧贴着墙壁站立。 “牧之!” 唐牧之点点头,“离他远点。”虽然陈宏志已经撤掉了那个黑色如法相的东西,但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有远程攻击的手段。 光邵下意识后退几步,摸出餐刀,观望着现在的情况。 “呼——”陈宏志喘着粗气站起身。他全身伤痕累累,尤其是咽喉至下颚处有一道不浅的锐器切割的伤痕,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血已经止住了,只不过衣襟完全被血浸染,上身已经呈现黑红色,看上去森然恐怖。 唐牧之看上去也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嘴角还有一丝鲜血。 光邵发动肉眼神通,唐牧之和陈宏志两人都在不同程度地颤抖,想必都经历了一场苦战。 “咳!”陈宏志止不住一声,两人死死盯住他。 半晌,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 光唐二人神色凝重,光邵冷冷道:“用普通人作威胁,你连这么卑鄙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唐牧之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陈宏志脸色难看,语气却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我……也没有对你们的朋友动手动脚……别忘了,今天这个局面也是被你们逼出来的!” “哎你!真他妈无耻啊你,一群老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又拿另一个小姑娘威胁我——你还说你是逼的,我***吧!”光邵青筋暴起,手里持着餐刀银光闪闪,“我今天让你死在这儿信不信?” 见二人没有停手的意思,陈宏志脸上怒意横生,“你们不要逼我!” 肉眼神通一直盯着,眼见陈宏志没做出防御的姿态,光邵一咬牙,居然兀地出手了!餐刀化为一道银光从陈宏志眼前闪过! “啊!!!”他惨叫一声,身体扭曲倒在地上。 “果然只是嘴硬!”光邵眼中精光一闪,餐刀狠狠地插进了陈宏志的肩膀——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应该废了他一只右手。 光邵犹豫着怎么处置这家伙。 现在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今天要是让陈宏志这个不讲规矩的家伙从这个门出去,恐怕以后他晚上睡觉都不会安稳! “呃——”陈宏志从地上爬起,左手捂着肩膀上插着的银色餐刀。 餐刀差不多插进去三公分,他咬紧牙关拔出来,筋肉和刀面发出摩擦的声音,诡异又恐怖。 光邵和唐牧之两人都不了解人体构造,但这个家伙伤口处已经几乎不见血液,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你们!!!”陈宏志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他一把扯下沾满鲜血和餐汤的衬衫,眼前的一幕着实镇住了二人:他的胸口、背脊、腹部居然有共有十几个窟窿!这些窟窿旁边画着符咒之类的东西,加之他头颅干瘦,形似骷髅,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恐怖和诡异。 “这……什么东西?”光邵喉咙动了下。 “墨筋柔骨!”唐牧之惊讶道。 陈宏志喘着粗气,用浑浊地眸子瞪着他,面色复杂,“你居然认得!” 墨筋柔骨是一种集合机关与符箓的手段,修炼这东西要在体内植入状似触手的柔骨,练成后柔骨可如人体的手臂一般控制自如,这柔骨坚韧无比,可刚可柔,是本该在五十多年前就失传的本事,最后一个修炼它的就是异人界千年搅屎棍组织全性的一个大恶人——梁挺。 怪不得伤口不怎么出血,这副身体恐怕都快成为柔骨的容器了吧,哪有多余的血能喷出来。唐牧之心想,这下又棘手了。 “只不过我要给你们看的还不是这个——”陈宏志冷不丁一笑,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符纸运炁催动。 顿时包厢内阴风四起,光邵一阵不寒而栗,他练佛门的功夫已久,五感灵敏,从那张符上面能感到强烈而邪恶的炁。 不能动手!光邵压下心头的怒气。 “可惜……”陈宏志长出一口气,“这东西被叫做‘赦鬼授身太上法箓’,也叫鬼符箓!是一位高人炼成给我的,作用嘛,咒杀、增炁、疗伤的都有。把它用在你们身上太浪费了……我再说一遍——不要逼我!” 场面一下子复杂起来,双方都有所顾虑,光邵运作起“五眼神通”中的慧眼,久久没有话说。 双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唐牧之开口了。 “我们走。” 光邵看向他,似有不甘。 “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了。”唐牧之淡淡道。 “是!”陈宏志咬牙切齿地说道。 …… 二人出了酒店,留给陈宏志的麻烦还很多,他那副磨样怎么出门还是个问题。 “……牧之,这次连累你了。”光邵长叹一声。 “什么话,这架可是我自己要打的……刚才跟陈宏志讲的,只是我的说辞,这个人一定要除掉,你练习五眼这么多年,难道没看出他身上的煞气?这人实在杀过不少人,手段众多,而且不守规矩,跟他儿子一个样!留着他不是等死么。“ 光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的事我们要详细再谈,徐景荣呢?” “我让薛佳她们找个车给一起回学校了,光萍吓着了吧?” “难免的……我现在就怕他对我家人下手,我们越早动手越好……实在不行我去找公司,哪怕把我卖给他们都成!” “先别急,我给唐门旺爷打通电话,应该能请到帮手。” “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我得监控他的行踪……这事儿还得叫我爹帮我,唉,这下惹的麻烦实在不小。”光邵长叹一声,愁容满面。 唐牧之摇摇头,他对这场仗自己的的表现不是很满意,技能太少了……只有土木流注和阴阳炁能拿出手而已。 反观陈宏志,这个原著里完全没出现过的人物,手段居然层出不穷——运炁之后力量和速度就很厉害,不开土木流注的话根本挡不住那么快的拳头;而后又是替身一样的东西,如果不是阴阳炁的特殊性质,他早就被拍成肉泥了;还有早就失传的“墨筋柔骨”;古怪的符箓……只是这家伙没法防住锋利的阳炁。不知道这家伙放在整个异人界到底是什么水平。大概——两个上根器? 唉,这世上的修行人原本是很单纯的,修行只是为了求证他们心中的“道”——不论是炼器化物、太极还是性命双修,一开始都不是为了追求力量而创造的,只是人总喜欢舍本逐末,久而久之,手段反而将目的代替。 正文 第十九章 外援 “算了,周一再说,你先回学校去吧。”光邵道别一声,他要回家了。 “嗯。”唐牧之自己穿的也成了一堆破烂,路上随便找了个店换身衣服。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附近有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的人不少,他到商店买了张30元的IC卡,排好队拨通了张旺给他的电话。 他后面排队的壮年人很有素质,离的他远远的。 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旺爷,是我,唐牧之啊。” 听筒里传来张旺沙哑的声音,“牧之?哼哼,你小子找我肯定是遇上事了……” “您真是料事如神……哈。”唐牧之笑道。 “马屁就不必拍了!你修炼的怎么样,《毒经》看完没有?” “您放心,修炼方面一切都好,您那本《毒经》我都倒背如流了,肯定不会轻易被人毒倒的,土木流注也练的也入门了,就是五炁的调动上有些问题……这次给您打电话啊,主要是我遇到点麻烦,跟您说一声,您给参谋参谋?” “你讲。我听着呢。” 唐牧之把和陈家结怨的经过详细讲述给他,之后提到陈宏志的种种手段。 “这家伙最后脱了上衣,好家伙身上全是窟窿洞,据他说这叫什么‘墨筋柔骨’……”唐牧之刻意透露。 他知道张旺的授业恩师高英才最大的仇人便是墨筋柔骨的使用者梁挺。他曾经发誓要让梁挺死的不痛快,可惜最终也没能完成师傅的夙愿,这件事自然算是他的一个心结。 “什么!”电话里的张旺果然不淡定了,“‘墨筋柔骨’!他是这么说的?你仔细和我说说!” 唐牧之又将陈宏志的表现仔细讲明。 “虽然没有外放柔骨,但是身体坚韧流血少……这确实是墨筋柔骨的表现之一。” “主要是这家伙手段太卑鄙,我担心他为了对付我拿普通人当筹码,特意打来让您给拿拿主意……” “……嗯。你晚上再打过来,记住了。”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此时唐门那边。张旺放下电话便去见了现在唐门的门长杨烈。 杨烈年龄上讲已经是个鲐背之年的老人了,他身材高瘦,穿西装,打领带。穿着上他依然是那个几十年前不慕名利的富家少爷。 杨烈算是个传奇人物。作为外姓门长,他能让唐门在不断变化的大时代得以保存,甚至更上一层楼。 在这个刺客销声匿迹,就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年代,他和公司合作,在保留刺客部门隐蔽低调的前提下积极推动唐门的转型——虽然是外姓,论功绩,他已经可以排在祖师爷下边一层;论实力,他是最后一个从战火纷争的混乱时代杀出的绝世天才!更是如今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刺客! 整个唐门在他的手里运转的井井有条。无人不在心底佩服他五体投地!最近他又殚精竭虑思考怎么把先进的间谍技术植入到执行任务的刺客当中。俗话说事无巨细,可他就是少部分可以做到的人。 “师兄。”张旺把唐牧之电话里说的又转述一遍。 “既然涉及‘墨筋柔骨’,这件事你就自己决定,手头的任务先放下也可以。”杨烈垂眼喝茶。 “嗯……我去一趟唐冢。”张旺知会一声。 杨烈允许了。他知道张旺不算是纯粹的刺客,易怒,易心生恻隐。唐妙兴也一样,缺乏与革新者的气魄相匹配的能力——所以他只能紧紧抓住,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让唐门转型崛起的机会……放眼整个唐门,只有他完美继承了那些死去老唐门的实力和信念! 张旺点点头,然后一个人默默往唐冢的方向走去。 唐冢是唐门禁地,平日除了祭祀,没有门长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 …… “小明!”出了唐冢,张旺招手叫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 “旺爷。”唐明迈步上前,“什么事您吩咐。” 张旺负手站立:“我记得你最近没什么任务……有一个算是我私人的事情,委托你办下吧。”他咧嘴一笑,“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去肃州找到了唐媛的儿子,他最近遇到点麻烦,说不定和全性也有点关联……” 肃州一中。 薛佳几人避过门卫,把徐景容带回了寝室。 “啊!她喝酒了?”同寝的女生把她扶过来——徐景荣睡上铺,几人没法给她搀上去,只好让她先睡在下铺。 “完全醉了……她不是给光邵妹妹办生日去了吗?怎么醉成这样子?” 薛佳心思细腻,早就告诉过同去办生日的女生不要透露半点风声,只好说:“哎呀,今天玩的高兴了,谁知道景荣完全喝不了,两三瓶啤的就不行了,哈哈。” “真是——那个唐牧之太不靠谱了吧,他把人带去灌酒啊!亏景荣对他那么好,还把他爸的棉衣给他穿。” “真的?”薛佳疑惑道,“我看他一直穿的薄衬衣嘛,酒店里挺热的……没想到景荣和他关系那么好。” “肯定是姐弟恋了!嘻嘻。” “话说薛佳你怎么观察人家这么仔细?哼哼……” “去你的!” 几人嬉笑一阵,回了各自的寝室。 唐牧之在市中心办完事情,突然想起来徐景荣给他的棉衣还在酒店,又折回去拿衣服。 衣服被放到前台,经理见他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今天他也受罪,一直在跑腿,手忙脚乱,还挨了不少骂,生活不易啊。 唐牧之道过歉,拿走了衣服。 回了学校已经快五点,他先去女寝问了徐景荣的情况,得知对方已经睡了后又把棉衣托给她们带回去。 而后他又去了寝室收拾东西——他打最近先住外边。 至于请假?已经没那个必要了,校长,教导主任都被光邵一顿胖揍,他现在请假给谁都是找不痛快呢。 整好行李,直接当着门房大爷的面就走了出去。 公共电话亭不算多,唐牧之算了算自己的余钱,找了个周边有电话亭的小旅馆住下。 下午七点多,唐牧之随便吃点东西,又给张旺拨过去。 “旺爷?” “嗯。牧之啊。你的事情想好了,我安排一个人过去你那边,记得接应一下他。” “旺爷,您安排的是……” “放宽心,是咱们唐门内门的好手,叫唐明。按辈分你该叫他一声表哥,大概九号上午就到了。这时间你们先别挑事。” “好。多谢旺爷。” 挂了电话,唐牧之回忆漫画原著。 他的记忆如电影一般开始倒放。过目不忘——这是他上辈子不曾拥有的能力,只是没想到随着他静功境界的深入,记忆仿佛可以随意调阅的文件,细致入微。 唐明这个人在原著上出现的不多,而且也没有展示过实力,只是说他是唐文龙的师傅。从漫画上总体来看这人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心很细,连接着唐门的上下层——这正是现在光唐二人需要的帮手! 正文 第二十章 心咒 唐牧之晚上又跟光邵通了电话,告诉他自己住的地方,叫他明天能来的话就尽快过来,陈宏志的事情拖不得。 光邵应付一声,透露道这次的事被他爹知道了,自己现在不是很好脱身。 光邵捂着红肿的左脸颊放下电话,心想我怎么出去啊?前面我爹一巴掌给我眼镜都干碎了,虽然那只是个装饰品…… “你过来。”光耀邦雄浑的声音传来。他坐在皮质的单人沙发上。 光邵正对着他,神情恹恹。他一直觉得家里的装潢豪华而没什么人味。 “坐。” 他杵着不动弹。 “唉——”光耀邦长叹一口气,“你坐吧。” 光邵坐下,不发一言。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有些特立独行。” “当年你丢飞刀伤到了萍萍,我以为你很快就悔改了,再也不会触碰那些危险的东西,可惜你没有……你一直想告诉我们你有其他方面的天赋,你想表现自己我懂。”光耀邦摇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厌烦那些奇人异士?不是我不信他们的本事,而是我清楚——当一个人拥有了异于常人的力量,他必定从心底看不起平庸的大多数,这种傲慢,会让这个人在正常世界变得格格不入,最终脱离出去……你懂吗?我是不想你妈没了儿子,不想你的哥哥妹妹失去兄弟。” “相比你哥哥,你太跳脱——但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不识大体的孩子,我相信哪怕我确实不太理解你,以我的能力还不至于教养出一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可能你还想辩解,为了女同学大打出手,这是正当的事!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那你就错了。”光耀邦表情颓丧,“揍人很爽吧?看着那些无耻的渣滓痛苦地哀嚎,跪地求饶。人们恐惧你的感觉,你其实很喜欢吧?” 光邵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哪怕你再厉害,这里已经要容不下你了……懂吗?” “悔改罢。”父亲的眼神深邃,“你还是爹的好儿子。” 儿子的眼角流出金属般的液体。 认识世界算不上成长,只能说是基本功,人生最痛苦的过程岂不是认识自己?认识自己而不能突破自己,这才是大多数人的现状。 …… 唐牧之挂掉电话,今天是六号,大后天唐门的援手就能到,在那之前他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静坐吧。唐牧之在床上正身端坐,今天总的来说收获不小——代价不过是背脊和心肺受些损伤,有点胸闷而已。 同学们唱卡拉OK的时候他无意间进入到与周围人共情的特殊状态,那种感觉实在奇妙,人身有情、草木有情……无情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仿佛化为凌驾众生之上的神仙,只需稍微加以引导,便能感知到某一个人此时此刻的情绪,只可惜情绪无法触碰和引导,只能浅薄地感受。 唐牧之突然诞生一个想法:这种本事能否让他感受到精神病人的内心呢?如果能和他们感同身受,那么自己岂不是天然的心理医生。 上辈子他虽然学的是网络安全方面的技术,但是一直对精神类疾病的研究十分感兴趣——至于为什么,大概是他小时候时候看过的电影《禁闭岛》? 片刻,中心的杂念散去。内里清净虚无。气息绵绵,外相势微,而内里呼则龙吟云起,吸则虎啸风生。风云激荡而神灵不惊,雨火交加而寒暑不侵。修炼贵在忘言守一,忘言气不散,守一神不出。 有人讲修炼不能一下子盘坐太久,久坐伤肉。大抵是到了非同一般的境界,唐牧之总是一坐就到天明,阴炁能自发运作在下肢,所以也不必担心气血积淤在腿上,早晨五六点起来自然也没什么不适。 内藏的五炁还是老样子,被霸道的阴阳炁压制,所以他的土木流注早早入了门却没办法发挥出真正妙用。 唐牧之犯了愁,他知道唐门大半功夫全在修炼五炁上面,就是所谓五宝护身的东西:脾土和肝木用来护住自身,一定要足够强大,心火肺金和肾水调配外药就能炼成针对异人的毒。 这以后真正入了唐门,要是连毒障都用不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 “啊啊啊!”房间里传来陈宏志痛苦的惨叫声。 “爹!”陈晓东用力敲击房门,“算了吧爹!不行的……” “他们会杀过来!”陈宏志大吼,“唐牧之!光邵!他们都想我死!” “李寿昶早就说过了,强行操控墨筋柔骨会变成行尸走肉的!” “没有不行!啊啊……”陈宏志体内的柔骨疯狂乱舞,搅动着他干瘪的筋肉,挥斥他所剩不多的鲜血。他抓起一把符纸撒向空中,奔腾的炁如同火焰般将其点燃,符纸飞舞着化为灰烬在他身周斡旋,最终从他的皮肤渗入……黑色的炁炎愈加旺盛,柔骨却直挺挺地立在半空,片刻后缩入他体内。 “呼——呼——” 他瘫倒在血液与汗水汇成的红色水滩中央,他的面容已经扭曲,抽搐!他的头发也已全然掉光……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仅剩的一抹精光。 连先天一炁都千疮百孔了。 但他的神情此刻却无比的放松——仿佛从某种困顿幡然醒悟。 “是你吧……李寿昶……我感受到了。” 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他的低语。 “你才是罪魁祸首。” “呵。”李寿昶那磁性的声音响起,四下却不见他的身影。 “我知道已经晚了……”陈宏志的表情突然变得愤怒,但很快就化为了深深的绝望。 “这些天萦绕在我耳边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 “……” “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或许你根本不存在,只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前半生我恶事做绝,终于要落到你手里了。哈!”陈宏志咧开龟裂的嘴一笑,仿佛一条即将老死的鬣狗,他的身体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除了腹部和小臂,全身都已经瘦的骨瘦嶙峋。 “……但是至少告诉我,一直以来你煽惑我堕入邪道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啧。”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片刻。陈宏志到底是听到了那将他拖进深渊如恶魔般的咒语。 人我执——嗡阿吽,仏笪曼陀来,摩诃迦啰耶,餒囖蜜弚簌,吽呸! …… 欲望的火焰再度升起,燃烧! 哪怕知道自己已经步入他人布置的,无间的地狱!他也控制不住渴求一切的欲望。 陈宏志从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支撑起身体。 “管是李寿昶还是唐牧之,我都会杀了你们。” …… 阴神入体,李寿昶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狂笑! 罪重大黑天助利心咒! 只要不知咒语的真名,一旦听到,就会加大人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欲望! “陈宏志!我佩服你!” 一个获得炁感不超过半年的中年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墨筋柔骨”练得有模有样,更不必说他还有拥有隐性的童子命,炼炁入门后就有不下横练高手的水平。 如果不是发觉了自己的危险处境而冒进修炼到走火入魔。就连李寿昶这个引路人也没法预料自己还能操控利用他多少时日。 “唐牧之,光邵……真是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把他逼到了绝地,他又怎么会这么冒险!陈宏志,就让我看看你的极限……然后簇拥我升上天堂吧!”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童子命 九号,唐牧之静坐结束后早早来到肃州火车站,他昨天来看过时刻表,唐明坐的应该是301的车次,不晚点的话八点就能到。 不是什么节假日,候车的人不算多。眼见火车到站后唐牧之找了张纸板,上面写好“唐明”两个大字。 这会不会犯了唐门的规矩?唐牧之也不清楚,不过他也没见过唐明,只好举牌寻人了。 唐牧之举着牌子等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短发青年男人向他走来。 来人皮肤黝黑,身穿军绿色夹克和工装裤,黑色的高邦靴踏在地上震震作响,他手提一个蛇皮袋,见到唐牧之,咧嘴一笑。 “走吧。” 唐牧之点头,收起了纸板。“唐明表哥!” “你看着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娃娃么,呵,先去你住的地方,这里说话不方便。” 这里还没有出租车,只有大巴。唐牧之住的旅馆离火车站不算远,二人走路过去。 “牧之……我就叫你牧之了。你那位朋友在宾馆吗?” 唐牧之无奈道:“他那边出了点问题,现在不方便出来了。” 昨天他们有通过电话,光邵说自己现在完全没法脱身了。 他先让他妹妹请了几天假,这几天他在家里也能看护着……就是他爹光市长那边,实在没有充足的理由留住他。 唐牧之知道光邵现在的处境,他和家庭的矛盾很大,这次事毕,究竟能否顺利去四川拜山门也是问题……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或许光邵修炼的路子就要尽了。 慧眼通古今,能看到过去未来。唐牧之没有练过慧眼,但是光邵练过,或许他也隐约察觉到了某些东西,可是过去未来已有定数,慧眼能看到却无法改变。 除非他练到法眼。 法眼如炬,能照见一切无明。 法眼看穿因果,继而能做出改变。 但世上练成法眼的又有几人?光邵的引路人贡布波切也只练到慧眼而已——他今年一百多岁了。 哪怕光邵看的很透,但家人和异人界,他还没有兼得的本领。 不是人人都和唐牧之一般无牵无挂。要是异人觉得没有比自身修行更重要的事,他岂不是很可悲? 到了宾馆,唐牧之正想让老板给开一间隔壁的屋子。唐明却道先不急,他要先上三楼走廊看看。 “我先看看这旅店的结构……你住的这里也不算很好,这样吧!” 唐明掏出一些纸币递给他,指了指两个房间的大门。 “你去把这两间租下来,多租几天,叫他们不要打扰。” 唐牧之下楼照做,又退了之前的房。 老板摇摇头腹诽这小孩儿真难伺候,一个酒店住着还要换房间。 接过钥匙,唐牧之上楼和唐明先进了一间房。 放下行李,快九点了,唐明叫他去吃早点。 二人吃罢早饭,正擦着嘴,唐明递给他一个小药瓶。 “这叫辟谷丸,作用嘛也很简单,抗饿!最近这几天就不要吃饭了。” 唐牧之好奇问道:“事态还不算很紧急,吃饭的时间我们应当还有吧?” “人吃五谷杂粮,身体不免聚集各种气味,一般异人交手自然不用理会这些味道。”唐明神色严峻,目光如炬,“虽然你还没有办过入门仪式,但入门也就是明年的事儿了……你也明白,我们唐门不是一般的门派,过去几百年里我们都是干的暗杀的行道。” “暗杀可是很有讲究的。气味也是尤其要注意的东西,辟谷丸服下去之后不会产生新的气味。” 唐牧之点头,“受教了,表哥。” 回到旅馆,唐明叫他把事情详细再说一遍。 “很多只手的黑影?”唐明注意到了这点。 唐门又详细描述一番,“表哥,这是哪个门派的本事吗?” “没有!不过你说的黑影形象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容我想想。”唐明沉思片刻。 “牧之,你了解印度教吗?”唐明突然说道。 “印度教?”唐牧之摇头,这方面他不是很了解。 “八臂三眼,面容狰狞——这大概是印度神的形象。”唐明抚着下巴思索。 “咱们唐门一向和圈内的医者关系很好,前几年我受伤留了后遗症,就去拜访当今的中医国手王子仲老先生,调养期间我和这位爷聊天的时候讲到有关这个‘童子命’的事情。” “童子命?这不是迷信的说法吗?”唐牧之不动声色地问。心中却暗道:这位王子仲老爷子怎么和谁都能聊到“童子命”上面? 关于“童子命”,民间众说纷纭,大抵上有四种说法: 一说侍奉神仙的童男童女,好奇凡间的生活,偷跑下凡间来玩。这种童子一般都是生的白白净净、聪明伶俐,非常讨人喜欢,叫做:“偷跑童子”。他们一般在10岁前就会死亡,死亡时无特别的痛苦,因没有人间的因果业报,只是来世上走一遭。 二说天上的童子因为思凡或在天界做了错事被贬谪到人间受罚,亦或者因天人福报消耗殆尽,不得不投生人间,重新修炼。这种叫“被贬童子”,他们长相小时候很讨人喜欢,大概率能够长大成人,长相多天生丽质、清秀脱俗。虽然在小的时候不会危及生命,但在25岁前都坎坷不断。 三说天界为了直接或间接的把控整个人间的走向,会派下童子来执行任务,这些童子有的是直接派下来的,也有因为犯了错,下来戴罪立功的。这些童子,在人间经历了考验,完成了任务,就会回天界复命;而没有完成任务的童子则会在人间轮回,直至完成任务。这类童子往往佛道仙缘极深,他们在人间要积德行善,才有可能在生命结束之时返回天界——这种叫“任务童子”。 四说很多精灵修炼到一定程度后,苦于天生畜生道,无法飞升成仙,于是投胎转世为人后继续修炼,以人身修炼成仙。这种童子遭遇怪异之事特别多,甚至有前生的精灵朋友来护法或者交流,据说很多晚慧自闭的孩子就是精灵转世。这类童子来人世就是为了修炼成正果,叫做“精灵童子”。 …… “这‘童子命’在民间说法太玄,在圈内人看来嘛,普遍认为是被邪灵附体共生。但人家王老爷子对性命颇有研究,说这‘童子命’其实是人体命格的变异……说这些你还不懂,总之这类人天生和异人有缘。命格从娘胎里开始变异,到了一定程度,表现出好坏两种截然相反的特性。坏的变异侵蚀身体。好的变异会逐渐成长进而展露出独立性,会自发的守护主体,这类变异在过去被误以为有护体的神灵。” 唐明道:“陈宏志的这种应该叫——摩醯首罗,在古代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是因为其外在形状与印度教的摩醯首罗天而有此名。” 唐明这么一说他倒是突然想起:命格的变异会让人在娘胎里改变行炁的路子,从而诞生种种异能,那么自己的阴阳炁是否也属于童子命的一种呢?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先天与后天 《内功赋气篇》吕祖云:氣、天地自然之息;炁、人体宇宙之秘;気,修真成仙之密。 《南华经》庄子云: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踵犹根也。又云,其息深根,深根固蒂。 凡人体之真气,分先天之炁与后天之气,先天之炁是人在娘胎的时候就携带着的原始能量,后天之气要通过呼吸和进食来从自然界摄取。 这是这个世界不变的真理,任你能耐通天彻地,都无法阻止先天之炁的自然流逝,它无法被后天获取的能量所补充,一旦失去,就代表生命的消亡——不可逆转。 先天一炁让一切生命生长,思考,让我们从行尸走肉变为有自主意识,有灵魂的生物,也是它延续着生命。 而所谓异人,拥有其独特的判定标准。 广义上讲,察觉并能运用先天一炁者,为异人。 从异人社会的狭义方面来讲,只是运用炁强身健体,休闲锻炼者不能算作异人,异人必须掌握至少一种实质性的异能。 故而成为异人的第一步在于先天能否掌握和后天能否运用。 其实世界上多数人是可以跨过这一步的,只是这个过程相对“圈内人”来讲太过漫长,可能要几十年——这就是所谓的资质问题。 诸葛青七岁入手,仅仅用了两天就获得了炁感。 反观跑去碧游村的刘当,修炼调息一个月也没能获得半点收货。 异人和普通人的差距就在这里体现了。 但是大体上,如果忽略资质问题,除去先天残缺之人,众生是平等的,草木也可有情。 但是唐牧之跳脱了这个圈。 他失去了后天的炁! 仅仅是心神相交的一瞬间,他体内的炁已经没有先天和后天的区分。 只有天上地下独一份的阴阳炁,既承担着先天一炁的作用,又可以肆意释放成长,又展露出后天之炁的特点。 而阴阳炁可以通过摄取外界能量而壮大和修复——这岂不是意味着唐牧之只要一直摄取能量,他就是永生不死的! 想到这里唐牧之突然大汗淋漓。 乱了,全乱了! 内在的清净终于被打破,此刻他心乱如麻。 唐明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问道:“怎么了?” 唐牧之强装镇定,回一句:“没事。” 唐明皱皱眉头。同是内门,他对这位表弟颇有好感,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情。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晚上我们再聊聊。” 唐牧之如释重负。 …… 回房静坐片刻,杂念再次回到限定的“圈外”——任由斑驳念想构成的海浪气焰滔天,唐牧之一动不动,静静盯着它……潮起潮落。 他的心绪已经平定,窗外又下起了雪。这是寒冷一年,上辈子他素未蒙面的外公留在了这个冬天,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再也吹不到西北独特的凌厉春风。 生与死,是人类要直面的问题。 唐牧之已经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孔圣人有云:未知生,焉知死? 人总要先活个明白。 他只是有些揣揣不安,自己怎么会忽略这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事情?什么时候自己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是天性如此?还是冥冥之中有无形的手遮掩这个令人窒息的事实? 他此刻背负着堪比羽化成仙的终极秘密。 唐牧之摇摇头。 多想无益。 洗澡换过衣服,他敲开了唐明房间的门。 唐明提出要试试他的能力。唐牧之使出土木流注,阳炁从体内喷发而出,他身周宛如升起白色的火焰。 唐明右手一伸,碧绿的的炁汇聚成一条小蛇的形状,瞪着黄铜似的大眼扑咬向唐牧之! 炁毒化身——竹叶青! 唐牧之下意识躲闪,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毒蛇已经扑在了阳炁四散构成的天然屏障上! 噗! 毒蛇的獠牙大约在距离他鼻尖五公分的时候被阳炁弹开,整条炁蛇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在空中消散了。 唐明收手,眼中带有赞赏之意,“强度很好,这‘土木流注’确实适合你——不用专门去锻炼肺土炁和肝木炁,入门即是学成。你这种炁本身发生异常的先天异能可不多见。” 唐牧之只能点头。 如果不是提前用了土木流注,只这一手,恐怕就能让他被炁毒毒死。 唐门不愧是刺客创建的门派,精准、迅速、必杀! “气势没破掉,好苗子啊……可惜入门晚了点。好了,说正事!这次旺爷派我过来,主要是护住你那位伙伴的家人,但现在他自己在看护,那么这第一件事我先搁下。次要目的就是要把‘墨筋柔骨’给搞到手,这是一门足以开宗立派的绝学,对现在的唐门也有不小作用。” “这样,先给那位光公子打电话,商议一下吧。” 唐明从蛇皮袋里掏出“大哥大”,这东西可不便宜,一年网费就要几千块。 这下不用跑去公共电话亭了。唐牧之心道。他拨通了光邵的电话。 “……是我!”大哥大的坏处就是要大声喊,不喊对面听不清。 “牧之?你表哥来了吗?” “到了到了!” “我查到了陈宏志的地址,在肃州市人民医院的南边的老宅区,飞天路1022号!” 唐明一言不发记下地址,又对应地图看了看,离这里不是很远,两公里左右。 三人在电话里定好计划,过会儿唐明先去打点,今晚再带上唐牧之去监视,若无变故,认准时机尽早动手。 “我个人觉得让你打架还是为时过早……但是旺爷嘱咐过了,真要动手,你要做主力,我是辅助你的。” “好。现在是七点半——”唐牧之掏出手表。 “丑时动身。你要先做好思想准备,好好想想唐门是干什么的。” 唐牧之了然。 杀人么。 按道理走就好了,该死的死,该活的活。要是该活的不活,他不介意帮一把;要是该死的没死,他也不妨去推一手。 …… 凌晨一点,唐牧之起身结束打坐,傍晚吃了两粒辟谷丸,现在并没有饥饿感。 唐明站在楼道里,四周灯光很暗,但是还能看清他身穿黑色的紧身服,还戴了面罩——活脱脱一个江洋大盗的打扮。 “明哥……这,我呢?” “你没必要。”唐明揭下面罩,“我只是习惯在做任务的时候穿这一身。这是咱唐门的习惯,你不必在意。” “哦。”唐牧之无奈扯了扯衣角。 二人借着夜色前进。这年头监控已经开始在各地出现了,只是还没轮到肃州,再过几年恐怕刺客的行当更不容易做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波折 “咔。” 陈宏志推开有些破碎的木门,他赤裸上身,皮肤上沾满了血污。 “爹!”陈晓东从睡梦中惊醒,他已经守了整整一夜。“你成了?” 两条洁白的柔骨从陈宏志右手小臂伸出,在空中相击碰撞,居然迸发出猛烈的火光。 陈晓东看的目瞪口呆,“厉害啊,爹,这下我们不用怕李寿昶那家伙了。” 房间中居然是死一般的沉寂。 “爹?你怎么了?” 陈宏志面如死灰,之前唐牧之踢出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半晌,他发出嘶哑的声音:“是啊,我谁也不怕了。他们——李寿昶、光邵、唐牧之他们都要死!” “爹!爹!我知道,不要再说话了!你伤口又开始出血了。” 陈宏志如梦初醒般摸了摸脖颈,而后摇摇手,“呵。” “这已经没必要了……你走吧。” “我走?去哪里?”陈晓东迷惑道。 “哪里都行,带上钱,总之不要留在肃州了。” “不,我不走啊,爹!你想干什么?” “听话。”陈宏志眼中射出择人而噬的目光。“要听话!” 两根雪白的柔骨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随后便如铁丝般箍紧。 “啊!”陈晓东吃痛,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爹,你怎么了?你说过要帮我治疗筋脉的!” “……你先走,留在这里太危险。”陈宏志松开柔骨,他眼神流出迷茫和痛苦。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啊——”他摊开双手,仰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宛如一具死去多年的僵尸。 陈晓东起身,他已经无法在父亲的身上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他没敢问出口,只是带着一身的惊悚和冷汗,走出了老房子的大门。 或许他已经入魔! 修行人知道,走火和入魔是两个概念。 走火是丹道术语,指的是结丹时意念不对,行炁的路线出现了失误……入魔是禅定术语,指的是做静功时心生幻境,人沉沦其中而不能破境而出。 爹呀,你是不是困在里面了! 客厅内,陈宏志呆立在原地。 “呵。我等你们动手。”他突然弓下腰,从一个黑色箱子里取出黄色的符纸。 …… 今天天阴,月光已然无法照在城区。 唐明下午已经摸了点,定好了路线——基本上是路灯昏暗或是坏掉的偏僻路段。 他在前面引路,唐牧之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唐明多少身型若隐若现。无路灯照亮,要不是肉眼神通练到可以夜视,唐牧之必然无法跟上他的步伐,这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障碍,就是弯弯绕绕的,最后也只是翻了两栋一跃既过的矮墙而已。他只是知道大方向还是向北走的。 没过一刻钟,已经见到红顶的老别墅。唐牧之悄悄咽一口口水,摸点的工程量可不小哇,这位莫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么复杂的路线,下午几个小时就能摸清?总之他觉得自己是望尘莫及了。要不是亲眼见到,他实在不相信唐明是第一次来肃州。 “嘘……”黑暗处,唐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到了么。唐牧之了然,也悄然退走到唐明身后。 院子不小,房子不大,四下无人。就是有些不符合陈宏志来肃州之后广交朋友的高调表现。 这在老房区找这么一块合适的地方还真不容易。 屋内一片漆黑,在这边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唐明掏出一个圆形的银色盒子,将它伸向黑暗的夜空。 圆盒中心发出一道蓝色的光,而后向天空飞去。那一抹蓝色迅速扩散,逐渐包裹住附近几栋房子。 “这是法器——观园。”唐明解释道。 “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一切带炁的生命体都会显示在这里。”他拿着观园给唐牧之看,只见上面显示出三个红色的圆点。 “有人在里面!”唐牧之盯着陈宏志的院子。 “啧,我最讨厌进入室内做任务。”唐明挠了挠脑袋,他身材魁梧高大,在室内不好施展。 “我先去把他引出来。”唐牧之掏出唐明给他的特制手刺,纤细而坚硬无比。 “好。要小心些,室内容易中陷阱。”唐明点点头。之前已经说明白了,主力是唐牧之不是他。 唐牧之气势一震,阴炁反复作用于经脉,而后一冲而出! “嘭!”一声巨响,唐牧之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从向南的窗户突击进入。 “哼……” 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眸子盯住他。 “陈宏志?”唐牧之心道不妙,这家伙已经有所防备了吗? “你果然来了……杀我来了。”陈宏志形如槁木。 “……我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得我要来杀你的?”唐牧之没有停下土木流注,童子命的攻击很迅猛,不能大意了。 “我好歹混迹官场,商场二十年……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了,哪些人是虚张声势,哪些人是至死方休——我一眼就看得出。至于你么,哼哼。你是属于迫切希望清扫障碍的人!” “简单来说,你讨厌被人威胁……懂得暂避锋芒,但是不会把麻烦留太久——还有光邵更明显,只不过他没有你这般城府,喜怒形于——” 话音未落,唐牧之手刺附着阳炁刺出! 出其不意,以弱噬强! 这就是刺客的精髓所在。 陈宏志抽身后退,奈房间逼仄,脊梁骨已经碰到了冰冷的墙壁。唐牧之没有选择难以命中的头部,而是选择了正对着他空门大开的胸膛。 得手! 唐牧之暗自心喜!附着阳炁武器锋利无比,哪怕陈宏志的身体硬度非同寻常,这一击也可以破他的防,而手刺上涂抹的是唐明的炁毒——炁毒不单单走血液,还会顺着炼炁士的经脉流走,寻常手段难以解决。 轰! 陈宏志身后的摩醯首罗相浮现,从他身上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斥力,阻挡着唐牧之的攻势。 哧!手刺突破斥力插进胸膛,陈宏志面色不变,摩醯首罗相的八条手臂手指并作成掌,打向唐牧之阴炁结成的护盾。 黑色的大手掌被阴炁吞噬,但其中暗蕴的劲力让他无法乘胜追击。 松开手刺,唐牧之飞身后退,冲出了别墅门。 手刺插进去大约两公分,陈宏志居然面不改色,向他追来。 唐牧之退到外边院子门口,向不远处的唐明示意一番。 “好小子!这么快就得手了!”唐明比划了个大拇指。 唐牧之手刺里的炁毒是他精心调配,会麻痹敌人的身体,让他无法运炁。炁毒涂在武器上会威力大减,他又在手刺上淬了能令人五感暂失的毒药! 墨筋柔骨的秘籍还没有下落,一上去就下死手恐怕会让这门绝技再次失传。 黑炁涌动,三根洁白的柔骨呈一个“品”字从门口射向他,唐牧之往左闪去,阳炁流转,企图挡住高速袭击他的柔骨。 柔骨入鞭穿过阳炁在抽在他侧腰。 “嘶——”唐牧之吃痛,这一击速度好快,而且阳炁也没法弹开。 身体悬在半空之际,陈宏志跳起身扑向他,宽大的手掌眼看就要抓上他的脑袋。 唐牧之翻身一掌和他对碰,一股大力从左手臂传来。他这一掌劲力全在腰上,而腰间的伤此刻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情况不妙,炁毒还没发作吗……” 柔骨一击不成,此刻已然缠上他的右手! 唐牧之在空中失去平衡,柔骨紧紧缠在他手上,将它整个人向前拽去。唐牧之试图用阳炁弹开柔骨中的炁,却失败了! 难道是…… 唐牧之被拖到地上,“墨筋柔骨”大概率是只依靠机关和符箓发力的,其中所含之炁甚少,弹开了也无济于事。 “嘿。”陈宏志目露凶光,摩醯首罗八臂齐挥,狠狠砸在阳炁聚成的护盾上! 咚! 阳炁弹开不及,唐牧之心肺受震,口吐鲜血!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无间 目光撇向唐明,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我明哥哎,你再不出手我要顶不住了!”唐牧之暗暗叫苦。 顶着摩醯首罗像的轰击,连连后退,唐牧之掏出折叠刀,劈向缠在他右手的柔骨。 折叠刀砍在柔骨上迸发出火光——奏效了! 虽然从手上传来了强烈的阻力,但是用力劈砍之下,三根柔骨断开,切口光滑。 尖端断开的柔骨被收回。没想到这墨筋柔骨实战起来这么厉害,主要是变化太多,每一节柔骨都能随意扭转。唐牧之目前对这柔骨实在是没什么防御的手段。 “有这种手段不早用出来!”唐牧之眯眯眼,“你要是大前天就用出来我就不找你麻烦了。” 陈宏志眼带红光,面容狰狞万分,却没有展开下一步行动。 魔怔了?还是炁毒已经发作? 唐牧之心生疑惑,上次酒店里他就注意到了,陈宏志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双方对质中,唐明久久没有动作。 唐牧之起了共情的想法,经过他之前的一番实验,极其专注之时可以达到与草木万物共情的特殊状态,只是如果想进一步理解,就需要与此人此物有更深的接触。 陈宏志应该满足这个条件! 唐牧之拉开距离,陈宏志依然呆立在原地。他集中精神,周边的死物消失在他的意识里,一条无形的细线逐渐讲唐牧之和陈宏志相连…… 人我执——嗡阿吽,仏笪曼陀来,摩诃迦啰耶,餒囖蜜弚簌,吽呸! 轰! 财、色、名、食、睡。 人之五欲! 这些潜藏在唐牧之圈外徘徊的基本欲望,此刻居然冲破他内在的“清静”的圈子,钻入唐牧之脑海! 唐牧之倒吸一口凉气,迅速解除共情。 纯粹!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当人的欲望高涨出了一个阈值,他的情绪岂非变得纯粹!纯粹的欲望! “什么情况?难道是他的防御手段?”唐牧之一脸凝重。“小看你了。” 他全然没想到有人能在这种情绪下还有自己的意识! “呼——”对面的陈宏志长出一口气,眼神恢复一丝清明。 深度的共情也让体会到了片刻极致的宁静。 “……真好,可惜我没工夫和你耗了……唐牧之,要是你只有这点东西的话,那我只能说你真是——找死!” 话音刚落,他腹部和小臂的柔骨冲破衣服,在空中狂舞,摩醯首罗相也随之浮现,一齐向唐牧之袭来! “炁毒难道没用吗?”此时院子里没有一点光,哪怕肉眼神通傍身,也难看出对面人的细微状况,炁毒会让人皮肤迅速变色。 握紧刀柄,唐牧之眼神淡漠,不退反进,如一把利剑向陈宏志刺去。 摩醯首罗的攻击居然正好扑了个空,轰在地面上留下几个大坑! 两条洁白的柔骨刺穿唐牧之的肩膀和左小腿,带走一大片血肉,柔骨染上血色。 唐牧之的舍身一击也刺向他眼前。 陈宏志心一横,伸出双手去挡。 “欻拉!” 这一刀居然将他的右手切了下来,继而划断左手臂的柔骨。 “到此为止!”陈宏志身周剩余的柔骨向他眉心脖颈扎去。脚踩在院子夯实的土地,一种发泄般的快感冲上他心头。 “只剩一个李寿昶了!” 这时二人的目光正好相对——那眼神似乎与之前在酒店并无区别。 深邃、沉静、无感……如同探头观测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如凝视一具坐化多年的高僧尸骸。 他曾经见过一个凶残冷漠的杀手,那眼神仿佛会向视野所及处发射无形的尖刺,时刻预备将人射成血腥的筛子……任何人见到那副眼神,都会惊悚,会不自觉地心惊肉跳,后脊发凉。但那种惊悚却远远比不上此刻! 就在目光向撞的一瞬间,那股神秘的魔咒仿佛失去了作用:一种超脱五大欲望的强烈情感占据了他的灵魂—— 那是一种直面死亡的感受! 嗖! 陈宏志听到耳边传来暗器穿梭的声音。 当!当!当! 刺向唐牧之眉心的柔骨竟与暗器相击,脱离了原来的轨迹! “不好!” 唐牧之爆发出惊人的腰力,向后翻转身躯,不顾穿插过肩膀和小腿的柔骨,右脚尖重重踢在陈宏志下颚,将他整个人踹得在空中翻了个身! “又是这招!”陈宏志口喷鲜血,眼中视野倒转的瞬间,黑暗的半空中居然有一道身影向他扑来! 在这阵短暂的清明中,他亲眼瞧见,自己的双腿从膝盖处断开,飞向上空,伤口喷出大量鲜血! 就是你吗? 陈宏志已经没法感到痛苦了,他倒在地上,眼里迸出挣扎的神色。 柔骨乱舞,唐牧之拔出插在肩膀和小腿的柔骨,向后退走。 上空的唐明手中银光一闪,只见数十根细长的银针就扎在了陈宏志四肢穴位。 柔骨安静下来,像是纤细的柳枝,无力垂在地面上。 唐牧之面色发白,踉跄着上前,阳炁包裹着匕首将柔骨一一割断,丢在远处。 唐明俯下身查看陈宏志的状况,银针一闪,止住了他双腿的血。 陈宏志五孔流出鲜血,整张脸狰狞无比,眼神却意外地宁静下来。 “你不要乱动。”唐明对唐牧之说道。 唐牧之走到陈宏志身旁后瘫倒在地。 这短暂的一战,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 “呵呵……”陈宏志嘴里涌出血沫。 “如果再给我一年——哪怕半年……”他眼里涌出期望,随后暗淡下来。 “他快不行了。”唐明沉声道。 唐牧之双手撑在身后,语气随意地问道:“墨筋柔骨的秘籍在哪里?” “……呵……哈哈哈哈!”沉默许久,陈宏志突然大笑不止,嘴角涌出血沫。 “唐牧之……你啊,真是……哈哈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这种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唐牧之嘴角也露出一丝放松的微笑。 “我也算帮你解脱了……告诉我墨筋柔骨在哪里?” “这样啊……原来你知道么……这种无间炼狱的感受。” 唐明听的云里雾里,这陈宏志的疯狂表现和他现在的话语真是完全判若两人。 “告诉你也无妨……我算是看透了……人这一生到头来啊——”陈宏志眼神清澈,他想起年轻时被人摁在肮脏的木桌上,对世界彻底感到失望的那个时刻…… 随后那一抹清澈的光黯淡下来,他的呼吸也随着逝去的精光停止。 唐明硬朗的脸上透出失落。他心中叹一口气,这次任务做的不漂亮,下手太重,主要是唐门引以为傲的炁毒似乎完全没有发挥作用——稳妥起见,他挑中机会将陈宏志打入谷底,这也无可厚非。 “这下墨筋柔骨恐怕是得不到了。” 陈宏志的身体开始迅速降温。寒冬腊月,明月逐渐开始放明,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雪花,飘落下来。 “……想成为施暴者,最终沦为了人间椅子吗?被人肆意践踏。”唐牧之轻叹,他这种人一点都不可怜,只可悲。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各派秘籍 “你先不要动!”唐明确认了陈宏志已死,给唐牧之点穴止血,又用银针缝住他的伤口,“好在不算太重,就是扯去些筋肉,没伤到大动脉,” “尸体我一会儿会处理——你先在这里等着,避避雨。我去搜一下他的房子。”唐明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但他还是要去搜。 “明哥!”唐牧之叫住他,“……‘墨筋柔骨’在二楼的房间里,陈宏志本来就没想到自己会输。” “当真如此?”唐明惊喜道。 “呵……这个肯定是真的了,人的内心是假不了的。”唐牧之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你修炼过佛门五眼六通中的肉眼神通……也练过‘他心通’对不对?”唐明恍然大悟。“他死前说要告诉你,其心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是。”唐牧之点头,共情确实和“他心通”很像,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的潜意识从“他心通”受到启发才有了共情的本事。 唐明上楼去查看。唐牧之却摸索起陈宏志的尸身——八张黄灿灿的符纸,已经被血水和雨水打湿。 这和陈宏志之前在酒店里掏出来的符箓散发着同样的“气味”,血腥异常。想必同根同源。 共情发动,符纸上传出受折磨灵魂的痛苦哀嚎: 救救我……不!杀了我!……啊啊啊啊! 放过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好疼!真的好疼啊啊啊啊! …… “这是活人的灵魂!” 唐牧之心神一荡,看着上面意义不明的鬼画符,他突然觉得陈宏志崛起的背后或许还有一个邪恶的人或组织……就是陈宏志之前所说的“高人”。 “啧,你真是死不足惜啊……没来及用吗?”唐牧之脸色难看,要是陈宏志没有托大,早早把符箓都用出来,这场战斗还有些许悬念。 “这小小的肃州还真是卧虎藏龙,不过不管你是谁,这些大概都会由公司处理吧——两年前西北应该就设立负责人和临时工了,这次的事,已经足够他们出马了。” …… “……真扫兴……”李寿昶的阴神藏在云层之上——他确信唐牧之和那个黑衣人有感知到阴神的手段,只能远远看着陈宏志被杀。 “唐门还有炼器师吗?真厉害啊。要不是我有天成慧眼,还一时间注意不到。” 阴神出窍时间久了,会直接消耗先天一炁,相当于直接燃烧生命,故而全真等修炼内丹的道门一般不会选择修炼阴神,而是修炼阳神。 李寿昶阴神入窍,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这下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是把陈宏志的尸体搞到手,也没什么价值了。这个两个唐门的坏了我的事情,说不定还拿到了陈宏志修炼的各种法门……找人弄死吧。” 他起身从桌上拿起一瓶青色的墨水,盯着看了半晌,心道:噶举的大手,你可要替我报仇啊,而且你门派的功夫就要外传了。 李寿昶用写小楷的毛笔在左手手腕处涂抹一番。 墨迹片刻消失,随后他伸出右手在墨迹消失处运气写字。 ……话说几十年前,江湖上修炼“丹青术”的有两大门派——秘画和神涂王家。 檄青便是秘画门人通讯的一种手段! 在他们特制的墨水中滴入自己的鲜血,而后将混了血的墨水涂抹在身上,墨迹会迅速消失。 只要运气在涂抹的身体部位写画,所有涂过这血墨的人墨干处会显示出写画的痕迹,以此来达到通讯的目的。 跨越五六百公里,一个年轻的灰袍僧人盘坐着看向自己的手腕。 “肃州么……倒是不远。” …… 唐牧之拖动身体到别墅里面,房间一片凌乱,靠墙的沙发还算完好,他就到沙发处坐下,等待唐明。 不一会儿,唐明下楼对他说:“找到了!而且……还不止有墨筋柔骨。” “我先把你送回酒店养伤。”唐明收起观园,背上唐牧之回了他们住的小旅店。 一路飞奔到了旅馆,唐明掏出怀里的一沓书,对唐牧之嘱咐道:“这个你先来保管,我可能要明后天才能回来……你找时间通知光邵,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你自己琢磨吧。” 唐牧之答应一声,接过那一摞书,都是繁体的手抄本: 《墨筋柔骨》、《金丹秘要》、《内里剑仙》、《大手印法》、《踏罡步斗》、《太极拳经》、《茅山符箓秘法》。 足足七本!居然多是名门正派秘传的神通功法! “这……”唐牧之心中震撼。 唐明一脸凝重,别说是唐牧之了,就是他看见之后也大受震撼。 “这事关乎江湖上各大门派的脸面,我随后会请示门长的……在此之前,你先保管好这些秘籍,之后的事你不必参与,好好养伤!我先去处理陈宏志的尸体。” 唐明走后,唐牧之有些迫不及待地翻看起这些秘籍。 《墨筋柔骨》不必说了,已经失传的绝活,当年一个修炼它的白鸮在江湖兴风作浪,无恶不做……能杀他的人有几个? 《金丹秘要》是全真派弟子修炼的内功,王重阳创的内丹法讲究性命双修——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内里剑仙》是陕西重阳宫的剑修法门,剑仙这一大类中,南派的“掌中剑”和北派的“口中剑”各顶一大梁,这一部就是“口中剑”的代表功法。 《大手印法》为青海噶举派的武功,气势磅礴,妙用无穷……单在武功这方面讲不输汉传的“大慈大悲掌”。 《踏罡步斗》是圣人盗性命双修的高明手段,碧游村金勇就是学的这个,按照特定的方法踏步就能吸收天地间零散的生气,恢复体力。 《太极拳经》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真人所悟的内家拳,刚柔并济打遍天下。 《茅山符箓秘法》,这更不必说,正派的符箓术一直是不传之秘,野茅山凭借零零碎碎的符箓术就足以在江湖上立足。 唐牧之翻看半晌——墨筋柔骨他不知道全不全,但是机关篇是很完整了。其他的秘籍基本多有残缺,其中最完整的《茅山符箓秘法》只讲了制符画符,行坛设炁的部分残缺不全。 《太极拳经》只有前半部,《踏罡步斗》只有后半篇讲调性修命,剩下的几本都是教人入门有余,练到小成都难,练至大成完全无望的残本。 够了够了。 唐牧之因为阴阳炁的关系,此前有练太极拳的想法,可惜自己已经是唐门中人——是有了这些秘籍,从中取用些精华就够练一辈子的了,得赶紧记下。 他仔细翻看起秘籍,争取一字不漏的记住,既然唐明都说要禀报门长,那么这些恐怕最后也不会留在唐门。 不过这样吗,正好可以与公司对接,唐牧之记得唐门和公司关系不错,陈宏志的后续尽量就让他们去收拾烂摊子吧。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变化 肩膀小腿受伤,静坐实在有些难度,旅店的床很软,唐牧之索性躺着看书。 有“记忆回放”的天赋,就不必去誊抄,对于一个上辈子脑袋一般的人,这实在是一件美事。 这些虽说是残本,但是也是别人誊抄的手写新书,不必小心翼翼去翻。 唐牧之靠在床头柜上。这些秘籍一本也就几千一万字,七本一晚上看完不是什么问题,誊抄这些秘籍之人文字规整漂亮,难得的是字里行间透露着潇洒飘逸,不拘一格的洒脱气质。 七本秘籍,一个字迹,这几万字下来唐牧之也和誊写者有些神交。 “抄这些各门各派密而不传的神通功法,也是大逆不道啊。”唐牧之思索着,天已经不那么暗了,他掏出石英表一看,凌晨五点二十二。 因为是冬天,天亮得迟,唐牧之估计光邵正心急,也不管扰不扰民,索性拿出大哥大,拨给了光邵。 “……喂?”光邵果然在电话旁边。 “光邵,是我。” 大哥大那边传来光邵压低的声音:“怎么样?他还在吗?什么时候动手?” 唐牧之挠挠头:“陈宏志死了,陈晓东不在。” “什么!死了……呃,你杀的?”光邵不淡定了,声音高了几分。 “算是吧……”唐牧之心情也有些复杂,一个生命的消失并没有让他产生罪恶感。 “……呼。”光邵长出了一口气,“不愧是唐门,你们还好吗?受没受伤?” “还好。”唐牧之摸摸缝合的伤口,“挂了点彩,轻伤吧。” “……总有一种不真实感,算了,我过几天一定出来找你们。” “好,我等你。”唐牧之挂掉大哥大。 光邵拿开电话,眼神透露出一丝疲惫。他就在客厅静静地坐了很久。 六点半,光耀邦洗漱完毕,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光邵。 “咦?这么早。”光耀邦拿起办公包,走出门前撂下一句,“今天星期五,在家里待了一周了,下星期去上课吧。” 光邵点点头,对着客厅窗户露出一丝微笑,“好。” 房子里静悄悄的,他看到门外的司机给父亲开了车门。 光萍也起来了,穿着校服揉眼睛,眉毛一闪一闪的,“哈——好困,还要上课。” 汽车开动,从种满法国梧桐的道路上驶离。 “哥!你起这么早哇,妈还睡懒觉呢,没人做早饭。” 光邵笑着,“我给你做!” “呃——要不我去吃豆浆油条吧。” “去你的!” “咯咯……”光萍娇笑着去洗漱了,像一只活跃的百灵鸟。 …… 转眼到了星期一,立冬的时节,行人已经穿上厚棉袄。 “哥,你不是很少穿棉衣的吗?”光萍好奇问道,“是不是家里太暖和,待太久没出门?” “谁说得?人冷了就要穿棉衣,热了就要穿短袖呗,谁穿不合时宜的衣服岂不是要被当成怪人?” “你以前不也是——” 光邵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天,把围脖再围紧一点。 “是啊,我以前就是个怪人。” 光萍还在上初中,兄妹二人一会儿就分开了,光邵走进学校。 打校长的事情还是被传开了,这下光邵彻底成了名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来一大片的目光。 教室里人不算少,一看见光邵全都放下了手里的事。 “盯着我干嘛?”光邵嘀咕一句。 “同桌!”赵舒怡拽着他衣服给拉到座位上坐下。 “哇,我听说你把校长、教导主任都给揍了一顿?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光邵眨眨眼,无辜地盯着她。 赵舒怡满脸不信。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了,语文老师走进来,看到光邵的时候明显震惊了一下。 “唉。”光邵低头扶额,这下更说不清了。 刚下课,还在后排坐着的徐景荣把他叫出教室。 “光邵……谢谢你啊。”徐景容低着头,“要不是你和唐牧之我就——” 光邵摆摆手,“上次是我的问题,没有看护好你,你要谢就谢唐牧之吧,是他发现你被带走的。至于后面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没你们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了,我……我请你——” 光邵摇摇头,“不用了。还有,牧之也没事,不用担心。”说完他转头回了教室。 徐景容脸色通红,站在楼道里有些手足无措。 …… 唐明十一号才回的旅馆,和唐门门长杨烈与张旺通了好几次电话。想来是杨烈也对这件事及其关注,毕竟涉及到全真茅山等大派,一旦处理不当容易和人结仇。杨烈最后和张旺、唐妙兴、唐观海等众商讨许久,最终决定把这件事上报公司,由他们将各个门派的功法分别交还。 这件事由唐门告知公司总部后,引起了哪都通董事长赵方旭的高度重视,董事会与西北负责人华风开了电话会议。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临时工制度建立至今,西北出过最复杂的麻烦,一个名不经传的陈宏志居然涉及到了全国各地的门派。 由于对于此事所知甚少,董事会梳理了这次事件的林林总总,最终决定由华风深度调查有关陈宏志事件的一切事情,而唐门缴获的各派秘籍交由公司总部暂时保管。 杨烈通知唐明将《墨筋柔骨》誊抄一份交给公司,其他的直接交,看都不要看。 只是唐明收走各派秘籍的时候,唐牧之已经将它们全部记下来了。 值得注意的是,唐门上报公司的时候提到陈宏志是被唐明单独杀死的,降低唐牧之在这件事上的存在感,这是杨烈的意思。 西北负责人华风是十三号——就是周一到的肃州,唐明和他对接后告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华风听过后有些头疼,两个重要当事人光邵和唐牧之,一个是肃州市市长的二儿子,一个是唐门的人。这下子没法用内部审问的方式去了解事件的始末,只好请唐牧之搭桥,绕过光耀邦,叫光邵一起来公司回答一些问题。 唐明把公司的要求告诉唐牧之的时候,他还在旅馆养伤。 “公司的人要见我和光邵?”他倒是一点不意外,一瘸一拐就跑去学校找光邵。 正是午休的时候,唐牧之到311寝室的时候,光邵睡得正香。 “哪都通公司的西北负责人要见我?”光邵打个哈欠,“见就见呗,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请个假。” 两人出了学校,唐牧之问道:“你不是从来不睡午觉的吗?怎么,最近没休息好?” “嗨,陈宏志那王八蛋死了我才算睡了个安稳觉,休息够了……只是我今天才发现原来午睡这么舒服——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啊。”光邵眯着眼笑道。 唐牧之也笑笑,光邵好像变了不少。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问询 到了公司,西北负责人华风亲自接见了光唐二人。 “光公子,小唐,这次多有打扰。”华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挺着个将军肚,四肢粗短,头顶上稀稀疏疏飘着几缕头发。 唐牧之点点头。 “不打扰,不打扰。”光邵客气一句。 华风将二人引到会议室,四面无窗,墙壁周围开着LED灯,把整个房间照的很亮。会议室很简陋,一张长桌,若干办公椅,唐牧之举目望去,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唐明也在其中。 “明哥!”唐牧之介绍道:“这位我本家的表哥唐明。” 光邵上前跟他握手,“唐明表哥!一直没能跟您说声谢谢。” “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唐明点点头。 “坐,请坐。”华风坐到主位上,向两个年轻人挥手。“这三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公司一方只有一位年纪大些,四十来岁,眼神很犀利。剩下两个年轻男子,文文静静的,穿着正式,大概是做文职工作的。几人也向光唐二人点头示意。 光邵微微颔首回应。 “好,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小孙,做好笔记。”华风向角落坐的一个年轻人示意。 “光公子,你们家除了你没有异人吧,能否请你讲述一下成为异人的经历呢?” 光邵思索片刻,道:“我是90年八月初和家人去青海湖旅游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引路人,这人叫贡布波切,年纪很大,自称是藏传萨迦派的异人……” “贡布波切!”众人都惊讶不已,华风道:“则波萨迦寺的活佛啊,没想到你是这位的弟子——” “不、不……这位曾经告诉我他是不收徒的,他只传授我入门的静功和一套五眼神通,据他说,我是与他本人有缘,我们一家在青海湖待了有一个星期,我几乎每天都和他聊一阵,当时我十来岁,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说书的老头……”光邵娓娓道来,这些唐牧之都知道。 “嗯嗯……光公子天赋过人。”办公室里只有光邵和华风说话,唐门和两个公司的人都在默默听着。 “开学第一天我观察到了陈宏志身后有个阴神,也没去招惹他……后来他儿子陈晓东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我是看不惯,找了机会给他教训一通,算是和这对父子结了仇吧。这个陈晓东并不厉害,感觉炼炁没几天的样子……后来就涉及到我妹妹过生日那天的事了,这个唐牧之清楚点,我那天也喝了不少,整个事情不算很明了,让他讲讲吧。” 华风说话实在很客气,“哎呀,这实在是我们工作的失职,你们二位匿名举报过这个陈晓东,最后没能引起重视——这个问题我一定落实清楚,抱歉,抱歉。” 而后众人齐齐看向唐牧之。“嗯,是这样,我们在喝酒唱卡拉OK,有一个女同学喝多了,站在走廊里醒酒……我把那个女同学送下楼,回来的时候在外边听到陈宏志用光邵妹妹威胁他,我就进去了,包厢里人走空之后我和他打了一场,但是都没取到什么便宜……后来我和光邵商量请出唐门解决麻烦,而后明哥来了肃州,十一号凌晨解决他之后,在他房间里搜出了来各派的秘籍,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唐牧之在旅馆把从陈宏志身上搜出来的诡异符箓交给了唐明,但是这些符箓显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将之当作了唐门的战利品。 “嗯、嗯。”华风连连点头,“大致情况我了解了,之后有些细节的问题可能还要再麻烦诸位……光公子,小唐,按照我们公司制定的规矩,你们二位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小唐的事情我们就不过问了——光公子,你想不想在公司任职?毕竟出了这种事情……” 光邵淡然道:“不用把我搞得特殊化,我知道异人在公共场合打斗是严重违纪了,何况我这件事实际上算作我买凶杀人了吧?我的确要担责任,这样吧,你们找个人把我经脉废了,之后再有什么处罚我也受着。” “啊?” 光邵一番话让在座的人都傻了眼,唐明站起来道:“光公子,如果你加入唐门的话,你的问题就由我们唐门担,没必要……” “这……按照公司规矩,犯了重罪才会被废掉经脉,光公子你还是贡布活佛的高徒,犯不上……哪怕不加入公司呢,你来进行一些学习和教育,最多给你下个禁制,这废掉筋脉属实有些重了。”华风缓缓道,以光耀邦的身份,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圈内人,他找人疏通疏通的话,公司绝不会拿光邵怎么样,况且现在事情比较明了了,陈宏志的死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他本身比较特殊而已……明白人都知道公司的关注点在各派的秘籍上面,是压根不会过度问责他和唐牧之的。 唐牧之靠在办公椅上,皱着眉头不说话。 光邵笑道:“各位不用太惊讶,这次陈宏志的事情也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我呢——是决心不再参与异人界的事情了,这次主要想让唐门和公司的诸位给我做个见证,我从今以后就是一个普通人了。” “这样吗。”会议室里的众人沉默了。华风惋惜道:“光公子天赋异禀,没想到在思想觉悟上也令人敬佩……只是这实在是关乎终身的事情,不妨再考虑考虑,而且废除经脉也有不小风险,可能会伤害到自身啊!” 唐明发话了,“光邵,你既然有这种决心,唐门和国手王子仲老爷子交好,如果这位出马绝对不会伤到你,你想好的话,我可以安排……” “只怕王老爷子不一定会做这种破坏他人经脉的事。”华风打断到,“这样吧,这件事我们公司有责任,我华风也有责任啊,没能尽早关注到你这边,让平民百姓的生命财产蒙受损失了——你的问题我们公司一定帮你漂亮地办了,绝不会落下一点儿病根……只是这件事还请你仔细冷静思考,过几个月我们的人会找你,如果到那时候你还没改变心意的话,我们就尽快办好,不影响你的生活了,你看呢?” “好。”光邵点头。 二唐和光邵出了公司,华风和三人还在会议室。 “老刘,你怎么看?”华风一改之前和蔼的形象,表情严肃,对旁听的那个中年男人问道。 “他们稍有隐瞒,我猜测,唐门是看中了陈宏志身上展露出来的墨筋柔骨,才派了唐明过来,只是后面涉及到的问题有些复杂,他们才把烂摊子甩给我们。” “嗯……这次光邵的表现让我有些在意,我是问你对他怎么看?”华风收整起会议的资料。 老刘抚了扶下巴的胡须,“这个……我估计他是怕家人被连累,遭到危险吧。人家是学佛的,觉悟自然高一些,就是他这个年纪做出这样的选择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只有这样吗……”华风整理资料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们提到陈晓东说自己是自然门的,这件事好好调查一下。”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照见 “小孙,你把这次唐牧之和光邵说的内容整理一下,不要放过细节的东西。小杜!”华风招手叫来另一个年轻人,“你机灵点,查一查这个自然门的事情,时刻向我报告!还有,把那个陈晓东带到公司。” “好。”二人答应一声。 “我们去看陈宏志的尸体,已经运到地下室了,总部要求把尸体运到白京,我们搞快点。”华风叫上老刘。 二人到了地下室,公司在肃州分部是没有停尸间的,地下室堆积着不少杂物,陈宏志的尸体裹着白布,就由几个拼在一块儿的桌子支撑着。 华风一进地下室就皱了眉头,道一句“没规矩”。 老刘笑笑,“可能肃州的同志工资实在不是很好。” 顾不上处理这些细枝末节,华风走下去掀开白布。 “嘶——”饶是华风跑江湖这么多年,也很少见到死状如此惨烈的尸体。 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秃子,面部已经完全扭曲,眉毛眼睛已经没有人型,胸口有锐器穿刺的伤痕,伤口的周围出现大块大块的黑斑,其中的经脉都已经彻底坏死,显然是生前中了唐门的炁毒。尸体腹部和双手小臂处画满青绿色的符咒,符咒中心有一个个的窟窿,窟窿周围有冻硬住黑色的血……双腿从膝盖上断开,像是被钝器硬生生砸断。 “啧……”老刘戴上手套,拨弄起来。“那个唐明做的吗,挺厉害的,你看这里,气冲穴,还有银针扎过的痕迹……他处理过尸体,这双腿……嘿嘿。”老刘拿起一条断腿,“就是拿石头砸断的,就一下,啧!这力量——” “呕……别恶心我啦,我老了,遭不住!这墨筋柔骨可真恶心,活像章鱼触手。你自己看吧,看完给我说说。”华风上了楼,“赵胖子啊,我信了你的邪,来公司养老?这一天天的净事儿!” …… “好了,光邵,你们两个聊吧,既然你已经想开了,我也不劝你什么。”唐明往酒店方向走去。 光邵,唐牧之两人沉默着走出哪都通,最终还是光邵先开口了。 “牧之,抱歉了……看来我是没办法和你一起去唐门了。” 唐牧之点点头,“我是亲眼看着陈宏志死的……你要是有什么顾虑不要瞒着。” 光邵笑了,“我哪有什么顾虑啊,只是陈宏志让我意识到,其实修炼对我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与其再付出,不如当断则断。” “付出?”唐牧之有些好奇,“我以为你没把炼炁当成负担。” “呵,那只是我以前没认识到罢了……为了炼炁,我放弃了很多东西,这也是我近来才发现的。”光邵抓着脖子上的围巾,“你看——这是前年我妈亲手织的,我现在才把它戴上……我想说,和自己的家人比起来,炼炁真是微不足道。我还记得第一次用念动力操控匕首时,误伤了小萍……我当时很内疚,就想一辈子都不用异能了,可是后来我还是没忍住,晚上打坐,最后是中午晚上都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打坐修炼。” “我啊,幻想着将异能锻炼强,做一个惩恶扬善的大侠,就像李寻欢一样,用自己的本事去拯救别人,然后独自忍受身为一个大侠的孤独和痛苦。我一直以为那就是伟大……呵。” 唐牧之一直跟在光邵后面,抬眼才发现到了电影院。 “看部电影吧,下午不想去学校了。”光邵招呼他买票。 唐牧之看了看宣传册,最近比较火的有《七宗罪》,《007之黄金眼》、《燃情岁月》……几乎都是好莱坞大片,值得一提的是,《东邪西毒》粤语版又重新上了。 “就看这个吧。”光邵指了指《东邪西毒》画报上的张国荣。 二人买了票,电影是下午三点才放的,还有一段时间,光邵居然去小商店买了香烟,是比较便宜的“黄金叶”。 光邵拆开包装,唐牧之也要了一根,二人就在电影院门前吞云吐雾。 “唐牧之,我发现你小子好像不是新手啊!”光邵看着唐牧之娴熟的动作,突然叫道。 “嘿。”唐牧之轻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 光邵却神道了起来,“啧,你小子啊,就是比我会‘藏’。开学的时候我还跟你讲大道理呢,结果我说的自己都做不到。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你知道吗,当我下定决心放弃异能的时候,我修炼多时迟迟没有入门的‘慧眼通’居然一下子通了,当时我那感觉可真是……嘿嘿!” “是吗?慧眼用起来什么感受?”唐牧之问道。 “我怎么知道?”光邵居然反问他。 “……你没用过啊,真厉害,据说是能看到过去未来的神技。” 光邵露出神秘的笑,“看到有什么用?又不能改变什么。所以说异能对我来说就像玩具一样,只能消遣罢了……我现在做的,才是真正改变了未来。” 电影开始入场了,二人没买饮料和爆米花,空着手进去看。 唐牧之尤其喜欢电影院人少的氛围,这个时间自然不会有太多人看电影,这一场看的人居然只有寥寥十多人。 …… 有些电影绝不是让人去欣赏剧情的。 电影最后,张国荣饰演的欧阳锋烧掉了房子,火焰在那片沙漠上升起,荧幕前的他们,眼神也随火焰跳动着。 “我去年第一次看这片子的时候以为自己有一天也要烧掉房子,走出那片沙漠,在异人界成为所谓的‘一方霸主’。”出了电影院,光邵似乎还沉浸在电影里面。 “那现在呢?你岂不是出不去沙漠了?”唐牧之意有所指。 “出不去?为什么要出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仙人掌,出去赖以生存的沙漠,要怎么活呢?”光邵丢掉了那包抽了只两根的“黄金叶”,兀地笑了起来。 “或者说,我已经出去了。” 唐牧之怔了一下。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光邵突然喃喃自语。 “嗯?”唐牧之不明所以,向他看去。 光邵眼中竟然散发着无喜无悲的色彩,就连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似乎也被赋予了一点禅意。 “观、行、照、渡。我大约就要‘照见’了,但也许永远不能‘照见’。”光邵边走边说。 “‘照见’什么?”唐牧之立着不动,眼神迷离。 “……就是‘空’。” 正文 开单章说明一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各奔东西 要说光邵这个年龄能照见五蕴皆空,唐牧之虽然对佛学没什么研究,他也是不相信的。 只怕说出去也没人信。 但还有一件事不亲眼见到也没人信——居然有年轻人主动要求废了自己的修为! 这要在异人圈子里传出去能有几个人信? “什么‘空’?”唐牧之问道。 “哎,这个我就不和你讨论了,你又不学佛!” “可别说大话啊,开过‘慧眼’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副要立地成佛的样子,你不会要遁入空门吧?” “乱讲,我打算寒假去见见贡布那个老和尚,是他把我带进来的,现在我要出去了,好歹跟他说一下不是……至于当和尚嘛,我父母还健在呢,这真是大不孝!” “你都要看破了,还要受束于凡人间的事?”唐牧之有些好笑地问他。 “什么话!”光邵白了他一眼,“你真是与佛无缘,我说的!你不要小瞧这句话,很灵的!” “这算什么,言出法随吗……”唐牧之无语道。 “嗳,炼炁都是俗人干的事!我现在只干好学生该干的事情,然后到处去旅游:去四川看大熊猫、去天津听快板儿、去挪威公路上开车、去南极看企鹅、去美国赚他们的刀嘞。” “啊这……”唐牧之实在不相信这和刚才念诵心经的是同一个人,他只觉得光邵比以前更洒脱了。 “那我不问你佛学的东西,我问问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光邵反问到。 “废掉经脉……有必要这么绝吗?” “啧,还问!都说了,我不要看破,我要的是改变!做的绝吗?这只是我破局的手段而已。” 唐牧之感觉他现在说话的语气就很符合十七八岁的大孩子,返璞归真了属于是,“算了,我自己会思考。” “对了!牧之,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这次我打算和明哥一块回唐门了,定在后天走。” “啊!学不上了?”光邵吃惊地看着他。 “不上了。”唐牧之道,“早些去四川了……早些回我该回的地方。” “唉。”光邵叹一口气。“这才几周啊,怎么有种咱们各奔东西的感觉。” “是我奔南了,你还要留在学校吹沙尘。” “啧……后天我去火车站送你吧。对了,徐景容应该挺想见你的,去和她讲讲吧。” 唐牧之笑了笑,“你记得跟她们各位道个别吧,我就不去学校了——上午九点的车,后天我等你送我!” 光邵独身回了学校,正上到最后一节课。 还是坐在第二排的中间,课上罢,他走到唐牧之原先的座位上坐下,徐景容转过身正对着他,眼中有问询的意思。 “唐牧之要走了。后天早上九点的火车。” 徐景容恍惚了一下,“火车!去哪里啊?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唐牧之本来就打算过年就回老家的,只是最近他家里出了一点事情而已,这事儿我跟你打包票,不因为你,也不因为我!”光邵连连摇头。 “你可别有什么想法,我俩之前那么张扬,我信你也看出来了,牧之也不是什么一般人,他老家在四川,算是个大家族——这次就是他老家要他回去的,这学期你就当他体验生活吧。你知道,他们有钱人就是玩的花。” “四川!这么远?” “所以我说和你没关系嘛,你要送他的话,尽早请假,我是要去送送他的,没有一年两年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徐景容久久没有说话,情绪逐渐低落下来。 “去吃饭吧。”光邵起身拍拍她肩膀。 徐景容一语不发,就在教室里等着上了晚自习。 晚上回了寝室,有个女孩子问她:“景容,你怎么了?不开心呀?” 徐景容没有回答。 赵舒怡向那个提问的女生眼神示意了下,她很快闭口不言了。 二人走出寝室,“舒怡,怎么了?” “还怎么了!我们班那个和景容关系很好的男生——转学了!晚自习的时候光邵告诉我的。” “啊,你说那个唐牧之啊,我听说上上周就是他和光邵一起揍了学校领导,没有背景,跟着光邵瞎混吧,这下好了……” “那天我没去,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总之景容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烦她了。” “薛佳不是去过吗?她没告诉过你?” “那丫头啥都知道,就是嘴太严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徐景容寝室在四楼,没有防盗网。 她眼角微微泛红,趴在窗户边上,胳膊旁边有一簇珊瑚樱。 直到明月东升,雪夜的月光照在她身上。 仿佛做了一场浪漫的美梦,她回味,思索,直到忘记男主人公的样子。 “唐牧之……我啊,一直好讨厌你。” 徐景容也懒散也忧伤,看向窗外,月光照的白茫茫一片。 她眼里已没有女孩的天真烂漫。 …… 十五号又是一场大雪,光邵和光萍来送唐牧之,光萍还少见的请了假。 她特地穿了唐牧之送的大衣。 三人站在雪地里,光邵买了一袋水果送给他。 “萍,照顾好你哥哥,我觉得他最近有些神神叨叨的,有一天他要是想剃光头了你就给我打电话。”唐牧之附到光萍耳边悄悄说。 “哈哈……牧之,你真有意思,怪不得我哥之前还说要和你结拜呢!”她笑的很开心,“他要是敢这么干的话,我爸一定会把他腿打断。” 三人又聊了很久,火车就要开动了。光萍微笑着和他握手,“一直没机会告诉你,牧之,谢谢你的大衣,我很喜欢。你下次回肃州的时候记得找我们。” “呵,你这么一讲我倒想起来件事情……”唐牧之转身深深地看了光邵一眼。 “光邵,谢谢你送的手表。”唐牧之把它摘下来握在手心里,“我很喜欢。” 光邵笑了笑,盘起手里的核桃——这回他又改成了“文盘”。 “保重!” “再见。” 唐牧之已经上了车,透过积雪的玻璃向兄妹两告别。 火车开动,带走了肃州的雪。 而徐景容始终并没有来。 正文 第三十章 唐门 《素经》:释己而教人者逆,正己而化人者顺。逆者难从,顺者易行,难从则乱,易行则理。 …… 唐明买了四张票,软卧,四面封闭着没人打扰。唐牧之在下铺看书,夜晚就继续打坐。从肃州到四川一千七百多公里,三四十个站点——这是一场漫长的旅途,从肃州出来,穿过400毫米等降水线,驶向南方。 有人说,当你真正离开一个地方,你才会开始回忆它的点点滴滴。在这个鹅毛飘进千家万户的时节,风雪席卷茂密丛林的日子,在晴朗而感到干燥的早晨醒来,唐牧之暂且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他回味起种满老柏树的肃州公园,想起他住的老房子,想起肃州一中的教室。他想起唐媛那个总是喜欢打扮的女人;想起徐景荣这个初次见面脸色通红的姑娘;想起落落大方的光萍;想起迷茫惆怅的杜秉乾;想起经常转变态度的光邵;他甚至想起陈宏志,这个古怪而阴险狠毒的炼炁士——他还想起索尼的随身听和311寝室里的唱片机。 唐牧之看向窗外,这个早晨意外的阳光明媚,没有独属于冬天的阴沉,但外界已经是雪的国度。 白的晃眼。 唐明带了糕点,他分给唐牧之一块。 “十月份的时候我以为今年就要闲下来了,谁也没告诉,正打算求婚。” 唐牧之吃惊道:“你都要结婚了?明哥,这真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早就习惯了!我五岁就开始炼炁,那时候江湖上还算不上太平,战争结束,名门正派死的差不多了,白云观整整一辈人,死的剩下一位方道长;龙虎山一代人死的只剩下天通道人……我们唐门也有不少好手死在了枪炮底下。” “这时间,有不少妖魔鬼怪跑出来做怪——全性你知道吧……那时候他们最张狂,四处惹事。经常有人约架,结仇。人一有恩怨,就要找唐门。唐门就是解决麻烦的门派,这时候的我们站在正派立场上发展,想起来我第一亲手结束人性命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手上粘了多少人的血,当时忙,是忙着让人死,现在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唐明吃着糕点,欣赏着窗外的雪景。 “唐门是帮人解决麻烦的组织。”唐牧之细细品味。 有人创造麻烦,就要有人解决麻烦。 这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为什么讲不知道在忙什么呢?”唐牧之开口问道。 “……没有进展——这个时代给唐门的选择越来越少了。我厌了,所以我想找个女人结婚,以后大概会干些指导之类的活吧……我知道门长也厌倦,但他却不能停下来。” “门长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呵……我给你讲讲唐门的事吧,免得你到了四川两眼一抹黑。” “说是唐门人,其实我未必知道些什么——我们唐门什么时候创立?什么人创立?这些连我们自己都不很清楚,我们也不过是祭奠一块儿无字的木牌和一副‘丹噬图’罢了。一开始我们唐门只能算作一个大宗族,直到四百多年前,当时的门长打破了只招收唐姓的规矩,我们唐门才得以迅速发展,直到现在成长为和四家三寺不相上下的大派。” “我们唐门现在虽说还分内门和外门,但是不要因为自己姓唐就觉得在唐门有什么特殊地位,门长以前也是外门出身,战后的唐门能在名门正派中站住脚,靠的就是杨烈门长一手天下无双的暗杀手段和各位内外门长辈的齐心协力!” “现在唐门和你我一辈的多数还是内门弟子,这两年一直有招收外门弟子的任务,所以上次旺爷要来肃州的时候,门长也吩咐了要把你带过来。” “是这样。”唐牧之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唐媛扔下他两年多之后,唐门才有人来找他,原来是这两年人丁稀少才想起来有他这一号人。 “这次肃州的事情属实不少,但好歹还是办完了,剩下的就让公司的人头疼去吧,赶明年年初我就结婚,然后让旺爷给我搞个武术学校教导主任的头衔——以后我就负责操练你们这些菜鸟了,哈。” “嫂子也是圈内人?”唐牧之笑着问。 “是,她还是出身名门,叶家的小姐,她们祖上就是写了《温热论》的叶天士。” “哦,我知道。嫂子是江苏人?”光邵想起这位姓叶的南阳先生是江苏吴县人。 “在《毒经》上看到过吧。她老家在那边,不过大学是四川读的,前年才毕业,没回去。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提到恋人,唐明有些喜上眉梢。 “恭喜恭喜。”唐牧之抱拳道。 “呵,我再和你讲讲你门内的长辈!旺爷就不必说了,现在的外门都是他老爷子一手带出来的。内门还有唐妙兴、唐听风、唐观海、唐秋山四位老爷子,都是在战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同辈呢,我就不给你介绍了,到时候看你拜在那位爷门下,互相以师兄弟相称就是了。” “好好。”唐牧之应着。 “还有个事儿,你要放在心上。我们回去祭祖之后不久就是名门陆家的陆瑾老爷子九十大寿,算算也就一个月了。” 唐牧之一愣,“这事儿跟我有关系?” “跟天下炼炁的年轻人都有关系!你知不知道陆家有一个古怪的家规?就是不能把自己的本事传给儿孙。”唐明喝了口水,聊了半天,几乎都是他在讲。 “陆家人,尊重孩子自己的想法,想经商的,尽管去!不给你一点本钱;想读书的,尽管去!路费都不提供;想炼炁的,自己拜师,别求家里人教你!” “这规矩确实够怪!”唐牧之笑道。 “可饶是这样,人家兴了近千年,哪朝哪代都不狼狈!只是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陆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拜在‘三一’门下,学了一手‘逆生三重’的绝活,后来这三一门没了,陆老爷成了世上唯一一个会逆生三重的人,他想找个人把这门绝学传下去,一直没找到个合适的,这回他九十大寿,邀请了各门各派的人,各位掌门也知道他的想法,到时间去的年轻的才俊肯定不少,他就要借此机会再找传人了!” 两人从白天聊到中午,唐牧之注意下,现在已经到陇南了,仿佛驶入烟雨江南,虽有雪花飞舞,但是周围树林茂盛,清泉流响。与之前的黄土高原大不相同。 唐明买了盒饭,那时候的盒饭虽然贵,但绝对不算难吃,二人正对着窗外的景色喝茶吃饭,他们包间的火车车窗上突然出现一个倒挂的人头! “噗——”唐牧之惊的把茶水吐了出去。 眼珠子还在动!活的! 唐明不愧是老江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手刺隔着玻璃就往那个人头上刺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大手印法 轰! 车窗如同被黑色的闪电袭击,唐牧之错开身体,避过飞溅的玻璃渣,唐明左手扒住车窗,四指发力,如同一只饿虎登地扑向窗外,从逼仄的车厢翻了出去! “你不要动!” 唐明留下这么一句。 窗外的人头已经不见踪影! “敌人吗?”唐牧之坐立难安,全身绷紧,灵识关注着车顶。 包厢外好像有不少人听到了动静,纷纷看向窗外。 一片白色的森林,寂静无声,喧闹的只有这横空出世的火车而已。 唐明从看到人影到出手击碎玻璃,绝不会超过两秒钟! 他没想过这个人比他更快! 在失手的一瞬间,他翻上车顶,看到了那个光脚站在绿皮火车顶上的年轻人——一身灰袍,眉清目秀。 正是刚才倒挂在火车上恐吓二人的那张脸! “小朋友,找不到路了?”唐明站稳身子咧嘴一笑,并没有掉以轻心。 “呵!”那年轻人冷笑一声,左手五指并拢伸出,手背对着自己胸口,手心则对着他。 那实在不是武者的手,无力而忸怩,只是其中似乎隐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佛光,有些惹人注意。 “施无畏印?”唐明五宝护身法发动,紫色的毒障浮现出来。 轰! 果不其然,一股无形的巨力袭来,将唐明击飞出去——出处正是那只纤弱的手掌! 叮叮叮叮叮……一连七声,唐明被击退瞬间祭出去的暗器居然也在那个人身前被弹飞出去。 “力道还行……毒障没破。”唐明在空中翻了个身,即使由于积雪的缘故车顶变得极易打滑,他还是凭借强大的核心力量站稳了。 “还有一个,先解决掉吧。”这下二人相距足足十五米远,灰袍年轻人拿起一把散落的锥形暗器,唐明看到他手臂处隆起夸张的肌肉,连宽大的袍子都遮挡不住! 他左手还保持着那个“施无畏印”,右手居然精准无比地对向车内的唐牧之! “糟!” 铮—— “隐线?”暗器被投了下去,灰袍年轻人的右手也被柔韧的隐线刮到,血肉飞溅! “刚翻身上来的时候布置的线吗……” 咚! 唐牧之转身看向仅一毫之差就能扎在他背上的细锥,他咽了口口水,他弯腰拔出暗器,硬挺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爬出窗外。 不知火车驶到哪里,雪似乎停了——但风还未定。 灰袍年轻人缩回受伤的右手,一语不发,他的袍子正摆动着,右边袖子滴出鲜红的血珠子,飞舞向四方。 有几滴血正滴在唐牧之的脸上。 他已经在车顶,和唐明一并站在车尾的方向,顶着风,他们几乎要睁不开眼。 但这三人仿佛不会动的蜡像,风吹着,他们心不在动。 听不见呼啸的风声,看不见除去彼此以外任何的东西。 他们都是杀手,或者是做杀手的好苗子。 又是一滴血,在唐牧之眼中渐渐放大,最后几乎要遮住他的全部视野。 那个年轻人动了,之前纤弱无力的左手已经化作一只锋利的鹰爪,抓向唐牧之的面门! 佛光闪动,将唐明布置的隐线震断。 唐明一动不动,似是盯着他的右手袖袍。 唐牧之也没动,似乎在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近了!再近! 就在即将得手的一瞬间,灰袍年轻人的余光居然看见左侧的唐明凭空消失! 幻身障!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光线变化实现隐身的效果。 乱了!不要乱! 哪怕是用余光看到,他的瞳孔还是止不住地微微一缩。 就在这瞳孔收缩的一瞬间! 轰! 阳炁自脊柱散发至周身经脉,唐牧之身上爆发出一阵白光,用尽全身的力量,爆发在左脚处——向右闪! 土木流注。 同时一根尖锥刺进灰袍人的身体。 鹰爪冲进白光中央,瞬间就被锋利的阳炁折磨的皮开肉绽。 这一爪最终错开了唐牧之的天灵盖,但还是狠狠拍在他的左肩! “噗!” 肩膀处传来一股大力,直直从左肩冲向中丹,伤及心脉,唐牧之喷出一口血,眼前发黑,向后倒去。这股劲力居然打破他体内阴阳炁的循环,阳炁四散。 唐牧之重重倒在车顶边上,半个身子挂在外边,仿佛就要滑出去。巨大的声音穿透下去,车厢内的人吵闹起来,怀疑滚石砸在了火车上,有些不知所措。 变! 灰袍年轻人意识到危险将近,不顾流血的腹部,藏在袖子里的那只右手变化手势,无名指和大拇指就要触碰在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手刺精准无比地插进他隐藏着的右手手腕! 还没完!另有一根手刺直直戳向他眉心,俨然已是必杀的态势! 灰袍年轻人眼皮狂跳,长吸一口气,身体陡然加速,如惊弓之鸟跳跃。左手鹰爪变化,大拇指摁在食指第二关节,剩余三指并作一起—— 一时间佛光闪动,形成无形的屏障。 唐明的手刺几乎已经穿过那道屏障,那人的眉心已经流血! 但还是没刺进去! 风停住,乌云遮日。 左手手印再度变化,他的大拇指弯曲扣住食指指甲——单手大慧刀! 空气几乎凝固,耳边传出渺渺佛音: 南无,三曼多勃驮喃! 空气中凭空出现四五刀金色的刀气,唐明松开刺穿灰袍人右手的手刺,但这时候已经避无可避。 唐明反应很快,他撤掉未练到大成的幻身障,支起毒障,绿色的竹叶青比他身体更快,避开了来势汹汹的刀气,朝灰袍面部咬去! 这金色的刀气俨然没有佛的庄严,亦没有剑的锋芒——宛如脱缰的野马,轰击在唐明胸口! 毒障破碎,这慧刀不是单攻击人的色身,还给人的魂魄重击! 唐明两眼翻白,瘫倒下去,险些就要失去意识。 竹叶青却没有受影响,巨口一张,撕咬在了灰袍年轻人的身上——竹叶青散了,但炁毒已经通过经脉流进全身,麻痹住了他的身体! “可惜!”灰袍年轻人皱眉,“我还有解毒的手段,你制不住我太久!” 唐明躺在车顶上居然笑了,他口鼻渗出鲜血,缓缓道:“你才该可惜!可惜你已经死了。” 容貌俊美的年轻人一悚,冻风更冷,他立在这里,仿佛直面足以卷入整个世界的狂风! 空洞的声音传来,他咬紧牙关,几乎要把腰扭断—— 那是隧道,也是即将杀死他的利器! 目眦尽裂——他的左手再度结印,平日禅坐金刚诵的功夫显现:他的表情庄严如狮子,全身的势集中在左手掌中! 大日如来印! 轰! ……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先天一炁 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无形的掌打穿风形成的屏障,重重印在隧道顶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大手印——那是怎样的力量! 如果唐明或是唐牧之敢赌上自己的性命抬头去看,他们一定会惊地冷汗直流。 嘭! 这是击穿生死的一掌! 灰袍年轻人的身形居然在空中逆时针旋转起来。 视野天旋地转,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任你们怎样混淆视听,只要我在火车尾驶进隧道前落下去,赢的人就是我! 直到看见一具四分五裂的无头尸体——还有四散的灰布。 “隐线……如果我的‘金刚目’能一直开着……” 他眼中闪出震惊,疑惑,不甘……但很快就消失,这些都没有意义。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两人是什么时候布置的隐线。 唐牧之贴在车顶上,他死死扒住车沿,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两次和陈宏志交手,他没有这么狼狈过,因为陈宏志虽然力量很强,但增强力气的炁附在表层,在阳炁的强烈排斥下,陈宏志的拳始终打不到预期的效果。 而这个灰袍人的手段明显高明的多,能将劲力直接打入人的身体引发强烈的振动。 中丹、心脉、内脏同时受到重击——他能感受到身体内的炁在消散逃逸。 口中不断涌出血沫,几乎已经染红全部的身体。 眼前一黑—— 是进了隧道?还是我已经死了? 生与死对于唐门来说是不是一瞬间的事? 从他爬出车窗到现在灰袍年轻人死亡,他自己和唐明身受重伤——过去了多久? 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他已经彻底晕过去。 …… 再睁眼,一眼望见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唐牧之坐起,左肩传来的痛感牵扯五脏六腑。 他环顾四周,自己好像住进了一个单身公寓,布局简单,有阳台和卫生间,旁边桌子上还有电话。 他左手插着针管打点滴,身上的衣服完全换成了一套纯棉的汗衫短裤,房间内没人。 “怎么回事?到四川了?”唐牧之伸头往窗外看,他的意识还停留再那天的风雪,那闯进雪国的火车,还有那个灰袍年轻人。 这么看来,是唐明赢了么。 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便是那个隧道口已经近了,而灰袍年轻人因为他和唐明的刻意干扰还没有发现那个陷阱。 这一战的细节太多,他和唐明也太幸运,对手太强,二人尽了人事,天命没有辜负他们。 唐牧之盘坐在床上思索了一阵子,门口传来动静。 不一会,有人开门进来,看见了打坐的唐牧之。 “哼,小兔崽子,很顽强嘛!” 来人身穿中山装,身材瘦小——是张旺! “旺爷!这么说我到唐门了?明哥怎么样了?” “呵呵,他好的差不多了,你怎么不问问你晕了多久?足足十天!” “十天!”唐牧之失声叫道。 “要我说你小子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练炁才几天啊?敢和密宗练大手印的高手硬碰!” 唐牧之苦笑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多想啊,明哥要是输了我不也是死路一条嘛……所以还是老办法,我当诱饵,给明哥创造机会,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那人一爪居然有如此威力。” 张旺严肃道:“那是密宗的高明手法,能用打入你身体的内劲破坏内脏,有些像是催心掌,可是威力要大的多——这些小明都交代过了,以后再说。你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继续养病吧!” 张旺说罢,递给他一个观园,“这东西你见识过了,它也是唐门弟子身份的象征,否则在这里寸步难行。这楼里住的都是你的师兄弟,多认识认识!过几天能动了给你补办一个入门仪式,你从此就是唐门的人了!” “好嘞。”唐牧之应一声。 张旺走后,唐牧之想起光邵吩咐过到四川后告他一声。遂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电话给光邵报一声平安。 唐牧之闭眼盘坐,内观自己的身体。虽然左手还在输液,但是打坐主要靠的是内在的清净,他天性不会滋生杂念,自然也不会轻易被外界打扰。 至于为什么打坐,躺着不舒服吗? 跟打坐比起来,还真算不上舒服。 唐牧之打坐时灵识不拘泥与肉体,常常是在眉心高处俯视自己的身体,躺着还未必比打坐清晰些。 这不观不要紧,一观还真把唐牧之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从没有感到阴阳炁居然变得如此衰微过——龟缩在中丹内,一黑一白两种颜色打着旋。 他终于感受到从玄关一窍流经百脉、三丹、脊柱的先天一炁! 原来自己并不是没有先天一炁,只不过是阴阳炁太过霸道,平日里顺着先天一炁的路径流动运作,以至于唐牧之误以为自己只依靠阴阳炁便能存活——说到底,阴阳炁也只是奇能异术的一种罢了。 只要先天一炁还在不停运转、成长、衰弱。 那说明他还是和普罗大众一样:生老病死,不可避免。 想到这里,唐牧之自嘲般笑笑,亏他还想到自己长生不老后要怎么应对现代社会…… 杂念褪去,唐牧之静坐片刻,又听到开门声。 这次是唐明。 “哈!明哥。” “怎么样了?”唐明穿着单薄,能看到纯白背心下的绷带。 “还好。”唐牧之挠挠头,“内脏已经正常了,气血有些衰微而已。” “跟医生说的一样。”唐明一怔。 “明哥,那天怎么回事,我晕倒之后发生什么事?” 唐明坐在桌子上,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嗯伤口。 “嗯……你看没看过从陈宏志那里缴来的《大手印法》?” “呵,这……明哥你没看?”唐牧之面露尴尬之色。 “我就知道你不是安分人!”唐明板着脸,“门长吩咐的事!不要去想,做就好了,怎么会错!” “嗳,这不是您给我的时候还没说不看的话么。” “算了,上次是我考虑不周,涉及各派的密要,是不能随便给你……既然你看过,就该知道所谓‘大手印’多数是一些辅助修炼的法门。” “是。”唐牧之点点头,“大手印”在现代的意义是:“大”代表大胸怀,大境界,大慈悲与大愿望;“手”代表注重行为,贡献社会。 “袭击我们的那个人虽然年轻的过分,但是确实是难以力敌的高手——他在车顶倒悬的时候应该用的是‘金刚起’,而后我上去是他又用了‘施无畏印’,攻守兼备。” “我和他拉开距离的时候,他目露金光,居然透过车顶观察到了你,更奇怪的是他的‘施无畏印’似乎还有增强力量的能力,拿着纤细的尖锥竟然能刺穿钢板!要不是我提前在附近布满了隐线,那一下子你就小命不保。” 唐牧之听着,又想起那离他分毫之差的夺命尖锥,不由得感叹自己命大。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鬼门针毕渊 “你上来后他故意将右手隐藏起来,就是察觉到我见识过‘大手印法’,让我们看不清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唐牧之结合之前得到的《大手印法》,回忆起这一战的种种细节: 三人在火车上对质前,唐明透露出谨慎的目光,那一刻,唐牧之知道自己必须要做诱饵。 于是他使用了共情和肉眼神通。 他浑身解数将自己和那个灰袍人的“势”碰撞在一起,而刻意去忽略旁边的唐明。这是为了让他先对自己出手!敌人也有一种眼睛上的功夫,有集中、透视的能力,更容易被唐牧之吸引“仇恨度”。 灰袍年轻人也很明智,在被唐牧之盯上后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全心全意对付虎视眈眈的唐明,遂决定先忽略他,舍命一击面对唐牧之。 而后便是最大的转折——那个隧道! 在看到隧道的那一刻,二唐没有任何交流,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利用在灰袍人视野死角的隧道直接撞死他。 不过唐牧之毕竟没有太多经验,想到这个计划的时候稍有浮躁,一直和灰袍人碰撞的“势”终于有了浮动,共情的弊端也展现,浮动被察觉,那一刻被对方完美捕捉了! 灰袍人右手必定是结出了如《大手印法》中记载的“金刚界自在印”一样可以提高力量速度的法印,而后左手一记密宗鹰爪手抓向唐牧之! 唐牧之有些慌了,这样下来他恐怕躲不开这一爪——但最后灰袍人为什么没有得手?这就不得不说唐明着实是个合格的刺客! 他早知道自己速度不一定比得上敌人,如果选择全力保全唐牧之,那么结果可能是彻底的失败。 没有犹豫,唐明选择了干扰! 敌人有罕见的眼上功夫,一对一的情况下,他的幻身障绝对是多余的行为,但是他很会藏,之前没有暴露出来,敌人可不一定见识过这种偏门的隐身功夫。 果不其然,在唐明消失的一瞬间,灰袍人的进攻也出现轻微破绽!——这就是唐牧之和他这个老手的差别。 他能及时设法补救! 唐牧之趁机应对,这才得以对敌人造成伤害的同时保全性命。 而之后唐牧之退场,唐明因为担心灰袍人注意到隧道周围风速的变化而识破二人,故而提前布置了隐线,之后以“竹叶青”攻击,用毒素麻痹灰袍人,唐明又付出大代价接下他能直击灵魂的大慧刀,理所应当地躺倒在地。 最后的结果便是二唐以一重伤一轻伤的代价换了灰袍年轻人的命! 这就是唐门的战斗方式! “这次遭遇袭击的诸多细节我对族老们讲过了,都对你赞赏有加。”唐明兴奋道。 唐牧之苦笑一声,“以伤换命嘛,反正我也不怕疼……这也算不上什么大胜吧?” 唐明摇摇头,“刺客的战斗不是切磋武艺又来有回,刺客的决斗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最终以对方的死来宣告胜利,而另一方,只要活着,就是实实在在的大胜!我说了你不要太骄傲,但是这次的战斗你表现的确实很漂亮!只这一回,你就配上我们唐门的名号!” …… “秋山,你请来这个毕渊的‘鬼门十三针’很高明嘛,很像我们的手段。有没有机会拉进门里?” 唐秋山摸了摸大光头——这是一个和张旺差不多个头的矮小老者,也是唐门的名宿之一,实力不弱。 “这个……对,他医术确实不错,但是这人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待在年轻人身边看他们打天下,爱到处跑,让他加入唐门我倒觉得不是那么靠谱。” 张旺不满道:“我看这人也格外爱做客,既然没有加入的意思,怎么赖着不走呢?报酬我们付过了,硬要一直盯住唐牧之是什么意思?” 唐秋山缓缓道:“哎呀,他要看就看呗,唐牧之是个小辈,老的关心小的也正常嘛!” “正常个屁!”张旺没好气地说道,“怎么着,想挖墙角啊?唐牧之我带进来的,别人少打主意!” “哎你话可别说这么满哦,要是师兄看中了呢?你能不放?”唐秋山呵呵一笑。 “师兄一天天的忙成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啊?咱们都老了你晓得不?精力有限!” “我看这话你也就跟我说说,要是跟门长面前……嘿嘿……他现在脾气可不比从前。” “去!”张旺撇撇嘴,“唐妙兴呢!那个老混蛋一听说新来个姓唐那么上心干什么?” “呵……” 此时的唐门会客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老人,另一个也是老人。 别人家的会客室都修的尊贵敞亮,可是这唐门有些让人意外:家当太少啊,几幅字画都是唐门自己家的前辈留下来的,再没有其它装饰的东西。 毕渊身穿精致的西服,他还是有些压力,毕竟旁边坐的是天下最擅长暗杀的人——而且大概率没有之一。 他年轻的时候结交了四方的朋友,其中有几个现在为公司做事。 听说近几年公司要找些在异人界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处理和分配圈子里各种事件和资源。 他旁边的杨烈显然够这个资格,只是公司似乎没有选他的意思——其实这其中的原因他大概猜的到。 江湖上传闻杨烈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一个练成了唐门的绝世奇毒“丹噬”的人。 但是谁不知道这杨烈和丹噬的底细,因为见过丹噬的都已经是死人! 和这种随时可以杀死自己的人共事,得要有多大得勇气? 毕渊此刻也绝不轻松,这位杨门长讲话做事虽然不带半点情绪,但是这样才给人更大的压力不是吗? “杨门长,听说那位小朋友已经清醒了?” “你是说唐牧之?他似乎已经醒了,怎么?毕先生要见一见他吗?”杨烈问道。 毕渊道:“我上次治疗的时候说过了,这位小先生很有意思,他的身体构造真是前所未见,对我而言很有价值。我希望杨门长能准许我再观察他一段时间。” 杨烈喝一口茶,“这几日他还在养病,先生就请自便吧,之后唐牧之的入门仪式先生还可以做个见证。” “那就多谢杨门长通融了!”毕渊面露喜色。 “唐牧之一届小辈,能得到毕先生的青睐是他的荣幸——只是他身上的异样还是请先生保密才是,毕竟我们唐门做的事情么,到底有些见不得光……”杨烈淡淡道。 “这个自然。”毕渊有些汗颜,这话怎么听着有威胁的意味呢。他点点头,告辞出了会客室。 “鬼门针么,倒是不错的手段……只是本人似乎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炼气化神 唐明陪唐牧之一起捋了捋这次肃州发生的种种事情,最终的结论是陈宏志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指向一个隐藏在幕后的人物。 “李寿昶……”唐牧之沉吟道,“一点印象也没有,因该没接触过。” 唐明双臂环抱,“公司找自然门的人查过了,确有其人。只是公司在询问他的时候他自己表示从来不知道陈宏志父子的一切事。” “这不扯么。”唐牧之撇撇嘴,“当时我和光邵在小树林里揍陈晓东的时候他说的自己是自然门的人,还帮他解决了公司的麻烦……” “问题就在这里了!”唐明面色凝重,“公司和自然门交涉的时候他们是极度配合啊,李寿昶也出面了。肃州分公司的人表示当时商讨陈晓东问题的时候就是他出面搬出了自然门,但李寿昶本人却死不承认……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查到哪一步了,上火车之前公司的结论是有人用易容的手段冒充了他。这个事啊,疑点重重……” “那个灰袍杀手呢?和肃州的事情有关吗?”唐牧之问道。 “……我还在调查。”唐明沉默了半晌。 唐牧之看他脸色不是很好看,有些憔悴,便知道想要查明那个灰袍人的身份并不容易。 唐明这个虎背熊腰的彪型大汉是沉着果断型的,心思玲珑。没有确实调查出点东西之前他不会轻易将猜想讲出来。 “明哥,要我说就算了吧,这些事情交给公司去办好了。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唐门,他天大的本事杀不到这里……” “哼……受伤更重的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这个年纪不该是睚眦必报的么?”唐明端详着他,“我发觉真是对你越来越看不懂了……你知道你的伤是谁治的吗?” 唐牧之摇摇头,“不是门里的大夫吗?” “不是,治好你内伤的那人叫毕渊,当天正在门内做客。这人有一手针灸的功夫十分了的,能杀人也能救人,人称‘鬼门针’,你知道他观察过你的情况之后说了什么吗?” “……”唐牧之无语地看着他,“明哥您干脆点告诉我得了,我才刚醒来不久,知道个锤子啊。” “我是发现你总是喜欢盯着别人说话,然后自己又不说,害的人总是口干舌燥的,这不是让你也也有点参与感。” “啊这……” “算了,告诉你,那位毕渊毕姥爷问了我们一句:‘你们唐门的弟子还炼金丹的吗?’”说罢唐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啊?”唐牧之有些懵。 莫非是观阅过《金丹密要》的事被发现了? 明显不是这意思,《金丹密要》藏在他脑子里还没练过呢! “什么意思啊明哥,说明白点嘛。”唐牧之皱眉道。 “这么说吧,不管你自己清楚不清楚,你练的功夫是很正宗的全真北宗丹道——先性后命。”唐明淡淡道。 “并且你的炁走奇经八脉,已经是丹道‘炼气化神’的境界了,这个又叫‘大周天’,在现下的全真道士中也属于中上游水平。” “我倒是不觉得你隐瞒了什么师承之类的,不过这一点上你要给门人一个交代。” 在踏入异人界之后,唐牧之做了不少功课,他也清楚:现在的全真教分南北两宗,都是以修养心性和修炼内丹法为主,讲究“性命双修”。 简单来讲“性”可以说是灵魂,“命”可以说是肉体——当然这样代替词汇并不准确,只是大致可以这么理解。 所以“性命双修”就是兼顾身心的修炼方式,而“性命修为”也是多数异人为追求实力而锻炼提升的东西。 在丹道的修炼上南北两宗在入门的顺序上有所不同——北派“先修性后炼命”;南派“先炼命后升性”,但最后的境界是一致的,所以大同小异。 唐明说他是“先性后命”,还练到了大周天的境界,这一点他确实不知,不过一直以来阴阳炁的流动轨迹确实是包涵了他的奇经八脉,普通异人是不会专门去疏通这奇经八脉的,太费劲,只要打通任脉和督脉这小周天,就够炁在体内运作成长了。 “丹道方面,我虽然是个外行,可是也知道‘炼气化神’不是短时间能练成的,有长辈觉得你自小受过高人指点……这些你就自己和他们解释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了。”唐明挥挥手道,他可一点儿没怀疑唐牧之,只因为他相信就是有一种天赋异禀的人,出生的时候就站在常人需要仰望的高度,人民只能去理解他的境界,而无法触碰。 “好嘞。” 唐牧之也不在意,除了穿越这种事情实在不好跟人讲以外,其他的告诉唐门众人也无所谓,就让众人以为他是个天才又如何。 他为什么答应加入唐门? 就是因为原本便十分钦佩上一辈老唐门为国捐躯的风骨! 唐门虽然在江湖上干的是刺客的行当,看似有些见不得光。但他们守秩序啊,杀该杀之人,灭无道之辈。 多合乎天理良心——这样的门派难道还不值得信赖吗? 反观别的一些名门正派,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干的事实在是有失正派颜面。 拔掉营养液点滴,唐牧之凝神闭气继续打坐。心中没有鬼的人,不惧怕前方的道路是否坎坷。只要有一颗赤子的心,以诚待人,将心比心——做事便有无愧于天地、对得起苍生的气魄! …… 唐牧之好好休整了几日,也没多少人打扰,只有救了他一命的毕渊时常跑来探他的口风。 多数问题唐牧之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任由毕渊检查身体,把这位老人家搞得很是无奈。 唐牧之确实不很信任毕渊,看过原著漫画的他知道,这人在性子上也算半个全性,日后还是全性丁嶋安和龚庆的老师,不宜过多接触。 体内阴阳炁逐渐恢复,唐牧之发觉阴阳炁经过这次的流散和温养已经可以控制自如——譬如在体内运行大周天的时候,只要刻意内缩阴阳炁,便不会误吞内脏的五炁。 而且现在阴阳炁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霸道而水火不容:从中丹出发,彻底分离。阴炁可以从夹脊冲上玉枕,阳炁也可沉降到涌泉穴,这种感觉十分的奇妙。 只是他发觉自己上丹的炁愈发凝实,和阴阳炁居然已经自动错开。他猜想这是炼气化神的效果之一。 大周天运行之时,身体内的炁已经可以如太极图一般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觉得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要不是灰袍杀手的一爪让他散了炁,要把原先霸道的炁驯服还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呢。 唐牧之看一眼日历,十一月二十三号,农历十月初二,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还是西方的感恩节。 张旺告诉他明天就搞入门仪式,因为是不多见的好日子,宜祭祀。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艳阳天那么风光好 唐牧之起身看雪,今年的四川也格外冷,几乎每天都有雪,可单今天,是个不错的艳阳天。 他终于要出一次门。 这几天总是稍有点大动作便浑身发痛,内脏受损是很难受的,好在他有一种奇特的方法来疗伤。 他回想起原著漫画里,张楚岚受伤之后,冯宝宝提到内缩金光咒包裹内脏的话伤很快就会好。 只是内缩身体的炁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唐牧之另辟蹊径,利用阳炁对五脏炁的斥力和阴炁的引力来反复锻炼内脏,调整五炁的幅度,从而达到接近内缩的效果。 这个方法听着简单,实际上十分危险,万一用力过猛或许会让内脏二次受伤也不一定。 还好他对阴阳炁的控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加上反复谨慎的实验,终于达到了预料的效果。 五脏产出的炁被不断排斥吸引放缩,最后耗费他不少精力终于将五炁锻炼的结实了不少,身体状况也有所好转。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高级阶段的“土木流注”也是利用这个方法来迅速恢复体力。 …… 总之今天天气不错,他想出去走走。 之前张旺说周围住的都是他的师兄弟,要多认识认识,可惜他性子冷,不会主动交朋友,而周围的唐门弟子好像也不是擅长交往的类型。 这几天他偶尔观察窗外,也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都是在原著中出现的人物:内门的有唐伍、唐红、唐羽;外门的有高少山、韩寅——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和他同龄,但是他辈分高啊,和唐明是一辈的。 他的房间在五楼,是顶层,窗户外边能看到远处的龙池——这也是个旅游风景区,只是平时来往人不多。 唐牧之下了楼,正清晨,整个大地都清亮着。 他看许多唐门弟子都起的很早,在操场扫完雪就会练功。 这些日子都是内门的唐大龙来给他送饭,昨天唐牧之特意叮嘱他以后不用来。 于是他去了食堂,唐门的食堂流程很先进,端盘子挑菜就好了,碗也有人帮忙洗。 唐牧之取了一碗豆浆,一根油条,刚坐好,就看见张旺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 “这是……陶桃?”唐牧之眯眼瞧去,张旺身边带着的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睡眼朦胧的,头发弄的跟波浪似的。她应该是陶桃,天赋很高的一个外门弟子。 “牧之?”张旺也注意到他,“你能走动啊!我还寻思明天找个人给你搀着呢。” “旺爷!我好的差不多了,不必费心。” 张旺点点头,“那更好!陶桃,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叔!叫人。” 陶桃看着这个站起来和旺爷一般高,面容上还是个少年人的叔叔,表情有些无奈。 “哎哎哎——旺爷,师兄,叫师兄就成。”唐牧之尴尬道,他现在十五岁还差几天呢,还不想这么快有什么长辈的负担。 “那怎么成呢!这丫头叫陶桃,她母亲结婚早些,但和你是一辈的。陶桃这丫头该叫你师叔才是。” “师兄!”陶桃嘟着嘴,突然叫道。 “陶桃!抖机灵是不是?”张旺瞪大眼睛,就要呵斥。 “算了算了,旺爷,我还想多融入一下年轻一辈的大家庭呢,我要是他们师叔——有包袱了不是?”唐牧之在一旁悄悄对陶桃眨下眼。 “嘿——”陶桃露出狡黠的笑,似乎在欣赏他的识趣。 “哼!”张旺看着二人暗地里使眼色,冷哼一声,“随你们!陶桃,你吃什么?” “嘻嘻,我要豆浆油条就行了。”她一指唐牧之桌上吃了一半的早餐。 “我给你拿粥。”张旺好像没听到一般,带了小米粥和鸡蛋过来,“这个有营养!” 陶桃坐唐牧之旁边尝了一口粥,“一点儿都不甜……” “你吃你的。”张旺对唐牧之说道,自己也坐在他对面。 三人边吃边聊,张旺道:“陶桃的母亲原先是内门的人,父亲是先天的,天赋一般,他爷爷前些天把她送来,就是为了让她成材。可你看啊,这丫头懒懒散散的,哪有一点唐门的样子!” “哎旺爷,我刚炼炁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夸我呢……”陶桃委屈道。 张旺给她剥了个鸡蛋,没好气道:“要不是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才懒得说你呢!这方面你就要跟你旁边这位师叔——” “师兄!师兄!”唐牧之赶忙纠正道。 “……你就该跟他学学!练功多勤奋啊,受伤了也一直坚持打坐,没几天就精神了。” “真的吗?我不信!”陶桃表示没人受得了张旺无聊的训练过程。 “赶快吃你的!磨磨蹭蹭!”张旺呵斥一声。 吃完早餐,张旺叫唐牧之跟他去看陶桃练功。 张旺带二人到龙池附近一处无人的地方——这里可是国家五大物种保护基地之一,野生动物颇多,甚至还有国宝大熊猫。 虽然这边很多地方不对外开放,但是唐门把武术学校建在这里多少有些晃眼,怪不得后面要换新校区。 不过这里确实是修行的好地方,清净自然,接近“道”嘛。 “牧之,肃州的时候我教你的是‘土木流注’,对吧?” “是。”唐牧之点点头。 张旺背着手,一边盯着陶桃扫开周围的雪站桩,一边对他解释道:“实际上这个‘土木流注’是很高明的一种手法,要底子扎实才能学的。” “不过你嘛,比较特殊,所以我教给你最基本的,刺激经脉来爆炁的手段。实际上它的妙用还有很多,以后都会给你慢慢跟你传授——陶桃!好好站!像什么样子!” 陶桃下盘其实很稳,就是止不住地打哈欠,把张旺气够呛。 “这丫头,天赋很好,就是不用功!”张旺皱眉,顿一顿,他继续道: “唐明讲了你的表现之后,我还很惊讶,你居然能单纯地把爆炁运用到那种程度,已经可以提升自己的速度力量了——你不错,是个好材料!” 唐牧之听着,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 突然张旺语调一转:“只是有些事,在入门仪式上你要如实交代!为什么练过全真派的功夫?怎么和陈宏志这样诡异的人扯上关系?明天对着诸位族人,你要对着‘丹噬图’和唐门的列祖列宗坦诚交代!” “唐明因该也叮嘱过你了,不过我还要啰嗦两句。我知道,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年纪轻轻一个人当家,性子有孤僻,心思想来也要多一些,不喜欢和别人敞亮亮说心里话,正常!只不过——” 张旺转头看向他,问道:“牧之,你觉得唐门……有资格让你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吗?” 唐牧之盯着他,咽了口口水。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人形测谎仪 1995乙亥年农历十月初三。 天阴,有雪。 宜祭祀、会亲友。 本日对属牛的人不太有利,煞神方位在西方。 张旺一大早带着唐牧之去了唐门武术学校的校长室,穿过夹在宿舍楼和办公区的公园。 暮霭沉沉,见不到彩色,万里寂静枯寒,森林树木变成空虚苍凉的灰白色,与昨日的欣欣向荣相差甚大。 “这算什么……肃杀之气?”唐牧之看着灰黯的苍穹,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张旺在一旁十分地严肃,教他不好开腔。 上了三楼,走进校长室——还是唐门的风格,实用至上。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品,一张长桌,数把椅子。 长桌后面挂着一副图,是手绘上去的,主体三个墨团。代表练炁士的上、中、下三丹。三丹周边规则的线条代表炁的路线。 天色未亮,校长办公室里开着灯。 唐明、唐秋山、唐妙兴、唐听风、唐观海——最后还有正对长桌的唐门现任门长杨烈。 张旺道:“各位都到齐了,牧之——” 唐牧之抱拳弓腰:“弟子唐牧之,拜见门长、族老!” 众人朝杨烈看去。 “你还不算唐门的人,不要以弟子自称。” 唐牧之低着头,瞧不见杨烈的表情,只得又道一遍:“晚辈唐牧之,拜见门长和各位族老!” “你抬头——秋山,问话,让他答。”杨烈身穿白色西装,坐在凳子上盯着他,他一向言简意骇。 唐牧之没敢跟他直视,但空气中已经有一种恐怖的气氛在入侵他。 “唐门本家流落在外后人唐牧之,现在由我对你进行提问,我们要求你当着‘丹噬图’和唐门列祖列宗面,如实回答我提到的问题,不得隐瞒!你可知道?” “晚辈明白。”唐牧之淡然面对。 “好,第一问!是否有除了唐门以外的门派或个人教授你炼炁?” 唐妙兴几人都是内门的砥柱,自然不愿意一个唐门的后裔老早就是别人的徒弟,此刻都紧紧盯着他。 “晚辈第一个接触的异人名字叫做光邵,他本人现在十七岁,无门无派,而且即将自废修为,成为一个普通人。他在今年九月教给我修炼静功的方法和佛门的‘肉眼通’,此外,并没有唐门以外的人教授我任何东西。” “……好,第二问!唐牧之,你是否了解你身体经脉已经炁体运行方式的异常?” “我仅察觉而不知道其中缘由,应该是天生如此。” 唐秋山看向周围,他知道这些唐门的顶梁柱现在心情各不相同,只是不在表面上展露出来而已。 就目前唐牧之所言,与张旺和唐明所述吻合。 “我来问第三个问题——”杨烈冷不丁道。 唐牧之抬头看向他,二人目光相对。 肉眼神通和共情几乎不自觉地开启。 唐牧之突然感受不到那股肃杀的气氛了,他紧紧盯着杨烈的眼——只因为他已经看不到别的任何东西。 那是怎样的眼神? 悲伤、疑惑? 喜悦、坚定? 冷漠还是热情? 良善还是凶狠? 死,亦或者活? 哪怕有一丝情绪,唐牧之相信这个状态下的他都能多少读到一些。 可就是没有! 他陷入莫名的镇定,却不知底气从何而来。 “你是否以暗示、伪装、隐瞒等方式骗取了张旺、唐明的信任?” 唐牧之甚至没有看到杨烈什么时候说的话!他被那眼神中散发的情绪所吸引,大脑已经没有能力去处理别的信息。 校长办公室内的众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杨烈,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犀利的问题。 唐妙兴,张旺对视一眼,都有些觉得这是在刁难人了,毕竟面对这种大概率藏在人性最深处的问题,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和面对方式。 杨烈没有理会他们,依然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杨烈问出口半晌,唐牧之都没有回答。 其实他已经陷入极大的震惊,只是自己的“势”被杨烈裹挟着,发不出半点波动——这种状态下,他该如何发声? 他眼睁睁看着杨烈右手抬起,一道缓慢无比的风刃击向自己,可他却觉得这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 仿佛身在田野,一股花香袭来——谁会去躲闪,谁会去抵抗? 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动作,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像母亲拥抱儿子一样正常! 难道儿子会拒绝母亲的拥抱?去阻挡她,推开她? 这岂不是大不孝? 而唐牧之做了一回“不孝”的人。 在风刃即将攻击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脑袋往右倒去,堪堪避开了那诡异无比,舒缓力微的一击! 这同样说明他可以去刻意抵挡花香,刻意躲开常人不会想到能躲的东西。 会议室的众人看着杨烈和唐牧之莫名其妙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 这种诡异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他们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杨烈居然露出一丝微笑! “你,过关了。” …… 算准时间,丙寅时,福神西南喜神西北,吉。 唐门弟子被提前告知要焚香沐浴连续三天,下午三点钟时顶着小雪集合在校区的操场。 因为一些别的缘故,今年九月初九的入门仪式被推迟,定在九月十六立冬那天。 陶桃、韩寅几人也是在那天正式加入唐门。 今天主要的任务是去唐冢祭祀,再一个,张旺等人要给新来的唐牧之补办入门仪式,所以先把他们召集到了操场。 “唐牧之,1980年出生在甘肃肃州……祖父(其实是外祖父)唐震阳,于公历1964年执行任务时牺牲!是内门唐啸风一脉的后代。他是你们的好师长,也是是我们的好师弟!更是一个合格的唐门子弟!”唐秋山在主席台上向众人介绍唐牧之家世。 因为还没到祭祖的时候,台下弟子并不紧张,顿时纷纷哗然。 “这TM十五岁?”高少山目瞪口呆。 “一米七……都快一米八了喔!” “嘿。”韩寅拍了拍高少山的肩膀,“基因问题,就不要羡慕人家了,我相信你还是能长高的。” “你个傻大个,我现在一米六怎么啦!我小时候缺营养啊!以后也能长一米八!”高少山脸色通红,嚷嚷道。 “醒醒,现在没人说你几米,而且你撑死只有一米五。”一旁的唐红嘲讽。 “我看你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唐福禄狠狠道。 唐伍装模作样向四周观望一阵:“福禄叔你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着啊?” “别闹别闹!” “他父母呢?怎么不讲?” “……出生在外省。父母难道是犯了什么门规被逐出去了?” “不传谣不信谣奥,什么德行!或许人家父母都是普通人呢。” “都安静!” 唐秋山整顿好纪律,进行入门的流程。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唐冢 唐牧之上台给唐门的诸位族老敬茶叩头,又为‘丹噬图’拈了香。 “从今天起,唐牧之就是我们唐门内门弟子,往后他的诸多德行将受到各位的监督,同样,他也有监督你们的权利。”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有弟子犯了我们唐门的门规,便是家法处置!” “唐门弟子唐牧之——由你来背诵我唐门的门规!” 唐牧之上前,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唐明就让他背过门规。 唐门干的是收钱行刺的行当,规矩并没有外界那些书香门第那么多,而且赏罚分明,赏多少,罚多少,却是不必详细去背的。 门规只对个人角度设立了一百零八条门规,每二十七条归一个大纲: 第一纲,尊上。 不得欺瞒师长,不得以下犯上,大事要由门长定夺。 第二纲,敬祖。 不得随意讨论祖宗的功绩过失,每年都要以虔诚之心祭奠去世的祖先,欺师灭祖者死。 第三纲,服人。 帮扶弱势,见义勇为。不得在外丢了唐门的颜面,见到邪魔外道要除,面对国家民族危亡要奋不顾身。 第四纲,正己。 作息要规律,养成勤学苦练的本领,德行要与身份相匹。师长要有师长的担当,小辈要有小辈的坦诚。戒淫戒嗔戒毒戒偷,戒穷奢极欲,戒目中无人。待善人以宽厚,灭恶人以雷霆。 ……这些门规的和别的名门正派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处罚颇重——小错皮受苦,大错悔终身。 唐门常有犯小错误被关禁闭饿肚子或者一顿棒打的,这点没商量。但要是犯了大错误,杀生将由门长和众多长老定夺,若是觉得情有可原还能留人一条活路。 明明是夺人性命的门派,却少有处罚是直接处决的,这也是一种人情世故。 唐牧之当众背完门规,并立誓恪守。 众人表示满意,这孩子不怕生,不惧众。做什么东西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是唐门的风格。 “入门仪式结束,所有人!现在去唐冢祭祀。” 众人身穿白色素绢,由杨烈带着,往后山的唐冢走去。 清明节已经祭过族了,这一次祭族,是门长有了重大举措要震动整个唐门的根本措施,祭祀是避免冒犯了规矩。 “第一次祭族的来我这边!以防踩到机关!”张旺一手拉住陶桃,周围刚入门的新人听到,便靠到他身边,唐牧之也被他拉过去。 这时候唐门武术学校后山的机关还没有撤掉。 雪愈下愈大了,顶着雾气,从浓密的树影中,远远便可看到布置在周围的八卦石阵,其上篆刻的便是之前拜过的‘丹噬图’。 “这是第一个机关石阵,上面刻的你们都见过,就是‘丹噬图’……”见众人对奇妙的巨石眼放精光,张旺淡淡道。 “之前告诉过你们了,千万不要对这些玩意有什么好奇之心……害死人呢。” 唐牧之记得,要想去到唐冢,必须从见到第一个石阵开始,严格按照正确的方向转向,稍有不慎,便会触发这遍布整个后山的大型自动机关。 有它存在,即使面对再强大的外敌,也能让其有来无回。 国内这种规模的机关群,除去唐门,就剩下日渐衰微的的“天工堂”和“墨门”了,还有一些小门派也在祠堂布设了各种陷阱,只是威力完全没法和前者相提并论。 初次之外,苗疆的一些门派利用蛊盅有号令深山虫豸的能力,也是大杀器级别的护宗手段。 当然,这些大杀器实在不可能被代表组织的哪都通公司允许存在。 再过几年,公司就要费大力气与唐门等门派交涉,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有一个:唐门等各个门派可以自动触发的机关总弦被拆除,公司还会不定期派人调查。 唐牧之不由得想到杨烈这个强硬的唐门顶梁柱,那以唐门至上的,直立的脊梁,也不得不向这个时代妥协。 “旺爷,‘丹噬’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陶桃好奇问道。 她获得炁感还没有一年,来唐门还不到一个月,虽然办过入门仪式,但对于唐门,还并未了解太多。 “小陶桃啊,旺爷连这都没告诉你?”唐牧之笑道。 陶桃白了眼张旺。 “看我干什么!这丫头!好像我亏了你似的,你对修炼又不上心嘛,我告诉你什么?” “我知道!”高少山凑过来,“丹噬是天下最厉害的奇毒,无人能解,中之及死!是我们唐门的大杀器。” 而后又遗憾道:“只是据说现在天下已经没有人能练出丹噬了,这在江湖上已经成为一个传说,在咱们看来,丹噬依然是我们立族的根本绝技,要诚心膜拜。” “传说么……”张旺眼神一撇高少山等众,练成丹噬是唐门的绝顶机密,哪怕唐明这种为唐门立下汗马功劳的中层,也没资格知道这种隐秘。 他暗叹道,要是师兄没有练成丹噬,怎么一边镇住外界的虎豹豺狼,一边经营整个唐门? 杨烈在那个动荡的一九四四年练成丹噬。那年他才二十多岁。在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中,终于看破那无数次穿过的生死门……新时代来临时,年仅三十岁的杨烈就接手了整个唐门。 “旺爷,门长也不会丹噬吗?”陶涛不解地问。 她虽然不知道修炼丹噬的难度,但在她看来,张旺的手段已经神乎其神,门长既然比他还厉害,那应该会这种神技才对。 张旺没有回答她。 “丹噬应该只有内门才有资格修炼吧?门长应该也不算内门……”高少山不确定道。 “你们小小年纪,还没必要把内外门区分的太紧!你们只要知道,内门和我们这些外姓一样,生是唐门的人,死是唐门的鬼!”张旺严肃道,“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平等的,知道不?”说罢若有所指地看了唐牧之一眼。 “明白明白!”唐牧之连忙点头,这位爷是革新派,极度厌恶腐朽的门规,尤其是内外门的区别对待。好在杨烈执掌唐门多年以来,成功让门人忽略了内外门的差别,张旺也自然不希望内门外门谁压谁一头。 去到唐冢一共要经历九转,唐牧之数数,也差不多快到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就看到一个空旷的石洞,凿的极为光滑平整。 他看向周围,已经身在大山深处,空旷优美,只是周围居然寂静无声,除了能隐约听到清泉流响之声,鸟雀,虫鸣之声一概没有,这正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唐门处境 在山之阴,阳光势微,几乎照不进来,四周只有零碎的光斑,几乎看不出来。 阴暗的洞穴,其中传出寒冷干燥的风,似乎有魂灵游荡在附近,透露出死寂的恐怖。 唐牧之是天生阴眼,能看到中阴身——也就是俗称的鬼魂。 此时放眼看去,周围并没有成形的灵体,但此地埋骨众多,无数残念汇聚,有一股足以震慑凡人的气氛。 一阵云雾从众人眼前飘过,唐牧之一嗅,是祭祀的香火气。配合上周围的阴冷氛围,陶桃的寒毛一下就竖起来了。 她擦擦冷汗,结结巴巴道:“旺爷,我,我怎么觉得好像有鬼——” 闻言,张旺并没有叱责她,他面色如常,用一只糙手安抚着陶桃,像是在哄宠物一般。 “傻孩子,这里可没有什么鬼魂,如果有——那也是我们唐门前辈的英魂,它不会伤害你,只会庇护你保佑你。” “你们要听好了,唐冢里埋的,不单单只有先人的骸骨,更多的……是衣冠冢!”张旺神色黯淡,“唐门的前辈,无数骨埋青山的好汉,他们的魂跨越千山万水,最终会在唐冢找到一个位置!你们不仅不能害怕它,将来,还要以死后埋在唐冢为傲!” 新人们只觉得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压过了周围的阴寒。 哪怕大家都还年轻,也知道,英雄就算变成了鬼魂,也不会有什么害人之心。 迈步走进唐冢洞天,洞口颇大,有微弱荧光,再往前走个三五百步,竟有一坐百米高的巨石矗立在洞穴中央! 巨石直通天顶,其上同样篆刻着神秘的丹噬图。 巨石最下方被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通道,从其中进去,便是真正的唐冢。 向上看去,能望见阴云遮蔽的太阳——原来唐冢深处是并非密不透风,其顶直通天外,有四季交替,亦有风云变化。 洞天内有人为开凿的洞穴,似乎是一些人的住处。 “这是?” “好神奇!” “去年‘开年大会’上见识过一次,现在再看,还是觉得震撼。” “小声些!” “严肃点!”张旺低声呵斥。 队伍最前面的杨烈回头,冷然道:“老规矩,一批一批来。” 唐妙兴点点头,“内门弟子,取香!有序进去。” 唐冢通道口架着台子,上面已经摆放好了成摞的上品檀香。 唐牧之也上前拿了香。 唐明领着他进了唐冢。 冢内不暗,可以说是灯火长明。这里埋骨何止数百,一个人不可能把每个冢位都祭拜一遍。 从四方的通道进去,唐牧之跟随唐明先是为祖师叩首上香,而后又在一个角落找到外祖父唐震阳的冢位,扫墓祭奠。 唐牧之一向眼神很好,又有肉眼神通傍身,只是一撇就发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 唐家仁、李鼎、高英才、唐明夷、王离。 还有唐同璧、杜佛嵩夫妇合藏在一处。 唐牧之为这些人一一上了香,又诚心祭拜一番。 为了避免唐明生疑,他将这些冢同排的都祭奠了一遍。 唐明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会主动祭奠外门的前辈,但这种事情问出来对前辈太不敬。 唐牧之所祭奠的这些人都是原著中死于一九四〇年的夏季,那场针对鬼子忍者头目的刺杀行动!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保家卫国,最终死在了这片广袤的山河大地。 唐牧之还记得大老爷唐家仁轻笑着,慷慨赴死;李鼎见识到敌人先进的枪械后,顶着火力也要拼命除掉后患;妻子唐同璧身首分离后杜佛嵩的绝望叹息;高英才在被死敌救下后的目眦尽裂;王离,唐明夷沐浴在无数暗器之下…… 这些人现在安静地躺在这里。他们死了,活着的人因为他们更好地活着。 当年参加这次行动还有现在的唐门门长杨烈。 以及后来三十六贼中的董昌和许新。 战火纷飞万家摧,十人同去三人归! 唐牧之在心底长叹一声,死者已矣,生者能做的只有追忆罢了。 内门上完香陆续退出去,张旺带着外门又进去。 “师傅……” 带着高少山、陶桃等一众新人拜完祖师,张旺停在高英才的冢前。 高英才死在敌营,他的尸身在数月之后被唐门收回,是张旺亲手将他埋在了这里。 “小梅的墓我扫过了……上次关于墨筋柔骨的事还没有查到源头,但已经得到其拓本,我让门里的炼器士保留了其中机关术,这剩下的部分,弟子亲手烧给您老人家了……” 张旺抽出唐明上缴的《墨筋柔骨》,用火折子点燃。 “您安息吧……” 张旺恭恭敬敬磕过头,上了香。 “没能亲手替你报仇雪恨,弟子惭愧,但看您的香火依旧旺盛,便知道唐门有望,弟子欣慰啊!” …… 杨烈是最后单独进去的,他带了多捆檀香,在冢内祭拜许久才出来。 “各位,进来一下。” 刚出唐冢,杨烈又召集诸位长老进去。 “各位,唐门转型的方案,尽快实施吧。”唐冢内,杨烈淡淡道。 “师兄!决定了?要把唐门搬上明面?”唐妙兴问道。 “妙兴……我是不姓唐,这么多年也没为唐门做出什么大贡献,但是这件事,已经不容我们选择了。” 张旺皱眉道:“师兄,你说的什么话!没有你,们早就沦为二流门派了!哪里有和公司和江湖上各个门派谈判的筹码!” 杨烈摇摇头,“这个掌门,我一直觉得受之有愧,今后的路不好走,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趁机转型……尤其是‘八奇技’,王家、吕家、据说陆家也有,他们都凭借八奇技逆转局势了,高家没得到,只能选择寄人篱下,现在他们已经和公司合作了。” “门长!您认真的?”张旺惊愕道。 “八奇技……毕竟是取乱之术,而且销声匿迹多年。门长!当年唐门元气大伤,没有把握住的资本,现在再想夺取其中之一,恐怕难度重重啊!”唐观海斟酌了一番,缓缓说道。 唐听风也顾虑重重:“八奇技在当年掀起多少场腥风血雨,现在的唐门有镇住一件的能力吗?” “有!”杨烈庄重道:“只要我活着,公司也没法要求我们交出什么!” “门长,据我所知,四家的壮大,和钱脱不了干系,我看还是这条路子适合些……”唐秋山提出了不同的方法。 杨烈久久没有说话。 “秋山,你知道上个月公司请我去谈什么么。” 杨烈面色突然变得阴冷下来,“赵方旭!对唐冢的机关阵动了心思!” “什么!” 冢内的众人惊呼。 唐听风咬牙切齿道:“这死胖子!果然没打什么好主意!” “这还是第一步……之后恐怕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杨烈闭眼沉吟道。 “要不是他们背后有……” “吕家有‘如意劲’和‘明魂术’,王家有‘神涂’和‘拘灵谴将’,陆家人脉最广,根基也最厚……反观我们唐门呢?这么多年还有一个练出丹噬的没有?长此以往……”唐妙兴仰天长叹。 “师弟,你也动了这念头?”唐听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唐妙兴可一向是守成的,今天怎么有些激进。 “门长说的对,犹豫不得了。这次要设立的‘十佬’没有唐门的位置,今后我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连白云观的方老道都能提名,门长他们是一点都不敢想啊。”张旺冷笑连连,“连直面丹噬的气魄都没有么,什么十佬!”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辈分 “还有一件事……” 见众人半晌无话,杨烈缓缓道:“张旺、妙兴,门内的寻常事务今后要交给你们打理。” “门长,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不解道。 杨烈执掌唐门这么多年来,多数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殚精竭虑……今天怎么有退隐的意思。 “我要为唐门留下一把火!” 杨烈背负双手,“唐明、唐尧、唐璨……” “这些孩子都不错,可惜天性上都缺了那么一点……” “门长,你是想亲自培养他们练习丹噬?”唐妙兴问道。 唐门绝技丹噬,修炼极为困难。它不单单要天赋,还对人的心境有极高的要求——若非那种漠视生死之人不能练,差了火候,一练就是必死无疑。 在这个和平年代,丹噬的存在或许会成为唐门最大的负担。 “他们不行!”杨烈沉吟道,“天赋都还不错,只可惜性子方面还差了一些。” “若是以前,还能身经百战去磨炼,或许可以模糊那一丝差距……” “现在么,我打算让他们放弃丹噬!” “这?门长!” 唐妙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几个可都是内门的好手……也入不了您的眼么?” 几位唐姓长老心中有些不痛快,丹噬向来是内门优先继承,杨烈现在居然一句话就要否掉这些人。 “妙兴,各位!”杨烈镇定道:“我为什么把事物交由你们打理?” 众人不明所以。 “我就是要打造出一个不靠丹噬也能独挡一面的强者——至少,要让他们在各自领域追上现在的我!之后再考虑是否继承丹噬的问题!” 杨烈道:“就在这几人当中——丹噬我不敢保证,别的方面,我要他们做到最好!” …… 祭祀从下午四点持续到六点。 雪停了,杨烈等人一脸凝重地从唐冢出来之后,祭祀就算圆满结束。 众长老原路返回将门人带回了学校。 “这几天你们的出行不受限制了,算是放放假!”张旺对着新人们说道,“还有,牧之,你到底是内门的人,要是愿意跟唐明他们一起练呢,我也不反对——只是现在关于练功是全看弟子意愿,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两年还是先跟着我!” “那没问题!”唐牧之点点头。 他一向信奉“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番言论。 在炼炁一途,毋庸置疑,天赋就是最具决定性的东西——有志不在年高,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体现的淋漓尽致。 碧游村上根器哈日查盖,炼炁没多少时日就打败了将他领进门的师傅。 诸葛青七年掌握全部武侯奇门,那已经是许多诸葛家的中年人都要仰望的存在了。 柴言也是圈内鼎鼎有名的人物,在江湖上水平也是在前列,张灵玉,陆琳才多大啊,都能和他碰碰。 再一个就是八奇技的继承者。 最具代表性的王也、马仙洪更不必说,实力不输十佬。 唐牧之对自己的天赋不算很有信心,但他对阴阳炁有信心啊! 张旺只需教他基本功就好了,剩下的路,他希望自己走! 张旺笑笑,“真好今天你们这些小辈都聚一块儿了,就互相认识一下!” “少山,你们几个过来认识一下,这是你们师叔!” “师叔!”高少山叫嚷道,“这也没比我大几岁啊,怎么就是师叔啦?” “辈分!辈分就搁这儿摆着呢!伍子,小红和他同岁嘛,还不是要叫师叔?” “旺爷,这位真是我们师叔啊?”唐伍脸都绿了。 “那还有假!和你们明叔一个辈的!” 他把陶桃拉过来,教唐牧之牵住,“今天出去市里好好去玩吧,你辈分最大,这丫头我可交给你了!” “OK”唐牧之无奈,左手抓住陶桃,右手比了个手势。 “师叔!”韩寅,唐红倒是乖巧地喊了一声。 “别!别!咱们各论各的,你们叫我师兄就成……”唐牧之无奈道。 “哼!看你这出息!”张旺呵斥道:“陶桃小几岁就算了,这几个可都是十几岁的小伙子大姑娘了了,哪能这么没规矩?” “是是……”唐牧之陪笑,心中想到,要是把上辈子都算上,这师叔的辈分我还真当之无愧。 张旺满意笑笑,“那我就不多嘴了,你们年轻人聊吧。” 这时候唐明也凑过来,“我带他们下去。” “明叔!”高少山等人喊道,“带我们吃火锅去吧!要最辣的!我不信外地人敢吃!” 唐明呵呵一笑,过来拍拍唐牧之肩膀,“成啊,想下山先一人叫他一声师叔再下去!” “啊?” 高少山脸垮下来。 “唉~我真是谢谢你啊明哥。”唐牧之心中暗叹口气。 “慢着!”唐伍大喊一声。 “叫师叔也成啊,不过嘛,得先让我来讨教讨教!” 唐伍站出来,挑衅地看着唐牧之。 唐明一笑,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牧之,你的伤还要紧么?” “小问题。”唐牧之腼腆道。 他从唐牧之手里拉过陶桃,“都看好噢,你们这个师叔可以说还没练过什么功夫呢。” 唐伍一听笑了,唐门里十八岁以下的除了唐勉那个胖子再没有人能压他一头。 眼见众人散开,给他两留一个空地,唐伍抱拳道:“我可要来——” “伍子,我提醒你个事儿。”唐牧之左手抓住右手手腕,“我算是半个先天,注意不要碰到我的手。” “嘿!” 唐伍一个箭步冲上前,右手食指中指一并,紫色的毒障浮起,就向唐牧之刺来。 唐牧之不闪不避,任由他攻向自己。 就在指头就要刺入唐牧之腹部的时候,他的腰向前弯去,一双附着阴炁的黑手紧紧抓在了唐伍的手臂上! 而后他左脚往后退一步,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呃!” 唐伍反应不慢,左手吃劲,就握紧空闲的右手,一拳打在唐牧之的胸口。 “咦?” 传出这声音的却不是唐牧之,居然是拳头还放在别人身上的唐伍。 他居然软倒在地! 唐牧之收手,顺便把他搀扶起来。 周围的眼神传出不可思议,除了陶桃打了个哈欠。 唐牧之看向双手,阴炁已经回去身体继续运作大周天。 他此刻才明白了一件事,不是每个人都有陈宏志那般庞大的炁! “……” 祭祀刚刚结束,很多人还没回到宿舍。 远处的杨烈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把唐牧之……也算上吧。” 正文 第四十章 机智陶桃 “呃!” 唐伍挣扎着想要自己站起来,却觉得一阵脚软。 “算了,小伍。” 唐明指示韩寅去扶。 “这次是你太大意了,牧之都提醒过,不要碰他的手!这是他先天的本事之一,能吞掉别人的炁。” 唐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虽然张扬些,可是不狂啊。 唐牧之特意说了,他能不注意么——可问题是,这家伙吞噬炁的速度太快啊!他准备了好几种应对手段,但都还没来得及施展呢。 “哇!” “还有这种先天异能?” 众人议论纷纷,连一向高冷沉稳的唐尧也目露精光。 “这是……” 毕渊在一旁目睹了唐伍向唐牧之发起挑战的全过程。 祭祀开始之前他被告知不得随意在校区内走动,还有一个外门弟子一直看着他,直到祭祀结束。 他走上前拽住唐伍的手。 “毕姥爷!”唐牧之疑惑道:“您这是?” “无妨,你们聊你们的。”毕渊搀起唐伍,把他平放到地下,“小伙子,你叫唐伍是吧?不要紧张。” “啊?”唐伍有气无力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毕渊掏出一根银针,手臂处有炁在浮动,“不要动!” 韩寅几人就要上去查看情况,唐明一把拦住他们。 “这位可是医学圣手毕老爷子,人送外号‘鬼门针’,你们见识见识。” “呵呵……”毕渊闻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小明你这话可是太折煞老头子我了,圣手?历史上才有几个啊,呵呵。” 毕渊出针极快,霎时间,唐伍周身几处大穴就被扎上了银针。 “其实我对对自己的外号‘鬼门针’一直惭愧——其实把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是那人自己啊,我不过稍稍刺激一下……” 毕渊说着,唐伍的炁居然被银针牵引出体外! 本身就因为炁的流失而全身无力的人,怎么能再将其炁引出体外? 韩寅、高少山他们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这样下去唐伍可能会有危险! “明叔?” 几人担忧地看着唐明。 “不要着急……”旁边的唐尧说话了,“你们看。” 众人再往唐伍身体看去,只见他的炁被银针约束着,逃逸不出半点,并逐渐向内缩去。 ……这和我的手法很像啊。 唐牧之在在一边看着,突然想到。 眼见着唐伍逐渐恢复体力。 原来内缩过程中,炁走周天的速度加快,不仅有提高新陈代谢的作用,如果用来辅助别人的话,还可以让人迅速恢复体力。 当然这个法子去通过一些手段帮助别人还行,自己用的话消耗的炁远远大于恢复的炁,得不偿失。 毕渊拔掉银针。 “我好了?” 唐伍站立起来,神采奕奕。 “毕姥爷!厉害!谢谢您了。” 他抱拳向毕渊行一礼。 唐明也叹道:“老爷子,我们大开眼界啊。” “呵呵,小明——你们才让我打开眼界啊。” 毕渊嘴上回答着唐明,眼神却一直在唐牧之身上瞟。 “呃……” 唐牧之被他盯着,总感觉不是个事儿,他赶忙道:“正好啊,明哥,伍子也恢复了,我们快点进城吃点东西去吧,别给小陶桃饿着了!” 陶桃在唐明旁边一个劲儿点头,“进城里还要一个小时呢!” “等等。” 唐伍黑着脸站起来。 “师叔!”他抬起头,“我服了您这手了!” “唉,这不也是你手下留情嘛,要是动了暗器,我可没什么法子。”唐牧之微笑道。 “不过嘛——” …… “吃辣方面您也要咱们服你才行!” 白果巷的火锅不少,他们挑了一家最热闹的。 这里是蒲阳古城,离唐门校区不远。 “这个我……” 唐牧之接过唐伍递过来的火锅底汤。 唐伍先起身咕咚喝掉一碗,憋着眼泪说道:“师叔,怎么样?您给上上眼!” 这可把唐牧之吓的眼皮狂跳。 “师叔,这可不能乱来啊!伍哥在这方面可是有天分的!”韩寅一边夹菜,一边咕嘟咕嘟咽下酸梅汤。 “嘿嘿,师叔,这次你就认输吧。”唐尧顶着个大光头,阴阴一笑。 “师叔,这家的辣怕不是别家屋头的人能想象到的。”唐红有些担忧。 “您要咽下去,可就是我们几个的袍哥儿了,不要谦虚啊!”唐伍继续激他。 “呵呵……” 唐牧之看了看上面还飘着七星椒的热汤。 突然一口闷了下去! “呃!” “我靠!” 在场的几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小师叔这么猛。 唐牧之仰着头,半晌没有言语。 “少山,拿点冰酸梅汤!”唐明吩咐道。 “不用了!” 唐牧之突然发话。 “咦!” 唐伍等人只看到唐牧之大口吸气,居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他擦擦嘴——众人看见他唇边已经被辣的肿了起来,整个下巴上颚都是通红一片。 “啊这……”高少山都忍不住说道:“师叔啊,你要是忍不了就别硬撑了,要死人的!” 唐牧之摇摇头,“给内们康个有意逝的东嘿。” 阴阳炁在他手中盘旋成太极图,身旁陶桃体内的炁居然随着阴阳鱼的转动一起一落。 “这是……又精进了?” 唐明瞪大了眼睛。 唐尧伸手靠近阴阳炁,他的炁没有被引动出来。 “尧,你太强了,不碰到的话我是吸引不了的。”唐牧之大着舌头说道。 “这是啥子意思?” 唐红有些不明所以,“这不是正恰饭嘛?” “小红,你看他……明明被辣成这样,但是好像没有痛觉一样!你不感到奇怪吗?” “奇怪呀,尧哥,但是两件事有啥子联系吗?”唐红还是不明所以。 韩寅等人也是一头雾水。 “啊,这不是很有关系吗?” 陶桃突然疑惑地说道,她身上的炁还在随着阴阳鱼的转动起伏。 “嗳——” 唐红突然起身捏住陶桃的小鼻子,看着她挣扎的样子。 “嘿嘿,那你倒是给姐姐说道说道,小机灵鬼……” “啊呀……” 陶桃拨开唐红的手,和她打闹起来。 “可恶!我不告诉你啦。”陶桃半晌碰不上唐红一下,气到叉腰。 “哈哈……别呀,姐姐错了还不行吗?”唐红捧着陶桃的脑袋,“告诉咱嘛好不好?” “我不!” “告诉我告诉我……” “就不!” 陶桃气鼓鼓地说道。 “呵,别闹了,陶桃,你就告诉我们呗。” 高少山唐伍也凑过来,陶桃终于松了嘴。 “炁不是走经脉嘛!师兄的阴阳炁能自由控制炁的行动,那么只要操控的精确一点,把舌头通向脑袋的经脉用炁封住不就好啦!” “唉你怎么还叫师兄呢!”高少山不满道。 “她还小嘛,想叫啥子就叫好喽。” “问题就是,这……真能做到吗?”这与唐尧心中猜测一致,他对唐牧之投去疑问的目光。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他点了点头。 “这么强……”唐伍嘴角抽搐。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陶桃乖巧地举起手。 “肿么了?”唐牧之喝了口酸梅汤。 “为什么不直接引动土木之炁提前护住舌头呢?”陶桃不解地问。 “那样舌头岂不是不用受伤了?” “咳!” 唐牧之呛了一下,尴尬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哈哈哈,你小子压根就没想到吧!” 众人突然笑成一片。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陈晓东 唐门新生众在古城吃喝玩乐的时候,陈晓东终于被公司找到并拘留。 从肃州出去,陈晓东带着钱一路南下,最终逃到了果洛州的边界,这地方说起来和唐门已经不算远,就是四百多公里的样子。 陈晓东不是藏族——甚至面貌上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北方人,这一路也没有刻意去隐瞒踪迹,按理说找到他不用拖很久。 问题就是果洛这地方地广人稀,平均海拔在4200米以上,是公司的管控死角之一。 华风紧咬陈晓东这条线,费了十多天才找到他本人。 陈晓东身上并没有禁制类的东西,认领了陈宏志的尸体后,将一切知道都坦白讲了出来。 经公司查证,陈晓东原本所练,是自然门正统的东西,现在手臂经脉收拾,从修炼方面来看,已经算是废人一个了。 至于他所交代的内容,公司发现与他们的调查基本吻合,只是关于“鬼符箓”,公司之前并没有什么线索。 据他所说,“鬼符箓”分两种: 赦鬼授身强炁太上法箓 赦鬼授神拘魂太上法箓 这两种符箓交互使用会快速提升人的性命修为——而这种符箓的炼制方法,和人的血肉相关。 此事告一段落后,鉴于陈晓东对陈宏志世间的参与度不高,且审讯过程中极为配合,公司拘留了他近半年,最后给他找了一个青海的学校上学。 九七年高三毕业之后,陈宏志加入哪都通公司,关于他父亲和李寿昶的事,到那时也属于机密——陈晓东由于家庭背景问题,在文职方面干的虽然兢兢业业,但直到公历2022年也没混到中层,那时候李寿昶事件的后续确实也有了结果,但对陈晓东来说,这件事的始末他始终无法真正知晓。 三十岁的时候他结婚了,只是夫妻之间并没有很和睦,他的妻子也是异人。 45岁时陈晓东离职,离婚——他作息不规律,抽烟、喝酒,样样都沾,身体不很好,最终还染上了麻药。 他曾经的同事,也是当时的西北负责人杜秉乾最终帮助他克服了麻药的瘾。 五十岁之后,他在青海玉树一带隐居,成为当地有名的隐士。 后来有一位天台的高僧游历到这附近的时候,专门来找他。 这位高僧法号悯众,年纪已过百。 在与悯众法师的交谈中,陈晓东得知他不仅在佛学上造诣颇深,在异人界也是响当当的厉害角色。 这位悯众法师年轻的时正值国家危难关头,他自恃功力高强,却被敌人的枪械袭击,吃了大亏。 他重伤濒死之际又得到些许机遇,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悯众法师那时得到消息,神农架地区有一精灵,专掌雷霆,他起了收服这精灵报效疆场的心思。 他独身一人前往神农架深处寻找精灵,哪知那精灵功力雄厚,悯众法师与它斗法足足一甲子,受人相助才从深山脱走。 在这一甲子的时间中,悯众法师的修为已臻化境,他从山中出来,才知道世界已然大大变样。 国泰民安,他行走世间,追求武道至高境界。 他于天师府挑战当年异人界的绝顶——六十五代天师张之维。 此后他选择继续行走世间,转而专研佛法。 陈晓东被悯众法师折服,不在执着于过去的人事,悯众法师为他赐了法号——致悲。 师徒二人西行数年,致悲法师于21世纪中叶坐化,他的思想后来在中亚地区影响颇大。 …… 时间回到公历1995年寒冬,唐门弟子祭祀结束后,休整了一段时间。 唐牧之调心入静的造诣太高,别的弟子还被强制要求每天要打坐冥想两个时辰,对他则完全无什么要求。 张旺用各种法子仔细试了他的底,最终决定绕过站桩和引炁那一套,教授他一套絮步和各种发力技巧。 唐牧之不到三天已经能碰到其精髓,穿梭在后山的森林里越前纵后,犹如鬼魅。 张旺虽见到他的恐怖天赋,却依然觉得基础要打好,不肯传更多东西。 唐牧之只好又请唐明教他几样江湖上常见的功夫,什么三步崩拳、劈空掌、戳脚…… 唐明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为了掩饰身份而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功夫,很多外家高手的招式他也略知一二。 这几样功夫,唐明带他入了门。这些外家的功夫不像高深莫测的奇技淫巧,下限非常低——像那个戳脚,普通人练些年可以光脚踢碎石砖。 但是对异人来说,要将这些功夫练好,对炁的掌控一定要精巧——在这一点上唐牧之还算是高手。 只是他基础力量上有些差,不用土木流注的话,这些拳脚功夫威力有限。 初入武道的他对各种武功十分痴迷,甚至夜间在自己宿舍里私自研究“太极拳经”和“踏罡步斗”。 不过这些东西拿来练,他是万万不敢的。一旦有武当或者圣人道的人看到他用了自家立宗的根本武学,向唐门问罪,那他就成欺师灭祖的罪人了。 不过只是研究这两门功夫,就已经让他受益匪浅。 这两种功夫和他的阴阳炁真是十分契合啊,要是学会太极拳中那种阴阳相济的手法、或者是用阴炁代替天罡炁去吸收万物的生机……他的实力自然会很快上升到更高的境界。 只是这两门都及其晦涩,要想真正把其中的“神”吸收过来而不模仿其“形”,这恐怕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 今年冬月初四,也就是12月25号,这一天对外国人来讲是圣诞节,但对国内异人来讲,更重要的是这天四大异人家族里,陆家上下要为他们的家主陆瑾老爷子祝九十大寿。 四家在异人圈子举足轻重,陆家尤其备受各门各派的尊重。 当年“三十六贼”名单泄露,四家当中,吕、王二家借此机会将各个门派压得抬不起头时,只有陆家为其他门派说话。 陆家大老爷陆瑾更是人称“一生无瑕”,为人公正,一辈子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名门正派受过他恩惠的实在不少,这次他老人家广邀四方朋友,河北狮城陆陆续续聚集异人数千,哪都通公司也是派遣不少员工赶来,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金华荧 陆瑾老爷子的寿辰上年轻人总会被要求切磋一番的,唐门最终选定了唐璨去当这次唐门的门面。 唐璨现在二十二岁,是内门年轻一辈里的第一人,除去丹噬和炼器这两样绝活以外,唐门所有手段他都掌握的很好。 甚至杨烈都起了收他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二十五岁以下的诸位门人——如果想去狮城的话,也可以一块儿去,不过得你们得师长同意才行!”杨烈吩咐道。 从前的唐门是不轻易暴露在大众视野里的,尤其是内门的弟子。 但既然决定要把唐门搬上明面,这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唐门也要掺一把才是。 唐门为祝寿这件事可是花费不少心思——杨烈他们知道陆瑾以前所在的“三一门”也是道门,陆家和白云观、全真这些门派关系也是极好,故而花了不少心思从国外购来几件道门祖师的真迹。 “既然门长说过了,你们去见识一下也好!”张旺道:“韩寅、少山你们俩也去吧,牧之你怎么想的?” “去啊。”唐牧之点点头,最好还能薅一把陆老爷子的羊毛。 “那让小明给你们买机票吧,陶桃你也去,就当旅游好了。” “我是无所谓咯~”陶桃摆摆手。 “旺爷。平常不见您放我们出去啊,怎么从唐冢祭祀完之后,对我们一下子放开了起来。”高少山好奇问道。 “爱去不去!”张旺没好气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算是看出来你们是什么料子了!放不放你们,有意义吗?” 高少山、韩寅陪笑一声,收拾行李去了。大概二十号就要出发,算算也没多少时间了。 日暮西斜。 “咚咚咚!” 唐牧之正在房间里尝试用阴炁吸收空气中的生机,一阵敲门身打断了他的修行。 “明哥?”唐牧之开门,他还以为是高少山或者唐伍。 这几天知道他在练外家功夫,这两人卖弄般的,总想给他露一手。唐门是江湖门派,又不修道,这两人当然是从小没少练习拳脚上的功夫。 “牧之,门长叫你。”唐明开门见山道。 “呃?” “跟我走吧,尽快。在后山还有唐璨、唐尧、英杰他们。” 唐璨和唐英杰这两人在原著中已经继承丹噬失败而死。 但现在他们还活着,这个年代真好。唐牧之突然想到。 唐牧之换过鞋之后,跟唐明出来。 “明哥,什么时候见见嫂子啊?”唐牧之笑问。 “呵,你们从狮城回来也就快元旦吧,我和她定在六号结婚,就在古城——走快些吧。”唐明呵呵一笑,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楼下的公园中。 絮步! 唐牧之不甘示弱,阴阳炁将足腰处经脉的炁反复催动,跃起数米远,紧紧跟随上去,“那这几天可要把你辛苦坏了,哈哈!” “你们去给陆老爷子祝寿,才要长脸!” 二人在呼啸的风声中交流,丝毫没有什么阻碍。 外界的景物从后飞驰而去,在一般急行的人眼中,这些景物往往会变得极其模糊。 但唐牧之有肉眼神通! 周围的一切方仿佛是一个视频被剪辑成了一帧一帧的样子,每一帧画面在他眼中都显得无比清晰。 少倾,便望见了远处的几道人影。 “门长!” 唐明停下身子,唐牧之也随之一块儿刹住脚步。 “门长。” 杨烈点了点头,“人都齐了。” 唐璨、唐尧、唐英杰三人向唐牧之打招呼:“小叔。” “呃……嗯。”唐牧之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这几人长的真是格外显老,尤其是唐尧和唐璨,都留着一个锃亮的大光头,一脸恶人形象。 “闲话少叙,开始吧。” 杨烈转过身,“我对你们的要求很简单……跟上我的脚步就好!” 剩下的五人应一声。 杨烈转身走在弟子前面,步子不快不慢。 森林很静,只剩蝉鸣。这时间已经能看到西边的月。 几人行走时居然都没有声音发出! 唐牧之肉眼神通发动,杨烈的步伐频率一直很稳定,但几人行走的速度却在慢慢上升。 一行六人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杨烈行路的速度已然如同飞鸟,但他的脚步依然没有改变,如闲庭信步。 唐牧之心中疑惑,他聚精会神地去观察,依然没看破杨烈身上的异样。 这莫非是传说中道门“缩地成寸”的高深手段? 在后面跟随杨烈脚步的内门弟子也都注意到了这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们的步子已经有些凌乱。 刚开始行走时,几人步子同时踏出,寂静的发不出一丝响。 这时唐牧之已经听见踩在积雪上的沙沙声。 日落,云隐,月升,星现…… 天光已经照射不到这几人——他们自己发着只有彼此才能看到的炁光。 跟着的五人中,只有唐明还在硬挺,剩下的几人都用了“土木流注”。 “我不行了。”唐英杰眼中已有血丝浮现。 土木流注毕竟是爆炁的手段,十分消耗体力。 唐璨和唐英杰也相继停下,看着周身白光莹莹,其中传出令人侧目的锋利,劈开了空气凝聚的阻力。 “小叔可真够可以的……厉害。” “哈!璨,能让你说出这种话可不容易。” “怎么,英杰,你还不服么?”唐尧剧烈地喘着气,“这下算是涨了见识。” “我服!我真服啊,明叔就算了,这新来的小师叔也这么厉害。” “……其实前几年我替明叔做过些事。”唐璨瘫倒在地,“明叔,还有铁叔当年做的可都是最凶险最凶险的活儿,跟他们比起来,小叔说不定也会走上这条老路……嘿。” “铁叔到底在做什么啊?好几年没见他人了。” …… 唐牧之几乎也到了极限,阴阳炁在被不断消耗——他这一身的气力可全是阴阳炁撑着给的,虽然阴阳炁量大,可这么糟蹋下去也要空了。 他眼神往唐明方向一撇,居然看到空气中有光点再向他聚集。 圣人盗! 唐牧之忍不住惊呼。 “哦——”唐明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你认得么?” 他降下速度,速度逐渐与唐牧之齐平。 “这确实是圣人盗的功夫,我当年在江浙一带做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老人,我二人十分投缘,居然成了忘年交……” 唐明为唐牧之娓娓道来。 “为了帮他,我把任务给搞砸了……他为了补偿我,教给我两件手段,其中之一便是这金华荧。” “金华荧?” “不错,阴气重的时间就可以用出来,是圣人盗的东西。” 唐牧之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是大约也在凌晨两点以后了。 出了后山之后,杨烈一直带着他们往西走,到了现在已经能看到雪山。 唐牧之没有犹豫,直接对唐明用起共情,共享起吸收天地精华生机的时的技巧。 每一次呼吸,每一步的范围……唐明使用“金华荧”的细微动作和调炁的角度他都已经完全洞悉。 土木流注爆发的阳炁变换为阴炁,唐牧之整个人宛如成为黑暗的化身,周围已经有微弱的荧光聚向他——那是天地的生机! “你小子……”唐明惊讶道,“‘他心通’还能这么用吗?”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主角 “不对!你一定练了‘踏罡步斗’!”唐明吃惊道。 他知道佛门“他心通”的本事固然神奇,但总不可能使用之后短时间就能模仿出其他门派的手段。 唐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交给公司的那本《踏罡步斗》! 唐牧之专注吸收生机,快速恢复体力,只有余力去点点头。 “那些门派的秘籍我第二天就收回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唐明沉声道。 唐牧之一心多用,回答道:“明哥,你能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早中晚吃了什么吗?” “什么意思?你能……” 这时候,在前面疾行的杨烈居然转过头道一句:“过目不忘……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人呢,不要管他!” 唐明只好一语不发的跟上去。 三人又朝雪山飞奔了十数分钟,唐牧之一边开着土木流注,一边用‘圣人盗’的技巧恢复体力,但还是坚持不了很久。 “呼——” 唐牧之栽倒在雪堆里。 这里在两座雪山之间的夹缝中,风呼啸着吹散一切事物。 唐明的衣襟被风刮着狂舞,他有些担心地看了唐牧之一眼,还是选择跟上前面的杨烈。 哪知杨烈却停下了脚步。 “门长?”唐明刹住身子,疑惑道。 “够了。”杨烈转过身,看向唐牧之。 “门长,牧之刚接触异人界,很多规矩他都不懂……” 以杨烈的听力,之前唐明、唐牧之二人在后面的对话想必他听的一清二楚。 “你先回去吧。”杨烈看了唐明一眼。 “……是!” 唐明只得领命。 没有再理会唐牧之,他穿越峡谷,向唐门折回去。 唐牧之瘫倒在雪堆中——阴阳炁耗尽了,他再没有一分力气。 先天一炁耗尽人死,后天之炁耗尽人也会脱力。 圣人盗就是用炁去吸引来天地的生机来恢复体力,但是唐牧之用起来效果太差了。 他能感到阴炁的引力对圣人盗的增幅很大,但是还不够! 生机转换成体力的效率太低,体力还没恢复多少,阴阳炁先消耗地不剩了。 这天地间的生机十分微弱,但即使是这样,依然均匀分布在万事万物上:每一株雪花、每一棵树木、每一缕东风…… 这些生机就像等待采摘的小果,却长在了一个常人难以触摸的高度。 “看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想起了什么?”杨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 “门长。”唐牧之翻身坐起来,“我不知道。” 杨烈居然也和他并坐在雪地里,“我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 “小孩子先天炁足,也无什么烦恼,随性做事——天下的练炁士啊,无不把婴童视为修炼的最高境界。嘿,随性做事。” 六七十年前,家境优越,年少多才多金的杨烈放弃了收房租过日子的生活,加入唐门,成为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他当年何曾不是随性做事。 “放着稳妥、一成不变的就平安的道路不走,居然随性子做事,这样的人聪明,但也真傻!” “啊?”唐牧之居然看到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杨烈已经很老了,八九十岁吧。在那张沟壑纵横,生着老年斑的老脸上,唐牧之现在居然依稀看到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杰的面庞。 “门长,我违反了门规,偷练了其他门派的功夫,您就不生气吗?”唐牧之眼神斜着撇向他,谨慎问道。 杨烈却反问他:“你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虽然年轻,城府却颇深……我倒要问你为什么明知故犯?” 唐牧之靠在倾斜的山坡上,盯着身前白茫茫的千山暮雪。 “我只是在随心所欲地做事,总觉得只要不突破其他人的那道底线,自己就不会倒霉。” “怎么表述呢……说起来可能有些狂,我总有一个声音,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自己是这片天地的主角一样……” 纤云弄巧,月黯星疏,静夜沉沉,风雪乱襟…… 唐牧之伸出手,仿佛要将那一轮黯淡的月揽在手中。 “我有时觉得,只要想,‘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除去征服、霸占,我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杨烈眯着眼冷哼一声,“我看你对自己的认识还算准确——狂妄!而且胆大包天!” “或许吧……但是将来的我,一定会有和这份狂妄、胆大包天相匹配的资本。” 唐牧之握住右手,阴阳炁形成太极图的形状缓缓转动。 在他的体内,阴炁吸收了溢出的内脏五炁,反哺回大周天。 阴阳炁每运作完一个大周天,就会强行纠正奇经八脉走岔的炁。阴阳炁将百脉冲击地极其通畅,先天一炁就在身中活泼运动着,它随时间散失,却无法逃出唐牧之被阴阳炁锁住的身体,最终和五炁一样,成为壮大阴阳炁最本源那部分的养料。 “门长,我这个不知道先天还是后天的异能啊……就像正一的金光咒一样,其实本质上是锻炼性命的手段,金光护体和阴阳炁的引力斥力都是附加作用罢了。” “也就是说啊,我可是吃饭呼吸都在不断变强。” 杨烈闭眼沉思片刻就想明白了,“原来如此,你的阴阳炁走大周天,会不断吸收内外的炁来维持正常运转,就像全真的丹道一样,炁每完成一个大周天都会提升性命修为。” “如果有一天你没补充足够的能量,阴阳炁因该会停下的吧,否则走一个大周天消耗的能量就能把你耗死了,这一点真不像别的先天手段。”杨烈分析道。 “门长厉害。”唐牧之随意捧一句。 杨烈能通过他的言语一下子理解的这么明白,足见其见识和经验。 “你快些恢复,我有些东西要在你身上实验。” “嗯。”唐牧之应一声,闭上了眼。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打坐,五心朝——”杨烈先是皱眉,又突然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你根本不用打坐对吧?阴阳炁是自发运行的,你不加以控制的话根本停不下来。” “是。”唐牧之睁开眼,杨烈和他对视,那里似乎包涵着一片星河。 修行人从枯燥的打坐开始,历经修炼的苦,才得到一丁点的甜。唐牧之啊,你有与这份天赋匹配的心性吗? 他突然明白他说的主角是什么意思了。 一个不被繁文缛节所束缚,天赋异禀,逍遥于天地间的自由人! 这不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继承人吗? 杨烈心中想到。 就让我做你的监护者吧,将你培养成唐门最完美、最忠诚的工具。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丹噬 王重阳为全真教祖师,至于他是不是飞升成仙了,这唐牧之也不清楚。只不过据说他的遗骨倒是受了不少难。 王重阳讲立教十五论中,首先讲住庵: 凡出家者,先须投庵。 庵者舍也,一身依倚,身有依倚,心渐得安。炁神和畅,人真道矣。 凡有动作,不可过劳,过劳则损气;不可不动,不动则气血凝滞。须要动静得其中,然后可以守常安分。 此是住庵之法。 第二讲云游: 凡游历之道有二:一者看山水明秀,花木之红翠。或玩州府之繁华,或赏寺观之楼阁,或寻朋友以纵意,或为衣食而留心。如此之人,虽然万里之途,劳形费力,遍觅天下之景,心乱气衰,此乃虚云游之人。二者参寻性命,求问妙玄。登险之高山,访名师之不倦;度喧轰之运水,问道无厌。若一句相投,便有圆光内发。了生死之大事,作全其之丈夫。如此之人,乃其云游也。 现代的异人们也讲究两点——第一是打坐的地方要静、第二是行走的路要远。 动静结合、大风浪闯过去,再炼心练功往往是事半功倍。 唐牧之闭眼片刻,阴阳炁从腰间尾闾出发,逐渐汇入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这奇经八脉。 阴阳炁的每一次运作都在纠正调整他的负面状态。 在风雪里行路那么久,又累倒在雪地里,难免受寒,身上经脉就会有所变化,在阴阳炁的刺激下,巨虚穴、太渊穴这些穴位就会自行发挥功能,用身体内原有的阳气祛寒。 “精盈气足,寒暑不侵……” 风渐渐小了,杨烈扫扫肩头雪,“最好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让这小子订婚,有人管着他,以免将来被酒色所误。” “门长,弟子休息好了。”唐牧之站起身,抱拳道。 “伸手!用你的炁。” 天还暗着,唐牧之右手伸出,掌心朝上,阳炁如同白色的火焰在上面跳动。 “记住了,你不要动,抖一下都不行——否则死!”杨烈凝重地嘱咐道。 “是。”唐牧之心头一颤,这位该不会用“丹噬”实验阴阳炁吧! 丹噬是个传说不假,但杨烈岂不是是一个活着的传说? 唐牧之知道,这世上唯二掌握丹噬的人,其中一个便是他。 丹噬本质上是一种隐蔽至极的炁毒!无色无味,形状上就是比绿豆大一点的规则球体——任何人的炁都有其独特的性质,但丹噬没有! 在田野里它就是散布的花香,在下雨天它就是流落的雨滴。 丹噬的炼制和发动也是极其简单:没练成就是死,刚入门即会用,触碰到也是死。 这就是唐门的神技,天下的至毒! “你练的‘他心通’呢?就上次对我用过的那个,再用一次。” 唐牧之移动眼珠和杨烈对视,共情发动,他明显感到周围的“气氛”变得扭曲起来。 丹噬! 唐牧之瞪大眼睛,要用了吗? 所谓气氛,就是先天一炁运动变化时散发的生机。 这一丝生机会对环境造成微乎其微的影响。 不论是异人还是普通人,只有少部分天性敏感的人才能通过环境的变化感受到不同的人散发各异的气氛。 “他心通”也好,“共情”也好,宽泛点讲,这些都可以算在内修法门里面。 只不过不同与大多数用眼看的内修法,这两者是用心看。 杨烈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唐牧之右手跃动的阳炁。 在唐牧之共情的作用下,他逐渐感受到来自丹噬的那种威胁——随后这种威胁竟如潮水般消退,周边的扭曲的环境也逐渐模糊淡去。 “呃……” 唐牧之不自觉流出冷汗,有种上一秒还在危楼底下恐慌万分的时候突然穿越到了一片空地上的感受。 明明感官上没有任何知觉,心里却惶恐不安。 他错开杨烈的目光向自己的右手看去——那跳动的阳炁上面居然有几个指头大的小洞! 果然是丹噬! 唐牧之心头剧骇,明明已经有所准备,依然没感到杨烈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还没撤掉……不要动!”杨烈凝视着他的右手——而他自己的右手已经放下。 唐牧之举着右手,左拳攥成拳头,一动也不敢动。 被雨滴卡在空中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唐牧之没想到,第一次见识丹噬居然是在这番情形下。 他举着右手许久没有动弹,有阴阳炁在消弭着维持这个动作时产生的的负面影响,他甚至不会觉得手酸。 唐牧之听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大约过了三分钟。 “好了,你现在可以动。”杨烈直起腰板。 唐牧之收回阳炁。 “门长,那就是丹噬?” 杨烈背负双手,没有回答他,只留下一个被白色西服包裹的修长背影,道一句,“先回去。” 唐牧之没看清杨烈的表情,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随着杨烈向东走去—— 天际霞光初照,四川奇美壮丽之景颇多。此地在理县境内,放眼望去,天地初白,雪山金顶。 连天地都沁着净化人心灵的气息。 “你应当庆幸自己姓唐。”杨烈突然说道。 唐牧之不明所以。 “你知道练成丹噬是多困难的事?唐冢里,有无数你的前辈,师长都死在练成丹噬的过程中——丹噬,不仅仅是一个神技,它也是唐门无数人用生命和尊严建立起来的骄傲!” “自从我练成丹噬以来,用它杀人从来是无往不利——自古以来也是这样,一旦碰到这天下至毒,管你手段如何奇妙,只要你还是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杨烈的皮鞋踏在被雪覆盖的草皮上,发出“呲——”的声音。 “如果这世上有人能解丹噬的毒,那就是把无数前辈的尊严放在脚下践踏!他们的牺牲就会变成笑话,你懂吗?” 唐牧之全身一震。 不会是阳炁能解丹噬的毒,杨烈起了灭口的心思吧? “今天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会对傍身多年的看家本领有那么一丝丝的动摇。” “一丝丝?” “你的阳炁可以排斥弹开其他人的炁,但如果炁的构造复杂繁琐,你却未必弹的动!” “丹噬可以说是最简单,也最复杂的炁。过去足足三分钟,你所谓阳炁的斥力只弹开丹噬一毫米罢了——以你这实力,再练一千年也未必防得住丹噬。”杨烈的眼神很复杂。 …… 老人的目光是不是都很复杂? 历经开天辟地后的淡然;尔虞我诈后的疲倦;生离死别后的冷漠。 这岂不是老人的眼神? 唐牧之一直这样觉得。 直到他第一次看见陆瑾。 这其中还伴随着他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唐门的诸位,老夫可是久等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四类人 河北狮城。 全国大名鼎鼎的武术之乡。 “唐门的诸位!老夫可是久等了!”陆瑾须发皆白,身穿红色西服,站在陆府大门大笑。 唐门一行人由唐观海带队。唐璨、唐牧之、唐伍、唐红、高少山、韩寅、陶桃都在队伍里。值得一提的是,毕姥爷也跟着他们凑热闹,都是二十四号到的狮城。 “陆老爷。怎么劳驾您亲自迎接!”唐观海抱拳。 “唐执事,多年未见!” “好高——” “真精神呢,陆老前辈。” “陆老爷,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陆老爷子。穿着西服真帅气啊。”唐牧之也上前打招呼。 杨烈、陆瑾这二位年轻时候都是富贵家庭的公子爷,学习的是当年西方的先进思想,穿着也是时兴的西服——过去数十年,这二位爷的风格还是没改,老来精神焕发,修长的西服将这两个老帅哥修长匀称的身材凸显出来……将来放到大城市里,恐怕要受不少姑娘的追求。 “哈哈……小家伙们也精神的很呢!”陆瑾一眼就相中了人群中的陶桃,大手放到她头上柔啊柔的。 “唐执事,现在孩子们都上学呢,唐门为我祝寿我自然高兴,可不要让这些孩子的功课给耽误了!” 唐观海笑道:“陆老爷,这您放心,我们唐门的课都是有时间安排的,现在来这边给您老庆生,后面也要补上不是?” “哈哈……”陆瑾眼瞅着陶桃的嘴撅起来。 “这个小女娃叫什么名儿啊?看着老夫心疼的紧!” “我叫陶桃。” “呵呵呵……规矩的女娃娃老夫最喜欢了!不像我家老三小时候那个调皮啊,把我气够呛。” 陆瑾大儿子真巧赶来,听了这一番话,苦笑道:“爹!爹欸!咱们兄弟姐妹都老喽,您就给我们留点面儿吧!唐门诸位——见笑啊见笑,里边请!” “哈哈哈……” 陆府很大,离狮城市区不远。平常陆家人也不是住这里的,这可是有四百年历史的老宅,全国知名的物质文化遗产,多数地方平常还供人参观。 当然,现在的屋宅基本是新翻修过的了。 陆家弟子把唐门众人带到一处大院。 环境清幽,绿植颇多,院中间的假山是唐牧之见过最大的,其下清泉流响。 朴实与雅趣这两样东西真是水火不容吗? 来这里就知道答案。 “唐门的诸位,房间都已经备好了,欢迎各位随意入住!有任何要求尽管吩咐。” 唐观海道一声谢。 “你们随意吧。”他看一眼表,上午十一点。 “明早八点集合,你们休息一阵,下午到市区耍去吧。” “好耶!”高少山挥着拳头跳起来。 这时候已经有陆家各界的朋友前来拜访——三教九流,五湖四海。 “火德宗诸位,给您陆老爷子祝寿来了!” “陈兄!欢迎欢迎——” “陆守中兄弟!你在啊……陆老寿星,您健康长寿!” “陆寿星,小子柴言拜访您来了。来,小那,见过诸位长辈!” ……… 唐牧之下午带陶桃出去看了铁狮子和杂技。 什么叫名门? 一人寿礼,万人来贺。 还没到25号呢,狮城礼炮已经轰鸣不止。 不少商界的大佬也前来贺寿,高级轿车把北路压了个平整。 唐牧之一打听,王、吕、高三家的人早就到了。 各大名门正派里,当年和三十六贼牵扯极深的唐门都大张旗鼓的宣传要过来,陆瑾当然会给个面子,其余门派自然也就没了什么顾虑。 人是一股脑的往狮城涌啊。听说这次全狮城聚集的异人众多,哪都通公司也借祝寿的名号,派遣不少员工来维护治安。 唐牧之下午出去看四方来宾,着实是长了不少见识,上到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 有人放下礼物,说罢贺词便走,有人谈笑踏进陆家老宅特意设的低矮门槛。 “为人处世能做到四方来朝的地步……厉害。”唐牧之和陶桃坐在远处山坡的干草坪上感叹道。 “师兄,你以后也想成为陆老爷这样的人吗?”陶桃见他感慨万千,疑问道。 “呵,这可不是人陆老爷一个人的功劳。”唐牧之称赞道:“名门陆家,数不清的家规打造出的名门望族,经营千年不倒,这就是由‘道’约束的成果。” “‘游到’?什么‘游到’?”陶桃没听明白。 “是道德的‘道’。小陶桃,你认为人和人有什么区别?” “人人平等啊,当然这是说人犯了错,处罚的力度是一致的。人有美丑、好恶、贫富之分,各有各的的喜怒哀乐,各有各的关系羁绊……我就是个傻人,傻人有傻人的快乐嘛。” “嘿嘿,你都知道傻人有傻人的快乐,有些人活了一辈子想不到这一点……你觉得自己还傻吗?” 唐牧之心想,如果你也算傻,那我上辈子真正是白活了,纯纯废人。 “嘿嘿……人人平等!还是这个好!”陶桃狡黠一笑。 “那我给你说说一个奇人当初是怎么划分人与人的吧。” “这里简单跟你说一下,‘术’就是一个人的能力;‘道’呢,简单讲就是人的品性。那位奇人将芸芸众生分为四类——” 唐牧之向她讲述无根生划分的“四类人。” “第一类就是平凡的大多数,单独拉一个出来没什么意义的,但他们是组成人类社会的基础……也是一部分自以为是的渣滓眼中的傀儡和柴薪。” “第二类是‘有术无道’,就是在一定圈子里能脱颖而出的一部分人,他们有天赋但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是很容易感到孤独迷茫的一类人。” “第三类人不太好说,他们有术,也知道有道路可以追求,只是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这类人往往有些与社会格格不入,经常活在焦虑、不安和痛苦之中。” “第四类人有术有道,活的很通透圆满。他们做什么事不会犹豫,往往能很快有所结果。这种人一辈子怎么走都不会后悔,最后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四类人不因财富和地位被区分,也不被外物而改造,只要想明白了,随时都能转变成不同的人,你明白不——呃!” 陶桃听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师兄,我发现你和和旺爷一个毛病嗳,咋都爱说教别人呢?” “什么说教,这是给你讲道理呢你知不知道?” “嗨,区分这些东西和我又没关系,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呗。难道你指望我听懂这些话‘嗖’一下就原地飞升了?不可能嘛。” 陶桃眨眨眼睛,“我还不是该睡睡该吃吃。” “呵……对!”唐牧之笑起来,“该睡睡该吃吃,想那么多干嘛。” 他躺平下来,继续用肉眼神通观察起陆府周边来客。 这时,一个身材结实高大,穿着精干的寸头年轻人从人群走出。 这人双肩肌肉隆起,太阳穴凸出,猿臂蜂腰,脊梁笔直。转过头一看:他戴一副无框眼镜,生得浓眉大眼,眉心上还有一颗明晃晃的朱砂痣。 这年轻人走至陆府门前,抱拳问候道:“晚辈丁嶋安,特来给陆老前辈祝寿!”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请神搬兵诀 “这是丁嶋安?” 唐牧之楞了一下。 “啧,这样算来,将来的两豪杰都到场了……话说丁嶋安是毕姥爷的弟子,人不会是他叫来的吧。 之前柴派横炼的柴言也是和他徒弟那如虎两个人来的,唐牧之正好看到了。 丁嶋安、那如虎。 这两人在后来被称为武力方面的天下第二,仅在龙虎山老天师之下。 那如虎后来建立“吸古阁”成为十佬;丁嶋安加入了全性。 “啧,这两个人看上去都呆头呆脑的。丁嶋安算是武痴,那如虎么……感觉挺能装,或者说是大智若愚吗,还蛮有城府的一人。” 这两人品性应该都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唐牧之还挺想跟他们打交道的。 “陆家似乎也没明着宣传要比武斗招啊,怎么这些门派对‘逆生三重’和三一门都这么了解,这么上心的吗?” 陆老爷子也好意思。多年以前四家给陆家老太爷过寿的时候,他陆瑾被张之维一个巴掌打哭羞煞了自己这么多年。 而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这番情景、这种阵仗,也不怕老朋友旧事重提羞他。 “嘿。”唐牧之站起身,“走吧陶桃。” …… 傍晚时分,一阵礼炮齐齐轰鸣,陆老爷子这场盛大的生日宴会正式开始,剩下的诸位都是圈内人,陆府上上下下摆了摆了上百桌饭菜。 各派队伍负责人和陆瑾同坐一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这次来者,僧人道士颇多,占据陆府北边一半多,全是上好的素食斋饭。 陆府南边是以四家为首的各路江湖异人欢聚一堂,撒酒成河。 北边的和尚道士吃罢饭便被陆家人引到宅中歇了,南边的豪客饮酒作乐至夜半才称心如意。 唐门来者不少,而且都是年轻人。 这次同来的四家子弟有不少给唐璨等人敬酒。 “唐门的兄弟!” 一个二十来岁的浓眉大汉醉醺醺道:“萨满教周同契,敬你一杯!” “欸,我?这位老兄,我就算了——”唐牧之推辞道。 “嘿嘿,不瞒哥们儿说,这南边看着十七八岁的我都敬完了,咋地你好像不是很给兄弟面子?” “这那能呢……” 唐牧之被他塞过一个酒杯,他右手晃荡着旋转杯中的酒液,玩味道:“只是弟弟我还没到十七呢,不然高低整两口,您要不跟我……呃,大侄喝点儿?” 他说罢指了指唐璨。 “呃!”周同契惊讶地看着他。 “那兄弟你长的还挺着急。嘿!”他不好意思拍怕脑门。 “……” 唐牧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好像和公司有过接触,什么意思?试探我呢?” …… 第二日,僧人道士讲究清静,不愿久留,清早就走个七七八八,剩下上清、天师府、三寺的寥寥几人。 等到日上三竿,众人酒也醒的差不多了,陆老爷子把众人请到陆府外的演武堂。 “诸位!这两年我家老爷子心心念念地要见识一下各大门派弟子的风采,各位赏脸?” “哈哈……” 场内众人了然一笑。 “欸欸!老大你怎么说的!抽签!抽签呢?” 陆瑾急忙道:“各位!老夫是个习武之人,这几年不见年轻人展露头角就心痒啦!大家都要赏脸给露两手啊——搞大点!抽签定对手怎么样?” 俨然一份老顽童模样。 “好!陆老爷子好兴致!” “抽签!抽签!” 人群中的丁嶋安目露精光。 “可不要让我白来啊……” 唐门里来的年轻人,除了陶桃也都上前抽了签。 “一?” 唐牧之看着手里的短签。 “怎么这么巧?” “我是三十三。”唐伍过来一瞅,“我去一号!这下你要出风头了。” “共一百二十一人……六十一号直接进下一轮,哪位啊?”火德宗有位问起。 那如虎举起手,憨厚笑笑,肩膀上的筋肉把西服支起。 “哟,这是个外家高手啊。” “柴派横炼的,运气真好。”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话不多说,快开始吧!”陆瑾催促道。 “哈哈!陆老爷欸!看您都等着急了,还有谁是一号啊,请出场吧。” 这人正是昨天刻意来找唐牧之喝酒的周同契。 “是咱东北那旮旯滴!” “关婆婆一派的。” 呵!这他娘是有鬼啊。 唐牧之眼神一冷。 “周老哥。”众人只见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走出来,面容和煦,“又见面了,唐门唐牧之,请赐教!” 第一场就是两大名门的弟子对决,场内登时沸腾起来。 “嘿嘿,好弟弟哎!昨天没和你碰上一杯,现在我可来咯。”周同契阴阴一笑。 唐牧之没说话,场外嘈杂的声音顿时消散,他弓下腰盯住对方。 “哒当,哒当,呛呛啋……哒当,哒当,呛呛啋……哒哒哒……” 晴天白日,场地上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小鼓、铜锣之音,只见周同契右手食指中指并作查进左拳,左脚踏在弯下的右小腿肚上。 他左右摇摆跳动起来,姿势诡异,嘴里还伴着模糊的唱词: 『哎呦你看着(zhao)哇——文王拉马打鼓振鞭子颠 堂前转过三堂拉马我为帮~兵 有拉马~这回我都左把拿起文王的(di)鼓~哇哎 武王的智鞭拉马右手都擎 颠动了人工马儿呀——这回调动兵 接待你们南唐老仙单是听 老仙呀弟子他都养兵啊千千的日~啊 用兵啊~老仙也要一时功 劳动你大报马呀二灵童 千里之言当仙耳顺风啊 爬山之虎串地龙高山走路山行 你们奔奔万马奔烈营 这才叫车头掉桥如肋骨马头黄沙日头蒙 我这有拉马啊为帮兵 接待你们了高山人马下山峰 哎老仙啊 拉马这回我都远接着你们人功里要马啊 八百里里啊 紧接着人功要马啊 五百的功啊 老仙你们了往前走了往前行 走过三里桃花殿路过五里杏花营了』 …… 一连数分钟,周同契都在原地唱跳,唐牧之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阴冷下来,并没有炁一类的东西浮现。 “这是《请神搬兵诀》。”场外有人说道。 “这陆老爷的好日子搞这一手怕是不太合适吧……” “萨满这东西还挺邪性。” 场内有些人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萨满的!你讲点规矩,分分场合!” 唐牧之没有选择先发制人,在场高手众多,他也不怕,就是有些好奇这货到底要搞些什么名堂。 『哎老仙啊 你看着拉马的走阵这回 文王都打啊 老仙那鞭子扔 这回你们捆住弟马为香童啊 套仙这索老仙捆仙绳啊 撇了搭灯当仙拘魂的兵啊!』 正唱到“拘魂”二字,唐牧之就发现身体不对劲了。 还有一股阴祟的炁从周同契体内飘出,逐渐凝聚成人型。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徐翔 “什么鬼门路?” 唐牧之心头一骇,“土木流注”居然自行运转起来! 黑色的炁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流露出吞噬一切的气势! 该死!身体不听使唤! 阴炁居然主动冲击他的经脉,一瞬间他的身体肌肉微微鼓起,力量充盈整副身体。 “这是唐门的手段?” “不像!”众多门派的人没看出来唐牧之这黑色的“土木流注”。 “那是什么!邪灵吗?”唐牧之身后十数米远的唐璨惊呀道。 “这周同契是出马仙?这是拘魂的手段吧?”人群中一个王家的年轻人淡定道,眼神中却有隐藏的嘲讽之意。 “这两种手段追溯几千年多半同根同源。出马仙一般是请关系好些的仙家帮忙,会拘魂的手段也很不算很意外。” 唐牧之向周同契望去,从他身上冒出的邪炁已经汇聚成人型。 那上身宛如骷髅,腹中似怀婴儿的身影恐怕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是陈宏志! “……这货真的阴魂不散啊。” 唐牧之也感到一阵恼火,自他从肃州出来,哪都通的电话就没停过,也就被灰袍人重伤昏迷的时候清静些。 光邵前两天还通电话抱怨说公司找他找的太频繁了。 正想着,陈宏志的鬼影手臂处急射出三根“骨刺”,直戳唐牧之的胸口! 唐牧之已经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操控力,话也说不出口。 由于姿势神情还算正常,观战的众人虽然有点膈应,但依然认为这只是一场邪性点的出马仙和唐门刺客的比试。 三根刺呈“品”字袭来,唐牧之本以为这次要完,没想到体内阳炁活跃起来,整个身体也向左侧越去。 基于阳炁的土木流注开启,那强烈的斥力弹开了激射而来的“骨刺”。 “是了!”唐牧之暗喜。 他面对的并不是陈宏志,而是对面周同契类似招魂手段招出来的阴灵。 不管周同契是出马仙还是招魂的,召唤出来的东西无非由炁构成。 而只要他开着阴阳炁构建成的土木流注,只要不是特别凝实的炁构成的攻击,都很难伤害到他。 “撕拉——” 这时,一声肌肉撕裂的细微声音传出。 “唔!” 唐牧之不可置信地看向右腰。 淡蓝色的牛仔衣完好无损,但他知道自己腰上刚才被狠狠抽了一下。 不对劲! 他的身体凭借腰力翻转起来,左掌伸出——和那个“陈宏志”的掌碰撞,对方倒飞出去。 唐牧之登时觉得右手臂处传来一阵大力,让他在空中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 这一幕何其熟悉? 这就是唐牧之跑去刺杀陈宏志那天时他做的动作啊! 包括那个招魂出来的“陈宏志”,他的动作同样完全符合上个月十号发生在肃州老宅区的那场战斗! 从刚才起,唐牧之就有这样一个疑惑。 这世界上能操控人的手段应当不少,但是这种奇术必定要通过炁入侵大脑或者其他地方来实现,要是有人告诉唐牧之有人能绕过这一步直接控制现在的自己,他绝对不会信! “抽签的时候也是……有一种比炁更高级的东西将事情引到这个地步了!” 比“炁”这种神奇的能量更高级的东西,还有吗? 唐牧之倒是不慌,“这难道是哪个在世神仙跟我开玩笑?” 身不由己,唐牧之嘴角涌出鲜血,他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他知道,那是属于童子命摩醯首罗的力量。 唐牧之右手做出抓住手刺的动作——他当然没带手刺!这可是陆老爷大喜的日子来着。 摩咒入侵、飞扑、肩腿受伤、升龙踢……一气呵成。 场内的众人沉浸在这场完美的以伤换命的搏杀当中,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到要阻挡下去,黑色的“陈宏志”已经消散在空中。 周同契七窍流血,跪倒在地。 “完。” 唐牧之身体恢复正常,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这场恶作剧般的阴谋目的何在了。 今天过后,江湖上会流传出这么一个故事:名满天下的陆瑾老爷子的九十大寿上,一个唐门小子手法利落,当众杀人! 人当然不算唐牧之杀的,甚至周同契死没死还不一定呢,但是这样就够了。 谁在乎真相啊? 事情够劲爆就是。 “没完了。” 唐牧之抚额,这下麻烦大了。 他擦擦嘴角的血迹,艰难着看着一个陆家人跑过来检查周同契的状况——然后他摇头了。 周围有很多声音,惊呼声、呵斥声……更多人沉默,他们看出来这场比试的诡异之处。 唐牧之双手插兜,低头冷然站在风口浪尖。 上辈子他最怕这种场景,众人的目光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剑,让他心里疯狂念叨: “你看你马呢你看?” 这辈子不会了,先不说心境变化的事儿,唐媛那如同看一个怪物的目光他就忍受了十几年……现在唐门在后面撑腰,杨烈——应该也护犊子吧,不要不管他就好。 “各位,先散了吧,事情我会给出一个交代的。”陆瑾面色凝重,陆家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除了唐门和公司的人,其他人都自觉退去暂住的宅子里。 人群中的丁嶋安摩挲手里刻着“十柒”的长签,盯了唐牧之半晌,把签子放进口袋里,插着兜转头走回陆家提供的房间。 “比赛还要进行下去吧,要抱有希望。不如跟老师借点钱找个场地私斗吧,不好意思开口啊……” “牧之,你不要担心。”唐观海走上前轻拍唐牧之肩膀。 “事情有蹊跷,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人也不是你弄死的。” “嗯。”唐牧之眼神从唐璨、高少山等人脸上扫过,有些欣慰。 “陆爷,不如让我……”有个老人凑到陆瑾旁边说了什么。 陆瑾撇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小义,那就麻烦你们了。” …… “什么!”哪都通华北地区负责人徐翔扔下电话。 “宝宝,我们得赶紧去一趟狮城。” “排场呢?” “什么排场?排场!现在还搞个锤子排场哦,老杨他们都在那边——公司里就咱俩!” “喔,啥子事情嘛。” “陆家过生日那个老头子没了……哦不是,他们家里有人死咯!死的是周同契那小间谍。” “哎呦完了!”徐翔突然一拍后脑,“他们不知道周同契是公司的人,吕义那老货也在场,要是……哎呀赵胖子这会回要栽!公司的口碑都没得了。” “泼脏水呗,这你不是擅长吗。” “什么我擅长泼脏水?乱讲!你不要诽谤我啊!” “啥子叫‘飞棒’,这招我还没学会呢。”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何远的震惊 “师叔,你刚才受伤了吧?”唐红关切道。 唐牧之摇头。 他之前结束对战后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却发现手上并没有意料中的血迹。 和周同契召唤出来的“陈宏志”对战的时候,他确实感到受了伤:右腰淤青、内脏受震、肩膀和左小腿被凭空洞穿,血甚至染红了左腿——伤口没错开半分,和之前与陈宏志战斗时伤的一致。 但是在之前身体恢复控制的一瞬间,这些伤势居然全部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渗透进休闲裤中的血! “幻觉?还是这地球online出了BUG?” 唐牧之更偏向前者,他猜测刚才中了周同契的某种异术,越过了炁的方式,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复刻了出那场和陈宏志的战斗。 除去陈宏志是以灵体的方式存在,其他方面:陈宏志的动作和唐牧之的动作都与十一月十日凌晨某一段时间完全一致。 唐牧之现在没感到身体上有别的异常,阴阳炁静静流转。 他知道自己处在一个难以理解的境地,但目前似乎没有破局的办法。 他索性先往前看。 陆家上下都有些乱,但还是不失大门风范。红事碰上白事,这实在太不吉利。 来祝寿的众人先被请回房休息,比试大抵不会进行下去了。有不少人想走,却被年长些的劝住。 明眼人都看出,这突然冒头的出马仙周同契死的蹊跷,现在急着跑?惹人嫌疑啊! …… 这次来祝寿的只有两人与陆瑾同辈。 巧的是,这二人都姓方。 一位是百京白云观的方老道,陆瑾多年的老朋友了。 还有一位是个名不经传的老术士。 方姓术士和自己徒弟一起来的,他徒弟年纪轻轻,倒是有些名气——何远! 原著中十佬陈金魁磨了七年才收到的徒弟,未来术字门的二当家! 而现在是1995年末,术字门由于甲申事发时直接弄死了门人胡海旺,王、吕而家借此闹事,逼的火德门、天工堂等派不得已对自己优秀的门人下手,事后受到不少敌视。 加之后来术字门门长胡图率人围捕三十六贼中的古畸亭无果,还把自己弄得疯掉—— 术字门就这样没落许久。 近几年陈金魁当上术字门门长,这才有点要复兴起来的样子……此次他们来了两人,昨日送完礼物便回去了。 唐牧之和周同契对决时,在场的术士也有几人,但要说有哪个比何远厉害嘛—— 还真未必! 还是那句话,有志不在年高! 何远现在二十三岁,陈金魁已经磨了他和他师傅六年,一门心思要收何远为徒。 方老这两年也想明白了,自己能力不足,而且已经活不长,没必再要拘着何远。 师傅不放手,徒弟怎么走远呢? 他知道自己徒弟在术数方面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了,陆家这个场合术士不多,能压过现在的何远的恐怕没有! 方老这辈子没和陆瑾碰过面,他这次来就只有一个目的——帮徒弟扬名!也是帮自己扬名! 自己家传的绝技“三元玄空秘术”还被何远玩出了不少新花样。 他就是要让陈金魁那个混账小子看着,自己一个人也把徒弟调教的很好! 哪知第一场比赛就发生这种事。 “……” “远儿啊,想什么呢?”方老拄着柺,说话却还利索。 何远背生冷汗,双颚张起,两目圆睁,似乎要凸出那副薄片眼镜。 方老个头不及徒弟何远,没看到他脸上震惊惶恐的表情,只注意到他楞在当场。 听见师傅的话,何远才回过神来,木讷问道:“我们要离开吗?师傅。” “暂时是不太好走……我看还是在这边留一阵子吧。” “嗯。”何远擦掉冷汗,咽下一口口水。 不能透露! 绝对不能和师傅透露半点东西! 师傅老了,已经没法承受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何远跟在方老身后,低着头。 他突然觉得鼻头一酸,眼泪滴在了镜片上。 这世界上的术士,谁遇到这种事情不难受? 过去! 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回到过去! 他八岁开始接触奇门术数,恪守的便是时间与变化所蕴含的因果关系。 后来师傅传给他“三元玄空秘术”……这些年里他细心打磨,将秘术中的几样绝活练的登峰造极,更是讲其中的“观”法玩出了新花样。 驻观! 抽丝剥茧,能将如剪辑视频一样将时间轴显现出来——当然只能显示过去的时间。 而他能看到的,便是那个生命在过去停留的状态! 当然这个画面会十分难以描述,仿佛一个人被一直拉长,仅用“识”无法提取多少有效的信息。 但只要何远控制“驻观”的释放频率,将无用的、重复的画面粗略“剪辑”掉,就能模糊地观察到一点东西——这手段对他来讲几乎没什么用,时灵时不灵吧,主要是有趣。 从时间层面观察众生,这种爽感让他想起了刚入门时经历的“贪禅”境界。 他是第一次遇见出马仙,此前也并未用“驻观”观察过邪灵,精灵一类东西,所以这次他有些好奇,决定观察一番。 “驻观”本身是没有什么副作用的,但是很耗费炁,为了保持实力应付比赛,他只将“驻观”锁定在比试场上的两人。 可惜……周同契召唤出来的那个怪异的人型邪灵没有什么过去和未来,或者“驻观”的能力有限,无法观测到单纯炁体的过去和未来。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的三观都收到极大震撼! 那个周同契的对手,名叫唐牧之的唐门弟子,他的时间轴居然折叠回了过去的时间! 人只要还活着,时间轴就呈直线在不停延续,但唐牧之从失控那一刻开始,他那不断延续的未来,居然与过去的时间重叠了! 那重叠的时间,长达数百秒,但他只能维持驻观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之后的一切他已经有所预料,那个唐牧之的状态、动作,都已经是他曾经自己做出来的。 ……这一切已经不是何远所能理解的了,他觉得这也是谁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 冬日阳光明媚,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躺在沙发上,睡梦中呢喃道:“命运……”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双喜临门? 陆老爷子被儿女请回房休息了,大好的喜日子见了血,却是再不能让老人家操劳后面的事情了。 “老吕,这次麻烦你了……”陆守中沉吟道。 吕义摆摆手,“不妨事。” “唐老,您和这位小友也来做个见证……可以吧老吕?” 吕义点头表示同意。 唐牧之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用“明魂术”搜魂! 四大名门里,吕家血脉自带名叫“明魂术”的先天异能,可以作用于人的灵魂,以此达到查看、修改记忆等目的——实际上是三十六贼端木瑛所创“双全手”中的一部分。 “嗯,我们晓得。” 唐观海和唐牧之一老一少跟着陆守中和吕义进了一处房间,周同契的尸体就摆放在正中央。 “大爷!” 就在吕义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陆家子弟突然跑来在陆守中耳边说了什么。 “嗯?不要回应他们。”陆守中眼中有不满的意味,说罢,他又将门关住。 “老吕,请你继续吧。” “那我就开始了……”吕义蹲在周同契尸体旁,伸出干枯的右手——他身周涌出蓝色的炁,从五指间窜出,炁如线条,钻进了周的上丹田处。 “这就是明混术!” 唐牧之凝神观看。 这种机会其实对多数异人并不常有,哪怕是很多名门正派,见识过吕家明魂术的人也不多,唐观海也只是略有耳闻。 丝状的炁散发出神秘的气息,将周同契脑中残留的信息保存下来。 少顷,吕义收手,“嗯……死的时间不长,但是魂魄散的厉害,提取不了更多的信息。” “这人是公司安插在全性的奸细——但是似乎是个双面间谍,实际上还是为全性做事。”吕义闭眼探索起从周同契那里得来的记忆。 “全性!”陆守中皱眉道:“莫非是苑陶那个老东西给我们陆家找不痛快来了?还专门让人跑来送死?” “不止这个,这叫什么……‘赦鬼授神拘魂太上法箓’,他就是因为用了这个符箓,受到反噬而死的,只是似乎自己也没有预料到。” “……”唐牧之沉默不语。 “赦鬼授神拘魂太上法箓”这东西让他想到当时从陈宏志身上摸出来的被血染红的符纸。 那些符纸唐门没收走,看来这次回去要好好把陈宏志的事情再挖一挖了。 唐牧之在心中暗叹一声,做什么事还是不要留尾巴的好。 从肃州出来遇到杀手的那时他就明白,陈宏志的事还没有结束,只是没想到自己跨越千里来到狮城了,麻烦还是如影随行。 “哦,只是因为这个死的吗……”陆守中默默撇了唐牧之一眼。 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当时在场上决斗的时候他发现异常了吧,为什么不喊停,而是全力以赴去破坏周同契召唤出来的邪灵? 唐牧之当然不知道陆守中是怎么想的,如果人陆家相信明魂术的话,自己应该没什么嫌疑了。 “我任务就算完了……唐门的长辈,晚辈就先行告退。” 唐观海点点头,“我还要多谢你啊。” 吕义和陆守中示意一下,出了房门。 这时房间里就剩下唐观海、陆守中和唐牧之了。 “陆先生,还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这小子。”唐观海严肃道。 “唐老客气了,吕兄说的很清楚了,牧之小兄弟……”陆守中言语十分客气:“我陆家的作风想必你也了解,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知道的或者想说的吗?” “……没有了。” “……”唐观海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唐牧之最终选择隐瞒这些东西。 周同契毫无疑问是奔着他来的,在场那么多名宿高手,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抽签时有人做了手脚——这件事,就让他一个人再思考思考吧。 …… 津沽距离狮城并不算远,徐翔和冯宝宝开车一路狂飙,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不服老不行……” 徐翔从副驾驶位下车,他今年已经六十了,修炼人体磁场这么多年,从来没觉得坐车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前年为了给冯宝宝一个合法的身份,他在哪都通董事会提出了“零时工”制度,用特殊手段处理一些异人的事务。 他视冯宝宝为至亲,不舍得她处在危险环境中,加之她身上背负着重大的秘密,也不适合轻易出手。这两年他一个人揽下华北负责人和临时工的全部任务,日夜操劳,身体已经不如从前。 “我车速够快吧。”冯宝宝从主驾驶下来。 “够快、够快。”徐翔长出一口气,想起来这一路飞驰的惊心动魄。 “阿无,我嘱咐你的都记清了吧?这次也是一个机会,我们把这件事情办漂亮了,先和那些老辈人搞好关系,以后再找机会询问甲申的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嗯。” 陆府门前有人来迎:“是公司的徐先生吧?这边请。” 徐翔咳嗽一声,回了句是。 之前他吩咐在狮城执勤的老杨先把周同契的尸体保护住,结果对方没有答应,现在只能希望陆家没有请吕义搞搜魂那一套。 虽然是安插在全性的奸细,但是江湖上各位都明白,公司可不管你什么全性是正是邪,只要不扰乱普通人的生活,再怎么到异人界兴风作浪,他们都不会理会——现在呢?公司这手是不是伸的有些长了? “徐先生,到了。” 陆家子弟将徐翔和冯宝宝迎到放置周同契尸体的房间,陆守中已经在等着他们。 “徐先生别来无恙。”陆守中打过招呼,直接就把吕义搜魂的结果讲了出来,听的徐翔的脑门冒汗。 “没想到这家伙是全性安插在公司的奸细!全性的人,真是可恶!陆执事,这次的事,我们公司一定给陆家一个交代。”徐翔直接偷换概念。 “徐先生,哪要什么交代,这是全性和我们陆家的事情,其实和公司没什么干系嘛。”陆守中也不揭穿他,公司的里子不管怎么样,面子还是要的。 “是、是。我这就叫老杨把他的尸体带回去,煞了陆老爷的喜,我徐翔惭愧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陆瑾怒气冲冲的声音:“全性!谁是全性?” “爹!”路守中脸色难看,他知道自己这个爹对全性是仇恨到了极点,今天老人家大喜的日子,不论如何他是不想让老人家再听见“全性”这两个字。 陆瑾已经推门进来,一指周同契的尸体,“老大,你搞些什么名堂?我过寿你叫人把我看住,就是因为这个?” “……” “全性……苑陶找的人?怎么死的,查出来没有?” “这人对战前用了一种符箓,是副作用把他克死了。”陆守中只好坦然交代。 “呃?” 陆瑾突然愣住。 “哈哈,天大的笑话,我这是双喜临门呐!这莫不就是全性给我送的礼?好好好,我收下了,你去把这件事告诉他们!那些小兔崽子,让他们给我继续比!哈哈……” 正文 第五十章 重来 “唐牧之。” “吔?”刚回到住的院子,唐牧之看着面色不善的唐观海。 “你小子故意折我面儿呐是不是?我刚跟人家陆执事说想问什么就问什么,结果你是一个屁都不蹦啊!有没有脑子,有没有?啊?” “哎呦,观海爷,您就别为难我啦,事儿太离谱,我小孩子说话谁信呢?” 唐观海皱眉道:“这事情我也感觉离谱,只是和你没多少关系吧?你有什么要说的讲出来就好,什么信不信的?陆家做事一向正派,又不会为难你。” “呃——我感觉抽签上有人做了手脚,故意把我和周同契安排在一块儿的……这让我怎么说啊,陆家出了叛徒?还是有个人当着这么多名宿的面搞了小动作没人发现?”唐牧之为难道。 唐观海抚抚胡须,皱着眉饮了几口陆家上好老班章普洱,“这你多想了吧?人陆守中怕是想知道你对战时的反应怎么那么大?你哪怕告诉他,出手凌厉就是你的风格!现在啥事没有——老琢磨那有的没的。” “算了,你回去吧,陆家混进来一个全性,公司和他们陆家才是过错方呢,没咱们什么事儿。” “是。” …… “爹欸,您再想想吧,反正我是觉着快些把各位门派的朋友请回去得了,哪怕死的是全性呢——不吉利啊。” 陆守中把父亲的想法告诉了弟弟妹妹,众人都劝陆瑾早点把是非了结了,直接跟全性算账。 “不行!不行!”陆瑾固执道:“这次来的人里好苗子多啊,而且人家就是奔着‘逆生三重’来的,不把这门本事传下来我过意不去!” “爹,您也就骗骗那些不知道其中恩怨的小门派和散人,人家大门大派多多少少知道三一门的往事,您愿意教,人家还未必愿意学啊,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趟浑水。” “谁说的?我早就讲了,这次要是能找到传人我只传本事,不再把我和全性的恩怨再传递下去……”陆瑾不满道:“我已经九十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三一门的绝活跟我进棺材吗?” “……唉,爹,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您老还年轻呢。我们都依您就是。”陆守中三妹听的心疼。 陆守中思忖半晌,“只是要跟他们讲清楚了,切磋而已,不能下狠手啊,不要学那个唐门的小辈,一副下死手的样子,要是他直接朝周同契本人杀过去我当时就给他摁那儿了。” 陆瑾的儿子辈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关于父亲和三一门的事。 那是陆瑾一生最大的执念,也是他的心魔。 早年间,陆瑾拜入当时如日中天的道门正统——“三一门”,他的恩师便是大名鼎鼎的“亢龙道人(大盈仙人)”左若童。 左若童对陆瑾恩重如山,陆瑾更是待之以父礼……后来全性掌门无根生为了门内的妖人,大闹三一门,更是将门长左若童活活气死。 时过境迁,陆瑾二十多岁成为三一门唯一的传人,余生视无根生和全性为死敌。 要是这回真有外人继承了“逆生三重”,肯定要拜左若童的牌位,但凡这人有点良心,就免不了卷进当年遗留下来的恩怨纷争当中。 …… “什么?全性!” 白云观方老道不满道:“守中,你们这些做儿女的怎么搞的?老陆这辈子最见不得全性,这次九十大寿居然被全性给搅合了……把他气的不轻吧?” “方爷,那小子有哪都通公司的身份,我们这不也是没想到嘛——再者说我爹知道全性的小崽子把自己给搞没了,高兴的很呐,说这是全性给他搭的礼。” “呃,哈哈哈……老陆还真是,哈哈!”方道长听次一言,也哑然失笑起来。 “所以您们呐,就别拘着了,我爹说还没看够呢,要小孩子们继续比!” 陆瑾的几个儿子说明缘由,又亲自将众人请到了演武场。 “小娃娃们,别愣着了,继续比吧!”陆瑾笑道,“到晌午了,再来摆桌几子,这天气正好,大家边吃边看。” “陆老爷好兴致!” 陆瑾一通劝阻,在场的大都留下了,但天师府,少林寺等派却因死人的事实在不愿多留,告辞离开。 这一走又有十来人直接晋级。 “这次无缘见识道门的法术和少林七十二绝学了……”众人遗憾道。 “出家人慈悲为怀啊。” 马上就有人问道:“下一场是哪两位?” “机云社,赵国强。” “江湖散人,剑修郭海鑫,请赐教!” …… 唐牧之一边观看着众人比武,一边若无其事地和唐璨等人坐一块儿吃午饭。 “师叔,你怎么还吃上了,还有陶桃,这些机会可不多见呐!”唐红扭过头问他俩。 “这不是让唐伍和少山那两货给我挡住了嘛,陶桃就甭管她了。”唐牧之夹起一片驴肉放陶桃碗里。 “这个好吃,‘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河北特产啊。” “我还要吃昨天的狮子鱼!”陶桃眼里放光。 “行行,人家还没端上来不是?你再尝尝这棋子烧饼……” “好烫!好脆啊!”陶桃接过刚出炉的芝麻籽饼,上唇碰了一下饼皮,差点被烫着。 唐红顿时对这二人无语。 “第一场的郭海鑫比这个贾家村的强啊,没动剑还能发剑气——”高少山道。 唐伍一笑:“嘿嘿,贾家村真正擅长的是‘御物’的本事,不是走剑气那路子的,不过他这手‘奔流掌’也很厉害啊,能和吕家的少爷打平手。” “奔流掌居然能和吕家的‘如意劲’碰碰吗?这两好像都是打暗劲的高明手段。” 唐璨也转过身子盯着比武场上贾家村年轻人和吕家的小辈,听到高少山的话,他也忍不住道:“吕家那位留手了……” “吕家如意劲很阴的,真要打起来,人家老远就能隔着障碍物攻击呢,而且进攻的方向几乎无法预测,防不胜防的。” “而贾家村的奔流掌变招上虽然更胜一筹,但必须要把那流水般的炁附到手上才行。”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 果不其然,稍过一阵,贾家村就有人叫停了。 “哎,吕少爷比你厉害着雾达(哪里)去哩!你怂就啥也不晓得呗,楞棒(二货)!” 贾家上来一个中年男子跟吕家比试的年轻人道完谢,便下去数落孩子去了。 一阵西北方言把众人听的云里雾里,唐牧之却感到有些亲切,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们一眼。 “十七号是哪位啊?关东刀马堂的胡传河小子来讨教讨教!” 一个东北大汉扯着嗓子喊道。 “……” 只见一个身材高壮、戴着眼镜的寸头男上前。 众人朝他脸上看去,那人眉心有一颗明晃晃的朱砂痣。 “散人丁嶋安,见过各位长辈。” 丁嶋安先向四周大个招呼,而后又朝向对手,摘掉眼镜抱拳道:“胡兄,丁嶋安请您赐教。” 唐牧之一听这个名字来了兴趣,放下筷子朝场中看去,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冯宝宝?”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冯宝宝?” 唐牧之望向宴会某个角落。 “她怎么也在这里?” 唐牧之想到周同契似乎和公司有关系。 “河北……对了,这一块儿是徐翔负责的。” “看来我这只蝴蝶,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情。”唐牧之皱眉。 这个世界如果能大体上按照原著走,这对他是有利的,将来也好把控一些事情。 只是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已经逐渐影响到了原作剧情的发展。 “问题不大,先静观其变吧。” 现在和冯宝宝接触有点没必要,让徐翔这老头子操心去吧。刚找到冯宝宝没几年,这或许是他后半生最珍贵的时刻了。 唐牧之移开视野看向演武场,丁嶋安已经初露锋芒。 那个刀马堂的胡传河看着五大三粗,实际上练的是一手远程的弹指神通,能将手里的钢珠弹射出去,全力弹射力道足以分金断石。 丁嶋按身法飘逸,游走在胡传河视野对面。 “这是弹指神通?和机云社的功夫很像,力道不大,留手了吗?” 丁嶋安眼睛余光一撇,看到了嵌入地下的钢珠。 “这个小伙子好俊的身法。” “速度够快!底子扎实,是块学武的好材料。” 场下有几个长辈夸赞丁嶋安。 “好快!不能放水了。”胡传河一看钢珠被尽数躲开,丁嶋安更是借机向他急奔而来,指间力道不禁重了几分。 “嗖——” 一颗钢珠贴着丁嶋安肩膀飞出去,他不慌不忙,右手撑地凌空而起,躲开了后到的两发。 而后他右手继续发力,双腿微曲,整个人来了个单手前翻。 这一翻身,却是离胡传河连续射出的钢珠更近了。 眼见两颗钢珠被蓝色的炁包裹着射向丁嶋安,电光火石之间—— “当当!” 两声清脆的传出,底下有不少人眼睛都亮了几分。 “厉害……” 丁嶋安翻身的一瞬间,右手甩出不知什么时候抓到的一颗石子,居然将胡传河弹过来的钢珠打出了原有的轨道。 两颗钢珠堪堪从丁嶋安身侧滑过。胡传河抽身飞退,心中巨骇。 “怎么可能!用一攻二!” 不提那诡异的身法,能用一块普通石头同时将两颗弹出去的钢珠打偏,这一手本身就是他也难模仿! 胡传河右手内握,炁流窜动,似是另有手段。 但就在他要发功之时,又一颗石子居然精准无比的打在他右手手背上! 力度不大,但他右手的炁散了——那石子击中的正好是运炁的关键穴位! “什么!”胡传河惊呼一声。 丁嶋安没有再给他机会,身影如鬼魅般闪到胡传河身前,右手划出一道匹练,再看时,那手已经携一枚尖锐的石子抵在他咽喉处。 什么时候! 那块抵在咽喉处的石头散发着摄人的光芒! 胡传河大惊失色,面色发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场内一片悄然。 过了半晌,脸色难看的胡传河才虚弱道:“受教、受教……我输了。” 哗—— 场下顿时哗然一片。 “这身手……让我有些汗颜呐。”高家的一位长辈低声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嘛。”吕忠眯眼微笑。 陆瑾欣赏道:“这年轻人颇有唐门的风格啊。” “嘿嘿……”唐观海被他说的一阵心虚,现在门内除了唐明,哪个小辈能做到这地步? “璨哥!你看清了吗?”高少山转头问道。 唐璨面露惊讶之色,“这人不仅身法诡异极速,弹指和点穴的造诣也是颇深……那个胡传河挺倒霉的,在自己吃饭的把式上被人败了。” 步伐、节奏……可以说丁嶋安的行云流水的动作惊艳了在坐的众人。 待胡传河下场,场外有人吆喝道: “丁小兄弟!精彩啊!不知师承何人?” 那人是机云社的一个长辈。 丁嶋安抱拳,“晚辈习武十余年,江湖上拜过不少前辈为师。” 原来是个流窜江湖学百家艺的!怪不得此前没听说过这个人。 众人了然,只这一手弹指点穴的利落功夫,虽然力度算不上有多强,但他对于炁的精巧把控就足以让四家都为他抛橄榄枝了。 陆守中见吕忠等人意动,咳嗽一声,道:“呵呵,十八号,该到哪位小英雄上场了?” “江湖散人李久视献丑了……”一个年轻人弱弱上场。 刚刚看完丁嶋安出手的唐牧之刚坐下准备继续吃菜。听到这个名字的陶桃向他询问道:“‘久视’是什么意思啊?” “有个成语叫‘长生久视’嘛,就是希望活的久一点,跟‘龟年’、‘长生’这些名字一个意思。” “哦。”陶桃用筷子夹起一片驴肉,“师兄,你说驴肉是小的好吃还是老的好吃?” “嘶——你问的问题可真残忍呐……不过应该是小的好吃吧,我看人们都稀罕吃最好最嫩的肉。” …… “王家——王顺来跟您讨教。” 王顺掏出一杆大毛笔在手中转了几圈。 “来了,王家的独门绝活——神涂!” 台下的诸多小辈挤破头往前看。 “这位兄弟,您给上上眼!” 王顺右手握笔,笔锋一转,居然将笔头送进嘴里——再拔出时,那笔头已经呈朱红之色。 王顺再转动笔杆,众人只见他周围生出点点炎芒跳动,逐渐向对面的李久视聚集而去。 “真心——需得火炼!” “……嘿。” 李久视站在原地,从左胸口袋掏出一个圆盒,然后将其中的液体倾倒在地上。 青黑色的液体在地上翻涌,居然逐渐汇聚成一个低低矮矮的人型。 “这是墨水人?还是青色的。” “变戏法一样!” 在场孩童甚多,见这神奇的一幕都不禁叽喳雀跃起来。 青色墨人居然学着王顺摸出一只“毛笔”,也在原地转起笔来。 “嗯?” 王顺不明所以,心念一动,场内的小火焰聚成球形向李久视攻去,他刻意放慢了火球的速度,让对方有个认输的机会。 数十个小火球向李久视胸口扑去,但就在火球途经那个青色小墨人的时候,墨人居然忽地越起,化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挡下了射来的火球。 火球撞上了那薄薄的青色屏障,居然登地消失不见! “嚯!深藏不露啊老弟。”王顺一愣,笔杆再转,正要有所动作—— 轰! 他的身体居然毫无征兆的自燃起来! “这是——我的火!”王顺惊呼。 “他怎么没事啊?”台下观战的高少山疑惑道。 只见王顺已经变成一个火球,身上却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 “原来如此!”唐璨道:“王家所谓的神涂,就是以自身的五炁做染料,攻击别人的手段。那刚才凭空出现的,就是他自己的心火!” “那个李久视的能力也很有意思,有类似转嫁伤害的功能,现在王顺身上点燃的就是自己的心火,他自然不会收到什么伤害!” “这不是和我们的五宝护身法很像吗?王家的神涂就这?” 唐红无奈道:“怎么可能,人家的手段高明多了好吗?能直接打出来火焰,再者说那根笔杆有什么作用还不清楚呢。” “红红,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五宝护身法练的大成了,这种用人体自身五炁攻击的手法就不容易伤害到我们,像天师府的雷法和这神涂,都在此列。”唐璨严肃道。 众人讨论激烈之际,唐牧之却注意到王家长辈的脸色有些难看。 “心眼这么小?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神涂VS秘画 “这是拟人墨?秘画的手段。” 王家几位脸上确实不好看。 秘画的弟子要重出江湖了吗? 44年各派门门人和全性掌门无根生结义的消息走漏。秘画门二当家窦汝昌也在结义名单上。 王家收到消息后,立马带头去秘画门问责,窦汝昌自称没有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但还是身败名裂……之后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他在王家的见证下当众剖心自证清白。 窦汝昌表面是秘画二当家,但实质却是门内最大的顶梁柱,他这一死,加上后来王家明面上和暗地里的穷追猛打,秘画很快分崩离析,派系斗争也出来了,最后撑了些年,现在已经在江湖上彻底销声匿迹了。 当年江湖上掌握两大丹青之术的门派,如今只剩下“神涂”王家,如果没有这个李长视,再过几年又有谁能记得还有“秘画”这一门呢? 场中的王顺惊慌了一阵,随即发觉附在身上的,就是属于自己的心火,没法烧到他本身。 王顺挥挥手散开炁炎,“兄弟,你这也是‘丹青’的手段吧?” “嗯,小把式,不值一提的……” 李久视淡淡一笑,左手插兜,右手摊开,手指在青墨变化成的屏障上沾了沾,“王兄,请吧。” “……好直的脊梁,有意思!”王顺将笔头放到嘴边,鼓起腮吹一口气,将笔头染做了金色,而后他俯身,大笔一挥,在石砖地板上作起画来。 王顺身边顿时金光四起,四把简易中空的炁剑凭空出现,直直向李久视刺去! 金仙挺剑! 风卷残云。 李久视不慌不忙,右手轻轻一甩,甩出几点青色墨水,这些墨水竟在空中化成精致的青鸟。 青鸟震动翅膀飞出,挡在李久视身前的墨障如同布匹一般被青鸟的长喙顶着变化、褶皱,向金色炁剑包裹而去! 肺金之炁凝聚而成的光剑剑锋凌厉,光芒更是耀地众人睁不开眼。 但这声势浩大的一剑居然被鸟衔墨布给拦截下来! 墨布被金剑刺的变形,但久久不能刺透过去。 直到数只青鸟长而尖的鸟喙戳穿墨色屏障飞出,金剑才冲破屏障——此时肺金之炁化作的炁剑已经势衰,尚未碰到李久视便消散不见。 “那墨水化的屏障看似轻薄又平平无奇,却能挡下王顺这一剑……” “这个李久视,出乎意料的强啊。” 青鸟快如闪电,穿过墨障后,便直扑王顺。 王顺反应也是极快,不知何时居然将肾水之炁引到毛笔笔头,而后他甩笔如浮尘,湛蓝若海水的炁从笔尖冲出,一挑一扫,水炁如长鞭纵横四方,将袭来的青鸟打散成墨,又向李久视扫去。 掸云水! 李久视不闪不避,侧过身子,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青墨泼在空中,墨水翻涌,最终在他身前形成一副空白画卷。 而后他右手五指各司其职,挥舞着在画卷上绘出一条栩栩如生的墨龙! 鹿角、驼头、兔眼、蛇项、蜃腹、鱼鳞、鹰爪、虎掌、牛耳…… 青黑色的墨龙转动眼珠,在李久视身边盘旋一周,龙牙凶煞,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向滔天的水炁游去—— 过江龙! 众人看的是心旷神怡,这二人的决斗有如两个君子泼墨弄画,精彩绝伦。 “啧,这王家人不说怎样,招式花哨有趣的很啊,神仙斗法一样。”唐牧之称奇道。 “好好看,那个江水一样的毛笔!”陶桃看腻了肌肉猛男的拳脚来往,这时候再看绚丽的奇技淫巧,自然感到趣味丰富。 水炁绵延不绝,功势一转,化作横在墨龙身前的长江水。 墨龙张口咬住绵绵水炁,二爪又各自撕开两条江流。 一时间青龙与江水共舞,谁也不让着谁。 王顺暗暗吃劲,五脏蕴五炁,这水炁源自肾脏生养,过渡使用自然会导致他肾脏亏空,长久下去自己定然要先放弃,将来后半生幸福还要靠两个小小的肾呢。 后撤两步,王顺左手伸出,正要发力,便看到手臂上黑青色的墨水字。 “这是什么!”王顺惊呼一声。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王顺手臂上的墨字抖动起来,向他身体内钻去。 划拉! 毛笔尖的水炁断开,那与墨龙争斗的长江顿时崩散。 王顺瞳孔一缩——他的炁,被封住了! “刚才打散的青鸟!化成墨水了吗?”他突然反应过来。 墨龙携势袭来,一记摆尾便将王顺抽飞出去。 “啊……” 众人正被这青龙弄江图惊艳的错不开眼珠子,这王顺忽然下场着实叫不少人遗憾。 “可惜了,‘肝木炁’和‘脾土炁’还没见识到呢……”唐红遗憾道。 “呵,想来这五炁也不是那么好炼的,王顺擅长肺金和肾水,未必将肝木和脾土也炼到这般境界,看他的心火便知。”唐璨倒是心满意足。 “这两场比试却巧,弹指神通和神涂都在各自领域被人打败,丁嶋安和这个李久视想来也会沾上些麻烦——这个李久视也是丹青一脉的人物,只是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居然能把王家压下一头。” 陆守中却没场外人那么轻松,这丁嶋安和李久视真是惹事的主儿,光是嘴上客气,下手是一点不留情面。 尤其是李久视,那秘画的手段就这么大刺刺的用出来了?王家要是为难他的话陆家也得插手。 毕竟这还是陆家主场。 陆家老一辈人都知道秘画门和王家的恩怨,不敢再把李久视凉在台上太久,又尽快催促下一场比试了。 …… 接下来几场都是外家弟子拳脚功夫上的对决,唐牧之无心观看,陶桃也吃的心满意足了。 正无聊,唐牧之环顾四周,又和远处角落里的冯宝宝视线相对。 “咋子了?”徐翔看她老往场外一个方向看,疑惑道。 冯宝宝一指唐牧之那个方向,“那边儿有个娃儿一直老在看我。” 徐翔哑然,“你是女娃子嘛,男孩儿老看你也是理所应当。” “这个人不一样的,他的味道很淡,还有刚才那个李久视,我几乎都闻不出来他两个的味道。” “呃!”徐翔一听这话变得惊疑不定,“阿无,我记得你闻出来的味道,不是……算了,这两个人先不要接触。” 徐翔端起酒杯,朝吕忠那桌子走去,“我现在只要和他们把关系搞好就行了。” “你喝了很多啊……”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如意劲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毕竟是寒冬腊月,温度降下来。 四十几场比试终于结束,四家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出众,除了半路杀出来的几匹黑马,像丁嶋安、李久视、何远这些……胜利总是属于大门大派的。 四家各出了一个人,除了王家的王顺战败以外,都顺利晋升第二轮。 唐门众人里,现在只剩下唐璨和唐牧之。唐伍实力不错,可惜遇上了何远这个手段奇异的术士,搞得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伍子,别灰心嘛,唐门的招式毕竟都是追求一击毙命的,切磋也不能跟人家下死手不是。”唐牧之安慰道。 “哎哟!”唐伍怪叫一声,“您就别说我了,我是没跟人下死手哇,可和你比那位嘞?辣个全性死的不明不白,反正关于你的言论人家是坐实了,这次咱们一回去,这点事迹怕是都传遍了。” 唐牧之只得尴尬一笑。 上一轮有人私自换了签,这一轮陆家直接摇号了:哪一场谁对谁,写的明明白白。 一会儿就要他上场了,对手是吕家的吕胜,用如意劲把贾家村打下场那个。 “小师叔,吕胜可是很强的,可惜他比的时候,你在那里一直吃东西,没看到他出手。”唐红遗憾道。 “不要紧的,先休息下吧。”唐牧之无所谓道。 “唉。”唐红和高少山无奈的看着毫无紧张感的唐牧之。 “吕胜都快二十五了,炼炁怎么也有十六七年……” “小师叔吞噬炁的手段怕不是很好应对如意劲啊。” …… “下一场,吕家吕胜,对唐门唐牧之!” 陆守中为了讨自家老爷子的欢心也是够辛苦,这一天出的事儿实在不少。 天色将暗,台下有不少年事已高的老人已经歇息去了,不是每个异人都有陆瑾那般九十岁还健康的身体,病魔哪管你是异人还是普通人,说来就来了。 异人只是对自己的天命看得清晰些——几时生,几时死? 老人们心里犹如明镜般的。 “点到为止啊……”陆守中特地叮嘱了唐牧之一下。 “哎。”唐牧之应一声。 说起来,他炼炁至今,全力出手过的次数不多,但似乎每一次出手都要见人命,当然都是间接要了对手的命。 吕胜客套两句,摆好架势,就等着唐牧之攻过来。 唐牧之也不墨迹,两腿微曲,脚底与地面摩擦出“嗤”地一声,絮步也不用,身形如如捕食之雄鹰,声势浩大,冲向吕胜。 “唐门不是用毒和暗器的吗?” 吕胜眉头皱起,倒是不慌不忙,后撤一步,右脚使劲一踏。 隔着七八米,一个淡紫色的炁团迎面攻向唐牧之。 “如意劲……用脚也能发出来?怪不得不叫如意拳。”唐牧之右手白炁攒动,右掌外翻横身一扫,竟然将袭来的如意劲生生弹飞! 如意劲方向一转,打碎几块厚实的青砖。 “这是什么手段?”吕胜一惊,已经来不及再用如意劲阻挡唐牧之,只得向旁边躲去。 场外众人也是连连惊呼,能将如意劲弹开,这莫非是通臂拳中掸手的高端用法。 一击打空,唐牧之原地收势,左腿踏前,扭过身子,左掌正对吕胜—— “喝!” 掌风烈烈。 一记简单的劈空掌劈出,吕胜腰力惊人,一个弓腰“铁板桥”躲过劈空掌,待得掌劲过去,他抬起右拳,向背后一甩——这一拳打在地上,反冲力将他支撑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如意劲也从地下蹿出,直打唐牧之下颚。 这一击真是叫人有些防不胜防,唐牧之收左肘去接,阳炁护体,但还是被打的手臂一痛。 这一道如意劲比上次强度大多了,人家之前显然是留手了。 但这一下还是在真正伤害到唐牧之之前就被弹开。 吕胜左手化掌,淡紫色的炁从他的左臂涌出袭向唐牧之。 “左手总该受伤了吧——我先攻你做左臂!” 吕家如意劲可以穿透皮肉筋骨,专攻人的血肉内脏和经脉气脉。 唐牧之不敢托大,阴阳炁转换,挺腰运炁,一只泛着白光的手掌就与吕胜的如意劲隔空相撞! “……” 代表如意劲的紫炁在空中分崩离析。 “这难道是烈风掌?” 掌风袭来,吕胜向右躲去,左边衣襟已经被锐利的阳炁撕裂。 “这个唐牧之的炁很怪异啊……居然能弹开吕家的如意劲!” 台下有人看出来了,吕忠等人也猜测道:“这小子的手段闻所未闻,莫非是先天异能?” 吕胜猛跺左脚,飞身跳起,右拳紧握,向唐牧之面门打去—— 唐牧之知他如意劲要攻来,周身泛起阴炁,提前运作起土木流注。 如意劲从背后袭来,打在阴炁构成的屏障上,唐牧之运炁防御——这一击也撞的他踩碎几块砖石。 紫色的如意劲转眼便被吞噬殆尽。 眼中寒光一闪,唐牧之挥手挡住吕胜的拳头,吞掉拳中劲力,又乘机抓住他手腕。 “喔……”吕胜感到炁体在不断被吸收吞噬,他右臂发力尝试拽动唐牧之,右腿顺势再起,一脚狠狠蹬在地上。 一道如意劲从地下穿出,精准无比地打在唐牧之抓住吕胜的手腕。 唐牧之没有遂他的意,顶着手腕传来的痛感和灼烧感——这是经脉血气运行受阻了!阴炁继续运作抽取吕胜的炁。 吕胜眼冒凶光,没有放弃挣扎,左拳捅向唐牧之腹部! 可惜这一拳还没打出,唐牧之的手又发力了。 吕胜只觉唐牧之的手如钢筋箍住他,难以挣脱,再一阵儿,便发觉身体已经绵软下来,没有余力打出如意劲。 “唉……唐门的哥们,收手吧。” 吕胜疲惫道:“炁都被你抽干净了,我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唐牧之在一片哑然中收了手,阴炁重回体内运转大周天。 炁运周天,在这场战斗中被如意劲打出的轻伤很快恢复,经脉也很快畅通无阻。 加之阴炁吞噬的炁反哺进身体,此刻的他看上去神采奕奕,全然没有半点经历一番苦战的样子。 “当众破了吕家的绝活,是不是有些张扬了?”唐牧之权衡利弊,既旋想到: 这又不是你杀我我杀你的玄幻世界,现在有公司,又是在名门陆家的主场。我就是会八奇技又怎么样?背后还有杨烈和整个唐门呢。 场外的陆瑾眼睛微阖,思忖起刚才唐牧之白色的土木流注是何原理。 “模样倒有几分像逆生。”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打牌 “吕家的如意劲居然被人防住了?” “这个唐牧之年纪轻轻,身手倒是不凡。” “就是没点唐门的样子,动作大开大合……” “这你就错了,真正的刺客讲究对时机的把控,这个唐牧之似乎对如意劲十分熟悉,防御格挡的时机可是恰到好处。” 吕胜在吕家人的冷漠中下场,他的脸色不很好看。 吕家人的地位和尊严,是要靠实力拼出来的。 不管你是先天的明魂术也好,还是后天的如意劲也罢。 要想人前显贵,你必得人后受罪。 他没觉醒明魂术,但他一向是吕家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为了这个地位,他付出了多少年的汗水? 在来给陆瑾过大寿之前,他只允许自己败给陆家! 他不是王顺那样的乐天派,当众被人打飞出去现在还嬉皮笑脸的找李久视喝酒。 落寞、不解…… 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能有这种异能——弹开和吞噬别人炁! 他想不通为什么唐牧之年纪轻轻就有这种身手! 如果他知道唐牧之炼炁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又要作何感想? 人和人天生就有这么大差距? 真有。 而且人和人不仅仅有天赋和家世上的差距,往往还有一类“完美”的人,他们甚至天生就有那些可贵的品质。 只是很多人想不通这一点,浑浑噩噩。 而有的人选择放下别人,去成就自己。 功成名就也好,无所事事也罢,活在当下,活成自己——这岂不是很开心的事? 吕胜眼神复杂的看了唐牧之一眼。 他嫉妒,但他不会停下脚步。 “我的如意劲,还不够强!” …… 唐牧之当然不知道吕胜心里想的什么,他只是觉得真巧。 四家出场的年轻人—— 王顺不顺,“过江龙”、“散炁雀”,据说都是秘画为了对付王家开发出来的能力。 吕胜不胜,如意劲对上阴阳炁,第二场就败了。 高成不成,刚才被那如虎一记铁山靠撞飞。明眼人都看出来那如虎已经留手了。 陆逸不逸,和谁打都是点到为止,硬要自己留手,给对方留面。太正经,场外人看着都难受。 这似乎是四家的魔咒:名字里带什么什么不行。 “快到第三轮了……明天再比?”唐璨抬眼看了看陆守中挂出来的牌子。 这一轮他对战的是蓬莱夜刃的剑修,占了不拿兵器的便宜,当然他也没用毒。 二人徒手相搏,最终还是唐璨更胜一筹。 “下一场……我对陆逸,小师叔,你对罗幼华。” 唐牧之想了想,问道:“罗幼华?有这个人吗?” 旁边的唐伍一抚额头,“这么难得的场合,你还真是说不看就不看……人家是擤气的高手!” “哦……” 擤气! 这个他熟啊。 原著罗天大醮里,德云社的萧宵也会这个。 擤气和其他异能有一些本质上的区别: 擤气喷出来的,是使用者的先天之炁,属于比较少有的手段。 它的作用便是能直接将对手的灵魂轰出来体外,甚至能让人的灵魂暂时轰散! 唐牧之握了握拳头,他也是性命双修。“命”的强度已经不差了,而且他体制特异,经脉与常人相逆,阴阳炁的运作甚至会直接调整他的状态。 就是“性”的强度还不知怎样。 下一场对上罗幼华的擤气,也是一个实验的机会。 “先回去歇息吧,伍子,打牌吗?” “走啊!这能不去——”唐伍吆喝道。 “打牌?算我一个。”王家的王顺居然也凑过来。 “李兄弟,你也来吧!” 他叫的是李久视。 李久视看了一眼唐牧之,“这个……我倒不是很会打牌。” “呵,说到打牌,我还可以教教你……”那如虎憨厚地摸摸脑袋。 “唉!那正好!我们晚上一起啊,吕胜!老高!你们也来呗,咱大家一起玩!”王顺兴奋道,“我在去叫些人。” “王顺!你少在这儿丢人现眼!陆老爷过寿呢!你打的什么牌!” 王家长辈叱责道。 “三爷!三爷爷——功夫上我比不过他们,打牌我在行啊,你看我今晚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滚犊子!王顺,你给我滚出去!” 陆瑾倒是微微一笑,“小王,这也没什么,让他们玩儿去呗。陆逸,你想去的话也一块儿跟着他们。老大,你给那帮小兔崽子找个偏僻点的房间,方老头都睡了,别闹得太欢给他吵醒。” “陆老,这不合适吧,扰您清静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打打牌么,不要沾了赌就好。” 陆瑾一发话,别人也不好抹了他的面子。 吕忠闻言,还带了个头,“小胜,平日你除了练功就是打坐,也不见和什么人交往,借这机会放松放松嘛。” 吕胜汗颜,“表舅,这……” “听话——不妨事的,切记不要赌啊?” “是,是。” 陆守中笑道:“这也好,小伙子嘛,现在又上学又练功的,真够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咯!” “打牌!打牌!” “我也来!” 之前互相切磋的对手,管他是胜是败,大度点的自然不在意,小气些的也要装作不在意——这打牌岂不是很好的表达方式? 众人跟陆家的管事要了啤酒、扑克和麻将,到一个偏房里喝酒打牌去了。 弯月悬空,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带有醉意。 “嶋安,你是高手啊。”那如虎惊讶道。 唐牧之也凑过来,好奇道:“那老哥,你牌蛮好的,打不出去?” “不是对手,我可不是对手。”那如虎摸摸脑袋,憨厚一笑,“嶋安这是高手。” “行啊,深藏不露,那老哥这个行家都不是你对手。” “嶋安,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在读大学么?” “嗯……我是清华大学的毕业生,过一段时间打算去国外留学了。”丁嶋安道。 这家伙酒力也很好,不少人请他喝酒,到现在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牛哇!”唐伍衣着散乱怪叫一声。 “这个咱是比不了。”吕胜眼神落寞,抓起一瓶酒和贾家村那位碰了一个。 “老吕,你他娘老苦着个脸干什么?” “滚蛋!” “兄弟,啥也不说了,我胡传河一生没佩服过几个人,你!你真是这个——” 胡传河比了个大拇指,已经完全醉了,他和丁嶋安个头差不多,这时一手搂着人家的脖子,一手咕嘟咕嘟旋下一瓶啤酒,“我干了……我干了……” 唐牧之见现在清醒的人已经不多:那如虎、丁嶋安、吕胜、陆逸、王顺、高成、李久视、何远…… 都是能打又能喝的一批人,也是将来各自领域的中流砥柱甚至领头羊。 这些人可不是单纯喝酒打牌的,或者说这场牌局本身就不单纯。 王顺有意招揽李久视、那如虎似乎很想和众人处好关系、丁嶋安胜负欲强,在各方面都想压他们一头、何远似乎很在意他唐牧之…… “各位。”唐牧之摊开手,微微一笑。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这游戏在国外叫做——狼人杀。”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擤气 众人游戏、饮酒到半夜,能动的都回房睡了。 第二日。 冬日初晨的阳光自窗隙照进房间,罗幼华睁开他发红的眼睛。 他照照镜子——虽然已经二十有三,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醉宿,昨天大概是那如虎把他带回房间的? “从来没有这么放纵过……”罗幼华咕嘟狂饮凉水,垂下头,只觉得浑身燥热。自己已然没有往日的温文儒雅。 今天他要对决的便是唐牧之。 唐牧之……他看不明白,就是觉得这人挺安静,会主动创造话题,但不会凑着跟人说话。这种人交际起来清静但不清爽。 罗幼华微微记得昨天唐牧之似乎说他是“性命双修”? 唐门的人为什么是性命双修?他不明白,但知道自己马上就能见识到了。 “小娃娃们!太阳晒屁股才醒呐!”陆瑾不爽道。 他年级轻轻就拜入道门,调心炼性这么多年以来,哪有一天睡过懒觉? “爹欸,天刚亮不久,这都是谨遵您的吩咐昨晚好好疯了一场么。”陆守中笑道。 “去去!这冬天啊,等天亮就晌午了!”陆瑾挥手道,“玩多迟我才不管,但我可没让他们起这么晚!陆逸那小子也是,早课都不做,之后家法伺候!” “嘿嘿。”陆守中小时候没少被陆瑾套路:就是先告诉你随便玩,之后再家法处置——不这样,平日里哪有子弟受罚? “唉,我家那个孽障啊。”王顺三爷惭愧道。 “王兄,王兄,老爷子开个玩笑,哈哈!” 陆守中大手一挥,抱拳道:“唐牧之和罗幼华,两位,登场吧!” “牧之兄,昨天见笑了。”罗幼华手持折扇,抱拳惭愧道。和昨天微醉时四仰八叉的形象相差甚远。 “呵呵,罗兄啊,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吗——不要放水啊。”唐牧之笑笑。 罗幼华后撤几步,“那我可来了,你小心。” “啪!” 罗幼华打开扇子,遮住口鼻,四肢百骸下沉,头向后微微一仰—— “哈!” 一道庞大的白色炁流轰出,尘土飞扬,这一击竟有风卷残云之势,冲向唐牧之。 “……” 这第一下还是试探为主,罗幼华没有持续发力。唐牧之迈开步子,微微一错,就避开了直冲他面门的擤气。 正当场外人波澜不惊的时候,唐牧之却像是扑烛火的猫儿一样,伸出没有任何防护的右手迅速冲进擤气中再收回来。 “啊!”众人懵圈。 “我去,师叔这是酒还没醒呢!”唐伍怪叫一声。 唐观海没好气道:“别吵!你再看!” 只见唐牧之触碰擤气后只是微微一愣神,眼中很快恢复清明。 罗幼华有些不知所措地拿着扇子,立在场中。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唐牧之说不要留手了。 擤气直接攻击人的灵魂,只要碰到,灵魂就会遭受震动,要是挨结实了,这一下就能把人的魂魄都震飞出去。 异人圈子里多数“练家子”都没有锻炼灵魂的方法,这擤气的手段对他们可谓十分致命了。 “性命修为这么高!我也配跟他留手!”罗幼华双掌外翻聚在唇前。 “哼!” 一道长擤气喷出——这一下来得飞快,唐牧之踏着絮步去躲,一条手臂还是被擦了边。 “唔……”唐牧之闷哼一声,这擤气直攻人的灵魂,跟打哪个部位没关系。 “只是晃了下?”罗幼华不信邪,一咬牙,后续喷出的擤气一转向,将唐牧之往场外逼去。 唐牧之一看位置不对,要是继续避下去容易出场,心念一动,腰使劲向后一弓——铁板桥! 待的擤气散去,他右手附炁向后一砸,又迅速起身向罗幼华奔去。 这正是从吕胜那里得来的灵感。 罗幼华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持续向唐牧之喷出擤气,伺机寻找合适的时机。 “哈!” 唐牧之没用土木流注,速度不快,又一道擤气擦到他身上。 颅内一阵翻江倒海后迅速恢复正常——这擤气接连打在他身上,阴阳炁已经有了反应,自主护卫在唐牧之上丹。 擤气经阴阳炁的吸收排斥,真正打到唐牧之灵魂意识的已经不多,凭借性命修为已然可以硬抗。 唐牧之失神片刻,继续向他奔去。 “嗯!” 罗幼华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意味,他刚才那一下可没留手! “之前也和白云观性命双修的道长搓过啊,这次真没谱!” 唐牧之已经附阴炁在手上,向他劈来。 罗幼华身法造诣居然颇高,俨然如新生麻雀,频频躲开唐牧之,且迅速拉开距离。 这身法让唐牧之回想起德云社的萧宵。看来修炼擤气之人先天一炁活泼强壮,肉身也自然而然的轻便灵敏。 “……变个方法吧。”罗幼华这次没有选择再喷擤气,而是在唐牧之靠近后将炁凝在咽喉: 哼! 一声巨响传出,贸然靠近罗幼华的唐牧之仿若雷劈,身体一震,捂着耳向后退去。 这一声巨响惊的场外不少人也捂住了耳朵,很难想象正中心的唐牧之耳道收到怎样的折磨。 “嗡……”唐牧之脸上漏出痛苦之色,他能感到阴阳炁已经开始修复受损的耳道。 “这擤气还能这么用?”唐牧之牙口紧闭,额头青筋暴起。 他居然已经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这擤气由上古时代的哼哈二将所创。 一名郑伦,能鼻哼白气制敌;一名陈奇,能口哈黄气擒将。 没想到罗幼华居然另辟蹊径,将“哼、哈”二声练成狮吼功了。 哈! 罗幼华看他失神,探出头来乘胜追击。 唐牧之两眼翻白,下意识一拳打在罗幼华鼻梁上。 “啊!”罗幼华惨叫一声,鼻间鲜血翻涌,眼泪都打着转儿要流下来的样子。 “哈哈!” 场外众人看看罗幼华这个假正经表情委屈,泪花儿流转的滑稽模样;又看看唐牧之捂耳摇头,踉跄的动作,一时间乐此不疲。 只有陆瑾微不可察地撇撇嘴。 “哎,那个罗幼华也太狠了,小师叔耳朵好像出血了,不会要下场吧?”唐红皱眉道。 “哈哈,谁下场都无所谓咯。”唐伍笑道。 “别担心了。”唐璨脸上也漏出笑容,“毕渊老爷子在场呢,还有那位,看到没有。” 唐璨下巴朝一个方向努了努,“‘落尘药’——方劝。” “他和明叔一辈,是圈内最出名的青年医者,治人向来是分文不取,悬壶济世的主……连那位王子仲老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再看场上。 罗幼华左手捂住口鼻,右手“啪”地张开扇子,暖白色的炁附在上面,向唐牧之劈去。 唐牧之晃晃脑袋,罗幼华的白扇已经劈来。他匆忙躲开,衣角被切开一片。 “机会!”唐牧之睁开眼,一手把向罗幼华的手腕——居然扑了个空! 罗幼华收回扇子,竖劈横扫,锋利的扇炁护住他的身体,唐牧之正要暂避锋芒,一道汹涌的擤气却从锋芒中冲出! “呃!”唐牧之耳鸣阵阵,一时闪避不及,被擤气包裹严实。 他鼻中涌出鲜血,顶着擤气,一记劈空掌结结实实打在罗幼华胸口!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柴派那如虎 “见了血了……”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这些年轻人下手真是没个把门,在陆老爷大喜的日子上动辄见血……只是人陆家不说什么,自己也不好插嘴。 罗幼华被一记劈空掌打出场外后,一直在愣神。 就这么结束了? 腹部隐隐作痛,他感觉唐牧之留手了。 “为什么我没留手?”罗幼华咬咬牙。 最后那一下擤气实在不是切磋该用的。 是被比自己更年轻的人超越之后,感到了妒忌? 或者说忽地产生一种要被后来者推翻的危机感? 他罗幼华苦练了多年的擤气,连一个小自己五岁以上的少年都打不过吗? 唐牧之捂住口鼻,这硬接一下擤气,搞的他是十分难受。 好在阴阳炁已经护住他上丹,这才不至于灵魂离体。 唐牧之松一口气,耳朵也逐渐恢复正常。 这一场仗只为了实验自己的性命修为,他还是留手了……虽说让身体受不小的苦头。 如果刚才他用了土木流注,直接撞进罗幼华的扇炁中都没事。 罗幼华毕竟是练擤气的,搞近战那一手还是差点意思。 唐牧之抹抹掌上血迹,向场外走去。 罗幼华站在赛场边缘,看着唐牧之没事人的样子,长出一口气,没来由地有些落寞。 “对了,罗兄!” 唐牧之突然转过身挥挥手。 “谢谢你啦,下午一块儿吃茶去。” “……嗯。” 罗幼华轻声回复,平复的心又起波澜。 时而冷漠,时而热烈。 一团迷雾。 ……他已经看不懂唐牧之,但他似乎变得更能看清自己。 …… “这个唐牧之也是了得,吃了那么多记擤气就吐点血。” “这不是性命双修么,唐门这又是要出一个厉害角色……” 台下的王吕二家各怀心思。 说起来出了三十六贼这种叛逆,唐门之后受到甲申之乱的波及反而最小。 名单刚刚泄露,唐门拖延一阵,随即宣称将三十六贼中的许兴和董昌正了门规。 之后整个唐门迅速淡出人们的视野,没掺和一点浑水。 唐门的老门长,真是个人物! 唐牧之刚刚下场,便被毕渊找上。 “牧之,受伤了吧?我看看!” 唐牧之不好当众拂了这位“鬼门针”的面子,只好让他为自己把脉。 “这……伤的不重?”毕渊难解其中道理,又仔细查看了他的耳道——那本因被震破的耳膜居然毫无异样! “落尘药”方劝这时也凑上来,“毕佬,能让我看看么?” “小方,这要看他自己的意思……牧之,我这位小友是治内科的高手,你看?” “呵,多谢二位,我是真没事,耳朵也已经正常了,劳您费心。” 唐牧之婉言谢绝,他不愿意更多暴露经脉的异常,主要是不喜欢别人窥视他的身体,甚至对他“评头论足”。 他上辈子害过几场大病,总是遇到庸医,这更让他吃尽苦头。 哪怕心境提升,对于医生已无什么偏见。时过境迁,睹人思事,有时依然会想起病痛和庸医带给他的心身折磨和经济负担——更要命的是,那种惹人紧张焦虑的眼神。 “那样更好。”方劝点头,面色如常,看向赛场。 “下一场,唐璨对陆逸。” “璨哥,加油啊。”唐红期握着拳头期待道。 “嘿……”唐璨轻笑一声。 这可是人陆家的主场,唐门是来者,是观众,可以是亮点——但总不能是主角。 “陆兄,你就别让着我了,全力以赴吧。” 陆逸昨夜听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也不想磨叽。 “直接来吧。” 他是崆峒山的弟子,擅长械斗,并不会武侠小说上的“七伤拳”,但他徒手搏击的功夫也不差。 唐璨依然没有用毒障,他练过“分筋错骨”的擒拿术,虽有留手,还是招招直逼人要害。 这不是出自唐璨的本意,分筋错骨,本身就是断人腿脚擒人要害的把式,如果专门往比试方向发展,那就不是唐门了。 毒和暗器都不用,唐璨能在众多年轻高手中打到第三轮,也实属不易。 和陆逸交手半天,最终败在他一记“玄空掌”中。 陆逸顺势进入下一轮比赛。 接下来,那如虎和李久视对拼,李久视居然直接认输,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丁嶋安也击败了何远。 “快到决赛了……”唐牧之看一眼第三轮的对战表。 他对那如虎,陆逸对丁嶋安。 唐牧之和那如虎对视一番,他第一次从那如虎眼中看出跃跃欲试的情绪。 “这一场仗,能打痛快吗?”唐牧之握紧双拳,如果说和罗幼华的比试他能试出“性”的修为;那么和那如虎这个横炼高手的比拼,他一定也会试探到自己“命”的层次。 柴派横炼不同于其他横炼的功夫,他们的方法极度简单粗暴,但也是一种难得的技巧——就是让后天的炁长期充斥运作在肌肉当中,以此达到时刻强化肉身的效果。 故而柴派横炼的弟子,都是天生炁足之人。 那如虎定然是其中之最。 “小唐,你的身体还有恙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下?”陆守中问道。 “我没事的,陆老。” “那么就早点开始吧——柴派那如虎对唐门唐牧之!” “还是那句话,点到为止!” 唐牧之点点头。 那如虎正在上台。 他解开衬衫上几颗扣子,漏出扎实虬结的肌肉。 咚!咚!咚…… 人如其名,那如虎每踏出一步,他的气势便逐渐蔓延。那不仅仅是捕食者的虎,更是代表王者霸气的“虎”! 不用刻意去藏拙,他就像座山矗立在那里,有着压倒一切的气质。 背梳的头发微微竖起,如同动物的鬃毛,加之浓密眉头下锐利炯然的圆眼……那模样真像一头雄狮! “气势不一样了啊!” 场外有人惊讶道。 “这么说可能有点伤别人,但我知道,这家伙或许是第一次遇上值得痛快搏斗的对手。”丁嶋安紧紧盯着场上的两人,双目散发出开悟般的精光。 这就是“观”! 丁嶋安也会内修的法门,全力将神识照定一个特定的目标,能以此观察到对方的全部细节。 “老那,你觉得唐牧之,是值得让你放开手脚去打败的对手么?” 丁嶋安不是十分肯定。从唐牧之之前的几场比试来看,除去特异的手段,他的身手并没有太多可圈可点之处,胜在一个精准罢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那如虎VS唐牧之 “那你们就……开始吧。”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那如虎脚下厚厚的石砖崩碎、土石飞溅、尘土飞扬……已不见他的人影! 唐牧之从那如虎上场时就发动了肉眼神通和共情,故而准确预料了他出手的时机。 没有丝毫犹豫,阴炁疯狂跳动,土木流注展开。 唐牧之的反应速度、身体状态已经到达巅峰——这次他没有躲闪,而是向前踏一步,右拳裹挟着噬灭一切的阴炁向正前方打去! 轰! 双拳相击,以那如虎和唐牧之为圆心,一股劲气从地下向四周扩散而去,直摧残着场中的的一切,数块青砖几乎化为齑粉,土地翻涌,一朵尘埃云冲天而起。 陆守中也是炼炁多年的老人了,被这劲力波及到,居然也只有伸手格挡,暂避锋芒的份! “咳!这两小兔崽子!” 陆守中苦笑着向后退走,忍不住吐槽起来。 “这一拳,要把多少人的信心都给磨平整咯?” “嚯!” 场外也是一阵哗然。 “那如虎就算了,这个唐门的小子才多大?力量真不小啊!” “还有那个丁嶋安、李久视、何远!”吕忠不咸不淡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啊……这几个以后单独拎出来都能成为一个大派的顶梁柱!” “那个何远咱就别想了,听说术字门的门长陈金魁磨了他师傅好几年了,执意要收他为徒……唐牧之是人家唐门的高徒;那如虎么,以他的实力未必不能脱离柴言出来单干,他、丁嶋安和李久视,这三人都可以招揽招揽。” 场中烟尘散去,唐牧之身体被弹飞,踉跄着后退几步。 他左手拇指中指相扣,捂住对拳的右手——他感觉自己腕关节和前臂骨狠狠碰撞在了一起,甚至发出硬物摩擦的声音。 他右边的袖子已经崩开,露出强壮的臂肌。 “好痛!”唐牧之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这直冲骨髓的痛感着实让他直冒冷汗。 阴阳炁运作,甚至暂时包裹住他的腕关节,发挥出骨膜的功能。 唐牧之仔细回想和那如虎对拳的时候,其实在刚接触的一瞬间,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并没有直接碰上那如虎的拳头! 他首先触碰到的,是那如虎拳头上凝实到冒出身体的罡炁! 唐牧之的阴炁发挥作用,迅速吞噬着那强劲的炁体,那如虎的拳劲再发,直接将他打出几米远。 “那老哥,你炼炁几年了?”唐牧之脸上漏出一丝苦笑。 “嗯……不长,四五年吧。”那如虎收手,沉吟一声。 “厉害。”唐牧之赞叹一声。 这可不是不长,而是太短了! 尤其和四家子弟比起来,他们一般六七岁就开始炼炁了。 “彼此吧。”那如虎重心前倾,左手合掌为刀,大臂肌肉微张,一记手刀朝他扫去。 唐牧之不敢硬抗,土木流注流转,飞身一跃,险而又险地避开这凌厉的手刀。 絮步! 阴阳转换,还悬空的唐牧之右手白光涌动,劈空掌狠狠劈在那如虎肩头。 啪! 那如虎衬衫被掌风撕裂,充斥着炁体的肌肉被阳炁强烈的斥力逼着陷下去。 唐牧之平稳落地,那如虎已转身捂臂撞来! 贴山靠! 唐牧之脸色如常,阴炁窜动,右手横在身前,左手死死扣住那如虎肩膀。 嘭! 唐牧之被撞退,但左手还是使劲抓住那如虎坚硬如铁饼的肩膀。 哄! 阴炁大盛,如火焰般附在那如虎臂膀上。 那如虎眼中寒光一闪,顺势抓住唐牧之扣在他肩膀的右手,猛地向内拉去! “糟糕!”唐牧之暗道不妙,他虽有几次对战的经验,堪堪两历生死,但还是不够真正的高手看! 这扣人肩膀的招数虽然能解那如虎强炁覆盖的防御,却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他面前! 那如虎把住他手腕,一拳直攻唐牧之腹部。 唐牧之左手化掌相迎,拳掌交印发出咔的一声,他顿时明白左臂竟被打的脱臼! 那如虎没有乘胜追击,腰身一扭,将唐牧之甩飞出去。 “……”那如虎看向被阴炁吞噬覆盖的肩膀,那里的肌肉有所萎缩,他知道充斥在自己肩膀上的炁已经被吞噬殆尽——他已经感到一丝乏力。 他周身爆发出庞大到骇人的炁,炁光内敛,很快他的肌肉再次隆起,将上身的衬衣撑裂。 “呼——”被甩飞出去的唐牧之稳住身型。 乘着那如虎恢复横炼肉身的间隙,他往场外柴言的方向一撇。 周围人对那如虎赞不绝口,但身为那如虎授业恩师的柴言眼中却无什么喜色。 “那如虎这是……”唐牧之眼神一向很好,心思也够活络。 原来如此!那如虎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老师气量不够,便故意藏拙了吗? 看来这次陆瑾大寿的日子,也让那如虎暴露了不少啊。 唐牧之回想起原著中柴言的表现,嗯……中规中矩吧,但在江湖上,这横炼的本事已经和他的身份相匹配了。 那如虎炼炁不过四五年,就具备了和恩师一争高下的实力,设身处地地想,徒弟轻易超过师傅这事,搁谁身上谁都难受。 …… 那如虎已经调整好了,迈步向唐牧之走来。 “喝!” 唐牧之倾斜身子,打出一记劈空掌,时刻预备着应对那如虎接下来的攻击。 白光一闪,那如虎身上出现几道刀痕,他居然直接硬顶了阳炁覆盖的掌力,向唐牧之扑来。 唐牧之感到身前一股劲风袭来,磅礴的压力让他怒目圆睁。 只见那如虎左臂向后抡圆,紧接着一拳就砸在唐牧之护身的阴炁障上面。 唐牧之挺腰运劲,直直向左翻了半周,躲开这声势浩大的一击。 而后他右腿蹭地一滑,手腕扭转,拳头便叩在那如虎胸口,发出咚的声响。 那如虎受这一拳,闷哼一声,两腿微曲,双臂扬起,那狂暴力量支持下的臂膀竟有了蜂鸟震翅的速度——他双臂化作残影,齐齐打在唐牧之手肘上。 唐牧之居然接下了这一招! 他的左臂已经扭曲,之前便脱臼的胳膊现在已经彻底骨折。他翻身一脚蹬在那如虎膝盖。 他鱼跃而上,阳炁全力施展,右手自下往上在那如虎胸前划出一道狰狞的刀疤。 “呃!”血液飞溅,那如虎只觉得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无心顾忌其他,小腿一顶,将唐牧之整个人踢飞出去。 唐牧之眼前一黑,碎石高速划擦过他的身体,他隐约看到自己身上炸开的血花。 嘭! 他在地上被巨力裹挟着摩擦一阵,已然出局! 正文 第六十章 试探 “咳!” 唐牧之翻身而起,抖落砸在他身上的碎石屑,他此刻眼冒金星,但还不至于晕倒过去。 那如虎最后一脚使得是八极拳的步子,一滑一顶,把脚下的砖石都轰碎了。 那些被顶飞的碎石直接成为暗器,砸在唐牧之身上。 场中的那如虎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锐利的白炁居然能斩伤自己的身体。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那如虎摸了摸胸膛的刀痕——血已经止住了,或许他光洁的胸膛上会留下这道狰狞而霸气的伤疤。 柴派横炼将后天之炁充斥进自己的肌肉,历经修炼打磨,炁与血肉二者已经很难剥离。 那如虎在柴派:骨、肉、皮三重境界中又添进去一项,那就是血管! 通过操控炁来控制部分血管的舒张,这和唐牧之阴阳炁刺激穴位修复身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师叔,你没事吧?”韩寅快步上前。 “呃……小问题吧。”唐牧之直接上手正骨,把左臂拧的咔咔响。 “哎呦!”韩寅赶忙摆手阻挠,“师叔,这种事情就交给璨!这个他熟络啊。” “没必要,你看已经好了不是么。”唐牧之甩甩手臂,没事人一样。 他晚上打坐的时候常常内观身体,对人体脉络,骨骼结构虽然没有专家那么熟悉,但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啊:左手腕骨错位,肩膀也有些脱臼——这都是小问题,只是桡骨骨裂了,要自然修复一段时间。 “这……”韩寅无言以对。 毕渊和方劝这回倒没主动凑上来,医者仁心,但是人家也要面子的。 “胜者,柴派那如虎!” 见唐牧之和那如虎都没什么大碍,陆守中松了口气。唐牧之这小子总算被打下场了,四场比试,除了对战吕胜那一次,其他几场这个他要么伤人要么被伤,频频挂彩,让人头疼呢。 “柴师傅,你收了个好徒弟啊!哈哈。” 周围有人向柴言投以羡慕的眼光。对这些褒奖之词,柴言只是勉强笑笑,心里倒不是滋味。 “这场地……不怎么能用了。”陆守中看着狼藉的地面皱眉,对场外的丁嶋安和陆逸道:“你们两个将就用吧,晚上决赛再换新场地。” “好。”陆、丁二人应一声,同时登台。 经过几场比试,众人对丁嶋安这人也更加看重了,这年轻人身手矫健,所学甚多,会的不单单是弹指点穴的功夫,外家的入门武功被他耍的自成一派,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 这场比试也没什么大悬念,以陆逸的身手想赢丁嶋安是没谱儿了。 何远凑过来看唐牧之的伤势。唐牧之刚换过衣服,看到场上陆逸已经被丁嶋安逼在边角处了,他一点不意外,炼炁这东西,没有大器晚成这一说,要是超过三十岁再炼炁是难有什么建树的,丁嶋安二十年后是全国打架方面的并列第二,要是现阶段打不过陆逸才叫怪事。 “牧之,嶋安和我打那一场你看了吗?”何远问起。 唐牧之尴尬道:“何兄,抱歉啊,这个我……” 何远和丁嶋安那一仗他确实没太关注,那时他才和罗幼华比试完,正思索“大周天”和性命双修方面的事情呢。 何远摆摆手,“无妨,我知道你不是过分关注这方面的人……你知道么,嶋安也是懂奇门的!” “吔?”唐牧之听闻此话也是一愣,这个丁嶋安所学也太广了吧! “我也是才知道,嶋安和术字门的门长陈金魁打过交道,深藏不露啊。”何远苦笑。 “你知道我们术士打架讲究个生生相克,我在别人面前还能卖弄两手,这嶋安我是对他一点办法没有……” “嗯,嗯。”唐牧之频频点头,不知道何远怎么突然对他说起这个。 “……嶋安练过内修的法门,说来我对此道也是略有涉猎……驻观法,能看到一个人过去的状态。” 何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唐牧之,生怕露了什么细节,可对方的反应让他有些失望。 “哦!这个厉害了,何兄,你才是深藏不露啊。”唐牧之惊叹一声,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丁嶋安和陆逸的比试也见了分晓,陆逸被点住炁穴,认输了。 “承让。”丁嶋安抱拳客气一句。 “呵,我才是承让了。” …… 陆家这场盛宴最终要以丁嶋安和那如虎的决斗落幕了。 天上星月,地下烛灯。 红灯笼编织住陆府古典的美,又在幽静恬淡中抹上一丝喜气。 奇石纵横拱立,在星光照射之下投映出各异的影:如狮虎,如仙鹤。 那如虎和丁嶋安静静矗立在场中。 寒冬腊月,风吹不冻他们热烈如火的内心。这场战斗,不论输赢,二人都将名扬四海。 就在此地,他们两人将为陆家这场盛宴画上一个句号。 “‘两豪杰’的战斗,这是完美的落幕……”唐牧之站在陶桃身边。 场地有限,围观这场战斗的人并不多,都是各派的年轻才俊。 “老那,出手吧。”丁嶋安身上支起透明如胶水的屏障。 “他之前没用过,这是道门的‘遁光’!”台下与道士打过交道的人开口。 那如虎面色如常,摆好架势,肌肉将薄薄的衬衫撑起。 “嶋安,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破坏陆家这般宁静的美景。” “啊,我懂。”丁嶋安眼中已发出令人清静平和的光。 刷! 二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原地,他们已经在场中央相撞——没有一点声音! 没有预料中地裂飞尘的宏大场面,仅二人快速移动时引发的罡风就将场外众人吹的睁不开眼睛。 这一场比的是外家最重视的两点——精和准。 外家功夫内家练,两个妙字是关键。 一个是对炁的掌控,力道是轻是重,要收自如。 一个就是准! 意正身直,松肩气下,外方内圆,含胸拔顶,抖胯合腰,手脚相合,气力贯通,三盘连环,意守丹田。 精确到毫厘的动作——此中最忌重心的偏移,一旦被对方找到了破绽,往往就是必输的结局。 “喝!” 力发如雷! 丁、那二人同时退开,脚下的青砖已经化为齑粉。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热闹 丁嶋安身周的“遁光”在和那如虎碰撞时迅速陷下去,他自身也连连后退。 那如虎被他反手一记劈空掌拍中,也后退一步。 叮叮叮! 那如虎身上突然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 唐牧之定睛一看,三枚纤细的银针不知何时打在那如虎胸前穴位上,却只是堪堪刺穿他护体的罡炁,一碰到他充斥炁体的肌肉上,银针就弯折过去。 是丁嶋安打出的银针! 前面几场比试禁止械斗,丁嶋安也没用过银针,这让唐牧之险些忘记他可是“鬼门针”毕渊的弟子! 这场么……由于众人期待很高,自然没定太多规矩。 嗖—— 更多细长的银针袭来,齐刷刷一片,居然在丁、那之间形成银色的屏障! “要是每一针都有扎破那如虎罡炁的力道,只这一下我就无可奈何了……”唐牧之面色凝重。 那如虎的能力相对被他克制,但丁嶋安擅长远程攻击,真要碰上了,唐牧之还真不一定能在他手下撑多久呢。 那如虎一语不发,浑身肌肉紧绷,向丁嶋安冲去。他身周的炁体爆发……再内敛,护体的罡炁几乎凝聚成实体。 叮—— 银针打在那如虎身体上,居然迸发出点点星火……没打穿! 那如虎右臂挺在胸前,一记掌刀向丁嶋安劈去。 丁嶋安翻身后仰,那如虎的掌刀劈空,无形的风刃竟将地板劈裂! 丁嶋安抽身飞退,身形矫健如蛟龙——那如虎一招不成,居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他胸下的“巨阙穴”处居然钉着一枚银针! “什么时候……”在场高手众多,居然也没看到丁嶋安什么时候打出的阴针,纷纷面露惊讶之色。 唐牧之肉眼神通开启,倒是一直关注着二人的步伐和下盘。 那如虎冲撞过来的时候,不少穴位处还停留着他带过来的银针,丁嶋安仰头翻身的一瞬间,居然用中指将那枚正好停留在“巨阙穴”的银针弹了进去! 那如虎腹部一缩,银针被肌肉挤飞出去。 丁嶋安浑身居然冒出绿油油的炁光,他整个人向地下沉去! 地行仙! 看着丁嶋安缓缓沉进地下,那如虎眼露惊奇之色,没有轻举妄动。 丁嶋安在地下思忖起战术打法……他学会地行仙的时间不长,在地下运动的时间不能太久。 “老那横炼的功夫强的过分了啊……”丁嶋安捂着下巴想到。 “所以牧之的手段才厉害啊,居然能斩开老那的肌肉。要是他这一手是可以靠后天练成的话,无论如何,我得求着人家教我这一手!” 那如虎没有勘察类的手段,他只是时刻注意脚下的动静,要是丁嶋安用地行仙把他也拉下去就遭了。 咚! 众人只见那如虎向后闪去,他原本站立的土地上忽的飞出几块石头! “糟!”那如虎见飞出来的不是丁嶋安,暗道不妙,但还是一点不慌乱,转身一拳向后打去。 丁嶋安却不在那里! “预估错了,那老哥要输……”唐牧之忽然开口。 这也合理,那如虎炼炁比丁嶋安晚几年,虽然二人在修为上差异不大,但是丁嶋安的经验远在那如虎之上。 呼—— 那如虎转头向前看去:一只泛着绿光的、结实的臂膀居然将他的脖子箍住,向地下压去! 那如虎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甩出刚才那一拳,重心稳定的话,这样力道的肘击还无法把他放倒。 但丁嶋安就是能把握住对手细微的失误! 那如虎只得放空上肢,先将自己的下盘稳住,狠狠踩在地上。 但已经晚了! 他的身上已经泛起代表地行仙的,独特的炁! 他的双腿已经开始下陷。 丁嶋安感到从那如虎腰间传出的强劲阻力,他眼中寒芒一闪,右手劈空掌打出,再顺势一推,那如虎整个人就被“送”进地下! 那如虎本能地拽住丁嶋安,可在眼睛陷进地下的一瞬间,他看到不远处那奇美瑰丽的石。 白石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白雪点点,横与月下——那石头在月下的影,就像一只安静潜伏的虎。 虎影之后,再远处曲径通幽,虽是冬月,其间居然佳木葱葱,叶斑石影……这番妙景,居然让他停下体内汹涌的狂暴力量。 如果他将丁嶋安拽住,或许能在地下缠斗一阵,但眼前的奇景异石,或许就要东倒西歪了。 他居然在被埋进地下前松手。 众人神色各异。 “这就结束了?”陶桃不满道。 唐牧之轻笑一声,“丫头,这样的机会可难得,你一时看不懂也没什么。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 陶桃撇撇嘴,“要不是师兄你要观战,大晚上的,我才不来呢。” “陶桃~”唐红爬在她身上撒娇道:“要叫师叔嘛,你长大咯……” “我就不。”陶桃窃笑。 咚! 唐牧之居然毫无征兆地倒下! “啊!” 这惊变,让在场人惊慌起来。 唐璨一个瞬步闪到唐牧之身边,去探他的气息。 “怎么会这样!”唐璨惊呼道,“气息很微弱,这是受了重伤!” “有人袭击?”众人惊疑不定。 “不要慌!” 方劝也在场,他二话不说,搭上唐牧之的脉门。 “这是……心脉受了重伤!”他凝重道,而后扯开唐牧之的上衣。他看到唐牧之左肩的伤痕。 “这是……摧心掌或者鹰爪功打出来的!” “各位,比试也结束了,还是先请回去吧!”陆守中主持大局。 “嗯?”何远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又来了!” 三元玄空秘术·驻观法! 那代表唐牧之时间的曲线,竟然又一次折叠回去! …… “……” 唐牧之并没有失去意识。 他只觉得灵魂和身体突然剥离,自己已经失去对身体的掌控,阴阳炁不知何原因变得十分微弱。 唐牧之听不到声音,但是场外的事情,他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我这算什么,出阳神了?也不像。”唐牧之琢磨道。 “这个方劝,手倒是够快,就是到底说了什么,一脸凝重的样子……何远在干嘛?他的眼睛很怪异啊。” 唐牧之看向四周:那如虎被丁嶋安从地下拉起来。唐门的各位都在,昨天一起喝酒打牌的众人,除了李久视回房睡觉,其他人也都聚在他身边。 “看起来我人缘还不错……这辈子注定要活的热闹点么……”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八十一分钟 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 过目不忘真是个难得的技能,但它带给人的却不一定尽是好处。 唐牧之又回忆起了胎儿时期的记忆。 …… 他从原有的世界沉睡,再恢复意识时,已经被一阵温暖包裹着,却动弹不得。 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哦,《藏地密码》。 那里提到秘宗修炼的一种方法,可以用来考验人的毅力。 抵抗困意。 主角卓木强巴被绑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中,看不见丝毫光芒,听不到一点声音。 仅通过滴在脖颈上的,融化的冰水,来获得些许时间感,以此抵挡困意。 唐牧之当时也是很快想到了这个情节,可他比卓木强巴惨多了。在温暖的子宫中,唐牧之几乎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外在的一切他都无法探求,他只能向内探索——他那时当然无法睁眼,更不会什么“内观法”,只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去思索,去回忆……直到忘却这些行为过程本身。 或许这就是他第一次尝试调心入静。 之后的记忆无论他怎么去回想,似乎都是雾蒙蒙的一片,他隐约觉得当时支撑他的意念没有散失的,是一个个从虚无中诞生的,光怪陆离的梦。 看着纷纷扰扰的众人,唐牧之突然觉得失去意识也不全是坏事。他思索起近日所做的种种事情:自己的重生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改变:弄死陈宏志,或许间接拯救了几个普通人;加入唐门,或许给这个将来处境艰难的门派带来一些生机……别的几乎没有。 唐牧之此刻在局外人的角度上回顾所行所做,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重生不仅仅是获得一个求道修仙的机会,他要成就自己,也要促使扶持别人成就他们——这或许就是自己的“道”! 怪事……他向来不是个很在乎旁人人生的角色,但似乎重生这件在别人看来上天赐予的福缘,也在暗中向唐牧之索要一些回报。 他的决定,在将来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 “这分明是唐牧之前段时间受过的伤!”唐观海看过唐牧之伤口之后,表情凝重道。 “旧伤复发了?但怎么会这么严重?” 众人讨论不休。 方劝和毕渊已经试过各种办法:施针、服药……但唐牧之的身体却不回以任何反应。 “等时间到,各位前辈,信我!”何远在陆家主宅不断向众人解释,他当然说不出时间回溯这种听上去荒诞不经的话语,只是一直强调要等。 “小何,你一直说等八十一分钟。现在我们是一点办法没有了。你是术士,到底看出点什么?”方劝冷静道。 “方神医,牧之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这件事或许涉及他自己的秘密,还是等他醒来后再向各位解释吧。” 众人无奈,现下却只能选择相信,毕竟何远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在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上,没有把握,他是绝不会贸然开口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何远掐着表,在唐牧之昏倒第八十一分钟后,夜晚十点四十分,唐牧之果然忽地睁开眼! “呃!” 他肩膀的伤口居然直接消失,众人眼中透露出极大的不解。 唐牧之从床上坐起,眼神清明,众人的反应他看在眼里,却没有直接开口解释什么。 “牧之……”何远上前凑到他旁边,“你身体怎么样?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清楚吗?” “何兄?我好像是突然晕过去了,但是意识还在,身体现在也很好。”唐牧之无视众人的目光,摇了摇头。 方劝上前再次为他把脉,脉象虽然和寻常异人不同,但还是表现的稳定健康,确实一点异常都没有。这完全不是大病初愈的人应有的反应。 方劝表情复杂,但他却没开口讲话。 何远推推眼镜,“各位,能让我和牧之单独谈谈吗?” “……这样也好。”唐观海盯了唐牧之一阵,第一个起身离开。 “这两日麻烦诸位了。”唐牧之起身,恭恭敬敬向众人行一礼。 不管是唐观海这个门内的长辈,还是陆守中和方劝等外人,他们真是十分照顾和尊重唐牧之。 长辈有长辈的做派,医生有医生的风骨。 待众人依次离去,何远闭上房门。 “牧之,你身上这种诡异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唐牧之毫不犹豫道:“我这个情况第一次出现就是昨天,和那个全性的周同契对战的时候。何兄,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何远了然,和他这两天猜的一样,唐牧之确实对这件事所知不多,外界干预的可能性更大。 “牧之,你记得我前面跟你说过的‘驻观法’么?昨天你上场的时候,我本来打算用它观察那个邪灵的过去状态,但无意间却发现你的‘时间’倒流回了过去。” “时光倒流!”唐牧之惊讶道,“我倒是也这么想过,不过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我完全没有什么把握相信。” 回顾唐牧之两次状态异常,身上都受到了和过去一模一样的伤害,但在他重新掌控自己身体之后,身上的伤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详细为你解释吧,包括驻观法和你身体时间回溯之后的状态。” “我已经严格计算过,昨天第一次,你的时间回溯到上月十号的凌晨,时长是两百一十三秒,感觉没有什么规律可寻。但这次不一样了,时间回溯到了上月十六号,足足八十一分钟,像是特定的数字。” 唐牧之思忖一下,那正是被灰袍杀手打伤的时刻,当时自己确实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了。 “在你昏迷这期间,方医生和毕老先生都用过银针,都没有效果,我却知道其中的原因,外人对你的身体所能做的,实质上改变不了你过去的状态,哪怕银针扎下去,针眼也会瞬间消失……你能明白吗?” “嗯,因为那是我过去发生的状态嘛,他们自然没法改变。” …… “老大,你过来。”陆瑾叫来陆守中。 “明天清早叫罗幼华、丁嶋安、李久视和唐牧之这四人来大堂。”陆瑾吩咐道。 “哎——好。您也回房歇息吧。”陆守中面露疲惫之色,老爷子时时刻刻挂念着呢。 逆生三重,或许就要被某个人传承下去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逆生三重 “何兄,这次多谢你了,帮助我许多。” 唐牧之真诚道。 “呵。”何远自嘲笑笑,薄片眼镜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帮助你?牧之,我所做这一切,不过是为我自己……” “你了解术士吗?术士是一群从万事万物的生生变化中寻找规律,利用规律之人。但因为有你,我才知道,规矩也是可以打破的,原来人类,也可以违背变化的规则!”何远已经没有往日的冷静,他起身激动道:“井底之蛙……我深深理解到了,这天下的术士不过都是一群井底之蛙!” 说到此处,他眼里居然有激动的泪光跳动! “蹉跎时光啊……亏我何远因为能看到过去时间来观察众生就沾沾自喜……人定胜天!这是我因为你所学习到的,事物的变化不单单能被观察,还可以去尝试掌握!” “……”唐牧之一语不发。 看来术士也有共性,被规则约束太久,一旦遇到打破常规的事物,就要拼尽全力去探索掌握。 唐牧之并不希望何远陷进其中,成为类似原著中因风后奇门而沦陷的陈金魁。 他穿越、重生,却没想过探索其中的原理。就是因为他知道,穷极一生去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珍惜当下的时光,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如果何远因为他身上的变故,去努力追求,到死前能有所悟,这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 “再过一段时间我还会去四川拜访你。” 何远和唐牧之互换了联系方式。 唐门有公用电话,何远如果打进来的话会有人告知唐牧之去接听。 二人走出房门,夜已经深了,只有唐观海在外等待。 “方医生他们我已经打发走了……你,毕竟是我们唐门的人,你的事,只用向自己人交代就是了,不用在意他们。往后身体要是还有问题,唐门会尽全力为你解决。”见唐牧之还是沉默,唐观海一反常态,轻声安慰道。 唐牧之想,这件事,唐观海大抵是向杨烈请示过了,便答应一声。 他现在确实不知道怎么和方劝、毕渊等人解释。 他的异常既然与疾病无关,自然不想再让这些医者为他劳心费神。 方劝他不了解,大概会就此放手吧。毕渊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或许就要以此为理由黏上他。 顺其自然。 唐牧之总不可能要求何远和毕渊忘掉这一切,按照原著的路线继续走。 …… 陆家的这场盛宴终于落幕,清晨各个门派都在告辞。 唐牧之、李久视、丁嶋安、罗幼华四人被陆守中请到陆家大堂——陆瑾就在那里等着他们。 陆瑾已经换掉那件大红的西服,今天他身穿白衣白裤,一尘不染,俨然一副在世仙人的模样。 “四位,老夫想劳烦你们做个测试。”陆瑾道。 众人心领神会。 “陆老爷子……是关于传说中的逆生三重吗?”丁嶋安问道。 外界对于逆生三重所知不多,只听说这是一门绝技,当今掌握它的唯有陆家族长陆瑾一人而已。 陆瑾点头,“不错,我请你们来,正是想让你们尝试去修炼‘三一门’的功夫——逆生三重!” “三一门?” 众人只知逆生三重,却不知它出自什么门派。 陆瑾长出一口气,“你们没听过也正常,三一门是道门正统,也是我年轻时所在门派,可惜从二七……嗯1938年的时候,就逐渐没落了。这其中的恩恩怨怨不需要你们知道!” “老夫从来不是什么张扬之人,以往的寿辰,都是自己过了就完事。和外边传的一样,这次我确实是借着自己九十大寿,寻找一个能够继承逆生三重的人。” “修炼逆生三重的条件很苛刻吗?您这么多年就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罗幼华好奇道。 陆瑾眼神暗淡:“修炼逆生三重确实看天赋,但要配合我‘三一门’内的秘法帮扶,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只是当年我师傅死的突然,我所继承者,只有上手修炼,却没有辅助入门的那一步。所以如今再要找人继承逆生三重,就得全靠他的天赋了。” 唐牧之了然,这么一来,逆生三重非天才不可学,三一门这些年没法重建也是必然。 “这次比试,我一共看上五个天资卓越之人,除了你们,还有一个吕胜,可惜……吕胜是吕家的人,同属四家,我无法要求他什么。如果我恩师在世,让你们都炼出逆生一定没问题……现在我先为你们演示一番,要不要这白给的东西,你们自己想吧。” 陆瑾站起,他身周气势一变,身上逸散出白色的炁。 唐牧之眼尖,一眼就看到陆瑾皮肤颜色的变化。 “陆爷,您这是……”罗幼华迟疑道。 “没注意到吗?你看着……”陆瑾挽起右袖,左手指甲一划,便再手臂上划出一道不浅的伤痕。 “这!” 众人只见那伤痕处流下的血液,居然是淡粉色的!而且伤口还在快速愈合,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我皮肤白,也没有老年斑什么的,你们可能没注意到……在我运功的时候,我自身的颜色也变淡了——这是先天一炁的颜色!” “所谓逆生三重,就是将自身逆炼回先天一炁的状态。我现在经历的过程,也叫炁化。” 丁嶋安抬眼一看,惊讶道:“陆老爷,您的眼睛也变成白色的了!” 不仅皮肤,连眼框虹膜的颜色也变作纯白,陆瑾此刻眼中已无半点黑色,白花花的一片,看着还挺吓人。 “这是逆生三重练到第二重的表现——大淳。不下十几年功夫,是到不了这般境地的。” “陆爷,这逆生三重指的是哪三重呢?”唐牧之问道。 陆瑾解除逆生状态,为他们一一说来。 顾名思义,这逆生三重有三种境界,第一重就叫逆生。 只要按照三一门的办法把体内的先天一炁构成较为简单的身体组织,并和原有的身体部位融合,就算完成了。 这一部分完全取决于对先天一炁的掌握,过程也极其复杂。但天赋好,道心清静的人,一上手练,就能操控先天一炁达到这逆生的境界;没天赋的人,先天一炁在体内自由生发,根本掌控不住,就更别提操控它和身体相融了。 第二重境界叫大淳。 练到这一境界,就表明修炼者已经能完全操控先天一炁自由变化、融合。而且不需要去费心思刻意融合。一运功,就能直接将骨骼、内脏和血液短暂炁化,所以平常受伤时,只需要运炁就能修复伤势。 第三重境界叫蠢然。 于婴儿,复归于志。于婴儿,蠢然无而无知也。 练到这一境界,身体完美炁化,已经不能算作有型之物。就像生命最初的胚芽状态,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团炁体了,而且这个状态无法逆转。 听起来有点像邪功,将活生生的血肉之躯炼成一团炁。不过据说要是真有人能炼到这种境界,那他离羽化成仙也不远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念之起灭,命之灭起 “羽化成仙……陆老爷,历史上有三一门的前辈做到这一步吗?”丁嶋安问道。 陆瑾白了他一眼,“哼,三一门和全真、正一比起来,底子是差了些,没有出过真正成仙之人。不过你们可不要想岔了,这不是说我三一门的手段比他们差。都是性命双修!成仙,靠的不是手段,更多的是因缘、功德这些东西。三一门不拜道门祖师,拜的是天和地!超然物外,不受那么多凡俗的香火,自然也出不了凡俗人眼里的仙。” “……嗯,关于三一门和逆生三重的事,我讲清了,要不要学,看你们,要是真能学成出来,拜一拜我的师傅和师兄,就算把这门绝活继承下去了。” 丁嶋安首先道:“陆爷,您愿意教,我一定学啊。” 唐牧之和罗幼华也是这态度。 李久视却提出自己的疑问:“陆爷,以前三一门人对敌的时候要进入‘逆生’状态对吧?” “是,你想说什么?” 李久视疑惑道:“其实我并不能理解运用先天一炁对敌的手段……擤气也是,过度运用先天一炁,难道不会造成性命受损吗?”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虽然不知道罗小子他们修炼擤气是何原理,但是出入逆生状态是不会造成先天一炁逸散的,否则我怎么活到九十岁啊。” 李久视一窒,沉默许久才点点头,“陆爷,我没问题了。” “那好,我直接将逆第一重的功法交给你们,能不能成事,自己一试便知。” 陆瑾转身从桌上拿出四本薄厚一致的白皮书,“呐,繁体字看的懂吧,现在的简体改的不像样,理解起来反倒没有繁体轻松。这是我前些日子亲手誊抄的。” 唐牧之接过抄本,封皮无字。他翻开第一页,上书: 反於未生,復於未始,與道為常,歸於一矣。 这时候全国字体早都简化了,80后能把繁体字认全的人不多见。要不是光邵送给他的几本经书和从陈宏志那里得来的秘籍都是繁体,唐牧之在这方面下过功夫,现在还真认不全书上写的什么。 唐牧之捧书读了半晌,陆瑾为了方便他们阅读,一定将其中的文字炼简过了,像他研究过的《金丹密要》,上面连句读都没有,而且虚虚实实、充斥很多隐喻,读着十分费劲。 逆生三重开篇一页都在讲三种境界的心性目的。 逆生要求天心清净,运功是要听之不闻(希),视之不见(夷)。 这并不是说要让门人练功时成为瞎子聋子,这里的听和视都讲究一个内外境界。其实就是说外界的变化不能影响内里的清净状态。见想见,闻想闻。 大淳要求“轻重得失,静噪存取,去盛败奢,不泰不远”,就算是入世方面了,大隐隐于市。 道理还是一个清净。 蠢然境界嘛,简单来说,讲究一个“澄”字。 涤除玄览,真性无为;抟气致柔,如婴之心;内无思虑,外无政事,精神不去。 看芸芸众生犹如观镜。 唐牧之观看过后,觉得这前两个境界倒是不难达到,类似佛教徒的悟嘛,只是第三重要求有点高,要你心里对人情世故清楚的跟明镜似的,再做婴儿姿态,不容易。 人成熟之后,后天识神主宰身体,会逐渐忘记自然本性的真正需求。 识神一起,元神退位,先天之性便深藏,先天之性深藏,先天之命便外散。识神主宰着眼耳鼻舌身六根,他们一动就消耗内能。 后天识神被纷纷杂务所影响,因为利益产生种种杂念,这种杂念不是无私无望的,而且是因为外物被引起,这种念头的攒动会致使体内五炁因为不平衡而相克,阴阳离绝天地否(否卦),这就是身灭的原因。 而逆生三重虽然名义上讲究“性命双修”,实际上和全真等派的方法有所不同,同是主张将人的后天识神隐去,重新让先天的性主掌身体。但全真等派都是靠调心追求这一步,三一门则要通过逆生的最高手法到达宁静,削减念头,先上车再买票。 这样到最后虽然人也有后天的识神,但还是先天为主,先天一炁保持生生活力,消散的过程会十分缓慢——真到这种境界应该就算一定程度上打破天命了,虽然最终还是会慢慢老死。 唐牧之看过后所悟不少。要是有人将逆生三重炼到这种境界,那估计比六库仙贼的继承者还要长寿。 丁嶋安四人盘坐在地上读书,陆瑾就在旁边看着他们。 “欸……有点意思。”陆瑾看到唐牧之的时候,发现他连第一页都没看完,而且眼珠不似年轻人般灵动,有种枯骨老僧入定的感觉。 逆生三重,除了第一页,后面的全是直接从异人的角度教导你如何通过上丹(性之宫)内的“念”去感知和控制先天一炁的运作,进而融先天一炁于肉身。 陆瑾交给他们的手抄本所述不多,丁嶋安等三人看完记下后很快入定尝试,唐牧之却陷入书本其中——倒不是修炼方面的内容,只是这上面的文字,功力深厚,用词优美,语言流畅,郎朗上口,遣词造句也十分巧妙。 唐牧之是融进读书的乐趣了,这三一门的前辈真是个妙人,这文段字放在《古文观止》里也不差。 过去许久,见众人都入定多时了,唐牧之才慢吞吞思索起逆生三重的修炼法门。 他经脉异于常人,仅按照书中所述恐怕不能成事,他索性先调动阴阳炁尝试影响控制先天一炁。 阴炁吸引,先将藏在简单组织的先天一炁吸引出来,再用阳炁排斥分离。 将这一团炁体的量控制得当,再依靠三一门的方法让这先天一炁应和肉身,融入相应组织,就算简单的“逆生”了。 说起容易做起来难,要不是唐牧之阴阳炁的特殊性质,想通过心念直接联通先天一炁几乎不可能……估计三一门所谓的秘法也是一样的原理。 “有门?”陆瑾紧盯着罗幼华的身体。同是利用先天一炁,罗幼华说不定真能进入逆生的状态,也不枉费陆瑾一番苦心了。 唐牧之睁开眼看看衣领下隐隐变白的肌肤——他入门真是比较简单,就是这对他来讲没什么用啊,要是能把阴阳炁和血肉聚合就好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 以直报怨 “可惜……”陆瑾心中长叹一声。 这四人当中,罗幼华对自身先天一炁的掌控力度最大,最先开始尝试融合。 他始终还是差了一步! 肩膀上几乎已经能见到炁化的特征,可惜先天一炁已然挣脱掌控,开始逃逸回身体内部了——看似临门一脚,实则是最根源的问题,到了罗幼华这个年龄,这已经成了靠自身努力所无法弥补的缺陷。 罗幼华紧闭双眼,眉头皱起——他还在尝试。 陆瑾却知道他已经不可能了,若是再年轻个十几岁,外念少,精元也没有外泄过的话,还有直接进入逆生的可能。 过去一刻钟,丁嶋安、李久视、唐牧之都站起身。 “没融进去……陆爷,辜负您的一片苦心了。”丁嶋安抱拳道。 “唉,能一定程度上操控先天一炁,已经是最上乘的天赋了。这不是你的问题。 丁嶋安点点头,对几人说了一句再会,扭头就走。 李久视也说明自己没有天赋,告辞离开……王顺还在外边等他,说有点事情。 唐牧之正要解释一下自己修炼逆生的状态,罗幼华却睁开眼。 “陆爷,抱歉了。”罗幼华遗憾道。 “嗯,我都看见了,不用气馁,这不是你的问题,同是修炼先天一炁的,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令我刮目相看了。” 罗幼华抱拳道:“惭愧,惭愧,逆生三重的理念,我受益匪浅。” 陆瑾叹口气,如果他的师傅左若童在世,或许丁嶋安和罗幼华两人都会成为三一门内最优秀的弟子。 罗幼华看了唐牧之一眼,转身离开。 “你呢?唐小子,你这回又要给我弄个什么幺蛾子?”陆瑾问道。 唐牧之也不讲话,抬起右臂,直接调动阴阳炁将先天一炁逆生回血肉。 “这……”陆瑾眼里露出喜色。 只见唐牧之眼中涌出纯白的炁流,臂膀处有如燃起白色的火焰。 “逆生!” 陆瑾欣喜的同时,感到命运对他的捉弄。 今早叫来的四个人里,除了唐牧之,哪一个成功逆生了,陆瑾都会欣喜若狂……可偏偏是他!这个唐门之人。 “许新、董昌……你们造的孽啊!” 陆瑾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放下了不少,除了无根生,剩下的三十六贼死的差不多了,再把当年的仇恨转嫁到他们所在的门派……不合适。 可是当唐牧之向他展示逆生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咬紧牙关。 无根生兄弟所在的门派……逆生三重偏偏被他们学会!这是老天对他陆瑾的讥讽还是警示? “以怨报怨?甚至带着怨念对待无辜之人!陆瑾,你就是这样的德行?” “呼——”陆瑾长出一口气。 唐牧之没想到陆瑾都把逆生送出来了,心思还这么多,见他踌躇纠结的样子,便问道:“陆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陆瑾心道,“就将这看成老天的警示吧,三一门的覆灭,我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陆爷,这次能见识到逆生三重,晚辈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我永远都会是唐门的人,您将三一门的绝技交给我,合适吗?” 唐牧之很快理解陆瑾的纠结出自哪里,就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啊! 唐门的许新和董昌是无根生的兄弟。如果自己真的继承了逆生三重,陆瑾不痛快也是正常。 三十六贼中有两位——黄芳和芳莹分别出自红花仙和藤山。 原著中陆瑾送陆玲珑拜入这两派的山门时,都纠结了许久。更别说现在要将逆生三重交给唐门之人。 唐牧之知道陆瑾的性子,三一门和无根生的坎过不去就是过不去……哪怕现在陆瑾突然发红眼将他轰出去,唐牧之也不会怨眼前这个老人。 以直报怨,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陆瑾坐回椅子上,低着头。唐牧之看不清他的眼神。 “嗯……就是这么多年才到一个有能力继承逆生三重之人,有些怅然罢了,你告知自家师长一声,要继承逆生三重,我留你在我陆府一个月,不过分吧?” “欸,我表哥过两天结婚呢……” “……你成心要呛我几下是不是?” “我去跟观海爷请示!”唐牧之转身便走,他身体经脉与常人相逆的事陆瑾应该不算十分清楚,指导起来恐怕更费劲。一个月?这要看阴阳炁发挥的怎样了。 “看来这下没办法参加唐明表哥的婚礼了。” …… “唐牧之能炼逆生三重?” 杨烈在电话那头皱眉道。 “这小子连唐门的看家本领都没学几天呢,就那点微末道行,能被陆瑾惦记上?”张旺坐在杨烈对面,有点不信邪。 “让他自己选吧,尽快回来就好。”杨烈道。 “嗯?师兄,我们唐门的新人,都没捂热乎呢,还用得着陆家人来教吗?”张旺不解。 “……就这样。”杨烈挂掉电话,“陆瑾找继承人不容易,这次能把心敞开传手段,就不给他添堵了。” 张旺一愣,掌门师兄的脾气好了不少啊。 …… “李兄弟,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陆府一处清幽的偏院,王顺真诚道。 李久视站在他对面,淡淡道:“王兄,辜负你的好意了。” 王顺扶额叹道:“唉~行吧,不劝了!我把话也说清楚点,给你指条明路。” “我不清楚你和秘画门到底是什么关系,无意中得到了他们的手段也好,秘画门人的后裔也罢……你现在出了狮城,就赶快投奔一户门派吧,公司都成!公司里有个叫窦乐的,可能也和秘画门有点关系……” “为什么我要投奔他们呢?”李久视抬头看他,饶有兴趣道。 “哎呦我的哥欸!您是真要我把话说明白了?当年把秘画门搞的七零八落的就是我们王家啊!这历史光彩吗?好不容易秘画就要完全销声匿迹了,您跑来众目睽睽之下压了我一手,把我家这点遮羞布都掀开了,能让你过安生日子?” 王顺拍着他的肩膀,“兄弟,不是我不要脸跟你这么讲,这就是现实啊,不平等的你我,只能争的要死要活的——你不是天真的人吧?” “哦……那王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为什么帮我?”李久视笑了笑。 王顺翻翻白眼,“唉,这不是家里烦心事儿多么,这次来一看见你,我就觉得咱俩有眼缘呐,说不定能交个朋友……就我家那个环境,成年之后想找个朋友都是难事,要是再过两年,我再成长成长,可能就不告诉你这些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元旦 “师兄,不如你还是回去跟我一块过元旦吧,明叔也要结婚了,到时候肯定热闹。”陶桃手里拿着糖葫芦,一本正经地劝他。 “这么爱吃糖葫芦啊,下回带你来这边过‘糖墩儿节’。”唐牧之笑笑。 “陶桃……你还是先把手上的糖葫芦吃完再说吧。小师叔,学完逆生三重回来可一定要让我们见识一下。” “一定。”唐牧之应和一声。 “这次可欠下陆家一个大人情啊……这也是个机会。”唐璨道:“师叔,河北这边江湖规矩很多,做事要谨慎着些,一个月后我去锦城机场接你。” “好。”唐门众人和他道别,就留他一个人在狮城,不然过两天唐门这拖家带口的一众人在陆家跨年,也不合适。 唐牧之还挺喜欢狮城的,或者说,他就是很喜欢小城市。肃州、唐门所在的灌县、还有现在的狮城。各有各的文化,各有各的特色,人情味也足。 …… “一会儿我带你去给我师傅师兄上柱香……对了,唐牧之,你练功多长时间了?”陆瑾刚才出去把老朋友方道长送出门,又吩咐几个精细点的小辈给人送回白云观。 “嘿,半年不到点吧……”唐牧之轻轻一笑,腼腆道。 “嗯?这么晚才练功!我看你底子很好嘛。”陆瑾惊讶道,“可以,相当不错了,我看你天生就是个会生事能打架的主。” “您这就纯属污蔑了……” “哼哼!” 陆瑾休息片刻,带着唐牧之一人去到一处独立出来的殿房,在这里为左若童等人上了香。 陆瑾也恭恭敬敬地为这里每一个牌位上过香,没跟唐牧之讲一句话,很快就带着他离开了。 “你上手快,但修炼不能太急,静坐的时间不能变短,你自己安排。每日亥时我教你理论,第二日卯时你就起来练功就行。”陆瑾道。 练功以来,唐牧之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很悠闲的,很少睡觉嘛。现在到了狮城,早晨练完功在附近吃早餐,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去人民公园溜达一阵——这一条路上要经过菜市场,清晨看也蛮热闹的,什么人都有。菜贩子捂着手坐在寒冬腊月里卖菜,很长时间一动不动,远处看像是老僧入定一般;晚上看会儿电视,读读书,最近元旦搞促销,商城的东西琳琅满目,唐牧之偶尔还会掏钱买一些当纪念。 元旦晚上,陆家人又聚在老宅跨年,唐牧之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陆家倒也没冷落他,陆逸带他和陆家的小辈吃饭,一来二去,唐牧之也算混了个脸熟。 “咦?你是……陆琳?”唐牧之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嗯。”陆琳乖巧点头。 之前在陆瑾大寿上倒是没看着啊,这不就来了吗?下一个能继承逆生三重的人。 唐牧之逗了一会儿陆琳,这孩子规规矩矩的,言语间都是敬称,陆家的族人,教养就是好。 “牧之……逗孩子呢?这是陆琳,陆爷的大重孙子。”陆逸不是陆瑾一脉的,但年轻一辈中,属他的实力最亮眼了,人也不笨,就是待人太客气了点,算是现在陆家小辈里的领头羊吧。 “嗯,他说小学还搞了元旦联欢晚会,可惜没看着。”唐牧之遗憾道。 “哦。”陆逸心说那有什么好看的,“电视上有元旦晚会,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唐牧之闻言,带着陆琳坐凳子上看了阵电视,上面正说相声呢——《婚礼变奏曲》,很好笑。 唐牧之看了一阵子,从陆宅出去,他看到狮城供销大厦还有远处建到一半的楼房,那边也搞了联欢晚会,一片人声鼎沸。有穿西装梳分头的年轻小伙子,也有开摩的的领着一家人靠在摩托车上看烟火,可惜不少人把孩子抗在肩上,还给戴了头盔,挡的严严实实。唐牧之眼神穿过缝隙看了一阵,兴趣缺缺。 正想走,有人带着音响跑到场中间唱歌: 我们都有一个家 名字叫中国 兄弟姐妹都很多 景色也不错 家里盘着两条龙 是长江与黄河呀 还有珠穆朗玛峰儿 是最高山坡 …… 爆竹声响起,烟火灿烂的炫人眼,周围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每每这个时候,唐牧之便觉得心与整个外界环境脱节,内心愈加清静,也更容易感知到周围人的纷纷情绪——多的是欢喜,也有不少人抬头仰望烟火绚烂的夜空时感到孤独。 他又想起唐媛了,她一个女人在外,也不容易吧,不知道是否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只希望她如今过得自在快乐一点。 唐牧之有些迫切地想回唐门,再过一段时间到腊月三十了,他大概会和唐门众人一块儿看春晚。今年的春晚应该还会见到熟悉的倪萍老师,而且这次春晚是第一次走出百京,在尚海和长安建立了两个分会场,三地互传,举国贺岁,神州同庆。 这个月内香江会上一部电影:《古惑仔之人在江湖》,从此后会冒出一大批令人头疼的毛孩子。星爷的《大内密探零零发》和《食神》他也一定会去电影院补票。 今年是现代奥运会的100年诞辰,7月19日在亚特兰大举行了第26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 十月份会出一款电脑游戏《红色警戒95》……唐牧之突然觉得是时候搞点钱买电脑了,现在国内每千人就有四台电脑,自己也不能落下,过些年互联网发展起来后,也能尽早吃一吃红利。 唐明的婚礼应该也是这两天,唐牧之已经能想象到身穿大领宽松西装的唐明从奥迪车上抱下新娘子,然后在录像师和众人的起哄下脸红。 尽管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了,但现在的他仿佛才刚刚从重生中走出来,不复以往的浑浑噩噩,跨入新世界的大门。 他有了光邵、光萍这样的朋友,将来还有陶桃张旺等人一直陪伴着他,就像家人一样。 用新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才发觉自己重生一次,又错过了许多本应快乐度过的时光,但好在还不算晚,将来缤纷世界的美好事物,他会一一去享受的。 这一晚,唐牧之没打坐,而是在爆竹的轰鸣声中入睡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独属于这个年代的浪漫。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邪师 元旦过后,唐牧之很少出去闲逛,待在陆府修炼逆生三重的时间便长了。 一般来讲,先天异人因为运炁方式和后天异人略有差别,所以先天异人修炼起后天异术来进度缓慢,而且旁人不好指导,多靠他们自己摸索。 陆瑾知他是先天异人,经脉更是与常人大不相同,所以更多时间留给唐牧之自己。 另一个原因是陆瑾这次重在传功,将逆生三重的要点讲解完毕,专门留他一个月是怕年轻人急功近利,把身体给练废了。 唐牧之发觉自己修炼起逆生三重进度缓慢——倒不是他没有后天修习的天赋,而是这先天一炁的引导很大程度上依靠阴阳炁,快速上手后,后劲不足。 最近他已经转变思路,尝试利用逆生三重的理念将血肉逆生成阴阳炁而非先天一炁,居然还真成功了!这样虽说有点舍本逐末之嫌,但是他发现这对自己阴阳炁强度有所提升。 约好的一个月时间过去,腊月初六,也就是一月二十五号的时候,唐牧之向陆瑾告了辞,陆逸开车将他带去津沽的滨海机场。 1993年的时候,国家取消了购买机票必须持介绍信的规定,普通人只需出示身份证,便可以购买机票。 “牧之,你跟蜀中那边联系清楚了?”陆逸之手里攥着机票,“下午四点到锦城机场。” “嗯,陆兄,你回去吧,飞机还得等一个多小时。”唐牧之道,“我在这边坐一阵就好。” “嗯,那你时刻注意,东西照顾好。” 陆逸走后,唐牧之在航站楼等飞机。他旁边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西装打领带,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您好,是王国平先生吗?这边显示您的信息……”一个机场工作人员走到那个中年男子身边讲了几句。 “嗯?”唐牧之正在看书,听到动静抬眼一看。 那个中年男人宽额头眯眯眼,气质中透露着一点邪性。 他就坐在唐牧之旁边跟那个工作人员对视,口中突然吐出一句:“小姐,你用的口红很好看。” 此话一出,唐牧之顿时感觉有点昏昏欲睡,思绪变得缓慢下来。 “呃?”工作人员眼中也露出迷离之色。 “这是我的名片。” “哦,王大师,您好,能请到这边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吗?” 中年男人跟着工作人员往大厅走去。 “摄魂术?这么巧。”唐牧之皱着眉头,心里嘀咕一句。 这个王国平就是原著中在2012年跑去纳森岛的邪师,曲彤的工具人,最后一番话把阮丰给搞破防了。他也是六库仙贼的继承者之一。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小人啊,以收徒的名义骗财骗色后边还将在未来成为一个食人魔。没想到他这么肆无忌惮,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普通人用摄魂之术。 唐牧之思忖了一阵,决定管一次闲事,这王国平还是要除掉的,将来还不一定做什么龌龊的事情呢。 候机厅可以打电话,他背着包走到电话台,拨给了杨烈的校长办公室。 “……”电话接通,杨烈那边不讲话。 “喂,门长,弟子唐牧之啊。” “嗯。你有什么事情?” 唐牧之将王国平用口舌之音催眠普通人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门长,你看这事情是不是跟哪都通讲一下……” “我没有华北负责人的电话,这种小事也不值得我去跟公司董事长讲。你不是自诩主角吗?自己看着办!”杨烈说完挂掉了电话。 “啊这……”唐牧之走出电话台,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杨烈了,怎么说话这么呛人呢? “陆老爷子也不给我留个电话什么的……不过正好,这个王国平送上门来我就解决掉。”唐牧之之前看到了王国平的机票,是飞江城的,不顺路,但好歹离唐门更近了。 索性他也跟着飞江城一趟,拿到王国平危害普通人的证据,就想办法联系公司,江城在整个华中的地位数一数二,公司华中的负责人说不定就在那里。 他又打电话告诉唐璨不用去锦城等他了,王国平的事情办完少说也要两三天。 身体在陆府一个月也没再出现什么意外,唐牧之倒不担心,难道要因为这个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敢出门,那将来怎么生活?尽早办完事回唐门吧。 唐牧之背着包去售票处废了好大劲才搞到一张和王国平同飞江城的机票,一百二十元不打折。 唐牧之眼盯着王国平回到航站楼,时间一到,就跟在他后面一块儿上了飞机。 …… 波音707划出跑道,犹如一只掠过海平面的鸥鸟,冲向蓝天。 两个半小时后,出了机场,王国平有车接,唐牧之坐上一个摩托车。 “小哥!上哪里?”司机是个矮个年轻小伙子,戴着头盔,普通话有点撇脚,江城口音。 唐牧之想起陈宏志的声音,跟江城话有点像。 “老兄,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小车。”唐牧之一指接走王国平的雪佛兰科西嘉,“我家人在上面,没座位了,跟后面就行。” 司机油门一踩,“蛮素(没问题)!” 王国平的车速度不慢,摩托车跟着往南驶了半个多小时。 唐牧之见前面的雪佛兰打右转灯,就要进入一间院子,赶忙道:“老兄,就送到这儿吧,我到了。” 唐牧之下车后,年轻司机眯眼记下他的样子,一溜烟走了。 …… 时间稍稍提前,一个身穿皮夹克的男子在滨江机场外的公用电话亭。 “老苑头……出意外了,那个唐门小子临时改变了行程,现在正往江城飞呢,估摸着再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传出沙哑的嗓音:“嘿嘿!本来以为断掉陆瑾的传承是不可能了,没想到地狱无门他硬闯进来,我现在就往江城走……怎么这么迟才查出来?” “嗨!陆家四五个人在机场外藏着钓你呢,我哪敢进去!你说这次那个唐门的小子临时去江城是不是有诈?” “唐门和陆瑾的关系还没这么好……还有,陆瑾也不是拿小辈当诱饵的那种人……这个自恃身份的伪君子!嘿嘿。” 男子不解道:“这以前陆瑾是看不上唐门,可现在都把逆生三重交给唐门了?还不能算示好吗?” “哼,别说唐门,就是四家有人能练逆生三重他都会主动送出去!这老东西做事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