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朱门》 正文 第一章 引子 卫朝建文四年六月,燕王大军攻入京师,宫中燃起大火,建文帝自焚而亡。 燕王占领京师后,大肆杀戮。曾为建文帝出谋划策及不肯降附的文臣武将,皆被清算。 翰林院侍讲学士房孝孺被下令起草登位诏书,房孝孺坚拒不受,并言语相激。燕王被激怒,命诛其十族。 京师聚宝门外,刑台上每日诛杀牵连者无数,青石砖地面被鲜血染红,水泼不净。 株连坐死者达八百四十七人。 京郊一庄子。 一容颜清丽的年轻妇人正倚窗望天,衣裳素净,峨眉轻蹙。 面上是化不开的愁绪。 自半年前怀着身孕被送来庄子,到如今诞下孩儿将近一月,传信回府,夫家却未曾有半分音信传回,也未曾派人来看过孩儿。 又想到今日是娘家年迈的父母双亲和家人被流放至川蜀的日子,眼眶又泛了红。 困在这庄子里,未能送至亲一程,妇人心中钝痛。也不知奶娘有没有把东西交到爹娘手里。 庄子外,一辆青布马车悄悄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三人,一打扮富贵的中年妇人带着一年轻妇人及一仆妇。 三人进了庄子,立刻挥散了下仆,进入内院。 内院东厢房的大床上,一女童正从酣睡中醒来。在枕头上蹭了蹭,赖着不肯起身。 眯着眼睛软软叫了声:“奶娘……” 无人响应。 女童又赖了赖,这才嘟着嘴从舒适的被窝中翻坐起身。 两只白嫩肉乎的小手在眼睛上揉了揉,大大的杏眼眨了眨,眨去几许困意,略坐了坐,这才完全醒转了过来。 女童翻身下床,一边叫着“奶娘”,一边抓起床边叠得齐整的衣衫套在身上,又套好鞋子,便出了房门。 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也不见,女童歪了歪头,有些生气。 哼,这群该死的下人,定是又躲懒去了。 女童生气地跺了跺脚,小跑着去找娘。走到娘亲的房间外,听见里面有说话声,脚步停了下来。 正房内,气氛有些诡异。 年轻妇人愣愣地看着那托盘,满脸不敢置信,双手捏得死紧。她以为今天婆母是收到她诞下男孙的消息,特特赶来看望的,却没想到…… “母亲,您今天的来意……夫君他知道吗?” 中年妇人面色不耐:“这自然是跟文弼商量过了。眼下这已是最好的办法。” 年轻妇人摇着头:“不可能!我李家累世书香,从未有女儿为妾的先例。” “那你就做这个先例!” “不可能!李家的女儿只有死了的正妻,没有活着的妾室!” “那你就去死!” 中年妇人说完,以眼神示意站在身后的仆妇。 那仆妇得到示意,快速拿过托盘里的毒酒,就要给李氏喂下。 李氏怎会甘愿?拼命挣扎。 另一妇人便上前帮忙按压住她…… “娘……唔……” 女童被屋里的一幕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待一声“娘”还未说出口,就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鼻。 屋内,李氏惊惧不已,拼命挣扎。她不能死,两个孩儿还小,不能没了娘。 中年妇人见她挣扎,咬了咬牙:“灌!” 那二人得了令,一左一右死死压制着李氏,把毒酒往她嘴里灌。李氏咬紧牙根,就是不肯就范。 屋外,女童双目圆瞪,惊惧交加:“唔……” 拼命摇着头,不要!娘! 李氏挣扎的间隙看向屋外,这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囡囡? 囡囡怎么来了? 要是让婆母和吴氏发现囡囡看见了这一幕,囡囡恐怕是活不成了。 李氏大骇,全身都发起颤来,眼睛里沁出泪水,看着房间外想拼命往里冲的女儿,渐渐停止了挣扎。 娘! 女童被捂住口鼻,不能出声,看不见身后的人,小手拼命拍打,两只小腿也不停踢腾。 那人非但不肯放开她,紧紧捂住她的口鼻不说,还强行把她抱走了。 一路把她抱至僻静处:“嘘,姐儿,别说话。” 奶娘? 见是奶娘,女童正准备扑到奶娘怀里大哭。 奶娘又急急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 奶娘心中悲痛:“姐儿,别说话,也别哭。” 见姐儿安静了下来,又冲自己点了点头,表示会安静不哭,奶娘差点滚下泪来。 忙眨去泪意,小声安抚:“姐儿,你乖,在这等奶娘,奶娘去把你弟弟抱出来。” “啊,弟弟!” 奶娘拍了拍姐儿的肩膀,安抚好她,便转身悄悄摸进内院。 片刻后便抱着一襁褓急匆匆走了出来。 女童忙小跑过去,踮着脚看向襁褓中的弟弟。见弟弟乖乖的睡着,便拽着奶娘的衣裙,二人脚步匆匆顺着墙根跑出了庄子。 才跑出几里地,就听到后头有了动静:“追!四下里仔细查看!” “是。” “姐儿,快跑!” 二人咬牙又跑出几里,眼见后头脚步声越发近了,奶娘急得额上冒出层层细汗。见前方一草丛茂密,忙带着姐儿藏身进去。 把怀中的襁褓塞到女童怀里,急声道:“姐儿,你抱着小少爷在这里等奶娘,奶娘去把他们引开。” 这一大两小是绝跑不掉的。夫人一定是被害了,不能让姐儿和小少爷再遭不测。 “奶娘……” 女童看着奶娘朝相反的方向跑远,而庄子的下人听到动静也齐齐追了过去,死死咬着唇,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也不知趴了多久,女童见奶娘久久未至,小心地抬起小身子四下望了望。 又朝庄子的方向望去,见没有动静,咬了咬牙,抱着弟弟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往庄子相反的地方跑去。 “往那边看看!” “都细细地搜一遍!” 女童听到动静,两条小短腿跑得飞快,头也不敢回。 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笃笃地走在路上,车辕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年轻护卫,此时听到动静,支起身子往动静处望了望。 “少爷,是几个男人在追一孩子。” 车厢内没有应答。 出声的护卫顿了顿,又扬起马鞭,马车继续笃笃地往前。 车厢内,一容颜清峻的少年,正面色淡淡,闭目靠在车壁上。一条腿抻着,一条腿屈起,右手支在膝盖上托着额头。 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意搭理。 片刻后,那少年眉头皱了皱,睁开眼睛。目光里一片清冷。 懒懒地抬起手撩开车帘,往外看去。 林子中,一女童紧紧抱着一个襁褓,慌不择路朝前奔逃。 枝枝叶叶划过女童的衣裙,撩乱女童的头发,擦过女童细嫩的脸颊,手臂。女童喘着粗气,脚步越来越慢。 少年又往女童怀中的襁褓看去,似乎能听见细弱的哭声。 少年愣愣地看着,也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忽然变得越来越冷。 “穆离,去看看。”少年淡淡开口。 “是!” 叫穆离的护卫立刻从车辕上翻下,几个腾挪,瞬间不见了身影。 不一会,穆离回来,在车厢外禀报道:“少爷,属下把人引开了。那女童安全了。” 车厢内淡淡应了声:“嗯,走吧。” “是。” 穆离翻坐上车辕,缰绳一甩:“驾”,那拉车的骏马,便小跑了起来。 正文 第二章 秦淮河畔 秦淮河畔,外城码头。 河道内帆樯如林,舟船似练。等待停靠的船只挤挤挨挨望都望不到头。 河道两旁货物堆积如山,船工打蓬、拉纤、摇橹、撑篙……各种号子声响彻云霄,一派热闹繁荣景象。 霍惜带着舅舅杨福不远不近地蹲在河岸,袖着手,两眼放着光,紧紧盯着每一艘靠岸的船只。 杨福学着霍惜的样子,两只脚叉开,屁股撅着,袖着手撑在膝盖上。两只眼睛同样炯炯有神,不时往码头上看看,又不时回头看看霍惜。 这会刚过仲秋,早晚天气有些凉了,但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秋老虎威力不减。 杨福见这会阳光正盛,忙手搭凉棚,凑到霍惜额头上给她挡一挡。 “下锚!出仓!嘿嗬,嘿嗬……” 一中型货船刚准备靠岸,船工们就喊出停船靠岸的号子。 杨福眼睛一亮,蹭地起身,就要小跑过去。被霍惜眼疾手快,死死拉住。 杨福面露不解,扭头看向霍惜。 霍惜却未做解释,只是松开手,再次袖着,看向码头。 此时随着船工的停船号子,蹲守在岸边的搬货工们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停靠的船只。 “别挤别挤!” “去去,毛长齐了吗就来搬货,货搬你吧!去去!” 船上几名粗壮手下,见一群半大小子冲了过来,眉头紧皱,冲上去重重挥开。 几个半大小子被推得向后踉跄几步,而几个瘦弱的小子,则直接被重重推倒在地。 “嘶……”一定很疼。 杨福感同身受般龇了龇牙。又扭头看了霍惜一眼。万幸啊,要是方才他冲上去时,霍惜没有拉住他,此时他一定也被重重甩在地。 一天搬运的钱还不够药钱的。 杨福庆幸地按了按胸口的钱袋,又上下晃了晃,见里面有铜板的相击声,高兴地咧嘴笑了起来。 又学着霍惜的样子蹲在地上,袖起手。 又等了一会,码头上连续搬空了两艘船,见霍惜还未有动静,杨福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下锚!出仓!嘿嗬,嘿嗬……”又一艘货船准备靠岸。 杨福眼馋地盯着,这艘船比前面两艘都要大,货物都堆成山尖一般了,再多装点,船身指不定都要泡水里了。 这么多货能搬不少趟呢。 杨福见猎心喜,舔了舔嘴唇,正想跟霍惜打个商量,就见霍惜已经起身。 杨福愣愣地看着霍惜左右转了转脖子,又转了转脚丫子。 “脚都蹲麻了。”霍惜说了句。 “哦哦,那舅舅帮你捶一捶。”杨福说着就起身,准备凑过去给霍惜敲一敲。 手里捶了个空。 就见霍惜如离弦的箭一般冲着岸边跑了过去,头也不回:“舅舅,快点!” 杨福回过神来也跟着跑:“哦哦,来了来了!”朝霍惜追了过去。 商船的二管事霍忠,此时正站在河岸,袖着手,牙疼地看着那两个十岁不到的小子。 这俩个小子,怎的又来了? 见他二人踉踉跄跄,脚步不稳,一前一后合力抬着小几十斤的货物,一步一挪,霍忠只觉得心肝都在颤。 这里头裹的是生丝,虽然不怕摔,但是,这砸到脚,也痛啊。 主家还心慈,搬工要是被货物砸了,还给赔医药费。霍管事只觉得后槽牙又酸又麻。 终于,一船的货物被搬了个干净。 霍惜和杨福瘫坐到地上,也不管干不干净,仰倒在地。只觉得手脚,及身体各处,无一处是自己的。 要了小命了,这真不是人干的活。 码头上,几个小管事拿着小本子对着一众搬运工,按数结算搬运费用。 见霍惜舅甥两个不起身,霍忠背着手朝他二人走了过去。 “霍管事。”霍惜见霍忠过来,忙拉着杨福起身。 “霍,霍管事。” 杨福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打了招呼,又怯怯地低下了头。 霍忠看着两个被抽空力气的小子,暗自叹了一口气。 “干不了就莫来了。这种活不是你们能干的。你们还在长身子,被压垮了,将来怕是长不高了。” 没准年纪轻轻夭折也是有的。霍忠忍不住提醒了句。 “嘿嘿,我们会注意的。我们中间有休息的。”霍惜仰头对霍忠讨好地笑了笑。 别的商船都不要他们,霍忠及他的商号却心善。 霍惜心中感激。 霍忠看了看二人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再看看二人脚上的草鞋……这都入了秋了,这俩小子脚上却连一双包肉的鞋子都没有。 不由又暗叹了声。 解下随身钱袋,从中掏了一把铜钱,想了想,又添了几个,朝他二人递了过去:“拿着吧。” 杨福心中激动,搓了搓手,却有点不敢接,忙看向霍惜。 霍惜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也不数,随手放进胸口的口袋里。 朝霍忠鞠了一躬:“多谢霍管事关照,我甥舅二人铭记于心,将来若有出息,定报霍管事看顾关照之恩。” 杨福也学着霍惜的样子朝他鞠了一躬:“多谢霍管事,您好人会有好报的。” 霍忠心中慰贴,这年纪小的小子,好似念过书,出口有礼有节。 冲他二人点头:“嗯,家去吧。多休息几天,明日莫要再来。” “是。” 霍忠看着他舅甥二人脚步轻快离开,嘴角翘了翘。也不知当初是昏头了还是怎样,竟然被那小子一番话说动,竟同意他二人加入搬运队伍。 五百年前是一家?或许是吧。再说,不过几个铜板而已。 霍忠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惜儿,快看看,霍管事给了多少铜子,够不够给你娘买条猪蹄。” 才离开码头,杨福就催着霍惜数铜板。 霍惜心里大致有数,但数钱谁不高兴?便拉了舅舅,二人走到一背人处,霍惜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 一把铜板捏在手里,都捏不住,溢出来,钻在霍惜小手的指缝里。杨福生怕掉了,忙两手捧着上前护着。 霍惜一手捏着铜板,一手一枚一枚地去数,数一枚就放一枚到杨福手里。 “一文,两文,三文……” 杨福看着掌心里的铜板,有些不敢置信:“哇,有十八文呢!再加上我们今天早上挣的……哇,今天我们竟挣了二十六文呢!惜儿,这可太好了!” 霍惜也有些高兴。他们今天挣了二十六文呢! 霍管事给的比另外几条船合起来的都多。 别的船家虽好心,不赶人,让他二人捡轻省的货物搬,但因为舅甥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成年人的劳力,有些船家也不过是施舍个两文三文,一文的也有。 舅甥二人也不嫌少,攒了一早上得了八文。 “惜儿,走,我们买猪蹄去。” “好,我们去买猪蹄!” 二人高兴地牵着手,朝肉铺子一路小跑过去。 正文 第三章 二十六文 太阳西斜,几缕昏黄的光线投下,傍晚的清风吹散几许燥热。 离外城码头不远的几个肉铺,都收了摊,只高屠户的肉摊还在。但案上也没有整肉了,都是别人挑剩的肉块,及一些边角料。 高屠户百无聊赖,拿着一只摸得油光发亮的赶蝇棍,不时挥一挥,赶一赶贪嘴的苍蝇。 见脚步声响,高屠户懒懒地抬起眼皮,望了望。 这一望,眼神发亮。 “霍家的小子,来来,给你们留着呢!再晚点我都收摊了!”高屠户起身招手,胖乎的脸上挤着笑。 “高叔好”,霍惜和杨福边打招呼边跑了过去。 “高叔,猪蹄可给我们留了?” “留了留了,你舅甥二人一大早上门来交待,我哪能不给你们留。” “谢谢高叔!”霍惜很是高兴,从怀里掏出钱袋。 高屠户从案桌下把一只猪蹄拿了出来:“称过了,二斤二两,给三十二文就行。” 霍惜往外掏铜板的手顿了顿。 “怎么,钱不够?那零头不要了,给三十文整数就行。” 杨福看了看咬唇的霍惜,挠了挠头,小声道:“今天我们只挣了二十六文。” 高屠户拿了一铁刺在猪蹄的肉皮上扎了个洞,麻利地抽出两根芦杆,扭了扭,就要把猪蹄串起来,闻言手下动作顿了顿。 两息,挥了挥手:“嗐,二十六文就二十六文,收摊生意。只盼你们下次还来光顾。”说完把两根芦杆穿过洞眼,把猪蹄串起,打了个结,递给杨福。 “哎,谢谢高大哥!”杨福喜得直蹦。看向霍惜。 霍惜有些不好意思,仰头看向高屠户,脸上漾着笑:“多谢高叔,我们就认准高叔的肉摊了,以后会常来光顾的。祝高叔生意兴隆,财源不断。” “哈哈哈,好好,那高叔就借霍小子的吉言了。” 高屠户就喜欢听霍家小子说好听的话,只觉得身心舒泰。 这小子连件齐整的衣裳都没有,买块肉都琢磨半天,但这小子模样又精致又好看,话说得也耐听。 高屠户嘴角扬着,看着舅甥二人走远。想着要不要把家里的两个小子送去念两年书?不然天天糙话连篇,不中听的很。 正琢磨着,耳朵上一痛。 扭头一看:“哎呀,娘子,轻点轻点,痛,痛。” “痛死你算了!三十二文的肉,你收了二十六文!他是你儿子还是孙子啊?” 高屠户一边呼痛一边讨好:“嘿嘿,大小子毛都没长齐,我能有这么大的孙子?” 见自家娘子叉腰瞪他,忙软了身段又去安抚:“你别看我少了他们几文钱,你等着看吧,咱们明儿一准有新鲜的鱼虾吃。” 高屠户娘子收了手,朝他哼了声转身入内。 高屠户摸了摸耳朵,娘子这力道……嘶。快速收了摊子,剩几块碎肉,留自家吃了,不卖了。 再说霍惜和杨福这边,舅甥二人高高兴兴地拎着一截猪蹄往外城渡口走。 不是原先他们搬货的外城码头。他们家的小破船还停不了那边,停靠的钱,他们交不了。 渡口离外城墙还有点距离。 二人越走越偏,离内城墙越远,房子越破。 这京师自内而外分为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四层。因京师水系发达,内河连着外河,外河又连着长江,直通运河,前来讨生活的人在内城买不起房子的,多在外城住着。 有瓦房,有木屋竹屋,有窝棚,也有连草棚都没有的。 越往外走,房子越破,百姓也越穷。 霍惜一路贪看,即便看了几个月,还是喜欢看。这才是活生生的生活,有人间烟火气。比困在四方天井里要强。 杨福却不能理解。 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比他们家的小破船好那么一点而已,有个固定居所。咦?难道惜儿是想搬到陆地上生活了? 杨福歪头看了看霍惜,随即便开始盘算着家里的资产,盘算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惜儿,以后舅舅会多搬些货,多挣些钱的。”等攒够了钱,他们就能搬到陆上生活了。 嗯?霍惜有些不明所以。扭头看了他一眼,正待说话,杨福忽然大叫了一声:“惜儿,快跑!” 没等霍惜反应,拉着他撒腿就跑。 “汪,汪汪!”一条土狗四条腿跑得飞快,直直冲他们追来。 霍惜才扭头看了一眼,与那土狗铜铃般的眼睛对上,就吓得打了个颤,忙撒开腿往前跑! 怨少生了两条腿。那四蹄的畜生跑得是真快。 “舅舅,它定是看上我们的猪蹄了!”霍惜边跑边喘着气分析道。 杨福一听,忙松开霍惜的手,把一直在手里拎着的猪蹄快速地塞进怀里。 “惜儿,别跑直线,扭着跑!” 霍惜两条短腿刚扭着跑,就往前扑了一下,差点拌倒。一颗心扑扑直跳,弓着身子随着惯性飞跑出几里远,才直起身子继续跑。 杨福见霍惜跑出老远,忙择了一处凹陷的土坑跳了进去,迅速蹲下,两手往地上刨了两把泥土抓在水里。 见那土狗也停了下来,四肢抓地正朝他望来,呈攻击状。 杨福忍着恐惧,一手一把泥土扬向那狗。狗退了两步,又不动了。 杨福在土坑里寻摸,捉到什么,就扔向那狗。 那狗扔一次退一次,扔一次退一次。 一人一狗对峙了半天,那狗才汪汪叫了两声,转身离去。 杨福脱力瘫在地下。摸了摸怀中的猪蹄,还好还好,还在。吐出一口气。 “舅舅!” “哎,在这呢!” “没事吧?”霍惜小跑过来拉起他。 “没事。一条狗而已。”杨福挺着胸,努力展示着做为一个长辈的风度。 “下次我们带根打狗棒吧。”霍惜见他胸口被油渍了好大一块,皱了皱眉头。 “好。”猪蹄还在,杨福就开心。 二人加快了脚步,终于到了外城渡口。 这会天边已昏黄一片,水波里落着黄色的余晖,一漾一漾的。 此时停靠在渡口的船只也少了,只三两只在不宽的渡口晃悠着。船绳拴在渡口的系船柱上,水波托着小船一荡一漾,轻轻摆动。 这里是外城渡口,与外城码头有些距离。商船进不了这么窄的河道,不会往外城渡口来,而小渔船平时也轻易不到外城码头去。 这里是个野渡口,没人收停靠费,船多的时候乱轰轰一片,有时抢着拴船都能打起来,但平时停靠的渔船只多不少。 霍惜找到自家的乌篷船,猛地从岸上跳到自家船尾,朝船舱里扬声道:“娘,我们回来啦!” 随着霍惜的动作,整只船都晃了起来,幅度不小。 杨福也跟着跳了下去:“姐,我和惜儿回来啦!” 一妇人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朝二人微笑道:“回来了?” 正文 第四章 小破船 霍惜和杨福一左一右站在杨氏身边,杨氏拉着舅甥二人上下查看。见二人完好无损,松了口气。 脸上刚挂了笑,见杨福胸口好大一团油渍,眉头又皱了起来。 “杨福!” 把杨福吓了一激灵。 对着他姐讨好地笑笑,从怀里掏出那块引得狗发馋追了一路的猪蹄:“姐,你看,我和惜儿给你买了猪蹄,惜儿说给你下奶。” 杨氏刚扬起手,听闻顿了顿。 “这猪蹄少说也有三四十文,你们今天挣了这许多?” 霍惜拉了她的手,仰着头:“娘,我们今天才挣了二十六文,这猪蹄可不止这个钱。明儿若是爹打了有多的鱼虾,我给高屠户送去。” “应该的应该的,多送些去。” 杨氏接过杨福手里的猪蹄,高高提着看了又看,对两个孩子的孝心感到慰贴。 但一看杨福胸口被油渍了好大一块,又忍不住心疼:“这肉是能往胸口放的?渍了这好大一块,洗都洗不掉!哪有多的衣裳给你换洗!”朝杨福吼了几句。 杨福被他姐吼习惯了,歪了歪头不以为意。 见霍惜在旁笑着看他,又不愿失了做长辈的面子,梗了脖子,争辩:“姐你是不知道,我俩拎着这猪蹄,一路被狗追得有多惨!我都生恨爹娘给我少生了两条腿。要不是我聪明藏怀里,别说猪蹄,肉皮都没有!” 杨氏狠拍了他一记,多生两条腿?还是人不是了? 又一脸紧张拉了霍惜上下查看:“可被咬了?” “没呢。娘,你看我们都好好的。我和舅舅跑得可快了。” 杨氏松了口气:“明儿可不许去了。你还不到七岁,你舅舅冬月才十岁,赚钱的事有爹娘呢。咱家虽穷,但我们勤俭着些,总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霍惜默了默。 家里只有这一条乌篷船,江里河里网些鱼虾卖,一天得铜子十几二十文,运气好的时候,得一钱两钱,每日菜蔬用鱼虾跟沿河村民换,吃喝虽没花几个钱,但肉是不敢买的。菜里油星都少见。 一日虽能攒个几文,但每月月尾总要购些家用,粮油米面等物都要花钱买。衣裳虽补丁摞补丁,但一年里总要购些麻布粗布。 如此,年年都见底,没攒下来钱。 如今家里添了她和弟弟两个小的,花费又多了。给弟弟买了细棉布,给娘买下奶的猪蹄,娘都不舍得花钱。 霍惜敛了心神,也没应,只笑着看向杨氏:“娘,弟弟呢?” 杨氏抻了抻她的衣裳:“你弟在船舱里睡着呢。” “我看看去。”霍惜说着就猫着身进了船舱。 杨福在船尾跟杨氏说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杨氏拎着手里的猪蹄凑到眼前看了又看,心里又暖又慰贴。 两个孩子还小,她说了数次,挣钱的事不需他俩操心,但两个孩子就是不听。 此时见他二人完好,也放了心。 船舱里,霍念睡得正香,两个小拳头捏握着放在脑袋两边,脸蛋红扑扑的,看着就惹人喜欢。霍惜宠溺地看着,再看他被包被裹着的小肚子,鼓鼓的,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忍不住伸手在他肚皮上戳了戳。 戳完又急忙收起手指,小心地往他脸上看,见他没有半分被惊扰到,还是睡得香甜,便笑了笑。 小小的乌篷船随着水波的晃动,也轻轻地摇动,正像婴孩的摇床,霍念在这一摇一荡里睡得香甜。 霍惜直勾勾地看着,又忍不住伸手在他嫩乎的脸蛋上摸了摸,用指腹刮了刮。俯身将脸凑过去轻轻地贴了贴他的小脸。 心里忍不住一阵激荡,真好。 真好,念儿,你还活着。 杨氏拎着猪蹄进了船舱,见霍惜蹲在霍念身边,直直盯着霍念不放。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心疼,像被人拿针扎了下。 敛了神色,小声道:“惜儿,让你弟弟睡,别吵醒了他。” 霍惜眨眨了眼睛,转身,朝杨氏微笑着点头,又看向她手里的猪蹄,忙撑着船底板起身:“娘,我帮你把猪蹄洗了吧,一会你把猪蹄汤喝了,就不缺奶了。” “好,娘一会就喝。娘拿去洗。” “我来洗。”杨福窜了过来,把猪蹄接了过去。 “好,那你们洗,娘去做饭。时辰不早了,你爹也该回了。” 霍惜跟杨福拎着猪蹄到了船尾,二人拔了猪蹄上的毛,又用河水清洗干净,才想用吃喝的水再清洗一遍,霍二淮就回了。 “姐夫,你回了?” “爹。” “哎。回了。”霍二淮扬起嘴角,朝两个孩子笑着应声。 杨福上前接过他肩上的渔担,霍惜也上手帮忙托着。 “爹来爹来。”霍二淮一边稳着肩上的空担子,一边迈上了船。 “你们又买猪蹄了?” “嗯,才二十六文。”杨福抢着说道。 “你们今天挣了二十六文呢?” 霍二淮先是诧异,又忍不住心疼:“你们还小,码头上的货重得很,明天爹卖完鱼再去搬。那活不是你们能做的,被压了就长不高了。” 说完看了看做一身小子打扮的霍惜,满脸的心疼。 霍惜把两个空渔筐摞在一起,在船尾固定住,又把扁担顺着船沿往船舱里推去,才说道:“放心吧爹,我们不搬重的东西,只挑轻便的。而且并不连着干。都有好好休息。” 霍二淮盯着她打量,这才多久,这孩子脸上的皮肤就变得糙了,这身上的衣裳也是杨福的衣裳改的,补丁摞着补丁。 霍二淮满满都是心疼。 正想开口,杨福就抢话道:“是啊,姐夫,你就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呢。惜儿可聪明了,还知道哪个商号哪只商船好说话,我们今天一天都顺利得很。” 霍惜也知道霍二淮想说什么,凑过去捡今天有趣的事说,边说边推他:“爹你进去休息一下吧,一会还要劳你摇船,又要费好些力气。” 霍二淮被两个孩子推到船舱里,见儿子正睡得香,也就止了话头。 在船头做了晚饭,一家人趁着夜幕还未完全拉上,吃完今天的晚食。砂锅里煲的猪蹄汤好喝的紧,霍惜和杨福推却不过,也跟着杨氏喝了好几口。 吃完饭,霍惜和杨福坐在船尾数星星,小声商量着明天的安排,被蚊子叮咬了好几个大包后,才猫进船舱睡了。 夜已黑沉,天幕上星星点点。 小小的乌蓬船停靠在秦淮河的一处支流里,水面无波,也没有几许夜风。只有星月闪着冷辉,还有偶尔的虫鸣哇叫。 霍二淮各处查看完,又把船头的防风桅灯提进船舱,见霍惜和杨福已睡得香,才小心地拨开隔着的草帘,猫着身坐进他和杨氏睡觉的地方。 见杨氏正给儿子喂奶,也凑过去看了看,见霍念眼睛都没睁,趴在杨氏的怀里叭哒叭哒地吸得正香,小拳头紧紧捏着攒着劲,不由得笑了笑。 “这小子挺能吃啊。”抬手想摸摸他的小脸蛋。 被杨氏拍开,“你手那么粗,别把念儿刮疼了。” 霍二淮翻看自己的手掌,是挺粗的,又是茧子又是开裂的,像块糙树皮。不由得面色讪讪。 又叹了口气。 本来攒了些钱,准备今年入冬前回村子里买块宅基地,搭个草棚好上岸生活的。他们在水里飘了十年,虽然像他们这样以船为家的人多的是,但几个孩子都没留住,他和孩他娘就想上岸了。 却不想…… 杨氏见他愣愣地盯着儿子看,哪里不知他的心思。 把吃饱的霍念放在船板上,给他盖好被子,拍哄了几下,见他睡沉,便拉了霍二淮躺下,小声道:“你别想那么多,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我都不知多庆幸当初捡到他俩。惜儿懂事体贴,念儿与三郎更是长得像。我都想过等过几日得空了,去庙里好好拜谢菩萨,把他们送到我面前。” 霍二淮心想,念儿白白胖胖的哪里像三郎了。 不过想起方才见到的念儿,好像那脸小了好几圈,被河风也吹黑了不少。心急地想撑起身子看看是不是瘦了。 被杨氏拉住,瞪了他一眼:“你睡你的,别闹他。” 又在霍二淮耳边道:“要是日日都能得今天这么多铜板,不用多久,我们就能上岸住了。” 想起不久前夭折的三郎,心里钝痛,下定决心般:“到时我们多攒点钱,冬日落雪前,我们就是到外城租个窝棚也行。可不能苦了念儿。” 霍二淮跟她一样,想起几个留不住的孩子,心里疼得紧,嗡声应道:“嗯。” 过了会,霍二淮以为杨氏睡着时,又听她问:“孩他爹,你说念儿,会健康长大吗?” 霍二淮想起不久前夫妻二人送走的三郎,心里抽疼。 抿了抿嘴,安慰道:“会的。这次我们小心养着,我多打些鱼,多换些铜子给你换吃的,念儿会健康长大的。” “嗯。”杨氏被安抚好,又与他絮叨了些话,夫妻二人这才搂着呼呼睡的香甜的霍念睡去。 正文 第五章 早起 晨曦微露,霍惜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梦里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喘不上来气,像被人紧紧捏住喉咙,眼看就要窒息了。 霍惜张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船顶,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梦里,娘惊恐地望着她,冲她摇头,然后,娘不见了。 霍惜拳头紧紧捏了起来,静静躺在船板上,咬着唇默默流着泪。 好半晌才坐了起来,往脸上抹了一把,挪到船壁处,轻轻卷起窗口上的草帘子,脑袋趴着往外探看。 四野静悄悄的,水波声都没有,岸上的芦苇尖尖上淌着晨露,翠色欲滴。一阵水气袭来,淡淡的,水腥气。霍惜闻了这么久,由初时的不适到现在觉得还挺好闻的。 霍惜把草帘放下,把自己的铺盖卷起,连着枕头放好,以手指当梳往头上抓了个髻,穿好衣服,来到船头。 在船头的木桶里舀了水洗漱,打湿了洗脸巾在脸上抹了一把,整个人趁底清醒了过来。剩的小半瓢水又倒回桶里。她爹去挑一担水也挺不容易的。 霍惜把洗脸巾挂在晾衣绳上,伸手在昨晚洗的衣裳上摸了摸,嗯,已是半干了,等日头升起,再略晾晾,就能收进船舱了。 不远处的船只上有了动静,霍惜便在船头坐下,四下环顾。 她家小船附近不远不近停了七八只乌篷船,跟他们家一样,都是以船为家或是短暂以船为家的渔民。 这处避风港是她爹经常夜里停船的地方,河水平缓无波,还避风。 按理大家以船为家,以江河为生,靠捕捞支撑一家人的生计,人多了,得的渔获就少,再者市面上鱼虾一多,也卖不上价。 但霍惜观察这么多天下来,发现大家明着是竞争关系,但暗里大家都互为依靠。 白天有事只要站船头吼两声,附近船家都会划着船过来帮忙。夜里停船,大家不约而同,三三两两自发停靠在一处,彼此有个照应。 她爹说,水上讨生活不容易,风大雨大的时候,翻船的事时常有发生,附近要没船,落水了都没人搭把手。 霍惜一脸兴致地盯着停靠在她家附近的船只贪看。 “霍家小子,醒这么早啊?” 霍惜回神,冲他笑着打招呼:“钱伯伯,早啊。” 钱三多舀了满满半瓜瓢的水,吸了一大口,仰头咕噜几声,又噗噗吐掉,对霍惜打趣道:“小孩子还是多睡觉,不然长不高,到时像个矮冬瓜,看你急不急。” 说完又倒了一些水,用水掬着在脸上脖子上抹了几下,再把手里的水珠甩一甩,头也左右晃两下,就,干净了。 朝霍惜龇了龇牙,猫身进了船舱。 霍惜朝他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往船头上的砂锅里倒水,准备熬些米粥给一家人当早食。正要往竹筐里抽几根柴火,就被人按住了手。 “惜儿,怎地起这么早?小孩子家家的不多睡觉会压了身高。让娘来。” 接过霍惜手里的柴火,往小炉灶里塞,引了火。 “娘,我来看火,你去洗漱吧。” “等娘去舀些碎米……” 未待说完,霍惜就推着她:“娘去洗漱吧,这活我会。” 杨氏看了她一眼,也就随了她了。 杨氏一边洗漱一边看着霍惜舀米洗米,往锅里倒米碎,添柴,动作娴熟还麻利,直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慰贴。 她也有小棉袄了。嘴角扬得高高的。 又看霍惜仍是一身小子打扮,头上绑着一个小子的发髻,再看身上,穿着杨福改小的衣裳,眉头皱了皱。 “惜儿,娘给你做了两身裙子,你怎地不穿?” 霍惜往自个身上瞧了瞧,朝杨氏笑道:“娘,裙子不如短褐方便。” “那娘给你把裙子改成女娃的短衫,再帮你绑女娃的发髻。” “娘,不用了,这样挺好的。小子比女娃行事方便。”说完转身蹲小火炉前往里扇火。 杨氏不知想到什么,再看看霍惜精致的侧脸,叹了口气。 母女二人说话的间隙,霍二淮和杨福也起了。 等霍惜再进船舱,发现睡觉的铺盖已被霍二淮和杨福收到船底舱了。连中间隔着的草帘都被收了起来。 霍惜拿抹布往船舱里跪着细细抹了一遍。把抹布收起,净完手,坐到霍念身边看他。伸出手指在他胖乎的脸上戳了戳,霍念小手一挥,眼睛都没睁,歪了头继续睡。 霍惜笑了笑,给他掖了掖被子。 把卡在船舱内壁的小方桌抬到船头,支棱起来。又进了船舱,掀起船底板,找出碗筷,拿了盐巴,咸菜,抓了小半碟小鱼干,想了想,又拿了两个咸鸭蛋,捧在怀里。再把船底板轻轻放下,走到船头。 不一会,早饭就得了。 一锅碎米粥,一碟咸菜,一碟小鱼干,外加四瓣咸蛋。 杨氏把昨晚舍不得吃完的猪蹄汤又热了热,呼呼地喝了起来。 杨福一边吃,一边跟霍惜咬耳朵。以前他只跟着姐姐姐夫在江里河里撒网捕鱼卖鱼,极少有机会了解外面的世界。 这段时间,却被霍惜带着在城里四处撒欢,还带着他四处找机会挣铜板。 杨福的心,野了,长了草。 “好好吃饭!挣钱的事有我和你姐夫,用得着你俩操心?”杨氏拿筷子在杨福的碗上狠敲了两下,瞪他。 杨福朝他姐嘿嘿笑了两下,就没听进去。 话虽不说了,但也不肯好好坐着,眼睛四下看,“钱哥,吃的什么?” “郁哥,才起呢?” 一早跟霍惜打过招呼的钱三多,此时正端着一个油光发亮的木头碗,蹲在船头,一边往嘴里扒粥,一边应道:“跟你们一样,也是碎米粥。” 而钱三多两个小子,一左一右蹲在他身后,也往霍惜他们家望来。 钱小虾一脸羡慕。 跟他爹娘说了多少次了,也买一张霍惜家的那种折叠方桌。瞧霍家,一家人围坐桌边,桌上放着这个菜那个菜,天晴就搬到船头,刮风下雨就搬进船舱,这才像吃饭的样子。 可她娘就不。舍不得钱,还骂他。端着吃,放船板上吃,是吃不饱还是怎样! 把他给气的。 钱小虾支起上半身,朝杨福扬声道:“杨福,一会你和霍惜又进城啊?” 他也想去。 不知能不能偷偷跟在他俩后面。听杨福吹嘘,这些日子,他舅甥二人在城里都挣了快半两银子了! 他也想挣钱。挣了钱买麦芽糖,买肉,买烧鸡,买盐水鸭,买酱鸭……光是想,就口水嘀嗒。 杨福没应他,扭头问霍惜:“惜儿,我们今天进城不?” 正文 第六章 捕鱼 听到杨福发问,霍惜把嘴里的饭咽了,才开口:“今天我们跟爹去打鱼,多打些,下午还要拿些送去给高屠户。” 霍二淮已经听说他俩昨天买猪蹄的事,听完点头:“应该的,爹多打些,即便咱们不卖也送去。” 杨福一边扒饭一边点头,又冲钱小虾扬声道:“我们今天要去长江口打鱼!” 钱小虾一听就蔫了。 打鱼打鱼,打了这么多年鱼,不腻的啊。这下没机会进城了。想悄悄溜进城,又怕他爹削他。碗里的饭顿时不香了。 霍惜这边已经吃完。碗里的米粥被她吃得干干净净,那碗跟水洗过一样。把碗往自己面前放好,筷子也放在桌上,筷头挨着碗放着,冲向自己。 杨氏纳罕地看着,惜儿这一举一动,贫穷人家可养不出来这等气质。看看杨福,吃完饭,碗一推,筷子歪歪扭扭,还沾着米粒。不对比还好,越对比越糟心。 杨福不明所以,这一大早的,他姐那眼光像要吃人。 低头快速把霍惜的碗和自己的摞到一起,又把两双筷子抓在手里,“惜儿,走,我们去洗碗。” 早食吃完,附近的渔船相续离开。 霍二淮已经跟大家伙交流完消息,问明大家要去的水域,也决定好自家要去的地方。避免一堆人挤在一处地方,捞不到多少鱼虾。 杨氏进船舱收拾家伙事,霍惜和杨福随着霍二淮到了船尾。霍二淮把橹支了起来,就开始摇动橹板。 船慢慢离开了停靠的水面。 霍惜饶有兴致地盯着看。 他们家这艘船是橹船,单橹。都说“一橹抵三桨,一桨抵三槁”,这橹船比桨船更省力还灵活,老人小孩皆可摇橹。 那橹头系在橹绳上,橹绳固定在船尾的铁环上,以防橹板落水,橹绳又能控制橹板入水的深浅。 再看橹板中部,则有一个圆孔,放置在船尾的桨叉上,把橹板支起来,形成杠杆。如此,摇橹的人可单手操作,握着橹的前端来回摇动,水中的橹板就会左右拨水,船便动了。 就如那鱼儿左右甩着鱼尾,驱使身体前行一样。 霍二淮见她看得细致,笑道:“惜儿要不要试试?” 霍惜眼睛一亮,用力地点头。跑到霍二淮旁边伸手……嗯,身高不够。 把脚踮起来,还不够,就,很生气。 霍二淮看得好笑,把橹头压了压,让她抓握住,耐心教她:“惜儿一手再抓这橹绳,两只手一起来……用巧力,不用蛮力,不然手臂,腰腹,脚都会痛,对,就是这样……” 霍惜听着他的指导,很快就上手了。 因着这橹并不是提在手里,而是搁在船尾,又有橹绳和桨叉固定,因而并不吃力。不抓橹绳,一手还能空出来干别的。 杨福也忍不住凑上来,“惜儿你知道橹板为什么要做成那样吗?” “知道咱家的橹板为什么要做那么长吗?” 霍惜看他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笑着摇头。 杨福果然就叭叭开了,“惜儿你见过鱼尾巴吗?鱼尾巴左右拨水前进,入水那端的橹板就是仿着鱼尾巴做的……船越大橹越长,听说有些大船还架几十根橹的呢……” 两人一路叭叭,霍二淮见他二人能控制得来,便开始整理渔网。 直到霍念嚎了两嗓子,醒来,霍惜和杨福才撇开手进船舱去看霍念。 霍念醒了,吃完奶,精神得不行,听着橹板划水的声音,还用手朝外啊啊啊的,不知是不是想往外面看。 霍惜在船舱里盘腿坐着,从腋下架着他,杨福坐一旁护着,两人逗弄霍念,陪他玩。 霍念已经满百天了,杨氏一天七八顿喂着他,小脸蛋虽被江风吹黑了些许,但长得很是壮实,在霍惜的腿上不停地蹦跶,力气大的霍惜差点抱不住。 杨福在旁用拨浪鼓逗着他,霍念一会看看霍惜,一会扭头去看杨福,伸手就要去抓拨浪鼓。 杨福不给他,一边吊着他,一边往后退,如此几次,终于把霍念给惹火了。朝杨福噗噗两声,口水没有喷出去,倒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滴在围脖上。 霍惜松开一手去拍他屁股,瞪他。他就跟霍惜咿咿吖吖的,好像告状。 杨福被杨氏狠拍了一记,引得霍念咧着小嘴笑,两只小短腿蹦哒得越发欢喜。 “娘,过百天是不是会翻身了?” 杨氏给霍念擦了擦口水,越看越欢喜,回道:“有些壮实的孩子两三个月就能翻身了,有些要到半岁上才会翻身。你舅舅就是过了半岁才会翻身的。” 杨福不服气,他这么弱的吗? 杨氏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疼。 也不是他弱,实在是那会没吃的。娘难产大出血,月子里就去了,她和二淮那会刚新婚,两人都没当过爹娘,慌手慌脚的,也不懂怎么照顾他。 他没奶吃,夫妻二人抱着他四处求人给他一口吃的,什么面皮脸皮都给扔脑后。 才四个月就喂他吃米糊了,六七个月才会翻身。两岁了还不会走路,把杨氏急得直哭。就怕这个遗腹弟弟养不活,让杨氏的根血在她手里断绝了。 “姐,你干嘛这么看我?”怪怕怕的。 “你长得比念儿俊啊?我看你?”杨氏说完伸手抢过他手里的拨浪鼓,递给霍念。 把杨福给郁闷的。 以前他是他姐的宝,现在他姐眼里心里没他了。 霍念把拨浪鼓抓在手里,也不懂摇,上下鼓捣了几下,就是不响,抬起一双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杨氏。 把杨氏一颗慈母心都给看化了。 “念儿不会摇是不是?娘摇给念儿听好不好,看,咚咚,咚咚……” 霍念咧着小嘴高兴地蹦,又要伸手去抓。 等他玩腻了,霍惜把他放躺在船板上,让他翻身。霍念扑腾着四肢,就是不翻。把杨福急得都躺他身边亲自示范了。 杨福怪模怪样示范了几下,霍念盯着他看,最后也挺赏脸,跟着学会翻身了。 把大家高兴得不行,直拍手夸他。把他逗得嘎嘎笑,引得霍二淮都扔下橹板,跑进船舱里逗弄了他好一会。 终于,霍念力气用尽,又呼呼地睡了。 杨氏便带着杨福到船尾整理渔网。 霍惜则把昨晚洗的衣裳都捡了回来,叠好放进船底舱,又把晒在船头的小鱼干小虾干翻了个面。 今天日头晴好,晒到后晌,就能晒得透透的,可以收起来了。又能当一家人小半月的口粮。 刚翻好,霍二淮已撒下了第一网。 等把网收上来,四人便蹲在船尾把鱼虾从网里拆下来放到船尾的水箱里。这样等到下晌挑到城里卖的时候,还能保证它们多数是活着的,也能多卖些钱。 今天可能是运气好,才网了三网,水箱里就几乎快满了。鱼太多,直往上蹦。 杨氏还捞了些小的卖不上价的,蹲在船头就着江水,去鳞去肚,剖成两半紧着日头晒了起来。 船头船尾都晾不下了,又把簸箕端到船顶去晒,用船绳固定好。 “惜儿,我教你用秤,一会我们跟你爹去城里卖鱼去!” 杨福看着今天的收获不小,心里很是高兴。找出家里卖鱼的秤,就要教她。 “我会看秤了,之前爹教的我都会了。” “真会了?” “嗯。” 霍惜边点头,边指着称杆上的称星一一说给他听,又拿过渔筐用称钩吊起来,把称砣在称杆上吊好,边提着称杆边划动称砣,让称杆呈水平状。 “看,四斤二两。承惠一两银。” 一个破渔筐一两银?抢劫呢? 杨福瞪她,霍惜抿着嘴笑。把称杆递给他,扭头问霍二淮:“爹,一会我和舅舅来卖好不好?” 霍二淮黝黑的脸上笑眯眯的:“好。你们来卖。” 正文 第七章 卖鱼 霍二淮挑着一担渔获大步走在前边,杨福背着一个小篓子,拉着霍惜跟在后面。 三人一路从渡口走来,穿过江东门,进入外城。 从江东门到内城的石城门,走路一个多时辰。通过石城门,可进入内城,为内城的腰腹位置,最是热闹。而这条路也是外城到内城最近的一条路。 别的路马车都要坐上半天。 杨福拉着霍惜,嘀嘀咕咕,撺掇她进内城。 内城有钱人多啊,手一挥,漏一点,都不用他们苦哈哈蹲地上摆摊吆喝,没准就给包圆了。 他有时候喊到嗓子冒烟,都卖不出去半斤一斤。 而且搞不好还有打赏呢。 再说,快些把鱼卖完,他们还能找点别的挣钱门路,没准今天还能挣到钱买块猪蹄,搞不好还有多的钱能买块肉解馋。 好说歹说,霍惜就是不同意。 霍惜能不想挣钱? 不,她比谁都想挣钱。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家里这段时间为她姐弟二人花了不少银子,她不能朝他们伸手。 就是伸手,家里也拿不出多的。 她得自己挣。 但现在还不是进内城的时候。 “是你说的啊,内城有钱人多,但有钱人咱惹不起啊。走路泥水溅他衣裳上了,他都能把旁边一起走的人打骂一顿出气。咱惹不起。” 杨福噎了噎。 刚想反驳,霍二淮就点头:“惜儿说的对,咱没权没势的,挣些蹋实钱就好。外城生意也不错的,这一片离内城最近,住的人集中,咱家这一担鱼,用不了多久就能卖出去了。” 今天把船都摇到了长江口了,运气好,捞上来的鱼也大,应该能卖上价。霍二淮并不担心卖不出去。 要是日日这般,今年交完河泊所的渔税,还能剩不少钱呢。 杨福耷拉着脸跟在后面,他想进内城又不是为了玩,不过是想多挣些钱罢了。 霍惜看向他,想了想,晃了晃他的手。 “舅舅,再过不久就是重阳节了,到时候如果爹有捞到肥美的螃蟹,我们说不定能拿到内城卖。内城的人可喜欢边赏菊边喝菊花酒边拆螃蟹吃了。” 杨福听完眼睛一亮,可不是,重阳节快到了! 顿时风也清了,气也朗了。 拉着霍惜一下子窜到前面:“姐夫,我和惜儿去占个好摊位!” 霍二淮看着他二人跑远,摇头失笑,扶着担子小跑着跟上。 “卖鱼咯,卖鱼咯,刚刚江里打捞的新鲜的鱼咯,个大肥美,晚了可没有了……” 杨福站在摊前,嗓音宏亮的吆喝起来。 霍惜没有跟着吆喝,只微笑地站在杨福旁边,每路过一个人都糯糯地冲人家问:“大爷,婆婆,婶子,要买鱼吗?新鲜的,还活着呢。”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你,冲你笑。哎呦,只要是想买鱼的,无不冲着这个精致齐整的小子到了摊前。 故他家生意比别家好上不少。 霍二淮笑眯眯地从渔担里捞鱼,霍惜就从杨福背着的篓子里把称拿出来,再把芦杆递过去,霍二淮接过去,揭开鱼的鳃盖,把芦杆穿进去,把鱼串起来,再用称钩一吊,“三斤四两,零头不要了,承惠四十文。” 霍惜就把铜板接过来,放进身上的小挎包里。 三人配合默契。 旁边围过来的一看,“你这十二文一斤?这么贵?人家才七八文!” 霍二淮挠挠头,看向霍惜。 霍惜便笑着说道:“婶子,七文的也有,你看……”捞起另一边的渔担里的鱼给对方看。 “这也太小了,一斤都没有。” “对,这边都是一斤以下的,我们卖七文并不贵。捞上来在船上用水养着,一路又用水养着挑过来,不容易呢。还活着呢,你看,这还活蹦乱跳的呢。” 说完把鱼扔回渔箱里,那鱼一下子从她的手里挣脱,慌不择路与里面的鱼挤成一团,水珠直往外溅。 那妇人往后退了退。左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我,我再看看。”别的地方都一个价,怎的这家分几个价钱。 那人走了,霍惜也不以为意。 她坚持要把鱼分三六九等,不然一个价,谁不想买大的?剩的小的经常卖不掉要劳累霍二淮大老远挑回去。天天晒鱼干吃鱼干,吃到吐都没吃完。 一分钱一分货。舍得吃的,自然会挑好的,也不在意那几文钱。舍不得钱的,也有小鱼买,把鱼价降下来,钱少了,总会卖出去的。 “卖鱼咯,卖鱼咯,个大肥美,便宜卖咯……” 又卖了一会,摊上的大鱼就卖光了,一斤以下的小鱼最后也六七文的卖完了。 “卖完了,卖完了。” “咋就卖完了?这不里头还有吗?” 一大娘迈着小脚刚走到鱼摊这里,她远远见着两个小子站在鱼摊前,衣服虽补丁摞补丁,但瞧着干干净净的,就愿意过来买。 “大娘,这里头剩的我们是留着送人的。” “不能匀一条给我吗?”那大娘扒着渔筐往里看,看着那鱼还活蹦乱跳的,就心喜,扒着不放。 “惜儿……” 霍二淮不忍让人失望。知道霍惜留了两条大的,一条要送给高屠户,一条要拿去跟高屠户换肉的。要不就卖一条,一会再拿钱跟高屠户买肉? 霍惜想了想,便点头:“行吧,匀你一条。” “好好。”那大娘很高兴,把手从渔筐上松开,“那你们帮我去鳞收拾干净了。” “好。一定给你收拾干净了。” 霍二淮边应着,边捞了鱼放到案板上,用刀背往鱼头上一拍,再按着鱼头麻利地去鳞剖腹去内脏。 “可要切段?” “不用,就整条就行。” “好勒。” 收拾好又用鱼筐里的水洗净,把鱼放到她的提篮里,再目送她走远。 一个时辰不到,鱼就卖光了。三个人都很高兴。 霍惜看着鼓鼓囊囊装满铜板的小挎包,开心得很,今天至少挣了三四钱银子! 三人快手快脚地把两个密闭渔筐里的水倒掉,只余少许水养着送给高屠户的那条鱼和二十来只虾,挑着担子往高屠户的摊子走。 “高叔,我给你送鱼来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高屠户嘴角咧老高。他就说这俩小子一定会给他送鱼来的嘛,这不就来了?他娘子还拧他耳朵。 “这怎么还有虾?这我不能拿,这鱼都上两斤了,我不能收。”高屠户推拒。 霍惜见他摊子上还有一块猪蹄,虽然今天她不准备买猪蹄,家里有鲫鱼,她娘交待喝鲫鱼汤就行。 看了霍二淮一眼,便说道:“要不高叔把这块猪蹄给我们,我们再付你十文?” “十文就不要了,你们拿去。”高屠户很是大气地捞起那块猪蹄,快速串起来,都没称就塞到霍惜手里。 “那如何能行?不能让你亏本了。”霍二淮推拒着。 最后高屠户收下十文钱,高兴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去。哎,实诚人啊。他就喜欢跟实诚人打交道。 把他们寄放在摊上的渔担收到铺子里。 “惜儿,姐夫去搬货,我们去哪?也去外城码头吗?”杨福和霍惜走在霍二淮后面,跟霍惜小声嘀咕。 正文 第八章 消息 霍二淮自从家里添了两个人,就知道要紧着挣银子了。 原本他每天只在江里河里泡,天一破晓就下网,一落日就收网,每天都只捕些鱼虾卖钱。要是有闲瑕,就在船上休息或补鱼网,或是想着到哪方水域再多捞一网。 但他现在开始想些其他门路挣钱了。 此时正要赶往外城码头,听到俩孩子嘀咕,不由叮嘱道:“码头你们不能去。你们还小,身子吃不消。爹去就行。你们要不先回去陪你娘和念儿,要不去外城逛逛等会跟爹同回?” “爹,我们等你一起回。我们先到外城逛逛,一会落日前我们到高叔那里等你。” “那也行。” 霍二准从小挎包里抓了几个铜钱递给他们。 霍惜看了看,本不想拿,见他硬塞过来,便只拿了两文,余下的又推了回去。拉着杨福便与他分开了。 “惜儿,我们去哪?” “去茶肆。” “茶肆?惜儿你渴了?” 霍惜没回他,飞快地越过他:“舅舅快点,一会就落日了。” “哎,来啦。” 金陵城原本就是江南富饶之地,物足粮丰,如今做了卫朝的国都,人气更是繁茂。整个京师汇集百万人口,又因水系发达,南来北往的货物齐聚京师,越加富庶。 外城的江东门离内城的石城门,人力仅一个多时辰的距离,所以此两城门之间聚居的百姓也最多。 又因京师两湖之一的莫愁湖就在两个城门之间,固此地又吸引了一大批文人雅士前来泛舟游湖,切磋交流诗词文章。 哪怕因新旧朝更迭,燕王入主皇城,也没乱多久,如今又已是歌舞升平之象。 霍惜左右看看无人,在一处灰墙上用手抹了一把,又快速地往自己脸上抹了几道,才两手合掌拍干净。 杨福目瞪口呆。 “惜儿,你为什么……” “我长这么好看,万一被拍花子拐走了怎么办?就见不到爹娘了。” 杨福一听深觉有理。虽然他姐老是吼他,但这世上没有比他姐和姐夫更好的人了,要是见不到他们,他会哭死的。 霍惜见杨福两手都用上了,把自己的脸抹得跟黑脸包公一样,那叫一个无语。 “怎,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去茶肆?我们只有两文钱,够喝茶水不?方才你怎不多拿几个铜板?” 霍惜默了默。她不想拿的。不想欠太多。怕还不了。 杨福见她不说话,也不以为意。一路贪看。 这里虽是外城,但比别处热闹。越靠近内城越热闹,人来人往。各店铺招幌随风猎猎作响,布铺,首饰铺,糕饼铺,绣铺,杂货铺,匠做铺,医馆,药铺,茶庄……让人眼花缭乱。 外城如此热闹,只不知内城又是何等光景。 杨福一路哇哇叫个不停,霍惜却头都不太敢抬。 不敢大意。 “惜儿,我们这样,怕是还没等靠近就要被人赶走了。” 杨福看着街上大家衣着光鲜,再看看自己,补丁打补丁,还有好多人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杨福抻着衣裳,心里有些难堪。 霍惜安慰他:“我们又不偷不抢。不给进就不给进,怕甚。再说,又不是没有穷人。” 杨福再一打量,果然还是有不少跟他们一样的穷苦百姓。心下稍安。但要进内城的心却是凉了一些。 霍惜一路拉着他,走走停停,看看,听听,也没个目的地,就随意的很。 直到走至靠近内城墙的一个草棚搭的茶肆,才拉着杨福走了进去。 “茶水多少钱一杯?” “香茶三文一杯,糖水两文一杯,普通茶水一文一杯,干果三文四文五文一碟,糕点五文六文七八文不等,茶水可续。” 杨福看着台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干果糕点,舔了舔嘴唇。 不等他咽口水,霍惜已拉了他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伙计,来两杯普通茶水。” “好勒,两位小客倌请稍等。”一年轻伙计扬声道。 霍惜很是淡定地坐下,无视左右好奇打量的目光。 这穷小子,刚比桌子高一点吧,这淡定的,拉着自家兄长坐在一堆大人中间,还面色不改。看他那兄长,倒是头都不敢抬。 众人啧啧称奇。 霍惜目无斜视,装没看见。 而往常杨福也不是没买过茶水,一文钱的茶水也喝过不少,但不过是在摊子外饮完就走,哪像现在点上一文钱的茶水就安然坐在茶肆里的? 又没钱点茶果点心。还占人俩位置。 可扭头看霍惜一脸淡定的样子,他一个当人舅舅的,也不好太怂。索性壮了胆色,直了直胸膛。 霍惜看了他一眼,扬了扬嘴角。 嘿嘿,杨福也对着她笑了笑,忽然也就放开了。 两个穷小子,也没什么好看的,渐渐的也没人再打量他们。 霍惜一边嘬着茶水,一边把耳朵竖了起来。 “你们说,现在安稳了不?”一中年汉子用手指往上指了指,又小声道:“那位占了京师,他其他兄弟能干看着?” “不看着能怎样?兵力都被先帝卸得差不多了。” “那这就安稳了?可别再打仗了,我一想起聚宝门外每日都杀那么多人,血呼拉拉的,我夜里都不敢熄灯睡觉,就怕第二天醒来脖子上脑袋没了。” 一汉子想起新帝初入京师时,大开杀戒,死的人都堆成山了,打了一个寒颤。 “你什么牌面,想被拉上刑台,人家还看不上。” “那我可得感谢他们看不上。”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哎,房大人,可惜了,现在天下学子都不敢说话了,你看莫愁湖那边,人都少了。” “可不是。” 几个人摇头叹息。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段时间内城几乎家家都有丧事。” 就听一人低声道:“我有一个朋友是开棺材铺的,前段时间生意好的让人嫉妒,忙得脚不沾地。日日出入高门大户,回来就说今年怪事特别多,说好些府里的夫人都暴毙了。就那荣国公府上的世子夫人,听说也在庄子上难产,一尸两命,连她那女儿都悲伤过度,跟着一块去了……” “那真是可惜了,听说世子爷跟着他老子荣国公,随着新帝参加靖难之役,屡立军功,就算降一等袭爵,也是侯爷。啧啧,可惜了。” “荣国公可是追封的爵位。可袭不了。” “人家不用袭爵,只凭军功还捞不到一个爵位吗?” “你们没听说吗,荣国公长子凭军功获封新城侯了,还是世袭。” “太可惜了。活到现在也是个侯夫人,儿子生出来将来也是侯爷。啧啧。听说他家里把偏房扶正了。看看人家这运道。” 一汉子摇头叹息:“也怪没个可靠的娘家,不然生产时护着点,何至于此。” “我听说那夫人的娘家全家都被流放了,也不知有几人能活着到流放地。” “啧啧……这下算是死绝了。也不知嫁妆落到谁手里。” “反正落不到你手里。” 霍惜听着茶肆里大伙的打趣,叹息声,两只拳头紧握,死死咬着唇,眸子里满是恨意。 原来,母亲死了,弟弟死了,她也死了。 正文 第九章 出路 霍惜又做梦了,这回她梦见她跑不动了,被人追上押了回去,关了小黑屋,几天不进水米。才几天就饿得虚脱了。 然后,她死了。 庄子上的大厅里摆着大小三个棺椁,依次是母亲的,她的,弟弟的。 她在梦里流了一夜的眼泪。嗓子都哭哑了。 “这怎的这么烫啊?还叫不醒!惜儿,惜儿!” 一大早,杨氏就起了,早早把粥煮好,早食摆好,全家都起了,连周遭停靠的渔船也都划走了,惜儿还没醒。 把一家人都吓坏了。 “你昨日把惜儿带去哪了?怎的惜儿说了一晚上的胡话,今天还烧起来了!”杨氏心急如焚,狠拍了杨福数下。 杨福眼眶泛红,看着叫唤不醒的霍惜,心里难受异常。 抹着眼泪:“我们就是去了茶肆喝茶水,听别人说话。” “定是听了不好的消息魇着了。当初惜儿就说来京城投靠亲戚,亲戚不慈要把他们卖了,这才逃出来的。定是吓到了。” 霍二淮眉头紧皱,昨天应该跟他们一起的。 “那怎么办?”杨氏急得直搓手。 “今天不打渔了,我们现在就送惜儿去看大夫。外城看不好,就去内城。” “好。” 一家人手忙脚乱,划着小船就进城找医馆。 霍惜被霍二淮背着进了城,看了大夫,被灌了药汤,又给背了回来,杨氏给她换了衣裳,擦洗,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浑浑噩噩的。 直到日薄西山,秦淮河里遍撒落日金辉,她才睁开眼睛。 “惜儿,惜儿,你醒了?”杨福高兴万分,朝外扬声道:“姐,姐夫,惜儿醒了!” “惜儿醒了?” 船左右晃了晃,杨氏抱着霍念,和霍二淮分别从船头船尾钻进船舱。 “太好了,惜儿,你总算醒了!把我和你爹都吓坏了。”杨氏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险些掉下泪来。 虽然日子不长,但真是喜欢这个孩子。把她当自己亲生的小棉袄。 霍二淮高兴地看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坐在一旁喜得直搓手。 “念儿,姐姐醒了,看看。” 杨氏抱着念儿俯身,念儿咿咿呀呀的,杨氏把他的小脸贴到霍惜脸上,霍念一边哦哦,一边与姐姐贴脸,一只小手抱着霍惜的另一边脸。 霍惜忽然就落下泪来。 “这是怎的啦,别哭,别哭,哪里不舒服告诉爹娘!” 杨氏和霍二淮屁股一挪,又坐近了些,急声问道。 霍惜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霍二淮:“爹,咱家的船破了。” “啊?哪呢?” “顶上。” 霍惜躺在船舱里,直直的顶上一个小洞,落日的余辉从洞里钻了进来。 “哎呀,还真是破了。”杨氏、霍二淮和杨福三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顶上果真有一个洞口。 “别怕,爹马上就去补,不会让惜儿淋了雨的。” 霍惜歪着头朝他笑笑。 霍二淮就摸了摸她的头,急着钻出船舱找东西补洞去了。 杨氏抱着霍念坐在她的身边,和杨福一左一右,对她嘘寒问暖。霍惜心里的阴霾忽地一下,就散了。 霍惜在船上躺了两天,一日三顿药汤喝着,病也就好了。 这两日里,杨氏和杨福都围着她转,霍二淮也没有到远些的地方打渔,怕水气重,害她病情加重。就只在内河里转,自然也没捞到什么渔获,小鱼小虾的也卖不上价,就只留着自家晒干了吃。 霍惜躺了两天,想自己的出路。 她胎穿过来,一直没有前世的记忆,直到那天亲眼目睹母亲被毒杀,才激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此番大病一场,所有的记忆就都窜起来了。 她原本想着新朝也立了,在北地戍边的父亲,总会回京师的。到时候她抱着弟弟去找他。 可是,现在吴氏被扶正了。 她和弟弟哪怕被接回去,养在内宅,养在吴氏眼皮底下,也是绝对活不长的。母亲死了,疼她的祖父也死了。 那日,吴氏死死抓着母亲,往她嘴里灌毒酒,吴氏是想母亲死的。 而她和念儿哪怕苟活着,被吴氏知道,也必是要被斩草除根的。 还有奶娘,不知还活着没有。还是也被害了。 霍惜死死咬着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鼻涕流了下来,也不敢松口,只用袖子抹掉,把脸蒙进被子。 霍二淮听见动静,刚想支身,就被杨氏死死拉住,冲他摇头。 霍二淮便又躺下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这孩子,让人戳心地疼。 次日一早,杨氏早早醒了,想给霍惜熬药,才到船头,就愣住了。 “惜儿?怎的醒这么早?在洗衣裳?娘来娘来。” 快步过去把霍惜手中的衣裳抢在手里,搓了两下,扭头朝她说道:“身子还没好全,快进船舱歇着。” 霍惜昨晚哭了一场,蒙着被子,衣裳上全是汗,鼻涕。 “娘,我好了。”说着就要转身去给小泥炉添柴。 “娘来娘来。”杨氏要起身,被霍惜摁住了。 杨氏一看炉子都起了,只怕这孩子一早就起来给一家人煮早食了。 “你这孩子。” 隔壁的钱三多一家也起了,“霍小子,可病好了?” “钱伯伯,我好了。”朝对方笑着说道。 “那就好,你不知道你一病,把你爹娘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窜。” 相邻几条船上的人,也陆续起了,纷纷跟霍惜打招呼。 霍惜眼瞧着这四周不亲不故的渔人,大家一大早的朝她嘘寒问暖,她一颗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也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狂任她狂,且由她几年。待念儿再长大些,等她有能力了,必回京师一报母仇。 “钱伯伯,郁叔,这几日你们得了螃蟹,能卖给我家吗?我家比市价高一成收。” 杨氏手下动作顿了顿。 “啊?霍家的,你家收螃蟹啊?” “啊?啊,是啊。收,叫呢。”杨氏看了霍惜一眼,见她眼神坚定地冲她微笑,鬼使神差地就冲着钱三多等人点头。 “那行啊,要是得了,我们晚上就拿来卖与你家。” 卖谁不是卖,还比市面多一成,卖与霍家还省了来回进城卖货的时间。这一来一回的,大半日功夫没了,耽误打鱼。 有那人少的,更是愿意。纷纷点头应了。 霍惜高兴地一一冲着他们道谢:“钱伯伯,郁叔,邹爷爷,惜儿谢谢你们。要是遇上别的相熟的,也麻烦帮着吆喝一声,让他们拿螃蟹来卖与我家。” “行。记着了。” 等霍二淮与杨福起了,发现这一大清早的,惜儿就给家拉了这样一桩生意,齐齐懵了。 正文 第十章 中间商 霍惜想通了。 她现在想攒实力,想挣钱。心里有一团火在烧,越来越旺。 之前杨氏和霍二淮收养她姐弟二人,并没有饿着他们。她想挣钱,也不过是想帮着分担一二。他们在她姐弟二人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她知道她们想攒钱上岸生活。 买一亩宅基地,盖一个简单的屋子,再有几亩田地,种些粮食瓜菜,平时再打打鱼。仅此。 这些她都知道。所以平时不朝他们伸手。 她一是想挣钱,帮着他们分担一二,二是也想做点自己的事。 就是想去打听奶娘的消息,都没银子打点,连坐车去庄子打听的铜子都没有。 现在吴氏被扶正了,她生的那个庶子转眼就成了嫡长子。吴氏现在成了侯夫人,连着她的娘家都跟着鸡犬升天。而霍家不过是秦淮河里打鱼的贫苦渔家,没权势没地位没身份,是绝对斗不过吴氏的。 霍惜想挣钱,挣很多的钱。没权没势,就拿钱开路,再苦再难,总要淌一条路出来。 母亲的仇不能不报。 弟弟当初明明出生近一月了,信也传回府里了,但现在,对外却宣称弟弟难产没了。母亲一尸两命。 张家的族谱上,不能没有弟弟这个元妻嫡长子的名字。 不能。她不答应! “爹,娘,这两天,你们给我看病,买药,花了不少银子。不仅把这些日子打鱼赚的钱都搭上了,连之前攒下的钱也往外掏……” 杨氏打断她:“惜儿,你不用为银钱的事操心,我和你爹再去远些,一天多打几网,总能攒些钱的。不会饿着你们。” 霍惜是知道杨氏夫妻今年冬天想上岸生活的,他们之前几个孩子都没有活下来,如今养了念儿,生怕念儿冬日在河里飘也养不大,暗自攒着劲想多存些银子。 但现在她一病就花出去二两。 霍惜想做点什么。才有了早上跟各渔家说要收螃蟹的事。 霍二淮和杨氏没有怪霍惜自做主张。夫妻二人觉得霍惜做事一向有章法,跟大伙说要收螃蟹,夫妻二人虽然心里吃惊,但只以为她操心家里的生计,遂安慰她不要操心。 “惜儿,你为什么想收螃蟹?能卖得掉吗?”杨福知道霍惜想挣钱,他也想挣。 但是收螃蟹?别人不会自己卖吗? 但霍惜有自己的想法。 重阳节日近,京师历来有重阳登高,赏菊喝菊花酒吃蟹的习惯。螃蟹的需求量会因此大增。 但螃蟹的捕捞,不如鱼,一网能网很多。有时候一天也摸不上来一两只。 渔民们拿在手里,三两只的,着实不成气候。 但霍惜心里其实也没底。 把心里的想法跟大家说了,见他们三人拧着眉。霍惜便安慰道:“爹娘,你们不用担心银钱的事,我只是想试试,我有一块玉佩,到时拿到当铺典当,收蟹的钱就有了。” “那哪成!哪能当你的玉佩。”霍二淮摆手。惜儿也是为了家计,哪里就要用她的贴身玉佩去当。 而且,万一她那恶亲戚在找她,发现了怎么办。养了惜儿和念儿这么久,他可舍不得。 杨氏也按住她的手:“放心,咱家里还有二两银子,到时如果不够,娘还有一对陪嫁的镯子。” “谢谢娘,谢谢爹。” “嗐,一家人,不说那见外的话。” 于是一家人便说好了,拿二两银子当收蟹的本钱,这生意便试着做做看。 商议好后,杨氏便推她进船舱休息:“你和你舅舅到舱里看念儿,我和你爹今天把船再划远些,多捞几网,下晌再去水草茂密处,看能否捞些螃蟹,也好多卖几个钱。” “嗯。”霍惜应声进了船舱。 船舱里,霍念还在睡,杨福拉了她问:“惜儿,咱万一收了卖不掉怎么办?你是不是找到买家了?” 霍惜摇头。 啊?没找到买家,就敢收螃蟹?万一大家伙都给他们送来,他们要拿去卖给谁?再拿到街市上卖?收购价都高了市价一成,这是赔本赚吆喝啊。 杨福愁的直挠额。 万一卖不掉,天天吃天天吃,就跟那永远吃不完的小鱼干一样。 杨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霍惜只知道这个生意能做,但其实心里也没底。 她知道节庆产品,需求量会在节庆前有一个井喷。只要找准门路,京师住了百万人口,不怕卖不出去。而只要卖出去了,就有钱进口袋。 这年头都是坐商,开个铺子摆个小摊,等着人上门。顶多就是吆喝几声。上门推销极少。 一般生产的不管销售,管销售的没有能力生产,打渔的也一样。嘴皮子好的,捞的渔获不如别人。渔获捞得多的,偏偏笨嘴拙舌,卖的钱还不如别人多。 现在霍惜要做中间商,源头的货品有了,但市场在哪? 外城人虽多,但消费市场远不如内城。 而内城,她要去吗? 当天霍惜没有跟着去捕鱼,她拉着杨福进了城。 乔装改扮一番,问杨福:“怎样?” 杨福嘴巴张得老大,拿过霍惜的手来回翻看。这是双什么手?经过这么一通改扮,别说女娃了,就是他姐他姐夫站在面前,都认不出这黑小子是他家惜儿。 “惜儿,你是这个!”杨福朝霍惜竖了竖大拇指。 霍惜笑了笑,一颗提着的心放下。拉着杨福就在内城居民聚集区到处逛。 东边靠近皇城,那是世家大族所居之地,西边是富贵商贾人家。东西两边,霍惜都不去。 这些人有钱,但不是她要推销的对象。这些人家大多都有庄子,吃食菜蔬都会按时给府里供应,而没庄子的府里也大多有固定的采购渠道。 只拉了杨福往内城的南北向走。 如今新朝初立,京里忽然涌进很多新贵,而攀附这些新贵生活的旁支庶支,姻亲故旧只怕不少。这些人家一时半会只怕没买到合适的庄子,没有门路,两眼一摸黑。 重阳节近,哪里都要应酬,想在京里站稳脚跟,就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别人有的,自家要没有,掉面。 而另外无枝无蔓的小富人家,单枪匹马,想在内城混,不说要借节庆攀附权贵,应酬吃席,只说自家食用,也缺不了螃蟹。 哪怕应个景呢。 杨福对霍惜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她如回自家般轻松地在里弄胡同里穿梭,游刃有余地与各家管事打交道,面色不改地给各看门小厮塞铜板塞好处,一贫穷渔家黑小子,大大方方与官宦富贾人家打交道。 杨福一颗心砰砰直跳,好半晌才去了怯。 只半天功夫,霍惜就拿下了七八家订单,数量还不少。 “擦一擦,口水要掉下来了。” 杨福这才合上嘴巴,看向霍惜的一双眼里满是小星星,“惜儿,你怎么懂这么多的?你不害怕?” 怕?有什么好怕的。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生意不成罢了。还能打她还是怎样? 霍惜前世刚参加工作,干的就是销售的活,扫了两年楼,才渐渐打开了局面。嘴皮子也利索了,面皮也练得如城墙厚。每天不吃几回闭门羹,不被人拒绝被人骂,都觉得不正常。 这些不过都是成功路上的历练罢了,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结果没有,一切都是空。 到落日前,舅甥俩人就接了三十来家螃蟹的订单,还有不少人家需要菊花,但霍惜只答应帮忙找找看。 这年头养殖业,种植业都不成规模,有需要得费人力物力财力去搜罗,一般小门小户,是绝计没有那个功夫和精力的。 菊花单子,霍惜知道有几家大户的庄子上有种,但人家卖不卖给她,难说。她准备让她爹去问问看,若能买到一些,也能运到京师赚个差价。 但如此一来,家里的钱就真不够用了。 她身上的玉佩不能典当,娘的陪嫁也不能卖,那收货的钱从哪里来呢? 正文 第十一章 收蟹 霍惜和杨福回到外城渡口,她家小小的乌篷船静静地停在那里。 远远的看见,霍惜心里异常温暖。 “爹,娘,等久了吧?” “没有没有,爹正好到附近买两担水,又去跟人换了一篓子蔬菜。” “那我今晚就吃蔬菜了,可不想再吃咸鱼干了。”杨福吁出一口气。虽然菜蔬也没油星,但总比一日三顿的吃鱼干就咸菜强。 杨氏抱着霍念出来,拍了他一把:“很多人想吃鱼干还吃不上呢,你还挑!这几日你想吃也没有了。” “咋了?”杨福问道。霍惜也看了过去。 “你姐夫把咱家存的鱼干都卖到村子里了。清空了。” “啊?有人买?那能卖几个钱?” “怎会没人买!你以为没船的农家想吃条鱼是容易的事啊?再说那咸鱼干都带着盐呢。你姐夫换了半两银子和半袋粗粮呢。” “半两银子啊?那不少了。不过……” “咋了?” “嘿嘿,你女儿啊,惜儿今天给人打点就花了将近半两银子,姐夫那些鱼干啊,打了水漂咯,都没听着响。” 杨氏诧异地张了张嘴。 霍二淮朝低着头的霍惜看去,笑道:“没事,打点哪里能不花银子。这年头哪有天上掉陷饼的好事。” 说完摸了摸霍惜的头,安慰了她两句。以为今天这舅甥两人白白跑一趟了,心里虽心疼那些钱,但也知道孩子并不是拿去乱花的。 杨氏回过神来,拉过霍惜,用手擦着她的黑脸:“怎么涂成这样?要不下次让你爹去吧。” 霍惜仰着脸让杨氏擦拭,又朝念儿假意要拿黑脸去贴他,念儿嫌弃地直往后躲,杨福朝他做了个鬼脸,把念儿逗得哈哈笑。 杨福对杨氏说道:“姐,姐夫还不如惜儿呢。你不知道今天惜儿有多厉害,在城里左逛右逛,如回自家一样。给咱家拉了好些订单呢!” “真的?”杨氏心里高兴,声音都拔高了。 霍二淮走到船尾,一边摇动橹板,让船离开渡口,一边竖着耳朵听。 杨福便叭叭开了。杨氏听完,嘴巴都忘了合上。 “三十八家订单?还要菊花?”一家半篓一篓的,那得要多少螃蟹! 看着霍惜,就像看着一个金娃娃。 转念又一想,比市价高一成收呢,这,能赚钱吗?要是卖不出去,收得多赔得多……嘶,不能想,心肝疼。 霍惜一边净脸一边听杨福汇报情况,见杨氏脸上一会喜一会忧的,她心里明白,但并没有解释。 “娘,今天有收到螃蟹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你爹捞了半蟹笼。你爹把它挂在船身外头,就吊在水里。你一会去看看,可得用不。” “好。”霍惜听完一喜,又看向霍二淮,“爹,你有没有去收一些篓子?” “有,大小都收了十来个。船上也没地方放,若是不够,爹明天再去买,都跟人说好了。” “那就好。” 霍二淮把船摇回平时夜里停靠的水域。 “回来了?今天你们可回得晚,一会得摸黑做晚食了。”远远的,钱三多的声音扬声传来。 霍惜和杨福出去打招呼,这一看,还真是她家回得最晚了,平时停靠的二十来家人几乎都回了。 “我们一路上吃过晚食了。钱哥今天可有捞到螃蟹?”杨福朝钱三多扬声问道。 “还真收啊?” “收呢。你还怕我们骗你不成?铜板我们都换了一匣子了,还能不收?” 钱三多松了口气。 今天卖鱼的时候,他特意把螃蟹留下了,也问过了价钱,比前些天略涨了些。要是霍家不收,放手里可糟蹋了。 刚想叫儿子,就见钱小虾已从水里把蟹笼提出来了,哗啦啦滴着水。 霍家那边刚把船停好,钱小虾就拎着蟹笼跳到紧挨着霍家的郁叔的船尾,再一跳,就跳到霍家的船上。 “霍惜,你来看,这些能给多少钱?” 钱三多摇头失笑,站自家船头伸着脖子往霍家那边望去。 杨福把钱家蟹笼里的蟹倒在自家的渔筐里,霍惜蹲在渔筐前就是一通扒拉。 “你这有大有小,不能一个价钱。” “什么,小的你不要?”钱小虾有些着急。 “要。不过大的一个价钱,小的一个价钱。” “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可不能杀熟。我跟我爹今天去卖鱼了,蟹价我是知道的。”可不能坑我。 杨福推了他一把,差点摔他个屁蹲儿,瞪他:“都这么熟了,你这样看我们的吗?惜儿才不会坑人!” 霍惜今天也到鱼市转过一圈了,蟹什么价她心里也有数。再有几天就是重阳节了,螃蟹的价格一天一个样,已比肉贵。 “二两到四两,二十文,四两往上,三十文,六两往上的,另外议价。” “一斤?” “一只”,霍惜看了看筐里不少的小螃蟹,又道:“二两以下,十五文一斤。” “啥?”不止钱小虾听呆了,杨福也愣了。 一斤大白肉,咬着滋滋冒油,才二十文一斤,这青壳蟹,挖出来没丁点肉,这么贵? 霍二淮拴好船,收好橹板,才到船头,一听,也愣住了。 他今天没有去卖鱼,之前也好久没捞到螃蟹了,也是大半个月不知蟹价了。这蟹价都比肉贵了? 杨氏抱着霍念的手紧了紧,霍念小手指向筐里乱爬打算逃跑的螃蟹,哦哦指着,要。 “可不能要啊,这青壳大将军会咬人呢。咬着念儿,可疼可疼了。”杨氏吓唬他。 霍念一听,小手害怕地往回缩了缩。但也不愿回舱,杨氏便抱着他站着看。 “就这个价,你家要是愿意,就卖给我们,不愿意就留着自己拿城里卖。”霍惜把乱往外爬的螃蟹又扒拉了下去。 “卖,卖。这个价格公道。咱家就卖与小霍惜了。”钱三多站在船头扬声道。 好家伙,明天还是别打鱼了,就专门往蟹窝里寻摸,趁这几天蟹价贵,还是多捞些螃蟹换钱吧。 旁边有几家在看热闹的,也纷纷应声,回去提自家的蟹笼。 钱小虾回过神来,便和杨福扒拉自家的螃蟹,准备上称,“你家收得比市价贵,这能卖得掉哇?” 杨福也有些发愁,但看着一脸淡定的霍惜,又挺了挺胸膛:“那是我家的事,你操哪门子闲心。” “你这家伙!我不是怕你家到时吃不上饭,还得上我家打秋风嘛。” 嘁。 杨福懒得搭理他,把钱家的螃蟹大小分了几拨,便同霍惜上称称重。 正文 第十二章 忧心 霍惜的称提了好几次。 很快就把账算出来了:“你这六两往上没有,四两以上3只,二两以上8只,二两以下,两斤差一点……嗯,算你二百九十文。娘……” “哎,哎。”杨氏一听,晃了晃没算过来的脑袋,把霍念塞到霍二淮怀里,就往外点铜板,一边掏一边肉疼。 “对不对啊?算这么快,可别蒙我。” 钱小虾在一旁又是念又是算的,算了半天没算明白,索性放弃了。看了霍惜一眼,又扭头看他爹。 钱三多旁边,齐齐站了他娘子孙氏还有他大儿钱小鱼。 三人齐齐数手指。 “爹,钱数是对的。”十五岁的钱小鱼开口说道。 家里卖鱼多数是他去的,这个账他很快就算过来了。不过还是不如霍惜。不由得往蹲在渔筐前成一小团的霍惜看去。 钱小鱼刚算完,钱三多也算明白了。 “霍二淮,你家惜儿是这个”,边说边朝霍惜竖了竖大拇指。 霍二淮一听小半篓子的螃蟹就要往外掏近三百文,心里哗哗淌血,肉疼得紧。但一听钱三多夸自家孩子,立刻与有荣焉地挺了挺胸膛,朝对方嘿嘿笑。 杨氏数钱的手也在抖。 今天两个孩子进城,她和霍二淮把船划得远了些,以为能多捞些。但没想到连捞几网都是空网,再捞也不过是一些零星的小鱼小虾。 根本卖不上价。挑到城里,等于白跑。只好留着晒鱼干虾干了。 也是怪,惜儿在船上时,他们的运气似乎特别的好,经常能网到一些大鱼,回回都不落空。这惜儿一不在,鱼都不投网了。 孙氏从钱小虾手里接过钱,拿起来就数,也不是不信任杨氏,就是单纯想数钱。数钱谁不乐意?数到手抽筋都愿意。 连数两遍,喜得嘴角都合不上:“他爹,这半篓子螃蟹就卖了你小半月的鱼钱!乖乖。” 钱三多心里也高兴,大儿子都十五了,总得攒点钱让他成家吧?哪怕要在水里飘,不得为他置办一条船? 嘴上说道:“节令而已,也就这几天的价高。” “那我们这几天多寻摸一些螃蟹,这一天一个价,没准等重阳节过了,家里也能存个一二两。” 多卖些钱,谁不乐意?钱三多点头应了。心里开始寻思明天往哪处去摸螃蟹。 见钱家得了钱,附近停靠的船只都忍不住。离得近的,把板子一搭,借着别人的船尾,一路提着蟹笼就往霍家来。离得远的,解了拴船绳,就把船划了过来。 霍家最后的家底,连着霍二淮今天清空鱼干得的钱,给掏得干干净净。 等大伙把船划开,周围再陷入静谧,一家人坐在船舱里面面相觑。 没想到,第一天收蟹这么顺利。 也没想到,第一天就把钱给全部造没了。这下家里是半个铜板都听不到响了。 习惯了做事留一条后路的霍二淮和杨氏夫妻俩,偷偷对望了一眼,似乎都能听到对方咬后槽牙的声音。 这要是卖不出去,二两半银子可是要打水漂了。 家里的虾笼蟹笼装得满满当当,船尾的水箱里都爬满了螃蟹。 “惜儿,今晚收了这么多,家里没铜板了,明天可怎么办?”杨氏问道。夫妻二人对这桩生意心里还是没底。 杨福看了这个,再看看那个,提议道:“钱哥,郁哥他们跟咱们熟,要不先欠着?等咱卖了钱再给他们?” 霍惜摇头:“不行。就算钱伯伯、郁叔他们愿意让咱们记账,只怕心里也不舒服。而且不结现钱,咱怕是收不上来螃蟹。” 霍二淮和杨氏直点头:“就是就是。还是一手现钱一手拿货比较好。要是卖了螃蟹拿不到钱,谁还留给咱们?万一别人也跟咱们一样收蟹,咱怕是卖不出去了。” 霍惜想了想,道:“爹娘,你们别担心,明天我们先送一些到城里,就能拿到一些现钱。得了现钱再用来收。” 杨福看向她:“惜儿,他们不是让我们重阳节前三天才开始送吗?” “没事,这也没几天了。我们先送过去,就说咱家没那么多蟹笼养着,让他们买了养在自家,咱再送一些小鱼小虾给他们喂食。而且重阳节越近,螃蟹的价格越贵,会有人愿意养在家里的。要是他们不要,咱就送到酒楼卖。” “那这酒楼的价钱……” “没事的爹,要是价钱低,咱就拿回来,在水里先养着。而且越往后,咱还能赚得更多呢。” 是这个理没错,可咱家没钱收货了啊。 杨福还想再说,被杨氏拉了一把,“他爹,你腾出一个虾笼,再下个夜网,捞些小鱼小虾让惜儿明天送去城里。” “哦,好。”霍二淮应声出去。 一家人商量好,便洗漱躺下。 霍二淮和杨氏想着养在水里的那么多螃蟹,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怕被人偷了。夜里和霍二淮偷偷起来看了数次。 次日一早,吃过早食,霍惜和杨福挑了些二两到四两的螃蟹,装了十来个篓子,就准备进城。 “爹,我跟你说的那几个庄子,你去问问看,有没有菊花卖,都什么价格。” “哎,爹记着了,你们路上小心。” “好,爹娘,你们放心吧。” 杨氏和霍二淮看着两个孩子走远,心里很是担心。但他们今天要去买篓子,要去看菊花,还要去捞螃蟹,事情也多,便没有跟着去。 “他爹,你去把我那对镯子卖了吧。” “啊?那是你陪嫁的镯子,咱最难的时候都没有卖。惜儿不是说了吗,等今天把螃蟹卖出去,就有钱往回收了。” 杨氏心里很是不舍。但,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她隐约觉得惜儿似乎很想挣银子,那孩子心思重,当初她抱着念儿跑得跌跌撞撞,摔在河边,气都喘不匀了。姐弟二人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绸缎,连念儿的包被都是镶金线的。 这姐弟二人只怕来头不小。 那段时间城里天天杀人,他们就是在水里飘着,也听了不少消息。昨天哪个大户人家被抄家了,今天又哪个大户人家被灭门了。 他们吓得连外城都不敢接近,连靠岸都不敢。 她并不觉得捡到这姐弟二人是个麻烦。想反,自得了她姐弟二人,看着念儿一天一天的长大,看着懂事体贴的霍惜跟小棉袄一样在她身边逗趣。 她心里就高兴。觉得他们就是她的亲子女。 “他爹,卖了吧。惜儿那边要用钱。她不好开口,但咱得帮她一把。” 霍二淮咬了咬牙:“行,我这就上城里卖去。” 正文 第十三章 卖蟹 霍惜和杨福从北边的金川门入内城,往钟鼓楼方向走。 绕开军营区,到了后营街胡同,敲开了一家七品城门官的后门。 “这,怎的今天就送来了?”管家站在半开的门扉里,眼神诧异。 “管事爷爷好。因为有好些人家让我们今天送货,刚好路过您家,顺嘴问您一声。越往后,这蟹价越贵,跟您支会一声。”霍惜笑脸盈盈看向对方。 “这?” 那管家看了看两个黑小子手里提着的十来个篓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今日才初三,你送这么早,养在家里不得死了?” 霍惜见他松动,心中一喜。 “不会的,这螃蟹我们昨晚才捞上来的。您养在家里,过重阳节吃都还活着。您把它们放在桶子里,往里倒一层浅浅的水,不淹了它们就行,用小鱼小虾喂着,半点都不会掉肉。” 见那管家翻看蟹篓,又道:“今天的蟹价跟昨日不一样了,再过两日,翻一倍两倍都有可能,花那么多钱吃一只螃蟹,您家人多,不划算。” “真的,能活这么久?” “真真的,不骗您。要是您担心,我就送去给别家了,后日再给您送来也一样,但价格就不是今天的价了。” 见他犹豫,又添了两句:“我是看您家老爷每日守城辛苦,为了咱京师的百姓,这段时间怕是很少着家吧?您犯不着临到头再跟大家挤着买,价钱贵不说可能还买不着。” 那管事的一想,可不是吗,去年到初七八才去鱼市街寻螃蟹,量少不说价格还飙到天上去了。 吃一只蟹心肝肉都疼。要他说,吃什么螃蟹!切几斤肉,大家伙不还能多夹几筷子? 但今年老爷才升了职,要往外送不少。且不说上官,就同僚间往来应酬,别人家有螃蟹,自家桌上能少? “行吧,那我先要一篓子。要是死了,我可得找你。” 霍惜心内一喜,面上不动声色:“您就放心吧,只要照我说的养,保管活蹦乱跳的。且这些天我们都会在这一片,要是您家还需要,再来寻我们。” “那行吧。” 霍惜把一个篓子递过去:“这一篓子里是十对,一公一母,都是精心挑的四两左右的大蟹,肉满膏肥,吃一口想两口。” 管家吞了吞口水:“行了,好吃再找你们。什么价格?” 霍惜便说道:“今天蟹贩收蟹都三十五文一只了,给您短一文吧。只希望您家吃得好,将来还从我家手里买蟹买鱼。” 那管家把十对螃蟹逐个翻看,又拿在手里挨个掂了掂。 这才付了钱。 几人在门口交易的时候,对门一邻居探出头来观看。 待交易好,招手把霍惜和杨福叫了去,扒着篓子看:“这磅蟹怎么卖的?” 霍惜和杨福心里高兴,这一片住的都是低阶的武官,也许不用挨家上门求别人提早收蟹,就能卖掉往回收一些银钱了。 “这都是四两左右的,跟赵大人家里一样,三十四文一只。” “这真能养得活?” “能活呢。你们都是官,我们是民,哪敢欺骗你们。” 也是,自古民畏官,量这些小民也不敢欺骗他们。 那管事的挑挑拣拣,见对家要了十对,想了想,要了十五对。 “那小鱼小虾的,也送我家一些。” “好勒。我多送您一些,您尽管喂着,明后日若我们还来这片,再给您家送些来。” 那管事看着才及他腰高的黑小子,夸赞道:“你小子上道。喏,这里是一两一钱,多的就赏你们了。” “多谢管事大人!”霍惜和杨福对着那管事作了个揖。 果然,人都是从众的,一听蟹贩子收蟹都要三十五文一只,过两天不定还要翻番,又见胡同里两位六七品大人家里都买了,也都跟着买。 十几篓螃蟹,都不用送去下订单的人家里,就售罄了。 还有买不到的,抢着要下订。 杨福高兴的脚底发飘,出了后营街胡同,便催着:“惜儿,快看看卖了多少钱?” 霍惜左右看了看,没掏出来数,只估摸着:“大约三两多吧。现在掏出来数,你不怕遭贼惦记啊?” “啊?哦哦。”杨福忙按捺住喜意,左右看了看,伸手紧紧拉住霍惜护着她。 走了几步,悄声道:“惜儿,你方才骗他们?咱哪有遇上蟹贩子。而且二两到四两的,咱昨天收来才二十文。” 他们是官,自家是民,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杨福握着霍惜的手紧了紧。 霍惜斜了他一眼:“我又没说我自己遇上的蟹贩。他们还能查去?而且越往后只有更贵的。我也不算骗他们。” 官阶再小,为了几个铜板,舍下面子跟小渔民较劲?多大的事。再说了,我都送到你家门口了,不要脚钱的? 杨福看看她,挠了挠头:“那,咱再回去把剩下的拎来卖吧。” 霍惜摇头。 昨天收的二两到四两的蟹今天都出手了,连着她爹捞来的。现在船上只余七八只四两往上的,及二两以下的。 二两以下的卖不掉,她另有用。四两往上的,她打算再养两天。 昨天大家只试探着送一些来,收的蟹并不多。但她估计今天应该能收不少。只如此一来,手里的钱只怕不够用了。 霍惜摸了摸胸口的玉佩,路过一家当铺,脚步缓了下来,犹豫不决。 杨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捏着胸口的衣襟,瞬间明白过来。 拉着她往前狠跑了几步,教训她:“不能当!那是你的贴身之物,怎能当了!而且你不怕你家的坏亲戚找到你了?” “可我们手里的钱不够。” “那也不能卖!乖,咱先回家,先问问你爹你娘,没准他们有办法呢。他们是大人,肯定比我们小孩办法多。” 霍惜也不想卖掉这块玉佩,她现在还不能露头。 吴氏现在是新城侯府的侯夫人,将来她的儿孙都会世袭新城侯的爵位。这么大的利益,她岂会拱手让出!必会斩草除根的。 她不能连累到念儿。 被杨福死死盯着,霍惜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往外城的方向走。 正文 第十四章 镯子 外城渡口,霍惜和杨福没找到自家的乌篷船。 本就是试试运气,远不到接应时间。 二人想了想,便扭头去了外城码头。 没看到霍忠,也没看到他家的商船。二人挑拣着和气好说话的商号,搬了半天的货,得了十二个铜板。 到日暮,想着好几日没给娘买下奶的猪蹄了,两人又到高屠户那里买了一只。 避着土狗,到了外城渡口,二人拎着猪蹄蹲在河岸,等自家的船来接。 河风吹得人熏熏欲醉,好悬,差点一个倒栽葱掉河里。 被杨福死死拉住:“还好有我在。惜儿,你下回跟我学凫水吧,咱水上讨生活,不能是旱鸭子。” “行。”霍惜拍着扑扑跳的小心脏,点头应了。能多学一样本事,为什么不呢。 甩了甩发麻的双腿,往河道里望,远远就见霍二淮摇着自家的乌篷船,晃晃悠悠地驶进河道。自家小小的乌篷船被笼上一层金辉,异常让人温暖。 “爹!”“姐夫!” “哎!惜儿,福儿!” 杨氏闻声抱着霍念出了船舱,见他二人除了手上一个猪蹄,篓子都没了,高兴地很:“都卖掉了?” “嗯,都卖了。还接了不少订单呢!我们都没往南城走,只在北边的军营区就卖完了。”杨福高兴地与霍二淮和杨氏说着今天卖蟹的事。 夫妻二人听完高兴不已:“真得了三两多?” “差不多吧。惜儿你快拿给我数一数。” 霍惜把钱袋子递给杨福,从杨氏怀里接过霍念逗弄:“念儿,想不想姐姐啊?来,跟姐姐贴贴脸。” 霍念见着她就笑,流着口水,把小脸贴到霍惜脸上。 船舱里,杨福把碎银铜板都数清楚了。跟霍惜估算的差不多,三两多,将近四两银。 杨氏嘴角翘老高,见着这一堆碎银铜板的,手都发颤。仅这一上晌就把投入的本钱收回来了。船上还有好几只四两往上的,再有几斤二两以下的,也能值些钱。 “他爹,这得了不少呢!” 霍二淮嘴角扬起,手里的橹板摇得更有力气,更富有节奏。 霍惜抱着霍念在船尾席地而坐,圈抱着他,抬头问霍二淮:“爹,你今天有去打听菊花的行情吗?” “有。你说的那几个庄子,爹都去问过了。但咱去得晚了,早早就有人下定了。” 霍惜有些失望,本打算收些菊花,卖些差价的。 霍二淮安慰她:“没事,咱这几天专做螃蟹的生意就好,去庄子采买菊花,一来一回的还耽误功夫。” 霍惜一想也明白了,差点本末倒置。对霍二淮笑笑:“那行,那我明日就跟人家说去。爹,今天可有收到螃蟹?” “有呢,收了两个蟹笼。但今天遇上好几个蟹贩子,也划着船收螃蟹,价钱给的也不少。” 杨福一听,有些担心:“那还有人卖给我们吗?”才吃了点甜头,生意就要黄了? “爹,他们是什么螃蟹都收吗?” “那倒没有,只收二两往上的。比咱给的价低了两文。” 杨福吁出一口气:“那就好。” 杨氏拍他:“好什么好!旁人都是傻的,不会多养一两日?” “那怎么办?”杨福眉头皱起。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杨氏瞪他。 霍惜笑笑,安慰他们:“没事,咱们随行就市,比着蟹贩价钱贵就行。” “那他们要是自己拿去鱼市街卖呢?” “几只螃蟹还犯不着耽误那些功夫,捡芝麻丢西瓜,不划算。真要有人留着拿进城挨家卖,就随了他们去吧。” 大多数渔民都跟一开始的杨福一样,敲开门,浑沦话都说不清楚。贫与富,民与官打交道,天生就矮一截。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 杨氏听完,心下稍安,跑到船头做晚食去了。 而霍二淮在水上飘了十年,知道天晚了,大家都回港,会把船划回哪里停靠,心里门清,一路寻过去。 路上遇到不少回港的渔船,霍惜和杨福就站在船头扬声问对方有没有螃蟹。 如此,一路上收了不少。 等回到往日停靠的小河湾,已是星光漫天。只余三三两两的防风桅灯投影在河波里,倒影细碎,周遭喧哗声也少了。 听到橹板划水声,有几家人从船舱里探出头来:“霍二淮,到哪里捞鱼去了,这么晚?” 钱小虾也披着衣裳从船舱里钻出来:“霍惜,杨福,我还以为你们跟河神下棋去了!” 杨福站在自家船头的桅灯旁,冲他白了一眼:“你才跟河神下棋去呢!” 钱小鱼跟了出来,在钱小虾背上狠拍了一下,把他拍个踉跄。钱小鱼瞪他,说什么胡话呢!都水上讨生活的,嘴上也没个避讳。 钱小虾摸了摸鼻子,又冲霍惜问道:“霍惜,你们还要不要螃蟹了?今天有蟹贩来收,我们都没卖。” 要是价高,你能不卖?人家只要大的,小的你舍得扔回河里?杨福腹诽。 见霍惜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出口。 “收呢,我们比蟹贩价高。小的也收。”霍惜回了句。 “好勒,我这就提给你!”钱小虾转身就去拉吊在船舷上的蟹笼绳子。 停在附近的船家,这会功夫都有了动静,也跟着提蟹笼,只听一阵哗啦啦的淌水声。 一通忙碌,很快喧哗声又沉寂下去。 今晚的蟹比昨天多收了两倍不止。而且个头还不小。 各船家拿着沉甸甸卖蟹的钱,喜笑颜开:“霍二淮,明天我把蟹还留给你家。” “那真是太感谢了!” 一家人向大家道谢,目送大家回舱,这才转身进舱。到这时,霍惜才发觉不对。 看着空空的荷包,想着比昨天更多的螃蟹,还有他爹白天还收了两个蟹笼。 “爹娘,你们今天收蟹的钱哪里来的?而且方才给出去的钱四两都不止。” 杨氏眼神黯了黯,霍二淮看了她一眼,对着两个孩子说道:“我把你娘陪嫁的镯子卖了,得了三两银。” “啊?姐,你卖了咱娘留给你的镯子?” 杨氏拍他:“咋呼什么,吵醒念儿,看我不揍你!不卖能有钱收螃蟹?” 杨福龇牙:“那也不用卖了啊,典当出去,过几日还能赎回来呢。” “不当吃不当喝的,赎回来干嘛?遭贼惦记啊!” 霍惜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复杂情愫,血脉亲缘想要你死,而无亲无故的人,却想你生。 霍惜挪坐过去,抱住杨氏的手臂,把头靠在上面,蹭了蹭:“娘,等我以后挣钱了,给你买大金镯子,让你一天换一样带。” 杨氏心头温暖,抽出手把她抱怀里,抚着她的背:“好,那娘就等着惜儿孝顺娘。” 杨福屁股也挪过去:“姐,我也给你买,让你两只手都带上,闪瞎别人的眼。” “去,我闪瞎别人的眼做什么。”虽这么说,心里却无一处不慰贴。 杨福不管,嘿嘿笑着,半抱着杨氏,伏在她的背上。娘没了,她姐就是娘。 正文 第十五章 秃黄油 翌日一早,杨氏和霍二淮早早起了,收拾出二两到四两的螃蟹,一一绑好,小心摆在篓子里,好让两个孩子一会提到城里卖。 霍惜倒是想养个两天再出手,奈何家里又没钱了,得卖出回收现银才有钱收货。 吃过早食,霍惜和杨福拎着比昨天还多的螃蟹进城。 今天去的方向是南城。 跟昨天一样,很顺利。只一上晌,就卖光了。还得了不少赏钱。 杨福高兴得很,拉着霍惜就要去外城码头再挣铜板。这段时间,被霍惜点亮了挣钱的技能,心里疯狂长草,眼睛里都是孔方兄。 霍惜拉住他:“咱今天不去。” “不去?惜儿,你有更好的挣钱地方?”杨福眼睛一亮。 “有。” “那咱们快去!”喜得直搓手。 “今天挣不上。咱得准备些东西,过几日卖掉才有进账。” 啊? 杨福不明所以,见霍惜不开口,只好按捺住性子。 跟着霍惜一路采买了不少东西,有葱姜蒜,有盐有糖,有八角花椒,又到酒肆买了两坛黄酒。这还不算,又去高屠户那里割了好几斤白花花的猪板油。 杨福提在手里,不时瞥她一眼,再瞥她一眼,奈何霍惜就是不肯解释。只把他急得抓心挠肝。 这还没完,霍惜又领着他去了杂货铺,买了十来个半斤一斤装的细白瓷罐。又到铁匠铺买了镊子,剪刀,小钉锤。 俩人又背又提的,满满当当往渡口方向走。 路过外城棚户区,霍惜又跟人讨了一截竹子。 “惜儿,你要编篓子啊?” “不是啊。” “那你跟人讨要竹子干嘛?” “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又不说。杨福气闷。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她到底要干嘛。 回到船上,杨氏和霍二淮,对霍惜买的这一堆东西也是齐齐傻眼。 霍惜这才开口解释:“爹娘,那二两以下的小螃蟹,也是咱花钱收来的,不能折在手里了。” 呃,那倒是。这两天可收了不少。今天自家又捞了好些。 可这…… “惜儿,你是要腌醉蟹卖吗?”霍二淮见这一堆东西里有瓷罐,又有八角花椒,还有那两坛黄酒,总不能买来给他喝的吧。 “啊?惜儿你要做醉蟹卖啊?”杨福一愣,回过神,又道:“我帮你!” 霍惜笑笑:“没黄的做成醉蟹,有蟹黄的就做秃黄油。” “秃黄油?” 霍惜点头。秃黄油就是拆出蟹膏蟹黄蟹肉,用肥膘油熬制而成,可佐饭可拌面,可做菜肴。 淮扬菜里有很多秃黄油做的菜肴,味道鲜美,惹人垂涎。苏州名菜雪花蟹斗,也不知此时的京师有没有卖,有没有机会再吃到。 听霍惜解释一番,杨氏等三人齐齐掉口水。 “那我们就熬秃黄油。一定能卖出去的,卖不出去留自己吃。”杨福使劲咽了咽口水。 “那么精贵的东西,留你吃,咋不上天!”杨氏瞪他。 杨福被他姐捶打习惯了,半点不放心上。拉着霍惜就问怎么做。 “惜儿,你怎么知道螃蟹里有没有蟹黄?” 霍惜拿眼瞥他:“你水上飘了十年,你问我?” “嘿嘿,那玩意儿拆开半两肉都没有,平时见着都懒得捞。也就城里精贵人喜欢吃那东西。” 杨氏也道:“平时咱吃的真不多。把它跟鱼虾放一块,片刻就没眼看了,鱼虾被咬一身窟窿。也没留意怎么分辩有黄没黄。” “腹脐那里看一下,捏一捏,或拿灯照一照,不透亮的一般有黄。”霍惜说道。 杨福心急,忙提了一蟹笼,就上手挑选。 霍惜便和杨氏捡了一笼屉上锅蒸。杨福又依言削竹片。 待蒸好,杨氏便一边熬猪板油,一边和他们一起拆蟹肉。霍二淮把船划到一处开阔水域,停船帮忙。 猪板油的油香,混着螃蟹的鲜香,经久不散。 船上包括霍念,都鼻子耸动不止。这滋味,真熬人。 好在附近没有船只,没把人引来。以船为家,不如在岸上生活蹋实安稳,但也有好处,就是没人窥视,想背着人做点什么,便当得很。 猪板油熬了满满一土罐,肉渣都装了一大碗。 初次尝试,霍惜也不敢拆太多螃蟹,一笼屉二十来只,拆得手指都僵硬了,才得了一碗蟹黄蟹肉。 下猪油,姜蒜煸香,倒蟹黄慢熬,再加黄酒等佐料,又加蟹肉,再慢熬…… 香得勒! 霍念口水嘀嗒,小手指着,哦哦就要,哄都哄不好。 一家人趁着天光,又是蒸蟹拆蟹又是熬板油熬秃黄油,连晚食都忘了煮,这会才觉得饥肠辘辘。 就着这香味,感觉越发饿得前胸贴后背。 待熬好,盛进半斤装的细白瓷罐冷却,还余了浅浅一层在碗底,杨福对着它不停地舔嘴唇。 “这二十来只蟹才得了半斤秃黄油。”杨氏啧啧感慨,这得卖出多少钱才回本。 “可不能卖少了!”杨福眼睛紧盯着那瓷罐,蟹肉倒不值什么,主要是费人工。 霍惜见大家都看向她,心里估摸了一番,道:“要不半斤卖二两银?” 嘶…… “咋啦,便宜了?” “不是,惜儿,这二十来只蟹一百文都不到,你卖二两银?”心是不是黑了点。杨福想挣钱,但也不好意思开价这么高。 霍惜白了他一眼:“你只算螃蟹的成本,这里边有猪板油,黄酒,还有那些调料,都不是钱?还有咱四个人工,这活是个细致活,一天也出不了几罐。多耽误功夫。” 霍惜翻看自己还僵硬没缓过来的手指,心疼得紧。这双小肉手,这会跟霜打的一样。 卖便宜了,她可不依。 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一眼,多卖些钱谁不乐意?便说道:“那就让惜儿去卖卖看,若是卖不出去,再调价格也不迟。” 杨福忙抢话:“那我跟着吆喝!这么香的东西肯定有人识货。” 又一想,要是卖不出去呢? “惜儿,这能放多久?”别人买回去,也不能一顿造完吧? “放心,这是猪油熬的,冷却后,表面就会凝固,隔绝了外头的气息,能保鲜防腐,这天气放一两个月不成问题,有冰窖的还能存更久。” 杨氏和霍二淮齐齐松一口气。一两个月,吆喝的时间足的很。 杨福更是放心了。要真是半斤一罐卖二两银,家里能攒不少钱呢。想想就开心。 “那姐夫,快开船,咱一路再收些螃蟹!” 霍二淮点头:“行。一会咱再往水草茂密处下几个蟹笼,明儿一大早来收。” “好,那我去准备蟹笼。”杨福颠颠去了。 待蟹笼准备好,晚食也得了。中午多做的馒头蒸热了,一家人就着咸菜,夹一筷子秃黄油卷进馒头里,咬一口…… 娘勒,又鲜又香!嘴角还淌着油,舌头一卷,半点不想浪费。 真香! 一定能卖出去! 卖不出去,就留着自家吃,天天馒头稀饭就秃黄油他都乐意。杨福想着,偷偷看了他姐一眼,好悬,他姐眼睛盯在秃黄油上根本没看他,不然又该揍他了。 正文 第十六章 他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霍惜和杨福开始往下订单的人家里送货。 当然也有订单流失的。或不认,或种种借口。霍惜都笑笑,只说自己记错了。并未计较。 需求旺盛,她并不担心卖不出去。加价都有人抢着要。 至初八上午,除二两以下的小蟹,其余的皆被清空,连养了几天的四两以上的大蟹都高价卖了出去。 杨福喜得连路都不肯好好走了。非要蹦哒着。这会也终于有心情看看内城的热闹。 明日就是重阳节了,经过一番血洗的京师,已然涣发出新的生机。 自六月燕军入城,七月新皇登基,虽然朝堂依旧暗潮汹涌,风声鹤唳,但京师内外,节日的氛围已被营造得喜庆热闹。 老百姓们不管皇权更迭的事,只要不打仗,有吃有喝,就觉得日子安稳。 许是新帝入京师的头一个与民同庆的节日,内城的南北御道上,金黄色的菊花开得正盛,满城尽披黄金甲。 街市上行人摩肩接踵,人声喧哗。 一派繁华兴盛之象。 霍惜和杨福卖完螃蟹,一身轻松。逛了一圈,便在内城寻了一处不显眼的茶肆歇脚,顺带听些消息八卦。 坐了小半个时辰,霍惜就出来了。 杨福见她蔫头耷脑,只以为她心疼今日的茶钱:“今天的茶钱竟比上回多出两倍!一两茶叶沫子,能煮几大锅茶水。真真黑心。下次咱不到那里喝茶了。” 霍惜充耳未闻,脚步沉重。 他回来了。他从北地回来了。 他不是驻守燕地吗?靖难之役,听说他作战骁勇,担任燕军先锋,夺取北平九门,大败南军主帅。和他老子,一个善战,一个善谋。如今听说已升任都指挥佥事。 为何忽然回来了? 元妻去世都未曾回来,如今却要回来了么。为他的庶长子贺周岁么?大宴宾客? 嗬,竟忘了,庶长子转眼已是嫡长子了。新城侯府嫡长子的周岁,未来的新城侯,是该大肆庆祝一番的。 只是,为什么不能呼吸了。 “惜儿,惜儿?你怎么了?” “可能太累了。我坐着缓一缓。” 杨福一听,忙一脸紧张地扶她坐到路旁的杂草丛上,又是摸她额头又是捏她胳膊小腿的。 霍惜都随他,只咬着唇没有说话,心里暗潮翻涌。 把杨福急得直转圈,“要不,舅舅背你去医馆给大夫看看?”莫不是上次的病症没好全? 霍惜摇头。又歇坐半晌,才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朝他挤出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杨福打量了她一番,忽然蹲在她面前:“上来,舅舅背你回去。” 霍惜不肯,但到底拗不过他。让他背了一段,见他脚步踉跄,这才收好情绪,从他背上下来,让他牵着回到自家的乌篷船上。 听杨福说了一番,杨氏和霍二淮都急得不行,就要带她去医馆看大夫。这几日,孩子怕是累狠了。 霍惜却不想他们忧心,只宽慰说睡一觉就好。又说要算一算这几日挣的银子,让杨福把今天挣的钱拿出来数。 见她神色如常了,夫妻二人才稍稍宽心,跟着数铜板。 这一数,发现先前的二两半本钱,加上卖镯子的三两,几日功夫,竟翻成了三十二两! 夫妻俩和杨福满脸的不敢置信,“竟这么多?” 霍惜点头,“也不全是收蟹挣的,这里还有一部分是爹这几天捞螃蟹得的,这几日爹没有捞鱼,光捞螃蟹了。还有一部分是别人打赏的钱。”所以,三十二两并不多。 怎么不多! 杨氏和霍二淮攒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这,真是咱挣的?”船舱里一家人围坐,中间小小的圈里,一堆碎银和铜板。 霍惜笑笑:“娘,你跟爹都数好几遍了,还有假啊。” “他爹,你掐我一把。” 霍二淮还真狠狠拧了她一把,杨氏嗷的一声,一边嫌他太用力,一边喜滋滋的盯着那一堆银钱,手脚都不知如何放。 开始叨叨:“六两到村里买两亩宅基地,圈一个大大的菜园子。十五两搭个泥坯房,冬日我们念儿就能暖暖和和的了。拿出二两添一副家当,一两把船修一修……” 杨福跟着拨银子:“五两给姐再买一副银镯,给惜儿也买一副……” 霍二淮笑眯眯地看着,只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这几天赚的比他十年来赚的还多。 杨氏被杨福打乱思路,忽然停了下来。 重新把银钱拢在一块,推向霍惜:“惜儿,都给你,这钱都是你挣来的,由你来分配,你说怎么用,咱家就怎么用。” 杨氏看向霍惜的目光里全是星星,这孩子,果然跟他们不一样啊。就几天功夫,就让他们赚了十年都赚不到的银子。 霍二淮也附合着点头:“对,对,你娘说得对,这银子由惜儿说了算。” 霍惜摇头:“爹,娘,按你们的想法来吧。我没意见。” 见霍惜恹恹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杨福一眼,杨福一眼无辜。 见她不表态,只好说道:“那这钱爹娘先收着,惜儿要是有什么想法,或是想做什么,就跟爹娘说,爹娘无有不应的。” “谢谢爹,娘。” 霍二淮看了她一眼,提议道:“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惜儿和福儿,走街窜巷的不得歇,明天重阳节,咱也趁机会好生歇上一歇。要不咱也应个景,登高?一早咱往栖霞山那边去,不是说‘秋登栖霞圣境’吗,咱也往那边去。” 杨氏立刻响应,杨福急得收腿跪坐,嘴里嚷嚷,恨不得现在就收拾了去。 霍惜却摇头:“爹,明天我想进内城。听说有一家什么侯府,明天给儿子办周岁宴,大宴宾客。听说兑换出来明天要撒的喜钱就十几箩筐。” “对对,我也听到了!” 杨福一拍脑额,记起在茶肆听到的消息。惜儿原来想去捡喜钱吗?那必须得他陪着啊。不然就惜儿那小身板,搞不好一个回合就被人挤到地上,被踩到了。 “得了消息的都涌过去,乱轰轰的,你们能捡几个喜钱?还是不去了。明天我们还是爬栖霞山去。你姐夫十年都没说要带咱出门逛逛,咱明天一家人都登高去。” 霍二淮见霍惜低头不说话,看向杨氏:“孩子要看热闹就让他们去吧。栖霞山咱下回再去,明天登高的人估计也多,咱不跟他们挤。” 杨氏拧了他一把,说去的是你,说不去的也是你。 “姐,姐夫,那我明天带惜儿进城看热闹去。也沾沾喜气。” 正文 第十七章 这满怀的恨 重阳节,京师内外各大道路车马如织。 重阳登高,举家出行,有往内城的狮子山,清凉山的,也有往城外的钟山,观音山,聚宝山,栖霞山的。 而不出行的官宦人家,则齐齐赶往新城侯府。 新城侯嫡长子周岁宴,早早就给各家下了帖子。做为靖难功勋之家,没人会不给面子。今日的新城侯府,披红挂彩,府门前车马不绝。 管家带着小厮下人在府门前两边列队,恭迎客人入府。而每有重要人物亲临,新城侯张辅则会亲至门口迎接。 “新城侯,好久不见,恭喜恭喜。” “徐候爷,同喜同喜。还劳您亲自来。” “新城侯莫要客气,有酒有肉吃,必是要来沾一沾喜气的。” “多谢。您里面请。”“请。” 张辅脚才往门槛里迈,又听管家唱道:“常候爷到!”“陆伯爷到!” 张辅笑盈盈转身。 与常侯、陆伯爷才在门口寒暄,又见管家朝一马车迎了过去:“穆小侯爷。”张辅与众人忙看过去。 带着西平侯穆家徽记的马车徐徐停了下来,穆俨搭着护卫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听对方喊他穆小侯爷,神色清冷。 “这少年是谁?”见张辅已经迎了过去,众宾客交头接耳,好奇打听。 “穆家?”哪一家?木家?沐家? “难道是西平侯家的?” “可不就是他家的。满京师哪有第二个穆侯府。”众人恍然,看向冷峻着一张脸的少年。 有不了解内情的便悄悄打听,而了解情况的也乐于普及。 第一代西平侯穆英,八岁被太祖收做义子,养在孝慈高皇后膝下。十二岁起跟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卫朝立朝后,被封西平侯,世袭。建朝初期,西南不稳,穆英被太祖信重,镇守云南。 穆英去后,侯位传到长子穆春手里。穆春无子,过继弟弟穆晟长子穆俨。 哪知穆春早逝,侯位没落到穆俨手里,先帝让他亲爹穆晟袭了爵。 这事给整的。 哪怕亲爹愿意百年后让穆俨袭爵,也要问问穆俨的兄弟们答不答应呐。 啧啧。这身份尴尬的。 穆俨板着脸,无视周遭朝他投过来的,或打量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面色淡淡跟张辅打招呼。 张辅微笑着朝他点头:“小侯爷府里请!” 穆俨朝他作了个揖:“侯爷叫小子穆俨就行。” 张辅顿了顿,微笑着:“穆公子,里面请。” “请。” 正当一众宾客要往门里进时,张府二管事带着一众小厮抬了十数筐沉甸甸的铜板出来。大伙便停下脚步打算在门口瞧热闹。 侯府门前早早被得了讯的百姓,小童,乞丐远远地占据了位置。这会见终于抬出了铜钱,哗啦啦齐齐往府门前挤去。 杨福和霍惜也被人群裹挟着往前挤。 杨福紧紧拉着她的手,护着她。霍惜却是从张辅方才一出来就看呆了,目光凝滞。这会被人推挤着,完全无意识地跟着往前。 侯府门口奶娘也把今日的寿星公抱了出来,被张辅接了过去。 那孩子见门前热闹,手舞足蹈,引得张辅眉开眼笑,逗弄了起来。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霍惜的眼睛。 一阵铜钱雨撒了下来,“接喜钱咯,见喜咯!与小公子同喜!” 霍惜没有伸手,只愣愣地盯着,张辅笑得多开心,她的心就有多痛。 “哇,好多!惜儿,快捡!”杨福蹲在地上捡得欢快,头也不抬。 霍惜却像被人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般,未动分毫。 几枚铜钱朝她掷来,撒在她身上,一枚铜钱直直地拍在她的额头上,生疼生疼。却远不及内心的疼。 她看向张辅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恨意。 张辅似有所感,朝她望来。 霍惜忙蹲身下去,掩在人群里,装做捡拾地上的铜板。 一堆穷小子在哄抢铜板,乐得张辅怀里的小子嗬嗬笑,张辅便把目光移回,看向儿子,边逗弄边带着众宾客往府里走。 穆俨却盯着霍惜的方向,隐晦地朝身后的穆离看了一眼,穆离冲他点了点头。 穆俨跟着众宾客进了侯府。 十几筐的铜钱雨撒完,喧闹了好一阵,又归于平静。 杨福用衣裳下摆兜了好大一兜铜钱,高兴不已:“惜儿,你快看,舅舅捡了这么多,得有几十文呢!” 乖乖,大户人家真是不把钱当钱,十几箩筐,得是多少!今天捡的这些,比他们辛苦在码头上搬货,十天都不定能挣这么多钱! 杨福喜滋滋地拨弄着衣襟里的铜板,只觉得铜板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悦耳。 霍惜恨恨地盯着侯府大门,直到张辅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转过身见杨福在摆弄衣襟里兜着的铜板,只觉得讽刺,扬手恨恨地一拍。 铜钱哗啦啦掉了一地。 “惜儿!”杨福愣住了。 铜板掉了一地,立刻引来一堆小童和乞丐扑过来捡。 “我的,不许捡!” 杨福一边喝道,一边蹲身去捡。才捡了十来枚,就被霍惜大力拉起。 被霍惜拖着踉跄走了几步,杨福抬眼看向她,满脸不解。 见杨福手里还紧紧攥着十来枚铜板,霍惜又气又恨,拿手去拍,带着哭腔:“扔掉!” 杨福舍不得。不是惜儿自己说要来凑热闹的吗? “扔掉!不然以后我不认你这个舅舅!”霍惜朝杨福怒吼,眼睛通红,小身子都发起颤来。 杨福吓得一下子就扔掉手里的铜板,看向霍惜气怒交加的小脸,有些吓到。 “我,我扔掉了。”还拿着空空的手掌朝霍惜示意。别不认我这个舅舅。 见惜儿直喘气,面色涨得通红,吓得不轻。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问:“惜儿,你怎么了?” “记住,那家人从此就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我们不稀罕他的东西!” “哦哦,好。以后我们不卖给他们东西,见着他家的人都绕着走。”杨福急忙表态。 霍惜仍是恨意难解。 她最后的希望被张辅一脸喜意,逗弄张解的样子给狠狠击碎。她不该对他怀有希翼的。 母亲尸骨未寒,他怎么能笑得出来!弟弟死了,她也死了,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那几年,他抱着她,哄着她,手把手的教她读书,叫她囡囡,给她喂食,哄她乖囡囡……他都忘了吗? 霍惜大步走在前面,眼睛里泪水飞溅,又恨恨地拿手抹去。 脸上被她抹得黑一道白一道。 杨福跟在她旁边,愣愣地看着她落泪,又吓又怕,想开口又不敢。只一路护着她出了城。 另一边,穆俨坐在人堆里,不时被人打量一番,那小侯爷听在他耳朵里,只觉无比刺耳。 饭一口未吃,转身回府。 正文 第十八章 这样的人 京师的穆府,占地极广。一条街都是穆府的地盘。 自第一代西平侯穆英,被高祖皇帝派往西南边陲平乱,镇守云南起,京师的祖宅就没什么人了。如今是穆俨的亲娘程氏做为宗妇,留守京师。 程氏自穆俨回了京师,枯井一般的心就活了过来。 重阳佳节,正想跟儿子好好亲近一番,哪想儿子一早就去了新城侯府。程氏不爱应酬,在府中枯坐一上晌,只觉无趣。 忽听下人禀报,小公子回府,这才高兴地迎了出去。 穆俨进了府,见她迎来,脚步顿了顿。 冷着脸,张了张嘴:“婶娘。” 程氏呼吸一滞,一颗心像被人用冰水泼了一遭,拔凉拔凉的。 穆俨拳头握了握,想开口说点什么,又抿紧了嘴。与她错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程氏愣愣地站着,如木偶一般。 身边的仆妇刘嬷嬷见她难受,心中不忍。劝慰道:“夫人,不过一个称呼。少爷回了京,就在身边,总比之前见不到好啊。” 程氏拿帕子在眼角按了按,挤出笑:“是,嬷嬷说的是。” 刘嬷嬷见她听劝,心里一松。又温声道:“看少爷这个样子,应该是没吃什么饭,他那个性子,只怕此时还空着肚子呢。夫人……” “对对,我这就去厨房亲自给他安排饭菜。”程氏缓过神,转身急匆匆就往厨房方向去。 穆俨回到自己的书房,脸上越发阴郁。 这些年被祖父带往云南,又被过续给大伯,亲娘成了婶娘。 在云南,喝口水,吃口饭,都不能安心,夜里觉都睡不蹋实。一路回京,在家门口还被人追杀,一路捡条命回来,不就是念着她孤身在京师吗? 如今叫母亲不是,叫婶娘也不是。 穆俨胸中升起一股浊气,散都散不掉。一张脸如千年寒潭的冰,一靠近都要被冻伤。 护卫穆坎,打了个冷颤,不敢靠近。只远远守在书房门外。 下晌,穆离打探消息回来。穆坎见了,悄悄松了口气,活动了下手脚,也不说话,只朝他挤眉弄眼,歪头让他往里进。 穆离心下了然,捶了他一记,在门口禀报一声,就推门进去。 “少爷,小的跟过去打探清楚了。少爷猜怎么着,那竟是名女童,而且咱还认识呢。就是之前咱在回京路上,救下的那名女童。” 在门口站桩的穆坎,听到此消息,忙迈脚走了进来:“真的?” 又看向穆俨:“少爷,您是怎么认出来的?” 穆离踢了他一脚:“少爷火眼金睛,以为都跟你一样!” 穆俨冷笑,什么火眼金睛,不过是从小会察言观色罢了。这些年被人下毒下药,追杀,没点眼色,他坟头的草都比人高了。 “她跟张家什么关系?”穆俨淡淡开口。 嚯,少爷这么厉害的吗?还猜到她跟张家有关系。穆离眼睛都瞪圆了。 “不过是看到她眼里的恨意罢了。” 一个穷小子,眼里那么浓的恨意,明显不正常。穆俨把玩着桌上的镇纸,女扮男装? “她跟张家有仇?”穆坎有些好奇。 新城侯府张家,风评还算不错啊。 张辅老子荣国公张裕,虽是兀朝枢密知院,但后来投了卫朝,跟在燕王身边,此番靖难之役中,屡立军功。最后因救被困的新帝,闯入敌军阵中,力竭战死。被新帝称“靖难功当第一”,追封荣国公。 登基后,新帝大赏功臣。 不仅封张裕长子张辅为新城侯,世袭。二子张輗,还升任神策卫指挥使,中军都督府右都督。三子张軏,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前军都督府右都督。 就是张裕那女儿,原是燕王姬妾,如今也得封贵妃。真正的一门勋贵,鲜花着锦。 还能招什么人记恨? 穆坎想不通,看向穆离。而穆离不愧是暗探出身,这会已经把霍惜的情况全摸清了。 “少爷回京师的晚,不知道,今天张家给庆生的那位小主,并不是元妻所生,而是张辅的妾室吴氏所出。张辅的元妻叫李氏,是原国子监祭酒李石勉的女儿,育有一女,就是咱之前救下的是那名女童。她当时怀里抱的婴儿才是李氏所出嫡子。” 穆坎一直和他们生活在西南,对京里的人事也是回京才开始恶补,对内宅之事了解得不深。 此时很是疑惑:“那怎么对外宣称给嫡长子庆生?” “那自然是李氏死了,扶正了吴氏。”穆俨讥笑。 “少爷所言正是。那李氏对外宣称难产而亡,一尸两命,长女也因悲痛过度跟着去了。” 穆俨冷笑,这不就是大户人家惯用的技俩吗。 “啊?有必要这样?”穆坎都惊呆了。 “不这样,他张辅能封世袭的侯爵?宫里那位能封贵妃?”新帝不知道多恨不肯降附的前朝官员。 穆离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穆坎啧啧感慨:“这么惨,那李家干看着?” 穆离叹道:“李石勉估计还不知道这些呢。更巧的是咱当初救下女童那天,就是李祭酒全家被流放川蜀之日。” “啊?这……”也太惨了。比少爷还惨? 少爷爵位没了,但好歹亲父亲母还在,吃喝不愁。但瞧张家那孩子,流落在外,直接被自家人宣称人没了。 少爷运道还比她强上一些。穆坎刚朝穆俨看过去,就接到穆俨冷冰冰的目光。 直接给打了个寒颤。 好冷,少爷这个样子,暑日屋里都能省了不少用冰的银子。 “她如今还在京师?” 穆俨说不清为什么会想打听她的消息。可能,比他惨? 穆离点头,又摇头:“被河上讨生活的一对渔民救了,姐弟二人改名霍惜霍念,属下跟着她到了外城渡口,见她养母抱着她弟弟出来相迎。看得出来,日子虽苦了点,但那对夫妇待她姐弟二人犹如亲生。” 穆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犹如亲生?她好好一侯府嫡小姐,现在被人抹了痕迹,要你,你愿意?” 穆离猛摇头。我估计得恨死他们,天天往张家扔一把火。 穆俨忽然觉得胸中浊气散了些,摸了摸肚子:“传饭吧,小爷饿了。” 啊,不是没心情吗? 这会听到别人比他还惨,有心情吃饭了?少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正文 第十九章 落籍 霍惜不知道被人跟踪了,连老底都给人挖了。收拾好情绪,回到船上。 霍二淮已进城买了好大一条肥瘦相间的猪肉,让杨氏全给煮了,想让两个孩子吃一回尽兴。 霍惜和杨福才回到船上,就闻到一股肉香,香得她都忘了侯府门前看到的那一幕。 吃过午食,霍惜陪着念儿玩了好一会,直到霍念睡着。 霍惜定定地看着霍念半晌,忽然对霍二淮和杨氏说道:“爹,娘,能给我和念儿把户籍落了吗?我不想当黑户。” 杨氏和霍二淮闻言惊喜万分:“惜儿,你是说你和念儿想落在咱家户籍册上?”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均不敢置信。 虽收养了她姐弟二人,但明显这两个孩子是有来历的。夫妻二人从没妄想过旁的。如今,却听孩子自己说,要落户到自家户籍上。 杨氏紧张地捏着手:“惜儿,你可想清楚了,这一落户,你和念儿就真真儿是咱霍家的孩子了。” 霍二淮也紧张不已地盯着她,咽了咽口水。 霍惜定定地看着他们:“爹,娘,你们不喜欢我和念儿吗?” 杨氏和霍二淮急得直摆手:“没有没有,喜欢喜欢!爹娘喜欢你和念儿,恨不得你们就是我们的亲生子女。可我们身份低贱……” 霍惜喉咙哽咽着摇头:“爹娘待我和念儿犹如亲生,肯收留我和念儿,给我们一个家。我和念儿感恩在心,愿终身伺俸孝顺你们。” 说完直直跪下给他夫妻二人磕头。 杨氏捂着嘴,脸上立刻落了泪,喜极而泣。 和霍二淮把她扶起,紧紧抱在怀里。直道天爷可怜他们,把她和念儿送到他们身边。 霍惜在杨氏怀里默默流着泪。 从此,她只姓霍,她不叫张毓宁,她叫霍惜。就是普普通通的,秦淮河上讨生活的渔家之女。 夜里,霍二淮和杨氏辗转一晚没睡。 翻来覆去。夫妻二人不时对视一眼,傻乐一下。又不时起身看看躺在身边的霍念。再倾耳听听船舱里霍惜平缓的呼吸声。 只觉得人生圆满。 次日夫妻二人早早就起了,把船划到京师附近的江宁县,才靠岸,霍二淮就揣着自家的户籍册,脚步匆匆往县衙走。 连着跑了两天,塞了十来两银子好处费,终于把霍惜和霍念的名字记在了霍家的户籍册上。 霍念这个还在吃奶的小子落个户,容易的很。但把已近七岁的霍惜记档,却不容易。 早些年干嘛去了?七岁了才落档? 霍二淮跟人又是作揖又是塞好处,只说前面几个孩子都没留住,打算等孩子满十岁,若养成再登记的。 银钱给到位,一个七岁的女童也威胁不了任何人,跑了两天,也没被太为难,终是给落了档。 霍惜认真的看着户籍册上自己和霍念的名字,心底的情愫复杂难言,怅然若失。 霍二淮和杨氏也知孩子藏了事,但她不说,也不好戳她伤口。如今见她肯记做他们家孩子,心里高兴万分。 只觉得这个孩子见识不凡,家里三个人都不认字,就她拿着户籍册看了又看。 杨氏便道:“惜儿,你看家里的银子如何安排?”家里的银子都是霍惜挣来的,夫妻俩都愿意听她的意见。 霍惜让杨氏把户籍册收了起来,看杨氏一脸珍视地摸着户籍册,心里温暖。道:“爹娘看着安排吧,我没意见。” 霍二淮想了想便说道:“我和你娘是想回乡买一两亩宅基地,盖几间房的。现在念儿还小,怕他在水上受不住。而且,这次你和念儿记档,我们还得回村里跟村正禀报一声。” 霍惜想起方才在户籍册上看到的地址,原本还以为这一家人没根没基呢。 “爹是江宁县杨家村人啊?”那为什么姓霍?外来的? 霍二淮抿了抿嘴。 杨氏看了他一眼,叹口气:“娘是杨家村的。你爹是入赘杨家的。” 啊?爹是入赘杨家的?霍惜有些吃惊。 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霍二淮看着也不像没主见的人,家里却事事要杨氏拿主意。 “那爹是哪里人?” 这么多年霍二淮也早就想开了,方才孩子要不问,他都快忘了他是入赘的了。 “爹也是江宁县的,离你娘的村子小半天的路程,那村子叫霍家坝。爹家里兄弟姐妹多,生活艰难。当年你外祖家只生你娘一个,眼看着就要绝户了,你外祖家原是有些余财的,杨家村靠近秦淮河,比我们不临河的村子要富裕。” 杨氏见霍惜感兴趣,也跟她说起旧事。 “杨家村的规矩,家里要是绝户了,置下的田产,家宅都要被族里收回,连私财都不允许出嫁女多带走。我爹当初就想着给我招赘,挑了一年,挑中你爹。” 霍惜听完看向杨福:“舅舅也是捡的?” 杨福眼睛一瞪:“亲的!我才不是捡的!” 杨氏狠拍了他一记,又看了看霍惜,怕她多心。霍惜朝她笑笑。 杨福反应过来,屁股挪了挪,挨着霍惜:“惜儿我没别的意思。” 霍惜点头:“我知道。” 杨福吁出一口气:“我是姐夫到了家里,娘才发现怀了我的。” 杨氏点头:“那会我爹我娘都很高兴,就说如果是个男娃,就让我和你爹随意,留在杨家村也行,回霍家坝也可以。但没等杨福出生,你外祖就去了。” 霍惜点头表示理解。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外祖母生下杨福没多久也去了,霍二淮就一直留在杨家村。 “那家里应该有屋有田啊,为什么不住村里了?” 杨氏叹一口气:“你外祖当年看水路发达,和村里几户人家合伙想做点南北易货的生意,没想到船遇到大风,翻了。不只船上的货,去的人都没回来。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这才赔了外面的钱。” 杨福接口:“住的青砖大屋也卖了,只剩一条破船。我娘去后,姐姐和姐夫就带我出来水上讨生活了。” 原来如此。 还以为他们是疍民的后代,没想到也是有根的人。 正文 第二十章 杨家村 霍二淮和杨氏提起过往旧事免不了伤心,霍惜忙宽慰了二人一番。 杨氏也没难过多久,毕竟都十年了。该淡的也淡了。看向霍二淮:“他爹,要不要回霍家坝买宅基地?” 赘婿的身份被世人看不起。杨氏不想他心有遗憾。 霍二淮沉默,杨福嘟了嘴,小声嘀咕:“霍家那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说什么呢!”杨氏喝住他。 杨福嘴角抿了抿,止了话头。 但霍惜听得出来,杨福是不想霍二淮去霍家坝安家的。他如今还小,还得当个拖油瓶,跟着去霍家坝。 霍二淮叹了口气:“去杨家村见了村正再说吧。” 杨氏便点头应了。 等霍二淮去了船尾摇船,杨氏去了船头处理小螃蟹,杨福拉着霍惜小声嘀咕。 如今霍惜和霍念是他真正的外甥了,杨福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 “霍家没一个好的,姐夫一有点钱就想来打秋风。都是只认钱的人,要不当初也不会让姐夫入赘我家。卖儿子得了一大笔钱呢。每年姐夫回霍家坝还被刮一层皮。” “所以你不想我们在霍家坝生活?” 杨福点头:“嗯,霍家人多事也多。” 霍惜表示了解,又一想,“当初我不知情,和念儿才跟着爹的姓。为什么这次落籍,娘不说给我们改名姓杨?” “杨家有我了啊。我姐之前生的那几个也是跟姐夫姓霍的。” 霍惜了解。 说话间,小船摇摇晃晃的,到了江宁县的杨家村。 杨家村临着秦淮河外河支流,听说村里也有不少渔船,但多数人家只白天在河里江里捕捞些鱼虾卖钱,晚上还是回村里住的。 霍二淮把船划向杨家村停船的渡口,把船绳拴在拴船石上,扶着一家人下了船。 一路进了村,不相识的盯着他们好奇的看,有相识的远远打招呼:“是进喜家的大丫啊。怎么回村了?” 杨氏抱着霍念,笑着跟村人打招呼,不时与村人寒暄两句。 走走停停的,一路从村子里穿过,到了村子正中的村正家,也是杨氏一族族长家。 族长杨光奎,愣神地看着桌上的糕饼点心,一条大肉,两坛黄酒。 进喜家的大丫头带着她弟弟出村讨生活,好久没回了,这怎么忽然回来了?还送了这么多礼? 朝她和杨福看去,又打量跟在她身边的人。 “杨福都这么大了?” “族长爷爷好。” “哎,好好。”杨光奎欣慰地看了杨福一眼。虽然黑,干瘦,但瞧着精神,看来是养成了,不然进喜家真绝户了。 看向杨氏:“春樱啊,你此次回村,可是有事啊?” 杨氏便把来意跟杨光奎禀报了一遍。 “这俩个孩子,都是你家的?”杨光奎目光锐利,看向霍惜和霍二淮怀里的小子。 这两个孩子养得真好,白嫩精致,这,看着和春樱,霍二淮都不像啊。不应该长得跟杨福那样? 杨氏见族长打量两个孩子,忙上前哭惨:“这十年间我怀了好几胎,只活了这两个。族长不知,我夫妻二人有多怕这两个孩子也养不活,平时都精米细面,小心养着,等闲也不让孩子出船舱。” 杨光奎点头,女娃是该娇养着。就是娇养得都不像渔家女儿了。 又听杨氏说道:“我这小的,才百多天,是个男娃,我和他爹就指着他将来顶门立户了。怕养不活,就想着回村里买一两亩宅基地,在村里盖间屋子,带他们回村里来住。” “你们是想上岸生活了?”十年都不曾有这个念头,怎的忽然就有了? 杨光奎看向霍二淮怀里,眼睛轱辘好奇打量的小子。是了,这孩子瞧着就活泼,长得也讨喜,要是养不活,春樱和她的赘婿怕是要哭死。 朝霍念伸出手想摸摸他,霍念却笑眯眯地伸出小手抓住他的手指,朝他哦哦的,好像在打招呼。 杨光奎很是高兴,逗弄了一会。 点头:“你们有这个想法,很好。孩子还小,是经不起江上风吹浪打。” 见族长同意,杨氏心头一喜。 “只是这个宅基地,你们也知道,咱村离京师近,田价地价比别处贵。”族长看了杨氏和霍二淮一眼,不知道掏不掏得出钱。 霍惜见族长家的女人在打量他们,又见杨氏就要开口,拉了她一把:“娘,弟弟饿了,你给他喂喂奶。” 杨氏一愣,看了霍惜一眼:“哦,好。”接过霍念,在族长儿媳的带领下,到了一避人处给霍念喂奶。 霍惜看向霍二淮,霍二淮就说道:“这些年想着要上岸生活,省吃俭用,倒是攒了几两银子。” 族长点头,看了霍惜一眼,也没多说。 只道:“现在新朝初立,很多人涌入京师,咱这边的地价也跟着涨了。现在宅基地一亩要三两半银子,良田一亩十二两。你们也不要嫌贵,现在京师好些人想买庄子,都寻摸到咱这一片来了。” 霍惜啧舌。娘不是说宅基地只要三两吗? 霍二淮也牙酸。回过神,点头:“那我家买两亩宅基地。杨福没过几年也大了,得留出他建房的地方。” 族长听他为杨福打算,心里安慰。也不多做寒暄,便起身要带他们去选宅基地。 杨氏喂好霍念,也抱着他跟着。 一家人走在村里,得了消息的村人都跟过来看热闹。 听说是杨进喜家的大丫头带着弟弟回村,要买宅基地建屋,还要买田,很多人感慨她发达了。 一家人跟着族长在村里挑宅基地。村里好的地方都被人挑了,家家户户儿孙长大,分户分家,都要盖房,宅基地都要往村子很外围去寻。 寻了一圈,杨氏都不满意。 之前她家就在村子正中,地方大,青砖瓦房,如今被族老买了去,也不可能赎买回来。没想到再想住,得住到村子外围来了。 杨氏皱着眉头。霍二淮和杨福跟着后面也没说话。霍惜则一路走走看看。 要她说,住外围挺好,离人群远,清静,没太多是非。选个离渡口近的地方,更方便他们出门。 一家人刚在一处荒坡上看着,远远几个妇人相携过来,一路:“春樱,春樱”叫着朝他们疾步走来。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村妇纠缠 “还真是春樱啊?”“我们还以为听错了。” “春樱啊,你怎么回村了?”几个年纪不小的妇人冲过来,紧紧抓住杨氏的手。 霍惜以为是旧日交好的人家,和杨福抱着霍念退至一旁。 “荷花婶”,“六伯娘”杨氏微笑着打招呼。 几个妇人上下打量杨氏,又看了看霍二淮霍惜等人,开始拉着杨氏诉苦。 “怎么这么久没回来看看啊,当初我们几家可是走得最近的了。” “就是啊,你现在外头日子过得好,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苦哈哈还在村里熬着人呐。” “春樱啊,不能你食好米白面,眼睁睁看着我们吃糠咽菜啊。”你一言我一语的,紧紧拉着杨氏不肯放手。 霍惜越听越觉得不对。拉着杨福又退后两步。 杨氏听着这些话,面皮僵硬,连笑都挤不出来了。 杨光奎听了,眉头一皱,喝道:“各家过各家日子,春樱为什么要管你们吃糠还是咽菜!” “族长,你这话说得戳人心啊。当初要不是她爹杨进喜提议去做那什么南货北卖的生意,我家壮子能跟着去?” “我家也是。掏空了家财,最后我家石头也没回来。” “她春樱不管谁管!她爹是领头人,本来就是绝户,死了也就死了,但把我们几家害惨了。”几个妇人连声控诉。 杨福听得气怒不已,还以为是与他家亲近之人,没想到竟是一群赖皮泼妇。 见杨福要上前分辩,霍惜紧紧拉住了他。 杨光奎听着不像,喝止道:“当初进喜是拿刀逼你们合伙的?你们自己做的决定,为什么要赖人家身上!进喜也搭上一条命,他婆娘也跟着去了,你们看不到?” 厉目扫了一眼几个村妇,又道:“她姐弟二人卖了田地宅子还完债,活不下去到水上讨生活,十年了都没钱买上一亩宅基地上岸,你们在村里住的好好的,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也好意思上来纠缠!” 族长一番话,几个村妇没人听进去。 “那我不管,当初就是她爹提议的。她爹是死了,我们家的来贵不也没了吗?如今她有钱买宅基地,拿大把钱回来买地盖屋,不得看顾一下我们这些街坊?” 杨氏气得直喘粗气。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家里当初卖了屋子,田地还了债,大船又跟人换了小船,这都不算,现在还要她姐弟二人来负责他们几家人的后半辈子吗? 扬声道:“不止你们家人,我爹也没了!娘也死了!我家两条人命!变卖家财,一无所有,当初谁照顾我们了?” 一妇人开口:“当初我们都吃不上饭。” “你们吃不上饭,就要赖我们吗?没道理赚了钱大家分,亏了钱就要我们负责你们的生活。没这个道理!” “你说了不算,当初要不是你爹撺掇,我们哪里会做那等生意。我们就是土里刨食的人家罢了。” 杨福再忍不住,跳了起来:“我爹又没逼你们!是你们自己和我爹商量的,为什么要赖上我家!” “你个遗腹子,知道什么!” “就是,他爹都死了,才生出来,是不是进喜家的种还不一定呢!” “你胡说什么!”杨氏一听,就要扑上去跟那人撕打。 族长忙把人拉开。但很快又战成一团。 杨氏和杨福跳着脚跟人对骂,几个村妇骂不过,开始上手撕扯。霍二淮把霍惜霍念拉得远远,跑过去帮忙。 霍惜目瞪口呆。 看杨氏三人对战一伙妇人,渐落下风,心里着急。 见霍念还手舞足蹈嘎嘎笑着看热闹,都气笑了。在他的屁股上拧了一把,霍念瘪着嘴回头看了姐姐一眼,忽地就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杨氏一听他哭,忙抽身回来抱他。颠着他来回哄。 见霍二淮也拉了杨福过来,霍惜忙歪到霍二淮身上:“爹,我不舒服。” “啊,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他娘!” 杨氏和杨福都围过来看,急得不行。 “姐,惜儿不舒服了,我们快带她进城看大夫!” 杨福是见过霍惜莫明其妙忽然就身子不舒服的,上次霍惜躺了两天把他吓到了。这会见她不舒服,急得就要带她去看大夫。 霍二淮急得话都说不圆乎了,忙蹲下身背了她,急着就要往渡口跑。 杨氏抱着霍念跑了几步,回头对杨光奎歉身道:“族长,这孩子养得娇,三天两头的发病,我们要带她进城看大夫,下次我再回来寻您。” 杨光奎大手一挥:“快去吧。” 那孩子一看平时就娇养着的,别真的病重了。又见几个妇人还想跟上去,很是心累,皱着眉头把她们喝止住,让各回各家。 几个妇人一看杨春樱走得没影了,顿住脚步。也不急,反正她想回村置地盖房,总还要回来的。 杨光奎回到家里,他婆娘凑了过来问情况,听说没买成,还起了那么一桩纠纷,叹了口气。春樱要是带杨福回村住,还有的官司打呢。 想起杨氏那两个孩子,啧啧感慨:“不止杨福给春樱养活了,春樱生的那两个孩子也被她养得好,可见日子是过起来了。” 杨光奎想起叫霍惜和霍念的两个孩子,眉头皱了皱,怎么瞧怎么不像春樱和霍二淮生的。哪哪都不像。 族长夫人一听他疑惑,便道:“是不像,但那小子的的确确是杨氏生的,我都瞧着她给那孩子喂奶呢。长得虽跟春樱和二淮不像,但两个孩子长得像。难道还能是捡来的不成?” 杨光奎一听,杨氏给那小的喂了奶,心里的疑窦也就散了。 再说霍惜这边,一家人回了渡口,急急划开了船,霍惜就不装了。 “啊,惜儿,你没病啊?”杨福傻眼。 霍惜瞪他,你才有病。杨氏也去拍杨福,怎么说话的。 外头划船的霍二淮也是舒了口气。霍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舒了一口气,顿时就把大家逗笑了。 逗他玩了一会,霍惜才道:“娘,你还要回杨家村住吗?”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不回了 霍惜今天见了杨家村那一幕,她是不乐意去杨家村过日子的。 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无谓的人和事上。 杨氏一听霍惜发问,恨得直咬牙。都十年了,这伙人看她家日子过起来了,又来眼红。霍二淮也是眉头皱得死紧。 一家人在河上飘,虽然风吹雨打的,但日子清静,没那么多糟心事。到村里住,虽睡得蹋实了,能自己种粮种菜吃,吃水也不要钱了,但是,看看今天这情况,这住着能安心? 可回霍家坝?只怕比住杨家村还糟心。 “姐,我不想回村里住。” “那你想去哪?杨家村是你的根。” 杨福撅起嘴。 霍惜看了这个,看看那个,想了想,说道:“娘,要不还是别回村了。再说我们的银子也不多,买了宅基地,还要盖屋,余下的银子连一亩良田都买不了,到最后还是要到水上讨生活。” 杨氏和霍二淮一听更是愁得不行。 本以为三十二两银子很多,哪料光给两个孩子落籍就花去十来两,又花了几钱银子给族长买东西。剩下的银子买完宅基地盖完屋舍也所剩无已了,良田是买不了了。 可是这已经是九月了,秋风起,江水也凉,看看活泼可爱的念儿,就怕他受不住。 夫妻俩看向霍念,又愁又忧。 霍惜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见霍念这会精神头极好,对着一汪河水,手舞足蹈,咿咿呀呀。 霍惜也不想霍念有丁点损伤。 说道:“爹娘,我们手里的那点银子还不如留着做点小生意。你们也看到了,如若还像以前那样每天捕些鱼虾卖,饿是饿不着,但交了渔税,一年到头也剩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像我们重阳节这样,兼顾着做些别的。也好攒些钱。” 想起一个重阳节就挣了这好些银子,夫妻二人和杨福都齐齐点头。 “那到冬日了怎么办,咱虽在淮河以南,但冬日还是会落雪的,有时候雪落得还不小。”杨氏看着灵动的霍念,心疼不已。 “到冬日天冷之前,我们就进城里租个房子住,开春又再回船上。若攒得多,明天开春前,我们就在外城或是江宁县买个小房子住着,逢年过节回村里祭拜祖宗就行。” 霍惜还是觉得住到外头好,清静,不引人注意,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杨福一听,眼睛一亮:“这样好。我听说外城有些房屋月租才要几十文呢。” “几十文的是棚户,一样漏风漏雨。那能住?”杨氏瞪他。 霍二淮拧眉想着霍惜的建议。 他的根虽在霍家坝,但家里把他卖了,他不怎么想回去。而住到杨家村,他一个赘婿的身份也让人看不起。这十年虽在水上飘着,日子清苦,但好歹自在。 惜儿说的对,冬日受不住就租城里的屋子住,等次年天暖和了,又再回船上也行。手里的银子也足够住几个月的。等将来有钱了,或许还能在城里买房呢。 越想越觉得这样的安排好。 不由地看向杨氏。 杨氏和他对视了一眼,哪里不知他心里的想法。 想了想,点了头:“那就按惜儿说的来吧。咱不回杨家村,也不回霍家坝。等天冷了,咱一家人就到城里租个屋子住。” 杨福高兴地蹦了起来:“太好了!我可不想回杨家村。” 他这一蹦,船左右晃了晃,又被杨氏按着捶打了好几下,惹得霍念直拍手笑。一家人也陪着他笑。 于是便这般定了下来。 杨氏想着家里的银子:“到城里住处处要花钱,也不知好的房子租金是多少。” 霍惜安慰她:“改天我和舅舅进城打听打听。京师住不起,咱就住到江宁县去。再说咱那些秃黄油还没卖呢,一罐二两,要能卖出去,也能得些钱。” 是啊,还有秃黄油,怎么把它给忘了! 杨氏坐不住,连声吩咐杨福去提蟹笼,她要去蒸螃蟹拆螃蟹熬秃黄油。挣银子的事,半点都不想耽搁。 这一天霍惜和杨福没有进城,和霍二淮在江里河里下网捞鱼虾,忙着下蟹笼,又不时跑去给杨氏帮忙。 虽重阳节已过,但自寒露起,到大雪前,都是吃蟹的最佳时间。都说九月雌蟹最肥,肉厚蟹黄足,十月雄蟹最香、蟹膏饱满鲜甜。到时捞些螃蟹进城卖,也能攒些铜板。 等吃蟹季节一过,冬日里遍寻不到螃蟹时,再把秃黄油拿出来卖,围炉吃酒再吃些秃黄油做的菜肴,那叫一个美。一定能卖出去的。 满京师的皇亲贵胄,富贾大户,秃黄油才多少。不愁卖。 这一天又熬了好几罐,杨氏把它们封好在细白瓷罐里,又收在匣子里,密实的封好放进船底舱,就怕它们变了味。 而蟹笼里的螃蟹也所剩无已。准备留着明天做几罐醉蟹。 一看才得了十来罐就没货了,杨福朝船尾扬声道:“姐夫,咱一路再收些。” “好。” 一路收网,鱼也得了不少,有大有小,河虾也有好几斤,螃蟹大小也有十来只。杨福和霍惜把他们一一分好,放进船尾的水箱里和渔筐里。 两人站在船尾但凡有船路过,都扬声问一句,有没有螃蟹。 如此也得了不少。 一路摇回夜里停船的渡口,天还亮着。 霍惜去帮杨氏做晚食,霍念睡了,霍二淮整理渔网。杨福一看没他的事,脱得只剩条底裤,扑通一声往河里跳。 霍惜忙踮着脚看,见他扑腾几下,没了身影,有些羡慕。 杨氏盯着只余几个水圈的水面,笑骂几句,扭头道:“惜儿要是想学,让你舅舅教你。” 水上讨生活的渔家没什么男女大防那些事,有些小小的乌篷船上就挤了祖孙三代人,有男有女。夜里睡觉有条件的拉一条布帘隔开,没条件的还不是倒头就睡? 饭都吃不饱,还穷讲究什么。再说惜儿也未满七岁。 不一会,杨福从水里钻出来,黑发盖住了头脸,噗噗两声吐了水,拿手在脸上一抹,把头发往后一拨:“惜儿,要下水么,我教你。” 霍惜有些意动。 她会扑通两下,但没有杨福这么好的水性,能在水里憋气游这么久。 将来也许有好长一段时间要在水里飘,什么状况都会有。多学门本事,不吃亏。 便快速脱了外面的衣裳,跟着扑通往水跳。 杨福素日没事就往水里钻,水性极好,此时极有耐心地教霍惜如何憋气,如何提高速度。 杨氏和霍二淮笑眯眯地在船头看着。 陆陆续续有船划了回来,钱小虾一看,霍惜和杨福在水里,哪里还忍得住。衣裳都没脱,扑通就往水里跳:“霍惜,杨福,我来啦!” 不大一会,周遭又跟着扑通好几声,别人斗文章斗武艺,渔家孩子就斗水上功夫。 大人们还齐齐站船头叫好,给自家孩子加油鼓劲。 九月初秋的凉意,一点都没有吹到这群渔家小子们的身上。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夜半风雨侵 如此又过了几日。 霍惜都忙着跟霍二淮下网,卖鱼,卖蟹,做秃黄油。 想着家里也存了不少秃黄油,霍惜想着去看看市场,探探价格。 别一家人信心十足的做了那许多,最后卖不上价,倒白辛苦一场。睡觉前,霍惜和杨福商量好,到哪里推销这些秃黄油,商定后,倒下就睡了。 睡到半夜,觉得冷,迷迷糊糊起来找被子。刚盖好,想躺下继续睡,就听到嘀嘀嗒嗒有水珠打在船顶上的声音。 细听了听,竟是下雨了。 “爹,娘,下雨了。” 杨氏和霍二淮一听,支起身,听了听,道:“没事,下雨而已,不怕。爹前些天才修了船,不会漏的,惜儿放心睡。” 霍惜一想也是,他们都在水上讨生活了十年,什么情况没见过?下个雨而已。没见杨福都没起身吗。 遂放心睡下。 杨氏和霍二淮起身把船头船尾的要紧东西收回船舱,也跟着继续睡。 哪知道,半夜,整个船都摇晃了起来。 再一听,外头喧哗声起:“快起来,都快起来!风起了,雨下大了!” 霍惜一咕噜坐了起来。 半醒未醒,就见杨氏一把拉开帘布,急声道:“惜儿,福儿,快起来!雨下大了。” 霍惜还懵着,杨福却已经快速起身,衣裳都顾不上穿,疾步出了船舱,和霍二淮去栓牢自家的船。 霍惜不知该做什么,忽然被杨氏把霍念塞到怀里:“惜儿你抱着念儿,就呆在船里。别怕。” 看着杨氏也出了船舱,霍惜紧紧抱着霍念,往船头船尾看去。 此时船头的防风桅灯在风里雨里摇晃得厉害,船身也跟打了摆子一样,霍惜觉得像在荡秋千,头也开始晕乎起来。 才不到一会,更晃了,坐都坐不住。霍念也被惊醒了,许是没睡够,嚎哭了起来。 霍惜一手紧紧抓住船舱内壁的横板,一手抱着他哄,两只腿夹着他,哄了半天没哄好,急得不行。 外头风越刮越大,卷过水面,一阵呜咽声,雨也越下越大,拍打在船顶上,噼哩啪啦像直直砸在上面。霍惜不时往船顶看一眼,就怕漏了。 船头船尾的雨水泼进来,往船舱里溅,霍惜紧紧把霍念捂在身前。 她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害怕,不时看霍念一眼。 “惜儿,来,快把蓑衣穿上。把念儿包在蓑衣里。别淋到了。”杨氏进来,拉起她,给她穿蓑衣。 船激烈摇晃,两人差点站不住。霍念哭着朝杨氏伸手。杨氏一边给霍惜穿蓑衣,一边哄他:“念儿乖,一会娘再抱念儿,要乖乖的啊。” 给霍惜穿好,杨氏扶她坐下,又用油布包住铺盖枕头,打开舱板,往里塞。睡觉的席子也往里塞。 塞好,盖好舱板,杨氏又急急跑了出去。 不一会,杨福和霍二淮也接连跑进来,拿着外头的小泥炉锅灶等物回船舱,放进船底舱。 霍惜愣愣地看着,帮不上忙,急在心里。船晃得厉害,霍念哭得哄不住,她坐在船舱里,抱着念儿东倒西歪。 不一会,杨氏又进来,接过霍念,包在蓑衣里,拉起霍惜往外走。 “雨下大了,船上没法呆了,我们得往岸上去。” 霍惜紧紧拽着她的蓑衣,摇摇晃晃跟她往外走。 “惜儿,把手给我!” 杨福穿着蓑衣,满头满脸的雨珠,在岸上朝她伸手。霍二淮在船尾搭了跳板,依次接了杨氏和念儿,她也被杨福拉上了岸。 到了岸上,发现一起停船的人家陆续有人抱着东西上了岸。 杨福拉着她和杨氏到了岸上搭好的油布帐篷里。霍惜左右环顾,发现不少人家都搭起了油布,有条不紊,显见经常遇见这样的情况。 舒了口气。 再一看,霍二淮收好跳板又上了船,把船划到跟大家的船停在一起。在渡口的所有船家都把船一条连一条紧紧靠在一起,两两拴牢,横纵合成一线。 风一吹,河面翻涌,卷起层层浪,所有的船紧紧靠在一起,随风雨齐齐摆动,摇摆幅度不小,但拴得牢,没有倾覆。 黑沉沉的天幕,像缺了一个豁口,大雨倾盆。 风卷起油布帐篷,哗哗做响,雨砸在上面,声音极大,霍惜不住地看,担心下一秒油布被砸破了。好在搭成三角形状,不会有积水,雨水顺着两边往下淌,帐篷四周很快就积起了水。 霍惜看向外面拴在一起的船,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大家夜里都会把船停在一处。 正是风雨来临时,大家守望相助,风雨相依,若单只船,早就翻船了。 而且这么多人,哪怕有船被掀翻了,只要船不沉,大家都会齐心协力一起把船再翻过来。也能减少些损失。 要不然怎么说人是群居的呢。单枪匹马有时候路难走。 此时帐篷里,霍念到了杨氏怀里,哭了一阵,闻到熟悉的奶香,又睡了。被杨氏紧紧包着,风雨不浸。 而霍惜等人别说睡了,坐都没地方坐。只在油布帐篷里站着,地上汪着一汪水,已没过脚踝。 霍二淮把两个渔箱拿进来,倒扣在地上,扶了杨氏和霍惜坐在上面。 霍惜甩了甩两只脚,直往下淌水。 杨福本来挨着霍惜站着,忽然想起船舱里的秃黄油,猛地又朝外跑去。 “干什么?回来!” 杨氏扬声叫他,他头都不回。透过雨幕就见杨福一下子跳上了别人的船尾。 “福儿,你做什么!”霍二淮钻出帐篷大声喊他。瞧他被风刮得站都站不稳,心急不已,追了过去。 “姐夫,这雨越下越大了,我要把秃黄油抱到外头。”大声回了一句,就找到自家的船,钻进船舱。 霍二淮有心想说,船舱有油布裹着,但一看外头的风越刮越大,这入秋以来头一场雨,就连着这么大的风,船都拴不住。也开始担心。 那些秃黄油家里几口人,手指都拆硬了,才得了那么些精贵的东西,要是被风掀翻到河里,他要心疼死。 也不多说,跟在后面也进了船舱。二人合力起了舱板,和杨福一起把层层包裹着的秃黄油往衣裳里包,又往蓑衣里裹,二人相携着往外跑。 船被风刮着,被巨浪托着,晃动不止。霍二淮和杨福俩人紧紧搀着,还是滑了好几跤。杨氏和霍惜远远看着,揪心不已,就怕他们摔河里去。 摔进去倒不要紧,他俩水性好,但那秃黄油可真成了秃黄水了。 看他二人千难万险地上了岸。杨氏长长吁出一口气。 “杨福,什么要紧的东西,要冒着风雨上去拿!”钱三多等人问道。这真是,命都不要了。 “我的婆娘本!”杨福扬声回了句。 “啊?哈哈哈……”钱小虾哈哈大笑,脚在水里跺着,溅了一身水花。 皱着眉头躲风雨的各渔家,一听,也笑了,“哎哟,是杨福的婆娘本啊,那是不能喂河神了。万一娶不上婆娘要打光棍咯,哈哈……” “杨福,存了多少了?不够就吱一声,大家伙都借你一些。不能让你没钱娶婆娘。” 大家一边打趣一边笑。 杨氏瞪了杨福一眼,也跟着笑了。要不是抱着霍念,都想捶他一顿。鬼精鬼精的。 霍惜笑眯眯地看向他,杨福紧紧地抱着一匣子秃黄油挨着她站着,朝她挤眉弄眼,也嘿嘿笑。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损失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天露晓,才渐渐歇了。风却未停,又刮了一个时辰,才算是止了。 各家躲在油布帐篷里,整整一宿,每个人都困顿得不行。 见风雨停歇,齐齐钻出帐篷,忙着找自家的渔船,查看损失。 杨氏把还睡得香甜的霍念塞到霍惜怀里,和霍二淮、杨福上了自家的船。来不及查看,先解了与他人的船只绑在一处的船绳,就向岸边划。 等把船划到岸边,霍惜这才发现,别的倒还好,船板橹板都还在,只她家的船顶被风掀没了。 顶上光秃秃的,只剩下船室两边的支架。 有比她家船还小的,中间的竹篾篷都整个被掀没了。只剩光杆的一副船身。 她家还好,船室两边是用木板做的框架,篷顶没了,船室的两边门也没了,只两边木质框架却还在。 这显然已不能住了。 霍惜抱着霍念走向自家的船。 “惜儿,别过来,抱着念儿呆在油篷里,这会还有风,别吹着念儿了。”杨氏叫住她。 霍惜便抱着霍念止了步,只在岸上看。 船室被掀没了,雨水泼进船舱,杨氏等三人忙着往外舀水,查看损失。很快霍二淮和杨氏便拿着麻绳上了岸,在两棵树间绑了麻绳。 杨福便掀开舱底板,把铺盖抱下了船。 “湿了吗?”霍惜看过去。 “嗯,好在没有完全泡到。晾一晾,晚上应该能盖上,不行就用火烤一烤。”杨福抱着摞成一摞的铺盖,路都看不见了,只凭着感觉走。 霍惜跟在一边指点着他。 铺盖虽用油布裹了,但还是沾了水气,边边角角也都湿了。 杨氏和霍二淮接了过去,把铺盖铺在麻绳上铺开晾晒。霍惜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还阴着,也不知还会不会下雨。 “没事,风大雨疾,不像连绵细雨,今天应该不会再下雨了。”杨氏看她担心,安慰了句。 杨氏和霍二淮在水里飘了那么多年,看天色应该有些经验,霍惜也就稍稍放下心。但这蒙蒙的天,虽没雨,但太阳估计也是没的了。 就只河风吹一吹,怕是去不了潮气。 不一会,铺盖席子就都晾晒好了。两条麻绳,晒得满满当当。 再一看,嗬,这河岸边,全是一挂一挂的铺盖席子,灰扑扑的,打着补丁,偶尔能瞧见几许颜色。壮观的很。 霍念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迷迷糊糊看见自己在姐姐怀里,朝霍惜咧了个小嘴,霍惜与他碰了碰额头,霍念咯咯笑两声,也就清醒了。 趴霍惜肩头,看到这壮观的铺盖席子,眼睛都瞪圆了,先是呆愣愣地,后又手舞足蹈,在霍惜的怀里踢腾,差点让霍惜抱不住。 霍惜腾出一手去拍他的小屁股:“你个小东西,不知愁。” 杨氏和霍二淮杨福三人陆续从船上搬了自家的坛坛罐罐,锅碗瓢盆,各色渔具下来在岸边摊晾。 见霍念醒了,都忙里偷闲逗他两句。杨氏见霍念朝她倾身伸手,忙把东西放下,两手在衣裳上擦了又擦,接过他,抱着他到油篷里给他喂奶。 霍惜便和杨福把箱笼里一家人的衣裳拿出来晾。 “哎呀,这都进水了。”杨福拎出一条,都是水,甩了甩,那水还嘀嗒地往下淌。 霍惜一看,可不吗,箱笼里的衣裳就没一件清爽的。 没办法,又拉了一条麻绳。 霍惜给杨福递衣裳,杨福一边踮着脚往麻绳上晾,一边嘴里念叨:“念儿的尿布都被雨打湿了,这可怎么办?今天要光身了。” 霍惜看晾了半条麻绳的霍念的尿布,也有些发愁。 霍二淮埋头检查家里坛罐箱笼里的粮食,听到,说了句:“没事,实在不行,用火烤一烤。总不能委屈了念儿。” 刚说完,一看竹筐里的木柴木炭也全都泡了水。 这…… 霍惜和杨福晾完衣裳跑过去一看,也傻眼了。这还怎么烤?一会的早食都没柴烧了。 “快,拿簸箕来,搁簸箕上晾晾。”霍二淮一连声吩咐。 “地上都是水。”这放哪里晾。霍惜左右看了看,发愁。 “一些放咱船头船尾晾,一些搁渔箱上晾。”霍二淮说着,杨福就进油布帐篷里抱了一个渔箱出来,还是倒扣着,把簸箕搁了上去,和霍惜把干柴和木炭在簸箕上摊开。 刚想抱一些到船头晾,杨氏就喂好霍念,抱了他出来,递给霍惜:“惜儿,你来抱念儿,娘来弄。” 霍惜也知道自己人小,力气不足,就接了霍念抱了。 霍惜抱着霍念看自家人忙忙碌碌,再看周围,大伙也是忙得顾不上说话,各家都有损失。 很多船舱都被掀没了,船板也丢了,但船没翻。最大的家财保住了,倒也没出现哭天抢地的情况。 “惜儿,咱养在蟹笼里的那些螃蟹全跑了。蟹笼也不见了。”杨福跑来说了句,脸上有些丧气。 啊?“蟹笼也没了?” 杨福撅着嘴点头。 霍惜不由得一阵心疼。满满一蟹笼的蟹,等着做醉蟹和秃黄油的。都是花了钱收来的,这下不仅螃蟹没了,蟹笼都脱了钩。 家里还得花钱再置办蟹笼。 “虾笼也烂了。”杨福又说了句。 霍惜忍不住抚额。 虾笼蟹笼,每到晚上,霍二淮总会寻了水草茂密处放夜笼,早上再去收。因着白天虾蟹灵敏,不易捕捞,夜里就下夜笼,盼着能多捕捞些。 这下好了,都没了。虾笼蟹笼家里至少要各添两个,这一下子又要花去不少铜板。 好在昨晚没下夜网,不然渔网估计也没了,还得花钱添置。 要不是之前重阳节赚了一笔,这一遭风雨,家里要破财了。 “家里的粮食,调料都还好吧?”别不是早食要空肚子吧。 霍二淮和杨氏一边忙着摊晾,一边回她:“还能用。虽浸了水,但还能吃。” 这就好。 她这才吁出一口气,就听不远处传来钱小虾的声音:“这糙米都泡了水了!咱早食吃什么啊?” 旁边邹大爷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哎呀,我家才熬的猪板油,这都成了水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万幸 一夜大风雨,各渔船虽没翻覆,但每一家都需要修补一番。另各家都有损失,缺什么的都有。 补船还在其次,当前的吃食用度极待解决。 大伙便凑一起商量,决定派几条尚完好的船进城采买。 霍惜和杨氏几人也凑一起商量自家要采买的物件。需要采买的东西很多,霍惜本是想登记在纸上的,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家连张黄纸都没有。 傻眼。也是,渔家哪里会有笔墨纸张这些。家里就没一个识字的。 一问杨福,也就会认自己的名字。 没办法,霍惜和杨氏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给霍二淮和杨福听,盼着他们能记住。看杨福闭着眼睛默念,霍惜不禁抚额。 “舅舅,等这回修好船,我教你认字吧。” “啊?认字啊?”杨福挠头。就他这样的,还认什么字。认了字不还得天天早起划船下网捞鱼?还能考状元不成? 杨氏恨铁不成纲,捶他:“你外甥要教你认字,你还不乐意!天大的福份,你还不要,你不要!” 杨福龇牙咧嘴一边躲一边嚷嚷:“行嘛行嘛,我认字还不成吗。” 霍二淮就笑:“能识些字总归是好的。总比当睁眼瞎强。” “可不是。”杨氏点头,又瞪了杨福一眼。 霍惜看着杨福笑,又让他默记了一遍,才看着他和霍二淮划船远去。 此番进城,要采买的东西多,还要帮大伙到造船坊打听修船的事,进城的船大小有好几艘。 霍惜没跟着去。她要留下帮杨氏做早食,带霍念,收拾家里的东西。 家里拉了三四条麻绳,上面挂了满满当当的东西,要是风雨再起,杨氏一人是收不及的。 米面都被雨水给浸到,估计也放不久了。杨氏便想着都做了。 霍惜把霍念放在渔筐里,在里面放了拨浪鼓等玩具,让他自己玩,她则和杨氏做饭。 柴炭都进了水,晾了半天,也还潮着,点不着。霍惜就舀了好大一瓢猪油抹在柴禾上,哗地一下就燃了。引得各家纷纷来借火。 火点着后,霍惜又舀了碎米等物来洗,家里水桶里还有一桶净水,不多,得俭省着用。 母女俩分工合作,把家里囤的灰面都给烙了面饼,摞起来有整整一大摞。又把碎米全煮熟了,趁热团成米团,舀了猪油煎,这样也能多放几天。 油进了水,就下锅再炼一遍,把油中的水烤干,也还能吃。咸菜也进了水,也用油再煎一遍,咸鱼则摊晾了起来。 “霍惜他娘,做什么呢,这么香?” 一夜之间,大伙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哪怕油坛都进了一半水,米面也都进了水,也没有人像杨氏这样省得用油,肯把米面都一下子抛费完的。 杨氏原本也想把米面用簸箕摊晾,留着慢慢吃的,但霍惜不同意。 说她还在奶着霍念,要是吃到不洁的东西,会让霍念拉肚子。杨氏一听也再没顾虑,把家里的米面都给霍霍了。 “这不是家里的米面都泡水了吧,我索性都煮了,用油煎过,也能多存些时日,不然万一长毛了,反倒吃不进嘴里。” 几个妇人跑过来看,见杨氏和霍惜把米面都造完了,又安排的明明白白,一边咂舌,一边夸赞。 有些人受了启发,也转身回去学着弄去。 钱小虾蹲在霍惜身边不走,蹭了一个油米团。嘴里哈着,两手倒腾着,趁热几口吃下肚,吃完直朝霍惜和杨氏竖大拇指。回去就闹着他娘也跟着做。 孙氏捶了他一记。担心泡了水的米面发了霉,也全拿出来煮了。 这些渔民里,钱三多家里是比较富裕的。他家四口人,连着十一岁的钱小虾都能算上一个劳力,四个劳力,只每天网的鱼虾都比旁人多。 前段时间还听钱三多和霍二淮闲聊,说打算给十五岁的钱小鱼买上一条新船,让他哥俩自己历练去了。 早食做好,霍惜和杨氏先吃了,霍二淮和杨福还不知何时回。 吃饱饭,霍惜在附近走了走,看看各家的情况。 在船上生活,各家置办的家当都挺齐全。就是少有人置办桌凳的。此时大伙做了早食,也都是挽着裤腿,站在一汪水里捧着碗吃。 哪怕霍惜家里有一张折叠方桌,也是没有凳子的。只不过方便她和杨氏方才揉面罢了。 她家的小方桌,这会被各家传来传去,借用。 大伙这会都在做早食,但缺这缺那的,有些人米面油盐全都泡水了,没半点吃的。有存粮的,便都会支借上一些。 霍惜走走看看,一边觉得各渔民间相处得好,一边心里又挺不是滋味的。 虽然各家的船都没翻,但这修补船只又是一大笔钱,再加上给家里添置物什,又是一笔钱。 渔民们大多数一天也没能攒下十文八文,并不是日日都有渔获的。有时候早出晚归,连拉一天空网的事都是寻常。 只看那麻绳上晾晒的铺盖衣裳就知道,补丁打得比她家还多。 没办法,穷啊。 但凡有点积蓄的,都上岸生活了。渔民们天天河鲜吃着,不缺鱼虾,但没田没地,除了河鲜,什么都要花钱买。连吃水都要到渡口或沿河村子里去买。 一担水收一文两文的,一月也要花去不少。 霍惜回到自家的油布篷里,盘腿坐在渔箱上,想着家里所余的钱财,和接下来家里要支出的开支。 想了一会,又起来打开匣子看里面的秃黄油。 每一罐都提起来仔细查看,见确实没有进水,吁出一口气。数了数,有十五罐,有些一斤装多数是半斤装。若是能卖出去,家里应该能添四十多两的进账。 心下稍安。 杨氏抱着睡着的霍念进了油篷,见霍惜抱着一匣子秃黄油出神,脸上便带了笑。 “还好咱家秃黄油没泡了水,不然这些天的辛苦要打水漂了。” 一脸欣慰地看向霍惜。都是这个孩子的主意,要不是她,家里存不上钱不说,这次风雨过后,家里恐怕要借债生活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进村买粮 到了下晌,去城里采买的几艘船陆续回来。 各家都围了过去,霍惜和杨氏也抱着霍念迎上去。 开始按各家采买分发物资。岸上还湿着,各家便把自家采买的东西往自家船上放。 杨氏让霍惜抱着霍念,也跟着把东西往自家船上搬。见杨福抱了一筐木炭往自家船上搬,愣了愣,“这怎的还买炭火了?” 杨福看了霍惜一眼,是临行前惜儿让买的,就他家买炭。别人都笑话,说岸上难道没柴捡? 霍惜便朝杨氏解释道:“这岸上的柴还湿着,今天捡了好些,晾晒了,今晚也烧不了,哪怕用油泼上,也都是烟。咱家的铺盖晾了这半天,都没干。” 杨氏便回头看了看岸上一麻绳挂着的霍念的尿布,也发愁,一会真得烧炭烤上一烤了。 便没多说,只快手快脚地把自家采买的东西搬到船上归置。 “爹,咱家的船什么时候能修?”霍惜问道。 霍二淮直起身,叹了一口气:“还排不上咱呢。我们一到造船坊,到处都挤着人,昨晚那大雨,很多船都有破损。估摸着还得等几日。” 霍惜看了看自家光秃秃只剩架子的船舱发愁。这可怎么睡?难道真要以船为席以天为被? 杨福安慰她:“别担心,我和姐夫又买了一捆油毛毡,这几天先用油毛毡围着,凑和几天再说。” 霍二淮也点头:“惜儿别担心,这油毛毡围两层,在船舱里再烧盆炭,冷不着。” 霍惜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捆油毛毡,放下心。 这回进城,霍二淮和杨福把家里需要的东西都添置了。虾笼蟹笼各添了两只,渔网也新置了一副,只米面霍惜不让买。 从城里的米粮铺买米面,价钱贵,不如他们从沿河的村里收一些,也能省些钱。 把各家的东西都分好,大伙又一起商量要进村买些米面,都齐齐响应。除了米面,还要从村里打些煮食的净水。 有几户家里没存银的,大伙也都凑了些,借给他们,得到几户人家的千恩万谢。 这回留下杨福,霍惜跟了霍二淮去买米面。 各家一看,也叫上年纪小的跟了去。到村里采买,有村人会觉得渔民贪便宜,说几句酸话。但谁跟钱过不去啊,攒两个铜板是容易的事啊? 带上小的孩子一是打消别人的戒心,二是示弱。 几条船划着向江宁县而去。到了江宁县秦淮河外河支流的几个沿河村子,便兵分几路,各择一村进去。 霍二淮和钱三多两家人在一处。两人把船划进沿河的一个村。 刚进了村,连村名都没问出,就被人驱赶。 “我们不是歹人,就是昨晚下大雨,船上的东西都被风雨刮没了,没吃的了,想来村里买一些粮食。”霍二淮满脸堆笑,朝村人说着他们的情况。 “这里离京师不远,还能买不到粮?” “京师多贵啊,到咱村里买不是便宜吗。”几个村人阴阳怪气,一副他们贪小便宜的样子。 霍惜本来打算发挥小孩的优势,上前去卖个惨讨个乖的,没想到就听到:“我们村里没粮,自己都不够吃。走吧走吧,到城里买。一身的鱼腥味。” 掩鼻挥手,一副嫌弃的样子。 霍惜就顿住了脚步。脸色淡淡地看向那几个村人,不打算开口了。 何必上赶着把脸面丢地上让人踩呢。 钱小虾气得不轻,我还没嫌你一身的泥腥味呢,你倒嫌我一身鱼腥味!刚想窜上去怼几句,就被钱小鱼紧紧拽住了。 霍惜也冲他摇头。 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他们收了粮,要不自卖到粮铺,要么有粮贩来村里收,都要被中间商收一两层。 若直接卖给他们渔民,一斤还能多卖一两文。大家便宜的事。 可就是有人觉得他们渔民占了便宜。自古不同阶层的人互相看不起,看不上比自己身份地位还低的人。 霍惜也不想多说,拉住霍二淮:“爹,咱别处看看吧。” 霍二淮也不打算勉强,和钱三多对视一眼,转身离开,划了船远去。 钱小虾坐在船上还是气愤不已:“又不是不给钱!好像我们是乞丐在跟他们乞讨一样!粮铺卖米一斤八文,他们卖粮贩估计只五六文,我们七文买,他们还赚了!怎么就不行了?还嫌我们有鱼腥味!” 抬起手臂左嗅右嗅,“哪里有鱼腥味!我们天天河里江里泡,每天都不止洗一回澡,哪里有鱼腥味!我还说他们有泥腥味呢!”气得不行。 “那有钱人还被书生嫌弃有铜臭味呢,书生也被人嫌弃一身酸儒味,你看他们就不赚钱不读书了?”霍惜想开导他,但显然他听不进去。 瞧他那样,要不是坐在船上,估计还要跺两脚。 钱三多叹了口气:“谁让咱没着没落,比人家穷呢。总觉得我们占了他们便宜。宁愿贱卖也不愿卖给我们渔民。” 霍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钱三多是个有气性的人,他家的粮食多数是从城里购的,不肯为那一两文扔下脸面让人踩。觉得有钱就多吃一口,没钱就俭省一些。 也就看霍惜经常去村里换粮,省了钱,才跟着学。或是让她帮忙带一些。在霍惜来之前,霍二淮和杨氏也是从城里购粮,拿鱼虾跟城里卖菜的换。 两家又进了一个村子,这回倒是买了些粮,但也不多。也不勉强,又退了出来。见折腾两趟达不到目的,不免都有些气馁。 “霍惜,你平时是怎么跟人换粮的?看你每回都顺利的很。”钱小虾看向霍惜。 “哪有每回都顺利的。不顺利就再换一家呗,还能怎样。总有好心人的,多试几家就行了。”霍惜回他。 经过不重要,不过是讨好卖乖罢了,脸皮厚一点,达到结果就行。听几句酸话而已,能怎样?听几句酸话就能省几枚铜板,霍惜乐意去做。 家里一天也不一定能攒上几枚铜板。有了铜板,霍二淮和杨氏也不用那么辛苦。 早前在那府里,不知愁,匣子里的银子从来不缺,哪会为几枚铜板忧心过。霍惜叹了口气,不都是为了生活么。 待她有了银钱,吃一碗扔一碗!粮铺卖八文一斤的粮都不稀罕,就要几十文的碧粳米!一袋不够,一石一石的买! 就这么霸气! 粮买不多,不够分的。也不知其他船家买的如何。霍二淮和钱三多便把船又划进一个村子,打算再试试。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好心人 这回进了一个叫前进村的渡口,村口有牌石,镌刻着“前进村”三个大字。该是个富足的村子。霍惜想。 两家人把船划进前进村的渡口,就见渡口有两人在修船,看着像父子,忙划了过去打招呼。 那汉子听了他们的来意,很是热心地带着他们进了村。 霍二淮和钱三多等人大大松了口气。两个大人在前头跟那叫赵粮的汉子寒暄,霍惜和钱小虾钱小鱼则跟在他儿子赵济身边说几句讨好的话,打听他们村的情况。 那赵济和钱小鱼差不多大,见他们三个小子神情疲惫,衣着都是补丁,又听说一夜大风大雨把他们的船刮坏了,吃的都刮没了,心里不由得同情。 他家的船昨夜也被风刮了,但村里的渡口是个避风口,没怎么受损。 他家里有三十来亩良田,年年交了粮税还能剩不少。马上就秋收,新粮又要得了,陈粮还没吃完。 霍惜听说他家年年有盈余,心里起了波澜。 看来有钱了还是要买上几亩田种。江南风调雨顺,水丰田肥,有田的农家户户都能吃饱饭,不担心饿肚子。 赵粮父子领着霍、钱两家人进了自家,给他们上了茶水,又领着他们去仓库看粮食。 霍惜在赵家院里看了看,见院子大,房舍多,又是一水的砖瓦房,院里有菜地有鸡鸭舍有牛棚,看来这一家人子生活富足的很。 果然,霍钱两家都不用进村再寻摸,只在赵粮家就买足了粮食。 虽是去年的陈米,但比在粮铺买的碎米还便宜。一斤给他们六文。 所以才说互惠互利呢,他们卖给收粮的粮贩,粮贩再卖向粮铺,粮铺再卖给顾客,已是加了两层中间商。 卖的开心,买的也开心。 “赵大哥,真是太感谢了。我们这一路想买点粮,不顺的很。”霍二淮和钱三多直道谢。 “是啊,别人还嫌我们有鱼腥味,都不让我们进村!”钱小虾还有些忿忿。 “谁说的,咱泥腿子还有泥腥味呢。要没粮就来咱家买,我们卖给你们还比卖粮贩高呢,大家都便利的事。”赵家奶奶很是热络。 霍惜便挨着她,说了一箩筐感谢的话。把赵奶奶高兴得不行,直夸她嘴甜,又拉着她去看蔬菜。 霍惜长得讨喜,围着她讨好卖乖,那赵奶奶都不用她打听,就跟她说了好些话。 听说她还有个大孙子在河泊所,吃公家饭的,霍惜更是夸了又夸,说她会教养孩子,马屁拍得赵奶奶高兴得很,还可怜她小小年纪要跟着家里在河里飘。 霍惜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哗哗响。打算交好这家人。 在她家的小菜园里挑了好些菜蔬,又见她家有绿豆黄豆豌豆,又让霍二淮也买了些。两个大箩筐,给塞得满满当当,还有三个大南瓜,外加两条腌肉。 价格都很便宜,几乎是被赵济的娘和奶奶半卖半送的。给霍惜感动得不行。 临走时,霍惜、钱小鱼、钱小虾各抱了一个大南瓜,朝赵奶奶赵婶子连连打揖道谢,又被她婆媳俩塞过来好些吃食。 “粮食不够了再来找我们家买哈,你们到粮店买贵着呢,想吃蔬菜了也来买。”赵家奶奶还扶着门框跟他们殷殷叮嘱。 “哎,记着了。赵奶奶,回吧。下次我给您送鱼虾来。” “不用不用,留着你们吃,我们家有船呢。” 但霍惜打定主意,要交好这家人。只腾出一只手朝她婆媳二人挥手道别。 赵家父子用板车帮着把米粮运到两家船上,这才回去。 霍二淮和钱三多看着他父子二人的背影,连连感慨。 “还是有很多淳朴的乡人呐。这一家人是可结交的人。” “是啊,这赵家人品都不错,难得的是婆媳和睦。早知道我们一开始就过来了。” 霍惜看着船上满满当当的粮食,菜蔬,还有两大桶赵济帮着挑来的水,心头满意。对霍二淮道:“爹,以后没粮了,就到前进村来买吧。就到赵家去买。” 霍二淮点头:“好。”这家人真是个好人,那两筐菜几乎不花什么钱。这一趟可给他们省了好些铜板。 钱小虾上了霍家的船,和霍惜抢着吃赵奶奶塞过来的炒黄豆,不时扔两颗进嘴里,咬得嘎吧脆响,看向霍惜:“看来还是要跟着你家从村里买粮啊,这一趟我家都省了不少铜板。” 前两趟买粮不顺,他都想调头走了,不打算受那鸟气。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遇上好心的赵家人。 霍惜傲骄地朝他抬了抬下巴:“以后跟着我混吧,让你多省点钱买盐水鸭吃。” “好勒!”钱小虾应完,又朝嘴里扔了两颗豆子。丝毫没当回事。 钱小鱼却扭头定定看了霍惜一眼。 回到停船的渡口,另两路买粮的船只早回来了。买的都不多。见霍钱两家买的满满当当的,菜蔬都有,纷纷拿钱来买。 三个大南瓜,霍钱两家各留一个,另一个分切了卖给各家。两条腌肉霍惜自己留下了。 钱小虾倒是想要,但他娘舍不得花钱。说天天有鱼虾吃,还想吃肉,咋不上天!把他气得不行。暗戳戳打算等霍家做肉了,过来蹭两口。 粮食各家看价钱便宜,都买了好多囤着。霍惜只给家里留了百来斤,也都卖了出去。 分好粮食,菜蔬,大伙便煮起晚食,吃了一顿饱饭。 四野里又听见各家喧哗声,孩子打闹声。一夜大风雨过后,虽各家都有损失,但年年都来那么几次,风里雨里的,渔民们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不习惯还能怎样,日子不过了还是怎的? 霍二淮趁着天黑前,把四个虾笼蟹笼都下了,又择了一处河道,拦了一道夜网。下了一夜大雨,水都涨了不少,鱼虾蟹应该比较好捕。 若能多捞些,也能卖些钱。 划回渡口,下夜笼夜网的船只也都陆续回港。 霍二淮拴好船,一家人便把油布围在舱室的架子上,外面再覆上两层油毛毡,船舱里便暖和了,风透不进。 杨氏怕冻着霍念,又在舱室里烧了几根炭。 临睡前一家人一边烤霍念的尿布,一边盘点今天花去的银钱。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想换大船 今天又是添置东西,又是买粮,总共花去了四两多银子。修船还要花上二三两。今天又借出去五两。家里便只余十两不到了。 见家里还有余钱,杨氏长舒一口气:“好在咱家还有余钱,这多亏了惜儿重阳节卖蟹,咱家才不用借债过日子。” 荷包里有钱,心不慌。这次好几家不只没了存银,都还欠了债。 一家人都很是庆幸。 只霍惜皱着眉头:“爹,咱家船板都还得用,也没漏水,不过是补一个舱室,就要花二三两啊?” 霍二淮也肉疼:“往常不要这么多。这回主要是坏了不少船,活多,工匠少,要价贵着呢。” 霍惜听完拧起眉,她家这样大的船买一艘新的,也不过五两银。虽还能用,但年年都要补一回,刷上几层漆,就怕漏了水。没想到补个舱室就要花上这许多。 “爹,那买一艘大船要多少钱啊?” 大家都看向她。 杨福眼睛瞪圆了,惜儿可真敢想啊,要换大船。听他姐说原来他家的船也是大船,为了还债才跟人换了这艘小的。他也想要大船。 霍二淮说道:“那要看多大的了。有七八两十来两的,也有二三十两,大几十两的,还有更贵的。” 杨福跟着点头:“听说那种游船福船,更是贵。要上千两呢。” “上千两也只是一般的,大福船上千两可买不到。”霍二淮道。 杨福直咂舌。 杨氏看向霍惜:“惜儿想换大船啊?”之前是不敢想的,但现在家里有了存银,还有家里的秃黄油,杨氏如今也敢想上一想了。 霍惜点头:“我是这样想的,咱这船也不过五两,修补就要花去二三两,家里添了我和念儿,有些不够住,不如索性换一艘大的。” 霍二淮想到冬天还要上岸租房住,只怕银钱吃紧,刚想开口,被杨氏看了一眼,又抿紧了嘴。 霍惜看了他们一眼,也知他们的想法,安慰道:“爹娘放心,钱再挣就是了。咱换了大船,也能去得更远些,渔获也能多得些。冬日前咱一定能攒到钱的。” 霍惜心里有些想法,但此时还不好开口。只打算让霍二淮去打听看看换一艘大船要多少银子。 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了一眼,也不多问,家里的钱都是孩子挣的,也愿意听她的。再一想五两的船,就要花二两修补,也是有些心疼。 便答应了。 霍惜心里高兴,何等有幸遇上这样的养父母。 “爹,我听说造船坊也可以根据图纸定做是不?” 霍二淮点头:“能。但大的船,一根龙骨听说就要晒上三年,定做花的时间长。” “我不改变结构,只想在舱室,船头船尾做些小的改动。” 霍二淮松了口气:“那行的。舱室就跟那车厢一样,都有规格,有好些是做好的,也可以订制,并不费什么功夫。” 杨氏则拧着眉:“大船是好,但咱还是要进城的,要进内河,船太大太长,不好调头吧?” 换大船谁不愿意?可是船一大,两头就得加长,一加长,河道窄的地方就不好调头了。 “娘,别担心,到时我们在船头再加一根橹板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再加一根橹板?双橹?在船头加?” 霍二淮杨氏,杨福三人都很是惊讶,齐齐看向她。双橹的船他们还没见过呢。只听说有些大船是有二四橹六八橹还有更多橹的。船头船尾都有橹板? 霍惜点头。 现在她家的船总长不过六七米,船腹也没二米宽,拉布帘把舱室分两间,狭窄,逼仄,转身都困难。 若是换一艘大点的船,长度加长到十米以上,船腹加宽至二米以上,舱室部分她就可以分成两个舱室,甚至三个舱室,中间睡杨氏夫妻,她和杨福分睡左右。 宽度一宽,霍二淮杨氏也能伸直了身板睡了。 至于橹板,现在都是加在船尾,船一长,不好调头。那她就再加一根在船头,到时候不用调头,像现在的地铁一样,两头都能前进。 但双橹板是不能同时摇动的。 像那鱼,鱼头不动,鱼尾摆动,才能驱使身体向前,若是鱼头鱼尾同时摆动,鱼便只会原地打转。换到船身上也是如此,原地打转不说,可能还会翻船。 船一大,摇橹就费力气。到时可以把橹板加长加宽,增加动力。 而在船头加一根橹板,进小的河道,转向调头不便时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霍惜跟大家解释了一番。 霍二淮三人都听得心头火热。 如果卖了秃黄油,家里的钱足够,那就换一条双橹船! 船舱中间盖得大一点,大家都能摊开手脚睡了。心里都很高兴。杨氏和杨福齐齐催着霍二淮明天一早就到造船坊去问问。 商定好,一家人齐齐睡下。 虽原来的船室被风掀走了,但覆了油毛毡的船舱里温暖得很,霍惜睡得香甜。 次日一早,都醒了。 想着家里要换大船,霍惜和杨福都坐不住,背着十五罐秃黄油就进了城。霍二淮则划了船去造船坊打听大船的价格。 “惜儿,咱去哪卖?”进了城,杨福问她。 霍惜想了想:“咱先去外城码头。” 先找霍忠问问看。他们船队有很多人在水上来回运货,一趟就要好多天,有这种好东西,买了拌饭拌面也是好的。 哪知在码头转了一圈,不仅没看到霍忠,连他家商号的船也没看到。 “许是还早,船还没回。咱下晌再来。”霍惜安慰杨福。 杨福点头:“要不,咱去城里找那些买过咱螃蟹的人家里问问看?”有几家人和气的很,给赏钱不说,还说以后要是有鱼蟹也可拿来卖。 霍惜想了想,便应了。 二人乔装一番,进了内城。 敲开几家人家的后门,作揖讨好卖乖,也卖出了六罐。杨福揣着银子高兴得很。 卖出钱,给了霍惜一些底气。和杨福由北至南,在内城里找稍富裕些的人家上门推销。 而过完重阳节的穆俨,在家里窝了数日,着实无聊,被程氏催着去国子监报名。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受气 勋贵世家适龄的小子有名额可入国子监读书,穆俨亲爹穆晟说是为了穆俨好,打发他进京入读国子监。 但穆俨心里何尝不知,他那亲爹,如今的叔父,不过是被吹了枕头风,打发他入京为质子罢了。 他祖父做为太祖养子,八岁起被养在太祖和孝慈高皇后膝下,得他二人喜爱,对卫朝忠心耿耿。 但如今都三代帝王了,穆家掌云南一省军政民生,能不被帝王忌惮提防? 穆俨拖了不少时日,今天终于打算到国子监报名入学。 那接待他的助教博士一听他是西平侯穆家的,还想了半天,西平侯? 也是,第一代西平侯就到西南边陲戍边去了,京师的祖宅也没什么人,程氏又是个不爱走动的。 京师一城的勋贵,谁还认识西平侯。 当初太祖建国,封公侯伯子男爵,就封了一百五十位。到了新帝,虽然这些年斩杀抄家了不少,但还剩一百二三十位。加上新帝登基,又封了公侯伯二十六位,大多还都是世袭,整个京师得有多少勋贵? 走五步就能遇上一个勋贵。 也就各王爷分封在属地,不然皇亲贵胄还要更多。 但满京师还有公主府,郡主府,郡君乡君,各皇亲各贵戚,各世家各实权人物……国子监里满是勋贵世家子弟。穆俨一个西南边陲的侯府子弟,还是妾身未明的,入国子监,能得什么好脸? 穆俨被助教博士这一晾,就晾了一个时辰。 脸上越来越冷。 也没见对方处理什么要事,只打发他等待,让他坐冷板凳。 给他办一个入学手续,那么难?穆俨气得想转身就走,被穆离和穆坎死死摁住了。 “博士,请问一下,我家少爷什么时候能办入学手续?”穆离忍着气,又过去问了一遍。 那助教博士端起茶慢悠悠呷了一口,掀了掀眼皮底子:“等着,没见我忙着呢吗?” 你忙屁!你忙!忙着喝茶?喝不死你! 不说少爷了,穆离都想往他脸上捶几拳,但死死忍住了。 如今他们在京师,还没个倚仗,老侯爷又没了,西平侯的名头也不怎么管用,只得忍着。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穆俨耐心告罄。 正想起身,就见一个小胖子嘟着嘴跑了过来。那一坨肉颤颤巍巍的,在衣裳外都看见肉在晃荡。 穆俨又坐了回去。 那小胖子朝穆俨瞥了一眼,也没理会,一路小跑进助教博士的公房:“郑博士,你管管吧,把陈禧调开,我不想他坐我后面。他老欺负我!” 方才还对穆俨冷言冷语的助教博士,这会迎出来,点头哈腰。 “哎哟,小侯爷。快进来。”一阵嘘寒问暖,端茶又递水。 “那您想坐到哪啊?” “坐哪都成,只要他陈禧不坐我后面就成。”那陈禧老说他胖,上课老是拿书本捅他,捏他的肉,骂不过他,打又打不过,烦死了! 郑助教心头犯难,两个都是祖宗,将来都要袭爵的,他能得罪哪个? 只好哄着:“好好,那我先去问问看,再把你们调开。好不好?” 小胖子扬起双下巴,点头:“那你要快点办,下堂课我不想他坐我后面。” “好好,那我陪小侯爷走一趟,这就去问问看。”说完点头哈腰,跟着那小胖子出了门。 穆离穆坎眼睁睁看他走远,叫他,他理都不理。 这什么人呐!国子监堕落成这样了? “这学不上也罢。”穆离冷着一张脸,起身。 刚想走,迎面走来一个夹着书本的青衫博士,见着穆俨三人便顿住了脚步,等问明情况,道了声歉,心里给郑博士记了一笔,把三人往公房里带。 那博士把他们带到公房,问明了穆俨的情况,得知他姓穆,来自西平侯府,还打量了他一眼。 见他不苟言笑,不问就不开口,一脸生人莫近的样子,也没多问,很快就给他办好了入学手续。 还好心地给他指点了一番。 穆俨朝他作揖谢过,冷着脸出了国子监。 一路踢踢踏踏的,板着张脸,憋了一肚子火,胸中的郁气难解。 穆离穆坎便劝他在城里逛逛。 穆俨没半点兴趣,寒着一张脸。 穆离和穆坎对视一眼,劝他:“少爷,要不咱们去外城码头看看?听说南来北往很多商船都在那边停靠,运的货物也是五花八门,连外番的东西都有。热闹非常。少爷不是想了解京师吗,要不我们去那边看看?” 穆俨脚步顿了顿,转身便往外城码头方向走。 穆离穆坎吁出一口气,总得让少爷散了气,不然憋着伤了身可怎么好?见少爷肯听劝,忙高兴地跟在后头。 霍惜和杨福在南北城已是把秃黄油卖出十二罐,剩三罐却是不打算在城里卖了。 打算到外城码头找霍忠。 若是能得他及他的商号喜欢,那她就有了一个固定的出货渠道,不用辛苦为一两瓶货在城里挨家挨户敲门,跑断腿。 杨福背着沉甸甸的银子,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紧紧拉着霍惜的手,走一步看一下,觉得谁都不怀好意,想算计他篓子里的银子。只想快些出货,然后拿银子回家藏起来。 霍惜捧着一罐秃黄油在手里,不时嗅一下,真香啊,都饿了。 今天得了不少银子,一会去高屠户那里给娘买块猪蹄再给家里切一条大肉。 杨福一听她要割肉,立刻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惜儿,那我们快走,把这三罐秃黄油卖掉,咱就回家吃肉!” 秃黄油?什么东西? 穆俨早就发现了他们,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听他二人讨论一条肉,到底是红烧是白切还是混着炒菜,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给了穆离一个眼神。穆离心领神会,立刻大步朝霍惜二人走去。 “小娃,我听你们在说秃黄油,心中好奇。我们才入京不久,也正寻摸江南的好景好物好吃食呢。” 杨福紧紧拉着霍惜,一脸戒备。哪里冒出来的?定是不怀好意,想抢他银子。一手忙背于身后,护在篓子上。 正文 第三十章 肥羊 霍惜见杨福一脸戒备,护着身后的篓子,忙拉住了他。精明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重要东西。淡定点。 抬头看了穆离一眼,见他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护卫打扮,锦衣上还带精美的刺绣,看来是个大户人家的护卫。 心中一喜:“大哥哥,你说的秃黄油就是这个。拿新鲜的螃蟹制成,有膏有黄有蟹肉,都是用三四两以上的大蟹拆的肉,可鲜可香了!可佐饭,可佐面,可做菜肴,吃一口保你想两口。” 穆离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真有这么好吃?” 有戏。 霍惜猛点头,立刻拧开盖子,举到他的面前:“你闻闻,可香不香?” 穆离接过去一嗅,娘勒,真香!香是挺香的,但上面封了一层油,白花花的,没看见内里。这能好吃? “怎么卖的?”穆俨见穆离去的太久,背着手走了过来,淡淡开口。 霍惜朝他看过去,娘勒,哪里来的有钱小公子!长得真不赖!这一身衣裳能抵一条大船了。 有钱!忍住!不能怯! 立刻扬起一张笑脸,把方才对穆离的说辞又添油加醋夸大了一遍。 “不骗你,真的好吃。筷子夹一点点就能吃一顿饭。得一罐不容易呢,二三十只活蟹才能得一罐,拆一罐肉手指都要断了……” 穆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没拿那罐秃黄油,只打断道:“废话少说,几钱?” 霍惜眼珠子不停地在他身上打量,又看了看他身边的两个护卫,这是头肥羊啊,不薅白不薅。 “这是半斤装的,给五两银子就行,还有一斤装的,得要十两。” 发了发了!刚才就不应该卖那么多。留到这会该有多好! 穆俨冷冷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啊?怎么走了?霍惜愣住了。 见他那两个护卫也跟着走了,心里一急,可不能让他跑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贵公子。霍惜小跑着追了上去。 拦在他面前:“哥哥为什么走了,是嫌贵吗?” 穆俨淡淡地看向她:“我是不知蟹价多少,但总不超过五两十两。不过一斤装的蟹肉,我只命我家厨子二三十人一人拆一只也就有了,一人打赏五十文,十二时辰他们都愿意乐呵呵地给我拆蟹。” 霍惜错了错牙,可恶的封建阶级!欺负我没有下人? “蟹价是不贵,三四两的螃蟹,一两银子能买十来只。但费人工费工时啊,而且还有不少别的调料,卖便宜了我还不如留自己吃呢。” “那你留自己吃吧。”穆俨说完转身。 霍惜这个气啊。眼前这个富贵少爷,瞧着不像没钱的啊,这么抠?难道家道中落,落魄了? 穆离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咳了一声:“我知你们水上来去不容易,但也不能拿我们少爷当肥羊宰啊。” 霍惜朝他挤出笑:“大哥哥,得一罐真的不容易呢。你看我的手,剖蟹都剖得全是伤口。”举起手给他看。 拆螃蟹哪能没点伤,那小肉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穆离往她那只带着伤痕的手上看了一眼,有些心疼。 这本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大小姐,本该养在那雕梁画栋的府里,如今却被家人抛弃,要抛头露面出来讨生活。 穆俨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背着手,冷着脸。 “那你说个实在价,合适我们就买了。你还剩几罐?”穆坎也心生同情,温声说道。 霍惜朝穆坎微笑:“谢谢大哥哥。我们还剩三罐,两罐一斤的,一罐半斤的。大哥哥想出多少钱买?” 还不等穆离穆坎说话,穆俨淡淡开口:“三两银子。包圆了。” 霍惜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大喘气,两息,恨恨地转身就走。 就说这货不是诚心买!半斤的她都卖二两,这货却想三两包圆!去他的包圆!谁稀罕。 杨福也气得瞪了他一眼。 方才见他们气场太强,都不敢说话,现在一听三两就要买去他们三罐秃黄油,气得一一瞪了他们,才小跑着跟上惜儿。 这,怎么走了?穆俨一脸疑惑。买卖东西,不是应该讨价还价? 穆坎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穆离颇为无奈。 “少爷,方才你也听她说了,一两银子拆半斤肉都没有,你还想一两银子买一瓶啊。” 穆俨看着霍惜气啾啾走远的背影,也有些傻眼,他价格给得太低了? 穆离见他后悔,忙朝霍惜追了过去。 “哎,小娃,别急着走啊。” 霍惜又紧走了几步,才被他一把拉住。 “我们少爷是真心想买,小娃你们开个价。若是好吃,以后还来找你们买。” “你们就不是诚心的。”霍惜气鼓鼓。 “诚心诚心。我们就是刚从内陆回京,不知道这河鲜的价格,小娃不要介意。” 霍惜见他说了软话,心情好了些:“你只到南城北城打听一番就知道了,我们重阳节光是卖螃蟹都大几十文一只,一两银子,蟹肉都拆不了一罐。而且现在天气凉了,捞一天也捞不到几只螃蟹。” “是是,我们不知道行情,小娃莫见怪。你说个价,若合适,我们就全买了,省得你还要到处寻摸顾客。” 霍惜眼珠子转了转,不能卖太贵,不然他这回走了,还真不会回来了。那要卖多少钱呢?那个贵公子似乎不太好说话。 往那边停住脚步的傲骄公子瞧了一眼。 但是卖便宜了,心头又不舒服。好不容易逮到一只肥羊。 眼珠子转了转:“我不骗你,我们一斤装卖的是六两银,半斤的三两。这半斤的能吃好久呢。而且不打开,密实地放着,也能存上好久。” 算了,半斤提价一两就行。别惹毛了对方。小老百姓的惹不起他们这些贵胄。 杨福紧紧抿了抿嘴,不说话,有些紧张。 穆离朝穆俨看了一眼,便说道:“行吧,都给我们吧。我们先拿回去试试看,若好吃再来找你们买。” “好的,谢谢大哥哥!” 有银子进账,霍惜高兴得很,很是大方地说了好几种吃法。 穆离谢过她,付了银子,捧了三罐秃黄油在怀里,看她舅甥二人脚步轻快离开。 穆俨也盯着他们看,再看向那三罐秃黄油,比之他方才出价多出十二两银子,心中不爽。 哼了声,大步离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有钱了 穆俨进了府,头也不回,吩咐道:“拿两罐给婶娘,小的那罐就赏给你们了。” “少爷你不吃啊?”穆离愣了愣。 “不吃!” 穆俨恨声道。越想越气,一定买贵了。没见她方才走路都要飘了吗。一定被坑了!好气。 “谢谢少爷!” 穆离穆坎高兴地应了声,捧着秃黄油就去了厨房,方才那张家的孩子说了好几种吃法,他们要去试试。 而程氏那边,听说穆俨在路上给她买了两罐吃食,叫什么秃黄油的?不认识。 但禁不住内心雀跃,嘴角上扬。听穆离说了几种吃法后,跃跃欲试,忙吩咐厨房做来吃。儿子的一番心意,不能浪费了。 等吃到嘴里,那叫一个香。顿时泪流满面。 那孩子平时对她冷冰冰的,叫她婶娘,但其实心里头是记挂着她的。在路上看到好吃的都惦记着给她买呢。 程氏心里满满的感动。那孩子面冷心热,他只是不擅表达罢了。更加觉得亏待了他。一腔慈母心百般煎熬,想着如何弥补他。 再说霍惜这边,多卖了五两银子,高兴不已。 拉着杨福去高屠户那里买了两条猪蹄和好大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又再割了十斤板油回去炼油。听高屠户说要是早点来,还能买到七花肉。 霍惜这才知道,一般猪肉连肉夹脂带皮隔花有五层,但好的猪肉,最多能达七八层花,肥瘦适中,吃起来香得很,肥而不腻。 便惦记着下回来买。而杨福那边早已流了一地口水。 二人来到外城渡口,没见到他家的船,便在渡口等。 直等到红霞满天,霍二淮才摇着船来接。 杨氏见她二人又买了肉,一边高兴他们有孝心一边肉疼。霍二淮只微笑地看着,道:“孩子有孝心,你就多喝点猪蹄汤,也好把念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杨氏听他们说把秃黄油都卖了,还多卖了好几两银子,对着那一条五花肉,也就不心疼了,高高兴兴地拿到船头去归置。 杨福进了船舱,把篓子里买的其他东西拿了出来,便开始倒篓子底部的银子,哗啦啦一小堆。 “姐,你快来数银子!” 霍惜抱着霍念盘腿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霍念也倾身过去抓,不知是不是开始懂银子的可贵了。 一听数银子,杨氏忙一脸笑意地钻进船舱。 霍惜都不用数,就知道得了多少。十五罐秃黄油,一斤装的有六罐,后面三罐卖给那贵公子,多卖了五两,应该有…… “四十六两!”这么多!杨氏满脸不敢置信。 “是四十七两。还有这些铜板。我和惜儿方才买肉,买调料及黄酒了。” 杨氏喜得手脚都不知怎么放:“他爹,他爹,两个孩子把秃黄油卖了四十七两呢!”上回手里攥着三十几两已经觉得很多了,这回竟还比上回还多。 “好,好!”霍二淮很是激动,连念了几声好,摇橹的手都打颤。家里又得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惜儿想换大船,这回是真能成了。 “惜儿,咱家能换大船了!” 霍惜从船舱里钻了出来:“爹,你打听清楚了?要多少银子?” “打听清楚了,像惜儿说的那样,两头尖长,腹部加大,船长超过四丈,船身半丈多,船头又再加桨叉和橹板,能给咱做,三十两就能得了。”(此处一丈为三点三三米) “三十两?”霍惜拧眉。 “三十两乡下都能盖一套青砖瓦房了。”杨氏有些肉疼。 霍二淮安慰她:“咱买了大船,再把船室部分按惜儿的想法盖起来,能盖前中后三个舱呢,就像行走的小房子一样,都能伸直腿睡了,多好。” “就是啊姐,我也能有自己一个船室了!想想就美。” 霍惜杨福等不及,第二天就催着霍二淮去订大船。 霍惜把要做的改动,画在新买的纸上,让霍二淮拿了去。 江南水路发达,造船坊多。但各船坊有规矩,不让女人进去。认为女人上船不吉。虽疍民渔民上船者有很多女人,但很多船坊还是拒绝女人入内。 霍惜也就没跟着去。哪怕杨氏,霍二淮也是远远地停了船,让她呆在船上。 霍惜和杨福今天没有卖东西,只拉着他闲逛。先去了外城,又去了内城。 带着杨福在内城各杂物铺各米粮油铺,各布庄绣庄转了一遍,又到外城码头搬了一天货,得了三十二文。 到了下晌,也不搬货了,就蹲在码头上看来来往往的船只,观察他们都运些什么货。又有什么船,都从何处而来,要往何处去。 见着面色和蔼,说话和气的,就拉着杨福上前去打听。 杨福这一天被霍惜拉着到各个铺子里转,现在又是在码头上各种打听,心里那叫一个懵,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但也不多问,只紧紧跟着霍惜。霍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到晚霞遍天前,霍惜又拉着杨福到书铺买了一本《三字经》和一本《百家姓》,和一些价钱便宜的笔墨纸砚,花了近一两银。 说要回去教杨福读书。 杨福抿了抿嘴,不敢提反对意见,怕惜儿告状,他姐捶他。 转念一想,能多认些字也是好的。就比如在码头,惜儿能看清各商号各船家的徽记,能看懂货物的名称,他就不认得。 今天惜儿还因为识字识数,得了一个记数的活,让他们两人得了二十文。加上搬货得的,这一天竟得了三十二文! 竟是比过去任何时候得的铜板还多。 要是他认了字,也不用苦哈哈地跟码头上那些搬货工抢活,他就做记数记账的小工,就能比别人多一倍铜钱。多好。 想想就美。回去一定好好认字。 而霍二淮一早就拿着霍惜画的简图到了造船坊,下了定钱。又在江上捞了半天鱼,才在落日前来接他们舅甥两个。 “姐夫,今天捞了多少鱼?”杨福和霍惜上了船,先是逗弄了霍念一会,就掀开船尾的鱼箱来看。 霍惜也抱着霍念凑近去看。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打脸 “哇,今天捞了这么多?” 杨福抄起抄网,舀水箱里的鱼来看,哇哇叫唤:“今天的鱼不仅多还大!这一条得有七八斤了!” 霍惜也很惊喜,今天捞得多,鱼又大,看来明天又能多卖些钱了。霍念倾身过去就要抓杨福手里的抄网,哦哦也想要。 霍二淮一边摇船一边笑着看他们:“今天运气好,连下了几网,都有大获。” “姐夫,明天我和惜儿陪你卖鱼去。” “好呢。” 渔民家里的娃子,从小就会帮着家里干活,霍二淮没说让他们在家里呆着的话。 有他舅甥两个陪着,摊子也有人看守,还能帮着张罗吆喝,他在给人收拾鱼的时候也有人收钱。不用顾此失彼。 “今天鱼这么多,要不要捞一条来吃?” 杨福话音刚落,杨氏刚好出来,听了此话,又狠捶了他一记:“你就惦记着吃!昨天才刚吃过肉,今天又想吃鱼,怎么不上天!” 霍念见杨福被打,咯咯拍着小手,笑得开心。 杨福便朝他做鬼脸,又去挠他咯吱窝,把霍念逗得差点笑岔气,霍惜也跟着笑,看他在自己怀里一扭一扭地躲,差点抱他不住。 杨福又被杨氏捶了两下,才抱过霍念喂奶去了。 一家人边回夜里停船的渡口,边趁着天光把晚食吃了。一路又向渔民收了一笼螃蟹,有余钱捞的鱼获也不错,收蟹也顺利,只觉得日子美好。 而穆府里,也到了吃晚食时间。 哪怕是在京城里的穆府,穆俨也不敢松了警惕,都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被毒怕了。毒死了也就算了,又拉又吐,疼得半死不活才最要人命。 穆俨这些年连吃口饭都没法安心。 穆离用银针一一给他测了毒,才给他布菜。 穆俨挥了挥手,让他和穆坎下去吃饭,自己对着一桌饭菜,忽然就没了胃口。也不知寻常人家是怎么吃饭的。 冷着一张脸,目光明明灭灭。 穆俨吃饭不用人伺候,穆离和穆坎便在隔间吃饭。 他俩挖了一小半罐秃黄油,让厨房给热了,盛在一个小碗里端了过来。 油汪汪的,夹一筷子,放到松软的米饭上,看它的油流到饭粒里,嗅一嗅,再用筷子一夹,送进嘴里…… 娘勒,真他娘的香!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吃螃蟹。 香死个人!蟹肉的甜香,秃黄油的咸香,再混上米饭的饭香…… 穆离香得眯了眯眼,等再想夹一筷子,就看见穆坎已经舀了好大一勺。这还了得! 忙下手去抢。 二人手上都是有功夫的,那筷子抡起来,格挡,进攻,同时脚下也使劲……为了一碗秃黄油,打得那叫一个激烈! 打了好半天,盛秃黄油的碗愣是谁也没抢到。 又打了一会,咦,碗动了。都以为是对方下手抢了,下手更狠。 “出息!”穆俨抓了那碗秃黄油,淡淡地扫了他俩一眼,转身就走。 少爷! 哎哎,少爷,你不是不吃的嘛?怎么还抢小的吃食?过份了啊。 穆俨不管,捧着那一小碗秃黄油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把门从里面闩上。 穆离穆坎追过来,见门关上,齐齐傻眼。 屋子里,穆俨对着那碗秃黄油,抱臂拧眉看了半天,这东西真有那么好吃?让那俩货为了它都打起来? 好半天,才傲骄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小点,有蟹黄蟹肉,先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咂巴两下,嗯,好像能吃。 一把送进嘴里,又细细品了品,香,能入口。 端起饭碗吃饭。 别的菜也不怎么动,就着一小碗秃黄油把饭吃完了。 吃完了,看着那小碗上,还沾了一层油汪汪的底油,舔了舔嘴唇,竟有些意犹未尽。 拉开门,见两个护卫早已吃完,就拎着食盒站在门口,等着准备进去收拾。 看了他俩一眼,也不说话。 直到穆离收拾好碗筷,拎了食盒要回厨房,穆俨才淡淡开口:“一会把剩下的秃黄油都拿过来。” 转身回了屋。 穆离穆坎对视一眼,听错了吗? 少爷方才说什么?这是吃完了还带惦记的?连吃带拿? 我俩都没吃够,你还来抢!不是不稀罕吗? 二人心里腹诽,又不敢开口怼。早知道就大口地挖来吃了,做什么舍不得。 翌日,霍惜和杨福跟着霍二淮去了外城,到鱼市街摆摊卖鱼。 霍惜见家里昨天捞了好些上几斤以上的大鱼,想着寻常百姓家里也要不了那么大一条,便让杨福背了案板,刀,草篓,盘子等物,准备切段切片拆开来卖。 “卖鱼咯,新鲜肥美的大鱼咯,七八斤,两三斤,都有咯……” 杨福清脆的嗓音在鱼市街上响起。和霍惜一左一右在自家摊子前当吉祥物,逢人就介绍一番。 不大一会,大的六七斤往上的,被酒楼饭馆就要去了三条,每条三钱银子。渔箱里还剩四条大的。另还有七八条三四斤的及一些一斤左右的。 “卖鱼咯,卖鱼咯,新鲜肥美的大鱼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这么大?一条也吃不完啊。”有客人被吸引来。 “那您要不要看看一斤以下的?”霍惜笑眯眯地迎上前去。 “这也太小了。”大的又大,小的又小,三四斤的也大了些,吃不完。几个买鱼的站在摊前犹豫。 “想要大的,要多少我们都给切,要鱼身,或是鱼尾,或是鱼头都行。我们还帮你们切段,切片,去鳞去内脏,都给你们弄干净了。” 霍惜吧吧着小嘴,一通说,不想放过每一桩生意。 “还能分开卖啊?”“还能切片?”众人惊奇不已。买鱼不都买整条的? 霍惜点头:“是呢,切段您拿回家清蒸、红烧、香煎,下油炸都是一道好菜。吃多少买多少,合着家里的人口来买。切片您拿回家可以做酸菜鱼,做鱼丸,做鱼生,下锅子也都美味的很。” 大伙一听,来了兴趣。 “那我要中间几段。” “我也要两段。” “我要切片。” “行勒,这就来。”霍二淮微笑地应着,下手飞快。 杨福忙过去帮衬。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如此卖鱼 霍家的摊子前立刻就围过来里外两圈人,都来凑热闹。 新鲜啊,这鱼还能拆分来卖的。见霍二淮刀工娴熟,片鱼片极薄,好奇的人拿起一片对着阳光照,还透光。啧啧称奇。 买了大段鱼身的人高高兴兴付了钱,把鱼拎回家。 见鱼头鱼尾没人要,霍惜又向围观的群众推销:“这鱼头鱼尾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呢。都说吃啥补啥,鱼头鱼尾吃着健脑强身,男人吃着尤其好……” “咋个好法呢?”不等霍惜说完,有围观的群众打趣。 霍惜丝毫不怯:“您回家试试不就知道了?给家里多添几个小子姑娘还不乐意啊。”她可没什么害羞的。 面皮能比铜板香? 围观的人一听,哈哈大笑。都觉得这小子有意思。 霍二淮本是想阻止的,见她坦荡,也就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又听霍惜说道:“这鱼头啊,你们拿回家放瓦罐砂锅里,用姜蒜煸香后文火慢熬,加黄酒熬得烂烂的,那才叫香呢。或是加豆腐熬汤,奶白奶白的,老人小孩妇人,谁吃了都夸。” “再说那鱼尾,从中间剖两半,鱼骨取出,把肉再切条,让它连着不断,在盘里摆开,是不是像孔雀开屏?或是把鱼肉团成圈,摆成花朵的样子,是不是又好看又好吃!” 我的天爷,这没什么肉的鱼头鱼尾,被这小娃这么一通说,都快成了老百姓吃不起的菜肴了。 齐齐挤了上去,生怕晚了:“给我来一个鱼头!” “我也要一个!” “鱼尾给我来一个!” “也给我留一个鱼尾!” 一堆人围了上来,生怕被人抢没了。把霍家的鱼摊围得水泄不通。 还在观望犹豫的都恨自己方才为什么左右摇摆,再想挤进去,却是不能了。 会宾楼的温采办在外圈看得目瞪口呆。 卖鱼卖成这样,也是绝了。没看旁边的鱼摊,生意都不做了,都看呆了吗? 摇头失笑。看了跟在身边的小厮一眼:“刚才那小娃说的菜肴可记住了?” 那小厮挠了挠头,那小娃说得太快,他光顾着看热闹了。 温采办也不急,等在外面。 不一会,鱼头鱼尾就售罄了。 买到的人高高兴兴地拎着鱼头鱼尾家去。买不到的直抱怨:“这怎么就没了?怎不多备点?” 要是没有霍惜刚才那一通说还好,可听她说了一通,再吃不到,就让人抓心挠肝。 人就是这样,容易得的不加珍惜,而得不到的,就越发惦记。 旁边的鱼摊回过神来,跟打了鸡血一样,吆喝着:“我们也有大鱼!也给切段,也有鱼头鱼尾卖!”众人一听,又纷纷围了过去。 霍家凭一己之力带旺了鱼市街所有的鱼摊生意。 “明天你们还来吗?” 有些人就想买霍家的,不愿挪窝。 买不到大鱼的鱼头鱼尾,看了看渔筐里剩的小鱼,惦记着霍惜方才说的鱼头鱼尾的味道,这些小的便不想要。 霍惜看着铜板哗哗进账,高兴地很。扬起笑脸,朝大家抱歉道:“若是网到了鱼,我们就还在这。但江里河里,说不清的,经常拉空网。” “行吧,希望你们明天还在这。” “好勒,借您吉言。” 等围观的群众散开,鱼箱里还有一斤左右的鱼六七条。 温采办这才带着小厮慢悠悠走了过去,往渔箱里看了看:“可都是活的?” 一看又来客人了,霍惜一喜,蹲下小身子,刚想捞,杨福快她一步,从渔箱里捞了一条鱼捧在手里:“客人您看,还活着呢。新鲜得很呢!” 惜儿方才那么卖力,他也想给家里出份力。 温采办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一家子。 那汉子憨厚老实,切鱼去鳞去内脏,干净,手脚麻利,片鱼的功夫更是好,称也提得高高的,童叟无欺。 而这两个小子,虽衣裳补丁打补丁,但面上不见愁苦,活泼开朗,不失生活的热情。 心里直点头。 “那这些我全要了。” “全要了?好勒,我们这就给您收拾了!”霍惜高兴道。霍二淮和杨福就要下手去捞。 温采办忙拦住:“不了,我们带回去自己处理,这样到用时也能保证新鲜。” “您是酒楼饭馆的?”霍惜看了他一眼。 温采办很诧异霍惜的灵敏,笑着点头:“对,我是内城会宾楼的采办。” 会宾楼?内城的?怎么到外城来买鱼了? 温采办见她拧眉思索,朝她笑道:“外城鱼虾便宜啊。”也不想说自己来看看市场,想寻些稀罕货。 霍惜朝他笑笑,点头表示了解。 “小娃,你看我把你摊上的鱼包圆了,方才你说的那几道菜肴能不能再说给我听听?” 砂锅瓦罐鱼头,豆腐鱼头汤也不稀奇,就是那小娃方才说的鱼尾的做法,稀奇得很。 还能摆成孔雀开屏,摆成花朵的模样? 他们会宾楼很少有用鱼尾做的菜。一是鱼尾刺多,二是没什么肉,他们楼里还没有专门拿鱼尾做成菜肴过。 霍惜看了他一眼,方才她为了卖鱼,已跟大伙说了菜肴的做法,此时也不好再拿乔。便大大方方地把那两道鱼尾的菜肴做法说给了他听。 温采办边听边点头。 确实是妙。摆盘起来应该很好看。心里火热。 回去说给楼里的大厨听,也许还能举一反三,多研究出几道鱼尾的菜肴来。到时候还怕客人不来吃新鲜? 很是高兴,从怀里掏了一两银子递给霍惜,做为打赏。 霍惜大大方方收下,朝对方作揖道谢。 温采办又高看了她一眼。 看了看这父子三人,便说道:“以后若是得了五斤以上的大鱼,可送到内城的会宾楼,就说是温采办让送来的。一斤给你们二十五文,十斤往上的三十文。有大的虾蟹也尽可送来。” “哎呦,多谢您了。若有捞到,一定给您送去!” 霍二淮高兴得声音都打颤。一斤二十五文,比他方才卖的二十文都贵。若是送过去,还不用费功夫摆摊叫卖。 得了此渠道,一家人都高兴得很。快手快脚收了摊。 “家去了?”旁边的几家鱼摊都羡慕地看着。 “哎,家去了。”霍二淮挑着空空的担子,心中轻快。 “明天还来吗?” “若有捞到货还来。” “好勒,那我家若是来得早,给你把摊子占着。”霍家旁边的摊主说了句。又看了看霍惜和杨福一眼,想着要不要把他家小子也带来。 只不过家中的小的,嘴皮没那两个孩子利索。 “多谢你了。” 霍二淮朝对方道谢,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鱼市街。买了一些家用,三人脚步轻快地往渡口方向走。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两私房 回到船上,照例先数银子。 看着一堆碎银铜板,杨氏喜滋滋就开始数。 “怎么这么多?”四两银子,还有四百二十个铜板? “大鱼卖得贵呢。卖了二十文一斤。跟大白肉一个价。”杨福说道。 “怎这么贵?”还跟肉价一样了? 霍二淮笑笑:“那大鱼岂是那么好捕的?六七斤往上的鱼咱一月都捞不到一回。十斤以上的,咱十年里也没捞两回。” “那是。物以稀为贵呢。” “你还懂物以稀为贵呢?”霍惜打趣杨福。杨福挠着头嘿嘿一笑,“等跟你识了字,我能认更多呢。” “那你可要好好学。” 杨氏一边咧着嘴数银子串铜板,一边叮嘱他。她和霍二淮都不识字,捡了一个识字的霍惜,家里日子就过起来了。可见读书是真有用。 瞧这,一天就挣了四两多银子。 “这里面有一两是别人打赏的,不是卖鱼的钱。”霍惜解释了一句。 “打赏?打赏了一两银子?”杨氏瞪圆了眼睛,谁这么阔绰? 杨福便跟她解释:“那内城会宾楼的温采买,听惜儿说了鱼头鱼尾的做法,赏给惜儿的。他还说如果有五斤以上的大鱼,送过去他都要呢。五斤以上的二十五文,十斤以上的三十文。” “真的?” “真真的!” 杨福点头:“以后有捞到大鱼,咱就不用自己卖了,送过去多省事。不过今天惜儿把鱼切开来卖,卖得好着呢,都来抢。比整条卖还多卖了不少钱呢!” “切开来卖?怎么切开?” 杨福便跟杨氏描述了一番,又说那没人要的鱼头鱼尾都被惜儿卖出了高价,好多人抢着来买,买不到还抱怨。 杨氏听的下巴都要掉了。 往常她跟着霍二淮一起去卖鱼,哪里见过把鱼切鱼身,鱼头,鱼尾来卖的?而且还有人专门来买鱼头鱼尾回去做?鱼肉都不香了? “惜儿,你怎懂得这许多?” “姐,肯定是惜儿以前吃过啊。” 杨氏一想霍惜的身份,大户人家哪样稀罕吃哪样,哪能跟他们普通老百姓一样。喜得抱过霍惜就是一通稀罕。 “那鱼头鱼尾真的好吃?”杨福想起霍惜说的鱼头鱼尾的做法,口水开始泛滥。 霍惜在杨氏怀里点头:“好吃着呢!我没骗他们。下次等爹捞到大鱼了,我们也切下鱼头鱼尾做来吃。” “娘来做。” “好,我说娘来做。” “那明天就做吧。”杨福咽了咽口水。 杨氏朝他扬手,作势要打他:“明天吃!你最好晚上拜拜河神,让你姐夫明天可以捞到大鱼,不然你吃屁!你吃。” 杨福不满地瞪了他姐一眼,霍惜捂嘴偷笑。 杨氏看着眼前的银子铜板,直感慨:“要是每天多捞一些大鱼就好了。咱也能多歇一歇。不用风里雨里日日都下网。” 霍惜默了默。 就家里那渔网,捞到大鱼也是全凭运气。 当了渔民,她才知道一天打鱼三天晒网,并不是一句不好的话。而是渔民大多数都是这样执行的。 这个时代的渔网没有后世先进,多是用麻料制成,易腐烂,韧性差。所以才需要用完后,晒一晒,以延长渔网的使用寿命。 而且渔网上勾缠的水草不容易去除,硬拽容易弄破渔网,晒一晒,干了后就容易去掉。而且除了晒,还要补网。 鱼一钻网,就会挣扎,一挣扎就缠得紧,取下时很容易弄破渔网。还有一些鱼会破网而出,所以渔网用一回就要补一回。 就是现代的渔网,那么坚韧,也是要用一回补一回的。只要有鱼钻网,极少有不破的。 当然,也不一定打一天鱼要晒网三天。但打一天鱼晒一天网,较为寻常。除非家里有两三张网替换着使。但总的来说还是要费人工晒网补网。 除了要晒网要补网,还经常拉空网,所以并不是日日都有鱼获的。 杨氏和霍二淮想攒钱上岸生活,也是因为打鱼不仅辛苦风险还大。 种地的,天阴下雨就家去歇着了,但渔民们则会穿着蓑衣风里雨里忙着下网。因为鱼会浮上来透气,比较好捕。 霍二淮现在是两只渔网交替着使,另还有蟹笼虾笼,就没正经歇上一天过。养了霍惜和霍念,夫妻俩更是下网的勤。 霍惜感念在心。 所以也一直在想着家里的出路。 杨氏数过银子,把一两银子塞给霍惜:“这一两银子既是别人打赏惜儿的,那惜儿就自己留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够花了就找爹娘要。” 霍惜推辞了几次,见她和霍二淮都不肯收回,只好收了起来。 “谢谢娘。” “嗐,一家人,还跟娘客气。这家里的银子都是你挣来的,娘给你收着,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娘和你爹都没意见。” 霍惜点头。杨福一看,也朝杨氏伸手:“姐,我也要。” “要什么?” “银子。” “屁的你要!还银子,铜板都没有。你姐夫还没私房呢,你要!一天天咋想的,怎地不上天?” 霍惜捂嘴偷笑。杨福撅起嘴,他姐现在有儿有女了,把他当草了。哼。 霍二淮不忍心:“他娘,要不也给福儿一些钱,这些日子多亏了他。他也大了,天天进城,有些钱在身上总方便一些。” 杨氏看了杨福一眼,有些心软。见杨福把手伸了过来,又气得把他的手拍掉:“要什么要。不得给你攒钱将来说亲置产?” 边说着边快速地把银子铜板收了起来。 杨福哀嚎:“我才十岁!说什么亲!” “不得从小慢慢攒?那银子是大风一下子刮来的?” 哼,不讲理。不给就不给。惜儿到茶肆喝茶,难道能让我干看着? 杨福心里才想通,又听他姐问惜儿:“惜儿,要不娘再给你一些银子?留着傍身?”气得瞪了他姐一眼。 “不用了娘,我要花钱再跟爹娘说。” “那行。一定跟娘说啊。” “嗯。”霍惜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她和念儿,命不好,也命好。 翌日,因着家里才得了几两银,霍二淮也没那么着急着把船划到江里。便只寻了那河里水草丰茂处,准备捞些虾蟹。 天气渐冷,水也渐渐凉了,虾蟹也会越来越少。趁着冬日前,多捞些存着,也好多做几罐秃黄油卖。 网便不下了,只寻了地方下虾笼蟹笼。 而霍惜抱着霍念看杨氏晒渔网,补渔网。 中午吃过午饭,远远地有一条船朝他们划来。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又一门路 “霍家的,收不收螃蟹了?”那船上一个汉子远远地问了句。 霍二淮定睛一看,是认识的。之前也跟他收过螃蟹,便扬声回道:“收呢。” 那人便把船划了过来。 霍惜和杨福都站到了船尾,朝对方看去。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划着一艘不大的乌篷船,独自一人。那人把船靠了过来,把绑在船弦外,吊在水里的蟹笼提了上来。 “嚯,这么多呢。” 那人有些得意,笑了笑:“运气好。”把蟹笼递给杨福,杨福和霍惜忙接了过来。 杨氏一手抱着霍念,一手把自家的渔箱提了来。 那人一看几个月的霍念,心头喜欢:“你家也是心大,这么小的娃子,跟着你们在江里河里飘。” “没办法呢,咱没别的本事,只会吃这一碗饭。” 那汉子本来还想讨价还价一番的,见着霍念,倒把肚里的话吞了回去。 霍惜看了他一眼,见他挺和气的,便一边看杨福称蟹,一边跟他说话。 得知他姓周,叫周义,是京郊汤泉镇的人,家里有屋有田,打鱼不过是偶尔,贴补家用罢了。 霍惜不由得一阵羡慕。人家打鱼是爱好,是打发时间,他们是生存。 买田的欲望又强上两分。 将来她有屋有田了,想打鱼就打鱼,想躺平就躺平,一天打鱼三天晒网也好,半月晒网也罢,只随她高兴。 那边杨福已是把他一笼螃蟹称重好了,“你这二两以上的十一只,四两以上的六只,二两以下的有三斤。”看了霍惜一眼。 霍惜便说道:“现在重阳节过了,蟹价不能跟那几日一样了。二两到四两的,给你十五文一只,四两以上二十五文,二两以下的,13文一斤。你看行不?” 那人一听,这蟹价公道的很。他一路也问了几家蟹贩,心里有数。 点头:“行勒。你霍家公道,就卖给你们了。” “肯定公道啊。咱都是水上讨生活的,知道大伙的不易,跟那一味想赚钱不懂渔民辛苦的人可不一样勒。” 那汉子听了连连点头。不是为了多卖几文钱,而是喜欢听这样的话,他们是一类人,一类人就该互相照应。 杨氏很快拿了铜板出来数给他。 霍惜递给他:“给您。您这总共是三百六十五文,伯伯你数数看。” 那周义把铜板数了数,小心地藏在腰间的口袋:“没错哩。谢谢你们了。” 霍惜嘴甜地朝他道谢:“该是我们谢您呢。还得多谢您照顾我们。” “嗐,互相照顾。下回有了螃蟹,还给你们送来。”那人听着喜欢,应承道。 见那人把蟹笼绑到船舷上,又吊回水里。霍惜眼尖,还看到旁边有一个笼。 “伯伯还留了一笼吗?” 那周义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摇头:“没呢,那一笼是虾哩。” “是虾吗?伯伯要留着自家吃吗?” “不呢,自家用不着吃那个。这虾打算留着明日拿到城里卖的。” 霍惜眼睛一亮:“伯伯在城里卖多少钱一斤呐?” “怎么,你们还收虾啊?” “伯伯肯卖给我们,我们就收。” 那周义先是愣了愣,又笑着把虾笼提起来:“那好的呀,若是你们收,我今天还能早些家去。” 惜儿还收虾?一家人齐齐看向霍惜,但此时却未当着外人的面问她。只围上来看那蟹笼里的虾。 霍惜把一笼虾倒在自家的渔箱里,用手拨了拨,有大有小。多是那青虾,草虾,还有拇指大小的白虾。都还活着。 “伯伯,我们是头一回收虾,你寻常卖多少钱啊,什么价愿意卖我们?” 还真收啊?杨福愣愣地看着她。 那周义一沉吟:“我拿到鱼市街卖十二文,你们要的话也这个价。” 霍惜想了想:“那我家给你一斤多两文,以后若您得了,也都寻我家来卖。若是找不到我们,就去桃叶渡口那边寻,夜里我家都停在那里,您一来就能看见。” “行呢行呢,就卖给你家。若是得了,以后就寻你们卖去。” 那一笼虾,八斤多一点。周义只收了一百文。收了钱,乐滋滋地朝霍家人道别,把船划远了。 人走后,一家人围着那大半筐虾看。 “惜儿,这也能做秃黄油?”杨氏和霍二淮也都看向她?那家里不是又能多些进项? 惜儿摇头失笑:“螃蟹才能做秃黄油。这是虾,哪有蟹黄蟹膏。你傻了?” 杨福嘿嘿笑,霍二淮和杨氏回过神来,也笑。 “那你收这虾干嘛?” 见大家都等她解释。霍惜便说道:“天一凉虾蟹就少了,冬日没得卖,没吃上新鲜的,咱收些虾,做成呛虾、干虾烤虾卖也是好的,到时候物以稀为贵,搞不好比卖鲜虾赚的还多呢。” 杨福连连点头,物以稀为贵,他懂啊!可是,“呛虾是什么虾?我只听过醉虾。” “醉虾是生虾直接腌制。呛虾是用热油和加热后的调料直接泼在生虾上,这样做,虾并不完全是生的,但口感又有一点生虾的感觉,鲜香滑嫩,咬一口,一嘴的汁水。嘶,那得多好吃。” 嘶,杨福又可耻地流了口水。 “而且吃不了生食的人也能吃。那干虾烤虾直接吃也行,拿来做菜也行。”霍惜又补了句。 “那醉蟹不做了?” “醉蟹不如秃黄油好卖,咱这些天就没做过。” 杨氏便拍板道:“那咱便做呛虾干虾烤虾卖。那蟹浑身是甲,下手剥来吃还油乎乎的,大户人家只怕觉得不雅观。寻常百姓还不一定乐意买。还不如虾,一筷子夹一个,方便的很,要我,都想吃虾,不想吃醉蟹。剥着都不够麻烦。” “那我们就收虾,做各种虾来卖。”霍惜一捶定音。 家里便又开始忙碌起来。 而穆俨那边,吃了几天秃黄油,就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这日一早,练完功,泡了个澡,收拾妥当,背着书袋去国子监。进国子监前,对穆离说道:“你去寻一寻那姓霍的,再跟她买几罐秃黄油。” 穆离穆坎这些天没吃上秃黄油,正抓心挠肝地想着。一听,差点蹦起来。 “好,属下马上就去。” “要买几瓶?” 穆俨淡淡地看了穆坎一眼,转身就走。 穆离当胸捶了他一记:“那霍家的小娃不是说能放很久吗,那咱多买几罐。是吧少爷?” 穆俨也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愿望 等穆俨慢悠悠进了国子监,又踱进了课室,看到坐在他后座的小胖子,牙疼起来。 那天办入学,听那小胖子告状,要助教博士把他和欺负他的小子分开。穆俨听了一耳朵,没想到竟跟他同班了! 这还不算,为了不让别人捏他的肉,竟请调最后一排,还好死不死地坐到穆俨身后。 这下没人捅他,捏他肉了,倒是他不时地捅一下穆俨。一上课就睡觉,睡醒过来就捅穆俨,问博士讲到哪里了。 把穆俨烦得不行。 而且有些博士很痛恨学生在课上睡觉,就拿东西砸他。要说砸得准也就罢了,但十之七八砸到穆俨身上,就,很气。手痒,想揍人。 穆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他不喜欢学习嘛,倒是天天来得比他还早。 穆俨面无表情,走向自己的桌案,坐下,开始收拾书本笔墨。 才片刻功夫,就被小胖子捅了一下,穆俨没反应。又捅了一下,没反应。再捅一下,穆俨就烦燥得很。眉头皱得死紧,扭头冷冷地看他:“干嘛!” 小胖子徐三保也不怵:“你吃过早饭了吗?我这有馒头。” 那欺负过他的陈禧笑了起来:“馒头有什么好吃的,值当一路护着到国子监来显摆!” 小胖子估计是被击打习惯了,仰着下巴:“馒头是没什么好吃的,但我有好东西配它!香得你眉头都能掉下。” “什么好东西?还香得我眉毛掉下。”陈禧心奇心胜,立刻猴了过来。 只见徐三保神秘兮兮地从书袋里掏出一物:“当!” “这是何物?”一个细白瓷罐。还是次品中的次品。徐胖子就这眼光? 穆俨已经认出那罐子了,若是没猜错,里面装的应该是秃黄油。 “不识货。”小胖子给了陈禧一个大白眼。 慢悠悠把盖子打开,立刻就香飘四邻。 他还用手一边扇,一边眯着眼睛拼命地对着嗅,立时就引来一阵吞咽口水声。 “什么东西,这么香?”陈禧上手就要夺。 小胖子扭着胖胖的身躯闪开了,还挺灵活。“你不是嫌弃吗。这是我配馒头吃的。好吃着呢。我自己都吃不够。” “小胖子,你讨打!”自己吃不够还来诱惑他?多损啊。陈禧朝他扬了扬拳头。 小胖子一阵畏缩。 陈禧又哄诱他:“你说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啊?不得给咱们吃了才知道?在那里王婆卖瓜,倒招人笑话。” “就是就是。凭你一人说是好东西可不算。”一堆同窗围了过来。 徐三胖不知道踩坑了。只想证明给大家看,他带来的确实是好东西,不然他刚才大言不惭的,岂不丢面? 便拿了筷子让大家分尝。 这一尝就止不住了。眼看一罐秃黄油就要见底。小胖子想抢过来护着,但没抢得过陈禧。 小胖子睫毛上就沾了泪:“你们谁家缺二两银子了?还跟我抢!想吃就自己去买啊!我家也就得了两罐,还是别人送来的!”而且这是最后一罐了。 小胖子见卖了惨,大家仍不还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给穆俨那个嫌弃啊。简直没眼看。 猛地又眼睛一眯,二两银子? 哼!那小骗子果然狡诈,还说三两银子是最低价,还说不敢骗他这种贵胄! 骗鬼呢!我看她敢得很! 穆俨又憋了一肚子气。原先还挺同情她的。看她讨生活艰难,想照顾一下她的,没想到那小骗子却跑来宰他。 哼! 又想起一早他吩咐穆离去寻她买,只恨不得去把穆离叫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晌放学,回了府,正想让穆离把东西扔了,却听穆离说寻了一天,没寻到那小骗子。 又憋了好一通气。 连着几天,穆离都寻不到人。穆俨憋了几天气,倒消了些。听说几天没寻到人,竟是让穆俨惦记上了。 那秃黄油确实挺下饭,还不用担心小骗子会在里面下药,他吃着安心地很。这几天没吃上,竟有些想了。 怎的找不到人?难道得了他十五两银,知足了?膨胀了?闭门不出了? 要不要亲自去寻寻她? 而霍惜这几天,赶着收蟹收虾,又把新船买了回来,正忙着布置呢,哪有空进城。 霍二淮把新船买了回来,大家齐齐围着看。 “哇,姐夫,这是咱的新船?真大!气派!” “三十两呢,能不气派?”杨氏还是有些肉疼。三十两能盖几间泥坯房,再购上一亩良田了。嘶。不能想,一想就心肝疼。 霍惜围着船头船尾船身各处,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船头船尾地方大,船头也如她的意思加了一根橹板,船身新的板材新刷的漆,在阳光下蹭亮蹭亮。让人看着心生欢喜。 “都进船舱看看,可不可意。” 霍二淮看了一上晌了,还是止不住激动,招呼着杨福和霍惜进舱室看看。 杨福忙拉着霍惜急急进了舱室。 “哇!好宽敞!” 船长达十三米,船腹宽两米半,舱室部分有七八米。高度近两米,人可直起站立。 按霍惜的意思内里分了三个舱室,左中右。中间舱室顶略高,中间开了明窗,白天可开窗透光。 三个舱室左右都装了窗,不用往外掀开拿木棍支起,也不覆盖草帘,而是做木质框架,做成移窗。 左右舱室长度一米五左右,中间舱室长度达三米多。中间睡杨氏夫妻和霍念,又可做一家人的活动室。 各舱室间不做木质拉门,而是准备挂布帘,以减少船只负重。舱室里都有底舱,可以收放东西。左右舱室与船头船尾用移门相隔,挡风。 “惜儿你睡左边,我睡右边!” 杨福高兴地来来回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满意。这就是大家说的房船吧。一艘可移动的房子。 “姐,姐夫,我太满意了!让我上岸我都不乐意!这右边的舱室就是我的地盘了,我要好好布置一番!” 杨氏初时还肉疼,里外看过后,就不说话了,越看越满意。 中间的舱室惜儿说给他们夫妻和念儿睡,那么宽,都能再放一张念儿的小床了。再支个桌子,配上几张小凳,都能当厅堂用。顶上还能开窗,又明亮又透气。 杨氏哪哪瞧着,都喜欢。搓着手喜得不知说什么好。 “惜儿,还行不?” “太行了!爹,这就是咱的新家了!” 一艘可移动的房子,还不耽误挣钱。由古至今,大家都想找份活好钱多离家近的工作吧?这个家跟着随身移动,那是近得不能再近了。 至于能否活好钱多,目前还不知道。努力工作,努力攒钱吧!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个愿望实现!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货比货得扔 霍家的新船才摇回桃叶渡口,所有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愣神过后,齐齐跑来看。上了船,里外参观一遍,那叫一个羡慕嫉妒。 钱小虾当场就缠着他爹娘,也要置办一艘。 “二淮啊,你这船多少钱买的?” “三十两。” 嘶! 三十两?霍二淮还说得轻飘飘的。谁家拿得出三十两?又不是三两。 这样的船,这样长这样宽,睡得舒服,起卧站立不用猫着腰,中间的舱室都能摆上两桌酒席。谁不想来一艘? 特别是家里人多的,那是恨不得把眼前这艘船变成自家的。但一听要三十两,心肝脾肺脏都抽抽。好想要。 孙氏听完,牙疼得紧。瞪了钱小虾一眼,三十两?把你小子卖了都买不起。 钱小虾很是委屈,猴到杨福身边,闹着晚上要跟他一块睡。杨福被闹得没法,只好应下。把钱小虾喜得一蹦老高。 旁边几个和杨福一般大小的小子,齐齐约明后天及更久之后的床位,都想到大船上感受一番。把杨福烦得不行。 他还没睡过呢!且让他睡过瘾再说! 钱三多、郁江等人上了船仔细地看,看到船头的橹板,愣了愣:“这是船尾?” “船头。” “加橹板在船头?” “不是,船头船尾做成一样的了。又再添了根橹板。”霍二淮很耐心地解释。 钱三多等人一看,可不是,船头船尾一个模样。像他们的船,船头尖长,用来披浪过滩,船尾加橹板,较船头略宽大些。 这霍家的新船,船头船尾一样,都尖长。 “这怎的还在船头加一根橹板?” 再看那橹板,长度加长,入水那端也变宽。这是船大了,增加动力?但是支两根橹板,岂不是要费两个劳力? 霍二淮就解释:“不用。平时还是只用船尾那根。就是在改变航向时,避免调头的麻烦。到时候船头变船尾,一样前行。” 嘶!大伙一听又齐齐围上去看。 越看越妙,心里越发火热。摇橹板谁不会,老人小孩都能上手。但转向调头却不容易,稍不留神,就有倾覆的危险。 这新船竟是不用调头?两头都能前进?嘶,想要! 就是一想那价钱……哎呦,三十两呢!不能想,一想就肉疼。三十两都能全家上岸生活了。也就霍家舍得。 对着这样一艘新船,大伙眼里那个火热,羡慕,嫉妒啊。 郁江边看边仔细琢磨,要是也有这么一艘船,是不是可以把留在家中的妻女接到船上住了?就算要风里雨里飘,也不用留她们在家里受搓磨了。 他妻子生了两个女娃,在家里不受待见,连五岁的小女儿也要跟着下地。他每回去一次,就难过一次。 到时把他们接到船上,一家人就可以在一起了,日子苦点不算什么。到时候也不用做成霍家这么大的,兴许能少些钱? 跟郁江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半夜睡下,想起霍家的船,都还在琢磨这个事。 孙氏夜里就跟钱三多咬耳朵:“他爹,你说要是给小鱼也置办上这么一艘房船,是不是他说亲就能好一点了,挑的机会也多些?” “废话,那不明摆着的吗。” “那……” “那什么,你拿得出三十两?” 孙氏哑巴了。 过了一会:“你说霍家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钱了?咱要不跟他支借些,你看行不?” 钱三多默了默:“霍家之前比咱还不如,攒的钱估计是收蟹赚的。买了船估计也所剩不多了。” “那……” “你别想,咱即便收蟹,也没门路。听小虾说霍惜和杨福进城里挨家挨户敲门卖呢。你让小虾小鱼去敲门?他俩见了贵人,话都说不全。” “小虾小鱼哪就话说不全了!他们只是没干过。” 钱三多不说话。自己的孩子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就是家里虎。在外头却怂。 孙氏沉默了一会,又开始八卦:“那个霍惜,真是霍二淮和杨氏生的?自把她接来船上,霍家的日子就变得好了。竟是个福娃呢。那早些日子怎的不接来?” 怎么瞧怎么不像。 钱三多默了默,翻了个身:“你管人家呢。要真是福娃,咱多跟他家走动,也能沾些财气。你还是明天去问问看,他那艘旧船卖不卖,咱买来给小鱼,让他哥俩自己去历练,没准比咱强。小鱼马上就成亲了。” “要买一艘旧船给小鱼?你不是要给他买艘新的?” “买艘新的不要多花钱?二淮那艘旧的,估计要不了多少。到时他哥俩攒了钱,没准也能换艘霍家那种大船。” “会不会委屈了小鱼?” 钱三多不说话了,蒙着被子,不多时就打起呼噜。 孙氏气得推了他一把。 隔间的钱小鱼还没睡,默默地听着。今天小虾跑去跟杨福睡了,他总算能摊开手脚翻身睡了。 听着父母为他做的打算,想着今天看到的霍家的新船,他心里火热,暗自攒着劲,他将来定要攒钱买上一艘。 钱小虾和杨福在新船睡了一晚,次日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站在船舱里,伸了个懒腰,手还没碰到顶盖。舒服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杨福,晚上我还来跟你睡吧?” 杨福气得揣了他一脚:“想的美!”他自己的地盘,他还没睡过瘾呢。 霍惜和霍二淮杨氏,在自家的新船上,同样睡得舒服又惬意。 这船舱大了,又长又宽,睡着就是舒坦,不用缩手缩脚的。竟比往日起晚了些。再看霍念,也鼓着小肚子睡得香甜。 霍惜戳了他起起伏伏的小肚子好几下,都没把他弄醒。 杨氏和霍惜到船头做早食。霍二淮和杨福则驾着旧船去收渔网和蟹笼虾笼。 “娘,我们船室之间遮挡的布帘还没有呢。”既然现在有条件分舱睡了,霍惜还是想要一个独立的空间。 杨氏回头看了看,原本船厂想帮着装竹门木门的,霍惜不同意,说会增加船的负重,只在各舱室顶上做了一条滑轨,打算挂上厚麻布。 “那一会你和福儿进城去买,娘给你们钱。” 霍惜摇头:“娘,我想到村里收一些。也能省些钱。” 江南不仅水丰田肥,粮食丰产,还几乎家家织布,织户成千上万。到村里收一些布匹,跟他们到村里买粮一样,都是各自便利的事。 “行啊,一会你爹回来,咱去一趟。”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进村买布 霍二淮和杨福收网回来,钱三多一家还等着。 “二淮,你那旧船卖不卖?” “卖呢。你家要买啊?”一家人早商量好了,有了新船,旧的船就折价卖了。不想还没拉到船厂,钱三多就想要。 “是啊。我早就想给我家小鱼买一艘了,他也大了,过两年该成家了。给他置办份家业,让他自己历练去。” 霍惜和杨氏一听,齐齐往钱三多身旁的钱小鱼看去。 把他看得脸都红了。 “转眼小鱼都要成家了啊。”杨氏打趣。 孙氏接口:“可不是。正给他寻摸呢。但我们这样的,没家没业,没根没基的,也不好说亲。” 杨氏便安慰她:“怕个甚,给小鱼置一条船,他很快就能自己把家业攒起来了。” “想是这么想呢。” 霍二淮便对钱三多说道:“要是小鱼想要的话,二两你们就拿去。”虽是旧船,但木头都是好木头,二两也是实在价。 钱三多和孙氏心里一喜,也不多客套,拿了二两银子就递过来:“二淮,这份情我记着了。” “嗐,客气啥。我拉到船厂还卖不到二两呢。” 可能卖不到二两,但他们要买一艘新船,没个五两也下不来。两家欢喜。 钱小鱼和钱小虾高高兴兴地上了那条船,里外打量。 很是高兴,兄弟俩终于有份自己的固定资产了。可以自己去闯了。家里两条船,到时和爹娘可以分开到两个不同水域,渔获还能多得些,也能多攒些钱。 旧船卖了,杨福和霍二淮便把旧船上的东西往新船上搬,给钱小鱼把船腾出来。 吃过早食,桃叶渡口停靠的船只都陆续驶离。 钱小鱼兄弟分了一套渔具,兴致颇颇地驾着新到手的船去历练了。头一次离开爹娘单干,心里都憋着劲。就想好好表现一番,看晚上回来是他们打的鱼多还是爹娘多。 而霍惜也让霍二淮把船往前进村方向开,一路趁着日头出来前,又捞了几网。 家里船大了,水箱也大了,能装下不少鱼。但早上得的鱼并不多。 好在有昨晚虾笼蟹笼和夜网上得的鱼获,拿去赵家也能拿得出手了。 船大了,前进村的小河道就进不去,无奈,只好让霍二淮留在船上,霍惜让杨氏抱着霍念跟着,和杨福一行四人一起进村。 这样的组合,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人多刁难。 而且杨氏性子坚韧,还有些泼辣,等闲的村妇还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她又抱着霍念,比霍二淮这个汉子进村能消除村人的戒心。 杨福和霍惜走在杨氏前面,各提着一个篓子。霍惜提着虾蟹,杨福则提着几条两斤左右的鱼。 霍念被杨氏抱着,在她怀里好奇的左右张望,看个不住。 一家四口进了村,人家还以为他们是进村探亲的。听说找赵粮家,纷纷给指路,有一小孩还跑前面给他们带路。 “谁啊,哪里的客人来?”赵奶奶得了村童的告知,忙从屋里出来。 一眼就认出来了。 “哎呀,是你们啊。快进来快进来!” 她儿媳妇,赵粮的妻子一听说家里来客人,也从织房里出来:“娘,是谁来了?” 一看,“哎呀,是你们啊。” 和赵奶奶一起,热情地把他们迎了进来。 杨氏是头一次来,见着热络的婆媳俩,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自来熟地跟她婆媳二人打招呼,很快就姐啊妹啊亲热了起来。 “来,孩子我抱抱,你歇歇手。” 赵奶奶看见一双黑眼睛咕噜噜转的霍念,早就手痒了。她就两个孙儿,最小的孙儿都十五岁了,又少言少语的,哪有小娃子可爱。 把霍念抱在手里,见他不怯生,还直盯着自己打量,立刻就喜欢上了。 哦哦哦的抱着逗弄,霍念被逗得咯咯笑,赵奶奶越发欢喜,抱着不肯撒手。一老一少相处极为融洽。 把一旁的赵婶子看得心头火热,恨不得也拉上她男人再生一个这么可人的娃出来。 “这怎么还拿东西来了?” 赵家婆媳看着两个篓子里又是虾蟹又是鱼的,心中很是熨贴,直觉得这家人念情,记着别人的好。 “我家也有船呢。你们还带这些过来。你们在水上讨生活,不容易呢。”赵奶奶心生感激,推辞着。 “赵奶奶,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上次大风大雨把我们的船刮坏了,粮食都没得吃了,要不是你家肯卖给我们粮食,我们到城里买,要多花上不少呢。” 霍惜刚说完,杨福也跟着点头。 把赵家婆媳给稀罕得不行。只觉得这两个娃子懂事的很。 对杨氏说道:“你可享福了,三个儿子,将来有你好日子呢。孩子这么懂事。” 杨氏很是喜欢这婆媳,也不瞒她们:“惜儿是我女儿,在外为了方便,做的男娃打扮。大的那个是我弟弟。”把自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赵氏婆媳很是惊讶,拉着霍惜左看右看,直叹不容易。一阵唏嘘。 又对杨福说道:“你命好呢,有这样的姐姐姐夫肯拉拔你,将来可要好好孝顺他们。” 杨福点头:“我会的。我姐我姐夫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将来我把他们当爹娘孝顺。” “哎呦,这孩子这么懂事!”只看这一家人行事,就知道不仅人品好,还会教养孩子。 杨氏也一脸欣慰地看着杨福。这些年自己生的孩子养不住,却把弟弟养这么大了,对得起九泉下的爹娘了。 赵粮赵济父子二人不在家,现在只一屋子女人孩子在,大家聊得异常开心。跟那真正走亲的亲戚一样。 “你们要买布啊?” 杨氏点头:“赵婶子和赵姐姐知不知道哪里有织户?我们想买一些。除了厚的做帘子的,还想买一些麻布做衣裳。你们也知道,我们水上讨生活的,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若是能在村里买到便宜的布……” 杨氏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有点说不出口,好像自家来捡便宜。 “嗐,这有什么。织布就是拿来卖的。卖给你们和卖给布商不都一样吗。再说你们到城里布铺买还贵得很,没必要。” 赵奶奶又说道:“我们村家家女人都会织布,家中的女儿长得七八岁就上织机,人人织得一手好布。我这儿媳妇就是个中好手,一天能织一匹半呢。” 杨氏张大了嘴巴:“哇,赵姐姐这么厉害?”一天织一匹半,衣服天天换着穿都穿不完。 赵钱氏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天天都能织那么多的。” 对杨氏说道:“我们这边女人都会织布,家家都有织机。有些年轻姑娘比我还快。家里这些天也攒了些布,妹妹要不要随我去看看?”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全要了 霍惜跟着杨氏去看赵钱氏织的布。 赵家有专门的一间织房,一间房间大小。 中间摆一架织机,机上有织了一小半的布。房间左右两侧放着置物架,上面整齐摞着二三十匹布,用麻纸包着,以免沾灰。 杨氏一进来,就哇哇感慨不停。 她小时候也渴望有一架织机,像无数的江南女人那样,有一台织机,将来再把它当做陪嫁。有一份自己可以糊口的手艺,到了婆家也不受搓磨。 但那会她家只生了她一个,爹娘不忍她辛苦,就没置办过。 霍惜很好奇地站在织机前打量了一番,又去打量那些织好的布。 赵钱氏见她母女二人感兴趣,便很是耐心地跟她们介绍。 “婶子,你织这么多布,怎么不卖啊?留着给家里用的吗?” 赵钱氏笑了起来:“家里用不了这么多。布商半月一月来一回,大家都是攒着一起卖。为了两三匹布跑一趟城里,来回还费功夫。一般的织工一天就能织一匹布,手快的一匹半。进城一趟耽误事。” “一天都能织一匹吗?”好厉害。那手速挺快的。 赵钱氏点头:“是呢。家里有小娘子的,也不让她做别的家事,就在织房织布。做了家事,手会变粗,生茧子,有毛刺,手不灵活不说,还会刮坏布匹。我家里人不多,白天只我婆媳在家,家事都我婆婆做了,我平常就只专心织布。” 杨氏悄悄往她手上看了一眼,纤长细腻,比她的黑粗爪子强了不知多少。悄悄把自己的手往背后藏了藏。 这一幕刚好被霍惜看到了,有些心疼。 怕杨氏尴尬,问道:“婶子,一匹布卖多少钱呀?”。 “那要看什么样的布。棉布,棉麻,细麻,粗麻,葛麻,价钱都不一样。棉布最贵,一匹四钱,棉麻三钱,细麻二钱五分,粗麻二钱,葛麻一钱五分。” “那为什么不都织棉布?也能多卖些钱。” 赵钱氏笑了起来,在她头上摸了一把:“棉布价虽高,但最是要精细。线头接得不好,都要折了价钱。一天也织不了半匹。棉麻我能一天织一匹,葛麻手快时两匹也能织。” “一天织两匹?那不是一天能得银三钱?”杨氏惊掉了下巴。 赵钱氏捂嘴笑了起来。霍惜也笑。杨氏左看右看,没明白她俩为何笑。 “娘,婶子的线团也要花钱买呢。” 杨氏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颇为不好意思。 赵钱氏便笑着说道:“隔行如隔山,你们不懂内里也正常。但勤快的小娘子一个月给自己攒个三五两的嫁妆钱还是有的。” “三五两可不少了!” “是不少。不过嫁了人,要伺候婆家的人要带孩子,就没那么多功夫了。而且也织不了几年,眼睛就盯花了。” 杨氏便叹了口气,是啊,每一行都不容易。 “我们江南会织布的小娘子倒还真是不愁嫁,凭着一门手艺不仅能养活自己,嫁了人夫家都能养起来。闺中用的织机,娘家疼女儿的都会做为嫁妆陪嫁过去。” 杨氏点头。看了霍惜一眼,将来惜儿要陪嫁什么?陪一条船?不不,打鱼太辛苦。要不,让惜儿也去学织布?将来也陪嫁一台织机? 霍惜接到她的目光,机灵灵打了个抖。 快步走向那些包着的布匹:“婶子,我能摸摸看吗?” “摸呗,买布还不让人摸啊?尽管摸。” 杨氏回过神来,和霍惜站在布匹前,两手在衣裳上搓了又搓。手虽是干净的,但还是怕给人家干净的布匹上沾了灰。 见她母女二人这样,赵钱氏心里更是高看了两分。很是热心地给她二人介绍。 霍惜便上手去摸。 棉布摸着最是舒服,手感柔软。棉麻摸着有一个个的小疙瘩,手感比棉布粗糙。细麻清凉,粗麻除了粗糙摸着还有些生硬。而葛麻是在麻料的基础上加了葛藤,摸着比纯麻料还粗糙。 棉布柔软贴肤吸汗,但麻料硬挺透气。葛麻虽最低贱价钱最便宜,但它最结实耐穿,最得普通老百姓所喜欢。 霍惜一边看这些布,一边想着家里的银子。 家里如今买了新船,卖秃黄油得的,加上之前剩下的,能用的银子大概在二十两左右。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婶子,你这里都有什么布,葛麻又有多少?”霍惜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杨氏的衣裳。 杨氏低头看她,见她朝她眨眼睛,心里一跳。这孩子又憋着主意了。便不说话,只听她说。 赵钱氏环顾了一下架上,道:“葛麻最多,有十七匹。棉布有三匹,还有两匹棉麻,两匹细麻。” 霍惜眼珠子转了转:“婶子,若是我把你这里的布全买了,你能跟布商一样的价卖给我不?” 问完有些忐忑。 她们这些织户,应该是有稳定的布商的。若是下次布商在她家收不到货,以后不来收了,倒是耽误她家生意。 又挤出笑:“要不我一匹加一点钱?” 嘶,把这里的布全买了?杨氏先是愣住,后又觉得肉疼。这孩子一会一个主意,不时憋个大招,她都害怕。 赵钱氏也愣住了:“都,都要了?” 霍惜仰着头看她,直冲着她点头。 赵钱氏又看向杨氏。 杨氏能怎么样?这孩子主意大着呢。也朝她笑,跟着点头。 “那也不用多加钱。若你们要,我就跟布商的收购价一样卖给你们。” “那会不会布商看你不卖布给他了,下回不来收了?”霍惜有些担心。 杨氏一听,也有些担心地看向她。 赵钱氏笑了起来:“村里也不止一个布商来收布。没收到布只以为我卖给别人了,下回只会求着我的。放心吧。” 霍惜便松了口气。 见她真的想买,赵钱氏便让她母女一一看过布匹,双方无疑议,便开始结算价钱,总共四两又八百五十文。 霍惜给了她五两,说可着剩下的钱给她拿些蔬菜。 赵钱氏便领着她们去了菜园。 菜园里,赵奶奶正抱着霍念,看杨福给菜蔬又是浇水又是拔草,拦了又拦,还是没拦住抢着干活的杨福。 心里直感慨,穷苦家的孩子懂事体贴呐。 正文 第四十章 新的想法 赵钱氏领着杨氏母女过来,赵奶奶拉着杨氏连连夸赞杨福懂事。 又听说她们把家里的布全买了,跟布商收的价一样,还不依,偏要再短上一些。 霍惜和杨氏都不同意。 人家放在家里,门都不用出,还不用吆喝,就能卖钱,为什么要便宜卖她们。这回便宜卖了,下回还不一定肯卖给她们呢。 不能做这种因小失大的事。 赵奶奶又是连连感慨,一家子实诚人啊。便颠颠地去拔了好大一篓子蔬菜给他们,南瓜也搬了两个大的出来。 霍惜见她家还有鸭子,又问了一嘴。 “有呢,村里临河,家家都养鸭。鸭蛋也家家都有。你们要么,给你们拿一些?” 霍惜直点头。家家养鸭,怪不得京师的名特产是盐水鸭,各种鸭呢。 便又跟她家买了一箩筐的咸鸭蛋,还买了几十斤各种豆子一些米粮。 那婆媳二人又帮着他们把布搬到家里的板车上,让赵婶子帮着推到河边。 霍二淮就在前进村附近的河面上下网,不时往村口看一眼,也不知顺不顺利,这么久。心里不由着急,还不好离开。 直到过了好久,才看见他们的身影,忙把船划了过去。 待靠近,看清一板车的布匹时,惊得下巴都掉了。 家里是有些钱了,他也和杨氏说了,给家里人人都置办两身衣裳。惜儿和福儿天天进城,也不好穿得太埋汰,总得体面些。但,也不用这么造吧? 这一车,能做多少衣裳!要穿到什么时候。 赵钱氏见霍二淮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捂嘴笑个不住。帮着他们把布搬上船。又笑着推了板车离去。 “你,你们买这么多布,家里得穿到什么时候?” 霍二淮那个愁啊。这里面竟然还有棉布! 不过是挣了一点小钱,就这么抛费?不过日子了?而且那棉布放久了,是会发黄的。 杨氏白了他一眼,不想说话。只把一大筐菜蔬和鸭蛋,各种豆子米粮拿到舱里归置。 霍惜捂嘴笑:“爹,不是我们自己穿的,是我要用来做生意的。” 啊?做生意?做什么生意,用这么多布?杨福一路也懵着,和霍二淮齐齐看向霍惜。 听到霍惜想做生意,又有点子了。杨氏也放下手里的活,抱了霍念到了船尾。方才惜儿想买布时,眼神暗示她,她虽没问,心里也好奇着呢。 霍惜见她出来,用手指刮了刮霍念的鼻子,霍念撅着嘴不依,朝她扬手拍了一下。 霍惜看他机灵活泼的样子,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欢喜。 看了他两眼,才对杨氏说道:“娘,上回你到布铺给念儿买棉布做衣裳做尿布,是什么价钱?” “整匹卖五钱,一尺是十三文。” 霍惜在心里默算,一匹是十三点二米,等于四丈,四十尺,她在赵家收是四钱,等于一尺的成本价就要十文了。 还有损耗,伙计的工钱,店铺租金,商税,运营成本就不少。加价三成,在江南遍地是织户的情况下,消费终端的布匹价格并不高。 但对于常年累月连饭都吃不饱的底层老百姓来说,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能穿得起不打补丁衣服的那都不常见。 见霍惜拧眉在思考,杨氏等人静静地看着她。这孩子,也不知装了多少事,怎么能想那么多呢? 霍惜开口:“那棉布我们每尺就卖十一文。整匹要的话,布铺加一钱,我们加三十文。”他们并非没有成本,与赵家的人情往来,损耗,一家人的人工。这都是成本。但不能卖太贵,不然该没生意了。 啊,什么卖十一文,加三十的? 杨氏先反映过来,“惜儿,我们要卖布?” “是呢娘。我们买这么多,总不会都拿来穿。” 啊,家里收了虾蟹,又要卖布了? “不只是卖布。我们今天买来的咸鸭蛋,蔬菜,米粮都可以拿来卖。过两天我和舅舅到城里看一下,再多采买些品种,把咱这船做成渔民们流动的杂物铺。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边打鱼,一边卖货。一举两得。” 打个鱼,饿不死但也吃不饱。是时候改变一下思路了。开杂物铺只是第一步。 卖货给渔民只图个大家便利,估计也赚不了多少。霍惜心中有别的想法,但饭要一口一口吃。 杨氏,霍二淮,杨福都惊呆了。 他家要开铺子了?河上流动的杂物铺? 这是真的? 一看大家下巴都要掉了。连霍念都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霍惜倾身过去挠了他胳肢窝,他咯咯笑着,扭着小身子躲闪,听他咯咯笑,大伙才回过神来。 “惜儿,你怎么想开杂货铺的?”杨氏一脸懵。 “娘,你觉得只单单捕鱼,看天吃饭,凭运气,什么时候才能攒到钱买地盖房?咱现在船大了,能装不少东西,前几天大风雨刮了一遭,大家买东西都不方便。要是水上有个杂物铺,能不用进城就很方便地买到东西,还不耽误大家打鱼,娘觉得会有生意不?” 那必须有啊!杨福连连点头。 进一趟城,大半天过去了,太耽误事了。若能招招手,在河上就能买到家用,谁进城啊?费工费时,耽误捞鱼攒铜板。 霍二淮拧着眉想了半天,觉得若是有个水上杂物铺,价美物廉,那他肯定愿意买啊。 杨氏也回过神来:“这铺子真能开?能赚到钱?” “能啊!姐,你到城里的布铺买一尺棉布要十三文,我们卖你十一文,你愿意买不?” 杨氏连连点头,太愿意了。 “这就对了。姐,我们收来才十文成本,卖一尺就赚一文,一匹能赚四十文呢。就算整匹卖,我们也能赚三十文。这不就赚钱了吗?” 杨氏一拍大腿,可不是!那是不是说,家里可以一边打鱼一边卖货?两头不误?那岂不是要两头赚? 天爷。那得赚多少?是不是很快就能买得起田盖得起房了? 心中一阵激荡,抓了霍惜的手:“惜儿,咱方才买了多少布来着?” “买了二十四匹,葛麻十七匹,棉三匹,棉麻、细麻各两匹。” “那能赚多少?”杨氏歪着头数手指。 “娘,一两银子都赚不到。” “一两还不多啊。再说我们只是顺带的。” 霍惜很高兴他夫妻二人的知足。点头:“是,我们除了可以收布卖,还可以卖菜蔬,卖米粮,卖其他渔民需要的杂货,一天要是稳定赚个三十文,一个月差不多就有一两银。也挺好。” 一个月一两?若是再加上卖鱼得的! 杨氏和霍二淮心中又惊又喜,对视一眼,拍了一下大腿:“干了!” 把霍念拍得一愣,也学着她的样子,一拍大腿,瞪直眼珠子,倒把大伙都逗乐了。这孩子,这么点大,就爱学大人。 霍二淮激动得不行,划着船的手都在打颤。 家里除了打鱼,收虾蟹,又有别的来钱门路了。家里要开铺子了!还不用买铺租铺钱,他们家的船就是移动的铺子! 天爷,他没想过有一天他竟能开铺子了! 霍惜帮着杨氏把东西规置好,这才想起,好像还缺了个重要的东西。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移动的铺子 “娘,你会刺绣不?”霍惜问道。她才发现,还缺个招幌。 不能天天光凭吆喝。开铺子,门脸很重要,还得是显眼的。 杨氏不好意思地笑笑:“简单的娘会一点,但你要是想做招幌,娘手艺可不行。要不下回我们去收布,请你赵婶子帮忙?” 霍惜点头:“那也行。那娘你留一匹棉布给念儿和家里做里衣,再拿一匹葛麻做门帘,再给家里留两匹细麻做衣裳,其余的咱拿来卖了。” 杨氏一边点头一边说道:“给你和福儿用细麻做两身,我和你爹用葛麻就行。葛麻耐穿。你和福儿要经常进城,穿好一点。咱也不能太让人看不起。要不用那两匹棉麻给你俩做?” 霍惜赶紧道:“娘,细麻就挺好。” “那行。那娘先去裁门帘。” 一家人打定主意做水上杂货铺后,霍惜便让霍二淮专门往平时大家爱去的水域划。总得试一试市场的反应。 于是,杨福叉着脚站船头,一路巡视,只要看见有渔船,就让霍二淮划过去。 “船家,有需要米粮菜蔬,布匹日用吗?” 船家看着这么大一艘船朝他划过来,都看愣了。听见问完话,愣了几息:“怎的?你们能帮着买还是?” “不是,是我们船上有。我们是一家水上杂物铺,主要是方便我们渔民朋友,免去大家进城费工费时的。而且给大家集中采购,也比你们零碎到城里买要便宜。”霍惜跟着解释。 “哦?水上杂物铺?这倒是稀奇,你们都有什么东西?便宜我就跟你们买了。” 霍二淮一喜,忙把船靠了过去。 “我们有布,棉布麻布葛麻都有。有菜蔬有鸡蛋咸鸭蛋,有米有杂粮,暂时就这些,以后会慢慢变多的。大叔需要什么,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可以多备货。” 那人看了霍惜一眼,只觉得这孩子口角实在伶俐。 “把菜蔬葛麻拿给我看一看。” 杨福一听,和杨氏一起把布和菜蔬拿了出来。 见果真比城里卖的便宜,那人要了一匹葛麻,一把青菜,四个鸡蛋,四个咸鸭蛋。 葛麻收来是一钱五分,最后卖他一钱六分。鸡蛋三文两个,鸭蛋两文一个,青菜一文。 双方都很满意。 “平时怎么寻你们啊?” 杨福和霍惜一听,心中一喜:“白天我们都在江上河上,落日后我们停在桃叶渡。” “好勒,知晓了,若有需要就去寻你们。” “谢谢你勒!” 看着他划着乌篷船走远,杨氏捧着铜板,激动不已,数了好几遍,还要再数。 “他爹,这算是开张了吗?我们这生意真的能做?” 霍二淮也很是激动,点着头:“能做能做!” 就转个手,不仅菜蔬赚了,卖布一整匹也赚了十文。要是一天卖一匹,一个月就有三钱银子稳稳进账,再搭上卖其他的,那得是多少? 真好。霍二淮摇橹的手飞快,浑身是劲,就是杨福和杨氏要换他,他都不让。 一路上,一家人逢渔家便吆喝,布匹便宜,几乎家家都买。有些几尺半匹的买,也有些葛麻一拿就拿一匹的,比在城里买便宜大几十文呢! 生怕下回遇不上霍家的船,江上河上水道这么多,哪寻去? 杨氏开心地裁着布,从开始激动得手直打颤,到后来能一边稳稳地拿剪刀,一边跟人聊天套话了。 只一个多时辰,布就销去了七八匹。菜蔬也卖出去大半,鸡鸭蛋也所剩不多了。两个大南瓜也只剩半个了。 遇到很多人想买布但又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的,霍惜就收了他们的鱼虾,以物易物。 所以,只这么一个半时辰,家里虽没打鱼,但船尾的水箱里,倒有了一半水箱的鱼。 落日前,往更远水域出船的渔家都陆续往内河里回。 霍二淮又把船划了过去,一通吆喝。这一吆喝,家里除了做门帘的布,连留给霍念和一家人做里衣的棉布都清空了。 半天时间,竟卖出二十三匹布! 这还不算,采买来的菜蔬,米粮,豆子,鸡鸭蛋也全售罄了。连大雨次日他们进村囤的给自家吃的粮都卖出了一部分。 杨氏看着空空的舱底,不敢置信! 凑到霍二淮身边:“他爹,你掐我一下。” 霍二淮笑着看了她一眼:“我才不傻。掐了你,一会你又得来掐回我。你没看错,咱今天买的东西,都卖完了,还得了一箱子鱼。” 霍惜和杨福捂嘴笑。 乖乖,这生意真的可以做啊!这才半天功夫。还有很多人想买布没买着。还有渔民要的其他东西,他们没有备。要不然还能多赚点钱。 今天在赵家掏出去五两银子,还肉疼的紧。这半天功夫,就收回五两二钱,又十文!还有一水箱的鱼! 数了几遍,都是五两二钱,又十文! 霍惜就笑:“娘,咱这是头一回,所以大伙贪新鲜,又见布便宜,买得多。这布且有得穿呢,下回不见得一天能卖这么多布。” 杨氏开心地数着铜板,半点不在意:“那有什么,咱这江上河上,讨生活的人多着呢。明天得多备点货,其他东西也进城采买回来。” 霍惜点头。杨氏赚钱心切,她也一样。跟杨氏到舱内清点,又登记一下明天进城要采买的物资。 “惜儿,你买这些绿豆黄豆豌豆是干嘛用的,买这么多?” 霍惜这才想起上次自己买的豆子:“我打算在船上生些豆芽,之前担心咱一时半会换不到蔬菜,想生些豆芽和豆苗,自己吃也好,卖出去也好。” 杨氏看向霍惜,这孩子怎么能想这么长远呢!很是欢喜地上前揉搓了她一把,又瞪了杨福一眼,真是,货比货得扔。 杨福这个莫名其妙,他姐难道又想捶他了?嫌他方才吆喝得不够用力? “姐,下回我多卖力吆喝。” 没眼看。杨氏笑着看向霍惜:“惜儿想的周到。这豆子不值钱,到时候生了芽苗,咱便宜点卖。大家在水上讨生活都不容易。” 霍惜点头,到时不卖,做个添头也好。还可以种点香葱,也做添头,渔民吃鱼的时候也能去去腥。搞不好也能帮着带些生意。 “惜儿,那要怎么种,放哪里?”杨福问道。他还没种过菜呢。搓着手有些期待。 “放你舱里,还能放哪里。”杨氏瞪了他一眼。 “啊?”我还没一个人睡过自己的舱室呢。昨天钱小虾来挤了一夜,以后要跟芽苗们一起挤? “娘,我人小,占不了多大地方,就放我那边吧。” 杨福一听,“那还是放我那边。” 最后杨氏拍板,放杨福舱里。 “那明天我和你爹去收布收菜的时候顺便买筐,再到岸上挖些土来。”杨氏很高兴。 现在家里换上大船了,跟一幢移动的房子一样。要是能种上菜,那跟在岸上生活也没什么不同了吧?杨氏眼里满是欢喜和期待。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遇见小骗子 翌日一大早,霍惜和杨福陪着霍二淮挑了满满一担鱼虾到外城的鱼市街。 早晨的鱼市街热闹非常。见霍家来了,卖鱼的摊贩很快就给他们腾出一个摊位来。 一家人朝大家道完谢,便开始摆摊做生意。 杨福吆喝,霍惜给霍二淮帮些小忙。 他们家在鱼市已积累了一批忠心的顾客,才巳时中,昨天以物易物来的鱼虾,就卖空了,共得了三百多个铜板。 收拾了摊子,一家人往外走。 打算兵分两路,由霍惜和杨福在城里采买物资,霍二淮和杨氏到村里收布匹和菜蔬鸡鸭蛋等物。 “爹,你让娘在村里看看,除了米粮,若是有村人酿的米酒黄酒,酱醋咸菜咸肉,篓子,也买一些。再跟赵家讨些葱种和蒜头,另外让赵婶子帮着绣招幌别忘了。” “哎,爹记着呢。你和福儿在城里要多加小心,别跟人起冲突了。” “晓得了。”霍惜和杨福应声,看着他挑着空担子脚步匆匆离去。 “惜儿,我们去哪?” “我们进内城。先看看布,再看看杂物,跟外城比对一下价格。” “行!” 二人乔装一番,进了内城。 内城卖布的有绸缎庄,有布铺。绸缎庄经营的都是高档绸缎丝帛绢纱等中上档次的布。而布铺经营中低档次的布,主要是棉麻等布料。 布铺的客人多是普通百姓和布商。价低,但销量大。 两人一路主要去布铺,但见着绸缎庄也进去打探一番。虽有些店对他们不太友好,但二人也走访了好多家,也了解了一番各布匹的行情。 然后又进各杂货铺,看都经营些什么,有哪些是渔民们需要的。 这一逛就逛到中午,饿得肚子咕咕叫。两人便找了街边一家面店,坐下点了两碗阳春面。素面,一碗三文。荤面没舍得点。 正吃着,忽然霍惜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忙捅了捅杨福:“舅舅,快点吃!” 杨福一见她加快了速度,虽不解,便也跟着狼吞虎咽。 两人很快吃完,霍惜急急拉着杨福悄悄跟在那人身后。 迎仙楼上,穆俨结束上午的课,正带着穆离穆坎到酒楼上吃午饭。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小骗子!卖别人二两,卖他三两!白赚了他五两银!赚了钱就跑,竟然不出来卖秃黄油了。害他念了这么些天! 穆俨咬了咬后槽牙。 “走。” 啊?菜还没上呢!穆离穆坎面面相觑。 锦绣绸缎庄里,吴有才正让王掌柜拿账本给他看。 王掌柜心有不满,这厮三天两头来,哪里是来查账的,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虽不满,但又奈何他不得。谁让他是侯夫人的娘家弟弟呢。得罪不起。 吴有才装模作样的翻着账本:“嗯,账本做得不错,以后还要继续。做得好,我在我姐面前多为你说几句好话,有你的前程。” “是是,多谢吴爷了。” 吴有才合上账本:“我看账上还有不少银子,在店里放那么多银子,恐怕不安全。拿五佰两来,我先替你们存着。” 王掌柜倒吸一口气。 心里恨得直咬牙,面上露着讨好的笑:“吴爷,铺里的现银是要拿来进货的。” “进货你再找我要就是了。再说我又没拿完,账上不还有吗?你看这铺里,到处都是布,还是精贵的布,万一不慎,着了火还是有什么损失,你负得起责任?布损了不算,连银票银子再没了,你如何向我姐交待?且拿来我先帮你存着。” 我谢谢你哦,想这么周到。 人家钱庄是开着摆好看的吗?我不存钱庄让你帮着存! 狗还能帮着存肉包子了?王掌柜腹诽不止。但敢怒不敢言。在吴有才的催促下,拿了五佰俩银票递给他。 吴有才喜滋滋地把它揣进腰间的荷包里,拍了拍王掌柜的肩膀:“行了,你好好做事,别辜负了我姐一番提拔之恩。” “是是,吴爷慢走。”王掌柜心里滴血,面上却仍是谄媚的笑。 吴有才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脚步往外走。在门口想了想,是去万花楼呢还是去赌坊? 看了看日头,这青天白日的,万花楼也不开门,小娘们估计都在睡觉。还是去赌坊吧。没准五佰俩变五千两呢。 吴有才背着手走出铺子。 两个伙计在他身后呸了一声:“定是又拿着银子赌去了。掌柜的,那可是五佰俩呢!” 王掌柜看了两个伙计一眼:“那能怎么办?不给他?侯夫人让他管铺子,他要银子还能不给?” 吼完气不顺,又喝道:“不干活,在门口杵着长蘑菇呢!” 两个小伙计肩膀一缩,忙转身进了铺子。 霍惜猫在铺子外面,听到那吴有才从铺子里拿了五佰俩银子,抬头看了看锦绣坊的牌匾,恨得直咬牙。 这是她母亲的嫁妆铺子!现在却成了吴氏和她娘家敛财的工具了! 霍惜一双手攥得死紧,胸口起伏不定。 死死盯着吴有才的背影,眼睛里满是恨意。咬牙对杨福说道:“走,我们跟上去!” 霍惜一动,杨福也忙跟了上去。 二人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远不近,跟在吴有才身后。 直到吴有才在一摊子前止步,拿着一什么东西翻来覆去的看,显见是喜欢的紧。霍惜猛地一下子窜了上去,趁他不备,扯下吴有才腰间的荷包,撒腿就跑。 杨福愣了一瞬,也急忙跟着跑! 只是脑袋没跟上脚步,又木又懵。 “小毛贼!敢偷吴爷的荷包!”吴有才很快反应过来,急忙追了上去。 穆俨和他身后的穆离穆坎都看呆了,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是什么骚操作!这小骗子不卖秃黄油了,改做毛贼了? 张家的小娘子,日子过不下去了吗?都沦落成这样了?怪不得这些天想找她买秃黄油都找不到她人。这是到处寻机会下手呢吧? 啧啧,太惨了。一个侯府的嫡小姐,竟然为了生计改做毛贼了! 霍惜扯下吴有才的荷包,一边跑一边把荷包往怀里揣,左拐右拐,在人群中穿梭。 “站住!敢偷小爷的钱,打不死你们!”吴有才挺着一身的肉,紧追不舍。五佰俩呢,够他玩好几圈了。 “惜儿,快跑!”杨福木木的脑袋回过神来,拉住霍惜的手就往前飞跑。 “进胡同!”仗着对京城地形地貌熟悉,霍惜指挥着杨福跑进一条胡同。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一战吴有才 霍惜和杨福飞跑进一处胡同。胡同里有一棵很大的榆钱树,枝叶繁茂,据说有上百年了。 “舅舅,往树上爬!” “惜儿,我先托你上去!” 霍惜刚想上去,忽然见胡同里有一个破竹筐,忙朝它跑了过去。 “惜儿,你去哪!” 霍惜很快就拿着破竹筐跑了回来:“舅舅你快上去,在上面拉我!” 杨福一听忙三两下窜上树,卡在一枝丫上,朝底下的霍惜伸手。 霍惜先是把竹筐递给他,然后抱着树,四肢并用,又蹬又爬的,才爬两下就被杨福死死拽了上去。 二人刚在枝叶间藏好,就听到脚步声,那吴有才呼哧带喘地追了过来。俩人吓得连气都不敢喘,紧紧捂着嘴。 “咦,人呢?” 吴有才双手撑住膝盖大喘气,额头冒出层层细汗,边喘气边在胡同里四处打量,这会大晌午的,胡同里鬼影都没见一个。 左看右看,愣是没见着人。 明明看到那两个小毛贼跑进来的,怎么不见了?难道是进了哪家的门了? 又走到人家门口那里趴着听。每一家都跑过去趴一耳朵。 没听到任何动静。气得吴有才直咬牙,想狠踹两脚,又怕人家出来揍他。 伍佰俩呢!想想就心肝肉疼!连着脾肺肾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疼。 “小毛贼!若是让我抓到,非打得你们皮开肉绽!再挑去你们的手筋脚筋,扔到野地,让那野狗一寸一寸啃咬你们!让你们绝望地死去!折磨不死你们!” 吴有才连连口吐芬香,咒骂不止。 杨福和霍惜听得忿恨不已。 霍惜眯着眼往下看他,吴有才,我暂时对付不了你姐,但今天必要狠揍你一顿!好出我心头之气! 此时日头正盛,吴有才骂得口干舌燥,提着宽大的袖管遮面,避到榆钱树下躲日头。 明明看见两个小毛贼跑进来的,这是条死胡同,就不信他们能藏那么久。且在这等他们!看谁耗得过谁! 看吴有才往树下来,霍惜心中暗喜,就是这个时候。 刚想动作,就被杨福发觉了她的意图,一把抢过竹筐,不等树下的吴有才发觉,倒拿着竹筐直直往吴有才头上扣去! 吴有才忽然被人兜头扣住,眼前一花,被扑倒在地。 “唔,谁!”气急败坏,就要掀开竹筐。 霍惜这时从树上跳下,直直压在他身上,上去就揍。杨福一边死死摁住竹筐,一边也朝他狠狠地挥拳头! 打得我们皮开肉绽?还要挑断我们的手筋脚筋?让野狗啃噬我们! 我先把你狠揍一顿再说! 两人虽年纪小,但奈何吴有才自从他姐当了侯夫人后,一家人跟着吃香喝辣,吴有才一副肉躯,被两个小的压着,此时着实爬不起来! 霍惜和杨福双拳都挥出残影,那速度快的,让穆俨主仆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嘴都合不拢。 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呐。 嘶,那砰砰,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听着就痛。 穆俨看得心头火热,眼神亮得惊人。有什么技能在这会被点亮了。 吴有才一开始还奋力挣扎,这会被揍了一顿,已经连连告饶了:“好汉饶命,饶命啊!你们要什么只管开口……哎呦,哎哟,饶命啊……” 见差不多了,霍惜喘着气从他身上爬起来,拉起杨福,见他要挣扎起身,又狠狠地踹了他几腿。 这才拉着杨福往胡同外面飞奔逃离。 等吴有才把破竹筐拿开,从地上艰难爬起,只来得及看见两个身影飞快地离去。 恨得直咬牙。小毛贼,等着吧,不把你们折磨死,我吴有才不配为人。嘶嘶叫唤着追了上去。 “站住!来人啊,两小毛贼偷了我的银子,快捉住他们!谁捉住他们,新城侯府重重有赏!” 新城侯府? 怪不得。 穆俨朝穆离穆坎分别使了个眼色。 二人领会,兵分两路。 穆离朝霍惜杨福追了上去。见有人果真被吴有才的话吸引去追他们,穆离不动声色,悄悄跟在后面,把追他们的人绊开。 那些追赶霍惜和杨福的人,不是腿弯一痛,就是脑袋一痛,或是左脚踩右脚,反正都是莫明其妙摔倒,眼睁睁看着霍惜和杨福逃离。 而穆坎则悄悄引了吴有才进了另一条胡同。 跟上来的穆俨一个纵身,跳到别人家墙上,又直直下落,准头很好地往吴有才头上扣竹筐。扣得特别精准。 可怜吴有才刚被霍惜杨福揍了一顿,腰也酸背也痛,现在竟然又莫明其妙被人扣了竹筐。这个晦气啊。 且这回跟霍惜和杨福那会还不一样,穆俨穆坎主仆二人都是习武之人,那力道能是霍惜舅甥二人能比的? 直把吴有才揍得哭爹喊娘,这回的告饶声,十足的真心。 两人揍完,穆俨全身舒畅。胸中浊气,都散了不少。 和穆坎跑到胡同外头,装模做样地等着吴有才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还好心地上前询问:“咦,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帮你叫辆马车?” 吴有才连连点头:“那真是太感谢了。我姐姐是新城侯夫人,你们把我送到吴家,我姐姐一定会好生谢你们的。”还是有好心人的。 “哎呀,原来是贵人。好的好的,那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去给你雇车。”穆俨一副讨好的样子。 “快去吧快去吧。爷在这等你们。一会给你们打赏。”吴有才朝他主仆二人挥了挥手。 穆俨转身,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给你雇车?且等着吧。 吴有才只觉得这一天的霉运终于要散去了,新城侯的名号看来还是很好用的,谁敢不给几分薄面?便哎哟哎呦地叫唤,在原地等。 这一等就等到万家点灯,都不见车来接。 另一边,主仆二人从胡同口离开,穆坎不时瞟穆俨一眼,主子今天大变样啊,今天才知道主子这么恶趣味。 而穆俨,眼神亮得惊人。 今天他从小骗子那里学了一招,看见不爽的人,干他就完了。先扣他竹筐,再狠狠地揍他!揍得他哀声告饶,心中这才爽。 后来,国子监的郑助教,莫明其妙在国子监被人套麻袋狠揍了一顿。查来查去,查不到人,竟成了无头公案。国子监后来的秩序因此都好了许多。 再说霍惜和杨福,一路有穆离帮着扫尾,很是轻松地跑出了内城。 到了外城一隐蔽处,两人停了下来,瘫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两条腿如灌了铅一样。又捶又揉的,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惜儿,你为什么要揍他?” 直到这会,杨福才问出心中的疑惑。惜儿偷那人的荷包时,他都惊呆了。他穷了十年,也没想过当毛贼啊。 “他是我的仇人!”霍惜恨声道。眯了眯眼睛。 啊?是惜儿的仇人? 杨福同仇敌忾,冲她点头:“那他也是我仇人!下回看见他,咱还揍他!” 霍惜嗯了声,这才掏出怀中的荷包。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瞒着 吴有才的荷包,很是精致,镶金丝银线,图案精美。若拿去卖也能卖二两银。 霍惜来回看了一眼,就把里面的东西往外倒。 金豆银豆先掉了出来,一两的金豆子,有五个,一两的碎银,数了数,有八个。一百两的银票,有五张。 “哇,这是金子吗?我还没见过金子呢!” 杨福拿了一粒金豆,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眼睛睁得老大。很是稀罕,他也有幸摸到金子了! “那这些金豆子给舅舅。” 杨福手一烫,扔了回去:“不要,惜儿,你留着。” 见他真不要,霍惜又把它们收进荷包里:“那我先收着,舅舅想买什么就跟我说。” 杨福高兴地直点头:“嗯嗯。”又看向那几张纸,“惜儿,这就是银票吗?” “嗯。”霍惜点头,教他认银票,及上面的字。 这些天杨福已认了一些字了,但要等他会认清银票上的字,且还要一段时间。 今天真是有幸啊,又能摸到金子,又见到了银票。以前想都不敢想。杨福脸上扬着笑。 “舅舅,今天的事,能瞒着爹娘吗?”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她去偷吴有才的荷包,也怕他们不喜。又怕杨氏和霍二淮露了痕迹。她希望他们好好的。 杨福点头:“好,我不说。我嘴可紧了。” “谢谢舅舅。舅舅你真好。” 杨福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他一定不跟姐姐姐夫说。梦里也不说。 “舅舅,我们去买东西吧。” “好。”杨福应声,拉了她起来。 二人在外城采买,油盐酱醋糖,炭,泥炉,烤盘铁锅,瓷罐,黄酒,调料,木碗木盆木盘勺子筷子,麻绳油布毛毡,防风桅灯,桐油,蜡烛…… 两人买了两个篓子,一个竹筐,又是背又是抬的。 呼哧带喘地回到外城渡口。 累得不行。 穆离护送他们安全回到渡口,看着瘫在岸边的霍惜,满满的心疼。还是不到七岁的孩子,张家简直不做人。 摇头叹息离去。 穆俨听着穆离的汇报,脸色阴沉。 这些天他把张家、吴氏娘家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吴氏仗着和张辅老娘有那么点亲戚关系,在人家新婚期就爬上了张辅的床。生的庶女,只比那小骗子小了一个月。 吴家不过一个破落户,原先靠着张家打秋风。现在吴氏被扶正,一家人跟着鸡犬升天,连吴氏的爹都捞了个六品闲官做。一家人改头换面,也成了官宦人家。 啧啧。 “爷,我查到了,那间锦绣坊是张小娘子母亲的嫁妆。”穆离说道。 穆俨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那张辅张文弼,作战厉害,内闱却乱七八糟。连亡妻的嫁妆都没护住。怪不得惹来小骗子那么大的恨意,要冒着危险揍那吴有才。” “少爷,下回我要是看到他,我也帮着张小娘子揍他!”穆坎听着很生气,心疼霍惜,只觉得今天揍吴有才揍得轻了。 穆俨掀了掀眼皮,没有说话。 但穆坎知道,少爷这是默许了。哼,吴有才,你最好上街的时候多带些仆从,不然爷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日落前,霍二淮摇着船来接舅甥二人。 和杨氏一起帮着把东西往船上搬,见两个孩子上了船就瘫在船上,显见累得不轻,心疼得不行。 “怎么买这么多?你们还小,怎么背得动,下回让你爹你姐夫背去。”杨氏让霍惜趴着,心疼地帮她揉身体。 杨福也趴了过去:“姐,我也要。” “皮糙肉厚的,歇一会就好。”话虽这样说,但还是给霍惜揉好后,也给杨福也揉了一遍。 霍惜平躺着,舒服得喟叹,还是自家船上好啊。 “娘,念儿呢?” “睡着呢。” “娘,你们今天买到布了吗,都买了什么东西?” “买到了,买了不少呢。你赵奶奶带着我在村里挨家挨户收麻布。这次娘几乎全买的葛麻。粗麻细麻只各买了五匹,棉麻和棉布只买了三匹。还是葛麻好卖。” “也跟着赵奶奶在村里收了不少蔬菜。能不挑进城就能卖了换钱,大家都乐意呢。以后卖得好,娘天天去收菜。那前进村大着呢,有三百多户。几乎家家都有织机。” 霍惜一边听一边点头:“绣招幌的活赵婶子肯接吗?” “怎么不肯。咱又不要什么精美图案,只是绣‘霍记水上杂货铺’几个大字,加边角一些绣纹,就能得一两银,你赵婶子还很高兴咱送活给她呢,还说后天就能去拿。” “那就好。” “你赵奶奶听说我们要开水上杂货铺,还很热心地带娘去村里和邻近村找酿酒、酿醋、编篓子簸箕的人家里买了不少东西,葱种蒜头也给了咱不少。” 杨氏心中很是感慨,遇到一户热心的人家。 “但那咸肉板鸭,娘想了想没要。咸肉板鸭酱鸭风鸡,娘都会做呢。到时咱只要在村里收了净肉,拿回船上自己做就行,还能省一笔钱。而且咱挂在船上风干,可随时翻看,便当得很。” 听着杨氏细细地算账,霍惜笑了笑。 杨氏是个当家理事的好手。这个家有她掌着,会越过越好的。 杨氏一一把今天的事说给霍惜听,现在她和霍二淮有事,也喜欢听听惜儿的意见。那孩子虽年幼,但有主意,见识比他们广,又识文断字,他们遇事都愿意跟她商量。 霍惜原还不时应和两句,渐渐就没声了。 杨氏正整理东西,手下一顿,朝她看了一眼,见她睡着了,忙拿了条被子轻轻给她盖上。又一看,杨福也睡着了。 顿时有些心疼地看了这舅甥两眼,也不知今天都干嘛去了,累成这样。 霍惜直睡到杨氏做好晚食,睡到霍二淮把船摇回桃叶渡。 “杨福,杨福,我今晚还过来和你睡!” 钱小虾的声音一响,杨福忙从睡梦中翻坐而起。等听清后,气得又想蒙头继续睡,权当听不见。 没想到钱小虾已经跳上了霍家的船,进了杨福的舱室。 杨福正想让他小声点,怕他吵着霍惜,没想到就见霍惜已经醒了过来。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生意不错 “你们今天干嘛去了,这个点就睡了?”钱小虾狐疑地来回看霍惜和杨福。 “要你管。” 杨福没理他,钻到船头霍惜这边,问她情况。 “没事,睡了一觉,好了。” 杨福松了口气。钱小虾狐疑地打量他们,总觉得这两人今天过于神秘。 见钱小虾左右打量他们,霍惜便说道:“我家要开杂货铺了,你帮着我们跟大伙说一声,一会奖励你几粒糖果。” 啊?开杂货铺? “你家不打鱼了?不是才买了大船吗?这就不要了?要去城里开杂货铺了?那你家的大船卖不?” 钱小虾也想要一艘属于自己的船。 “就算卖,你也买不起!”杨福怼他。 钱小虾一萎,是呀,他买不起。 “不是去城里开铺,是在船上开。水上移动的杂货铺。”霍惜解释了一句。 又对杨福说道:“舅舅,你带他去看看我们都添置了什么,让他开开眼,再带着他去跟大伙说一声,也好帮着咱家宣传宣传。” “好勒。”杨福应着,勾着还一脸呆愣的钱小虾去看他们备的货。 这一看,钱小虾的眼睛都瞪圆了,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才买了新船两天吧?这就备了这么多货了?水上杂货铺? 钱小虾脑袋还木着,杨福却已经到了自家船头,跟大伙挨个宣传自家的水上杂货铺了。 什么?水上杂货铺? 嘶,这霍家可以啊。置了大船,竟是要做杂货铺! 杨氏和霍二淮站在船头回复着大伙的疑问:“还要打鱼的。咱本来就是渔民,不打鱼吃什么?” “做杂货铺,是我们觉得买个东西,费工费时进城,太耽误事。原是想着自家多备一点的,但后来一想,我们家有需要,别家应该也有需要,就多备了些。大伙可以上船来看,有布有粮食菜蔬,油盐酱醋糖,碗盆碟筷,篓子簸箕麻绳,照明的油、灯蜡烛……” 话未说完,大伙齐齐上了霍家的船,纷纷进舱瞧热闹。 嘶,竟备了这么多布?一个船舱几乎都堆满了。 “霍家的,这葛麻多少钱一匹?” “一匹一百六十文,一尺是四文。可以拿铜钱买,也可以拿鱼虾蟹来换。” 这么便宜? “我要一匹!”“我要两匹!”“给我留三匹。” “都有都有。” 杨氏微笑地应着,一边给大家拿布。她就知道葛麻好卖,哪怕一匹只赚十文,自家也不吃亏。 一匹葛麻,如果做窄袖短褐的话,成人能做两身衣裳,还能余一些布料给半大的娃子做一身。 要换洗,一个人至少要一匹。 桃叶渡停了二十来条船。 大伙这一买,葛麻就卖出大半,细麻粗麻棉布棉麻也有人几尺几尺地裁,但买的不多。 其他杂货,也有人买。但卖空的竟然是四坛十斤装的酒! 让霍惜着实想不到。 她在内城外城转了许多时日,知道卫朝酒业发达,京师不管内城外城,酒楼酒肆林立,就是各乡镇村落,酿酒作坊和烧锅也是遍布都是。 当初太祖刚建朝,粮食紧张,遂采取禁酒禁种糯米政策,大伙很是憋了许多年。后来政局稳定,又开放酒禁。 并且吸取兀朝税赋严苛导致皇朝覆灭的教训,采取低税收鼓励经济发展。 对于酒政,不但取消榷酤和专卖,而且不专设管理机构,也不再单设酒税,只把酒税并入商税,三十取一。 比之前朝前前朝,酒税动不动四五成,已是极低。 又因太祖是贫苦出身,对于民间百姓酿酒酿醋,除了收百分之二的酒曲税,不再征收销售税。导致酒业蓬勃发展。 那酿酒工艺更是完善,制曲和蒸馏技术日臻成熟不说,酒的种类也越加庞杂。导致名酒辈出,比如山西的烧酒,江浙一带的黄酒。 霍惜正是在城里看到酒楼酒肆众多,还有专门的小娘子给客人沽酒卖,想着顺带做点酒水生意。 便让霍二淮和杨氏在乡里村里寻摸些乡人自酿的黄酒米酒,收来卖卖看。 霍二淮没舍得喝那精贵的酒,杨氏也不敢买多,只各买了两坛子。没想到,在桃叶渡初卖,夫妻俩忙着一酒提一酒提地打酒装酒,竟是忙得不可开交。 片刻功夫,四坛酒就卖空了。 让一家人不由得咋舌。 “霍二淮,你怎的不多收些酒?这一酒提不过一两,都喝不过瘾!有没有那种五斤装三斤装的,帮我收些。” 霍二淮挠着头:“我这头回卖酒,不知道卖得出去不,也不敢多收。大伙要是喜欢喝,我明天去给大伙多寻摸些。不赚大伙的钱,就帮着大伙顺带收回来。” “那就多谢了。我要一坛黄酒!” “我要一坛米酒!” “我要两坛黄酒。” “好好,我让我两个孩子记一下,省得回头给忘了。”一转头正要吩咐,就见霍惜正教导着杨福已经在本子上记好了。 “各位叔伯,小子都记好了,明天一定给大家带回来。” 大伙朝霍惜竖着拇指:“还是你家小子上道。” 嘿嘿,霍二淮微笑地看着霍惜,很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大伙散去后,一家人清点物资,卖空的只有酒。四坛子酒,四十斤,二十来家渔民,一两几两的打,竟然全售空了。 那黄酒15文一斤,度数低,大伙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有些人还要下夜网,沽些酒夜里能打发时间也能驱驱寒。 霍惜知道能卖出去,但没想到这么好卖。 杨氏说她打听下来,粳米一石能酿酒八十斤左右。乡下酿酒还要买酒曲,酒曲税百之二,十五文一斤,一钱五分一坛,十斤装。 他们去村里小量的买,也不用交商税。 在城里,霍惜打听下来,那小酒即黄酒,得要三十文一斤,大酒即蒸馏酒,每斤要四十五文左右。当然各种酒也分三六九等。 杨氏在清点布匹和数铜板,霍二淮和杨福在归置东西,霍惜则在想酒的事。 四坛酒,六钱收来,成本差不多是一两酒一文钱。 杨氏想着渔民们大抵都舍不得多买,在村里买的盛酒的酒提,还特意选的一两装的。打两酒提酒,方才他们卖三文。 一坛酒散卖赚九十文。(此处按一斤十六两计算) 不多。也就赚个脚钱。大伙都停靠在桃叶渡,知根知底,霍二淮和杨氏不想卖高。 但若是卖其他渔家,一两酒得卖两文才行。酒是个暴利的行业,若是在酒上赚不到钱,霍惜觉得有些吃亏。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 除了霍惜在想事,一家人数铜板数得欢快。 杨氏嘴角勾着:“我今天不过收了五十匹葛麻,咱在桃叶渡就卖出了三十匹。一匹多卖十文,这就三百文了。还卖了些其他东西,得是多少?惜儿,你们今天买的东西都什么价?” 霍惜回过神来,从怀里掏出记账的小本子,和杨氏对账,比对成本和售出价。 其他杂物零星也赚了三四十文,油盐桐油等物,大伙也都买了些。但大头还是布匹和酒。 除了布匹得了三百文,“酒竟得了三百六十文呐!” 乖乖,这一晚上就得了这么多! “姐,哪有这么多,这些铜板三百文都不到。” 杨氏瞪了杨福一眼:“那水箱里的鱼,虾笼蟹笼里的虾和螃蟹不算啊?那不能卖钱?等我和惜儿做了秃黄油和呛虾虾干烤虾来卖,不仅回了钱,还能多得不少。” 杨氏高兴不已。 霍二淮抱着霍念高兴地看着她数银子,脸上也笑开了花。没想到这一天就得了这么多。 杨氏数银子的手又顿了顿:“惜儿,你说布匹和酒那么赚,会不会大家伙都去乡下收来卖啊?” 杨福和霍二淮也齐齐看向霍惜。还没尝到甜头,生意就要做不成了? 霍惜也愣了愣,想了想,又摇头:“可能有,但不过小打小闹罢了。他们的船装不了多少东西。” “对对,哪有咱家的船大。” 要是为了开铺,换艘大船,一般人下不了这个决心。杨氏环顾自己家的大船,越看越满意。这大船换得值啊。 霍惜一家人在数铜板,桃叶渡的其他人家也在说着霍家的事。 孙氏给小鱼小虾哥俩刚买了霍家的旧船,这两日看着哥俩兴致勃勃,卯着劲打渔,两天卖鱼也得了不少铜板,心里正高兴。 她家四个劳力,两条船,还能干不过霍家? 霍家五口人,两大三小,杨氏还要带更小的那个,只霍二淮一个劳力,能挣多少? 哪曾想,人家转眼就开铺子了。多新鲜啊,水上杂货铺!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人这么干过。 而且看今晚的热闹,四坛酒一提一提地卖,片刻就卖空了。还有那布,她在那数着,竟是卖出了三十匹!那得赚多少!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爹,你说我们也去村里收酒收布来卖怎么样?” 钱三多正要睡觉,被婆娘这么一捅,睁开了眼睛。 今天霍家的热闹,他也看在眼里,心头怎会不热。有钱赚,他能不想? 但是…… “你能收多少货?咱船上又能放多少?收些自家吃用倒还成,但你收来卖,只怕不行。若只收来咱家自用,何苦费那功夫到乡下收?还费时费事。” 这已经有吃螃蟹的人了。 也是他们没想到这一茬,让霍家走在了前面。现在他们再想模仿着做,只怕也赚不了多少。没得还耽误了他们打鱼的主业。捡芝麻丢西瓜。 孙氏气恼。 “这霍家一会一个主意。这脑子是怎么想的,竟然要在水上开杂货铺。”看着别人铜板哗哗进账,说不忌妒那是假的。 明明有挣钱的门路,自己却挣不着,更是抓心挠肝。 “那你就跟霍家交好,以后他家有什么好主意,也漏一点给咱,他们吃肉,咱也能跟着吃些汤。” 孙氏在他腰腹嫩肉处掐了一把,喝汤喝汤,就不能自家也吃肉! 跟孙氏一样想法的人也多的很。 但等细细分析,觉得要是想做霍家一样的生意,自家又没那个本钱。 一是船不够大,二是没本钱收货。跟霍家买匹布还要拿鱼虾去换,能备多少货?要是备了货卖不掉,砸手里怎么办? 能担风险的人毕竟少数。 临睡前,霍惜也在想着这事。若有人跟他们一样也开了水上杂货铺怎么办? 她能有什么解决的方法? 看来还是要从货源上想办法。 一要保证货源,要一直有稳定的收货渠道。二是要控制源头的成本。 成本压低了,卖价就能压低。哪怕别人跟自家做一样的生意,卖价上别人争不过自己,自家的货就不愁卖不出去。 霍惜在纸上写写画画,计算着家里的本钱,能进多少货,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临睡前,把今天从吴有才身上抢来的荷包,连同自己的贴身玉佩,放进今天特意买的匣子里。 刚想掀开舱底板放进去,想了想,又拿出杨氏给她做的荷包,捡了五粒金豆五粒银豆放进去,再把一百两银票放了进去。 其余的还是放在匣子里,锁了起来,藏在舱底衣服中间。 一百两银票和碎银随身带着,万一在城里看到好东西,也不至于没钱买。 舱底板放好,铺好垫子,这才躺下睡了。 船上隔了三个舱室,霍惜自己一间,关了船头的舱门,再拉上与杨氏夫妻俩隔着的布帘,形成了一个自己的空间。 二米宽,一点五米长,足够她睡了。 霍惜按了按胸口的荷包,想着今天内城的那一幕。 母亲的嫁妆总有一天她会向吴氏讨回来的。且让她经营着,将来让她连本带利吐出来! 这五佰俩,不是吴有才的,也不是吴氏的,是母亲的。是母亲送来给她和念儿花的。 霍惜想着母亲,又落了泪。 侧了身,把被子蒙住头,想起一帧帧与母亲的过往,眼泪越落越凶。咬着牙,在眼睛上抹了又抹,最后慢慢睡去。 隔间,摇了一天船,累了一天的霍二淮早早就响起了鼾声。只有杨氏盯着漆黑的船顶,听着霍惜压抑的哭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们家贫,没权没势,也帮不了那孩子,便只有顺着她,孩子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不管她做什么,她和霍二淮都会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次日,杨氏早早醒了,给一家人做好早食,霍惜出来的时候,拉过她细细看了她一眼。 霍惜还迷迷糊糊的,眼睛有些肿,抱住杨氏在她身上眯了会。 杨氏一颗心软得化成水。这是她的小棉袄呦。 “还早,要不进舱里再睡会?”抚着她的发。 霍惜在她怀里蹭了蹭,“不了,娘拧条帕子,给我抹抹脸,就清醒了。” 杨氏一听,松开了她,快手快脚地舀了水,拿帕子沾湿了轻轻地给她抹脸。 霍惜被水一激,也就清醒了,仰头朝杨氏笑笑。杨氏一颗心忽地就放了下来。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辅食 吃过早食,杨氏不让霍惜跟着进城卖鱼。只说昨天得的蒜头葱种豆子,要霍惜帮着种下去。 杨福一听也想留下来。但又怕霍二淮一个人忙不开,只好三步一回头地跟着进了城。 杨福和霍二淮离开后,杨氏把船划出外城渡口,到了一处无人的水域,先下了虾笼蟹笼,又在河口拦了网。这才靠岸把船停了。 把昨天从乡下收来的竹筐到岸上装了土,连装了三个筐,母女二人抬回船尾。 开始往筐里埋蒜头埋葱种。埋好,又把昨晚浸泡好的黄豆绿豆豌豆摊在铺了纱布的竹篦上,浇了一遍水,把纱布盖好,把竹篦搬到杨福的舱室里避光地盖好。 做完这些,杨氏又把方才从虾笼里腾到渔筐里的虾搬到船头,母女二人在船头席地而坐,开始挑虾线。 要杨氏说,挑什么虾线,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讲究。但霍惜坚持。 将来一看有利可图,定是有人模仿着做的,她家弄得干净一点,也能卖入大户人家,会一直比别人有市场。 说服了杨氏,两人便各拿了一根竹签开始挑虾线。 挑好后,分了三大盆,一盆拌了料,准备上烤盘烤成烤虾。一盆做呛虾,一盆放蒸笼上蒸,准备蒸熟后直接阴干做干虾。品种多,才能稳住市场。 霍惜拌料,杨氏搬泥炉。 昨天霍惜又买回一个小泥炉,连着家里那个,在旧的泥炉灶心里放柴禾,架上蒸笼,准备上锅蒸虾。 新买的泥炉则在灶心放了几块炭,准备点燃后,架上烤盘,做烤虾。 架蒸笼前先把白瓷罐煮了,一边等放凉,一边又开始烧热油做呛虾的调料。然后装呛虾,密封。 然后上蒸笼蒸虾。 等待的时间里,杨氏又和霍惜把拌了佐料的烤虾上烤盘烤。一边烤一边翻面,那料汁直往炭火里掉,滋滋冒油,香得紧。 霍惜和杨氏不时嗅两下。 “真香。一定不愁卖。娘自己都想买来吃。” 霍惜笑笑,夹出两个烤好的,放在碟里,哈着,和杨氏一人一个:“娘,我们先试试看。” 杨氏舍不得吃,推辞着。 “娘,你不吃怎么知道味道?我们得试了味道,不断地调试,才能做出味美的烤虾来,才卖得出去。” 杨氏一听,忙拿了一个,壳都不剥就送进嘴里。 嚼了两下,连连点头:“香!不过会不会干了点?要不要再烤得嫩一点?” 霍惜也放进嘴里咀嚼,细细地品。 待吃完才说道:“娘,我觉得这样刚好。这是拌了料的,烤得不干,不好保存。等会我们蒸的虾,可以阴干得软和一点。” 杨氏点头:“行。娘听你的。”杨氏说完舔了舔嘴唇,真好吃!惜儿就是能耐,这拌的料汁好吃的很。 等蒸笼里的虾蒸熟了,杨氏便把它们倒出来,摊晾在簸箕里,把它搬到船尾晾制。又架了蒸笼蒸螃蟹,准备一会拆蟹肉做秃黄油。 母女二人虽忙忙碌碌,但心里欢快的很。 河鲜的鲜甜味,香得睡在舱里的霍念都跟着哭醒了过来。 杨氏忙擦了手进去哄他。等喂饱了抱出来,念儿精神头十足,伸着小手想往烤盘里抓。 霍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小爪子,给他擦了擦口水,“才点点大,就馋了。” 杨氏看他瘪嘴一副委屈的样子,哦哦地哄他:“我们念儿才不是馋呢,是姐姐烤的虾太香了。” 霍念哦哦地附和,逗乐了霍惜和杨氏。 见他一直流口水,眼睛不离烤盘,霍惜很是心疼。若是母亲还在,她的弟弟如何会成为渔家小子。 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娘,弟弟也过四个月了,要不要喂点辅食给他?” “辅食?” 杨氏没听过这个词。贫家孩子若是亲娘有奶,孩子一直喂奶到两三岁的都有。没听过四个多月的孩子可以吃什么辅食。 “娘的奶够念儿吃呢。” “仅仅吃奶不够。可以喂些果泥,鸡蛋黄之类的,不加调料的鱼肉泥也能喂些。” 杨氏眼睛瞪圆了,原来大户人家是这样养孩子的吗? 怪不得比贫穷人家的孩子养得好。 霍惜不知道杨氏的心理活动,她只是按着现代的育儿理念,觉得这会的念儿可以吃些辅食了。她不想委屈了念儿,她的弟弟现在除了身份,她想把他养得健健康康的。 “那行,那咱也给念儿吃辅食。现在没有果泥,但鸡蛋鱼肉咱不缺。娘去给念儿先蒸个鸡蛋,蒸条鱼……”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水箱里的鱼都给霍二淮捞了挑进城卖了。 “咱念儿先吃鸡蛋,一会娘捞到鱼再给念儿蒸鱼吃啊。” 念儿拍着小手哦哦叫着,也不知是不是在应和。还很高兴地把脸贴到杨氏脸上。把杨氏喜得不行,狠亲了他两下,抱着他进舱去拿鸡蛋。 “娘给念儿蒸两个鸡蛋好不好?” “娘,拿一个就好。他吃不了那么多。” “那行。那咱念儿先吃一个。” 等霍惜把一盆虾烤好,念儿的鸡蛋也蒸好放凉了,挖出蛋黄。 “惜儿,要怎么喂?” “娘你把它碾碎,试着喂喂看,看念儿吃不吃。” “哎。”杨氏一边抱着他,一边碾蛋黄,少少舀了一勺尖,试探着往念儿嘴里放。 杨儿和霍惜都紧张地盯着。 就见念儿张着小嘴,竟然舌头一舔一舔把那蛋黄吞下了肚,把杨氏高兴得不行:“哎呀,咱念儿喜欢吃呢!不急啊,娘再喂啊。” 见念儿真的喜欢吃,霍惜也很高兴,端着碗举着,杨氏不时舀一点喂他。不到一会,念儿就把一个鸡蛋黄吃完了。 霍惜又倒了点温开水在碗里,杨氏又喂了他几勺,他也喝完了,还高兴地拍手。 母女二人见他开心,便逗他玩陪他玩了一会。 等他睡着,二人便拆蟹,又收了虾笼蟹笼,渔网,便进城接霍二淮和杨福。 二人听说霍念今天吃了一个鸡蛋黄,很是高兴,霍二淮便说道:“那咱每天多存些鸡蛋给念儿吃。下回进城,我再寻摸哪里有水果,给念儿买来吃果泥。” 孩子肯吃,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这会还是巳初,霍二淮便摇着船进村收菜收布。又打听哪里有醋坊酒坊,一路寻摸过去。 明天要去前进村收招幌,一家人便没去前进村。也想去别的村多寻摸一番,多寻些进货的渠道。 得了村人的指点,一家人往汤泉镇而去。 听说汤泉镇,不仅有热泉还有冷泉,水好,酿酒坊也多。出的黄酒米酒及各类果酒,味道极好。 霍惜很感兴趣,让霍二淮划了船过去。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竟是醉了 一路上杨福和霍惜逢渔船就吆喝,自家的水上杂货铺,需得广而告之一番。这一路被舅甥二人这般吆喝,也卖出不少布匹及各类杂货。 还很幸运地遇到头回卖虾给他们家的周义。 那周义见他们要往温泉镇去,要去买酒,鱼也不打了,很是热心地说要领他们去。 “我女儿婆家就是酿酒的,酿的酒好着呢。若是你们看不中,他们村及邻近村还有好几个酒坊,醋坊也有,我领你们去。”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们就怕村人欺生。有大哥你领着,我们也少走些弯路。”霍二淮很是高兴地朝对方道谢。 “嗐,谢啥。水上讨生活不容易,我都懂。早年我家也在水上讨生活,后来才上了岸置了田盖了屋,日子这才慢慢过了起来。” “上回我就觉得你家是个能过日子的,不仅收虾蟹,现在还做起水上杂货铺了。这么多年,就没人想过给渔民提供这样的便利。冲这便利,你家都不会没有生意。” 而且这才多久没见,他家小船都换大船了。没准以后还会发达呢。交好这霍家没准以后也能多条路。 霍惜从舱里拿了两罐烤虾出来:“周伯伯,这是我家自己做的,给你尝尝。” 听说他家做来卖的,周义还不想要,连连推辞。但霍惜执意要给,他也就接了过去。 “周伯伯你帮我们尝尝看,看味道如何,我们也好改进。” 那周义听了,打开了一罐,才打开,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狠吸了一记:“真香!” 拈了一只往嘴里一送,再一嚼,鲜甜咸香,越嚼越有滋味! “你们这还拌了料啊?” 打鱼人自己晒鱼干晒虾干,谁不会?不过是蒸熟晾干罢了,谁还花钱拌料。 “是呢,这样吃起来有味道。” 那周义连连点头:“是呢是呢,这佐酒吃最好了。” 看了看手里的罐子,又盖了回去。舍不得吃了,准备带回家给婆娘和孙子吃。 霍惜一听,忙说道:“那您等会领我爹到酒坊多转转,若是价钱合适,我们多买些,下回在水上遇见您了,让我爹陪您喝酒吃虾聊天解闷。” “那敢情好呢!” 周义现在自家有屋有田,生活不愁,儿女也成家立业了,自己打鱼不过打发时间,若是再有人陪他在水上喝酒聊天,那真是不要太快意。 他就乐意在水上。在水上喝酒,比在村里人来人往更清静。 霍二淮也连连点头,表示下回见着了,一定找他喝酒聊天。 霍惜见他们隔着一条船的距离说话,着实不方便,便让杨氏去接过橹板,跟霍二淮说道:“爹你上周伯伯的船,陪他说说话,也好给咱领路。” 说完朝他眨了眨眼睛,让他顺便多套些话,了解些行情。 霍二淮看懂了,转身上了周义的船,接过他的橹板,帮他划船。周义见这一家人上道的很,很是高兴地坐在船尾陪霍二淮聊天。 划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汤泉镇尚山村。 霍家的船虽然能进尚山村的河道,但怕村里有船出来,不好避让,便只停在村口。杨福陪着杨氏和念儿留在船上。霍惜跟着霍二淮和周义进了村。 尚山村就在京郊,汤泉镇又因温泉得名。京师的不少富贵人家都在汤泉镇有庄子,不时驾着车马来汤泉镇泡一泡温泉,住上几天,故汤泉镇比之其他地方要富裕一些。 进了村,只见水陌纵横,田里金黄的稻谷随风轻摇,传来阵阵稻香。 霍惜贪婪地看着,一个不留神差点踩进田沟里。不由得大囧。 周义笑了起来,霍二淮也笑,牵住她,对周义笑道:“这孩子心心念念要赚了钱,给家里置田产,也好有粮吃。” 周义很是感慨:“放心吧,我才几日不见你们,你们家就换大船了,再隔个不久,你家定是能置田盖屋了。” “是这么想呢。但我们都在水上飘了十年了,还上不了岸。” “快了快了。” 就凭这家人这股勤快机灵劲,总有一天能上岸置田置产的。 周义领着他父女二人进了村,先是到自家认了家门。 他婆娘还奇怪他怎么大天光的就回家了? 得知他领了人要去女儿家里买酒,很是热情。接了两罐烤虾放好,又端出一些自制的吃食让父女二人吃。 霍惜见他家四岁的小孙孙很是喜欢吃烤虾,吃完一个还嘬着手指要,便逗他玩。 “你叫什么?” “哥哥,我叫舟舟。” “烤虾好吃吗?” 舟舟连连点头:“好吃。”吮了吮手指,又看向他奶。 周赵氏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又掏了一只烤虾给他。他这回知道他奶不会再给他了,很是不舍地一点一点地拿着吃。 “走,我领你们去我女儿家买酒。”能给女儿家带来生意,周赵氏抱起舟舟,腿脚生风。 周义领着霍二淮父女跟在后面。 周义二子一女,长子目前只生了舟舟一个,二女嫁到隔壁的双泉村,幼子还未成亲。 一路双方互相打听情况。 知道他们开水上杂货铺,以后会源源不断地要货,周赵氏高兴得很。 “放心,我那亲家,祖传的酿酒坊,传了大几十年了,酿的黄酒米酒,邻近没有不夸的。连京师都有酒商来运酒。” “京师都有酒商来买啊?那看来名气不小。不知道价格是不是很贵?我们水上讨生活的,只打算买一些中下等的,太贵的大家也喝不起。” 霍二淮有些忐忑。就怕卖得贵,白走一趟。 周义和周赵氏早年也是在水上讨生活的,哪里不知渔民的不容易。 便安慰道:“放心吧,他们实在做生意,那黄酒分了二十六等呢,你们只捡合适的买就行。亲家见是我们领你们去的,一定会给你们个合适价的。” “那真是多谢了。若没遇上周哥,我这就跟盲人摸象一样。” 霍二淮一路说着好话,很快就跟着他夫妻到了双泉村。 还没靠近村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就飘入鼻喉。霍惜狠狠地吸了一把,竟是有些昏昏欲醉。 引得周义两公婆看得笑个不止。 “这娃还没进村,就要醉了呢。没事没事,我们这里酿的酒度数都不高,老人小孩女人都能喝。你这是初次进村不习惯。” 看着霍惜脸色通红,霍二淮有些担心:“惜儿,还好吧?要不你在村口等爹?” 霍惜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没事的爹,就是一下子不习惯,缓缓就好了。” 周赵氏便上来牵了她的手:“不怕,一会你随伯娘进了我女儿家,我给你用冷泉水拍拍脸,就好了。” 霍惜点头,跟着她进村。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轻便的酒篓 到了蒋家,他一家人都不在,连周义的外孙女都不在。 “定是在酒坊呢。我去寻。”周义说着,就往酒坊去。 霍惜脑袋晕乎乎的,靠在霍二淮身上。霍二淮揽着她,见她满脸通红,很是担忧。 周赵氏一看,便推了推蒋家的大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没锁呢,快进来。他家院里有一口井,连着地下的冷泉,我打些水给你家娃扑一扑脸就没事了。” 霍惜见舟舟定定地看她,也朝他看去,笑了笑。那舟舟就问他奶:“奶,哥哥醉了。” 他奶嗯了声,就跑进院里井边打水。 舟舟便跑到霍惜面前:“哥哥为什么会醉了,我都没事。” 他奶已打了水提了来,笑骂道:“你就差长在双泉村了,你还醉。”边说着边掬了水往霍惜脸上拍打。 霍惜只觉得脸上一阵沁凉沁凉的,好受得紧。 霍二淮一看有效,忙亲自掬了水捧了过来,霍惜便把脸凑了过去趴在他掌中浸着。 如此几次,直到桶里的水都去了一半,霍惜这才去了醉意,脑袋清醒了不少。 正好周义领了蒋家两位当家和他女儿女婿回来。看了这一幕,等问明情况,齐齐笑了。 “这娃头一次来,不醉倒就很难得了。初次进村有很多大人都受不住。” 是啊,空气中都是酒香,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酒味。看来这个双泉村酒坊应该挺多的。 霍二淮忙和蒋家父子打招呼。两个亲家母也坐到一处说话。周义的女儿抱一些吃食端出来,招待她外甥和霍惜,又让她女儿陪哥哥弟弟说话。 “囡囡,你陪哥哥弟弟说话,今天你是小主人哦。” 她女儿很是活泼,点了点头。很有主人精神地把盛着豆子糕点的盘子推给舟舟和霍惜:“哥哥,弟弟,你们吃。” 霍惜从方才蒋周氏那声囡囡,就愣住了。 “囡囡,囡囡……”,以前她母亲也经常这样叫她。她有多久没听到了? 霍惜一阵恍惚。 “哥哥,你吃,这些糕饼可好吃了。”囡囡拿了一块给霍惜递了过来。 霍惜回过神,接了过来,朝她笑着道谢。三个小娃,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些童颜童语。霍惜也隐晦地跟囡囡了解一些情况。 得知他们村有十几家酿酒坊,还吓了一跳。 怪不得这里的小娃蹦蹦跳跳的,没事人一样,哪像她,闻到酒味就昏沉欲醉。敢情人家一出生就泡在酒气酒味里了。 “囡囡,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我还没看过酒坊呢。” 囡囡一听,便觉得这个哥哥真是可怜,这么大了还没见过酒坊,连舟舟弟弟从小都见过了。 便跟屋里的大人说了一声,一左一右拉了霍惜和舟舟跑了出去。 “看,这就是我家的酒坊。很大吧?”囡囡很是骄傲,挺着胸膛。 越靠近,霍惜又要晕了。忙捂住口鼻,一边点头一边贪看。 酒坊外面,两个大烟囱在往外冒着烟,囡囡说是在蒸米。再一嗅,果然空气中混着米香。 随着囡囡进了酒坊,就看见大大的院里,晒了满满一地的粳米、糯米、小米,有不少工人忙着拿耙子把它们摊开降温,又有工人端着洒曲在往上面撒。 再往里看,就见一排又一排比她还高出许多的大酒缸。用黄泥封着口,酒缸上贴着红纸,记录着日期。 应该是还没发酵过滤的。 问囡囡,她也不懂,只知道里面装的是酒。 霍惜想再进里面看,管事的就不让了。只让三个孩子在院里看。连锅炉房那边也不让去。 “不要去那边。那边太热了,一靠近全身都要冒汗。” 舟舟便拉着霍惜往后退了退,他可不想冒汗。到时候身上臭哄哄的,一点都不好闻。 霍惜也不想看人家是怎么酿酒的。她不过是想做个中间商罢了,生产商她没那条件和能耐,便一左一右拉着囡囡和舟舟出来了。 又在村里转了转。 果然粗略看了看,大大小小的酒坊就有十来家,其中还有好几家醋坊。 乡镇一般都这样,只要有一家把作坊开起来了,大家便纷纷效仿,于是便慢慢形成规模。 就跟现代一样,若是这个村里种了辣椒,大家纷纷跟着种。这村种了菠萝,也全跟着。种了芥菜做酸菜,那也是全村全镇都跟着学。于是慢慢形成规模。 比如前进村也是一样,一家有织机,几乎家家都有织机。连周遭也多是织布的人家。 等霍惜回到蒋家,霍二淮已经与蒋家谈好价钱了。 跟之前霍二淮买的黄酒米酒等级一样,之前一钱五分收的,现在霍二淮应承一个月至少要到一百坛以上,十斤装的,为期一年,蒋家便给出酒价一坛一钱三分。米酒也一样。 双方皆大欢喜。 蒋家又帮他们在村里低价收了些果酒,和醋。 霍惜想了想,便对蒋当家蒋兴说道:“蒋爷爷,我看见你们有用坛子装的,有用酒篓子装的,我家要那些酒篓装的可以吗?” 酒坛,是用陶土烧制而成,只要密封好,放窖里存百年以上都没问题。但它重啊。 要是买几十坛放船上,会增加船的负重。 但酒篓不一样。 酒篓是用那柳条或是桑条做的,先编成一个篓子的模样,再在内腹糊上麻纸,涂猪血桨涂石灰糊,一层一层糊成一定厚度,等晾晒干,成型,变得坚硬,再把柳条支架拆掉,或不拆,得到的这种盛水盛酒盛醋的器皿。 陶瓷易碎,但这种柳条做的酒篓水篓醋篓轻巧又禁摔。很多人会在旅途中用它来装水。就是那夜壶,漆桶,不惧油染的水物,也会用这种器皿来装。 用酒篓装酒虽说要远离火源,但它轻便啊。 而且有些酒篓两边还做了提手,提着走就行,不用抱着坛子,走路都不方便。 而且装几十陶坛的酒在船上,霍惜都能想像自家的船得下沉不少,得是多大的负重。 蒋兴和他儿子蒋酌等人听霍惜说要用酒篓装酒,齐齐看向这个被忽视的孩子。 很是惊奇。 “陶坛更耐放呢。”蒋兴说道。 霍惜笑笑:“我们卖与渔民和普通人家,并不需要存着当女儿酒,买来很快就喝的。不用存那么久。轻便就行。” 霍二淮之前没意识到这个,听霍惜说有更轻便的酒具,也连连点头:“我们船上用酒篓装最好不过了。” 蒋兴便让伙计把酒坊的酒篓都运来。 正文 第五十章 歹毒心肠 醋坊那边都是用的陶坛,没有用醋篓装的。 蒋兴便从自家酒坊里拿了几个干净的酒篓过去装。 霍惜便趁此机会又跟他买了好几个干净的酒篓,准备带回去装水,装粮食。酒提也跟他要了一个二两装的,一个三两装的。 等酒运了来,霍二淮一看,外头的柳条没拆去,两边的提手还在,比抱着一个光溜溜的酒坛子方便呢。 很是高兴地对蒋兴说道:“叔,那以后我家要的酒都用酒篓装了。” 蒋兴父子应了,帮他用板车推了两板车送到船上。 临走时,霍惜觉得这会再叫周义周伯伯已经不合适了,人家都祖孙三代人了。 再说霍二淮都叫他亲家叫‘叔’了,便说道:“周爷爷,今天谢谢你了。你家舟舟要是喜欢吃烤虾,我下回再给你们带来。” 周义和女婿帮着把两板车五十坛酒搬上船,听了很高兴,倒不为别的,就是觉得这孩子这份心意让人熨贴。 “好。下回你们来买酒,若是我不在家,你就找我家老婆子带你们过去,直接去也行。我这女婿好说话的很。” 霍二淮便朝蒋酌和周义连声道谢。 蒋酌看见杨氏抱了几个月大的男娃站在船头和他们打招呼,心里觉得这家人挺不容易的,这丁点大的娃子就跟着大人们在江里河里飘了。 便开口说道:“你们下回到双泉村直接找我就成。我都在作坊的。不用劳累我岳母跟着跑一趟。” “多谢蒋叔叔,下回我也给囡囡带烤虾吃。” “那我替囡囡谢谢你这个小哥哥了。” 几人在河边道别。 杨福摇船,霍二淮和杨氏搬酒归置:“他爹,怎的买这么多?” 五十坛黄酒米酒,还有五坛果酒,三坛醋,这一下子就花去七两多。 他们这几天也就挣了一两多一点。 “娘,光桃叶渡就定了二十坛了。总不能明天又来进酒吧。” “可是这么多,能卖出去吗?”杨氏对着几十坛酒发愁。 “娘,放心吧。这酒能放呢,放越久越醇香,咱慢慢卖好了。渔民卖不掉,我下回进城和舅舅一坛一坛的敲门卖,还能多卖些银子。” 杨福一听便在船尾连连点头:“我会帮着吆喝的。” 杨氏这才去了一些忧心。 霍惜抱着念儿,看着舱底都被掀开装了酒。还装不下,又被杨氏和霍二淮沿着三个舱室放了满满一排。 眉头皱了皱。 “爹,明天你把船划到造船坊,让坊里帮着在三个舱室里加一些置物架吧。不然这么多东西杂物,乱糟糟放着,瞧着不好走路还乱。” 霍二淮和杨氏也看得直皱眉:“行,明天我和你娘就把船划过去装置物架。” 这事简单,不过装置物架,再做个固定,一两个时辰就能弄好。 一家人便一边卖货一边下网,一边蒸蟹拆蟹,做秃黄油。觉得生活充实又有盼头。 但新城侯府里气氛却有些诡异。 吴氏父亲马上做寿,她去锦绣坊打算给娘家爹做几身衣裳,还想取些银子用。 没想到就听到掌柜的吱吱唔唔说吴有才前后拿了好几次银子了。不由得大怒,把吴有才特特叫进府,劈头盖脸很是训斥了一番。 吴有才跟掌柜的能说怕店里存银太多,他帮着存,但在他姐面前,他可不敢这么说了。 眼睛转了转,道:“姐,那五佰俩我是拿去打点的,你不是让我暗中查坊那个孽种的下落吗?我刚好得到消息,正想拿了钱去打听呢。” 吴氏一听,板正了身子,略倾了倾身:“有那两个的消息了?还没死?” 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当初怕事情败露,王氏让人遣散了庄子里的下仆,没想到倒给了那奶娘机会,偷偷把两个孽种偷带了出去。 后来抓到人,把她打个半死,她竟不吐口,把那两个孽种藏哪里去了。 她暗中查访多日,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两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难道当时除了奶娘还有别的人接手了? 不然只凭一个六岁和一个未足月的孩子,如何躲得过下人的搜寻? 吴有才哪里知道那两个孩子死没死。得了钱就去这个楼那个楼,不然就是在赌坊里泡着,哪里知道死了还是活着。 但这些能跟成了侯夫人的姐姐说? 连连点头:“听说还活着。被人悄悄养起来了。前段时间听说还出现在京城,我这不是正打算拿钱去打探一番嘛,哪知道还没打点,就被两个毛贼把荷包偷了去。” 真真气人的紧。 等下次再遇上那两个毛贼,必要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折磨死他们。 吴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觉得这个弟弟实在指望不上。但办这么私密的事,又不好太大张旗鼓的。 她娘家也没什么得用的人。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个弟弟能矮子里拔将军,能用上一用。 从房里拿了五佰俩银票递给他:“这钱拿去打点,务必要打听仔细了。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你要知道若让那两个孽种回了府里,还有你外甥什么事?” 吴有才喜滋滋地接过银票,高兴地揣进怀里。 拍着胸膛:“姐姐放心,这我懂。我姐夫是世袭的新城侯,将来我外甥,我外甥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孙子的孙子都会是新城侯。谁敢觊觎这个位置,我拼下这条命,也要把他灭杀了!” 他吴家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帮着保住他外甥的侯位,几代人就可以傍着张家吃香的喝辣的,在京师横着走。 吴氏冲他满意的点头。 这么大的利益,不信吴家人不懂。他们只有靠着她,这一代下一代下下一代才能永保富贵。 吴有才把银票揣好,问了句:“我姐夫呢?又去北地了?” 吴氏咬了咬牙,不欲多说,心烦地朝他挥了挥手:“你去吧。仔细打听着些。” “姐,你就放心吧。”吴有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侯府。 出了门倒没先去寻小娘子和忙着进赌坊,倒还正经认认真真的寻了些地痞流氓开始打探,谁家有六七岁的女娃及四五个月大的男娃的。 吴有才舍了一些银子出去,倒也有人把内城外城符合这两项的人家报与他听。 他便当即带了一些下人悄悄摸了去。 但寻摸了一圈下来,都不太符合情况。他倒也不气馁,让人私下里暗访。又把范围扩大到京郊十几县镇。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想要你活 消息很快便传到穆俨耳朵里。 穆俨还没怎么样,穆离穆坎气得直咬牙。 “这吴氏,真是好歹毒的心肠。这是要把人赶尽杀绝呢!” 穆俨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世袭的爵位,谁能放过这么大的利益?不斩草除根,她能睡得着?” 就跟他爹那几个枕边人,恨不得他死一样。 你挡了别人的路,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怎可能放过。 “少爷,我们要不要提醒那张家的小娃?” 穆俨淡淡地瞥了他俩一眼:“她如今姓霍。” “是。那我们要不要提醒霍小娘子?” “提醒她干嘛,除了担忧,她能做什么?” “那干看着?” 穆俨默了默,敲着案桌:“你们去查一查霍家夫妻原籍在哪,看她姐弟落没落籍,如果不落你们就提醒她一声。” “如果落了呢?” “落了也必是近期才落的。你们去把衙门里的落籍日期改一下。帮着扫扫尾。” “是。” 二人走后,穆俨坐着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她。两个本没有交集的人。 也许是物伤其类吧。 她和他一样,都活得这么艰难。别人越是不让他们活,他越是不甘心,越是想活。他也想让她活。 霍惜好几天没进城了。 忙着家里的水上杂货铺。先是在三个舱室里都装了一排货架,摆了满满当当的货物。又到前进村把招幌拿了回来。 碧青底的麻布上,绣着一圈水纹。右上首是“霍记”挨着另起一列“水上杂货铺”,七个大字,均用的黑色绣线,好看又显眼。 四尺长,一多尺宽,右边做了一个套兜,可穿竹杆,把竹杆绑在船头,远远的看见了,就知道霍家的船是干嘛的。 都不用杨福直着嗓子吆喝了。 来回吆喝了几天,这一片水域哪怕再不识字,也都知道有一艘霍家的船,是一家水上杂物铺。里面东西便宜还足,免去他们进城的时间。 如此忙了几日,见家里的杂货铺上了正轨,一日也能有二三钱的进账,家里制秃黄油也得了二十来罐,霍惜便想着进城一趟。 她要去寻寻霍忠,还要看看外城码头有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可以捡漏。 次日一早,便和杨福跟着霍二淮到外城鱼市街卖鱼。 等卖完鱼,霍二淮回了渡口,霍惜和杨福则背着秃黄油去了外城码头。 而穆离穆坎潜入江宁县衙,翻出霍家的黄册,悄悄把霍惜和霍念的记档时间改了,又把霍惜的年龄改大了一岁,又帮她扫了尾。 之后便一直在外城寻她,打算悄悄透些消息给她。 这天好不容易看她进了鱼市街,见她一副活脱脱渔家小子的模样,娴熟的拉客人,卖鱼、称重、收钱,两人都看呆了。 直到霍惜和杨福出了鱼市街,二人还没回过神来。 这真是…… 适应能力真好。若是有一天少爷沦落到贫穷的渔家了,不知能否也这样淡然,站在鱼摊前叫卖,抓鱼卖鱼。 不不不,少爷哪里会有那样的一天。 二人赶紧把脑中小主子一身渔民小子打扮的形象晃掉。 趁霍惜二人不注意,悄悄跟在他俩后面,不远不近,以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闲谈。 “你说,这城里的人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到处去查六岁的女童和四个月大的婴儿,这是要干嘛?缺孩子养?”这是穆离。 “你想多了。抱回家养,要不懂事的婴儿就行,要六岁的女童干嘛,难道当童养媳?不过,你说会不会是给河神献祭?”这是穆坎。 “不是吧?现在风调雨顺的,新帝也英明神武,还有这种事?” “那谁知道呢。” 杨福听得一脸新鲜,给河神献祭,他以前听说过,但江南水道多,还风调雨顺的,不缺水,没听说过向河神献祭,而且都是前朝的事了。 杨福竖着耳朵听得起劲。霍惜却听出一身汗。 找六岁的女童和四个月的男婴,这不是她和念儿吗? 谁在找他们?母亲没了,外祖一家也流放了,她和念儿对外也宣称死了,谁会找他们。 吴氏,一定是吴氏! 只有知道真相的吴氏,才不肯放过他们。 她祖母王氏想要他们死,但应该不会赶尽杀绝。哪怕知道她和念儿没死,只袖手旁观,任他们自生自灭就好,回去了也不会认。 只有吴氏想要斩草除根。 霍惜全身都打起了摆子。 她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吴氏还是不肯放过她姐弟二人。 霍惜死死攥着拳头,紧紧咬着牙,眼睛里是灭天灭地的恨意。 “惜儿,你怎么了?”杨福看见她的异样,吓得连忙拉住她问。 穆离穆坎悄悄地打量了她一眼,知道她听见去了,低叹一声,闪身离去。 等霍惜再想看方才是谁在说话时,想再悄悄打探一番,却已不见了人影。 “惜儿,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先不进内城了,去外城码头吧。等把秃黄油卖了,我们就帮爹打鱼,这些天爹都没怎么打鱼了。” 杨福一愣,不明白惜儿怎么又想打鱼了。 忽然想起,方才那两人说的话,刚才他只听热闹了,一听向河神献祭什么的竟是听得入了神。现在一想,六岁的女童,四个月大的男婴,不正符合霍惜和霍念的特征吗? 吓出一身汗。 忙左右看了看,拉了她到一个避人处,悄声道:“惜儿,是不是你那恶亲戚还想着要卖了你们?他们是不是还在找你们?” 霍惜咬着唇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道:“我和念儿能卖不少银子呢,他们缺钱花,可能还在找我们吧。” 杨福吓了好大一跳:“可恶。怎么有那么坏的人啊!那我们先不要进内城了。不,外城我们也不要来了。我们就在船上,等你们再长大些,他们就认不出来了。以后换我姐和姐夫进城就行。” 霍惜点头:“我们暂时不进内城了。进外城也小心些,这段时间我们先避一避。” 杨福直点头。 霍惜又叮嘱他:“这事别跟爹娘说,一是怕他们担心,二是怕爹娘说漏嘴。” 杨福连连点头,拍着胸脯:“惜儿你放心吧。我谁都不说。我嘴严着呢。在梦里都不说。” “嗯。我们去找霍管事吧。” “行。”杨福应完紧紧牵着她。往外城码头的方向走。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领路人 穆离穆坎悄悄跟上霍惜二人,方才他舅甥俩说的话他们听见了。很是欣慰霍惜的机警。 等快到外城码头时,拦住了他们。 “哎,小娃,是你们啊。你可还有秃黄油卖?上次你卖给我们的秃黄油,我们夫人少爷都很喜欢,早就吃完了。寻你们,还寻不到。” 霍惜觉得他们的声音熟悉,有点像方才说河神献祭的人,抬头一看,见是上次买她秃黄油的人,觉得可能听错了。 朝他二人仰起笑脸:“两位大哥哥,是你们啊。” “是啊,又见面了。我们可是找你们好久了。” “不好意思啊,这些天,我们都没有进城。螃蟹现在也不容易得了。制得少,就没进城。” “哦,那你们还有秃黄油吗?” “有。” “行啊,我们都要了。” “啊,都要了?” “是呢。” 霍惜有些为难,多卖些钱,谁不乐意啊。可是她还想拿秃黄油找霍忠打听些情况。 想了想,今天带出来十罐,还一罐都没卖掉,便说道:“我今天只带了十罐,留两罐我有用,可以卖你们八罐。都是半斤装的。” “行,那就给我们拿八罐。” 杨福一听,高兴得很,忙解了背篓,给他俩拿货。 还是三两银子一瓶,这一下子就得了二十四两。 霍惜很高兴:“我家里还做了一些烤虾呛虾虾干,下次可以带给你们试试,如果你们喜欢吃,我家就多做些。” “行啊,若是好吃就跟你们买。我家少爷有位同窗也喜欢吃河鲜。上回带了一罐秃黄油到国子监,被同窗们分吃完了,他没吃到,还哭鼻子呢。听说也到处在寻人买呢。” 霍惜听了一喜:“那我下回给你们多带些来。赚的钱都算你们少爷的。” “那谢谢小娃了。” 霍惜看着他们捧着秃黄油离去,高兴得很。如果那贵少爷能把秃黄油和各种虾制品帮着在国子监里传开,那她下次就少收他些钱。 二人脚步轻快地带着剩下的两罐秃黄油去码头找霍忠。 到了码头,正巧看见霍忠在。寻了他多日,见他正好在,杨福心中一喜,就想过去。被霍惜拉住了。 “咱等会再过去。” 霍忠正眉头紧锁,对着一板车的货在对着几个伙计吩咐着什么,这时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杨福便跟她寻了一处阴凉处蹲下,解下背篓抱在身前,和霍惜一起看向霍忠那边。 霍忠被两个小娃一直盯着,怎会看不见。扭头一看,见是他舅甥二人,又见霍惜迎着他的目光朝他微笑点头,便知道这两个小子是来寻他的。 忙完后,朝他二人走了过来。 霍惜忙拉着杨福站了起来:“霍管事。” “你们来找我?” “嗯。我们在家做了些吃食,想送来给您吃。多谢您以前对我们的关照。” 杨福一听要白送给他,心里一紧。 但惜儿这么说了,也没说别的,便从篓子里拿了两罐秃黄油出来。 递给他:“这是我们自己做的,用新鲜的蟹黄蟹膏蟹肉制成的,可以下饭拌面还可以做菜,给霍管事尝尝。” 四两银子啊,有点心疼。 霍忠有些诧异,拆的蟹肉蟹黄做的,那这么一罐得要不少螃蟹。不由得推辞:“这是你们拿去卖钱的,我不能收。卖别人多少银子,我跟你们买就是了。” 霍惜推辞:“这两罐请您务必收下。我知道你们商号有一只很大的船队,有不少船员和伙计都是随着船队四处奔走,所以想请您先尝尝看,若是还能入口,就找我们买。我们渔民,没别的本事,只会捞些河鲜,若是得了您的青眼,大伙们也能跟着多得几个铜板。” 霍忠不由地细细打量霍家这小子。有一段时间不见了,这孩子好像越来越坚韧了。 “你给你家找到出路了?” 霍惜点头:“之前不过是在河里江里打鱼卖鱼,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铜板,今年重阳节卖螃蟹倒是得了些钱,家里便换了一条大船,准备在河上开个杂货铺,捡些渔民们要的杂货卖,也好方便大家。我家也能一边打鱼一边卖货,多攒几个钱。” 霍忠边听边点头,江南多水路,以水为生的渔民很多,开水上杂货铺?这事新鲜。没准还真能让他家淌出条路来。 他也是经常随船队在水上奔走的,有时候缺吃少喝了,若是水上有一条船沿途卖货卖吃的,那他肯定会买的。 不由赞许道:“不错。这个水上杂货铺不错,好好做。” 得他夸赞,霍惜和杨福很是高兴,冲他笑笑。 “我们今天主要是来给您送这秃黄油,请您帮着试试味。我家还在收渔民们的鱼虾,想做些别的吃食卖,像那干虾呛虾烤虾,容易携带的鱼丸鱼干之类。下次给您都送来试试,若是能有个长久的购买渠道就好了。” 霍忠看了看手里的两罐秃黄油,心里直点头。这孩子思路很对,知道把货卖与他们这些船家。 “那好,我便收下了,若是吃得好,不只我们船队要,我也帮你跟其他船队宣传宣传。”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霍惜和杨福连连朝他道谢。 见他二人道了谢还未走,霍忠有些奇怪:“可是还有事?” 霍惜有些不好意思:“是有点事。我们既然开了水上杂货铺,也想进些便宜的货卖。想请霍管事帮我们参详一下,如何买到便宜的货,有什么进货的渠道。” 霍忠听完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这小子心挺大啊,还想从码头进便宜货。 但人家求到他门上了,也是举手之劳的事。便当真拧眉想了起来。 “像我们商号,生丝布匹绸缎丝帛绢纱,茶叶瓷器,粮食香料,都有涉猎,什么赚钱运什么。这码头上也是,大家运的货五花八门,有木料石料,吃的用的,但凡关乎民生经济,在这个码头上都能寻到。但你家面对的客人……” 霍惜连忙说道:“我知道,我们和您家商号面对的客群不一样。您那些精贵东西,我们渔民也用不了。但如果有一些次品或是下品,有瑕疵你们看不上要低价处理的,您可以介绍给我们,我们可以拿到外城或是富裕点的村子里卖。” 霍忠不由得又把目光移回到霍惜脸上。 这孩子,才多大,竟有这样的经商头脑。还知道分不同客群,把商品分三六九等。 霍忠手指摩挲着下巴,拧眉思索,要是这么一说,当下还真有个东西可能适合她卖。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竟然有银票 “你们跟我来。”霍忠转身。 霍惜和杨福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欣喜,急忙把背篓背好,跟了上去。 霍忠把手里的两罐秃黄油递给手下,带他们到一辆板车前。一块油毡严严实实地把东西盖住,不知道是什么。 霍忠在板车前站定,回头看向他俩。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两个豆丁大的孩子来,就算把生意给他们,他们可有钱收? 不由地摇头失笑,觉得自己可能又昏头了。 但自己都开口了,人也跟来了,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当下就掀开了毛毡的一角,露出板车上的东西来。 霍惜眼睛一亮,这一看就知道是布。 跟她在赵钱氏织房里看到的一样,里面是布,外面为了不染灰尘,用纸包着。只看这包布的细白纸,就知道这布是好布。 霍惜心里忽然就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她能做这么精贵的生意了? 霍忠打量两个孩子,见他们脸上淡定,不由得纳罕。 大的那个应该是真的不知内里,不知者无畏。小的那个,抿着嘴,未露丝毫痕迹。但霍忠常年跟人打交道,如何看不出这小子的内心? 可能是年纪还小的缘故,有些行藏还未做到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心里不由得一阵赞许。 拍了拍板车上的布:“这些都是绸缎丝帛。都是染了色的,从绸缎庄提出来,准备运到松江码头,在那边交易了,让海商带出海的。可惜,前段时间大雨,给淋到了,生了霉点。” 霍忠抚了抚车上的布,面露可惜。 他们在金陵城各处,平江府,杭州府贩了生丝,织了布,染了色,正是海商们喜欢的货。运了满满一船到松江的出海口,要转了大船出海的。 但哪里知道被一场雨给毁了。哪怕再精细地护着,这一批布也有不少染了霉点。 海商不要,只好又运回京师,打算折价卖,或是裁了看看能不能做成绣品卖,多少也能捞回些成本。 霍惜心里一跳,摸了摸自己怀里揣着的荷包,那里面只有一百两银票,和几个金豆银豆,而面前可是整整一板车的丝绸。 “这丝绸都什么价啊?” 霍忠见他竟然问价了,愣了愣,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有胆气? 便逗她:“你猜我们一石生丝收来什么价?” 生丝? 不知道。但霍惜在张府里也是每季每月都做不少衣裳的,一匹绸缎的价格她大致还是知道的。 在心里大致换算了一下:“我猜,你们一石生丝不到二百两银?” 霍忠眼睛都瞪圆了:“你小子可以啊,一个渔家小子,是如何得知生丝的价格的?” 霍惜便知道她猜对了。 便把自己前段时间到村里收各种麻布的事说与他听。 霍忠便以为她跟织户打听的。 也不瞒她,点头:“生丝确实不到二百两一石。但我们收来要送到织纺让织工织成各种布匹,然后要送到染房染色,再运到松江与海商进行交易。一匹的价格就低不了。运到那波斯,爪哇,满剌加,色目等地,价格更是成倍的翻。” 这一批布要是全部售空,他们商号能赚不少。可惜了,损了好几车。那些海商挑剔得很,有丁点瑕疵人家都不要。 “那这些布你们打算卖什么价?” 霍忠看了她一眼:“这虽然有瑕疵,但总归还是丝绸,你确定想看?” 霍惜点头:“如果我买得起的话。” 霍忠笑了起来:“多少你能买得起?这可不是一钱五分的葛麻。” “我能看看布吗?”霍惜也没说自己的底价。 霍忠挑了挑眉:“当然。”说完便解开一匹布,抓着布头,连抖数下,布匹跟着翻滚几下,就露出数尺布来。 绸布一被打开,霍惜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广告词:“此刻尽享丝滑。” 阳光下,这些绸布熠熠生辉,摸着无比的顺滑。还是丝绸料子舒服啊。她身上的葛麻完全不能比。 但是,可惜了,上面星星点点的霉斑,有一些还是很大一块的霉迹。 霍惜脑子里立刻想起好多怎么处理霉迹的方案。但不试一试,也不知行得通不。 然后和霍忠把一整匹的绸布都打开了,看有多少完整的。要是去不掉,裁下来,到乡里找人刺绣做成衣裳卖,不知能裁得多少。可有赚头。 见霍惜看着布匹上的霉点拧眉。 霍忠想了想,便说道:“你要的话,一匹三两给你。” 杨福瞪圆了眼睛。咽了咽口水。一匹三两!他身上的葛麻都能买二十匹了。 霍惜摇头:“您这个价太狠了。” 霍忠便说道:“你既知生丝的价格,便知道我这一匹光是织出来,成本就不少了。” “是这么说没错。您还要搭上人工,商号运营的各种成本,又织又染的。不然怎么说丝绸价比黄金呢。但我买回去,哪怕找到巧娘,用织样把霉点盖住,光请绣娘的钱,我这成本就不少,而且这法子不一定能行。这布裁出来,三成完整的都没有。” 霍忠见这小子一板一眼地跟他谈生意,不仅知道生丝的价格,心里对织布,织工的工钱,管事的工钱,及运营的成本估计心里都有数,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小子难道家里还是商户出来的?不由得来回打量她。 回头又看了看这一板车的布。已经运了几板车回铺子里,估计绣庄的绣娘处理那几板车的布就要头疼了,倒白白耽误了他们的正经生意。 想了想,道:“小子,既然你想要,我也想卖,你倒说说看,你能接受的价格。若是合适,冲你那两罐秃黄油,我也优先考虑卖给你。但你首先得有钱,在商言商,我可不会赊布给你。” 两个小子,冒着烈日,在码头跟搬运工抢活,能拿得出银子买绸布? 别在这消遣他。 霍惜知道他在生意场上混的,会看人眼色揣摩人心,自己人小,很多事还不会遮掩,怕过犹不及。便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底露给他。 从怀里把那个荷包掏了出来,又让杨福把衣裳下摆兜了起来,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在上面。 “我只有这些了。” 霍忠便看到,衣摆里是一张银票,几个金豆,几个银豆。 银票还没打开,不知多少。 很是吃了一惊,这两个来码头跟人抢活,一天挣几个铜板的渔家穷小子,竟能拿得出银票来!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全要了 霍惜把那张银票摊给他看:“这是一百两的。我只有这些了。” 又说道:“您放心,银票的来源干干净净。我们也不是没半点家底的人家。” 霍忠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做生意,银货两讫,谁还有空管你银票怎么来的,那是衙门该操心的事。 便只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去数板车上的布匹数量。 霍惜便把银票和金豆银豆收了起来。也跟在后面默数。 “总共有五十八匹。我便做主了,只收你一百两和三个金豆。” 霍惜拧了拧眉头,三个金豆,三两金,便是三十两银,那一匹的成本……就是二两二钱多。 这个价格跟她的底价还有些距离。 霍忠见她在考虑,便说了句:“这已经是最低价了。别人我可不会卖这个价。我只运回绣庄,让她们裁下来绣成绣品卖,也不止卖这个价。” 但做生意,最讲信誉,要是让别的商号知道他们用带瑕疵的布裁了做绣品卖,只怕会失了高门贵户的生意。得不偿失。 霍惜拧眉思索了几个方案,以及可能接受的最坏结果。 便仰着头看向他:“其他的布我没有看到。是不是受损面积跟方才那匹布差不多?若是还要更糟,我可不划算。” 霍忠笑笑:“放心吧,都差不多,若有损得太厉害的,到时候你拿回来,我还你银子。” 霍惜咬了咬牙,那便试一试吧。做生意哪里能只想着赚,不想担风险的。 便对他说道:“那行吧。那我全要了。” 杨福一听,五脏六腑都跟着揪紧了。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想拉住霍惜,但又怕坏了她的事,一颗心跟油煎的一样。 一百两啊,还搭上三个金豆。 那不是一文也不是一两,是一百三十两!惜儿眼睛都不眨,就把那一车带着霉点的精贵布买下来了。 哎哟,也不知他姐和姐夫知道,会不会吓晕过去。 瞒着,一定要瞒着!不能跟他们说是惜儿自己拿钱买的。 要不,就说是他们俩在城里捡到了一百两,见这些绸布便宜便买了?反正钱也是捡的? 可是他姐他姐夫会相信吗? 哎呦,可怎么办呦。杨福脑子里乱麻一团,理不清个头绪。心中焦急。 直等到霍惜和霍忠那边交接好,让两个小厮推了板车送他们到外城渡口,杨福还愣愣地跟在后面回不了神。 见马上就要到渡口了,忙拉住霍惜悄声道:“惜儿,这么多布,要怎么跟你爹你娘交待啊?要不,就说是我们在城里捡到的钱?” 霍惜一路已经有了应对,也悄声对他说道:“就说我们跟霍管事交好,知道我有办法去除这些霉点,他交给我处理的,等卖出去赚了钱两家再分钱。” 啊,还能这样?杨福愣住了。 又一想,这法子比他想的捡到钱还好。 连连点头:“好好。这样好。”很是舒了一口气。他不想瞒姐姐姐夫,但惜儿的事他也不想他们跟着操心。 等霍二淮和杨氏摇着船来接他们,看到一板车布,久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把布搬上船,霍家商号两个小厮都推着板车走了,夫妻俩还是一副下巴掉地上合不起来的样子。 “天爷,这是绸布,不是葛麻!” 这两个孩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贩这么精贵的布! 杨氏瞪直了眼睛:“你们两个哪里来的银子收布?” 霍二淮手都打颤,摇不了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回不了神。 霍惜就推杨福,让他去摇船,拉了他夫妻坐在船尾,把方才跟杨福说的话又对着他们说了一遍。 “不收钱?先让我们帮着处理?他们霍家那么多铺子下人,不能处理?” “也不是不能处理,但是只有我有法子去除霉点啊,他们又没有。” “那你不告诉他?” “姐,你傻啊,这是秘技,谁舍得告诉别人啊!他们又不花钱来买!” 杨氏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是,我说错话了。惜儿,你真的有去除霉迹的法子?” 霍惜摇了摇头:“有几个法子,但没试过,我不敢打包票。还得试一试。” “那要是不成功呢?”霍二淮有些紧张。 他一辈子都没穿过绸布做的衣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穿绸布衣裳的贵人。可他那女儿,今天却运回来满满一船的绸布! 虽说有霉点,但也是绸布啊!天爷。可真让他开眼界。 “不成功也不要担心啊。反正我们又不花钱。”霍惜反正有些光棍了,自己编的谎,自己都信了。反正就是人家白送来给我试验的。 杨福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好看过来,忙把目光撇开了。对,他们没花一文钱,是人家送来给他们试的,试试又不要紧,赚了钱再一起分钱。 多好。对,就是这样。 杨氏见他二人一脸真诚,也就信了。 若惜儿真的有法子去了这些霉点,天啊,这么多绸布,得卖多少钱!哪怕分他们半成一成的,也能得不少钱呢! 很是紧张地抓着霍惜的手:“惜儿,你说,要怎么做,娘帮你!”眼睛眨都不眨,就盯着她看。 霍惜安抚地拍了拍她:“娘你先舀些米出来,淘出米水,我们先浸泡米水试试看。” “用米水浸泡就行了?”这么简单? “当然不止这样。等明天爹进城卖鱼,帮我买些东西回来,我们各种方法都试试看。” 霍二淮直点头:“行行,你要买什么,跟爹说,爹明天一准给你买回来。”霍二淮看着船舱里的布,想着若是能去掉这些霉点,自家能分多少钱。心里不由得火热。 到时候,就能把冬日进城赁房的钱挣出来了吧? 一家人,连晚食都顾不上做了,又是洗盆,又是淘米,又是浸泡的。 霍惜钻到自己的船舱里,写写画画,把前世记着的去除污迹霉斑的各种法子都记下来,又想着要准备的东西。 没有衣物专用的清洗剂,只得土法炮制。 她知道怎么用白酒土法提练酒精,但是没有仪器,就是勉强提练出来,也没法测试酒精浓度。 所以用酒精去除,这个法子不行。 又列了几种方案。 直到入睡前,脑子里都还在想着这个事,做梦都是被各种绸布包裹着。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买橘 次日一大早,霍惜就醒转了过来。 爬出船舱拎起泡在米水里的绸布看。见上面的霉斑淡了一些,轻轻揉搓了搓,还是余一圈浅浅黄黄的痕迹。 杨氏听到动静也出了船舱,跟着看。 “这没有去掉啊。”皱起眉头。真是可惜,这么好的布。 “娘,哪有那么容易去除。要不也落不到咱手里。” 杨氏直点头。想了想,他们穿的葛麻,要是有了污迹,都是用炭灰,草木灰搓一搓,痕迹也就淡了。 便说道:“要不,用炭灰草木灰试试?” “不行的。草木灰碱性重,丝绸布料不耐碱,会腐蚀面料。” 什么减?杨氏不懂,但只知道行不通就是了。拧着眉,提起绸布来看,啧啧叹息。 等吃过早食,霍惜对着抄好鱼准备挑进城卖的霍二淮和杨福道:“我跟你们同去。” 杨福想起昨天的事,便说道:“惜儿你在家里帮忙吧,你想买什么我和姐夫给你带回来。” 霍惜摇头:“我不进内城。” 淘米水没什么用,她留下也只会干着急。 便叮嘱杨氏再拿一些布来泡,就在渡口等,便跟着进了城。 “爹你一会帮我买个新盆回来,要大一些的。” “哎,爹知道了。” “惜儿你不跟我们去卖鱼啊?”杨福扭头问她。 “你跟爹去卖鱼,我自己去买东西,这样我们两头不耽误。” “你自己行不?要不我跟你去?” “你帮爹卖鱼吧,早点卖完也好回来帮我。” “那行。你知道小心点。”杨福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她几句。 霍惜便朝他二人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淘米水,淡盐水,去污能力不行,酒精她现在提练不出来所要的浓度。只能试试肥皂水和柠檬酸了。 柠檬估计买不到,只得从橘子里提练看看。 霍惜先是去杂货铺和胭脂铺里买了些香胰子,精贵的不要,专门挑次品和品相不好的。 都是一样的原料,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买那精贵的。小半个巴掌大,十文二十文一块,搞得她都想做香胰子卖了。 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好大一包。放到背篓里背着,又去药房买了些石灰。便去卖瓜菜的地方寻橘子。 九月正是瓜果飘香的季节。江南多蜜橘,有很多果农庄户人家摆了摊在叫卖。个个都说他们卖的橘甜如蜜,不甜不要钱。 可霍惜只想寻酸的。越酸越好。 “卖橘咯,瀛洲蜜桔,不甜不要钱!” “卖柑咯,来看看黄岩的乳柑咯,不甜倒给你钱!” 黄岩乳柑?那个“剖剥喷香雾,入口甘琼浆”的黄岩乳柑? 那要看看。霍惜挤了上去。 递了五文钱,要了一个。上手把果皮撕开,果然,就见一阵香雾溅酒,扑面而来。再捡出一粒,小心撕开果膜,果然,就见果肉凝而为乳,怪不得叫乳柑呢。 再送进嘴里,满嘴的汁水。甜! 果然人家几文十文一斤,他要五文一个。值! 挤上去买了十个。想了想,又掏出钱买了十个。 再看看那什么瀛洲蜜桔,嗯,也不错。十五文一斤,也买了好几斤。到时候给桃叶渡大伙分一分。 见一个小娃,穿着葛麻,一副不起眼的样子,却没想到他却专挑好的橘子买。左右摊贩立刻招呼他:“小娃,我这里的也包甜,不甜不收你的钱。” 一边递上自家的橘子大方地让霍惜尝。 霍惜一路试一路摇头。 肚子里晃荡着一肚的汁水。都快尝饱了。 “小娃,你要买什么样的?我这卖相虽不如黄岩瀛洲来的,但五文一斤,味道吃着差不离的。” “差不离,你怎么不也卖五文一个?”旁人打趣。 那摊主噎了噎。 霍惜左环右顾:“有没有特别酸的?我想要酸的?” 啊?这还有人特意寻酸的买?吃半个橘就能酸倒牙,豆腐都咬不了,还有人吃那玩意儿? “哦,是不是家里有孕妇?”有人立刻反应过来。 “嗯?嗯,是啊,有孕妇。”霍惜连连点头。 立刻就有一个老妇人来招呼她:“小娃,来,来我这里。我家有,特别酸,包你满意。” 一旁的摊贩都看直了眼。 竟然有人专门寻酸的橘子!还有人专门卖特别酸的,还包客人满意? 霍惜被那老妇人拉着,一下子没挣脱开,被她拉到自家摊子上。 摊子上一个老大爷正守着摊,百无聊赖。人家生意红火,只他生意冷冷清清,无人问津。两筐桔子冒着尖,摆了半天,都不见下去。 老大爷见他家老太婆拉了生意来,屁股忙从扁担上抬了起来,笨嘴拙舌地招呼:“小娃,你看看,看看。” 一看就是不懂招揽生意,一脸的憨厚。 他左右的摊贩都跟着瞧热闹,这么酸也有人买?可着人家孩子好骗呢。 那老太婆忙从筐子里捡了一个,从中间剖开,递到霍惜面前,让她尝。 霍惜接了一半过来,挑了一粒,撕了几条白色筋膜,放进嘴里…… 随即酸得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面色狰狞,整个身子都打起颤。娘勒,这酸爽。牙齿都要倒了。 “酸吧?”那老婆婆一直盯着她看,有些紧张。 霍惜酸得眼睛都睁不开,连连点头:“酸。太酸了。”这么酸,生意能好才怪。 那大爷一脸的失落,他家的橘子是比别人的酸。别人请果农嫁接,他们请不起,而且那都是秘技,就算多愿意花钱,也请不来。 家里十来棵橘树,年年都能结几百上千斤,就是卖不掉,烂在树上。家里的孩子都不爱吃。馋得不行了才摘来吃一两个,就不愿意吃了。 比起大爷脸上的失落,老婆婆高兴得很:“那小娃,可满足你的要求啊?买点不?”一脸紧张地盯着霍惜,不肯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多少钱卖呢,要是便宜,我就多买点。” 那老婆婆心中一喜,想了想:“看小娃你跟我孙子一般大,两文一斤,你要的话便宜给你了。” 旁边摊贩瞪大了眼睛,人家蜜桔都只要五文一斤,你这酸倒牙的还卖两文? “三文两斤,我全要了。” “全要了?这两筐得有五六十斤呢!”老婆婆都惊呆了,老大爷也愣住了。 “嗯,三文两斤,我就全要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不明状况 俩老夫妻一听霍惜说全要了,对视了一眼,拍着大腿:“行,都卖给你了。”三文两斤,不比别人价高,但总比卖不出去挑家去的好。 霍惜看他们手忙脚乱地称重,两筐橘子六十二斤,两人算了半天,没算明白。 霍惜说总共九十三文。他俩还找人帮忙一起算。 等算明白了,确实是九十三文,俩老夫妻还对霍惜连连夸赞。 霍惜掏了一百铜板递给他们,道:“我挑不动,你们能帮我挑到外城渡口吗?” “能勒,怎么不能!” 俩人接过铜板,数了又数。老婆婆高兴地把铜板揣进怀里,那老汉见她收好钱,便高高兴兴地捡起扁担,就把筐绳往扁担两头挂。 “小娃走前面带路。” 老婆婆边说着边跟在后头护着筐子,生怕掉出一两个。那老汉则挑着筐子喜滋滋跟在霍惜后面,脚步轻快,半点不嫌累地往外城渡口走。 他儿子儿媳还让他们说别费工夫挑进城了,没人要的东西,最后还得费力气挑回来。 可是,不挑来试试怎么知道卖不出去?这不是卖出去了? 俩个老的揣着铜板脚步轻快。 霍惜到外城渡口的时候,杨福和霍二淮已经在船上了。担心家里的布,也担心一个人在外城的霍惜,早早把鱼卖了。回来见她还未回,还准备去寻她。 见霍惜领着一对老夫妻挑着一担橘子回来,傻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惜儿怎么买一担橘子?家里是好些日子没吃果子了,念儿也能吃辅食了,但这个橘子,念儿还吃不了吧?还是说这橘子能去霉斑? 有外人在也不好多问,霍二淮等人便只帮着把橘子抬上船,腾出筐子给那老夫妻。 那对老夫妻临走时,霍惜想着柠檬酸的用处,而且布匹也多,便对他二人说道:“大爷,阿婆,你们家中可还有这样的橘子?” 啊?“你们还要啊?” “要。你们还有不?” “有,怎么没有。树上还结的多呢,每年都是烂在树上,掉地上做花肥。”两个老的一听她还要,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小娃你真要啊?”老婆婆说着便看了看杨氏和霍二淮,见他二人不表态,竟是齐齐看向最小的娃,心里啧啧称奇。 见霍惜点头,便高兴道:“行勒,家里还有,那我们明天还给你们送来?送到这来?” 霍惜点头:“辰初我们在这里等你们。一天挑两担来吧,青的也要。对了,若是你们愿意帮忙把皮剥了,只带果肉来,我一担多给你们二十五文的工钱。” “啊?把皮剥了?”虽然把皮剥了,失了重量,但一担多加二十五文呢。 两人立刻就应了:“行勒,那容易,也不费什么功夫,家里的娃子就能做。明天我们便只挑果肉来!” 家里得有几百斤呢!这能卖多少钱!两人嘴角都合不拢,脚步匆匆,赶着回家摘桔子。 看着那两人挑着空筐子脚步轻快地走远,杨氏霍二淮杨福这才齐齐看向霍惜。 “爹娘,这些橘子我有用,要提练出一种东西,用这种东西来清洗那些布。” 用橘子?“能洗干净?” 霍惜想了想:“应该能,但效果如何,还要看看。” “行,那你说怎么做,爹娘给你帮忙。” “好。爹,盆子你买了没有?” “买了三个,你进去看看,得用不。若不得用,爹再买。” 霍惜便进船舱去看,见三个大盆摞在一起,被竖着固定在船壁上,她上前去比了比,得有她一半身高。应该能用了。 丝绸精贵,也不能浸泡时间长,不可能一下子把几十匹布全浸洗了,没那条件。同时泡三匹,足够她和杨氏轮着清洗一遍了。 出来便对杨氏说道:“娘你帮我烧些水,不要烧沸。开始冒泡就离火。” “行。” 杨氏正想走,霍惜又叫住她,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黄岩乳柑:“都尝尝,五文一个呢。” “啥?五文一个?” 不是听错了吧?这什么精贵橘子,要五文一个?是五文一斤吧?放在掌心来回看,半个巴掌大,又掂了掂,恐怕只四五个就能有一斤了,那岂不是跟肉一个价? 嘶!也太精贵了。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一眼,看着手里的精贵橘子下不去口。 “娘,难得吃一回,我也没买多少,只买了二十个。都尝一尝。” 只买了二十个?那不得要一钱银子了?霍二淮今天卖鱼得的钱都没这么多。 更肉疼了。 杨福却飞快地把皮剖了,飞快地扔了一瓣在嘴里:“买都买了……”顿住了。再细细一嚼,眼睛亮了:“好吃!好甜!姐,姐夫,你们快试试!甜着呢!” 乖乖,怪不得要五文一个。 杨氏咽了咽口水,把橘子揣进怀里:“留你和惜儿吃。” 霍惜又掏出一个,快速地剖了,给她和霍二淮一人分了一半:“爹,娘,你们吃吧。好吃着呢。一年也就吃一回,等以后我们挣着钱了,再多买些来吃。” 杨氏被塞了一粒在嘴里,又吐不出来,细细嚼了,果真是甜,怪不得要五文一个呢。 “惜儿,那这些呢?”杨福又指着惜儿背篓里另外一种橘子。 “那是什么瀛洲蜜桔,也很好吃,只要十五文一斤。我买了五斤,晚上回桃叶渡,给大伙分一分。这些日子,多亏了他们照顾我们的生意,买了我们几十坛酒,几十匹布,日常蔬菜,油盐,桐油也买去不少。还给我们拉生意。” 杨氏和霍二淮听了便连连点头,说霍惜想得周到。 杨福抱着篓子,看着里面的橘子有些心疼。往常他姐和姐夫哪舍得买这么多果子来家吃过。 霍惜便跟他细声说道:“有舍才有得,做生意,得愿意舍小利,才有大利入口袋。像以前我们进城卖螃蟹,不给小厮塞好处,人家能给咱去叫管事?” 杨福一听便释然了,抱着篓子便打算去归置。 又见到篓子里的胰子,拿出一粒:“惜儿,这是香胰子!你,还买这么多香胰子啊?”又心疼了。 霍惜点头:“嗯,也是用来洗布料的。” “这么多?” 霍惜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我们的布有多少。” 杨福一想,也是,好几十匹呢。便抱着东西去收好。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等着钱进账 杨氏见霍惜除了橘子,还买了好大一包香胰子,心疼坏了。这精贵玩意儿,平时哪舍得买来用。 心里默默念叨,可一定要赚钱啊,不然钱哗哗流出去,看着就肉疼。 “惜儿,你那一两银子花完了吧?一会娘再你拿一些。” “娘,还有呢,等下回需要我再跟你要。”她还有几百两呢。 “那行,没银子了一定要跟娘说啊。”杨氏说完便转身去烧水。 霍二淮也已经把船划出渡口。一路和杨福吆喝着卖货,收虾蟹,而霍惜则和杨氏忙着用热水化开香胰,用香胰水去霉斑。 有些星星点点霉迹的,轻轻揉搓几下,便去了。但痕迹大的,便去不掉了。还余了一圈浅黄的痕迹。很是显眼。 霍惜便着手开始提练柠檬酸。 霍二淮和杨福进村收菜蔬,收鸡鸭蛋,收麻布。船停在村子外头,杨氏便给霍惜打下手。 两人把买来的酸橘子都剥了皮,挤出汁水。全部六十二斤挤完,得了一盆汁水,估计只有十几斤。 然后便开始加热,用石灰桨中和,等到溶液呈青绿色时,霍惜便把它拿下来静置沉淀。 接着便是除盐,脱色。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终于得到一些无色清液,这便是柠檬酸水了。 当然如果想长久保存,其实还应该对它进行浓缩,使它结晶保存。但目前得的这些柠檬酸水,就可以用了。 柠檬酸是个好东西,能做成食品添加剂,酸味剂,防腐剂,保鲜剂。比如卖莲藕的会给莲藕泡柠檬酸,以防腐保鲜,使其颜色鲜亮。 除此,柠檬酸还能护色固色。对于霍惜来说,它此时还能去污。 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霍惜歪了歪脑袋,是什么?没抓住。 “娘,你把淘米水中的布拿来。” “哎。” 杨氏应声去捧了一个盆出来,霍惜便用软刷沾了些柠檬酸液,涂到有霉斑的地方,让杨氏轻轻揉搓。 母女俩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开始去污。而霍二淮和杨福那边都收了菜蔬收了布回来,又叫卖过两轮了。 见几十斤酸橘被霍惜霍霍完,霍二淮把船停在河当中,和杨福眼睛眨都不眨,死死盯着看。又是忐忑又是紧张。 除了霍霍完六十几斤橘子,还费了好些石灰,舀的米也有大半盆,盐也舀了半罐,还买了那么大一包香胰子。 这要是不成功…… 不不,一定能成功的!天爷,土地公,河神爷爷,四方诸神,请务必保佑。保佑惜儿把这些绸布上的霉斑洗干净了。 杨福两手合掌四个方位都拜了一遍。手掌抵着额头,眼睛闭着念念叨叨。 搞得霍二淮都紧张地额头直冒汗,都忘了怀中还抱着念儿。抱得念儿紧了,念儿嚎了一嗓子,把大伙吓了一个哆嗦。 杨氏手上一个不稳,布都差点扔了。 手里是精贵的绸布,惜儿还让她不要太用力,要轻轻地揉搓,怕出现色斑。杨氏轻轻地搓揉,想看又不敢。 “娘,好了,先停一下,我们打开看看。” “这就好了?” “先看看效果。”霍惜也是紧张的不行,这土法制的柠檬酸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杨氏把合在掌中揉搓的布松开,浸在水里,轻轻抖了抖,抚去浮沫,再把它拎了出来…… 咦?哪去了?抓错位置了?又把浸在水里的布摊开一大片,盯着找有污迹的地方。 和霍惜两人扯着布找痕迹,连看了周边好几个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 母女俩对视一眼,不敢置信。 “惜儿,霉迹不见了?” 霍惜连连点头,也是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 “去掉了?”霍二淮抱着霍念凑近。 “我看看,姐,给我看看!” “娘,再试试另一块霉斑。” “好好。”杨氏激动得不行。忍住,再试一块看看。 母女俩又合作,一个刷柠檬酸清液,一个揉搓。 轻轻地揉,像对待个精贵的宝贝。揉好,再浸在水里,再提起一看…… “去掉了!惜儿,真的去掉了!”杨氏声音发着颤。 霍惜也是高兴地很,直点头:“嗯!娘,这真的有用呢!干干净净的!原先的痕迹一点都没了!” “我看看,我也要看看!”杨福挤了过来,“我来洗试一下。” “去去,哪都有你。”下手没个轻重,再把布洗坏了。杨氏挤开他,趁热打铁,和霍惜把整匹布,有霉斑的地方都洗了。 提出水一看,洁净如新! 这可把一家人都激动坏了。满脸的不敢置信。这酸橘子真的有效?能去霉斑! “惜儿,这绸缎多少钱一匹来着?”杨氏声音打着颤,眼睛盯着霍惜。 霍惜歪着头:“好像绸缎铺卖十几两一匹。” “十几两!天爷!那我们只要分一成,一匹至少能得一两银吧?那五十八匹?是多少来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置信。 杨福见他姐激动,嘴巴张了张,看了霍惜一眼,见霍惜眼神淡淡地朝他扫了过来,便紧紧抿了嘴。不能说,他答应过惜儿的。 霍惜朝他挑了挑眉,看向杨氏:“娘,估计卖不了那么多钱。这绸布毕竟是淋过雨的,虽然最后去除了霉斑,但也是水洗过了。价钱估计要打不少折扣。” “没事,这可是绸布,再打折扣,能比棉布麻布还便宜?” 杨氏和霍二淮高兴地把那匹布提起来看了又看。 直到寻不到丁点霉迹了,才小心地放到清水中,漂洗干净,又再浸到柠檬酸水中,让它固固色,再准备阴干。 杨氏对着盆里的绸布,高兴地摸了又摸,小心翼翼,生怕刮坏了。 高兴道:“这可是绸布呢。哪怕卖不到十几两,总不会卖低了的。咱都没穿过绸缎呢。”眼睛盯着,舍不得离开。 霍惜有些心疼他们,但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还穿不了绸布。 想着家里又要有钱进账,杨氏高兴地起身以额头碰了碰霍念:“到冬日,娘得了钱,就可以进城给念儿赁个暖暖和和的屋子了。我们念儿,高不高兴啊?” 念儿咧着小嘴,高兴地冲着她手舞足蹈,伸手向她要抱。 杨氏哄他:“让你舅舅抱你,娘还要干活呢,娘要给念儿挣银子呢。念儿要乖乖的啊。” 霍二淮便把念儿递给杨福抱,他则高高兴兴地去划船。 家里又要有银子进账了,浑身都是劲。这真是太好了。 霍惜这边忙着泡绸布,去霉斑。穆俨那边却看着那几罐秃黄油,憋气。 卖给别人二两银子的秃黄油,卖他三两!亏他还好心地派人去给她改黄册,扫尾。小骗子,着实可恶! 吩咐穆离:“拿两罐去给夫人。” 穆离看了看桌上,八瓶秃黄油,给夫人拿两罐? 穆坎咽了咽口水:“少爷,要不赏我们俩一人一罐?” 穆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扣你俩这个月的月钱。” “啊?别啊,少爷,我收回方才那句话。” “我不打算收回。” “啊?”穆坎哀嚎,“为什么啊,少爷?怎么又扣我们的月钱?”少爷气一不顺,就喜欢扣他们的月钱,好气。 “二两的秃黄油,你们买三两?多出的钱用你们的月钱补。” 穆坎嘴巴张老大,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主子,再艰难地扭头看向旁边的穆离,少爷是认真的? 穆离没理他,只心疼他的荷包。 穆俨却敲着桌案,八罐秃黄油,多出八两银。当他冤大头?小骗子!磨了磨牙。 不行,这八两银,无论如何得想法子找补回来。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找补回来 国子监里,穆俨一早上完两堂经史课,又去上了一个时辰的骑射课,回到课室。 国子监按六堂分级授课,广业堂,崇志堂,正义堂为初级。年龄小,或仅通四书,不通五经的都分在初级堂里。而通四书五经,通三经及二十一史,进中级堂。 初级和中级学制均为一年半。 而高级的率性堂,则为一年学制。经月、旬考均合格者,可去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历事,参与诸司各项政务,实习期为三个月到一年。 本朝没有太学,各勋贵子弟全挤在国子监,俨然一个小朝堂。 穆俨在初级的广业堂。他身份尴尬,平常也没人自动自发来交好巴结他。 再加上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能说得上话的同窗更是少得可怜。 于是越发沉默。 礼、乐、律、射、御、书、数,穆俨射、御学得最好。毕竟从小被祖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才会走路就早起蹲马步了。 国子监的勋贵子弟,很多以后都是要袭爵的,或是袭爵的后备军,家里恨不得把他们养在暖房里,就怕他们出了半点差错。 哪里舍得他们吃骑射早晚练武的苦。 每次上骑射课,大伙齐齐哀嚎,更恨不得装病在家。只有穆俨盼着上骑射课。每回都能得骑射教习表扬,在一众学子中一骑绝尘。 就不免遭人嫉妒。看他不顺眼的人就总想给他使点绊子。 穆俨心里不屑,实施起计划来,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上完骑射课,还有一堂习字课,大家没形象地瘫在课桌上,椅子上,脚疼手疼,背酸脖子酸,哪哪都酸疼。 只有穆俨拿出一罐秃黄油,拧开了盖子,再掏出一个大馒头,准备用馒头配秃黄油吃。 才一打开,本来还瘫软的一众学子齐齐爬了起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肚子越发咕噜叫得厉害。 “秃黄油!”小胖子徐三保立刻双眼瞪直了,连滚带爬地从他的桌上攀爬到穆俨这边来。 “穆俨,你哪来的?我让人去买,都没找到。我让厨房做了,做出来都不是那个味。” 徐三保猛吸了一大口,陶醉了。嗯,就是这个味!是他之前吃的那个味!想要! “穆俨,好穆俨,快,赏我一口!” “我也要,给我吃一口!” “穆俨,大家都是同窗,你可不能吃独食!” 平时都没怎么理踩自己,现在倒是同窗了。穆俨嘴角勾了勾,很快压了下去。 “是别人转让给我的,你们要的话,就转给你们好了。”穆俨把盖子拧好。一副很有同窗爱的感觉。 “我,我要,三两!”徐三保抢先说到。一想穆俨也是从别人那转来的,又嚷了一声:“四两!” 穆俨眼睛盯着手里的秃黄油,没有动作。 “五两!” “六两!” “八两!”穆俨眉毛挑了挑,多出的八两要找补回来了。 “十两!都不许跟我抢!要不下次不给你们带好吃的来了!”徐三保威胁道。 好吧,这威胁很有效。 徐三保好吃,几乎每天都有好东西带来。也不是他多友爱,多喜欢跟人分享,不过是这小胖子吃到好吃的的东西,总喜欢跟人炫耀,喜欢四处馋人。 他家里也知道他这个毛病,也惯着他。他娘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哥哥早夭,就剩这么一个嫡子了,再折了,爵位就得落到庶子手里了。 他那亲娘只恨不得把他捧在掌心里护着,只要他一撒泼打滚,他娘他祖母无有不应的。 便时常见他带一大兜吃食来学堂。 徐三保的威胁很有效,果然没人跟他抢了。 穆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接过一个金豆子揣了起来。 虽然有犹豫了那么一下下,整个学堂也就徐三保一副赤子之心,待他还算赤诚,要是别人高价买了去,会更好。 但永康侯徐家有钱,徐三保的亲娘嫁妆尤其丰厚,外祖家也不缺钱。 穆俨看了看徐三胖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眼神黯了黯。 他亲爹,如今的叔父,好像把他这个儿子忘了,把留在京师祖宅的元配也忘了。不仅没送花用回来,京师的庄子田地铺子但凡收了租子,都往云南侯府里送。 侯府里要花用,难道他亲娘,他,就不用吃喝? 还有京师的一众人情往来,将军山上祖坟的四时八节祭祀,宗族的一众事务,都靠他亲娘的嫁妆贴补? 穆俨摸了摸荷包里刚收下的金豆,面色如常地坐在椅子上,摊开了书本,开始磨墨。 而霍惜那边,每天早上家里把船摇到外城渡口,先是送霍二淮和杨福去卖鱼,她和杨氏则留在船上泡布洗布。 然后辰时,开始接卖橘子的李老汉夫妻的橘子做柠檬酸液。 霍惜买橘子的次日,是李老汉的儿子儿媳推着板车和李老汉夫妻一起送橘子来的。 李老汉两夫妻回家说把一担酸橘子都卖出去了,人家还跟他们订了家里所有的橘子。家里人统不相信。 哪怕看到他们拿回了一百文,也还是不信。 就怕别人以小利,诱他们剩下的橘子。 一家人半信半疑地连夜摘桔子,又坐在院里剥皮剥到半夜。 一边剥皮一边心里疑窦丛生,哪有人要桔子,要把皮剥了送去的?那能放多久?要买来干嘛?家里的馋嘴娃子都不肯吃那酸橘子。 次日一早,他儿子儿媳怕两个老人被人骗了,用板车推了两担橘子和他们一起送到外城渡口。 直到他们拿到二百多文钱,这才信了。 “谢谢,谢谢,那我们明天再剥了皮准时送来!” 李老汉的儿子看老父母接过铜板,心里忍不住激动,对霍惜和杨氏连声保证。想着家里树上那好几百斤的橘子,想着今年家里能得不少铜板,高兴不已。 而他们一家人走后,霍惜就跟杨氏一起榨汁,提练柠檬酸液。 然后等把杨福和霍二淮接了,一家人便分工协作。 霍二淮和杨福到乡下收菜蔬收布,收酒,沿河卖货,收虾蟹,得闲还顺便下几回渔网,捞些鱼虾。而杨氏和霍惜只负责洗布晒布,带霍念。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无从下手 绸布在船上晒不了那么多,霍惜便让霍二淮寻了一处空旷无人的野地,上岸拉了麻绳,清洗,晾晒。 也不敢暴晒,怕褪了色。一到日头高起,就收回。母女二人忙得不行。 霍二淮把她们母女放到岸上,他和杨福则划着船去卖货,等落日再来接她们。 如此忙了好些天,买来的五十八匹绸布,都洗过一遍,用干净的地下水漂洗得干干净净,又浸泡过柠檬酸水,又阴干好,熨好,仍用原纸包好了。 有几匹绸布上霉斑实在太顽固,洗不干净。杨氏直道可惜,但霍惜觉得这个结果已是极好了。 她都没想到,土法提练的柠檬酸液真的能把霉斑去除。 一方面是柠檬酸真的有效,另一方面是这些绸布淋雨的时间还不长。若霉斑附着在布上的时间长了,估计也不容易去除。 这结果令一家人很是满意。 霍惜看着船舱里满满当当摆着的几十匹布,开始盘算怎么处理它们。 卖回给霍忠?不。他知道内里,估计会被压价。而且知道她有法子去除,却不说,估计会觉得她有心眼。 到内城找店铺卖? 估计要被压价。到住户家挨个敲门?倒也行。 但一旦搞出动静,牵一发动全身。这段时间还是避着点,能不进内城,就先不进了。进内城是下策。 那只能去外城了。 至于要怎么卖,要么散卖,要么找店铺整个全清了。找店铺被压价是一定的,不如像卖螃蟹一样挨个敲门散卖,能多卖些钱。 只不过有点费事。五十来匹布,估计要卖不少时日。且两个渔家小子上门卖绸布,得解释半天绸布的来源。 霍惜有些头秃。 明知道这些布就是一堆钱,还是不少的钱钱,就是无从下手。 还有那几匹有些瑕疵的,要如何处理? 一家人留着做衣裳?齐齐穿着绸布衣服,下网捞鱼,补网晒网? 霍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有点高调。会惹人眼红嫉妒的。他们家还要在渔民中生存,不好太标新立异。要融入。融入才能图后续。 要是她和杨氏都会绣花就好了,把布留在家里,裁出来做成绣品卖,也能多得些钱。 霍惜想了想,进舱里,掀开船底板,打开放秃黄油和各种虾制品的匣子。 一看,有好几十罐。虽然这些天家里忙着晒布洗布,但霍二淮和杨福也没闲着,把收来的虾蟹做了好几十罐。因她没空,都存着没卖。 霍惜拿了一瓶干虾一瓶烤虾,再把底板重新盖住。 “爹,我们去一趟前进村吧?” “啊?咱们还有麻布啊。都没卖完。”霍二淮有些不解。 杨氏看了看霍惜捧着的两罐虾,问道:“惜儿是想给你赵奶奶赵婶子送咱做的虾?” 霍惜点头:“嗯。不过只是顺便。咱这回主要是去把那几匹有瑕疵的绸布卖掉。她们买去做衣裳也好,做成绣品也罢,只随她们。咱承了她们的人情,这次把布便宜些卖给她们。” 杨氏一拍大腿:“行!惜儿这主意好。咱便宜点卖她们,收回成本就行,下次再去收布,进点别的,也便当。” 霍惜点头:“嗯。现在咱布也洗好了,倒是清闲了。上次娘说要收点鸡鸭净肉做板鸭酱鸭风干鸡卖,咱这次正好进村收点。” 杨氏连连点头:“是哩是哩,这些天忙着绸布的事,都把这事忘了。娘手艺不错呢,到时咱收了净肉,做好了挂船上风干,冬日里慢慢卖,又能多攒些银子呢!” 冬日一家人要上岸赁房住,只怕在河里江里打鱼不便,渔获不会有太多,正好卖货。 这些天自家的水上杂货铺,一天能净赚一钱两钱的,已经稳定了下来。比正经打鱼要妥贴。杨氏正是心头火热的时候。 霍二淮和杨福一听也觉得好,于是一家人便把船划向前进村。 霍惜有一段时间没来前进村了。之前来的时候,还看到田间地头金黄的稻穗随风轻漾,泛着稻香。今天进村一看,田里只剩光秃秃的稻茬了。 “娘,收稻了。” 杨氏抱着左看右顾的霍念,也看向那些稻田:“是呢,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惜儿喜欢吃稻米,咱一会进村跟你赵奶奶买些新米,给你煮来吃。” 杨福很高兴:“姐,多买点,新米香。” 杨氏白了他一眼:“早年吃不上饭的时候,也没见你嫌弃陈米不香。” 杨福回瞪了他姐一眼,家里这些日子挣了好些银子了,他姐还是这么抠。 拉起捂嘴偷笑的霍惜:“走,我们去找赵奶奶。” 霍惜一边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一边看向路边的稻茬。 总有一天,她也要买上百顷千顷良田,看它播种,看它发芽,看它抽穗,看它扬花,看它随风漾起稻浪,再享一回丰收的喜悦。 “赵奶奶,赵婶子,我们来了!”杨福背着篓子,牵着霍惜的手,在赵家的门口扬声唤道。 片刻后,院里有脚步声,门吱呀一声从里开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站在门扉里,看向他们。 霍惜和杨福愣了愣,抬头看他。 “是赵随哥哥吗?”霍惜仰着头问道。 赵随嘴角勾了勾,看向霍惜。他已猜出这俩小孩的身份。虽未曾与这一家人见过面,但常听家中人说起他们。 点头:“是啊,你就是那个打扮成男娃的小霍惜啊?”笑着打量她。 霍惜微笑着点头:“是呢。来了那么多次还是头一次见赵随哥哥呢。赵随哥哥好。” 朝他拱手见礼。赵随笑着朝她还礼。 杨福愣神地看他,这就是赵婶子的那个大儿子啊?那个考了秀才,在河泊所当差的大儿子?回过神,也跟着霍惜行礼。 “都站在门口干嘛,快进来快进来!”赵奶奶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杨氏刚好也抱着霍念走到了,便跟着一起进了院子。 杨氏打量赵随,跟赵奶奶赵婶子连声夸赞他人品出众。 秀才公呢,看着就跟别人不一样。怪不得能在河泊所当差,吃皇粮呢。听说月俸一石二斗呢,平时还有渔户网甲们的其他供给,清闲又体面。 不由得看了看杨福,这些天福儿跟着惜儿学了不少字,不知能不能也考个秀才出来,将来吃皇粮。 又摇头,还是算了,学个大字,磕磕绊绊都要学上几天,今天记住明天忘记。还是好好培养念儿吧。 宠溺地看了念儿一眼,得了念儿一个无齿的微笑后,又看向赵随。 正文 第六十章 征调 赵婶子和赵奶奶笑咪咪地看了眼被夸得不好意思的赵随,心里骄傲。 但面上却嫌弃着:“嗐,他一个不入流的杂吏,也值得你这么夸他。” 杨氏便说道:“他再是杂吏,也是官署衙门里的,在我们这些渔户的眼里,就是官。管着我们呢。” 说完又是一脸艳羡地看向赵随。 赵随腰板挺了挺。 霍惜听了一圈,也打听了一圈,此时已经知道,赵随所在的河泊所是什么情况。 虽只有一名从九品的河泊官,外加一名无品阶的吏员,另外有四五名杂役,但管着几百上千户渔户呢。 只一名有品阶的官员,并不是说他们的河泊所穷,是几乎所有的河泊所都是这般的配置。 他们河泊所靠近京师,还给配了两名公署官员,其他河泊所大多是署官一名罢了。 吏部定河泊所官制,是依每年鱼课征收数额多少来设的。 课米三百石至一千石者,设官一员;课米一千石至五千石者设官二员;课米五千石至一万石者设置三员。 但本朝河泊所能征收课米五千到一万石者几乎没有。 所以河泊所大多设官二员,一员的多。 河泊所官少人员少,但有句话说的好:“河泊虽卑散,身闲似列仙”。 河泊官哪怕只是从九品,也需正经科举出身。赵随一个秀才,不过是几名杂役中的一员,想把河泊所另一名举人吏员挤掉上位,并不容易。 除非对方犯了大错,贪污渔户的课税什么的,或是赵随立有大功,或通过科举入官,不然想上位也挺难。 但虽然是杂吏,手中权利却不小。而且正经吃皇粮有月俸,旱涝保收。清闲又体面。 也不怪杨氏羡慕,赵氏婆媳在村里挺直腰板。 这回赵随会在家,一是家里秋收,二是给家里递消息来了。 霍惜就直接被这个消息震得回不过神来。 “这是真的吗?向我们渔户征船运漕粮?” 霍惜脑子木木的,她还等着卖布呢,怎么就征用船只了?征多久?是强征还是自愿? 杨氏也愣住了:“往年不是农户把税粮就近运到各县衙门?为何会向我们征用船只?要运粮去哪里?” 赵氏婆媳见霍惜和杨氏得了消息,都失了神,忙安慰道:“别急别急,向你们渔户征用船只,会给予补偿的。随儿,你跟你霍家婶子好好说一说。” 赵随便跟他们说起此次河泊所征用船只的情况。 原太祖立朝,定都金陵,也没什么南粮北调之事。即便要发运军粮往北边,也不用大动干戈,让农户们运粮北上。 但新帝原受封燕王,分封燕地,他的根据地在北地,几十万大军还驻守北边国门。便重启前朝淮安、徐州、临清、德州、天津五大粮仓。 要求农户就近运粮至本县缴税,又征调船只运粮至这五大粮仓。若北边有需要,则向此五处粮仓或各地粮仓征调粮食向北运至通州仓。 而至太祖建朝以来,向农户征粮税,不收金银,只收粮食。 且粮食需农户自交,自担沿途费用及损耗。征粮时由各地粮长监督地方父老乡亲交粮,并进行押运。 此次京师附近诸县需负责把一部分新粮就近运至淮安仓。 由河泊所进行船只征调。 “此次运粮数额庞大,除着实不可用的船只,都在征调之列。” 霍惜和杨氏都听呆了。 她家的水上杂货铺日渐走上正轨,还等着多攒些钱,趁冬日来临前,上岸赁个屋子住。这钱还没攒几个,自家的船,就被征调了? 北上淮安,也不知要多少时日,念儿要怎么办?杨氏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焦急万分。 杨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急得火烧眉头。扭着看向霍惜。 霍惜拧紧了眉,看着赵随:“赵随哥哥,什么时候征调呀?路上要多长时间?河泊所是如何安排我们的?” 赵随看了一眼木愣愣的杨氏,又看向霍惜。心里直感慨,这孩子实在伶俐,她娘还没回神,她却已经问到关键问题了。 便温声说道:“很快了。已向各乡下了征缴令,马上就会由农户先运粮至各县衙门,也不会等税粮全部归仓,会边缴税边由船只运至淮安仓进行存储。” 那就没几日了。 赵随见她听明白了,便又说道:“江宁至淮安,水路大约四百里,去时顺流,估计两天能到。至于河泊所如何安排,看船只大小,决定载重粮食数额。根据载重量,年底征缴渔税时,会相应折减。” 霍惜听完看了他一眼。 本来她以为征调船只,多少会给些相应经费吧,一艘船补偿个多少银子什么的。这算是出公差吧?出公差不得给差旅费? 但现在听下来,估计是不用想了。年底折减渔税?折减多少,现在看来还没个标准。 那一路上的抛费,看来得渔户们自理。 这不仅打渔打不上了,误工不说,还得自己贴钱出公差? 嘶!牙疼。 好在她家还有存银存粮,对于那些日日清,指着打渔换日常花用的渔户,估计会是不小的负担。 农户们缴税粮,要自行运到目的地不说,还自担运费,损耗,还得受小吏们剥削。本来以为他们渔户没这些烦恼,好嘛,这烦恼不就来了? 霍惜扭头看向乖乖由杨氏抱着,不哭不闹听大人说话的念儿,有些心疼。 要让念儿跟着他们北上,在水上飘泊数日吗? 倾身过去拉了拉他的小手,见他很是活泼地朝她露了笑,跟她哦哦地互动,更加疼惜。 杨氏也是心疼地摸了摸念儿的小脸。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到时船上要装满满当当一船粮食,念儿能吃得好睡得好? 大家顺着她母女二人的目光也看向霍念。 赵奶奶心疼地把念儿接了过去:“哎呦,我们念儿还这么小,怎么能跟一堆粮食挤在一起哦。这可怎么办呢。” 赵钱氏也眼热地挨着婆母,逗弄着活泼可爱的霍念,也想抱。看向霍念也是一脸担忧。 杨氏看向赵随,有些艰难地开口:“我们可以缴银,抵了征调吗?”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稳住 霍惜听杨氏发问,也一脸希翼地看向赵随。 赵随先是默了默,接着摇头。 新帝铁血手段,政令已经下达,是绝无可能更改的。 杨氏见赵随摇头,心里又是失落又是焦急。得了此消息,只想着回去与霍二淮商量怎么办。便有些坐不住。 霍惜见状忙稳住了她。 来都来了,她们事还没办好。 便让杨福从篓子里拿了几匹绸布出来,对赵钱氏说道:“婶子,这是我们在城里收的丝绸。布是好布,但因被雨淋了,有一些霉点。我们想着,婶子绣技好,到时候想法子把霉点的位置裁掉,或是用绣样遮盖住,兴许能用上。” 赵钱氏一听,很感兴趣,忙起身接过来看。连赵奶奶都把霍念塞回杨氏怀里,凑过来一起看。 婆媳二人慢慢把丝绸摊开,眼前绸布绚丽耀眼,摸在手里柔顺又丝滑。但凡是女人,就没有不爱丝绸的。婆媳二人眼里的惊喜止都止不住。 霍忠的商号做的是高门贵胄的生意,不仅绸缎质量好,染的颜色也是尽显高级华贵。 婆媳二人爱不释手,连赵随都跟着上手摸来摸去。 “这霉斑也不明显啊。”赵钱氏在布上找有霉迹的地方。 霍惜心里暗自得意。 她制的柠檬酸很有成效,这几匹绸布虽然霉斑有点大,但经过柠檬酸揉洗后,霉迹已经不明显了。 但要装做看不见,当完好的绸缎卖出去,那也是不能的。 便对他们说道:“虽不明显,但也被染上了。当绸缎卖是卖不出去的。只能把有霉迹的地方裁掉,或是用绣品遮盖住。我和我娘都不会绣技,我们现在也穿不了绸布,放在我们手里白瞎了。赵奶奶和赵婶子看看要不要。”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赵随,点头,要啊。 这么好的绸布,买来做绣品也行,或裁掉给赵随做衣裳也行,她们自己还能做一件绸布里衣穿,再做几方绸缎帕子留着用。 赵钱氏便欢喜地说道:“婶子也不跟你们客套,这几匹绸布我家都留下了。只不知这价钱?” 霍惜松了一口气。她家能留下,也省得她要四处想办法出售。 又想这些绸布,她以将近二两三钱一匹的成本收来,又霍霍了那么多香胰子,米,盐,橘子,盆,柴炭等物,也花了不少钱,这些也都是成本。 但卖给赵家,不好卖得太高。 这家人今天透了消息给他们,让他们有时间准备,平时也帮衬他们不少。 便说道:“婶子,你一匹给三两银子就行。要是家里还有布,换些麻布给我们也行。” “三两?村里卖生丝,一石就将近二百两了。”一匹绸缎三两?赵氏婆媳和赵随都有点难以置信。 “生丝价格不低,绸缎价更高。但这些是瑕疵布,我们只收回成本就行。” 霍惜又说道:“平时受你们诸多照顾,帮我们收布,又卖我们菜蔬鸡鸭蛋,现在又给我们透露了这样的消息,我们一家都感激不尽。这些绸布留在我们手里也没用。若是婶子和赵奶奶用的着,就帮我们用了吧。也好减轻些我们船上的负重。” 赵氏婆媳一听,心中熨贴。 “哎呦,这小嘴咋这么会说呢。”赵奶奶把霍惜拉到身前,又摸又揉的。 七八两,十几两一匹的绸布,往常都只敢偷偷看一眼,现在三两能买到手了?虽有瑕疵,但问题不大,用绣样遮掉就好,遮不掉就裁掉好了。 赵钱氏眼睛不离那几匹绸缎。满脑子都在想着绣什么花样了,也能给大儿子做两身体面的绸布衣裳穿了。 到时候她也能裁上几方绸布帕子留着自用。 心里不由得美美的。 “三两你们有没有亏本?” “没有。收来就这个价。” 双方推辞着。 霍惜便说道:“我们还想以后赵奶奶赵婶子多帮衬我们呢。这次我们进村,除了想买布,还想收些鸡鸭的净肉,想赵奶奶赵婶子帮着我们在村里收一些。要宰杀好了的。” 赵奶奶一拍大腿,说道:“这算什么事。三两就三两,我们承你们的情了。以后有事只管来前进村找我和你赵婶子。” 又对儿媳妇说道:“你快把布抱进去收好,带着你霍家妹妹去收布,我带着他们两个小的去收鸡鸭。” 赵钱氏一点头,和赵随一起把五匹绸布抱进织房。 霍惜跟着进去,数了数她织房里的布,共有十二匹葛麻,抵了一两又八钱银子。 又花了八钱多银子买了赵家一石脱了壳的新米,另买了各种杂粮,菜蔬鸡鸭蛋,鸡鸭肉,收了赵钱氏十一两银子。 这其间,赵粮赵济父子回来,在家里帮着赵随杀鸡鸭。赵钱氏带着杨氏和霍念去村里收布,霍惜和杨福则跟着赵奶奶去村里收鸡鸭肉。 本来想多买些鸡鸭肉,一次多做些,制成板鸭酱鸭风干鸡,等着天寒了好卖的。 但一征船运粮,怕是不能多做了。 想着要不等运粮回来后再收肉?但霍惜想着既然来都来了,而且这一路运粮辛苦,沿途怕是没多少补给,也许能顺道卖些出去也说不定,到时候也好攒上两个钱。 赵奶奶很是热心地领着霍惜和杨福,在村里养鸡鸭多的人家里转。十三文一斤带毛鸡,十五文一斤带毛鸭,多的是人愿意宰杀好卖给他们。 才小半个时辰,杨福就背了满满一篓子鸡鸭肉回了赵家的院子。 而杨氏也在村里收好布,装在赵家的板车上运回来了。 回到赵家,把赵家的布再装上,又另跟邻居借了一辆板车,装了粮食和菜蔬,由赵粮父子帮着把两辆板车推到了河边。 等谢过赵粮父子,送他们离开,一家人便把船划离了前进村。 一家人齐齐把东西归置,杨氏也跟霍二淮说了自家的船要被征用的消息。 霍二淮听愣了,手下的动作都顿住了。 “这消息是真的?咱家的船要被征用?北上淮安?还不能以银抵征?” 杨氏急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这种消息还能有假!而且是赵家那个在河泊所的大儿子说的,能假?”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保不住 霍二淮一屁股坐到船板上。 愣了半晌,又看了看船上这满满当当的东西:“这船都要征用了,你们还买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装不了粮,怕不是要被人扔河里?” 都是钱啊,要是被人粗暴的扔掉,霍二淮心肝肉都疼。 “不会吧,还能被人扔掉?”杨氏有些傻眼。 “人家征船干嘛?让你帮着运粮,你装一堆别的,不扔你扔谁!”霍二淮只觉得心累。 杨福也惊恐地看向霍惜:“惜儿,咱这么多东西会被人扔掉?” 见一家人脸色惊恐,霍惜忙安慰道:“爹娘别着急,我能眼睁睁看着咱花钱买来的东西被人扔水里?” 白了杨福一眼,净瞎添乱。 朝杨氏道:“娘你先进去把银子收收好。别给掉水里了是真的。” 杨氏一听,忙去摸怀里的荷包。 卖绸布得了十五两,在赵家收了十一两银,后来收鸡鸭肉花去二两,收布又花去七两五钱。这趟没往外掏钱不说,还倒拿回三两五钱。 杨氏抱着霍念进去睡,顺便放银子。 霍二淮半点没被霍惜安慰到,心事重重地和杨福进去归置东西。 等把东西收拾妥当,霍二淮摇船,杨氏和杨福搬了两个木盆出来,准备拌料给鸡鸭做风干肉等。 一家人坐在船尾,边做活,边商量对策。 霍惜托着腮想事。 这次征调船只运漕粮,霍二淮和杨氏也是头一遭。他们虽在河上讨生活了十年,之前自家的船也不过是被农户们租用,从沿河的村里把税粮运到县衙罢了。 而且还能得个脚钱。 这回被河泊所征调,竟要运漕粮至淮安仓。打了全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京师到淮安顺流两天,回来就得逆流了。加程至少得两天半或者三天时间,这一来一回就得五天时间。 若是到淮安仓等待接驳时间过久,估计五天都不定能回得来。 要运粮,他们船上的舱室估计就要保不住了,估计顶盖要被衙役们拆弃。 霍惜盯着船舱的目光太过灼灼,从方才一边干活一边打算听霍惜说点什么的杨氏和杨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心里一咯登。 “惜儿,你,你看咱家的舱盖干嘛?”杨氏声音都带着颤,这一天惊吓的事太多。 霍二淮手下一顿,也朝自家船上三个舱盖看去。 “娘,咱这三个舱盖,估计要保不住了。” “啊,怎会,怎会保不住?”才说完,身子直发软,想往后倒。 杨福瞪圆了双眼:“到时候咱把船上的东西挪一挪,粮食就往船舱里放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拆咱家的舱盖?” 杨福一脸惊恐地看向霍惜。 他的舱房,又大又宽敞,要保不住了?又要以天为被船板为席了吗? 霍惜不理他,只看向杨氏:“娘,你觉得像咱家现在这样,船上能装多少粮?” 当然得拆开才能装更多啊。 官家的船只不够用,都征调渔户的渔船了,能多运点不多运点? 杨氏只觉得脑壳抽抽地疼,“天爷!咱这是新船,才住了多久?拆了咱的舱盖,能补贴咱钱不?能给咱装回去不?” 杨氏带点希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霍惜没回她。就连霍二淮都觉得她的问题问得有点傻。 杨氏一看,连连哀嚎出声。 自从家里买了大船,她和霍二淮都能睡一个大舱房了,宽敞又舒适,跟住在岸上也没差了,顶上还有扇明窗,透亮,通风又透气。 这才住几天,就要保不住了! 杨氏扔下手里的活,跑了进去,在舱房里左看右看,只想拍大腿哭上一场。 出来后,整个人都萎顿了,欲哭不哭的。 “这可怎么办呐?到时候再盖回来,又得花不少银子。天杀的。说给我们折减渔税,也不知能折多少。征调我们的船,让我们没了活计,又要拆我们的船。还不贴补银子!” 杨氏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一家人齐齐沉默。 霍惜安慰她:“娘,事情都已经定了,多想无益,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杨氏在脸上抹了一把,回过神来,拉着霍惜:“惜儿,你说可怎么办啊,要好些天不能打鱼,不能做生意,还要自己贴银子修船……” 霍惜拍了拍她的手:“娘,这些都是小事。钱再赚回来就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赁个房子。” “赁房子?”杨氏霍二淮杨福齐齐看向她。 霍惜点头:“嗯。咱这么大的船,一定会多装粮的,至时搞不好不止舱盖,整个舱室部分都要被拆解。咱大人没什么,念儿是绝不能跟咱们这样北上的。不说吹风那么多天,吹一天估计他都受不住。” 杨氏猛地回过神来,直点头:“对对,念儿可不能那么无遮无挡地吹江风。” 看向霍二淮:“他爹,走走,咱现在就去城里,咱先赁个房子。” 霍二淮就要把船转向,霍惜忙拦住他:“爹,不急,咱先商量一下。” “惜儿,你说,爹听着。” 霍惜便又说道:“咱先赁个屋子,让娘带着念儿留下……” 杨氏拉住她:“惜儿,你也跟娘留下。” 霍惜摇头:“娘,我想跟着去看看。” 几个人轮流说,也没说通霍惜。便只好听她的。 霍惜又说道:“咱船上东西不少。先赁个屋子,把东西存在屋里,连着那些杂物。还有咱之前泡绸布,买的那几个大盆子,现在没用了,得找个地方低价把它们卖了。” 又看向那两盆肉:“这一路北上,时间紧任务重,恐怕沿路补给困难。咱今天买的这些肉,娘带着我们先紧着做出来,到时候我们卖给运粮的人。” “卖给运粮的人?” 霍惜点头:“对。这次运粮不止有我们这些渔户,还有不少农户,押运官,衙役,军中的人,护卫等等,估计不少人。这些人都比咱渔户有钱。没准咱沿路还能卖出去赚回点钱呢。” 几个人一听还能贴补些钱回来,连连点头:“那行,咱都听惜儿的。” 杨氏听完就立刻动手给鸡鸭抹酱料,杨福也在一旁帮忙。 霍惜一边帮忙,一边想着在哪赁房:“爹娘,你们说在哪赁房好?是赁到明年春日还是就赁这十天半月的?”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得知 霍惜担心留下的杨氏和念儿。想着要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听霍惜询问,杨氏有些不解:“这怎么说?” “这回只留下娘和念儿,我有点不放心。”把他俩放到城里,人多嘴杂的,霍惜有点担心。 而且是找个地方现在就开始赁屋到明年春日,还是先短暂地租几天,下雪前再另租? 要不是还需要霍二淮划船,她都想把霍二淮也留下。霍二淮不行,霍惜又看了看杨福。 杨福身子一缩:“我跟你们同去。路上也好跟姐夫换换手。” 好吧。杨福也要同去。 这回装的粮估计少不了。只霍二淮一个人划船确实有些吃力。要不自己陪杨氏留下? 杨氏见霍惜看她,便说道:“你跟你爹一起去。有你在,娘放心。不用担心娘,娘一个人还带不了念儿?不过几天功夫,你们就回来了,大不了娘不出门就是了。” 霍惜想了想:“要不,咱这回先去前进村赁个屋子住?有赵婶子他们看着,我们也放心?” 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了一眼,眼神一黯。 人生地不熟,担心他们母子。要说熟悉,没有杨家庄和霍家坝更熟悉的了。只是,去了那两个地方,估计想清静都清静不了。 杨氏便点头:“那行,咱先去前进村赁屋子,先赁个十天半月的。我还能跟你赵婶子赵奶奶说说话,互相有个照应。在村里赁屋,还能便宜些。” 一家人商量好房子的事,便把今日买的鸡鸭都抹好料,该腌的腌,该晾的晾,在船舱里拉了麻绳,挂着阴干了起来。 直到余晖落下,才把船划向桃叶渡。 霍二淮先是择了一处河道,下了网,下了虾笼蟹笼,这才把船划回桃叶渡。 路上遇到回港的渔船,也向他们收了些虾蟹,又卖出几坛酒和桐油等杂物。 一路卖货一路把船摇回桃叶渡。刚把船栓好没多久,各家的船也陆续回来了,纷纷打招呼,询问今天的渔获。 “杨福,你快来看!我今天和我哥把船摇到长江口去了,网到了好几条大鱼!个个有七八斤重!你快来看!羡慕不死你!” 杨福和霍惜在船头帮杨氏做晚食,钱小虾的声音就远远传了来。 混着橹板划水声,声音里都带着几许兴奋。 杨福起身,站在船头,远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那什么表情?不服气?来啊,一会到水里憋一个,看谁憋的气久!” “来就来!” 两人不服气地顶牛。霍惜白了他俩一眼,俩幼稚鬼。又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钱小虾,一会有你哭的。 就不说。 直到杨福拉着钱小虾,还有其他几个孩子,在水下断断续续憋气了小半个时辰,霍惜才一边帮着杨氏摆饭,一边招呼杨福上来吃饭。 此时桃叶渡的渔民陆续都回来了,都趁着最后的余晖做晚食。 霍惜盘腿坐在自家的船头,夹着小方桌上木头碟里的青菜,边喝着鱼汤,边状若无意地跟杨福说道:“哎,咱这船都要被征调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地方做饭了。” 此时各家都端着碗蹲船头吃饭,一边扒饭,一边看着霍家人围着小方桌吃饭,佐点味。那耳朵都竖着呢。 一听霍惜这话,均愣了愣。 “咋的,你家船要被征调了?被哪里征调?”有人问道。 钱小虾愣过后,捧着碗笑了起来:“哈哈,杨福,看你还得意,船都被人征调了,你要在野地里住咯。我家船虽小,但好歹有个窝。哈哈哈。” 杨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霍惜给杨福夹了一筷子菜:“舅舅,多吃点,以后搞不好就要吃干粮了。” “没事,你要愿意以后让我去你船舱里睡,我不介意这回收留你。” 钱小虾扒饭的动作,很是欢快,碗里的咸鱼杂粮饭此时都觉得香甜得很。 霍二淮按捺不住,惜儿方才一直不让他说话,现在听到大伙关心地问他情况,忙起身说道:“我们今天得到消息,河泊所要征调咱渔户的船只,运漕粮北上淮安仓。” 啊? 什么情况? 大伙齐齐愣住了,像被人定住了一样。等回过神来,齐齐从船头站起身,手中的碗都差点掉河里。 “二淮,你说啥?河泊所征调咱的船只运粮去淮安?” 霍二淮点头。 “消息准确不?” “准确。是河泊所的官差亲口说的。我家之前一直到他家收布,他还不至于骗我。” “啊?这可怎么办?往年没这样啊?” “到淮安?那要去多久?怎么征调的?是所有的船?可有补偿?”大伙七嘴八舌地问。 “只要不是破损严重装不了粮的,都要被征调。” 啊? 钱小虾久久没回过神来。征调他家的船?他要睡野地了?他方才还嘲笑杨福来着。 “那我们要睡野地了?” 杨福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河泊所征调我们的船,他们没船,当然也没船夫啊。哪有只征船不征船夫的!”个傻子。 “二淮,快,你快跟我们说一说。” 大伙碗里的饭立刻不香了。都吃不下,齐齐从自家船头往霍家这边走来。霍家相邻的船只上站满了人。 霍二淮便把打听来的消息跟大伙说了一遍。 大伙齐齐哀嚎。上次大风大雨欠的债还没清呢,船就要被征调了?鱼打不成了,啥都不能干了,还不给贴补,自己吃自己? 今晚的桃叶渡,亮了一整晚的灯。 那防风桅灯投在水面上的倒影,随夜波轻轻荡漾,久久没有平静。 霍惜也翻来覆去没睡着。想着怎么安置杨氏和念儿,又想着北上这一路的事。 这一路运粮北上,没任何贴补,虽说会在年底的渔税里折减,但折减多少,会不会折减,谁都不知道。 只知道被耽误几天打鱼的功夫,耽误自家几天生意是一定的了。 也不知道自家的船要被装多少粮。自家的三个舱室是否要被拆完,能不能留一个半个? 这一路运粮北上,能不能做点什么呢? 到淮安卸了粮,要打空船回来,是不是有些可惜?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指点 翌日,霍惜醒来的时候,整个桃叶渡只有她家的船在了。 看了看天色,才刚露晓。 “娘,他们这么早就收网去了?” 杨氏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柔声道:“就没几个睡着的。这一大早,都去打听消息了。有的要把家小安置一下,有的要回乡跟家里说一声。” 霍惜点头,收拾好自己,准备帮杨氏准备早食。 “不用你,娘来就行。”杨氏手下飞快,往米粥里下了几条鲜虾,又拔了些芽苗扔到粥里。 笑着对霍惜说道:“咱这几盆豆芽菜,天天都有得吃,还能送大伙佐个味。大家都夸你呢。有几户人家也在自家船头种了葱头蒜苗豆芽。” 霍惜笑了笑,蹲船头给几盆葱蒜浇水。 杨氏笑咪咪看着,只觉得自从养了惜儿和念儿后,这才越来越像个家了。 “惜儿,要不你跟你舅舅换一下?你睡船头。每天娘早起做早食都吵到你。”但船尾也不好,有鱼箱,腥味重。要不给惜儿换到中间舱室? “没事的娘。我睡得挺好。船头就挺好的。娘早上也没吵着我。” 孩子懂事,杨氏还能怎样。“行吧。要是娘吵你了,就跟娘说啊。” 霍惜点头。 自她来了后,他们家起床的时间都晚别人不少。杨氏和霍二淮为了让她能多睡会,都调整了作息时间。 不一会,杨福和霍二淮也起了。一家人吃过早食,商量好今天要办的事,便把船往城里划。 今天一担渔筐没装满,鱼不多,霍惜便让霍二淮一个人去鱼市街卖鱼,杨氏留在船上带霍念和做鸡鸭肉,她则拉着杨福到外城码头打探消息。 昨晚她想了一夜,这一趟赴淮安,总不能白干一场。总要想法子把一路的花销赚回来。 她对当今运河沿岸有哪些码头不熟,淮安又是个什么情况,也不了解。总得去打探一番。 外城码头,霍忠正在指挥着底下的伙计卸货装货,忙得分身乏术。 直到货全部运完,船开走,他才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水壶仰头猛灌了几口,缓了过来。 擦了擦嘴角的水迹,就看见灼灼望着他的两个小子。 笑了笑,把水壶递给一旁的伙计,朝霍惜和杨福招了招手。 霍惜忙拉着杨福跑了过去,仰头朝他笑笑:“霍管事。” 霍忠也笑:“你们俩个怎么又来了?都有银票的人了,还来搬货?” 杨福有些囧,他家哪里是有银票的人。 霍惜却朝他笑道:“上次说要给霍管事带我家做的虾,我今天带来了三种。霍管事帮我们试试味。” 说着从杨福背着的篓子里拿了三罐虾出来,呛虾,烤虾,虾干,都是一斤装的罐子。 “请我试味?不收钱?”霍忠戏谑地看向霍惜。 “不收钱。” 霍忠笑着用手点了点她,这个精明小子,定是又有什么事要打听了。 “上次那个秃黄油味道不错,我们东家都觉得好吃,想买一些给家人食用。” 霍惜一喜:“那真是太好了。等霍管事试过虾的味道,若是要的话,过段时间我一起带过来。” “过段时间?” 霍惜点头:“我们的船要被征调运税粮了,要运到淮安仓。得过段时间才能多制一些虾蟹出来了。” “哦?怎么回事?”向渔户征调船只? 霍惜便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霍忠听完沉默不语。过了片刻,问道:“你想找我打听淮安的消息?” 霍惜点头:“我们平常只在京师附近水域打鱼,从没去过别的地方。这一路北上,水域什么情况,沿途是什么情况,淮安又是什么情况,一概不知。想着霍管事经常随船四处走,所以想向你打听一些情况。” 霍忠看了一眼霍惜,觉得这孩子着实聪慧,都懂得未雨绸缪了。 便带他们寻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也不把他们当寻常小孩看,很是说了一通从京师到淮安沿途运河的情况。 有哪些城池,都分别什么情况。再北上,淮安仓到天津港,到通州仓又是什么情况,均说了一通。 “淮安与扬、苏、杭三州并称为南运河沿线“四大城池”,是南北交通汇聚之地,扼“七省咽喉”,位置极其重要。历来是漕运、盐运重镇、可谓是南北货物集散中心。” 果然现在的淮安还是那个淮安,位置还是那么重要。霍惜静静地听着。 “南来北往的船只齐聚淮安,商贾云集。在前朝,淮安就是南北漕粮的中转地。” 霍惜点头,不时问一两句。 “霍管事……” “叫霍叔吧。”霍忠着实喜欢这个聪慧的孩子。大的那个也憨厚老实。 “霍叔。”“霍,大哥。” 霍忠笑了笑,朝他俩点头:“有什么事都可以问。” 霍惜便问道:“我想着这一趟要去好些天,耽误打鱼不说,还没有贴补。到淮安我们卸了粮要打空船回来,所以我想,能不能采买些那边的东西回来卖。只不知这样会不会坏了规矩?一路又有人收商税没有?” 杨福愣了愣,呆呆地看向霍惜。还能带北边的货物回来卖?船不是被征用了吗? 霍忠心中越发对这孩子赞赏不已,这孩子走一路看三步。 温声道:“前朝时,运漕粮的船,也是不给贴补的。农户、渔户和漕军们就会偷偷在船上夹带一些南方的杂货运到北方去卖。等卸了货又采买些北边的土特产回南边来卖。这样通过南北易货,多少也能得些贴补。” 霍惜听了眼睛一亮,和杨福对视了一眼,心中激动。 “那会不会有监查官上船来查看?收商税?” 霍忠就笑了起来,呶了呶嘴,示意他俩看向码头。 “看到那些大船上的船夫船手了吗?他们出去一趟,短则几天十来天,长则半年一年。水上什么情况都会有,都是拿命在挣钱。除了领那份薪俸,很多人会夹带一些货物,做些南北易货的买卖。一般只要他们不耽误事,船主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前朝时,漕军也会借助运粮之便,在沿途偷偷地进行商品运输与买卖。朝廷准许漕运人员携带一定数量的货物并免抽税,以补助漕军途中生计与运粮脚价的不足。” 霍忠说完,见他二人眼睛亮得惊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拦路 霍忠见他二人听明白了,心中赞许。 又道:“去程你们船上装了漕粮怕是带不了多少,回程倒是可以寻摸一些当地的货物带回来。” 霍惜连连点头:“霍叔知道淮安有什么出名的土特产吗,京师能好卖的?” 霍忠想了想,便说道:“淮安汇集了南来北往的船只和货物,它的造船业,手工业,商业,南北饮食,都很是繁盛发达。尤以酿酒、制鼓、编织闻名天下。” “在淮安,有辽东运来的人参、貂皮,北直隶的梨枣等物。还有南边运过去的生姜、花椒、藕粉、药材、茶叶、布匹、丝绸、纸张等等。还有来自江西、湖广等地的竹木板片、油麻、藤绳、瓷器等,更有南边运过去的蔗糖等物。” 看霍惜和杨福掰手指在记,笑道:“咱京师齐聚百万人口之巨,只要是好东西总不缺人买的。” 霍惜听完,很是郑重地起身。 朝霍忠行了一个很是标准的揖礼:“多谢霍叔指点,他日小子成材,日子过好了,定报霍叔提携关照之恩。” 杨福愣愣地看她行完礼,也学着她的样子,朝霍忠做了个揖。 霍忠扶起他二人,心中颇为感慨,对他二人的行事极为满意。 霍惜这小子善于从危机中寻找机遇,是个可塑之材。 也不知他今日从自己的一番话中得到多少启发。但他相信,此番北上运粮,这孩子必有一番精彩的际遇。 霍惜不肯收钱,留下三瓶虾制品,告别了霍忠。 拉着杨福在外城四处逛,哪里人多,便往哪里挤。哪些货物好卖,都要上前打探一番。 “惜儿,咱要不要进内城再打探打探?”内城有钱人多。杨福一扫昨日的萎靡,浑身都透着一股想大干一场的劲头。 霍惜顿了顿,摇头。 她心中已经有了些许主意。内城她熟悉,之前也在内城逛过。现在还是别进内城了,万一遇上吴有才那厮,倒功亏一篑。 “走,我们回去找爹娘商量。” 还没走到外城渡口,就看到霍二淮正被两个人拉扯着。霍惜刚想提腿上前去,就被杨福拉住了。 “是姐夫的娘和兄弟!” “啊?”怎么忽然找过来了? 霍惜愣住了,被杨福拉着躲到一旁。 还不等霍惜细打量他们,也没等听清缘由,只听他们说跟霍二淮要钱,霍惜便急忙拉过杨福:“你绕过去,去渡口找娘,把咱家的船划走!晚点再来接我和爹。” 要是让他们知道家里换了新船,船上的钱和东西怕是要遭殃。以后也没个清静日子过。 杨福一个激灵,也没来得及叮嘱霍惜,寻了另一条路,撒腿就往渡口跑。 霍惜躲在一旁偷听。 霍二淮的母亲方氏带着最小的儿子霍四畔,找了霍二淮几天了。今天终于在外城的鱼市街寻到了他,一路喋喋不休跟到这。 “二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家人饿死?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不管我们了?” 霍二淮闻言看向这个最小的弟弟。 当年他出生时,自己都七八岁了,这小子几乎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当初见他吃不饱饭饿得直哭,自己便四处给他寻摸吃的。 后来见他长得细瘦,爹娘又哭又求的,自己便提了两件旧衣,入赘到了杨家。 “我们打一天鱼,卖一天钱,才能换些吃的。家里好歹有十来亩地,有粮糊口,比我们强。我们不打鱼连吃的都没有,哪里来的吃香喝辣?” 霍四畔见二哥目光冷淡,忙向自家老娘求救。 方氏便拉着霍二淮哭诉:“二淮啊,你是不是还在恨着爹娘啊?当年家里也是过不下去了,才让你到杨家的。杨家比咱家富裕,能吃饱饭,比跟着我们强。” “是啊,二哥,要是当年我够年岁,我都想入赘去。” 霍二淮眼神悠悠地看了他一眼。 他入赘?当年为了一个放良的女子要死要活的,掏尽了家财都不够娶亲,爹娘还来找他要钱。他要入赘早去了。 霍二淮想走,被方氏死死拽着渔筐。 “二淮啊,你这衣裳一看就是新做的,连个补丁都没有。你看看娘和你兄弟,补丁摞补丁。今年税粮收得多,家里人口多,交了粮,就没剩几个了。马上又要征徭役去疏通运河,咱家得去两人。听说得干到落雪前才给回。你四弟还没个子嗣呢,家里想出银钱找人代役,你可怜可怜你兄弟吧。” 霍二淮憋着气,可怜他?那谁可怜我! 我夫妻二人在河上飘了十年,身体浸了寒气,生的几个孩子都留不住。我一个子嗣都没有,谁可怜我! 霍二淮死死攥着拳头。扭头不看方氏。 霍四畔拉着他扮可怜:“二哥,你小时候最疼我了,疏通运河,两三个月都要在河里泡,人都废了。我还没后,你不想我绝户吧?” 说到绝户,霍二淮喘着粗气,冷冷地看向他。 “当初你不是跟家里说那小娘子身上藏了银,会带着不少嫁妆到霍家吗?怎么,她不肯给你出代役钱?” 霍四畔喉头一噎,低了头。 方氏跳了起来:“那个贱货!让她把嫁妆交给我来保管,就是不肯!我搜遍了角角落落就是没找到她存银的地方。你兄弟连她一个大子都没捞着!这回也是捂紧了口袋,说别人都能去,为什么四畔不能去!贱货,若是再不开怀,我就让四畔休了她!” 霍四畔张了张嘴,没说话。 霍二淮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自己求来的婚事,什么结果,也得自己去承受。 “我没有钱。我还要养家糊口。” “你养什么家?能养小舅子,为什么不愿贴补家里!要眼睁睁看着你弟弟被拉去做徭役!” “春樱春上给我生儿子了,我还要养家糊口!” 春樱肚里的孩子生下来了? “养活了?”霍四畔愣愣地问了句。 一句话击中霍二淮内心深藏的痛楚。 朝霍四畔喝道:“滚!我没你这样的兄弟!”拽开渔筐,抬腿就走。 霍四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方氏见霍二淮挣脱了渔筐就往前走了,恨恨地跺了跺脚,几步窜上去,把手伸进霍二淮的怀里摸索。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抢钱 “娘!你要干嘛?”霍二淮被方氏这一番动作给弄懵了。 待他回过神,要去摁方氏的手时,却是晚了。 方氏很快从霍二淮怀里摸了个荷包出来,高兴地咧了嘴,不等霍二淮回神,撒腿就跑。霍四畔忙小跑地跟了上去。 霍二淮愣愣地看着跑远的方氏和霍四畔,神色哀伤。 他娘找到他,没问一声他们过得好不好,日子能不能过下去。 收了新粮,也不说给他们送来一袋半袋,就知道朝他要钱。兄弟被征去徭役,心疼他们,要出钱找人代役。 他呢,捡来的吗? 霍惜躲在一旁看着呆愣地站在那里的霍二淮,见他出神地看着那对母子跑远的身影,愣着不动,整个人站成了塑像。 背影寂寥又孤独。 一抹心疼涌了上来。 小跑着上前拉住了霍二淮粗糙的手掌:“爹,你有我们呢。以后我和念儿会好好孝顺你和娘的。我会挣好多好多钱,请好多下人来服伺你和娘。让你们舒舒服服地,在家当老太爷。” 霍二淮低头看向她,见她仰着头看着自己,眼睛里都是自己的投影。 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有血缘又怎样,没血缘的又如何。没血缘的反倒更亲。 紧紧牵了她的手:“嗯,那爹等着。走,咱找你娘和弟弟去。” 父女二人往渡口方向走。 路过一处卖糕团小点的摊子,霍二淮被香气引得看了一眼。就见那摊子上有各色糕团,千层糕,如意糕,玉带糕,卷心糕,样样做得精致。 看了霍惜一眼,就要伸手到怀里掏荷包。 一掏,掏了个空。 才想起今天卖鱼得的钱都让他娘摸走了,现在连给孩子买块糕团的钱都没有。眼神黯了黯。 霍惜如何不知。 晃了晃他的手,仰头朝他笑:“爹,咱船上还有面粉,南瓜也有,咱回去做南瓜饼吃。” 霍二淮被孩子解了尴尬,心中熨贴,紧了紧孩子的手,目光温柔:“行。回去爹也帮着做。” 二人一扫方才的阴霾,有说有笑回到渡口。 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杨福和杨氏划着船来接。 二人还遮遮掩掩的,左环右顾,就怕被霍家人缠上。 “他们走了?”待霍惜和霍二淮上了船,杨福还不放心地踮着脚往岸上看。 “走了。抢了爹的荷包,撒腿就跑。” 杨福恨得直咬牙:“我就知道。那家人只知道要钱,每次来找,准是要钱,回回哭穷。家里有田有地,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又生了一大堆孙子孙女,一家人但凡勤快些,开荒养个几年地,江南风调雨顺的,还能饿肚子?” 杨福念念叨叨,显见气得不轻。 霍惜摇头失笑。 那家人会不会饿肚子,她不知道。她还没去过霍家坝的霍家。不知道内里情况。 但今天只看那对母子的情况,家里应该不至于过不下去。 不过是一下子要掏大几两的代役钱,肉疼,想找她爹分担一二罢了。 船尾,杨氏也在向霍二淮打听情况。 听完,杨氏又是委屈又是替霍二淮心疼。怎的会有这样的娘和兄弟? 听说她生了儿子,不说来看看,问问孙子的情况,倒是惊讶于孩子还活着。虽不指望他们,但如此凉薄,还是觉得伤心。 想起在怀中夭折的三郎,杨氏落了泪。 霍二淮去拉她:“别哭了,让孩子们看了不好。念儿就是三郎,我们好好把他和惜儿养大,他们会孝顺我们的。” 杨氏拭了泪,哽咽着点头。 “钱都没了?” 霍二淮点头:“我没想到她会摸到我怀里。” 杨氏嗤了声,“你那娘什么做不出来!”为了多拿几两聘金,都能舍得下脸面到杨家门口撒泼打滚。 好在霍二淮是个好的。这些年夫妻同心,他待杨福也视如已出。 “没了就没了吧。好在咱家还有些积蓄。” 霍二淮听了也感慨:“是啊,多亏了惜儿。不然咱今年日子怕是难过。” 霍惜和杨福在船舱里说完话,看到三个舱室都被杨氏拉了麻绳,在上面挂满了腌制好的鸡鸭,就像秋冬天农家腌制腊肉腊肠,挂得满满当当。 霍惜上前去嗅了嗅,真香啊。 杨福也趴上去嗅,今年不用再吃咸鱼腊鱼了,有肉吃了。好多肉肉! 杨氏进来,拍开他。“这些日子,你也没少吃肉,还馋!” 杨福盯着一条鸭腿流口水:“我不多吃,就这条鸭腿就行。” “我看你像条鸭腿!”瞪了他一眼,看向霍惜,笑眯眯道:“惜儿,家里还有些橘子,娘拿给你吃。” 说着就掀开舱板拿了两个橘子出来。 把乳柑递到霍惜手里,把瀛洲蜜桔递给杨福。杨福瞪了他姐一眼,哼,区别对待。 杨氏朝他龇牙,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霍惜把乳柑递到她手里:“娘,这个你和爹吃,我和舅舅吃那个就行。” “你们吃,爹娘不吃。”见霍惜硬要塞给她,便接过杨福手里那个去了船尾和霍二淮分吃。 杨福很快就把乳柑接了过来把皮剥了,和霍惜一人一半。 才要开吃,霍念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霍惜抱起他,把一粒乳柑递到他嘴边,他立刻把头撇一边去了。 前几日,霍惜见他嘴馋,便把一粒酸橘递到他嘴边,他舔了两下,就酸得直打颤。后来看到大家挤橘子水也不闹着要了。 现在也条件反射地把头趴到霍惜肩膀上。 又见霍惜和杨福吃得香甜,又扭头来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流着口水。 霍惜把乳柑两边的膜撕了,把果肉递到他嘴边,他盯着霍惜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小舌头去舔。 这一舔,就舔出味来了。 手舞足蹈,整个身子都倾身过去,哦哦还想要。 把杨氏和杨福看得稀罕不已。 直到霍惜喂他吃下了一小瓣,才不让他吃了。 见他还没个够,霍惜拍他小手,点了点他的嘴:“不能吃了,再吃就不长牙了。” 小东西也不知道听懂没有,瘪瘪嘴,有些委屈,朝杨氏倾身过去,伸手要抱。 杨氏把他抱到怀里,哦哦哄:“咱念儿长大再吃好不好?等念儿长大了,娘买好多给念儿吃。” 见他眼神还盯着杨福手里的乳柑,瞪了杨福一眼:“还不快点吃!” 杨福吓得把剩下的几瓣乳柑全喂进了嘴里,鼓囊囊地嚼着。 霍念又去看霍惜,霍惜也全塞进嘴里,还朝他摇手,表示没有了。 霍念有些委屈地看了看杨氏,把杨氏心疼的不行:“哦哦,咱念儿不吃啊。娘带念儿去煮鸡蛋吃。” 抱了念儿到船头煮鸡蛋。 而霍惜则钻进自家船舱,准备清点一番船上的存货。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胆子要大(求首订) 霍惜和杨福一起清点存货。 她一边查看,一边让杨福记在本子上。遇到杨福不懂的字,她就接过来记。 杨福这些天也跟着学了不少字,从记家里人的名字,和船上的货物学起。字学了不少。 拿了支炭笔,在霍惜给他裁的本子上记数。 日常杂货的进价出价,所赚的银钱也让他跟着学。杨福现在自己也能清点存货,记家里的账了。 霍惜想着今天霍忠的一番话,再看自家船上这些杂货,是决计不能夹带去的。 不是说不能带,只是这些货都是卖给渔民的,并不值个什么钱。放在船上还增加负重。 还有这些没卖完的酒,都是普通的酒。 只是舱里剩的那五十三匹绸布,这些得带去淮安。而且还得再多收些布匹带去。 江南织户多,布匹价贱,运到淮安卖给北方的商人,定是能赚一笔。 但是自家船上怕是夹带不了这么多。 茶叶胡椒花椒倒是轻便,价钱也不错。但现在自己没那个渠道,也不知道北边出货情况如何。 此番去淮安,还是以布为主。先探探路。卖不掉也没什么损失。运回来也能卖出去。 “爹,娘!” “哎,怎地啦?” 霍惜把他们招到船尾,把今天在码头霍忠说的事情说了一遍。 “真的,能夹带货物过去?”杨氏和霍二淮不敢置信。 霍惜点头:“去时咱装着粮,怕是带不了多少,主要还是回程的时候带些北边的杂货回来。若是带回来卖得好,咱这一趟脚钱就有了。没准还能赚点。” “真的?”杨氏喜得眼睛睁老大,霍二淮同样是一脸的惊喜。 寻常老实本份的普通百姓,哪里能想到夹带着偷摸做点生意?一听船被官家征调,就吓得腿软,没了主意。 要霍惜说,除了本钱,最重要的还得是胆子。走货走私什么的,最赚。不把脚钱赚回,都对不住这一趟的辛苦。 而且这还不是走私,官家允许呢。 只是多数人没胆罢了。 看了看自家的三个舱盖,又道:“爹,娘,咱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赁个房子,把咱这一船的东西先卸了。再去寻摸一些棉布回来。” “对对对。咱先去赁屋子!” “惜儿,只收棉布吗?” “对,这回咱只收棉布。麻料都不要。” 麻料太普通了,重量几乎相等的情况下,还是做利大的棉布生意。当然绸缎利更大,但那等资源只怕自己还接触不到。万一出不了手,只怕要砸手里。 先用船上的几十匹绸布探探路。 “行,那咱去前进村赁屋。” 霍惜摇头:“爹娘,我不想去前进村赁屋了。” “怎的?” “你们想啊,咱现在要收货,回来后要卖货,进进出出的,那货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清出去的。恐怕要卖上不少时日,到时候进进出出的,只怕村里人多嘴杂。咱还是直接去外城租个屋子。” 霍惜今天听了霍忠一席话,就不想去前进村赁屋了。 等把北边收来的货运回来,还要在京师贩卖。把货存在京师,才好方便拿取。 “行,咱听惜儿的。” 此时已过晌午,她家的船已是在秦淮河的外河支流,再折回京城怕是晚上得摸黑回桃叶渡。 “咱先去沿河的村里收布,明天一早进城赁屋,也好把收来的东西放到屋里。” 一家人便把船划向各个村,收棉布。 经过这么些天买布买酒,四处打探下来,对于哪个村织户多,有什么样的货源,家里门儿清。 到落日前,就收了满满当当一船棉布,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等把船摇回桃叶渡,已经陆续有船回来了。 钱小鱼钱小虾哥俩的船也在。 “你们今天回来这么早?”杨福站船头有些错愕地看向钱小虾。 这兄弟俩不都说要卯了劲打鱼,攒钱买大船吗?天天对着他家的大船泛红眼病。 每天都把船划到很远且人少的水域,这些天也着实打了不少鱼,卖了不少钱。 钱小虾有些蔫巴地跳上霍家的船,勾住杨福的肩膀:“我和我哥今天下了十网,竟有七八网是空的。索性早早就回了。” 霍惜看了他一眼,这是被征调船只弄乱了心神吧,没了往日的劲头,运气也变差了。 钱小虾蔫巴巴地勾着杨福,“杨福,我晚上跟你睡”,刚勾着杨福进舱,瞬间眼睛就瞪圆了。 “你们,怎么买这么多布?” 这船舱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哪还有他睡觉的地方? 下巴差点砸地上。 艰难地扭头看向杨福:“你家这是要干嘛?渔船变商船,抗征?” “你才抗征!我家又没多余的脑袋!”还抗征,小老百姓胳膊能拧得过官家大腿? 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那你家这是要干嘛?你家船这么大,恐怕要比我们多运一倍的粮,你这还装这么多东西,不怕被差役扔水里?” 杨福白了他一眼:“你看我们家的人像是傻子吗?” “他们不像,你像。” “你才像!”两个人拌起嘴来。 霍惜看不下去,拿了一个蜜桔扔给他,钱小虾立刻屁颠屁颠挨到霍惜身边:“霍惜,还有不?再给一个呗,我拿给我哥。” 就上次得了霍家一个蜜桔,他一直念到现在。 真好吃!本来想多卖些钱,也去买几斤来吃的。哪知道船就要被征用了。估计他娘晚上都不让他吃饱了,还想吃蜜桔?吃屁。 霍惜看了他一眼,得了吃的,还惦记着自家兄长,倒不是个吃独食的。 便又取了一个给他。 钱小虾千恩万谢的,拿给他哥去了。 很快又回到霍家船上。一边把皮剥了,一边慢悠悠把桔瓣的白色筋膜撕下,这才放进嘴里,跟吃仙丹一样,细嚼慢咽。 简直没眼看。 但一想,霍惜又觉得心里沉重。渔民的日子不好过啊。 打一天鱼得一天铜板,得一天铜板才得以换一天的吃食饱肚。 真正的过一天算一天。 像钱小虾哥哥钱小鱼,他家日子还算是好的,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亲事。比他家还差的,就更难了。 由古至今,男子娶亲没个屋舍没个落脚地,谁嫁给你呦!连那雄鸟求偶,都懂得先搭个窝。 不由得暗自叹了声。 见钱小虾问东问西的,便说道:“一会你爹娘回来了,我再跟他们一起说。有事想找他们一起商量。”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一起带货 霍惜在桃叶渡大家回来之前,就做了一番计划,想了一番说辞。 也跟霍二淮和杨氏商量了一番。 夫妻二人也是头一遭遇上这种事,只说都听霍惜的。杨福更是连连点头,表示支持。 等大家都吃过晚食,又把船聚拢在一起说着船只被征调的事。 霍惜便站了起来:“各位叔伯,小子今天在城里打听到一些信息,想跟大伙分享并讨个主意,不知道各位愿不愿意听一听?” 大伙看她小小一个,做起霍家的主来。看了一眼霍家夫妻,都乐了起来。 “听啊,谁不知道小霍惜你是个福娃,把你爹娘的小破船都换大船了。要不是你,你爹娘还得划那小破船在江里继续飘,你舅舅估计讨不到婆娘了。” 杨福撅了嘴,我怎么就讨不到婆娘了? 小看我。 不过惜儿确实是个福娃。要不是惜儿,他家还是那艘小破船,还不知多久才有能力上岸。 不由得看了一眼钱小虾那边,真好,那小破船不是自家的了。 郁江今天回了一趟乡下,打算跟家里说船只被征调的事。 今天他突然回去,才发现家里不只虐待她们,还不让妻子和两个女儿上桌吃饭。见她母女三人蹲在厨房吃些剩饭菜,郁江心里跟针扎一般。 恨不得当场就带她们到船上了。 安慰了一番妻女,又无奈离了乡。 此番听了霍惜一番话,站了起来:“惜小子,有什么事你说,咱桃叶渡大伙都是一个集体,有缘聚在一块,这回也必是要一起北上的。大家一路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大伙纷纷响应:“对对,到时让河泊所不要把咱们打散,到时咱们还在一处,互相照应。” 钱三多也对霍惜说道:“惜小子有什么主意就跟大伙说说。” 霍惜便把今天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能夹带东西?”“把北边的土产带回京师卖?” 嘶。这是真的? “霍惜,你没听错吧?官家能允许咱这么干?” “对啊,耽误了运粮,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自古民畏官,对于比自己更高阶层的人,有种天生的畏惧。 霍惜便说道:“去时可能带不了多少,毕竟要运粮,回来时咱们是空船,到时候可以各显神通。” 嘶,是啊,粮都卸了,押运官还能盯着他们? 打空船回来,是有点可惜啊。白白浪费了。 很多人便心生火热了起来。 孙氏也开始琢磨起夹带什么东西去,又要采买什么东西回来。想着这一来一回的买卖,能把脚钱赚出来,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坐都坐不住。 钱小鱼和郁江心头热了热,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南北易货,是个好主意。但采买土产,不得要本钱?自家那三瓜两枣能买多少货?要是卖不出去,砸手里,本钱还没了。 郁江偷偷藏了些银钱在身上,但也没做过这么冒险的事。 听着大伙议论纷纷,眉头拧得死紧。 看向霍惜:“惜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大伙都停下议论,看向霍惜。 霍惜与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了一眼,得了他们的鼓励。 便说道:“我家准备带些货到淮安,如果各位叔伯去程没带东西,能不能帮我们装些货?一天我们给三十文的脚钱。” “回程时,我家会借钱给帮我们带货的叔伯,好让你们有本钱收货。等回来后,你们可以自行贩卖,得了钱我家分两成。也可以交由我家来卖,得利我家要分四成。” 一番话把大伙听愣了。 原本都觉得借运粮之便行南北易货的生意,是个极好的主意。只是算计了一番家里的存银,存银少和没有存银的,已经在心里哀嚎。 难道让这样的好事白白溜走? 可现在他们听到什么了? 霍家竟要借钱给他们当本钱?借霍家的钱生蛋? 大伙齐齐把霍惜的话在脑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发现这是个无本的买卖啊。 他们有本钱收货了! 如果能自己卖掉,还能借霍家的本钱得利八成。若是怕折在手里,就交给霍家来卖,还能得利六成。 左右都不亏,还血赚! 郁江急急站了起来:“二淮哥,算我一个。去时我就不寻摸了,我帮你带货。到了北边,我也好生在淮安逛上一逛,买些稀罕货回来卖。” 邹大爷也急忙拉着他孙儿邹胜的手站了起来:“二淮啊,也算我家一个。我也帮你带货。到了淮安如果我们有看中什么,也希望你能借些本钱给我们。” 霍二淮往邹大爷那边看了一眼,他家的船比他们之前的那艘还小得多。 船上挤了他老妻和孙儿,祖孙三人。一家人只剩他们仨了。 老的老,小的小。好在那孙子也十二岁了,也算个半大劳力了。 点头:“哎,行勒,算你家一个。” 之前被那场大风雨刮得欠债的人家,此时也急急站了起来,表示愿意给霍家带货。 钱小鱼也站了起来:“霍惜,我和小虾的船也给你们带货。” 孙氏急忙看了小鱼小虾一眼。 她心里是想着自己去寻摸些物资带去淮安的,不知道买什么,就跟霍家一样,买布匹带去好了。 没想到大儿子竟然开口要帮霍家带货。 钱三多知道她的意思,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除了两三家,几乎所有的船都表示去程愿意帮霍家带货。霍惜忙让杨福登记了下来。然后和杨福一一上了这些人的船,查看他们舱底的空间。 估摸着能装多少东西。 自家的船用来装那五十三匹绸布,舱底的空间还能再装三十匹棉布。若是能留一个舱室,还能再多装些。 但不好暴露在外面。还是分装在各家的舱底。 低调些不引人注意就好。 她和杨福上各家的船查看了一番,总共能帮她装货的船只有二十三条。一家至少能帮她带十匹布。这样的话,至少能带差不多三百匹棉布到淮安。 今天花四十两买了一百匹棉布,爹娘的手里应该只剩不到十两银子了。 接下来,还要再收二百匹。还得花出去八十两。 爹娘手里钱不够了,她该怎么把那些银票拿出来用呢?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希望 杨氏和霍二淮看杨福磕磕绊绊地在纸上画圈圈,记着他们看不懂的字。 又是欣慰又是觉得自己没用。 帮不上孩子的忙。 “惜儿,福儿说他们每家能帮咱带十匹布。那咱还要不要再买些棉布?” 霍惜点头:“此次机会难得,既然跟大伙说好了,咱就尽可能地利用上。” “可家里只有十一两银子了。” “家里还有十一两银子?连着那四十两的棉布钱,咱家都有上五十两的银子了?”杨福张大了嘴巴。 他家现在不止有一艘大船,还有存银五十两了? “关上你的嘴巴。别到处巴巴。”杨氏做势要捶他。 “我哪有到处巴巴。”杨福委屈。 霍二淮摸了摸杨福的头:“咱福儿最是护家,哪是到处去说的人。” “就是。”杨福朝他姐扬了扬下巴。 “姐夫,咱家都有这么多钱了呢。”杨福看着霍二淮,脸上都是笑。上岸买田盖屋有希望了。 霍二淮不算不知道,一算也是吓了一跳。自家都有这么多钱了?五十两银子?过去想都不敢想。 霍惜有些无语,五十两银子盖完屋,买的田,产的粮都不够一家人吃的。 越说越歪。 “娘,桃叶渡大伙都愿意帮咱带布,看这情况,咱还得买二百匹。” “二百匹?那得要多少银子?”杨氏眼睛瞪圆了。二百匹,好多布!一辈子穿不完的布。 “得要八十两。” “八十两!”霍二淮嘶了声。 “咱家没那么多钱了啊。”还要赁屋。杨氏犯愁。 “而且你还说到了淮安愿意借钱给大伙买土产,到时候哪来的钱?总不能让大伙等咱卖了绸布才来支借吧?” 杨福听完有些紧张地看了霍惜一眼,惜儿可是有银票的人,怎会没钱。但惜儿不说,他就不说。 霍惜抬了眼皮看了杨福一眼,想了想,对杨氏和霍二淮说道:“爹娘,今天我去找霍管事的时候,跟他借了些银子。” “你跟霍管事借了银子?”夫妻二人愣愣地看着她,这孩子还跟别人开口借钱了? 杨福看了看霍惜,又把头移开。 霍惜悠悠地扫了他一眼,才冲杨氏和霍二淮点头:“嗯,今天我跟他说了,想把绸布运到淮安去卖,但怕有什么需要打点的,霍管事就借了我一些银子。够咱收布了。” “那到淮安打点的钱还够不够?” “够了够了。娘别担心。” 霍二淮和杨氏长舒了一口气。 这霍管事真是个好人,不仅把那么精贵的绸布交给他们,信任他们,还肯借他们银子,就不怕他们跑了。 真是好人啊,下次见着他,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杨福低了头。他不善于说谎,但他听霍惜的话。 一家人说完这事,想着明天还要早早进城赁屋,便早早地睡了。 桃叶渡暗自琢磨的人却不少。 有几家有些余钱的,听了霍惜的话,便准备去城里寻摸看看,也带些南边的稀罕货到淮安卖卖看。 孙氏就是这么想的,先是数了一通家里的银子,算计着能买些什么东西,盘算到很晚还没睡。 声音响动吵得钱三多没法睡,皱着眉头低喝:“还睡不睡了?” “你先睡。” 钱三多皱着眉头:“家里就那点钱,多数几遍还能生子还是怎的?要我说还不如帮霍家带货过去,到时在淮安跟他家借些银子,也好把北边的货运回来。这京师有钱人这么多,北边的货还怕卖不出去?” 这婆娘倒是好,要把自家的船留出来自行带货。 儿子要帮着霍家装货还想拦。要不是他手快拉了她,都得罪人了。 孙氏横了他一眼:“这么好的生意摆在眼前,不做点什么我不甘心。再说了,小鱼小虾不想跟咱要钱,哥俩都帮着带货了,还能少咱家这一条船?” 而且到时候看中什么,让儿子跟霍家多借一点钱,两条船拉回来,还不够卖吗? 孙氏有自己的小算盘。 钱三多如何不知。说不过她,只好由她去了。到时候自己看着点就是了,别得罪人就是。 邹大爷和老妻田氏,带着孙儿也没睡。 叮嘱孙儿邹胜:“胜儿,爷爷奶奶老了,你以后跟霍家,跟杨福霍惜多走动走动,他们主意多,你跟着他们也能多开些眼界,给自己攒些银钱,将来也好成家立业。” 邹胜性子腼腆,爹娘没了后,从小跟着爷奶在河上飘,过得凄苦。 一年也攒不上几个铜板。老的老小的小,打的鱼也比别人少,经常吃不饱饭。就越加沉默。 邹胜默默地听着,点头:“知道了爷爷。” 他奶田氏也叮嘱他:“胜儿,爷奶没本事,跟着爷奶打上一辈子鱼,你也上不了岸。你多跟别人走动走动,也多条路。这回咱去淮安,若是能寻些好东西带回来,也能把脚钱赚回来。” “晓得了奶。” 另一边的郁江也在琢磨这事。 他家船上只他一人,东西少,到了淮安卸了粮,回程能装不少东西回来。到底买什么东西回来呢? 什么东西轻便好卖,利又大呢? 若是运回来能卖些钱,到时候就换一艘霍家以前那样的船,就是小鱼小虾现在那种。当时霍家五口人都能住,他把妻女接过来,一家才四口,更是能住。 郁江心头火热,准备明天到城里卖完鱼,就到城里转转,看看什么货好卖,再顺道打听些消息。 次日,桃叶渡一众渔家,又早早地把船划离了渡口。 霍惜起来的时候,轻轻地掀开了自己舱室的船底板,从匣子里抽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带在身上。想了想,又把银票全部带上了。 合上舱底板,把荷包放到怀里揣好。 一家人划着船到了外城渡口。照旧是杨氏带着念儿留在船上。 “惜儿,咱去哪里赁屋?”杨福和霍二淮都看向霍惜。 霍惜昨晚已经在琢磨这事了。 租的房子不能太偏,不然杨氏一个女的带个小的,她不放心。所以太偏太乱的,棚户杂居那种地方,她不考虑。 宁愿多花些钱也要租个好点的。 “爹,咱去江东门。” 正文 第七十章 三钱 上了江东桥,过了江东门,霍惜和霍二淮杨福进到京师外城。 又往内城的石城门和清凉门方向走。莫愁湖就在此两城门之间。 此地繁华热闹。等她从淮安把北边的杂货带回来,没准还要在此处贩卖,如果房子赁在此处,利于存放货物,方便存取。 越往内城门走人流量越大,各店铺人来人往。 霍二淮有些犯愁,左环右顾,“惜儿,这地方是不是太热闹了些?” “姐夫,热闹还不好啊?” “是好。但人气这么旺,赁屋的钱只怕少不了。要不咱往东边看看?那边棚户多,赁屋便宜。” “爹,棚户咱不去。把娘和念儿放那边,我不放心。” 霍二淮想想便也做罢。棚户区是便宜,但住的什么人都有,万一出点事,简直不敢想。还是算了。 又盘算起家里的十一两银子。要留下一路往淮安花用的,还要给他母子俩留下些钱,那赁屋的钱……也不知够不够。 霍二淮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精神面貌与别处不同,穿戴也比别处百姓要好,又摸了摸胸口,盘算起怀中的银子。 而霍惜那边却已经熟门熟路找到了一间牙行。 牙行里几个牙人正坐在屋内,闲坐说话,见霍惜三人进来,悠悠地抬了抬眼皮,没起身,继续交谈。 一个十七八岁的牙人,站了起来,笑脸相迎。 一看就是个新手。 霍惜半点不嫌弃。他们仨一看就不是能带来什么大生意的人,人家看不上他们,很正常。 便对着自称姓马的牙人笑了笑,道:“我们想赁一间屋子,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马牙人一听,很是热情。招呼他们坐,给他们倒了茶水,问他们的需求。 霍二淮和杨福初到这种地方,人家还给他们端茶,浑身不适应,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霍惜很是淡定地端起茶喝了一大口,解了一路走过来的疲乏,朝霍二淮和杨福笑笑。 俩人见她喝了,也放下紧张感,端起茶水仰头就灌。 解渴。舒坦。 那马牙人见状笑笑:“渴了吧,我再给你们倒一杯。” 里面的牙人不屑地看向他们。渴成这样,估计走了不少路。看来代步的工具都没有。遂扭过头去不愿搭理,抢生意都懒得抢。 霍惜稳坐如山。 霍二淮和杨福在别人的注视下,不安地动了动屁股。 马牙人又给他们续了茶。 霍惜便开门见山,道:“我们想赁一处清静些的小院,左邻右舍不要太杂乱,不要太偏,房舍有三四间,有厨房能烧饭。有院子更好。” 马牙人听完重新打量他们。 一看就是贫苦的下层百姓,却想要独门独院? 真人不露相? 又细打量了他们一眼。 “你只管领了我们去看。陈旧些,屋里没啥东西,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环境,要住的安心的。” 马牙人点头:“明白。我手里倒是有那么几间。走吧,我领你们去看看。”取了几处房子的钥匙就领了他们出去。 霍二淮牵着霍惜和杨福的手跟在后面。 三人一路跟着那马牙人看房子。对于他的一路试探,霍惜也不愿透底,只一路打探套话。 连续看了几处,霍惜和霍二淮都不是很满意。 到了第四处。马牙人说道:“这个应该符合你们的要求,独门独户,有正房,厅堂,左右厢房,厨房也有,还有个小院。” 霍惜打量这处小院。周围环境还不错,左邻右舍听说都是读书人,住着应该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那马牙人还在不住地推销:“这边的院子多是租给别处进京来赶考的学子,短暂租来读书的。此处离莫愁湖不远,平时学子们要么出门到莫愁湖吟诗作对,要么关在屋里读书,没太多烦杂事。你们尽可放心住。” 杨福对周边环境很满意。霍惜却是对这小院还有个水井很满意。 屋子虽陈旧了些,也没甚家具,但有个独立的水井取水。杨氏去打水,抱着念儿去不方便,把念儿放在家里更是不放心。有个水井正正好。 霍二淮却觉得方才那个房子更好,是一处大院隔出来的,左右都有邻居,万一杨氏和念儿有什么事情,也有个帮衬。 但霍惜却不想要那种杂居的房子。 价钱虽不高,一月仅一钱,屋里还有床有箱笼,拎包入住,但谁知道左邻右舍是什么人。 “这院子租钱是怎样的?” “这处得要三钱一月,三月一付,最少半年起租。” “三钱一月?还要半年起租?”霍二淮皱起眉头。租半年,得住到明年三月底去了。 租钱就得花去近二两银,还要再买两张床和家具,又要花去不少。 而且住半年,他们要租这么长时间吗? 霍二淮看向霍惜。 霍惜觉得租期是长了些。但三钱一月依目前家里的情况也不是付不起。现在家里一天卖杂货,卖鱼,就能净挣二钱银。 “租钱能谈吗?” 马牙人摇头:“这附近的房子不愁租。再晚些时侯,考春闱的各地举子都会陆续入京,房价还会涨。抢都抢不到。” 霍二淮有些肉疼,住这里,房屋修葺打理,买家具,加上租钱,至少要花去三两银子。 那就只剩八两银子了。 一家人还要生活,要备货。冬日渔获少,卖不到什么钱,年底还要交渔税。而且万一去淮安不顺利,家里就得靠这些银子用到明年春上了。 霍惜却觉得此处小院很合心意。二三两银子租个半年,她觉得很划算。 晃了晃霍二淮的手。 霍二淮低头看了她一眼,看懂了她的意思。 咬了咬牙,朝马牙人点头。 马牙人看了霍惜一眼,又看向霍二淮。高兴地领着他们仨人去牙所办租赁协议。 然后付了租钱和押钱,房屋的钥匙便落到了霍惜他们手里。 一事不烦二主,霍惜便请马牙人介绍了个修葺房屋的匠人,把房子该清理的清理,该补漏的补漏,一个多时辰就把事情弄好了。 又去采买了床和简单的家具,采买了些厨房用具。申时初就把小院布置妥当。 又租了两辆板车推到渡口,把船上的一些东西卸到板车上,把板车推进小院,把东西放到库房。便锁好门户,还了板车,仨人又回到船上。 夜里仍是回了桃叶渡。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跟踪 桃叶渡的一众渔家,该打听的也打听了,该盘算的也盘算了。 心中有了底,也没前两日那么彷徨了。 见霍二淮一家把船划了回来,还纷纷招呼他把船划过去。要买桐油柴炭等照明取暖之物,又叫他搬出酒篓,要打酒喝。 这时候的酒用霍惜的话来讲就是个酒类饮料,男人女人都能喝,连小孩也能抿两口。谁能抗拒得了饮料。 酒卖桃叶渡,二两酒不过是三文钱,舍一条鱼就能换一葫芦酒。 都舍得喝。 水上生活枯燥无趣,常年累月吃着乏味的各色鱼干,再好吃的河鲜都没了滋味。打些酒喝也能佐味,打打牙祭。 故霍家的水上杂货铺开铺以来,酒倒是最赚钱的。 此时大伙都已吃过晚食,最后的余晖也落了。就着各家船头桅灯里投射出来的灯光,霍二淮和杨氏忙着给大伙打酒。 男人女人都坐在船头,不时抿上一口酒,说着今日的渔获,及各处听来的八卦。半大孩子们,或挽着裤子,把脚伸在水里,不时撩拨一回水花,或是在船头打闹。 霍惜很喜欢这样的生气,这样的人间烟火气。 看了一会,便叫上钱小虾和邹胜等半大小子当劳力,到自家船上把棉布搬到各家船上存放。 明日得进村收上二百匹棉布,得把船上的空间腾出来。 直到船上的棉布搬完,霍惜和杨福才停了手。拿出存着舍不得吃的蜜桔给帮忙的几个小子分了。 邹胜等人舍不得吃,揣着到了自家船上,跟家人分吃。钱小虾则剥开一半给他哥,自己拿了一半猴在霍家船上。 猴在杨福身边,一边剥白色的筋膜一边慢悠悠的吃。 今晚钱小虾是不打算离开杨福的舱室了。船上东西都清空了,够他摊开手脚睡了。 大人们见几个半大小子得了霍家的桔子,吞了吞口水。 平时哪舍得花钱买果子吃。但也没那个脸皮叫霍家也分些给他们。之前霍家已经分过他们一次了。 便齐齐畅想着此番北上淮安能顺利,等采买些北边的杂货回来卖,也能攒上一两个银钱。冬日里猫冬就不缺吃喝了。 “我今天看见沿河的村子,有人站岸边招揽船只帮忙运粮到衙门,一趟能有三五十文的脚钱。你们要揽这个活吗?”有人忽然开口。 “真的?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秦淮河内河支流,沿线的村庄都缺船只运粮。你们往那边去,就会看到有村民站在岸边招揽船只了。” “真的吗?那我明天往那边看看去。若是一天能运个几趟,也有一二钱银子了。比打鱼强。” 有人跟着点头:“是呢。我这两天卖鱼都卖不到三五十文。” “他们村里难道没有板车牛车?要租船?” “板车牛车一路晃荡,损耗不少,哪有用船只运送安稳。而且咱一船装的不比他一板车多?” “那我明天也往沿河村庄去。” 钱小虾便推了推杨福:“我和我哥也去。你们去吗?” 杨福便看向霍惜。霍惜扭头去看霍二淮和杨氏。 见他们正好也看过来,想了想,便说道:“我们明天先去收布。收完布再去看看。” 先收布要紧。万一消息走漏,北上运粮的渔户都夹带布匹北上,布匹只怕要涨价。 先收完二百匹的棉布,再去帮着运粮,顺带打探些消息。 霍二淮和杨氏听了便点头。 次日一早,霍二淮早早起了,划着船去收渔网,收虾笼蟹笼。一路又把船划向织户多的村庄。 杨氏在船上做早食,还没到各村村口,早食就得了,霍惜和杨福也起了。一家人吃过早食,便进村收布。 进了三四个村庄,就把两百匹棉布收齐了。 杨氏又说她在家没事做,正好收些鸡鸭做成各种肉食放冬日里卖。便又去各村收鸡鸭净肉。 到了下晌,把船划进外城渡口,租了板车,把几大筐鸡鸭搬上板车。留了霍二淮在船上,其他人去了租来的小院。 杨氏是第一次来,一边走一边记路,观察周遭环境。 等到了租来的小院,很是满意,眼睛里都是惊喜。 “这小院真好!” 四四方方的小院,有正房左右厢房,有厨房有水井,还有院子,把院子整理一下,就可以种菜了。 杨氏搓着手高兴得不行,挨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满意。虽是租来的,但心里已有极大的满足感。 就像自己家一样。 盼了多少年,想上岸过活,这屋子虽是租来的,但也是家呢。 “惜儿,这院子好,娘喜欢!” 霍惜见她不嫌弃院子破旧,走过去,拉了她的手:“娘喜欢就好。那咱冬日就住这里了。娘先带着念儿留在屋里,我和舅舅去买些调料和柴炭回来。” “行,你们去吧,路上当心些。”又要掏荷包。 “娘,我身上有银子呢。”头也不回和杨福跑远了。 “这孩子。”杨氏摇头失笑。 颠了颠念儿:“念儿,看,这是娘和念儿要住的房子呢。念儿喜不喜欢?冬日念儿就不会在船上挨冻了。念儿高不高兴?” 念儿咧着小嘴哦哦地朝杨氏笑得开怀。 霍惜和杨福刚从巷子里钻出来,就被穆俨看见了。 见穆俨站着不动,穆离穆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瞬间瞪大了。咦,霍家小娘子! 怎的跑莫愁湖这边来了? 两人看了看穆俨,就见穆俨脚步已经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跟在后面,看霍惜一路买买买,又是进杂货铺买油盐酱醋,又是去铁匠铺买刀斧锅具,又是进药铺拎出一堆药包,又蹲在挑担卖柴的人面前跟人讨价还价。 把三人看愣了。 这是要干嘛。买那么大一车柴?他家船上能装这么多? 满心疑惑。仨人又一路尾随着她进了琼花巷,见她转身进了一处小院。 仨人面面相觑。这霍家小娘子,不打渔了,不当渔民了,上岸了? 仨人悄悄跟上前去。穆俨扭头看了穆坎一眼,穆坎心领神会,走到门口,趴门上偷听。 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听不真切。 “少爷,他们好像把这院子租下来了。” 穆俨皱了皱眉头。 “少爷,他们为什么跑外城赁房住了?”上次才提醒过她,这会不应该往城里跑啊。 穆俨往两边看了看,琼花巷里,左右都是差不多的院子,有新有旧。穆俨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光还大亮着,放弃了上屋顶打探的念头。 “让穆乾晚上来探探。” “是。”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爷我偏不(给昨天打赏投票的朋友加更) 穆乾在霍惜的小院屋顶上趴了一夜,直到院子里灯熄了,才回到穆府。 当初穆俨的祖父老西平候给了穆俨四个护卫,穆离穆坎在明,穆乾穆坤在暗。 “少爷,霍家小娘子把琼花巷那院子租了下来,租期半年。河泊所征调渔户的船只往淮安运漕粮,她租下屋子把她娘和弟弟安置在那里。” “河泊所征调船只?运漕粮到淮安仓?”穆离穆坎有些吃惊,看向穆俨。 “少爷,新帝为何这么大动作运粮北上?” 穆俨眉头拧了拧,又展开。 “北燕毕竟是新帝的封国。再者兀朝残部还打着反卫复兀的想法,瓦剌、兀良哈、鞑靼这些年就没有收敛过,不断扰边。新帝安了内,必会攘外。总有一天要大战一场。” 穆俨言语淡淡。 穆离穆坎听后面色沉重。 穆俨转头看问穆乾:“她为何会租住半年?” “属下听下来,是霍小娘子担心她弟弟受不住水上的寒气,原本就想冬日落雪前上岸赁屋住的。只不过这次征调船只,把计划提前了。” “这离落雪还早吧?”穆坎不解。在岸上住半年,水上住半年? 穆乾便说道:“琼花巷附近的小院多是租给进京赶考,或是修学的学子的,短租应该是不行。” 穆俨默默地听完,想了想,对穆乾吩咐道:“你平时多留意那边。” “是。”穆乾应声出去。 穆离穆坎对视一眼,看向穆俨:“少爷是怕有人对她母子不利?” “有人不想她活,爷我偏不。” 穆俨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他想看看这个世道,是不是阿猫阿狗披上龙袍都能当太子了。 阴沟里的老鼠都能堂而皇之地上宴席吃酒了。 霍惜不知道这些。 人家趴她院子的屋顶上,趴了一个晚上,她丝毫未觉。 和杨氏杨福,留在院里打扫屋舍,整理柴炭,帮杨氏制作鸡鸭肉。又拿着锄头把院子里的杂草都锄了一遍,把土翻了翻,起了田垄,撒下菜种。 然后和杨氏杨福絮絮叨叨说了一车轱辘的话,这才在新赁来的屋里睡去。 刚开始沾床还睡不着,没了水波托着船只晃荡,没了那种摇晃的感觉,竟翻来覆去半晌没合眼。 就如同她当初才上船,被船晃得晕晕乎乎睡不着一样,就很不适应。 直到后半晌,才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过去。 次日一早起来,不止她,杨氏和杨福也都顶着一双黑眼圈。三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这真是在河上飘得久了,脚踏平地,没水摇两下,竟是睡不着了。” 杨氏说完,三人均笑了起来。 霍惜和杨福洗漱完,到厨房给杨氏帮忙。 小院里的厨房不大,但比之在狭小的船头支个小泥炉做饭炒菜,那感觉好太多了。 杨氏只愣了一会,就找到感觉了。 后来越发酣畅淋漓:“这才是厨房啊。” 站在大铁锅前,抡着大铁铲翻着锅里的菜,不再是船头缩手缩脚,小心翼翼放不开的感觉能比的了。 杨福坐灶膛前添柴,都觉得舒坦。怪不得那么多渔户想上岸生活呢。 这脚踏平地,四平八稳,这才是生活呐。 霍惜把蒸好的米饭,菜肉装了满满一食盒,这些是她和霍二淮杨福的午饭,中午只要在船上热一热就能吃了。 又用了一张枯荷叶包了几个包子,一会带给霍二淮当早饭。 再灌了几大竹筒的开水。又装了满满一水篓的净水,放到背篓里。 仨人一边吃饭,霍惜一边叮嘱杨氏:“娘,你出去得记着路啊。别迷了。” “放心,娘记性好着呢。” “娘,你出去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不认识的人你别搭讪。回到家得看看后面有没有人尾随再开门。夜里睡觉得警醒些。” “放心吧,娘这么大一个人,还能被人拐了?敢跟踪老娘,老娘打不死他!” “姐,你遇事就大声叫好了,这左右前后住的都有人,总有人会搭把手的。” “姐还不知道?要你叮嘱。你好好听你姐夫和惜儿的话,做事别冲动,别给你姐夫和惜儿添麻烦就行。” 杨福不满地朝杨氏撅了撅嘴,他是舅舅,是长辈好不。 杨氏朝他龇牙,做什么鬼样子! 杨福就应了声:“知道了。” 霍惜和杨福吃完早食,便背着食盒和水,告别了杨氏往渡口去寻霍二淮。 到了渡口,霍二淮正在船尾坐着补鱼网。 “爹。” 霍二淮扭头看去,笑了起来:“来了?怎不多睡会?你娘和弟弟都好吧?” 起身往岸上搭跳板,扶着二人上船。 “都好。娘做了肉包,爹先吃了早食吧。” “你娘咋还做肉包了。爹都自己煮了些早食吃了。” 杨福把背篓放下,往外掏荷叶包着的肉包:“我姐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说躺在床上睡觉,没晃悠,都睡不着。” 霍二淮收了跳板,笑了起来:“你姐这是过惯了船上的日子,这一上岸过好日子,竟不习惯了。” 霍惜也笑:“我昨晚躺床上,初时觉得床还在晃,后来又觉得没晃了。没晃我倒睡不着了。” 霍二淮便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 当初才上船,船晃得她直犯晕,好几夜都没睡着,要白天杨氏抱在怀里,才能睡个踏实觉。这上了岸,竟是不习惯了。 不由得心疼,又揉了揉她的头。 霍二淮接过霍惜递过来的荷叶包,从里头捡了一个肉包,其余的又裹了起来:“爹吃一个就行。留你们中午吃。” 霍惜从荷叶里又拿了两个出来,塞到他手里。 “爹你吃吧。一会咱要是揽了给农户运税粮的活,你还得出大力气。娘给我们炒了肉菜,蒸了米饭,我们中午能吃到撑。” “你娘怎的还大手大脚起来了。”嘴上虽说着,面上却带了笑。捧着手里的三个包子吃得开心。 往常哪会早食就吃大肉包子的,且中午还吃米饭肉菜。 这日子看来是过起来了。 真好。 霍二淮一手拿包子吃着,一手就要去摸橹板。 “姐夫你吃,我来摇。”杨福推开他。 “舅舅你把船往江宁县那边的沿河村子划。” “嗯,知道了。”杨福点头,很快就把船划出了外城渡口。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好机会 一路把船往沿河村子划,霍惜就看到有不少村民站在岸边,朝过往船只招手。 “那个,大船,来,对,就是你们,带招幌那个!” 霍惜扭头看了看自家船头的招幌,摸了摸鼻子,好吧,这年头识字的村人也没几个。让杨福把船划了过去。 霍二淮把正在修补的渔网收了起来,接过杨福手里的橹板,把船朝扬手的村人划了过去。 “可愿接活?”那人朝霍惜他们扬声问道。 两个年轻人站一块。朝他们招手问话的那个年轻人很是活泼,还走几步过来打量霍家的船。 这艘比一般的乌篷船大太多了,一村的税粮都能装上。那人面上有些惊喜,和同伴对视了一眼。 霍惜也打量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和他身边的同伴。 看了看他们后面的碑石:“你们是冯潭村的?” 那人一愣:“你识字?” 这小娃,才多大,竟然识字!现在的渔户都能念得起书了?不由得又打量了一番面前这艘大船。 又去打量船上的人。 杨福朝他瞪眼:“我们渔民还不兴认字了?” 那人尬笑着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朝霍惜竖起拇指:“小娃是这个。我就不认识你招幌上的字。” “霍记水上杂货铺”,霍惜给他们念了一遍。 俩个年轻人跟着念了一遍,得知霍家一边打渔还一边卖货,很是佩服,怪不得能买得起比别人大得多的船。 霍惜见他们发愣,便问道:“你说的揽活,可是要帮着你们运税粮?” 那人便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你们可愿意接这活?” 见霍惜点头,又问:“你这船,能装多少石粮?” 霍惜回头看了看自家的船,昨天买的二百匹布,霍二淮昨天已交由桃叶渡的渔家分装了,船上的杂货,置物架也卸了,霍惜心里估摸着数,看了一眼霍二淮。 霍二淮想了想,便说道:“我这船装几十石粮还是能装的。” “能装几十石?”那岂不是他一个村的税粮都能装了? 那人很高兴,和同伙对视一眼,他俩被村长派来河边雇船只,本想着要雇上好几只,没想到竟幸运遇上一艘大的,全村的税粮都能装上了。 “那你们要多少脚钱?” 霍惜便问他:“一牛车给脚钱多少?” “三十文。” 霍惜心里默算了一番,便说道:“那我们收你二钱银子。” 那人低头算了算,二钱银子就是二百文,这船能装几十石粮,他们村全部的税粮都能装上。一家摊个几文钱哪算什么事。 便点头:“行。我回去跟村长说,再让村人把粮运来,你们在这等我。” 回头跟身边的同伴叮嘱了一声,转身撒腿往村里跑去。 另一个人有些木讷,和霍惜四目相对了半天,才看向霍二淮:“我们说好了的,你们不能再接别人的活了。” 生怕他们跑了。 霍二淮朝他点头:“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便把船往岸边停靠。 霍惜见等得无聊,便拿了虾笼蟹笼往岸边的水草边放,倒也得了几只螃蟹和几斤青虾。 等她和杨福提了几次虾笼蟹笼,那年轻小伙便带着村长和一众村民推着十几辆板车过来了。 双方也不多废话,付了一半的脚钱,就开始把板车上的粮往船上放。 直到十几板车的税粮全部装好,村长挥手让村人回村,只带了几个人上了船。 霍惜看了看船上装了一半空间不到的税粮,一个村子只有这些税粮?是个小村子?还是田亩不多? 村长便为霍惜等人解释。 原来太祖建朝,因他本人是农民出身,定的国策便是轻徭薄赋的政策,民田每亩征粮税不过是三升三合五勺罢了。 霍惜飞快的换算,这样算下来,合计每亩征粮不过零点零四石?每百亩征税粮不过四石? 我勒个天爷。买田!必须买田! 赚钱买田!买上百顷千顷!她要当地主!在风调雨顺的江南,她要躺在粮堆上,做个快乐的米虫,一辈子不愁吃喝! 霍惜心头火热。握了握拳头。 那村长姓冯,和另一个潭姓村长押着一船税粮到江宁县衙。两个人都是识字的,还盯着船上的招幌看了半天。 “水上杂物铺?你们卖的什么东西?” 霍惜眼珠子一转,挨到他们身边:“我们主要是服务水上渔户的,卖些渔户们需要的东西,比如粮食菜蔬,日常杂物,酒水布匹之类。” “你们还卖酒啊?”冯村长和潭村长咽了咽口水,馋虫上来了。 霍惜眼睛一亮,点头:“有呢。有黄酒有米酒有果酒,两位村长要不要来点?这离县衙还要一段时间,要不喝点酒水打发一下时间?” 两位村长穿着棉麻料子的衣服,一个补丁都没有,脚上穿的都是包肉的布鞋,喝几两酒水哪会出不起钱。 便点头:“那就喝点。且搬些黄酒出来。” “好勒!” 杨福连忙应声。立马转身进舱里,搬了一个十斤装的酒篓出来。还带着三两的大酒提和竹筒竹杯。 酒篓的盖子才掀开,酒香四溢。 那冯村长猛吸了一大口:“香。这是双泉村出的酒?” 霍惜不由地看向他,拍他马屁:“正是呢。您这鼻子可真灵。这酒确实是我们从双泉村进的。品质好着呢。” 冯村长便招呼潭村长:“来来,闲坐也无聊,来,今天我请你喝一杯。” “好啊,那我可要好好沾沾你的光。”潭村长也吸着口水凑了过去。 几个跟着押粮的年轻人和乡老也一起起哄。 冯村长被拍马屁拍得舒服,都应承了下来:“都有都有,今天我请客。大伙都辛苦一场,喝杯水酒由我请了。” 众人齐齐叫好。 霍惜和杨福霍二淮也很是高兴,一个忙着用酒提打酒,一个递竹筒竹杯过去装,霍二淮则摇着船摇得欢快。 看着冯潭村的人端着酒杯眯着眼享受,霍惜才觉得她又漏了一件事。 这喝酒怎能没些小菜小果小点呢! 不然今天她还能赚得更多。 这么好的机会,小工们跟着老板出门,还难得的遇上老板请客,这机会还不多赚点钱,亏啊。血亏。 霍惜心里直道可惜。 下回得在船上多备点小吃食,有酒怎能没点佐味的小食? 大大的失策。 咦,不对,有烤虾有虾干,还有呛虾! 又挨过去:“两位村长,要不要来点佐酒的小食?”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揽活 冯村长正觉得光吃酒,没滋没味的,听霍惜发问,眼睛一亮,忙点头:“要,有些什么尽管拿出来。” 霍惜便钻进了船舱。 很快就抱着几个瓷罐出来。还在自家卖的杂物里找了几双筷子和木头碟子出来。 又招呼杨福:“舅舅,把咱家的折叠方桌拿出来。” “哎。”杨福应了声,把酒篓盖好,就进去搬桌子。 霍惜朝两位村长示意:“这里有烤虾,有干虾,有呛虾,我都倒一些给你们试吃看看,你们捡着喜欢的吃。” 等杨福把方桌拿了出来,支在船尾,霍惜就把几种虾各捡了些倒在木头碟子上。 把筷子递给两位村长。 冯潭两位村长先是拿筷子夹了个呛虾扔嘴里,眼睛立刻亮了:“鲜!”“甜!” “这是活虾制的?” 霍惜点头:“新鲜的活虾,拌了料,再用热油一激,味道立刻锁在里面。又鲜又甜,口感滑嫩。” 嘶,一阵吞咽口水声。几个乡老和小伙看向两位村长,等他俩发话。 两位村长又夹了一个,细嚼了嚼,慢慢品味舌尖的感觉。然后冲摇橹的霍二淮竖大拇指:“做这河鲜还得是你们这些水上讨生活的。这虾味道又鲜又美,绝了!” 霍二淮笑笑:“我们也就这点本事了。不比你们,这一船的粮食,我们打上几年鱼还不一定能买得到。” 两位村长立刻挺直了腰板。 可不是吗,他们有屋有田,而这些水上讨生活的,没个根基,除了能时常捞些河鲜吃,吃粒米都要花钱买。 哪像他们。 “这几样都留下吧。” “好勒。” 霍惜见两位村长招呼跟着一起押粮的村人同食,把三种虾都各留下了一罐,很是高兴。和杨福一个打酒,一边往碟子上倒各种虾。 冯潭村几个押粮的,本来以为这一趟是个苦活。哪里知道跟村长竟然遇上一条大船,一趟就把全村的税粮运完了不说,还有吃有喝。 好想明后天再押一回粮。 霍二淮也高兴,这一趟光酒就能赚二钱银子,还有三种虾,吃了好几罐,也能赚一钱多。 还有这一趟运粮的脚钱,这一趟至少能赚半两银子! 喜得嘴都合不拢。一边欢快地摇着橹,一边和冯潭村的村长村老聊天,霍惜和杨福也在一旁不停地吹捧。 让这些庄户人有一种比他们渔户阶级更高的感觉,那腰板挺得直得勒。要酒要吃食,付钱,都特别爽快。 船很快就到了江宁县。码头有无数的板车等着帮忙拉运。 霍二淮帮着冯潭村把税粮搬上码头,便急着把船往回划。 霍惜张了张嘴,想上县衙看一看,奈何霍二淮急着回去再多运几趟赚脚钱。也只好做罢。 这一天,霍家的船一共帮着农户运了五趟税粮,得了一两银子。 船上的酒,各种虾,也卖得了一两五钱。 这一天总共得了二两半银子。 霍二淮高兴得立刻就想进城跟杨氏报喜。奈何霍惜觉得这几天要早出揽活,不打算回外城,出来时也跟杨氏打过招呼了。霍二淮只好做罢。 等夜里回了桃叶渡,发现各家都有收获,脸上都带着笑。 就郁江那种小小的乌篷船,船舱不过一米多宽,船长不过四五米长的,这一天都得了一百多文。 钱小鱼钱小虾哥俩是霍惜家的旧船,装的粮比郁江多,哥俩这一天揽活,得了近三百文,高兴得不行。 跟杨福咬耳朵:“若是揽上十天活,我也能买一艘旧船了。” “你买船干嘛?你敢一个人去长江口?累不死你!”杨福怼他。 钱小虾鼓着腮帮,好半天,脸红耳赤:“我不能把钱攒着?到时候跟我哥一起换条大船总行吧!跟你们一样的。” 杨福斜了他一眼:“你哥想要我们这样的船,是想给你娶嫂子的,你呢?到时候跟你哥嫂挤一艘船?” 钱小虾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才不到几息,又转身回来:“明天我和我哥还去揽活,你们去不?” “去啊。我们今天光是卖酒卖吃食就赚了不少。不去是傻子。” 钱小虾悠悠一叹:“哎,还是你们好,船这么大,还能顺带开铺卖东西。” 杨福想起自家之前的日子,安慰他:“放心吧,日子慢慢就会好的。你看,我以前也没敢想我们能换这么大的船啊。你也没想过能跟你哥拥有一条船吧?” 钱小虾猛点头:“我没想到我和我哥能那么快拥有一条船。下次你家有什么主意,一定得告诉我知道不?不告诉我就不是朋友!” “谁稀罕。”杨福把猴在他身上的钱小虾甩开。 “别啊。反正我赖上你家了。” 钱小虾又猴了过去。两人又勾着肩膀在那里窃窃私语。 霍惜扭头看了他俩一眼,笑了笑,也不掺和。 只盘算着要在船上准备一些佐酒的小食。 炸花生米,瓜子什么的是不用想了。这会花生瓜子还没传入卫朝呢。 但是卫朝本土的豆子很多,炸一些豌豆,蚕豆,黄豆什么的,价廉物也美,耐吃耐嚼。再制些笋干,再寻些小鱼,做成小鱼仔,再辅以她家现有的各种虾制品。 这品类也不算太单一了。 等明后天得了空回城找杨氏,让她得空在家做一些出来。 霍惜盘算了一通后,又去翻库存本子。一路去淮安,还要备上几篓酒带去。到时候除了自家吃用等物,卖的货只带布匹、酒和小食就行。 霍惜把小本子收好,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伙早早离了渡口,沿河揽活去了。霍二淮也把船划了过去。霍惜在船头带着杨福把昨天得的一些虾蟹处理了。 这一天霍家又揽了几桩运粮的活,加上卖酒卖虾得的,也有将近二两银子。 连揽了三天活后,竟得了七两银子!喜得霍二淮热血沸腾。 这日黄昏,霍二淮把船划向外城渡口。 “爹,你明天先去双泉村收些酒,再来接我们。” “哎,爹晓得了。记得把银子给你娘,别让她和念儿没钱花用。” “知道了。” 霍二淮看着两个孩子走远,本要把船划回桃叶渡,又一想,明天还要去双泉村收酒,便点了夜灯,连夜把船划向温泉镇。 在靠近双泉村的一处野渡口停了船,准备在船上睡一觉,明早赶去双泉村收酒,再赶去城里接两个孩子,这样就不耽误揽活了。 而霍惜和杨福进了外城,一路采买了好些东西,两人这才又背又提的回了琼花巷。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他什么都不是 杨氏正背着念儿在院里锄草,给菜苗浇水。 听到敲门声,愣了愣。 “谁啊?” “姐,是我们!” 哎呀,是福儿和惜儿!杨氏忙扔下锄头,颠颠儿跑去开门。 拉过霍惜,左看右看:“怎么今天过来了?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边说着边帮他们把东西拿进来。 “进城买些东西,再看看娘和念儿。”霍惜看向杨氏背上的念儿,去拉他的小手。 “娘和念儿好着呢,不用担心我们。” 杨福关了门,和霍惜一起把杨氏背上的霍念解了下来,奇怪地翻看杨氏的背带:“姐,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背带?” 霍惜抱着霍念,跟他贴了贴脸,看着他开心活泼的样子,很是欢喜,也看向背带。 杨氏看了她姐弟一眼,道:“这背带啊,背着念儿方便着呢,还不耽误干活。这几天我都是用它背着念儿到处转,把左邻右舍都摸清了。家里好几种菜种都是好心的邻居送的。” “左邻右舍不都是读书人?读书人还种菜啊?”杨福有些惊讶。 “读书人就吃风饮露啊?人家都带着家人或是下人呢。家家院里都种菜。连菜种都从家乡带了来。” 杨福听完啧啧几声。读书人也种菜呢,真稀奇。 “你爹好不?”杨氏又问起霍二淮。几天没见他了,有些不适应。 “好着呢。爹还让我把银子给娘送来。要是船上没有那些布,我都想让爹跟我们一起来。” “就算没有船上那些东西,咱一艘船还在那呢,要是被人划走了,上哪找去?” 杨氏一边说着,一边整理霍惜和杨福带来的东西,“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有盐有糖。这是要干嘛?” 霍惜抱着霍念坐在檐下,看着杨氏整理东西,道:“让娘帮着做些吃食卖的。” “做吃食卖?” 杨福一边帮着整理,一边点头,开心道:“姐,你猜我们这几天挣了多少钱?” “能挣多少钱。咱家的船比别人大,别人一趟能得个二三十文,咱能翻一倍两倍就极好了,还能赚多少。” “姐你猜不到。我们不止揽活赚脚钱,还卖了不少酒和虾出去呢,这几天我们就得了七两银子!” “什么,七两?这就几天?” 杨福猛点头,高兴得很。 “那些人租咱的船运粮,又在船上坐着无聊,知道咱有酒,就打些酒来喝,有了酒喝,就想吃些佐酒的小食。咱们光是卖酒和卖虾就挣得比运粮的钱脚还多。” 杨氏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 本以为这几天水上杂货铺开不了了,大家都揽活,操心北上运粮的事。没想到自家还能边运粮边卖酒卖吃食? 杨氏看向霍惜,得了霍惜肯定的回答后,按了按胸口,一颗心高兴地往外蹦,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我还让爹明天再去双泉村运些酒呢。还找些中档以上的酒买,定是还能多赚上些。” “天爷。咱家这是把日子过起来了!娘还和你爹说租这么大的院子只我和念儿住,浪费了。心疼那三两银子。” 没想到啊,这才几天,自家男人就带着两个孩子把钱赚回来了。 “真好,真好。”杨氏嘴里真念念叨叨。满脸喜悦。 “姐,我和惜儿又买了些调料,你在家紧着做些佐酒的小食出来。做不出来就拿钱在外头买上一些,到时候我们去淮安,好带着在船上卖钱。” “不用去外头买,佐酒的小食,惜儿你跟娘说,娘来做。” 霍惜想着,那炸黄豆,豌豆,蚕豆这些应该不难,杨氏应该能做出来。只其他的…… 便跟杨氏说了一遍要做的小食。 “娘,你每天要是有空就上鱼市街那边看看,若是有那些小银鱼,小鱼仔之类的,还有虾蟹,也收一些回来,得了空炸些小鱼干,到时咱也能卖。” “其他的小食,笋干之类的,娘若不会,就上铺子里买,咱赚个差价就行。娘也可以到外头酒肆转转,看他们都卖些什么。在外头打听一番,那些小食在哪采买的,都什么价。娘也不用买多,咱先试着卖卖。若是卖得好,将来再做打算。” 杨氏边听边点头:“行,娘知道了。” 杨氏抱着念儿在家种菜,在附近转悠,也不知该干些什么。这会听霍惜说了一通,立刻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她准备明天就抱着念儿上茶肆酒肆转转去。 霍惜把这几天赚来的钱都交给杨氏。 杨氏捧着沉甸甸的荷包,心里直感慨。什么时候家里也有这么多存银了。好,真好啊。 从荷包里掏了一半出来,“娘拿一半,剩一半你们拿回去。你们在外头也要采买,也要花用。” 霍惜把她手里的钱又装回荷包里,把荷包又推回给她。 “娘,你留着用吧。万一看上什么好的东西,也有钱买。爹那边先前还留有几两,够我们花用了。而且我身上还有跟霍管事借来的银子。” “娘身上还有几两呢。” 之前租完小院,剩了八两银,就分做两份,她和霍二淮一人拿着四两,现在又把挣的七两全给了她。 “你爹还要收酒呢。” “爹这回收的不会很多。我只让爹挑些好的买几篓回来。咱船上还有一些,够用了。再多,没得给衙役们扔了。” 杨氏一听便把荷包收了起来。 藏好荷包,和霍惜杨福高高兴兴在小院里做了晚食,三人好生吃了一顿。 等夜里穆乾把霍惜去了小院的消息,送回穆府的时候,穆俨还愣了愣。 他每天的生活,早起练功,白天去国子监,下了学就回府,生活单调又乏味。 而那个小骗子,打渔卖鱼,卖螃蟹卖秃黄油,开水上杂货铺,生活过得比他有意思多了。 祖父说,他是未来的西平候,从小对他近乎严苛的训练。但没过几年,祖父死了。 大伯父,他的嗣父说,他是未来的西平候,手把手教他怎么打理侯府……可没过两年,嗣父也死了。 小时候,他懵懂不记事,被抱去了西南。现在,他又回来了。 以前,人人捧着他。现在,他,什么都不是。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溜个弯 这一天夜里,穆俨梦里都是灰暗的。 而那个小骗子,她的生活,多彩,生动,灼灼耀眼。他也想要这样的灿烂。 次日,穆俨醒的比往常要早。照例去校场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回来后泡澡,喝了程氏派人送过来的补身参鸡汤。 喝得嘴唇都麻了,但不好拒绝。但凡少喝两口,他那亲娘都泪眼汪汪的。 他怕了。 穆离穆坎给他穿戴好,拎着他的书袋,便要送他去国子监。 “少爷,这时辰还早。”穆坎看了看天色,少爷往常不都是踩点进国子监的? 穆俨背着手没做理会。 穆坎穆离对视了一眼,跟着上了马车,坐到车辕上。 “去琼花巷。”车厢里,穆俨淡淡开口。 啊?去琼花巷?不去国子监了?穆坎正想开口问,被穆离拉了一把。 马车调头往外城的琼花巷。 还没到琼花巷,穆俨就叫停了。 “少爷,可要下车?”穆坎到了车后头问他。 没听见应声,摸了摸鼻子,又回到车辕上。和穆离对视一眼,少爷到底要干嘛? 穆俨自己也不知道要干嘛。 只呆呆地坐在车厢里。也没有下车的冲动。 直到好半晌,敲了敲车壁,“走吧。去国子监。” 啊?这是干嘛?来溜个弯? 穆坎一脸懵圈,穆离轻轻甩了甩缰绳,马车又动了起来。 好半晌,穆坎没憋住:“少爷,可是来找霍小娘子的?”可少爷又不下车。 以为少爷不会回答,没想到车厢里传来句:“秃黄油没了,下次记得过来买。” 啊?秃黄油吃完了?上次不还买了八瓶吗? 给了夫人两瓶,卖到国子监两瓶,应该还有四瓶啊。少爷当水喝了? 穆坎刚想发问,被穆离淡淡扫来一眼,便把嘴闭上了。好的,下次来买秃黄油。其实他也想吃。 霍惜和杨福出门的时候只远远看见一辆马车驶离。 “那马车真好看。”杨福呆呆地望着。他家连辆板车都没有。 “那不过是一匹马拉的。还有两匹马拉的,四匹马,八匹马拉的呢。” 霍惜往前路上望了望。那马车虽是一匹马拉的,但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里能有的。看来这琼花巷也卧虎藏龙啊。 杨福张大了嘴巴:“还有四匹马八匹马拉的?” 霍惜点头,“都是皇族贵胄家的规格。外城轻易看不到。” “四匹马八匹马拉的马车,那坐在上面得多威风。我只要坐在一匹马拉的车里就好了,哪怕坐一回呢。”杨福一脸畅想。 霍惜看了他一眼:“一匹马拉的有什么稀奇。等咱挣了钱就买一辆,随你坐个够。太祖皇帝又不禁老百姓买马。” 到时候有钱了,她也买匹马,再配辆马车,让杨福坐到吐。 杨福高兴地直点头:“嗯,那咱好好攒钱,等有钱了就上岸生活,然后家里也养匹马,去内城也坐马车!” “嗯。走吧,去找爹。爹该饿了。” “快走。”杨福拉着她就往渡口方向小跑。 霍家又揽了两天活,得了三两多银子。 第二天他们刚要从江宁县码头离开的时候,衙役们就贴出了告示,让渔户们到河泊所登记,进行核载装载漕粮北上。 河泊所离江宁县衙不远,有自己的独立衙门。留了杨福在船上,霍惜和霍二淮去了河泊所。 河泊所很小,就一个一进的院子。 要是渔户们都涌进衙门,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几个差役便搬了桌椅到河泊所门口进行登记,连最大的河泊官都出来亲自干活了。 一个九品的河泊官,加一个无品的吏员,再加五个杂役,整个河泊所不过是七个人罢了。两张桌子被渔户们挤得水泄不通。 个个都有问题要问。 那河泊官倒是一副好脾气,心宽体胖的模样,一边登记一边让大家排好队,别都全挤过来,得空还回答大家的提问。 霍惜看见了赵随。 赵随是个秀才,在杂役中应该算是头头,在河泊所里算是三把手。此时正拿着笔在簿子上做着登记,头也不抬,奋笔疾书。 霍惜忙拉着霍二淮往赵随那边挤过去。 等轮到他们,“霍二淮,船长四丈……”霍二淮紧紧牵着霍惜,开口说道。 赵随听声抬起头。霍惜忙朝他笑笑:“赵随哥哥。” 赵随笑着冲他们点头,“是你们啊。” 人很多,也来不及寒暄,赵随忙着低头登记。 霍惜扒着桌子,寻隙问道:“赵随哥哥,什么时候运粮呀?” “明日下晌开始装船,后日卯时第一批船先行出发。” “那我们第一批吧。” “行。那明天下晌把船划来装粮。” 霍惜点头,又问:“赵随哥哥,我们的船要装多少粮啊?” “载重八分。” 载重八分?这薅得有点狠啊。算是物尽其用了。好在去程是顺流,不然划船都费劲。 看来不能过多夹带东西了。她家的船满荷能装载一百二十石左右,载重八分,差不多要装粮百石。 “赵随哥哥,我们船上还有好些东西,还有我们的船舱都要拆掉吗?能不能给我们留一个船舱睡觉?” 赵随愣了愣,想到他家还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要是把船舱都拆了,怕是那个小娃要挨冻了。 想了想,在簿子上重新记了一下,转头又在一个竹片上记录。霍惜便眼尖地看到,他在簿子和竹片上记了“八十”的字样。 赵随登记完,把竹片递给霍二淮,“此为凭证,妥贴收好。凭此装粮,卸粮。” 霍惜往上面一看,竹片上记着霍二淮的名字,船只情况及八十的字样。 “赵随哥哥,这上面的数字是我家船要装的粮食重量吗?” 赵随点头:“对。你们三个舱室,留一个吧。最好自己拆,回来后还能自己装上。” 要是让县衙的差役们拆,估计连块好板都留不下。 霍惜听懂了,大大舒了口气。拉着有些愣怔的霍二淮朝他道谢。 赵随只朝他们点了点头,又接着忙去了。 霍二淮被霍惜拉了出来,才缓过神。方才就听惜儿跟赵随巴巴了,有些不敢置信:“惜儿,赵家小子是说能给咱留一个舱室吗?”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真巧 霍二淮有些不敢相信,他家的船能留下一个舱室。 见他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霍惜冲他点头:“嗯。赵随哥哥可能是觉得咱要带着念儿北上,船上有弱小,做主给咱留下一个。” 霍二淮听完又喜又忧。 拉着霍惜又避着人群走远了些,悄声道:“咱没带念儿啊。咱这样是不是欺骗衙门啊?” 小老百姓惹不起官家啊。 “咱哪有骗他们。他们问什么了吗?”霍惜不以为意。 不过是留下一个舱室罢了。 而且有点特殊才好呢,总有那么些捧高踩低的人。有点特殊,让人觉得他们衙门有人,这样一路他们行事才能更顺当。 安慰道:“爹你放心,什么事都没有。爹你,我,还有舅舅,我们仨还要在船上过夜,不得留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啊?我和舅舅还是俩小孩呢。” 霍二淮愣了愣,对啊,他们船上还有俩个孩子呢,心中释然。 又看向手中的竹片,二指宽,巴掌长,记着他不认识的字。悄声问道:“方才赵家小子说这竹片上记着装粮的数量,是多少?” “八十石。” “八十石?” 霍二淮歪头计算,自家的船这些天揽活,能装多少粮,他心里有数。方才听说载重八分,那自家的船至少要装一百石左右。 现在才运粮八十石? 霍二淮心里扑通跳,往赵随那边望了一眼。 “你赵随哥哥这回帮了咱。咱得记他这份人情。” 不然要是装足一百石粮,船上那些布匹和酒,铺盖等物,怕是装不下了。 霍惜点头。要不然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呢。河泊所里有个认识的人,能给他们带来很多便利呢。 等回了船上,和杨福把情况一说,杨福也高兴得很,说下回见着赵随要送他虾蟹吃。 霍惜对霍二淮说道:“爹,晚上你回桃叶渡,跟大伙说一声,问问他们的情况。看看咱的布匹放他们船上有问题没有,能不能运。最好让桃叶渡的大伙一起跟咱后天卯时第一批出发。也好有个照应。” 霍二淮直点头,应下。 “惜儿,我们晚上不回桃叶渡啊?”杨福问她。 “我们晚上去找娘,准备带去淮安的东西,明天一早爹来接我们。明天咱们怕是没时间去找娘了。” “行。” 霍惜和杨福进了外城,在琼花巷附近遇上了穆坎。 “霍家小娘子!” 霍惜见着他,愣了愣,这么巧?很快朝他扬了笑:“大哥哥。” “我姓穆。父曰昭,子曰穆,那个穆。” 霍惜点头,冲他笑:“穆家哥哥。” 哪个木?父约什么,子约什么?杨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来他跟惜儿读的书还不够。 穆坎看了看霍惜,心中赞许,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瞧另一个,只怕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 “真巧啊,我陪着我家少爷在莫愁湖散心呢,正好遇上你们。” 霍惜扭头看了看,没看到那个傲骄的少爷,也没看到他身边另一名护卫。 “是啊。太巧了。我们平时都在水上。” “知道,所以说才巧嘛。” 穆坎说完,往他们的背篓上看了一眼:“可有秃黄油?我家少爷没你家的秃黄油,饭都吃不香了。上回你不是说还有虾吗,我也跟你买些。” 霍惜心中高兴,这就有回头客了呢。 “有呢,虾也有好几种,不过都在船上。” 见对方一脸遗憾,霍惜想了想,道:“若是明早你能到外城渡口,我可以拿给你。” 穆坎眼睛一亮:“行行,明天一早我就在外城渡口等你们。” 一大早算个什么事,这几日天天蹲琼花巷,都没把人蹲到。 得了霍惜的准话,穆坎脚步轻快地离去。今天可算不用再盯梢了。 自家做的东西有人买,又要有钱进账,杨福很是开心。 “惜儿,那位哥哥他姓什么?” “姓穆。天子或是诸侯祭祀祖先,他们有严格的规定,父居左为昭,子居右为穆。就是那个穆。晚上我教你写‘昭穆’。” 杨福点头,心中默念“父居左为昭,子居右为穆”,晚上又能多识两个字,还懂了一条宗庙制度。 二人还没转进琼花巷,就见着了杨氏。背着念儿,两手都提着东西。 “娘!”“姐!”两人赶紧跑了过去。 杨氏回头,见是他们,笑了:“惜儿,福儿。” 两人跑去接过杨氏手里的东西,见霍念见着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便上前逗弄。 一家人开开心心往租住的小院走。 “姐,你去外头逛了?买了些什么?”杨福看了看手中这许多东西。 “一些吃的用的。”杨氏随口说道,见着两个孩子开心得很。 杨氏这些天上岸生活,虽然离开自家男人,离开了霍惜和杨福,有些不适应,但生活丰富了不少。 从初初的不适应,到现在能跟巷子里的人聊天逗趣,到神色如常地出入茶馆酒肆,跟鱼市街卖鱼的同行讨价还价,俨然一个市井生活的妇人了。 新世界的大门大大地敞开了。 等进了小院,杨氏还没把她这一天做的事说完。 杨福听得瞪大了眼珠,“姐,你这一天够丰富的啊。我还以为你会叫没趣呢。” “前两天是有些不适应。觉得院里空荡荡的,抱着念儿在院里转,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一得空就想坐下来补鱼网,没鱼网补,闻不到水腥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霍惜笑了起来。杨氏在水上飘了十年,一着上岸生活,不适应了。 “前两天惜儿给我说了,要做佐酒的小食,我就抱着念儿上外头的茶馆酒肆四处逛,花一文两文在里面能坐上半天,人家也不赶我们娘俩。我就坐里面看沽酒的小娘子都是怎么吆喝的,又都卖些什么。”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些沽酒卖小食的小娘子,一天能挣不少呢。除了卖酒卖吃食得的,还得不少客人的赏,她们一天至少得挣二三两银子!啧啧。” 杨氏羡慕坏了。 哪里像他们,在水里飘,风吹雨打的。下空网,心里难受,满网,虽开心,但被拽到水里,也不是一回两回的。 有时候几天都卖不上二三十文。 好在他们现在日子过起来了。 “姐,你怎么买这么糖?”杨福一脸疑惑地看向杨氏。 他姐一上岸就飘了?都舍得买这么多精贵的糖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十九两 霍惜也看向杨氏买的那一堆东西。 杨氏便说道:“你们是不知道,那些佐酒佐茶的东西有多好卖。茶馆里听一个时辰书,桌上那碟子就换了七八轮。摞起来有小孩手臂高。一小碟蚕豆,卖五六文。一小碟糕团,才两三块,就卖十几文。啧啧。” 那蚕豆一斤也就两三文,能装多少碟! 还有那糕团,都没二指宽,一块就卖三四文。天爷。城里人真有钱。 “娘,你买糖要做糕团?”她娘这几天点亮了这个技能? 杨氏讪笑:“我就买两斤糖回来试试。咱之前泡那些绸布,不是用了好多米吗,泡发的那些米,蒸成米饭你们都不爱吃,剩了不少。娘晒了起来,有好大一袋子呢。” “娘原本想着做成炒米,将来泡着吃,也能充个饥。但我在茶肆看到有人卖那种米酥,好卖着呢。我就想买些糖回来试试。” 米酥?霍惜知道啊。 把大米暴晒,先煸炒使其膨胀,然后熬糖水,把米花放入糖水中,搅拌,使其成团,再出锅放器皿中压制,放凉切成块,就成了。 她懂是懂,但她很多时候是那种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的类型。 也没点亮做糕饼的技能。 眉头拧了拧,对杨氏说道:“娘,我倒是知道步骤”,把过程说了一遍。 “娘,你先试试看,做不成也没事。到时候,把它暴成米花,也可以给我和舅舅当个零食吃。” 那点米,她家现在也费得起,不怎么心疼。 杨氏没想到霍惜竟知道怎么做,高兴地直点头:“行,那娘明天就试试看。卖相不好,就留着给你和福儿吃。” 杨福可耻地吸了吸口水。真好,他姐现在都能舍得下粮食给他当零食吃了。 霍惜又跟杨氏说起明天他们要装粮,后日卯时北上淮安的事。 “后日就走啊?” 杨氏愣了愣,赶紧起身:“那娘现在给你们收拾东西去。”把霍念塞到霍惜手里,拉了杨福就去收拾东西。 一边收拾一边叮嘱霍惜和杨福,絮絮叨叨的放心不下。 霍惜和杨福点头应着,让她放心。 很快就收拾了两大背篓,还有两个大包袱。 “娘买了好些竹筒,有三两,半斤,一斤装的,方便你们装酒。鸡鸭给你们各带了十只。这次你们出门时间不长,大家应该都带着吃食。带多了怕你们卖不掉,船还吃重。” 霍惜点头。 “佐酒的小食,娘就炸了些豆子,蚕豆,豌豆,黄豆,给你们各装一袋子,够你们卖了……” “这两天娘在鱼市街收了些虾蟹,小鱼。那小鱼娘炸了,封在罐子里,你们带去。制的虾蟹,船上还有,就不给你们带去了……” “晚上娘再给你们做些干粮,万一你们不方便煮食,还有干粮吃,不用饿着肚子。” 交待了好一通,又钻进厨房忙到大半夜,才算是歇了。 次日,杨氏又早早起了,把霍惜和杨福都叫了起来。 “快起来,别耽误了今天的事。一会娘还要去租板车,把咱的舱室拉回来,也不知道你爹昨天拆了没有。” 才说完,又捂着心口直叫唤:“哎呦,咱的舱室,盖得多好,这才多久,就要拆掉。装回去又要花银子。还有那些置物架。哎哟。年底渔税要是不能抵扣,我就上河泊所讨要说法去。” 霍惜和杨福被叫了起来,洗漱穿衣,各背着一个背篓,手里又提又拎的,还带着好几篓子的净水。 杨氏把睡得香甜的霍念用背带背着,一行人往渡口去。 路上租了两架板车,推着去寻自家的船。 远远的就看见霍二淮已经把船停在渡口了。一看自己的船留了船头一个光秃秃的舱室,杨氏的心口又疼了。哎哟哎哟的叫唤。 “他娘。” “他爹。哎呦,咱的舱室。”被拆了两个舱室,一下子就觉得光秃了,怎么瞧怎么不习惯。 霍惜和杨福都愣愣地看了好久。 “别难过了,等回来,咱再装上。”霍二淮安慰她。 “装上不用费钱啊!”杨氏白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家的船,心口还是又疼又可惜。 霍二淮哪里不知她的感受。但能对官家的决定说三道四?只对还歪着头趴在杨氏背上睡得香甜的霍念,抚了又抚。 这小子。好几天没见了,霍二淮都想他得紧。 “给念儿每天吃个蛋黄,你街上寻寻看有没有果子,弄点果泥喂给念儿吃。” “知道。就你心疼,我还能少了咱念儿吃的?”杨氏白了他一眼。 说完就招呼他,把拆下来的两个舱室的舱板往板车上装。 “哎呀,你们这是把船舱都拆了啊?”有道声音传来。 一家人齐齐往声音处看去。 就见穆坎大步朝他们走来,霍惜忙跟杨氏和霍二淮解释了一番。 夫妻二人对着打扮贵气的穆坎怯声打招呼,感谢他和他家少爷看上他们渔家低贱的吃食。 “你们做的秃黄油好吃着呢。不只我们爱吃,我家少爷和夫人也是连声称赞。” 哎呦,这富贵人家的护卫这么和气? 霍二淮和杨氏很是惊喜,心中去了怯,忙让霍惜上船拿东西。 霍惜拿了一个篮子装了六罐秃黄油,三种虾各两罐装在篮子里。 递给他:“上次你家少爷帮我们把秃黄油在国子监宣传了,说好的,给你们少银子。这次半斤的还是三两银子一罐,就不涨价了。天凉了,蟹少了,价格上去了。干虾一钱银子一罐,烤虾和呛虾二钱一罐。一共是十九两。” 杨氏和霍二淮一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十九两!惜儿真敢要。三两还说不涨价了。 直到穆坎把银子递了过来,杨氏接在手里,手都激动地直打颤。 穆坎看了满满一篮子的东西,接了过来,很是高兴:“多谢了。若吃着好,下次再来找你们买。” “好好,我们都给你家少爷和夫人留着。”杨氏和霍二淮嘴里直道谢。 穆坎满意地点头。刚想走,见满满当当的两辆板车,脚步顿了顿:“你们要把这些运进城里?” 见杨氏他们点头,便说道:“我给你们搭把手吧。” 杨氏和霍二淮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人! 那秃黄油和虾卖那么贵,半点不讲价不说,还要帮他们推车? 瞬间就击碎了富贵人家在夫妻二人心中固有的形象。原来富贵人家也这么好接近呢。 都这么和气的吗?好人啊。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要你好看 穆坎帮着霍二淮和杨氏推着板车进了琼花巷,把东西放回小院,这才走了,得了夫妻二人谢了一路。 夫妻俩还了板车又相携回了渡口。 不放心地一路殷殷嘱咐。 “这银子给你们带着路上花用吧。” “我还有。留给你和念儿用。” “我们哪里要花那么多钱。你带着,万一惜儿在淮安要买什么北货带回来。” 霍二淮便接了过来,揣进怀里:“你带着念儿在家等我们,没事就呆家里,遇事就大叫。” “知道了,你看好惜儿和福儿。” “我会的。” “他爹,你们路上当心着些。” “知道。你一个人夜里也警醒些。” 到了渡口,杨氏又拉过霍惜和杨福嘱咐了一通。这才抱着念儿站在岸上,看他三人摇着船远去。 另一边,穆坎提了一篮子的秃黄油和各种虾回到穆府。 对着要出门去国子监的穆俨讨赏:“少爷,你看,这回不止有秃黄油呢,还有六瓶虾,三个口味呢!听说香得很。秃黄油有六瓶。霍小娘子说感谢少爷上回在国子监帮她宣传秃黄油,这回不涨价了,还是三两一瓶。” 穆离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又去看少爷。 果然就见少爷在咬后槽牙。 “她逮着我这只肥羊使劲薅,你还很高兴?”穆俨眯着眼看他。 穆坎不解:“嗯?霍小娘子说天气凉了,螃蟹捞不到呢,就不给咱涨价了。” 穆离抚额。你可快别说了。 穆坎挠了挠头,没传错话啊。 见少爷已踩着木凳进了车厢,穆离也坐上了车辕,忙把篮子塞到门口小厮怀里:“少爷等等我!” 急急跳上另一边车辕。 车厢里,穆俨在运气,小骗子,把爷当肥羊薅,还说什么感谢。下回要你好看! 霍家船上,霍惜坐在船中间,抬头就看到如碧水洗过的晴空,无任何遮挡,一阵怅然。 光秃秃的,看着好不习惯。 杨福挨着坐在她身边,也左瞧右瞧,唉声叹气。他家的房船,一下子就变成货船了。好在船头还留下惜儿的舱室。 不然这几天夜里,他们三人怕是要睡在露天粮堆上了。 “惜儿,你进船舱里坐吧,外头水气大。一会太阳该出来了。”霍二淮心中虽可惜,但看了一夜,也习惯了。 “没事的爹。这样视野好。” 霍二淮笑了笑。孩子在安慰他呢。 “爹,咱船上的油布够不够?万一这几天有雨,粮食有个闪失,咱还得赔钱。” 谁运粮谁负责,被人偷了丢了被雨淋了,有损耗,都是船主的责任。按数交不了,得赔银钱。 “放心吧。爹备得足,下雨也不怕。” 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些天应该不会有雨。估计都会是大晴天。” 自那天大风雨过后,霍二淮好像点亮了听风辨雨的技能,这之后判断的天气,准的很,极少出错。 霍惜跟着他看了许多天云彩,嗅水气,嗅得鼻腔里脑子里都是水气在晃荡,还是一脸懵圈。 既然霍二淮说不会有雨,她就放心了。 仰倒在船上,把手支在脑后,抬头看着这秋日里云淡风轻的天空,枕着船木,听着橹板的划水声,昏昏欲睡。 杨福学着她的样子,也躺倒在船上,眼睛很快闭了起来。 “爹,你跟桃叶渡大伙说了没有。咱的布他们能装吧?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发?” 杨福又睁开了眼睛,看向他姐夫。 霍二淮点头:“能装呢。都在各家底舱里藏得好好的。放心吧。大伙都会在下晌到江宁县衙装粮,明天一起走。” “那就好。” 这一路往淮安四百多里,轻舟两天能到。他们满载着粮食,估计得多用些时间。 一路上大伙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霍惜又看了看拆掉船舱的船,原本船尾杨福的船舱里放着几盆豆芽,葱蒜,这会也被搬去小院了。 “爹,这会还早,咱去沿河的村子买些菜蔬带上。” “也好。” 说完菜蔬,霍惜又盘算起船上他们带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还把杨福叫了起来查看。 吃的,船上有米面、鱼干咸肉咸蛋、秃黄油和虾、柴炭、油盐酱醋都有。用的,贴身的衣物、铺盖、油布毛毡、煮食的锅具也都还在船上。 还有几篓净水。 其他就是舱底的绸布和棉布。酒和佐酒的小食。 这一趟准备得很充足,霍惜放心了。 刚闭上眼,想到什么,又翻坐起来。 进到自己的舱里,掀开舱底板,把另外的银票和玉佩取了出来,用油布裹着,贴身藏在身上。 到了下晌,霍二淮便把船划到了江宁县码头。 码头上,等待运粮的船只已陆续抵达。依次停靠在码头上,望都望不到头。而岸上,等待装运的漕粮在码头上堆积成一座座米山。 往年的税粮,也由农户们自行把它们运至县衙。 由县衙收齐后,一部分在地方留存,用于地方官员俸禄支出、分封在当地的宗室?米支出、生员廪食米支出、以及抚恤孤寡病老等。 这一部分留存大概是税粮的三成左右。 而剩余的七成,会起运至朝廷官仓。用于皇室支出、朝廷官员俸?支出及军费等。 像前朝兀朝,定都北边的大都,地方收缴税粮后,年年都启用漕军就近运粮至五大粮仓。一旦大都有需要,即向各地粮仓调粮至通州,再由通州运至大都。 而本朝立朝,定都金陵,江宁县本就在京郊,江宁县原本不用这么大动干戈,他们只要把粮运至县衙,由县衙向京师起运。 根本用不到漕军。 今年好了,要向北方运粮了。漕船不够,都征调起渔户的船只了。 霍惜看着堆成山一样的粮袋,只觉得江南不愧是鱼米之乡。水足粮丰,农户们都能吃饱肚子。 “杨福,霍惜!”钱小虾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霍惜和杨福闻声看去,就见钱小虾哥俩正划着船在后面排队等着进码头装粮。 便朝他们挥了挥手。 钱小虾指着霍家的船大笑:“哈哈哈,杨福,你们的船舱拆了。光秃秃的。” 这下好了,不用再羡慕他们了。 正文 第八十章 装船 杨福见钱小虾笑他,便朝他的船望去。 只见他家的船正中的舱室也拆掉了,只剩光秃秃一个船身,比自己还不如。还敢笑他! 可那船是自家住了好多年的船。 只好白了他一眼,梗着脖子,用手指了指自家船头没被拆掉的舱室:“我们还留了一个,你可别眼红,这可没你睡觉的地方。” 钱小虾气急,朝他挥了挥拳头。 大家都要运粮,连郁江船上唯一的竹蓖篷都拆了,怎么独独霍家的船还留有一个舱室? 很多渔船现在都被拆得跟货船一样,有些倒是还剩下船头搭的油篷架子,原本有个顶篷,是遮盖住船头炉灶的,倒没让他们拆。 现在睡觉怕是都得在露天里了。很多渔户便把目光投向霍家的船。 霍二淮对于同行打量的眼光有些不适应。 霍惜却坦然的很。用目光搜寻桃叶渡的船只。 这回河泊所征调,大大小小的船只都在征调之列,郁江的船只小,运五石粮都勉强,还帮她家装了八匹棉布。 霍惜有些担心他的船吃水过重。 踮着脚在一众船只中搜寻,就见郁江划着船远远地坠在一众船只后面,见她望来,便站船尾上朝她挥手。 霍惜朝他笑笑,又朝他招手。 郁江看懂了。很快就寻着空隙把他家的小船划了过来。 他家的船不大,很快就插着空划到霍家的船旁边。 霍惜扒着船沿问他:“郁叔,你要装几石?” “五石。” 杨福和霍二淮也跑了过来:“五石?能行不?” 郁江点头:“能行。去时顺水,不用多费力气。” 霍惜便去打量他船上的东西,他自己一个人,平时在船上生活,锅碗瓢盆铺盖都还在,舱底还藏了她家八匹布。 “郁叔,到时你跟在我家船后面,若是划不动了,我们拖你走。”到时候再帮他减些负担。 郁江高兴地点头:“行勒,我跟在你们后面。” “我也跟在你们后面。”钱小虾远远叫了起来,让他哥把船靠过去。 “那你排在郁叔后面。” 桃叶渡的大伙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排起队来。自动自发地让霍家的船领了头。 如此便互相有照应了。大伙的心也就定了下来。 这还是大伙头一次征调。很多人都没出过京师附近的地界。淮安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出远门,相熟的大家走在一起,也能壮壮胆气。 很快,河泊所的差役就来对所有征调船只进行登记分号。 按十天干十二地支,把第一批运粮船分成六十个号,每个号十条船,一个号一个押运官。 霍惜找到分号的赵随,问他能不能把桃叶渡的船分在相连的号,这样大家有个照应。 赵随想了想,点头应了。这样也好,他们相熟的在一起,还便于押运官管理。 桃叶渡总共有二十七条船。这便领了三个号。 赵随让霍惜跟着他指认桃叶渡的船只。给了他们丙子,丙寅,丙辰三个号,霍家的船是丙子一号,郁江是丙子二号,钱小虾是丙子三号,如此排序。 赵随在一众船家里又找了三艘落单的船,编入桃叶渡的船队,给各家都发了漕旗,让大家把旗子插在船头。 霍惜看了看三角形的赤红边白底旗,让杨福把写着丙子一号的旗子插在自家原本插招幌的位置上,随风飘扬,很是显眼。 “赵随哥哥,你知道我们的押运官是谁吗?” 赵随摇头:“是军中的人,具体是哪位,还不知晓。” “谢谢赵随哥哥。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北方的好东西。” “那我在此谢谢小霍惜了。路上小心,听押运官的吩咐,别跟他们起口角。” “多谢赵随哥哥提点。” 见霍家人跟河泊所的差役很熟的样子,桃叶渡大伙们惶惶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分了船号,便要开始装粮。 大伙都竖起耳朵听岸上衙役们叫号,整个码头乱轰轰的,吵杂声很大,都怕听漏了。 从甲子一号开始叫,叫到号的船家便把船划过去,搬运的扛夫便把漕粮往船上搬。装好粮的船便驶离码头,在附近水域按号排队,等待明天起运。 “丙子一号!” “丙子一号!” “来了来了!” 听到叫自家的船号,霍二淮急忙把船划了过去。霍惜和杨福也从船上翻坐起来,站到船尾。 岸上的差役看了看霍家船头的旗号,再核对霍二淮手中的竹片,又打量了他的船只一眼,在簿子上一勾,扬声道:“丙子一号,八十石!” “丙子一号,八十石!”声音往下传。 搬粮的扛夫一听便动了起来。 走到粮山前,背对着粮袋,弓着身,两手朝后,放至肩膀的位置。而在粮山上卸粮的卸夫便把粮袋往扛夫背上一放。 扛夫身子往下一沉,两手从肩头紧紧抓住粮袋上方两端,弓着身驼着粮袋往船上码。 看着自家的船一点一点往下沉,霍惜有些担心地看了霍二淮一眼。 霍二淮拉着她的手,站在岸边,略俯身,对她说道:“别担心,爹划得动。” “我跟姐夫换着划。”杨福朝他仰头道。 “好。”孩子懂事,霍二淮心中熨贴。 小半个时辰过去,八十石粮装船完毕。 “丙子一号,装船完毕。驶离!” “丙子一号,驶离!” 霍二淮一听,忙拉着两个孩子上了船,摇动橹板,很快就把船驶离了码头。 “丙子二号!”码头上又重新叫号。 “来了!”郁江的声音扬起。 霍惜朝他看了一眼,又看到他后面还跟着钱小虾哥俩的船,而桃叶渡的船只也都在附近侯着,等待装船。 丙子,丙寅,丙辰,桃叶渡船只所在的三个号,在落日前全部装船完毕。 而明天起运的第一批船只还没全部装船。码头上点起一排排的火把,照亮了整个码头。 而通过一个下晌的装船,堆积成山的粮袋也在慢慢减少。 霍惜站在自家船尾,朝亮如白昼的码头看去。码头上县衙的差役,河泊所的大小官差,扛夫,卸夫,船家,摊贩,还有其他各色人等,人影绰绰,人声鼎沸。 “惜儿,你饿不饿,我们晚上吃什么?”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没抓住的想法 听到杨福发问,霍惜才意识到他们晚食还没吃。 摸了摸肚子,朝他点了点头:“饿。舅舅你想吃什么?” “我们有菜有肉,要不蒸个米饭吃?” 霍惜刚想点头,忽然听到沿岸叫卖声传来。忙扭头往岸上看去。 就见十来个摊贩,或提着篮子,或挑着担,或推着板车,一路沿着船只停靠的河边叫卖着吃食。 嚯,瞧人家这生意做的。 霍惜顿时来了兴趣,朝岸上连连挥手:“哎,这边这边!你们都卖的什么呀!” 好家伙,她这一嗓子吼的,如一滴水落到油锅里,立马咕噜噜沸腾了起来。十来个摊贩立刻或提或抱,或担或推,朝她家的船涌来。 “船家,我们有汤面有馄饨!” “我们有馅饼,有卷饼,有肉包!” “我们有船饭!有肉有菜,不贵,五文就能吃饱!” 霍惜这一吼,不止把卖吃食的摊贩都吸引了来,连停在她附近的船家都动了起来,纷纷站自家船头往岸上望去。 桃叶渡的众人也不落人后,纷纷搭起跳板,往霍家的船上来。 此时沿河两岸,那船一艘接着一艘,按号挨着停靠在一起,望都望不到头。 霍家的船就挨在河边靠着,卖吃食的摊贩立刻向霍惜和众人展示起自家的饭食,纷纷夸着自家的手艺。 霍惜想了想,挨到霍二淮身边,拉了拉他的手,晃了晃:“爹,今天大家推举咱家做了船首,这一路还要靠大家关照,晚食这顿咱家请大伙吃一顿吧?” 霍二淮低头看她,虽有些惊诧,但并没有拒绝。 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好,咱家的水上杂货铺平时也得了大伙的照顾,合该请大伙一顿。” 杨福看了看这父女二人,抿了抿嘴。虽然肉疼,但惜儿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钱小虾乐坏了:“霍叔,你真的要请客?” 霍二淮笑道:“对啊,我家惜儿说请那就请。你尽管挑喜欢的吃。” “太好了!霍叔你是这个!” 钱小虾朝霍二淮和霍惜竖了竖大拇指,转身朝看热闹的大伙扬声道:“大伙听着了,今晚霍家请客,大家想吃什么随便叫!” “真的?” “谢谢霍家了。” “二淮,谢谢你了。” 邹胜被他爷奶一推,也上了霍家的船,小声地朝霍惜和霍二淮道谢:“谢谢霍叔。” “嗐,客气啥。问问你爷奶,想吃什么,就叫岸上的摊贩做好了送过来。” “嗯。”邹胜高兴地应了声,便转头去问他爷奶。 而岸上的一众摊贩一听,全挤了过来,附近的摊贩也全往这边涌来。放眼看去,得有小几十个摊贩。 霍家船只附近,立刻如开水泼进油锅,热闹非常。 “杨福,走,我们上岸去。”钱小虾勾着杨福的肩膀。杨福看了霍惜和霍二淮一眼,便和钱小虾一起往岸上搭跳板,两人很快就上了岸。 “舅舅,你在边上记着数,一会好付钱。” “哎,记着了。” “惜儿,你不下去啊?”霍二淮问她。 霍惜摇头:“不下了。爹你想吃什么?” “爹想吃饭。” 霍惜便扬声朝岸上的杨福道:“舅舅,我和爹都要船饭!” “哎,晓得了!”杨福便转向做船饭的摊子,向对方要船饭。 “爹,有三家船家编入了咱桃叶渡的船队,你看要不要带上他们?” 霍二淮愣了愣,随即点头:“要带。爹差点忘了。既然有缘跟咱桃叶渡凑成一队,就不能漏了人家。在外头行事,多交个朋友,也多条路。以后搭把手的人也多几个。爹这就去问问看。” 霍二淮便往船队后面寻那三家船家。 霍惜这会还不知道她做的事有什么意义,又要达成什么目的。 她只知道她要拉拢些人,找些帮手。这会的她,望着这附近望都望不到头的几百上千艘船只,心中涌动着朦胧的想法。 但她一时没抓住。 脑子有什么念头飞闪而过。 很快杨福便端了两份船饭上来,见只有霍惜一人,问道:“姐夫呢?” “去找今天编入咱们船号的那三个船家了。”霍惜边说着边打开两份船饭。 “哇,有菜有肉。这红烧肉好大一块,还有鸡块呢。两荦两素,这多少钱?”这船饭可以啊。 “十五文。” “十五文?不贵啊。”这肉实在,菜和饭也给得足。 杨福点头:“有两个素菜,一大份米饭的,才五文。能吃饱。” 霍惜咬了一块鸡肉,味道还挺不错。点头,五文能管饱,挺不错的。 这一路要是她家沿路卖些船饭,估计也能赚不少。但粮食船上有,就是之前没想到卖船饭这一茬,没东西装。 扒了两口饭,在杨福要下船时,叫住了他:“舅舅,一会等人少时,你问问卖船饭的,有没有多余的这种木盒,咱跟他买些。” “啊?咱要这些干嘛?” “别废话,按我说的做。” 杨福看了她一眼,点头:“行,一会我问问看。” 原本桃叶渡等着装粮的各船家,从一下晌就没下过船。现在各家船上又堆了满满当当一船的粮食,连能摊开手腿躺倒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会听说霍家请客,纷纷上了岸,一是放风,二是寻自家想吃的吃食饱肚。 而其他船号的船家见了热闹,也纷纷上了岸。 霍二淮很快也领了那三家新加入的船家上了岸,在一处有简易方桌的食摊前和他们坐下,一块聊天吃饭。 霍惜看了看旁边的一份饭,得,这份就留着明天吃吧。 这天气放着也不会坏。 抬头不经意间,便发现邹胜买好吃食上了船,手里只抱着枯荷叶装的几个包子就上来了。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叫住了他,把另一份船饭递给他:“我爹在岸上吃了,多出一份,你拿给你爷奶吃吧。” “不,不了。我要了包子了。一人两个,够我们吃了。”邹胜拒绝着。 霍惜把那份饭塞到他怀里,“拿着,不吃就坏了。明天还得扔掉。” 这样的天怎会坏。 邹胜知道她是在关照他们,接过那份饭,紧紧抱着:“谢谢你。” 霍惜小手挥了挥:“大家都一个渡口的,邹哥哥别太客气。” 邹胜朝她笑笑,便从她家的船上离开。 到了自家的船上,他爷奶把东西接了过来,见有包子还有饭,眉头皱了皱:“怎的要了这么多?” “孙儿只要了六个肉包。那份饭是霍惜塞给孙儿的。” 邹大爷便低叹了声:“吃吧。一块吃。咱把霍家的好记在心里就行。” 以后让胜儿跟着霍家吧。他们老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胜儿成家立业。如果胜儿有个能帮扶的人,他们就是死也瞑目了。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启程 这个夜晚,江风微凉,大家吃饱喝饱,在这星夜里,安然渡过。 寅时中,霍惜还在睡梦里,被一阵响锣震醒,迷迷糊糊翻坐起。细听了听,才知道是押运官在叫醒了。 忙去推了推还在呼呼睡的霍二淮和杨福。 昨晚河岸边喧闹了一夜,杨福和霍二淮在岸上跟人聊天划拳,大家很晚才散去,他俩也一直到霍惜睡着后才上船。 “爹,舅舅,快起了,押运官在催了!” “啊,什么?” “锣声响了,在催了。快起来!” 霍二淮立刻翻坐起,一边在脸上揉了两把,一边去拉杨福:“福儿快起来,跟惜儿去洗脸醒醒神,咱家是丙子号船首,要先行出发。快着些。” 一会迟了,恐怕要被押运官训斥。 杨福立刻翻身而起,拉着霍惜就出了船舱。二人快手快脚到船头舀了水洗脸嗽口。霍二淮三两下就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到船头检查橹板。 船中间堆了八十石粮食,睡觉在船头,要从米袋上翻到船尾去用船尾的橹板,已是不容易。还好他家船头船尾一个样,都有橹板。 霍二淮才检查完橹板,就见一轻舟划到他家船旁边:“丙子一号!” “哎,大人,在下丙子一号。” “查看粮袋,检查船只,卯时准时启程!” “是,大人。”霍二淮对着一身戎装的军士大声应道,不敢多看他。 应完赶紧支起橹板,又跑过去查看粮袋,检查有无漏口。好在这是水上,要是在岸上估计老鼠早钻进米袋了。 霍惜和杨福洗漱好,也帮着查看,两人翻上粮山,一一检查。检查完,又看向自家船只后面,找桃叶渡的船。 “郁叔,你没问题吧?” 郁江朝两个孩子笑了笑,“没事,好着呢。放心,我就跟在你们船后面。” 霍惜点头。 郁江一个人,连个换手的人都没有。吃个饭喝个水都不方便。 “郁叔,一会早食我们给你准备一份。” “我有准备干粮哩。” “没事。顺手的事。” 郁江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住了。心中只觉熨贴。无热食没事,但能有份热水喝,是求之不得的事。 霍惜一边去煮早食,一边问杨福昨晚花了多少钱。 “不到二两。” 霍惜点头。二两能换一路顺遂,很合适。 霍二淮也是才知道昨晚的花销,一听,也是舒了口气。三十条船,有二十几条帮他家藏着布。团结好大家,一路也有个照应。 现在家里还有些存银,昨天上午,买秃黄油那家护卫就给了十九两。他家现在也是有存银的人家了。 霍惜看了霍二淮一眼,见他轻轻舒了口气。不由得笑了笑。 “爹,方才那押运官人长得怎么样,好说话不?” 霍惜刚才没看到那人,天还暗着,只听到声没看到人。 霍二淮也没怎么看真切,人家是官,他不敢直勾勾盯着对方看,便说道:“爹不知哩,瞧着是个年轻的军士。” 三人才说着话,就看到一艘比他家船还大的官船,快速地从旁边驶过,一船上全是兵官。 三人忙站在船头望着。一船的押运官领运官。 “只怕是要到前头开路的。”霍二淮看着一船的兵丁,都拿着武器,穿着甲胄,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由得肃然起敬。 “怕是要出发了。”霍二淮抬头看了看天色。 霍惜也跟着抬头,不知道现在是几时了,她到现在还不会看时间。此时天还未露晓,已入了秋,昼短夜长。 果然米才下锅,还不等水开,就鸣锣启程了。 先是甲号,从甲子号开始,依次是甲寅、甲辰、甲午、甲申、甲戌,再是乙字号,再是丙字号,由丙子一号船开始,一排排一列列,挤满了河道。 浩浩荡荡,从江宁县码头出发,直奔淮安粮仓而去。 霍惜和杨福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两人连早食都不煮了,站在船头看得目不转睛,眼珠瞪得溜圆。 往前看,只见船队浩浩荡荡,船头旗子在江风里猎猎飘扬。往后看,乌压压一片,看不到尾,很多船只怕在码头还没启航。 “没想到,咱京师附近有这么多船呢。”杨福不时哇哇两声。 “这才多少,没听昨天衙役说咱们是头一批嘛。” 霍惜头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场面,心中忍不住激荡,看来她的水上杂货铺很有前程啊。这么多渔家。 渔船几乎全被征调了,这些天看来京师百姓吃不到河鲜了。早知道就应该存些货让杨氏这几天卖,定是不愁卖的,没准还能卖个高价。 啧啧,可惜了。前几天忙着给农户运粮赚脚钱,倒把这一茬忘了。 明年若是还征调就有经验了。 看了一回热闹,又蹲回船头煮早食。 等一家人吃过早食,又给了郁江一份后,霍惜就在琢磨午食和晚食的事。 像郁江这样单枪匹马一个人的船家应该有不少。她如果做一些船饭出来,应该能卖掉。 只是可惜昨晚杨福买的木盒子不多,没东西装。不过这也没事,若真是有人买,到时候就让他们拿自家的饭盆过来装,到时少他一文两文。 再说她枯荷叶也有不少呢,那也能装。 “舅舅,快来帮我。” “来啦。” 两人便开始淘米蒸饭,摘菜洗菜。 霍二淮一边摇船,一边看着,见两人手笔有些大,忍不住提醒:“你俩少做些,万一没人买,倒糟蹋了。” “知道了爹。” 把所有的菜,都摘好洗好切好,又下锅焯水。 霍惜不打算热炒了,一会焯熟,下各种料来拌,拌好再用热油激香。简单又方便,也没那么多汤汤水水,还不用费那么多盆碟来装。 “这能好吃?”杨福持怀疑态度。 霍惜瞪他:“怎么不好吃!把味道做好,到时候有菜有肉有鱼有虾,我还卖得便宜,都要抢呢。”哼,不理他。 杨福摸了摸鼻子,抬头看了霍二淮一眼,霍二淮朝他笑笑。 好吧,一会不好吃我和姐夫就负责把它们都吃掉。晚上也能吃,这天气放着明天也不会坏,明天再继继吃。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卖出去了(给可爱又友爱的你们加更) 杨福想得美好,要把惜儿做的不好吃的饭菜,都统统吃掉。不让惜儿伤心,也避免浪费食物。 哪知道根本没有机会实施。 午时初,前方押运官划着船沿河通知停船休息两刻钟。 一听能休息了,大伙齐齐瘫倒在船上。三个时辰不停歇地划,装着满满登登一船的粮食,那能是平时轻舟打渔能比的? 手都要摇断了。 船上有人交替着换手的还好,没人换手的,那手脚,腰腹,僵得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霍二淮还好,跟杨福轮换着划船,即便如此,运着八十石粮,也是非常吃劲。 “爹,赶紧吃饭。” “好。”霍二淮接过霍惜递来的饭食,大口地往嘴里扒。 一边扒一边看着两个孩子,自家的孩子就是贴心,把他照顾的好,又是跟他换手,又是给他煮食喂水的。霍二淮心里无比熨贴。 杨福端了一份饭趴在自家船沿使劲伸向郁江:“郁哥,给。” 郁江手都快摇木了,显些接不过来。 连摇了三个时辰,他哪还有精力去给自己弄吃的。船上虽有锅具有泥炉,但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这会霍家帮着把饭做好了,他吃现成的就行。郁江把饭食接了过来,很是感激:“谢谢你们了。” 就知道跟着霍家没错。霍家这两个孩子,才这么点大,做事已经这么周到。 郁江打开大大一份枯荷叶包着的饭食,本来还没甚胃口,这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 三四两的大白米饭,新鲜的蔬菜,几块鸡鸭肉,鱼干,几条干虾,油汪汪的。那米饭肉菜上还淋着酱,捧着荷叶的手上还传来温热感。 郁江被江风吹凉的双手瞬间暖和了不少。 再嗅一嗅,真香! 郁江的食欲立刻被激上来了,很快找出自家的筷子,就往嘴里扒饭,嗯,好吃! 丙子三号船的钱小虾眼尖看到杨福给郁江递饭,舔了舔嘴唇。他也想吃。 但不好开口。 他娘在后面的船上会给他和哥哥做午饭。但他就是想吃霍家的。不止是隔锅香,霍家比他娘舍得用油,舍得吃肉。看郁江吃得香,又可耻地咽了咽口水。 霍惜和杨福做了好多午饭,除开他们几人吃的,应该还剩个十份左右。 她站在船头一看,大伙都在闷头用午食,她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吆喝。 卖是一定能卖出去的,但就是怕太高调了,引来押运官的注意就不好了。 可是做都做出来了,难道真如杨福说的,留着给他和霍二淮吃晚饭,明天再当午饭晚饭吃? 有点浪费了。 忽见一轻舟从后面驶来,一兵士正站在船头巡查,不时扬声交待两声:“检查船只,查看粮袋,小心谨慎。两刻钟后准时出发。” 霍惜眼睛一亮,忙催杨福:“舅舅,快把一个木盒给我!” 杨福不明所以,飞快地递了一个木盒给她。 霍惜飞快地往木盒里塞米饭,塞菜蔬,鸡鸭肉块,鱼干,虾干烤虾呛虾,还不住地压实,直塞得满满当当,差点盖不住。 让旁边坐着吃饭的霍二淮和杨福看得目瞪口呆。 霍惜又飞快的起身,朝接近她家船只的轻舟脆声道:“押运官大人!” 那年轻的兵士朝她看来。见是一个小子,冷肃的面上略软和了些:“何事?” “大人,我刚给我爹做了饭食,多做了些,想给大人一份。哥哥辛苦了。” 这小子刚叫他大人,现在叫他哥哥? 不过,还挺受用。 “不用了。我们备有干粮。” “这是热食。哥哥,给你吃吧,你们跟我们一样辛苦。”霍惜趴在自家船沿,把手中的木盒使劲朝他递了过去。 那人一看他小小的人趴在船沿上,他要不接,这孩子能一直伸着,没准得掉水里。 便让船夫把船划了过去,伸手接过。 “多谢。” 霍惜朝他笑得开心。那人见那孩子朝自己笑得一脸灿烂,小小的孩子,脸上一副纯真的模样,也勾了勾嘴角。 小船很快朝前头划去。 霍二淮和杨福从方才霍惜装饭起,嘴里的饭都忘了嚼。再看她把押运官叫住,他俩整个人都僵了,不知该做何反应。 然后又看到那押运官还接了她的饭食,还朝她道谢。二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等人走后,这才回过神来:“惜儿,你胆子真大。不怕押运官降罪啊?” 霍惜浑不在意:“我哪有犯什么罪,不过是看他押运辛苦,想表达一份百姓的敬爱罢了。” 两人木呆呆地看她。要不是见她平时做事都有主意,有目的,还差点真信了。 霍惜端起自己的饭往嘴里扒,一边扒一边叮嘱他二人:“快吃。” 霍二淮和杨福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们飞快往嘴里扒饭。 三人刚把饭扒好,还没来得及收拾。方才那押运官又划着船过来了:“小娃。” “大人哥哥。”霍惜心中一喜,朝他露出甜甜的笑。 那人也朝她笑了笑,“我姓贺。” “贺哥哥。” 那人点头,没纠正她,对她说道:“那饭食你可还有?” 方才把饭拿回官船上,就被上官抢了去。他根本就没入口。 只来得及看一眼木盒里热乎乎的饭,那里面丰富的菜码让他食欲大振,但还来不及吃,就被人抢了去。 霍惜猛点头:“有呢。我们备得多,本想给我们船队单身的人送去的,再留些做为晚食的。” 那人也没拆穿他,点头:“那都给我吧。” “好的。贺哥哥等一等。” 贺丰点了点头,便在船上坐了下来,等着。 霍惜忙拉着还愣神的霍二淮和杨福拿木盒装饭。装了整十份。 霍惜用一个篮子装了,递给他:“贺哥哥,只有十份了。” 贺丰点头,把篮子接了过来,递给她一两银子。 “贺哥哥,给多了。” “拿着吧。若是还有吃食,晚上再帮我们做些。” 霍惜喜得直点头:“好!只是我们没东西装了。” “无妨。你们做好装在盆里,我拿走再分。” “好。谢谢贺哥哥。”和霍二淮、杨福看着他乘船离去。 “惜儿,真卖出去了?大人还不怪罪?”杨福看着霍惜手中的一两银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不敢置信。 “爹。你看!”霍惜高兴地扬着手中的银子给霍二淮看。 霍二淮很是感慨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很是有些运道,希望这孩子以后都顺顺利利,逢凶化吉,得遇贵人。不然跟着他们太苦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搭上线 霍惜的一番操作,附近的船家都看在眼里,整个桃叶渡的人也都看在眼里。 押运官大家都不敢与对方直视,可他却来回两次,与霍家小子攀谈,还从她手里买饭食。 有不认识霍家,不认识霍惜的都暗中打听霍家和霍惜,暗中感慨她的手段。桃叶渡的一众船家心里也是挺复杂的。 原本大家都一个样,哪知道霍家就一飞冲天了。挣了钱,换了新船不说,那船比他们所有人的船都大,还开起了水上杂货铺。大伙心里直犯酸。 暗自较劲,想迎头赶上的人家可不少。 但此番一看,是霍家最先得了渔户被征调的信息,让大伙做了准备,这回才做了丙子号的船首,转眼又跟押运官搭上线了。 而他们连看押运官都不敢,更不要说搭讪了。 看霍家的霍惜对着押运官又是叫哥哥,又是卖饭食的,这胆色,这手段,人家能在桃叶渡熬出头,不是没有道理的。 孙氏心里更是泛酸。等两个儿子吃完午食,见小儿子吃得无滋无味,还嫌弃她做的饭,便狠捶了他几下。 “你要有霍惜的胆识,我也天天给你做大肉!娘还什么都不做,和你爹就伺候你!”没本事还敢嫌弃,咋不上天! 说完收起食盒回了与钱三多的船上。 郁江把枯荷叶包里的饭食吃了个精光,更是坚定了要跟着霍家的决心。等到了淮安,他就跟在霍惜身边,给他搭把手,也让他指点一番,要买些什么北货。到时也运回京师卖了换钱。 不管能不能赚到钱,他都决定换一条稍大些的船,把在后娘手下受搓磨的妻女接出来。 哪怕向霍家借钱,也要换条大些的船。 以后他和妻子两人一起,也能多打些鱼,俭省着些,总能把钱挣出来的。 邹胜的爷奶也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霍家那边,叮嘱孙子邹胜以后跟着霍惜学。两位老人经过不少事,知道霍家有此番变化,还是从把霍惜接回船上开始。 那孩子跟别人不一样。比她爹娘有见识。 有的人天生命里就带旺。但凡接近她的人都会沾上福气。 霍惜不知道别人心思,把饭食卖出去后,把银子给了霍二淮,就带着杨福查看船上的吃食,琢磨着晚上的晚食。 鸡鸭杨氏让他们各带了十只,午食才剁了两只,还多着。遂放下心来。 两刻钟过后,船队再次启航。 霍惜钻船舱里睡了一会,杨福到船头和霍二淮换手,霍二淮也趁机眯了一会。 霍惜起来后,站船头看了一会不断往前蜿蜒向前的船队,见天色还早,“舅舅,我们钓鱼吧。” “行啊。” 两人拿出钓勾绑了渔线,寻了些鸡鸭边角料,团了些米粒做成饵,抽出插招幌的竹竿绑了几条线,就往河里投。 钱小虾见了,也跟着钓。都是江上河上长大的,谁还不会钓个鱼? 押运官我不敢勾搭,河里的鱼我还钓得不如霍惜和杨福了? 很是憋了一股劲。 果然才一个时辰,钱小虾就得意地朝霍惜和杨福炫耀他钓到的鱼。 “你吃鱼吃腻了吧?换给我们吧,一会你的晚饭我们包了。”霍惜朝他扬声道。 钱小虾喜得连连点头:“行!我钓得多,需得也给我哥准备一份。” “行。” 见霍惜应了,钱小虾便兴冲冲地爬上郁江的船,再从郁江的船上攀到霍家的船上。 “既来了,就留下帮忙吧。”这么一个劳力,过来都过来了,还能让他走了? 钱小虾也愿意呆霍家船上。便留下帮忙。 霍惜指挥着钱小虾和杨福忙乎,她开始准备晚食。 “你们准备这么多吃食啊?”钱小虾很是吃了一惊。 “那是。不然我们哪里能卖钱。” 钱小虾张大嘴巴看看杨福和霍惜,准备这么周到,是早就想到一路卖吃食了吧?瞧他们船舱里,连酒都有。 真鸡贼,也不跟他说一声,早知道他和他哥也运些东西出来卖。 “别以那样的目光看我。好像我瞒着你们偷偷挣钱一样。你别跟我说你爹你娘船上没藏了东西。”杨福朝他哼了声。 钱小虾噎了噎。他娘确实带了好多东西,装得太多,差点连粮都装不上。只好又偷渡了些放到他和他哥船上。 “再说,你就算做吃食了,你有胆子去跟押运官吆喝?” 钱小虾一听,气馁地摇了摇头。他不敢,他腿软。 人家都穿着甲胄,腰间还带佩刀呢。他害怕。 霍惜笑了笑,所以说有主意也不定就能把生意做起来,得有胆子有魄力,还得有手段有资源。 指挥着他俩把今天钓上来的鱼去鳞去内脏收拾干净了,再下渔锅一炸! 热油激起来的香气立刻飘出去老远。 划了一天船的一众船家,肚子又咕噜噜叫唤了,纷纷对着飘过来的油香咽口水。 齐齐抬头看天色,这会天边已是晕黄一片,应该要被叫歇了吧?总不能趁夜点灯赶路吧? 晚上的河面黑乎乎的,哪里看得见。没得撞翻在河里。 霍惜把十来条巴掌大的鱼全部用油炸了一遍,又捞起,再用余油烧料汁,等酸甜味的料汁再传开时,钱小虾立刻可耻地咽了咽口水,声明他晚上也要吃鱼。 平时吃鱼都快吃吐了,此时却无比渴望再吃上一口。 霍惜点头应了。反正她蒸的鸡鸭肉也多,再加上有鱼有虾,足够交差。霍惜把热锅里的料汁往鱼身上一淋,滋滋做响。 又把蒸好的三只鸡鸭起出来,等晾凉的功夫,又起热锅炒菜蔬,到时就装在一个大盆里,让押运的官兵自己分去。 菜炒好,盛起放到盆里,鸡鸭晾凉些便放到案板上切块。 等一切就绪,贺丰便坐着轻舟过来通知停船歇息了。 然后把船划到霍家船只面前,接过几大盆的饭食。再递给霍惜一两银子。 霍惜忙让杨福把准备好的一篓酒递给他:“贺哥哥,这坛酒送给你们喝。” 贺丰眉头轻轻挑了挑,这霍家还带了酒? 倒不多推辞,接了过来。 只没再给银子,只朝她点了点头,乘船离去。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心思 杨福有些心疼。那酒可是好酒呢。 得要不少银子。 但被霍惜看了一眼,也就释然了。不过一篓子酒,早晚食他们都卖得二两银子了。 霍惜看了看手中的一两银子,晚食饭做得有点多,用了三只鸡鸭,十几条鱼,还有虾。一两银子只赚个辛苦钱。 但能收到钱已是很不错了。 转头就把钱递给霍二淮,霍二淮很是高兴地揣了起来。 附近船家自押运官一来,眼睛都盯着呢。见霍家船上还有酒,眼睛都是一亮。 饭食他们舍不得吃,吃自带的干粮就好。但这种混着水气,晚风微凉,无聊又无趣的秋夜,不来点酒,好像说不过去。 “二淮,快打些酒来喝,酒虫上来了。” “也给我来二两。” “霍家的,我也要二两。” “哎,就来。”霍二淮高兴地应着。孩子他娘还说酒篓子占地方,这哪占地方了?再占地方他也乐意带着。 霍惜和杨福快手快脚地帮着大伙装酒。一酒提一酒提地往外打酒,装进竹杯竹筒里,往外递。 不一会就收到了一大堆铜板。 十斤装的酒,一钱三分收来,原本三文二两卖桃叶渡的船家,今晚都卖两文钱一两酒。也没人嫌贵,不少人都跑霍家来打酒喝。 晚上还要守夜,一船的粮食呢,可出不得差错。有些人一辈子都吃不到这么多粮,自行负责自家船上的粮食,这要是出了差错,卖了他们都赔不起。 要守夜,打些酒喝最好不过。 霍二淮和霍惜忙着打酒,杨福忙着收钱往外递酒。 “惜儿,惜儿,那个押运官又来了!”杨福远远地看见那个贺大人乘了船过来,忙钻进船舱报信。 霍惜心中一喜:“爹,你把那些好酒先搬出来。”边说着边钻出来。 “贺大哥。”远远地朝他露了笑。 贺丰朝她勾了勾嘴角,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把霍家的几个饭盆递出去,问道:“船上可还有酒?跟方才一样的。” 霍惜点头:“还有几篓。贺大哥要多少?” “那给我三篓吧。” “哎,好。”转身去叫霍二淮和杨福抱酒。 两人在船舱里听到了,已是把酒篓子抱了出来,“大,大人。” 贺丰让船夫把船划靠过去,站在船头一一接过。 又递了二两银子给霍惜。霍惜不肯要,“贺大哥,给多了。” “拿着吧。我们大人赏你的。” “谢谢贺大哥,谢谢你们大人。”想起什么,又道:“贺大哥等一等。” 娘还让她带那么多佐酒的小食呢,差点给忘了。 霍惜回到舱里,各种豆子,小鱼干,各种虾都拿了些,装在一个篮子里,递给他:“是一些佐酒的小食。我们请贺大哥吃的。” 贺丰朝她笑笑,接了过来,船再一次划离。 旁边的人眼红地看着。虽不清楚递出去多少银子,但话却隐约听到了。 这次的押运官这么好说话?不仅不白要百姓的吃食,还给打赏? 哎呦,后悔啊。早知道他们也带些酒出来了。要是也能得了大人们的青眼,那这一路就顺畅了。 “爹,你看!” 霍二淮看到二两银子,也是高兴得紧,“惜儿,这些押运官还不错呢。”起码没有仗势欺人,对百姓强拿强要。 今天一天就收得了四两银子。真好。 霍二淮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收在荷包里,拿到舱里妥贴地放了起来。 贺丰把几篓酒带了回去,就遭到一船人的哄抢。 三十斤酒,他们十五个人,一人也分不到多少。但刚好到能解馋又不多喝误事的程度,就正好。 “这霍家很有心机啊。明知道船只要征调运粮,还带酒带这么多吃食到船上做买卖。”贺丰的一个同僚陆槐边喝着酒,边谈起这个霍家。 “他不做买卖,你能有得吃喝?”贺丰怼了他一句。 陆槐被堵了一句,有些语塞,“要是人人都夹带,粮还能装得完?” “本来就规定载重八分,朝廷又不给渔户脚钱,还耽误人家打鱼卖钱,还不兴人家想些法子挣些铜板啊?” 陆槐说不过他,看向他们百户。 严百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要么你明天吃干粮?” 陆槐一噎,猛摇头。干粮哪有热食好吃。 “他们又不耽误事,说征调就征调,说押运就押运,把自家的船舱都拆了,脚钱再不想法赚点,回去后,还得贴钱修船舱,要你你乐意?你夹带的还少?” 陆槐便不说话了。 能有机会押粮到淮安,淮安又是那南来北往商贸繁盛之地,不夹带些东西去换点钱,军中那点饷银哪里够用。 贺丰看了严百户一眼,坐下给他倒酒。 他们这批押运官,是从京师驻军中选拔而来的。这艘船上总共十五人,负责丙字号六十条船。当初到军中选人,百户大人就挑了他们这些人出来。 他听大人说,以后可能会专门设置漕运司负责漕运一事。 原本太祖立朝,是设立过漕运司的,不过很快就废除了。如今新帝登基,要运粮北上。都传出消息,要重设漕运司。 听说会下设卫军十二卫。按现在卫军编制,一卫设左右中前后五个千户所,一所数千人,这十二卫就得上十万人。 严百户说在驻军中出不了头,眼下新帝已登基,政局已稳,已无军功可领。没准编入漕军,会是个机会。 漕军不止负责漕运,还负责海运,这里面油水大得很。想立功也容易。 而如今漕府还未设立,除海运以军运为主之外,漕运多以民运为主。哪怕将来设立漕运司,漕军一下子也弄不来那么多条船。 还是与渔户交好为要。 贺丰默默地想着,又给严百户倒了一杯酒,“大人再试试这些佐酒的小食,也是那家人做的。” “哦?还有佐酒小食?那可要试试。” 霍惜这边,给周围船家忙着打酒,也告一个段落。 霍二淮把丙子号十条船的船主都叫了过来,一边与他们喝酒,一边吩咐他们晚上守夜看粮的事。 嘱咐他们两两结伴,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交替着来。 霍家和郁江结了队子。上半夜郁江看守,下半夜换霍二淮来。郁江正好能回船睡个觉,第二天他还要划船。 而霍家,有杨福帮着换手,倒无所谓上半夜还是下半夜。 因为要守粮,大伙便没喝多久,很快就各回各船,该歇息的歇息,该看粮的看粮了。 霍惜想着明天的早食,让霍二淮先去睡觉,她则拉着杨福做些准备。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陪我一起熬 霍惜见船上有糯米,便决定明天的早食吃糯米饭团。 先舀了糥米洗净上锅蒸,又撕肉条,焯蔬菜,切咸菜,咸蛋,剥虾壳。 待糯米蒸熟后,先在荷叶上刷一层油,然后铺一层糯米饭,再依次码菜,鸡鸭肉,虾肉,咸菜咸蛋,再刷酱料。 最后再用荷叶把它紧紧包起,团成一团,一个大大的糯米饭团就成了。 包了三十几个,这才算好了。明早只要热一热就能吃了。 杨福没忍住,趁热吃了一个。 吃撑了睡不着,陪守夜的郁江絮叨了好一会话,这才钻进船舱睡去了。 睡不着的还有琼花巷的杨氏。 杨氏想着今天是霍二淮和两个孩子北上运粮的日子,也不知一路顺不顺利,路上太不太平,担着心。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做事集中不起精神。 岸上生活虽比船上好,但在这院里只她和念儿两个人。离了自个男人,离了福儿和惜儿两个孩子,杨氏怎么都不习惯。 只觉得孤单。 还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才好。都在眼皮底下时刻看着,才安心。 杨氏白天里先是背着念儿到鱼市街准备买些虾蟹,小鱼干回来做些吃食。但等去了鱼市街,看到冷冷清清的街市,这才意识到渔户的船只都被征调了。 这几天没有河鲜卖了。 偶有几家卖鱼的,也喊出高价。 她一拍大腿,直后悔,竟是没想到这一茬。要不早做些准备,囤些鱼到这几天卖,定能多卖些钱。 鱼市街买不到东西,杨氏便只好一路去茶肆酒肆看别人做买卖。 怎料这一溜达就被人盯上了。 自吴有才在地痞流氓里放出声,要找六七岁的女童和几个月大的男婴,就有不少没事干的浑人,专门暗中打听。 只要有消息报到吴有才那边,都能得一笔不少的钱财。 有那些什么都不做,只等天上掉馅饼,等天下掉金元宝的人,只要看到有符合条件的都把消息报上去,好等着领赏。 谁让吴氏说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呢。 吴有才为了吴家和自己的荣华富贵,一辈子能吃香喝辣,那是把他姐的话执行很彻底。 造成了地痞流氓专门以此为业,专门盯上那些有女童男婴的人家,就等着收赏钱。 杨氏就这样被人盯上了。 半夜里,本就担心霍二淮和两个孩子,哄念儿睡着后,她自己还点着灯在房里挑豆子,准备明天炸豆子。 外头的地痞等了半夜都不见她媳灯,直喂了一夜的蚊子,被咬了一腿的包。 直到下半夜杨氏才把灯灭了。 那地痞等得都快睡着了,一看院里熄了灯,喜得直蹦,搬了石头踮着脚就想往院里爬。 把消息报上去才得几个钱。把里面的男童偷了去,到那边换钱才能得更多呢! 到时候谁知道这男婴几个月大,符不符合条件还不是他说的算?到时胡诌就行,凭他三寸不烂之舌,银子还能得少了? 到时得了钱,也去那销金窟享受一番。 心里正美,手刚攀上院墙,正准备抬腿往院墙上搭的时候,颈后就被人大力一砍! 还不等他哀嚎,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穆乾嫌弃地看着仰倒在地上的地痞,那全身脏污的狗模样简直没眼看。再瞧自己的手,方才砍了他一手刀,都不知沾了多少脏东西。顿时嫌弃不已。 但又不能不处理了。 嫌弃地把人往肩膀上一抬,待抬到一避人处,弄醒了他。还没开始逼供,那人就吓尿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要干的事往外倒。 “饶命啊,大侠,我没杀人!大侠,放过我吧!我只想偷了那家的男童去卖钱,我没干杀人放火的事啊!” 包得严实,一身黑,只露两只眼睛的穆乾就跟那地狱来的使者一样,吓得那人话都说不全,打着颤。 地上很快就浸了一摊黄水。 “我真没杀人,我胆小不敢杀啊。杀人的不是我!大侠饶命,饶命啊!” “你要把人送到哪里?谁在杀人?”穆乾捏着嗓子冷冷开口。 “我不知道啊,只听说把男童送过去就能换钱。也不是我一个人送去啊。” “男童都没了?”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啊,大侠,饶命啊!” 见问不出什么,穆乾给他喂了哑药,再次把人击昏,抬到外城一暗处,把人扔下,得了三两银子,走了。 不是缺吃少喝吗,倒送你去个好地方,包一日三顿,只要活着,就管一辈子吃喝。那里矿工缺着呢。 回了城里,把三两银子往棚户区一扔,又回了琼花巷,在霍家屋顶继续猫着。 直到次日天露晓,才回程府汇报。 穆俨刚从校场出来,大汗淋漓。祖父说,想不被人看低,就要变强。只有比别人强,才不被人欺。他时刻谨记在心。 他那亲爹身强体壮,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他要怎么办? 祖父死了,嗣父也没了,西南也回不去。那边的势力都移交给了他那亲爹,而京师的穆府在别人眼里,已是边缘侯府。 十一岁的穆俨,这会还不知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只知道他要变强。 “少爷,穆乾回来了。” 穆俨点头,接过穆离递过来的帕子边擦汗边听穆乾汇报昨夜的消息。 听到杨氏遇险,擦汗的动作顿了顿。 “人活着?” “活着,不过属下把人送去挖矿了。” “你不怕他逃出来?”穆俨冷冷地看着他。 “属下只要了对方三两银子,交待要好生看押。进了那些人手里,绝无可能出得来。”杀了他太过便宜了。 穆俨紧拧着眉。 为什么他爹的女人想要他死,为什么小骗子的庶母想要她姐弟二人死,都是为了斩草除根,免除后患罢了。 只有人死了,才没有威胁。 他没那么多精力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敌人,干得过就干,一击毙命。干不过也得干,别人不死就有可能是他死。 “下次别留活口。”想要他们死的,他也要他们死。 “是。” “继续回去盯着。” “是。” 穆乾应声闪离。 穆俨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还早,晨雾还未全消。 小骗子,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将来我可要讨回来的。你们姐弟可要好好给我活着,让我看看你们能走到哪一步。 若你们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趣。总要有人陪我一起熬。 总要让那些不肯让我们活的人好好看看,我们都活着,还活得比他们好。 穆俨摸了摸胸口心脏位置,那里有一道箭伤,如今摸着还硌手。只要再往下偏一点点,他如今坟头的草都比人高了。 穆俨眼神冰冷。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想去 寅时中,霍惜再次被响锣声惊醒。 待迷迷糊糊醒来,出了船舱就看见霍二淮在热着早食。 霍二淮守下半夜,此时还没睡,先是把两个孩子叫醒,又帮着他们热早食。 见霍惜醒来,还让她去睡:“惜儿你回去多睡会,这些早食爹都热好了,一会让你舅舅交给押运官就行。” “没事的爹,我醒了。” 霍惜见霍二淮把早食弄好了,便去打水洗脸。站船头醒神。 黑沉的河面上,只有各家船头桅灯里透出来的微弱的光。此时各家船头都有模模糊糊的身影,看来大伙都起了。 等霍惜再细看,就见大伙手里都提着一物,趴船头往水里洗涮,霍惜心里那个囧。 忙把眼睛闭上,心里默念:没事没事,正常正常。难道你还能驾着船上岸解决? 不,不,没那么矫情。 霍二淮热好早食,吃了一个大大的糯米饭团,竟撑得没半点睡意,坐在船头微笑地守着两个孩子。 而霍惜自见了方才那一幕,手里的糯米饭团就有点吃不下。 “惜儿,你怎么不吃?”杨福吃得香甜,一边大口往嘴里塞,一边问她。 真好吃,明天还让惜儿做来吃。 “我,还没醒神,等会饿了再吃。”低头把手里的枯荷叶又包了起来。 霍二淮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孩子还小,跟着一路奔波操心,都睡不够。温声道:“惜儿,要不你进船舱里再睡会?” 霍惜朝他笑笑,摇了摇头。 没等多久,贺丰就过来拿早食,递给她一个荷包,说连着午饭的钱。霍惜收了下来,把二十来个大大的糯米饭团递给他。 又给了郁江两个,船上还剩几个,足够他们三人吃的。 到了卯时,准时出发。 霍二淮帮着杨福把船划出,见他上手了,这才钻进船舱睡去。 怕杨福一个人摇橹吃力,霍惜一边在船头收拾锅灶,一边陪他说话。 “舅舅,你觉得娘和念儿这会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们?” “怎么不想!我姐定是觉得不能陪我们北上,在难过呢。她十年里都没离开过我姐夫和我,这会剩她一个人在院里,只怕会觉得孤单。” 霍惜默了默,“那等我们回去之后,就好好陪陪娘。” “嗯。”杨福也想他姐了,他姐还没离开过他这么多天呢。 而琼花巷的杨氏一早被念儿的哭声闹醒,给念儿喂了奶,陪他玩了会,就抱着他上街逛,查看市场。 她也想帮家里做点事。看看有没有鸡鸭大肉便宜的,买些来在家里制些肉食,等冬日带到船上卖。 对于昨晚院墙外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而另一边,等霍二淮睡过一觉醒来后,便到船头接替杨福。 杨福便和霍惜一道准备午饭。 “惜儿,这都走了快一天半了,不是说两日就能到淮安吗,咱这是到哪了?” 抬头往前后,全是船。往后看,还是船。前不见首,后不见尾,蜿蜒数十里。 霍惜也往河面上看去,整个河面上到处都是船只。再往河岸看,仿佛一个样,绿意葱葱,分不清方向。不知哪是哪。 摇头:“我也不知道。轻舟自是不能跟满载粮食的船只比的。行程自然要慢一些。”她也是头一次出远门,也不知哪是哪。 午时初,贺丰再次乘着船而来,沿途通知他负责的丙子号船就地停船休息。 在划靠到霍家船只拿午饭时,霍惜忍不住问他:“贺哥哥,我们这是到哪了?还要多久到淮安啊?” 贺丰一边接过午食一边回她:“过了午时,应该能汇入运河了。咱见到的第一个运河渡口就是瓜州。从瓜州再沿运河北上,若是顺利,明日这个时辰,就能到达淮安了。” “真的?咱快到瓜州了?”霍惜眼睛一亮。 这孩子还知道瓜州? 贺丰见他一脸兴奋,笑了笑。只以为他一个孩子在船上呆腻了,温声道:“快了,明天午后你就能上岸了。” “谢谢贺哥哥!晚食我给你做好吃的!” 贺丰笑笑,点了点头乘船离去。 等人走后,杨福也是一脸兴奋:“惜儿,咱明日午时就能到淮安了?” 又一脸疑惑地看她:“惜儿,瓜州是哪?你好像知道这个地方?” 霍惜兴奋地点头,瓜州啊,她哪能不知道瓜州。 王安石有诗云:“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安石从江宁钟山下的家里,进京赴任,说京口(今镇江境内)到瓜州(今扬州境内)只隔着一条长江,而钟山只隐在数重山之后。 那瓜州自运河开凿就设了渡口,处于运河下游与长江交汇处,是运河的入江口,为南北咽喉要冲。自晋代起就是出了名的长江渡口。 而瓜州位于扬州境内,烟花三月要下扬州,得在瓜州古渡停靠,再由瓜洲渡口坐马车或坐船进内城。 瓜州啊,霍惜眼睛发亮,跃跃欲试。他们要到瓜州了呢。原来从京师沿长江溯流而上,一天半时间,就到扬州了。 不去看看,太可惜了。 只是此番怕是不能去了。 这几百上千艘船的粮食,押运的官兵都提着精神盯着呢,瓜州渡口只怕人多眼杂,出不得半点差错,只怕根本不会给他们停船的时间。 好遗憾。 “惜儿?”怎么惜儿说起瓜州,两眼放光,是怎么回事? 霍惜很是兴奋:“舅舅,你知道瓜州吗?知道扬州吗?” 杨福愣愣地摇头。 霍二淮倒是一边把三人的饭食拿出来,一边道:“扬州爹听说过,说是富贾云集,连普通百姓都穿金戴玉。” 霍惜笑了起来,普通百姓都穿金戴玉有些夸张。 不过扬州因运河而生,因运河而兴,通江连海,自古就是各个朝代盐商的大本营,“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的繁盛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商贾云集必是一定的。 遂跟二人普及了一番瓜州,扬州。引得霍二淮和扬福都听入迷了。 “瓜州,扬州原来是这样的吗?”想去。来拿饭的郁江听得愣住了。 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去扬州见识一番。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等候 听说午时能到瓜州,大伙都兴奋不已,午食都不肯好好吃了。行船速度都快了不少。 大伙从江宁县码头出发,一路沿秦淮河北上,船行一天半时间,终于要汇入大运河了。 午时两刻,休息好,船只再次启航。 划了半个时辰,就听见前方一阵喧哗声起。霍惜忙踮着脚往前望去,就见前头各船只已是渐渐停了下来。 隐约可见前方码头上人影幢幢。 不知道是不是到“瓜州码头”了。前方又是什么状况。这时要是有个望远境就好了。这还隔着十几里远呢,看不真切。 再往河边望去,前方两岸也是不断传来人声,光听声响,可预知瓜州码头的繁荣。 杨福也踮着脚望,只是河面上船只挨着船只,两人都看不到前面情况。 “惜儿,走,咱爬粮山上看看去。” 霍惜心头一动,跟着杨福从船头穿过船舱,攀住堆在自家船中间的粮袋,两人往粮山上爬。 等在粮山上站定,霍,这视野顿时好了不少。 “惜儿,前方怎么停船了?” 霍惜往前方望去,船只都停了下来。 再往后看,黑压压几百上千条船在长江里望不到尾。前方不动,后面的船只也只好跟着停了下来。 “应该是等着过闸。”前方应该还不是瓜州码头。她差点把过闸这事给忘了。 “惜儿,什么是过闸?” 还不等霍惜回答,后面钱小虾的声音也高高扬起:“霍惜,杨福,你们看到什么了吗?出什么事了?前面的船怎么不动了?” 见霍惜和杨福爬上粮袋,钱小虾也跟着爬了上去,但热闹没看着,也想不通前方怎么不动了。 霍惜朝他那边望了一眼,见桃叶渡的船都向船首的霍家望来,便两手合掌,朝大伙扬声说道:“前面应该是到瓜州码头了!在等着过闸!” “霍小子,什么是过闸?” 霍惜一愣,没想到大伙连“过闸”都不知道。 转念一想,这年头交通不便,出远门的人少,大伙平时都只在秦淮河在长江里打鱼,也没去过更远的地方。 便向大伙普及了一番。 大运河一路北上,由南至北,贯穿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海河五大水系。 因各河水位与运河水位不同,就必须在运河与各河流的交界处设置坎坝或水闸,利用坎坝或水闸来控制两河的水位,使其平衡,达到船只通航的目的。 比如长江的水位,在春夏秋三季,水量丰沛,水位是比运河高的。而到冬季枯水期,水位又比运河低。 而淮河和黄河,水位一低一高。 船只若想从各水系进入运河,就得想办法先让两河水位达到平衡,这样船只才能进入运河。 控制两河水位,做法很多。通常是通过设置水闸来达到目的,效率最高。 船只行到后闸时,关闭前闸,后闸打开,后河的水涌入,在两闸之间注水,那么水位就会与后河一致。 船开始往匣箱里进。 当船行至前闸时,后闸关闭,前闸打开,水往外流,水位慢慢与前方河水一致。 船驶出匣箱。 通过前后匣一开一合,注水放水,使两河水位达到平衡,船只便可以顺利通行。 如果是大运河的船想进入长江,操作则相反。 而这种水闸除此功能之外,到雨水多的季节,长江水位达到危险线也会通过开闸放水来泄洪。 因此运河的作用不仅仅是用来运输,它还可以防洪。 霍惜向大伙普及了一通,把桃叶渡和附近的船家都听愣了。 原本以为运粮北上淮安就行了,哪里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门道呢! 乖乖,原来河与河之间的水位是不一样的。孤陋寡闻了。 “霍家小子,在那么深的河里做船闸,是用什么来挡水的?那水能挡得住?”一江的河水呢,要怎么挡?不得冲垮了? “可能用铁或用条石吧。”有人出声。 “铁和条石多重啊,那得多少人力畜力才拉得动闸门。” 霍惜见大伙一知半解的,还很有兴致,便又解释了一番。 “用木头或是条石。”霍惜扬声说道。 有了船闸控制水位后,不管是长江还是黄河来的船,又或者是其他河流的船,都要经过手动开闸的操作。 这时候的船闸多是木质闸门,因铁质闸门容易生锈,且重量太大,难以抬升,所以多是采用木质闸门。 但木质闸门的坚固程度远不及铁质闸门。因此闸门一般都不会太大,否则无法承受过大的水压。 如此一来,通过闸门的船能有一艘两艘就极为不容易。至于两个闸门间能容下几艘船同时过闸,霍惜目前还不知道。 但依现时的水平,估计也不会超过二三十艘。若是大型商船只会更少。 好在他们这些都是渔船,都不是很大。像她家这么大的船都不多。 但头一批从江宁起运的漕船有几百上千艘,这停船等待入闸也不知道要多久了。 霍惜解释完,大伙便也就听明白了。 果然出门一趟,长了不少见识啊。就说那水位,原来河与河之间是有落差的呢。 霍惜笑道:“当然有落差啊。咱这是住在平原,那住在山上丘陵上的,比咱的海拔都高,还有比咱住的低的呢。河与河也是一样啊。” “听说有些大坝,上下水位落差达几十丈呢。要通过,得过好几个闸口呢。” 比如后世的三峡大坝。上下水位落差达一百多米,从上游到下游,要通过五个船闸来实现。 大伙听完,齐齐瞪圆双目。 上下水位落差几十丈?天爷,那不是把人把船都给淹了?整个城池都能淹没在水里吧?那不就成水下城池了? 大伙抬头看了看天,差几十丈的水位,那得有多高! 简直不能想像。 贺丰乘船本来打算沿河通知大伙耐心等待过闸的,还想着好好跟大伙解释一番,没想到被霍家的小子给解释完了。 解释得比他还好。 他都给听愣了。 这孩子,年纪虽小,但见识不小啊。贺丰往霍家的船只望了过去,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 见那小子的父亲和舅舅都听愣了,两人木木地没回过神来。贺丰不由得摇头失笑。也不知这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这孩子方才那些话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贺丰再把目光投向霍惜,越发觉得这小子不一般。 “耐心等候,排队过闸。不可靠岸,不可上岸。若漕粮有任何损失,小心颈上脑袋!” 贺丰乘着船只挨个通知,声音清冷。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过闸 大伙听到贺丰清冷的吩咐,吓得缩了缩脑袋,赶紧呼喝自家小子从粮袋上下来。 刚才为了听霍惜讲什么是过闸,个个都爬上粮袋,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霍二淮也赶紧给两个孩子使眼色,杨福忙拉着霍惜从粮山上爬下。 “不能靠岸,坐等又太无聊了,舅舅,我们来钓鱼吧。” 霍惜说完又支棱起来:“不,咱来网鱼!” 说完钻进船舱拿渔饵,又扬声让霍二淮帮着拿渔网:“爹,你帮我把渔网拿出来!” 霍二淮才拿出渔网,各家一看,也纷纷拿了自家的渔网出来。整理好,齐刷刷就往江里投。 那场面,颇为壮观。 霍惜都看愣了,这一段江面,还有鱼敢路过?怕不是要团灭。 渔民们别的本事没有,打个鱼还不会?怎会甘落人后。从霍家船只前后左右开始,大家都在网鱼,解闷。 这一番动作把后头的船只都弄懵了,这是咋了? 领运官押运官让大家停船打渔?农户们收粮税,咱渔户要收鱼? 一个个闹不清楚情况。到底该不该也拿渔网出来。人都是从众的,不管了,前头都在网鱼,跟着大家一起做,准没错。 然后各船号的押运官沿河巡查的时候,发现各船只都在网鱼,也给弄懵了。 这是咋了?不过是等侯过闸,这咋都网起鱼来了? 摇头叹息,太可怜了。 那农户还有田种,有粮吃,官府却征了渔户的船只,弄得他们失了本业,生活无济。决定一路对他们和气一些。 “耐心等候放闸,小心粮袋。不可疏忽大意。”各押运官吩咐声都温柔了不少。 霍二淮带着霍惜和杨福网鱼网得开心,和桃叶渡的人好像比赛一样,谁网的多那叫一个高兴。 霍二淮做为丙子号船首,又做为桃叶渡二十七艘船的船尾,还鼓励大家多网一些,晚上大家一起吃烤鱼,吃酒。 把气氛烘托得更是热闹。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船只终于慢慢往前划动。 前方大概还有十几条船的时候,有闸夫过来量霍家船只的大小长短。 霍二淮领着两个孩子好奇地看着。霍惜也是头一次见,想开口询问,见对方一脸严肃,便没开口。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霍家的船终于划到后闸门处。 霍惜好奇的盯着前方及左右两边看。 就见前方闸门是一扇很大的木质闸门,黑沉沉的条木,依次自底部往上排,紧紧堆砌拼接而成。两端各卡入两壁的凹槽中。 不知是不是乌木。乌木坚硬,耐腐朽。但它重。 再看码头两边坝上,各有一个铁绞盘,为齿轮状,上头连着一根铁杆,与锯齿部位咬合。霍惜心想,那闸门应该是靠铁杆带动开合的。 再看绞盘边上,站着数位精壮的闸夫。只等闸官一声令下,便以人力推动铁杆,以铁杆提升闸门。 霍惜心里正想着,眼睛好奇地盯着看,就听闸官高高扬声:“开闸!” 果然就见两边绞盘边上的闸夫立刻动了起来,开始推动铁杆,那铁杆慢慢带动绞盘,闸门缓缓向上抬升。 后河的水开始慢慢涌入匣箱。 “丙字一号,进匣!” 霍二淮也正盯着看,被匣官这么一呼喝,立刻打了个激灵。忙快手快脚地就开始划动橹板,杨福也怕动作慢了,被骂,赶紧上前帮忙。 二人合力,很快便把船摇进了匣箱。 到了前匣门,又听一个匣官扬声道:“丙子一号,停船!” 霍二淮和杨福立刻不敢动了,手从橹板上撤下。 霍惜往后看去,郁江,钱小虾等人的船只也已慢慢驶入匣箱。往后看不真切,霍惜便爬上粮袋,往后数。 一个匣门只能过一条船,匣箱倒是挺长,霍惜数了数,估计得有二三十条船。 “舅舅,你往后数数看,有几条船?” 杨福站在粮山上,举着手指往后数,还不忘吩咐:“钱小虾,你往后数看看有多少条船!” 钱小虾得令,也朝后吩咐:“邹胜,你往后数,有多少条船!” 声音往后传开去,又往前传过来。 “惜儿,咱桃叶渡,三个字号,三十条船全进来了呢。”真好,大伙没被打散,还在一起。 霍惜点头,桃叶渡的船只都不大,匣箱全装进来了。看来一个匣箱也只能装二三十条船。 如此开闸注水,关闸放水,开闸过船,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丙子一号,出匣!” 终于出匣了。 太不容易了。 生怕后面的船只出来后没位置,霍二淮一个劲地往前划。直把船划出去老远。 贺丰乘着船等在一边,见他们终于出来了,松了口气:“可有问题?” 霍惜忙朝他笑着摇头,“都好着呢,粮食也无损。” 贺丰朝她点了点头,便乘船挨个查看。 “这回真是长了见识了!没想到在江上行船,还有这样开闸关闸才能行驶的。”霍二淮连声感慨。 他在水上飘了十年了,哪有看过这样的画面?在江里行船,原来还有水位差,还要拦坝建闸,又要开闸关闸,又要注水放水。 可真新奇。可惜孩儿他娘没看到。 “下回也带你娘和念儿来看看。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 杨福也跟着点头,“我也是头一回看到呢。没想到江与江也不一样呢。以为都跟秦淮河和长江一样,来去自如呢。” 霍惜笑了笑,看来这趟大家都开了眼界了,也不枉北上一回。 “惜儿,你怎么懂这些的?你以前经过船匣?”杨福疑惑地问她。 霍惜摇头:“没有。我从书上看到的。” “这些书上也有写啊?” “当然啊。写书的人到过很多地方,便把自己的游记与经历写成书,印出来供大家看。那些没出过远门的人,从书上看了,也就知道了啊。就跟亲身经历一样。” “哇,那我以后也要多多读书。” 霍二淮很支持杨福跟着霍惜认字读书,一边点头一边叮嘱道:“那你可要好好跟惜儿认字,等认得字多了,也能读懂书本里的知识了。” 瞧瞧惜儿就知道,这读书和不读书就是不一样,见识都比别人多。 杨福听了直点头。他现在也知道认字的好处了。 船只过了水闸,还没驶出多远,就听见前方传来各种声响,定睛一看,前方码头一个高高的牌楼出现在眼前。 正文 第九十章 蠢货 “到瓜州码头了!”霍惜很是兴奋。 到瓜州码头了?霍二淮和杨福也一阵激动,忙伸着脖子往前看去。 就见前方码头两边,各色摊贩招揽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船夫,扛夫,车把式,摊贩,百姓,商贾,南来北往下扬州的富贵人家,婆子丫鬟小厮……人影憧憧,极为热闹。 码头上各色店铺鳞次栉比,店旗飘扬。 这就是瓜州啊。 从瓜州码头下了船,转坐马车或坐船进内河,就能到扬州城区了吧? 想上岸。想进扬州城看看。霍惜眼睛一眨不眨。 大伙摇船的手也都慢了下来。瓜州啊,他们没来过,但扬州谁没听说过啊,烟花三月下扬州,他们来到扬州了呢。 难得来一回,也想上岸看看。 “不可停留,加速前进!”押运官乘着船来来回回盯着,厉声吩咐道。 这漕粮要是出了差池,他们这些领运押运的,怕是要首当其冲,填了上头的怒火。而且漕船抵达各仓是有时间限制的,违限是要受罚的。 谁也不敢怠慢。 不让逗留,领运官押运官又催得急,大伙只好往前急划。 未能上岸,霍惜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又释然了。扬州,总有一日她会再来的。 又往后看了看,河面上,密密麻麻,船挨着船,也不知头一批出来的的船,都驰出船闸没有。那会等待过闸时,霍惜便发现好多民船远远停靠在河边等候。 应该是先过漕船,再过民船。 如此一来,等他们从淮安回空时,不知要等候多久。 只看今天这种情况,到淮安等过闸,估计又要不少时间。 原本以为两天能到,回程载重轻,最多四天能回到京师。但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 也不知道杨氏和念儿那边会不会有事。 “惜儿,你怎么啦?” “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师,我担心娘和念儿。” 杨福一听,沉默了下来。霍二淮也默了默,又扬起笑,安慰两个孩子。 “没事,你娘都是大人了,咱又是独门独院,能出什么事。你娘可不是一般软弱的妇人。放心吧。咱很快就能回去了。” 杨氏那边确实没出什么事,有什么事,都有趴在屋顶上的穆乾帮着解决了。 穆俨这日从国子监出来,板着一张脸。月考除了御,射两科得了上上外,其他诸如礼,乐等科,都只是一个中下。 心里那个郁闷。 踢踢踏踏走在街上,想寻个地方好好吃顿饭,听听书,好去去胸中郁气。 忽然见吴有才被人如众星捧月般,从一处酒楼出来,临上马车,还有奴仆趴在地上给他当凳子。 穆俨眼神冷冷地眯了眯。 什么腌臜东西,也摆起皇亲贵胄的款。 往身后的穆离穆坎递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几不可见地颌了颌首。 穆俨这才背着手进了酒楼。 很快京兆尹就收到消息,有人暗中买卖男童,还以残忍手段对其迫害。 京兆尹一听吓了个激灵。什么人,竟敢胆大包天,在京师地界做这样的事! 为何要买卖男童,还进行加害?人贩子只想拐了人卖钱,害其性命反倒不会,是什么人还要加害其性命?是什么邪恶组织不成?京兆尹冷汗直冒,只觉得乌纱帽要不保。 立刻命衙役们前去查看。 新帝登基,大伙都夹着尾巴做人,就怕哪里出了漏子被新帝清算了。上下官员过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无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而且已经进入十月,下月新帝就会举行封后大典,京师各处恨不得全是河清海晏,太平盛世之象。街上连乞丐都少见了。竟还有人敢滋事? 胆挺肥啊! 很快京师各处,全部都清洗了一遍。 吴有才舍了全部身家银子,好不容易才把自已摘干净了。 没等到他喘口气,就被吴氏叫进新城侯府,狠是训斥了一顿。 吴氏指着吴有才的鼻子痛骂:“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种事也能大张旗鼓?是嫌你姐姐我位置坐得太稳当?还是觉得吴家如今也跻身官宦之列,不需要我这个姐姐帮衬了?” 吴氏满腔的怒火没处撒。 这蠢货做事是没带半点脑子吗? 她一个妾室坐上侯夫人的位置,是容易的吗?就算她日日出去应酬,钱财流水一样花出去,礼物流水一样送出去,愿意跟她交谈的贵妇也寥寥可数。 这蠢货行事还不严谨,差点给人抓住把柄。 “姐,我都处理干净了。都查不到我头上,更不用说你了。放心吧。”吴有才浑不在意。 吴氏一听,扬手就把一个茶杯掼到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 “蠢货!”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还以为自己很聪明。 吴有才差点给茶杯残片刮到,吓了一个哆嗦。他姐自从当上侯夫人,这气势是越发凌厉了。 “你以为你姐我每走一步容易吗?那老东西时刻盯着我,就等着我犯错。中馈也紧紧把着,我但凡多拿些财物,就问东问西,你行事还半点不知谨慎!” 可恨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不然哪里会用到吴有才这蠢东西。 吴有才不以为意:“她一个老东西,寡妇家家的,我姐夫还在北地,将来这侯府还不是姐姐你说的算?再说姐你不是也捏着她的把柄吗?” “你懂什么!她的好女儿都升任贵妃了,另两个儿子一个在神策卫一个在锦衣卫,都大权在握,那两个儿媳哪个不比你姐身份高?人家还琢磨着往燕北给你姐夫送女人呢!” 吴氏说起这事,心底怒火更胜。 那老东西防着她呢。 好在老东西好面子重名声。她难道没有把柄落在自己手里吗?自己也是有儿有女傍身的人了,侯夫人位置也坐稳了,她也不怕。 但是也抵不过娘家一些蠢货拖后腿。 “寻人这事先停下来。两个野种,就算活着,能翻什么风浪?只要他们敢冒头,我必要送他们陪那李氏去。” 吴有才点头。的确不能太大张旗鼓了。再隐蔽些就行了。 “姐,再给我点银子呗?这次各处打点,家里都给掏空了。”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互相拿捏 吴氏听到吴有才又朝她伸手要钱,胸膛起伏,抿着嘴运气。 冷冷地瞪着他。 吴有才半点不怵,还很光棍的样子,把腰间坠着的荷包翻开给吴氏看,里面空空如也。朝吴氏露出一副讨好的笑。 吴氏怕他出去嚷嚷,只好进去给他拿了一千两。 “你也知道,当初家里打发我出门,不过一个包袱罢了,我是半点嫁妆也没的。好不容易攒点,也耐不住你们三番五次来讨要。” 吴有才笑眯眯地把银票收进荷包里,满足地拍了拍。 “放心吧姐,咱家、我,与你是一体的。你好过我们才能好过。弟弟懂,你放心吧。” 吴氏心累地看着他离开。憋了一口浊气。 吴家小舅子上门,吴氏房里摔了东西,很快就有人报给太夫人王氏。 王氏面色淡淡,端了茶抿了两口。 看向一旁伺侯的孙嬷嬷:“让你挑的姑娘,你挑的如何了?” “回太夫人,已差不多了,奴婢挑了四个,环肥燕瘦,有精灵活泼的有小意温柔的,有能呤诗作画的也有端庄大方的。” 王氏点头:“嗯,你办事我放心。把人带过来我看看,尽早让人送到文弼那边。” “是。” 孙嬷嬷走后,王氏转动手里的佛珠,眼神幽深。 让吴氏当了侯夫人,她是一万个不满意的。吴氏哪有半点侯夫子的样子?且不说她当不当得起,只她那娘家,就不堪大用。全是一家子拖后腿的。 大腿上泥点子都没抖落干净。 能帮到贵妃什么忙? 那天她为什么要带了吴氏去呢。王氏只要想来,就满心满怀地后悔。不然也不至于被吴氏拿捏住了。 王氏吐出一口浊气,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 落日前,运粮的船队经过高邮码头,同样是不能靠岸,不能停船,急速前进。 直到最后一抹余晖沉入河底,各押运官才让船只停了下来。 霍惜和杨福早已趁着天光,把晚食做好。 等贺丰乘船来取时,一一把饭菜,鸡鸭肉,河鲜递到他手里。 又特地给了他一份:“贺哥哥,上午我说要给你做好吃的,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贺丰有些意外,他都忘了这事,以为只是这个孩子随口说说的。 倒也不推辞,接了过来,放到船上,朝霍惜点了点头,掏了一个荷包就递了过去。 “把酒和佐酒小食准备好,一会我来还饭盆顺便来拿。” “好的,我们一定给准备好。”霍惜也不推辞,大方接了过来。 直到看着贺丰离开,大伙才敢打趣霍惜:“霍小子,你做了什么好东西给大人了?也赏我们一口啊?” “行啊,你们也跟大人一样付银子,我保准也给你们准备一份。” 大伙一听,蔫了。 谁能想到押运领运的大人,吃他们渔民的东西还给钱呢。那些当官的一向不是连吃带拿,吃干抹净的吗? 啧啧,真稀奇。 霍惜不理大伙的打趣,转身进了自家船舱。 这会大伙都停船吃晚食。霍家也正在吃。杨福先是给了郁江一份,便和霍二淮霍惜支了方桌一起吃晚食。 霍惜一边吃一边把荷包里的碎银倒了出来,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 “哇,咱今天一共得了五两呢!加上昨天的四两,这两天卖酒卖饭给大人们就得了九两呢。”霍二淮很是高兴。 “爹,你忘了咱昨晚还卖酒给大伙呢,也得了一两多。” 霍二淮连连点头,“是呢是呢。爹给忘了。今晚咱再卖些酒,估计还能得一两呢。” 真好。这一路的脚钱有了。连支付给桃叶渡大伙帮忙带货的脚钱也有了。不仅不用自家再搭钱,还往回收了不少。 霍二淮吃进嘴里的饭,觉得无比香甜。 “姐夫,咱的酒不多了。” “啊,不多了?”那明天卖什么?霍二淮一听不能卖酒赚钱,有些着急。 “爹,你忘了,咱明天中午就能到淮安了,今晚卖空了更好。明天咱正好收些淮安的酒回去卖卖看。” “是呢是呢,爹都把这事给忘了。” 真好,明天就到淮安了呢。 贺丰那边把饭食拿了回去,一船的人都围了上来。 吃了两天霍家做的热食,谁还愿意吃那没滋没味的冷食?连陆槐都不时说霍家三两句好。 “我来看看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陆槐把木盆打开,看了看菜色,咽了咽口水。 “大人,我先给您打。”陆槐想在百户大人面前摆个好。 被贺丰打断了:“你们打你们的吧。那娃子说为了感谢大人,给大人另做了一份好吃的。”贺丰把霍惜专门给他做的吃食给了严百户。 那娃子不懂,有大人在,他哪里能独享美食。 “哦,是什么?”严百户来了兴趣。 贺丰见大伙都围了过来,慢慢把饭食打开。 “炒饭?我倒听说扬州做炒饭做得很是出名。原是听说为了给出船给远行的旅人做的方便携带的吃食,解决那汤汤水水的困扰。那炒饭便渐渐做出了名声。这娃子竟然也会?咦,还掺了蟹粉?” 严百户闻了闻,香!脸上便挂了笑。 贺丰笑了笑:“那娃子看着瓜州码头的牌楼看得目不转睛,定是想上岸瞧瞧热闹的。这就做出了扬州炒饭,也不知打哪听说的。” 想起霍惜跟大伙说的过闸,又道:“大人不知他跟船家说起过闸,说得头头是道。内里的门道我都不知道,他倒知道得清楚。” “哦?”严百户很感兴趣。 贺丰便把从霍惜那听来的话给严百户说了一遍。 严百户听完笑了起来:“谁说渔家小子除了打渔四六不懂的?人家这见识足的很呢。” 贺丰心中也是觉得那孩子见识不凡,见那份炒饭做得多,不止一人份,心中更是赞许。 又打开了另一份饭食,愣住了。 “咦,这是蟹粉做的菜?”方才那用蟹粉炒得饭不怎么显眼,这一份菜,颜色搭配得好看,蟹粉看着很是显眼。 要是霍惜在,会告诉他们,这道菜叫“蟹香滑虾烩时蔬”,鲜香着呢。 严百户食欲大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来试试看。”拿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细嚼。 见大伙都盯着他,点头:“鲜,香。好吃!” 大伙喉头滚动,“大人,赏我们一口呗。” 严百户看了看手下这些总旗、小旗,以后都要倚仗他们,便大方道:“大伙都尝尝吧。” 大伙一听,下筷子那叫一个快。 “好吃!”还想吃! 但一人一筷一勺的,这就去了大半,百户大人眼看快没吃的了。可不敢再夹了。 只羡慕贺丰的运道。怎么他们管理的船号没有这般孝敬他们?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书中有黄金屋 贺丰来还饭盒,来拿酒水的时候,又给了霍惜一两银子。 “大人吃了那两道蟹粉做的菜,觉得好吃。给你的赏。” “多谢大人。贺哥哥替我谢谢你们大人。”霍惜很是开心地接过赏银,当着贺丰的面小心翼翼地揣进腰间荷包。 贺丰看着她这般作态,笑了笑。 点了点头:“晚上警醒些,多注意粮食,不可出了差错。明天到淮安,监兑官要上船取粮样验粮。” “是。贺哥哥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看守,不让漕粮有半点损失。” 贺丰点点头,乘船离去。 “惜儿,取什么粮样,为什么要验粮啊?”杨福想不明白。 农户们交到江宁县衙的税粮,衙差们不都是开袋验过,又重新分装,才让扛夫搬上船的吗?为何又要取粮样,验粮。 钱小虾方才趴在郁江船上,见贺丰过来,不敢动,这会人走了,忙攀上霍家的船。 “对啊,我也想知道。”钱小虾说了一句。 见郁江和霍二淮也竖着耳朵听,霍惜便向他们说道:“当然要验粮啊。” “咱一路都走了两天了,谁知道这一路会出什么问题。在江宁县衙是验过粮,但万一有人胆子大,在这沿途把粮换了呢?以次充好呢?不得再验验粮?” 漕粮,要是出了差错,那都是掉脑袋的事,谁敢轻心? “咱一路都没靠岸,怎么换?” 霍惜朝钱小虾翻了一个白眼。 “那江湖上手段多着呢。你不上岸,别人不能靠过来?白天不行,晚上不能摸过来?万一把你迷晕了,把你一船粮都换了,新粮换陈粮,好粮换糠皮,谁敢负这个责任?” 钱小虾张大了嘴巴,还有这样的手段? 他们都是老实人,没有想到这些弯弯绕绕。 霍惜往脑袋上横着一比划,钱小虾就吓得闭上了嘴巴。 要是一船粮食被人换了,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一会定要交待他哥他爹娘好生看守。没得把一家人赔进去。 “那取米样又是为何?”郁江问道。 “取米样,是查看米色好坏,根据粮食种类,存放至不同仓廒。” “有很多仓廒吗?”杨福很是好奇。 “当然啦。前朝一年的漕粮就有数千万石,一个仓廒才能装多少。” 见杨福张大了嘴马,霍惜笑笑:“前朝除了淮安,徐州,临清,德州,天津五大官仓,在大都还有京通仓,在各州府还有县、镇小型水次兑军仓。有些仓廒能存粮几十上百万石,有些小的只能存上万石,各仓廒都不一样。” 大伙齐齐张大了嘴巴,天爷,数千万,石? 那得是多少粮食? 得建多少粮仓?又怎么防虫鼠的? 钱小虾和杨福只觉得又开了一回眼界。 “那看粮样,是决定把它们存到哪个仓廒吗?”郁江又问。 霍惜点头:“漕粮有很多用途,有供给宫廷专用,王公贵族及百官用的白粮,还有民用、军用粮,还有军马用的饲料。都要看粮样,看好坏看种类,进行不同仓廒储存。” 大伙听得纳罕不已,只以为运一趟粮食就罢了,竟没想到内里有这么多门道。 “惜儿,白粮又是什么?还只供给宫廷、王公贵族及百官用?”霍二淮也问了句。 “爹,白粮就是苏州、松江、常州、嘉兴、湖州五府征收的,专供的粳米和糯米。” “天爷,还五府专供。怪不得卖那么贵。” 霍惜点头:“是贵呢。但咱就在近便啊,平时想吃,还能买得到,别的州府可买不到。” “那我以后有田了,我就种粳米和糯米。”钱小虾梗着脖子说道,自己种总可以吃到吧。 霍惜竖着大拇指朝他示意。她也是这么想的。 等她赚了钱她就买田种粮。多多的买多多的种。 “霍惜,你怎么懂这么多的?”钱小虾比划了一番她的小个子,还不到他咯吱窝。懂这么多? 霍惜朝他翻了翻白眼:“你多读些书,也能知道这些。” 钱小虾朝她做了个鬼脸,又对霍二淮说道:“霍叔,你是怎么舍得花钱让人教他读书的?杨福都大字不识一个。” 之前霍家比他钱家还不如,竟舍得送霍惜读书? 霍二淮顿了顿,看了霍惜一眼。 柔声道:“他小时候体弱,三天两头生病,只能寄养在别处。我和他娘为他以后的生计发愁。水上讨生活他是做不来的,便打算让他多读些书,将来哪怕当个账房也能混口饭吃。” 霍惜朝霍二淮看了一眼,朝他仰头露了笑。 霍二淮便伸手往她头上抚了抚。 郁江不动声色地看着,又打量了霍惜一番。 这孩子小小年纪,见识不凡,也许真能领桃叶渡的一众渔家跟着过上好日子呢。 他郁江,定也要把妻女接到身边,就近看着,一家人过些快活日子。 此时大伙都吃过晚食。闲着无聊。 今天等待过闸的时候,大伙都或多或少都网到了一些鱼。本想着晚上弄了来,好一边喝酒一边吃烤鱼,一边守夜的。 但听说粮食不能出差错,还要验粮上船取米样,大伙便吓得不敢点火了。炭都不敢燃。 霍惜却不怕,柴禾不点,炭她是敢点的。再说了,一河的水,还扑不了火?这鱼再养养,可就成死鱼了。 各船家不敢烤鱼,霍惜就跟大伙说,三条鲜鱼换一条烤鱼。大伙都乐意得很,很快霍家船上就收到了很多鱼。 霍惜便吩咐杨福、钱小虾给鱼剥腹,去鳞,剖半,霍二淮和郁江也在一旁帮忙。 霍惜在自家的泥炉里点了炭,架了烤盘,又把鱼架了上去,刷油。 那油滴到炭里,滋滋作响,很快香味就传了出去。 引得很多船家嘴馋得很,纷纷来打酒喝。 霍二淮嘴角高高扬起,给大伙打酒打得欢快。杨福也把鱼一条一条递了出去。 今晚大家不敢聚众喝酒了,听说明天要验粮,都不敢疏忽,抱着酒筒少少的浅酌,鱼倒是吃得开心得很,还觉得今天网得少了。 霍惜和杨福钱小虾那边却是烤鱼烤得手都要断了,霍惜一嗅,衣服头发上都是鱼腥味,顿时就不干了。 “不烤了不烤了,用鱼换酒!” “惜儿,咱收那么多鱼干嘛?”酒都给换没了。 “做成鱼丸,明天上岸卖鱼丸去。” “啊?” “晚上你陪爹守夜,把鱼丸打出来。” “哦。”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上岸 次日同样卯时准点出发,船行两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淮安境内。 前面船只行驰缓慢,到最后逐渐停了下来,大伙便知道,要等待过船闸了。 果然,各押运官就乘船沿途通知:“停船等候,不可上岸,检查粮袋,谨慎当心。” 大伙依言停了船。候着呗,不然还能怎样。纷纷开始准备午食。 霍惜也忙着准备一家人的饭食和押运官领运官的午食。这几天靠着卖饭,把一路的脚钱挣出来了。哪怕夹带的货卖不出去,回到京师,也有钱把船舱修补回来了。 把饭食做得很是精心。 午食吃完,等了一个时辰,才等来闸夫上船量船只大小长短。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丙子一号船终于划至清江大闸的后闸门处。 霍惜对清江大闸的闸门很感兴趣,盯在闸门处目不转睛。 与运河和长江的木质闸门不同,清江大闸用的是黑麻石砌成长方条,一块块堆砌拼接而成。这么多条石砌在一起,依现时的技术,应该是用煮熟的糥米桨拌石灰做粘合剂砌成的。 闸门也宽得多,霍惜比划了一下,估计得有两丈。 她家船宽半丈许,这闸门就不只通行一艘船只了。 淮河水比运河水位低,若是不修船闸,运河的水就能倒灌进淮河,淹了淮河附近的田地。 而淮安又是南北船只交汇之处,历朝都是交通枢纽。前朝的漕运总督部院,就设在淮安,是漕粮中转之地。这船闸修的可见得到了足够的重视。 再往两边坝上看去,推动绞盘的人也比长江闸那边多了好几个。 闸官一声令下“开闸”,七八个一身腱子肉的精壮大汉,卯足劲开始推动绞盘。 黑麻石闸门缓缓抬升。 后闸门打开,河水涌入。船只开始进匣箱。等船只进到前匣,闭后闸,开前闸,放水,等水位达到平衡,船只出匣驰离。 此时已到了申时。 再往前急驰,写着“淮安码头”的牌楼便远远出现在眼帘,高高地矗立在几十级台阶砌成的台面上。 几百上千条漕船依次在码头沿河两岸停泊,等待监兑官上船取粮样,验粮,上岸交兑。 霍惜在书中读过的“两岸漕船八十里,樯灯累累一时起”“牵挽往来,百货山列”,漕运盐运重镇,七省咽喉,南北财物集散中心,淮安,到了。 “贺哥哥,我们能上岸吗?” 贺丰沿途通知等待接驳,等待验粮。这次没有再说不能上岸。霍惜便问了句。 “可以上岸。但船上需得留人看守。粮食不可出了差错。” “好的。我们知晓了。谢谢贺哥哥。” 霍惜没有问何时接驳,交兑又需要多少时间。 这事也不是从江宁和京师跟来的领运官和押运官能控制的。一切都得听淮安当地督粮官,监兑官的。 而且听贺丰话里的意思,估计这时间也短不了,不然就会像经过瓜州一样,让大伙不可靠岸不可上岸了。 霍惜看了看天色,已是申时中了。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 再看前方停泊的漕船能有十好里地。就她家丙字一号前还有甲、乙下各六个字号,120条船。 要取粮样,要验粮,要上岸交兑,要等扛夫搬粮…… 且等着吧。 “惜儿,我们能上岸了吗?”杨福问她。 霍惜点头:“能。” 见杨福和霍惜眼里都放着光的样子,霍二淮也不忍阻拦:“你舅甥两个上岸去散散吧。”窝在船上三天了,估计给憋坏了。 霍二淮其实不太想两个孩子上岸,这淮安他们都没来过,人生地不熟的,两个半大孩子,万一遇上拍花子,可上哪找去。 “要不,等咱粮食交兑了,爹再领你们上岸瞧瞧去?” 霍二淮看了看霍惜一副小子的打扮,心里松了松,但又一看她小小的精致的脸蛋,又不放心。 “没事的爹,我把大伙都叫上,我们结伴一起。” 霍二淮松了口气:“那行。你俩可不要单独行走。这淮安咱都没来过,人生地不熟的。” “知道了爹。” 这会大家都把船停泊在沿河两岸,首尾相连,船挨着船。杨福才吆喝一声,问要不要上岸,大伙齐齐响应。 大伙以为跟前面几个码头一样,不让上岸,都躺在船板上无聊。这能上岸,谁不想? 像郁江这样一个人出来的也不过几家,大多都是拖家带口,以船为家的,留在船上看守粮食的人有的是。 “杨福,霍惜,真的可以上岸吗?”钱小虾还不敢置信。 “能的,惜儿问过押运官了。不过要留人守粮。” 钱小虾一听忙转身朝他哥道:“哥,我先上岸探探,下回再换你。” 钱小鱼点头:“行。不过你不要莽撞,多听霍惜的。” 钱小虾撇了撇嘴,小屁孩该听我的才是。一看他哥瞪他,便老实地应下。他娘孙氏也跟着说要上岸瞧瞧。 邹胜爷奶也交待了邹胜一番,邹胜便也跟着大伙一起上岸。 “郁哥,要是明天还不兑粮,我帮你看船,换你上岸瞧瞧。” 郁江朝杨福笑笑,挥了挥手:“你们去吧。我帮你姐夫看着粮食。你们也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咱也好带回京师。” “放心吧。”杨福应了声,便去拉霍惜的手。 霍二淮在两人临上岸前拉着他们叮嘱来叮嘱去,“福儿,你要看好惜儿。两人不要走散了。遇到危险就跑,大声喊。” “爹,我记住了。爹你要守好粮食,别给人摸上船了。” “放心吧。爹知晓。” 到了岸上,霍惜缓了好半晌才缓过来。这脚蹋实地的感觉,跟在船上完全不一样。脚踩着地面,整个人还觉得晃。 “惜儿,你还好吧?” 霍惜扶住杨福的手,闭了闭眼,摇头,“没事。等我适应一下。” 钱小虾等人比霍惜情况好一点,很快就调整好了,对着前方码头边传来的阵阵喧哗声,心里如猫在抓一样。 想冲过去,但记着爹娘和哥哥的吩咐,只让他们跟着霍惜和杨福,便只好耐住性子。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码头 “霍惜,你这不行啊,你都在水上呆了半年了吧?怎么还不适应?”钱小虾打趣道。 立刻被杨福狠狠剜了一眼,“你行,你方才不是也一直在打晃?” 一旁跟着的除了有他们这些耐不住上岸瞧热闹的小子,还有好些个像孙氏这样的大人。 见了都笑着开口道:“不说霍惜一个小子了,咱们大人也不适应呢。在船上窝了三天,就没下过地。” 霍惜缓了过来,朝大伙笑了笑,便跟着大伙往码头方向走。 往大伙身上瞧了瞧,大多都两手空空。只杨福应她的要求背了一个背篓。 里面装了棉布和丝绸的布样。以及昨晚杨福和霍二淮做的鱼丸。 怕不好放,都用油炸过了。 不求能回本,就是一个媒介,霍惜打算一边卖鱼丸一边打听些消息。 越往码头牌楼方向走,喧哗声越大,大伙都很是兴奋。 霍惜一路走一路看,摊贩众多,卖吃食的卖各种物产的,热热闹闹,引得桃叶渡的众人一路贪看,越走越慢,队伍都打散了。 霍惜见到卖茶水的摊子,便买了两杯给自己和杨福解渴。见邹胜和钱小虾跟在一旁,便给他俩也买了一杯。 钱小虾正想找他娘拿铜板呢,就得了一杯茶水,开心得不行,决定不跟他娘了,就跟着这舅甥二人。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往各摊贩的铺子上打量贪看,一边走一边耳朵竖起来打探。见到稀奇的东西便停下来打量。 走走停停。 后来见到各色卖吃食的摊子,霍惜又觉得肚饿,一路又买了好些,几个人一起分着吃。 此时跟在他舅甥二人身边的除了钱小虾和邹胜,还有一个叫马祥的。 大家都各有各的兴趣,这一逛就都走散了。 马祥比他们几个都大,十八了。和他哥哥马吉都到了适婚年龄,但都未成婚。 家里穷,而且只余这哥俩了。 出发前哥俩正愁没存银买货夹带北上,就听到霍家说帮着带货可以借钱给他们买货,而且还不担心卖不出去,可以交由霍家帮卖。 兄弟二人感念在心。弟弟马祥上了岸,便紧紧跟在霍惜和杨福身边。 他自己十八岁了,能充个大人了,和霍惜杨福走在一起,也能帮忙护着他俩。 吃霍惜买吃食,马祥和邹胜推辞不过,也跟着分了吃食。 “这淮安的馅饼做得真大,肉也放得足,好吃。”钱小虾嘴巴张张合合。 “五文钱一个,能不好吃!”杨福白了他一眼。 “京师还卖六文一个呢,还没这个大呢。” “卖六文吗?” “是啊,就在鱼市街附近,你没吃过?你不是经常进城吗?” “我又没你那么馋。” “京师有钱人多,做的饼小而精致,这处是码头,很多人干的都是出力气的活,做那么小怎么吃得饱。” 霍惜一边说,一边和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边啃着手里的馅饼,一边观察身边卖货买货的。 “我们这是由京师带来的藤绳,麻料,质量好着呢。” “我这有京师带来的生姜,花椒……” “我这有藕粉……” 霍惜被吸引住了。京师带出来的?便拉着杨福等人站一旁盯着看。 “原来他们跟咱一样,也是这回运漕粮出来的。” 霍惜点头:“应该是甲乙船号的。”丙字号停在他们后头,这会要是上岸应该还在后面。 “他们也夹货来卖呢。”杨福牵着霍惜的手,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 霍惜点了点头,这世上不缺聪明人。这一趟渔户被征船,也没有得到一文脚钱,大伙想些法子夹带些货物出来卖,赚个脚钱无可厚非。 霍惜看了一会,便往前走,这会更是留心三三两两在一处交谈的人。 这些人可不是在闲聊,都在兜售自己的货物,询价议价。 霍惜一行人还遇到好几波神秘人,凑上来就问要不要咸鱼的。 “咱河鲜都吃得吐,还问渔户要不要咸鱼。”钱小虾撇撇嘴,只觉得这些卖货的一点眼色都没有。 一想到一年到头吃不完的咸鱼,鱼干,钱小虾就满满的排斥。 霍惜笑了笑。也不解释。 这些人应该不是卖咸鱼,而是在卖私盐。 淮安是个盐运大县,贩私盐利大,哪怕本朝抓到贩私盐的先是杖一百,再流放发配若干年。但总有人挺而走险。 饭都吃不上了,若通过贩私盐能发家致富,多的是人前仆后继。 钱小虾和杨福还在讨论着什么人会买咸鱼,霍惜也不解释,只一路走一路看。 一行人走到了码头最热闹处。 淮安码头的热闹比之瓜州码头有过之,而无不及。码头上人来人往,各铺子人流不息,店旗看得霍惜眼花瞭乱。 写着“淮安码头”四个字的牌楼高大秀丽,三间四柱,檐楼与斗拱相连,基座都有霍惜腰高。 “哇,好好看啊。” 几个人盯着牌楼看的时候,霍惜目光移向码头上那一座座粮山。再看码头两岸,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船只,有扛夫不断地从漕船上搬粮食下来。 霍惜拉着还回不过神来的杨福寻了一处摊贩多的地方,把篓子里的几包荷叶摆了出来,把其中一包摊开。 学着别人的样子,开始叫卖:“卖鱼丸咯,新鲜又美味的鱼丸咯,好吃还不贵。” 霍惜小孩子尖脆的嗓音响起。 杨福只愣了愣,便也跟着叫卖。他帮着卖鱼吆喝了无数回,在霍惜的训练下,吆喝叫卖招揽客人那叫一个娴熟。 把钱小虾、邹胜和马祥三人齐齐看愣了。不是在看牌楼吗,这怎么卖起东西来了?还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好像来了淮安码头无数次般。 看他舅甥二人身边很快就围了一圈人,也忙挤去帮忙。 “这是用油炸过的,婶子,便宜不了呢。” “都是用新鲜鱼肉制成的,鱼刺都没有,一斤鱼都打不来几个鱼丸,十文四个不贵呢。” 这鱼丸看着不小,闻着又有油香,一篮子鱼丸很快就卖了出去。 看着霍惜揣了满满的一荷包铜板,咣当作响,钱小虾这个羡慕嫉妒。 他方才跟他娘要钱,他娘只给了他两文钱就打发了他。瞧霍惜一个人就能带这么多钱了。 好气。 邹胜看着霍惜,眼睛里开始冒着光。方才他想帮忙来着,但张了张嘴,又不好意思帮着吆喝,只帮着看有没有人趁乱偷拿。 这会他隐隐知道他和霍惜、杨福哪里不一样了。 而马祥跟着几个孩子,本来也只想充当大人,护着几个孩子的,没想到倒被两个孩子上了一课。 他面皮也薄,也不好意思吆喝。 几个人正想拉霍惜谈一谈方才的感受时,就见霍惜朝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过去。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讨价还价 “大叔,您要买布吗?”霍惜跑上前,朝对方仰头,露了笑。 那人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也朝她露了笑:“为何你会觉得我要买布?” “我方才看到您在布摊前跟人交谈。” “你方才不是在卖鱼丸?”一个普通的渔家小子?还卖布? “我眼睛比较尖。”霍惜伸出两指,屈着比了比自己的双目。 那人哈哈大笑。这孩子,倒是有趣。 杨福等人也跑了过来,看着那人。杨福紧紧拉住霍惜的手,生怕她被拍花子捉走了。 “你们一起的?” “是呢。你要买布吗?棉布。如果你不需要,我们就找别人问去了。” 方才一路就看见他在与人交谈,在布摊前流连,不可能是闲得太无聊了。 那人笑笑,“你们跟我来。” 背着手朝前迈步。 霍惜便打算抬腿跟上去,被杨福死死拉住,“惜儿,他真的要买布?还不知道他要带咱去哪,万一不怀好意呢?” 霍惜安抚地拍了拍他:“放心,光天化日的,咱又有这么多人,怕他做甚。要是他带咱们去偏僻的地方,咱不跟着去就行了。” 杨福往旁边看了看,他们哪有多少人,除了马祥,都是半大小子。 “没事。万一不对劲,咱就往码头跑。”马祥说了句。 见霍惜执意要去,杨福只好紧紧地牵着她跟了上去。 那人却并不带他们往什么偏僻地方去,倒是带他们避过热闹嘈杂的摊贩区,走到码头一处开阔处。 “我姓吕,单名一个顺。” “吕掌柜。小子霍惜。”霍惜朝他拱了拱手。 吕顺朝她笑笑,“我猜你们是此次运粮到淮安的渔户?” 那人往河面上扫了一眼,百艘千艘漕船密密麻麻停在河面上,几十里的河面,看不到尾。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漕船往淮安而来。 前朝时,漕军利用运漕粮之便,在船上夹带南来的货物至淮安兜售,又在淮安购入北来的货物往南运。以此谋利。 当时,在等待过匣以及漕运总督府官差盘验的过程中,水手、漕军们往往登岸,与商人、淮民开展贸易,销售船上货物。 或是帮忙搭载淮安商人的货物,由此可令商户们免交一定程度的税额,以此降低商品的运输成本。 那贸易所得,商人便与漕户分成,一举两得。 至使前朝时,淮安和沿岸运河城池经济日益发展,集市贸易日渐兴旺,商品种类也越加琳琅满目。 此次新帝重启漕运,很多人便嗅到了商机。 不止他们这些商户,漕军渔户们也是聪明的紧。比如眼前这几位。 只是,这几个还大多是半大孩子。现在的渔户,都由孩子做主了吗? 吕顺打量几个孩子,尤其是最小的这个孩子。这孩子一眼就看出他想买布呢。 “我猜,您是个布商?”霍惜见他只打量不开口,便率先说道。 吕顺笑了笑,倒也不否认:“你猜的不错。那你再猜,我又是从哪儿来的?” 霍惜装着沉吟了一会:“我猜您是从燕津来的。而且我猜您此趟目的可能已达到。就算要买布可能也买不了太多了。” 吕顺收回嘴角的笑意,重新认认真真打量起这个孩子。 能从他的口音里听出他是燕津等地来的,这不奇怪,但猜他目的已经达到,这?现在渔户家的孩子这么聪明? “如何得知?” 猜对了?霍惜有些得意,朝他笑笑。 “小子也是瞎猜的。我是看您在布摊前流连,又不出手。您不为所动,只可能是想找上品的货。所以我猜你此趟南下目的已达到,船可能装不了多少东西了,可买可不买。所以您才一副有兴趣,又精挑细选的样子。” 吕顺这回是真佩服这孩子了。朝霍惜竖了竖大拇指:“你这孩子,有这份眼力,是这个!” 霍惜装小孩样,抿着嘴傲骄地冲他歪了歪头。 可能太可爱了,让吕顺忍不住在她头上撸了一把。 “我那顽皮孙子也跟你一般大,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比你可差远了。” “您想孙子了?那要不要看看我们带的布?生意做成了你我两家正好早些返程。” 吕顺笑笑:“行,那就看看。” 霍惜忙让杨福把背篓放了下来,从里面拿出包了好多层的布样。 钱小虾、邹胜和马祥还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就看到霍惜已是正儿八经跟人家布商在谈生意了。 “这是棉布。” 霍惜点头:“嗯,江南的棉布。比起松江棉并不差什么。” 吕顺也不说话,摸了摸霍惜摊开的棉布样布。 又看向霍惜手中的另一个包裹:“里面也是棉布?” “不是,是丝绸。”摊开给他看。 吕顺只上手一摸,道:“你这绸缎过水过?” 果然专业。霍惜也不瞒他:“嗯。但已经熨烫好了。” 吕顺摇了摇头,“我只要上品。”又去看棉布。 霍惜心里有些可惜。 上品她也想带啊,但买不起不是。那金陵的云绵她还想要呢。但除了做贡品,也就达官贵族手里有了,绸缎庄还没货呢,她上哪买去? 便极力去推销棉布。 “你们带多少棉布来?”太多了,他可要不了。那小子说的没错,船队装不下了。 “不瞒您,有三百匹。” 三百匹?倒也能装上。 “你想要什么价?” 杨福紧张地捏起手,钱小虾也紧张地盯着,却被马祥急忙拉开了。 这时候他们呆在那里不合适了。 钱小虾不明所以,他还想看霍惜跟人谈生意,正好学一招半势呢,怎么不让他看了? 邹胜已经回过味来,和马祥急急避到远处,但又正好可以看到他们舅甥两人的地方。 霍惜回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心里有些熨贴。 “你这几个同伴很不错。”吕顺也称赞了句。 霍惜点头:“要不是他们肯帮忙,我家也带不来这么多布。我们也是头一次做大桩的生意,您说个实在价,若是合适,我就全卖与吕掌柜了。” 吕顺听完,细琢磨了番,便伸出一掌。 杨福不明所以,霍惜却摇了摇头。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六钱售空 这三百匹棉布,从织户手里买来已经是四钱一匹了,京里的布铺都卖到六钱不止。 她一路找人夹带到淮安,还搭上人情与脚钱,还要往外支借银钱。 当初她答应帮忙带货的船家,一船一天给脚钱三十文,这三天就是将近一钱了。 现在对方出价五钱,她连辛苦钱都赚不回来。 霍惜摇头。 吕顺看了她一眼,一手伸一掌,另一手比了个二。 霍惜还是摇头,后来干脆直接朝对方比了个六,再伸一掌。 吕顺笑了起来。 这谁家的孩子?大人竟敢让这么点大的孩子直接出来谈生意了?瞧这老道的样子。 笑着对霍惜摇了摇头。 霍惜抿了抿嘴。 四钱收来,卖六钱五分,三百匹布,她能赚七十五两。但对方却不同意。 “怕不好交差?” 霍惜摇头。 苦着脸:“我们一路运过来可辛苦呢。这一路征调我们船只,不给脚钱不说,还把我们的舱室拆了,回去还得花钱补舱室。我们一艘船能装得并不多,我家还要搭人情搭银子找人帮着带过来。交了粮还要拉空船回去。” 吕顺默了默,他同情渔户们的遭遇,但他是商人,要赚钱。做生意不是做慈善。 “你可以买一些北方的货物带回南边卖啊。像北方的皮货,辽参,果子蜜饯,淮安的土产。” “我们没那么多钱。” 吕顺噎了噎。 见那孩子有些气馁地把布样包了起来,又想起自家孙子。拦住了她,手掌翻了翻:“至多给这个价。” 五钱五分?三百匹布,那她只能赚四十五两。 霍惜有些不满意。 “您如果到江南贩布,添上税收就不止这个价。而且还有一路的抛费。” 吕顺眉头挑了挑,这孩子还知道税率? 看了看她,又想了想,重新比划了个六。 霍惜拧了拧眉。 吕顺便说道:“你说的我到江南贩布,有税率有抛费,话没错。但我以这个价想在淮安码头收棉布,并不缺布源。” “我可能不是出价最高的,但我能一下子把你的布吃完,省得你要辛苦分批卖。你早些把布卖完,得了钱还能寻些北货带回去,还能再赚一笔。” 霍惜咬了咬牙,看了他一眼。 此人眉眼清正,她也算运气好,一来就遇上他。不然若遇到那些个奸猾之辈,怕还要难缠,多费口水,还要费工费时。 遂点头。 “行。那就这个价。您能到我们船上拿吗?我们没有板车运货。” 吕顺笑笑:“行,要不要我天落黑了再去?” 霍惜高兴地直点头:“要要。如果您能天落黑再去,我会很感激很感激您的。会一直一直记着您的好的。” 虽然允许他们渔户夹带,但太大张旗鼓也不好。 如果对方肯亲自去提货,还能等天黑了再去,再好不过了。简直就是好人本人。 吕顺哈哈大笑,记不记得他不要紧,着实是这小子有趣。 二人谈妥,霍惜便把自家的船号告知了他。又收了对方五两定银。 两人分手。 吕顺看着这个叫霍惜的小子,和他的同伴脚步轻快离开,眼神里都是笑意。 这孩子才七八岁的年纪吧,做生意就这么老道了。他七八岁的时候在干嘛? 果然英雄出少年。不容小觑。啧啧几声,背着手回去准备板车运货。 “霍惜,你把布都卖出去了?卖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小虾连声发问。 杨福下手拍他:“赚了多少钱,为什么要告诉你!” “问问怎么了?” “那我问你家有多少钱,你肯告诉我吗?” “怎么不肯?我家……”一顿,梗着脖子,“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福斜了他一眼,“你就算想说,也不知道内情。你娘能告诉你家里有多少银子?” 钱小虾噎了噎。 邹胜和马祥见他二人怼了一路,又勾肩搭背地凑到一起说悄悄话,摇头笑了笑。 “等我拿到钱,等咱要回去时,我请你们到码头上找个饭馆好好吃一顿。”霍惜说道。 “真的?”钱小虾一听,忙跑过来确认。 “真的。咱现在先去看看有哪些好东西,都替家里记下,回去跟家里商量了,明天就过来买。” “明天要是咱粮食都交兑完了呢?” “交兑完了就完了啊,不是更轻松?” “那人家也会赶我们离开啊。” 霍惜愣了愣,摇头:“不会,我记得前朝时,漕粮运抵目的地,有规定从抵达到离开不可超过十天,咱明天还不一定能卸粮呢。这趟咱连脚钱都没有,不可能一卸粮就赶我们走的。” 如今卸粮纯靠人力,需扛夫一袋一袋往码头搬,还要核验,哪那么快。 “押运官大人跟你说了?”钱小虾等人问道。 霍惜摇头:“没有,我忘了问了。等晚上我再问一下。” 一行五人放下心。一路走一路看摊贩卖货,遇到不认识的,还都很感兴趣的上前去查看,询价问价。 霍惜卖完了三百匹棉布,了了一桩心事。但自家舱底还有五十三匹绸布,这是大头。 想卖高价怕是不能了。识货的人很多。 但货是好货,上上评不上,上和中上还是能评上的。霍忠家的商号做的都是上上品的货,染的颜色也极具高级感,会有人识货的。 得寻个懂货的。 霍惜便一路拿着丝绸的布样寻布商兜售。 只是眼看着要到天黑,还未寻到下家。杨福就不免有些着急。 霍惜安慰他:“没事,咱还有时间。明天咱早一些上岸,往码头上那些铺子问问看。也许在那边能遇上些固定的买家。” 看着霍惜把家里的三百匹棉布很是轻松的卖出去,杨福只觉得自己很没用,帮不上忙。 惜儿一直在给家里挣银子,他也想帮帮家里。 眼看就要天黑,钱小虾问她:“你不回去给押运官煮晚食?” 霍惜歪着头看他:“都到了码头了,他们还用吃我家做的简陋的吃食?” 杨福听了不服,“哪里简陋了?有鸡有鸭有菜有大白米饭,还有河鲜。” “舅舅,放心吧,他们都到了目的地了,晚上就会上岸住的,会有人接待他们好吃好喝,用不着跟咱再买吃食。” “真的?你没问他们啊。” “我都不用问,就知道。” 这还用问?哪有猫见了鱼还不馋的?这会应该早就上岸喝小酒去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得银 几人又逛了一会,霍惜便说道:“回吧,一会还要把各船上的布搬出来。咱明天再早点出来。”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点头。 “明天我还跟你们出来。你们出来可得叫我。”钱小虾逛出兴致来了。 邹胜和马祥也跟着点头。 “你不换你哥了?” 钱小虾一噎:“我,我哥等交兑完粮我再换他。” 霍惜笑笑,他哥应该也不放心他看粮。 几个人便一路往回走,一路商量着今天看到的东西,打算买些什么运回去,叽叽喳喳说的热闹。 等霍惜一行五人回了泊船处,几家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霍二淮一直踮着脚伸长脖子往路上望,见他们回来大大松了一口气。霍惜上了船,晃了晃他的手:“爹,没事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要是出了事,你娘可不得跟爹拼命?” 霍惜仰头朝他笑笑,霍二淮心一松,在她头上和杨福头上各抚了一把。自家孩子懂事贴心着呢。 “肚子饿了吧,爹做了晚食。” “姐夫,我们不饿。我们在岸上吃了不少东西。姐夫你不知道,惜儿把咱家三百匹棉布都卖出去了!” “都,卖了?”霍二淮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才去了多久,就全卖出去了? 杨福连连点头,凑到霍二淮耳边:“卖了六钱!” “卖了……”六钱!霍二淮紧紧抿了嘴,左右望了望,看向霍惜,“真的?” 霍惜冲他点头,“我想卖得更高的,那人不同意。”撅了撅嘴。 “已经是高价了,咱一路问过去,还有收价更低的呢。”杨福觉得这个价已经非常不错了。 霍二淮也连连点头,这个价已超出他的心理预期。 比他们进价多卖出二钱!这可是棉布呢!他们在河上卖,大伙一尺几尺地裁,一匹也赚不了几个钱,棉布大家都舍不得买。 二钱银,纯赚!三百匹,是多少来着? 霍惜冲他比划了一下。 六十两!霍二淮有些紧张地又左右张望了下。强装镇定。 “好,好,好。”嘴角高高翘起。 霍惜和杨福对视一眼,也笑了起来,拉了他坐下,“爹,有监兑官上船取粮样没有?” “没呢。说是明天才轮到咱。” “明天咱就能交兑了?” “没说。只说明天取粮样。但爹看那些扛夫,一袋一袋,一船一船地搬,可辛苦呢。咱前头还有一百多条船,这还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 “那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杨福有些发愁。 霍惜看了他一眼,“你想回去了?” 杨福低了头。 “你是不是想你姐了?”霍二淮软声问他。 杨福低着头,点了点。 霍二淮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从出生就没离开过他姐姐。从小把他姐当娘一样依赖。 霍惜捏了捏拳头,指尖掐在肉里。她也没娘了,她娘还死得那样惨。 霍二淮刚安抚完杨福,就见霍惜红了眼眶,心里一震。 忙朝杨福递眼色。 杨福一下子反应过来,“哎呀,惜儿,你看天都黑了,咱还是赶紧通知各家把棉布搬出来吧,一会那贺掌柜该来收布了。” 霍惜回过神,朝他俩点头,“舅舅,你上大伙的船上说一声,让他们把布都搬过来,集中到咱家、郁家,邹家和钱小虾的船上。” 杨福应声而去。 霍二淮也和霍惜起了舱底,把自家舱底装的那几十匹棉布搬了出来。 等大伙把布都搬到甲板上,吕顺那边也带着伙计推了几辆板车过来了。 “霍小子,可都收拾好了?” “吕掌柜”,又给他引见霍二淮,“这是我爹”。 吕顺和霍二淮互相拱了拱手。吕顺看了看霍二淮,再看看霍惜,这俩,是父子? 这木讷的父亲是如何养出那么圆滑老道的小子的? 摇头笑了笑,叫伙计们帮着搬棉布。 钱小虾郁江等人帮着搭了跳板,又帮着把棉布往岸上板车里搬。沿途船家都站在船头看热闹。 眼睛里带着羡慕。 竟夹带了这么多布来卖?这得卖多少钱啊。他们怎么没想到运江南的布来卖啊。 瞧瞧人家,这一趟不说把耽误打鱼的钱,一路的抛费都赚回来不说,只怕狠赚了不少。 桃叶渡的人也在看着。 心里虽羡慕,但来时大伙都说好的,心里都有准备。此时都攒着劲,只想着跟霍家借些银子当本钱,买些北方的好货带回去,到时也跟霍家一样赚些钱回来。 吕顺趁别人不注意,和霍惜霍二淮走到一个避人处,递给霍二淮一个匣子。 霍二淮捧了过来,咽了咽口水,想数,手却一直在打颤。 吕顺不由得失笑。 霍惜大大方方打开,数了数,“正好。多谢吕掌柜。” 又冲他抱拳,“运河不改淮安常在,吕掌柜,咱有缘再会。” “哈哈哈。”吕顺哈哈大笑,这哪里来的小子,真真有趣。 也冲她抱拳,“好,咱有缘再会。”希望还能看到这个有趣又聪明的小子。冲霍二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霍惜看着他和伙计们推着板车离开,拉着霍二淮回到船上,又让杨福把搭在岸上的跳板收了回来。 霍惜朝看热闹的大伙说道:“今天大伙大多上岸看过了,按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们商量好再来船上找我们。” 大伙都听明白了,这是说让他们自家商量要支借的银子数目。便都跑回船上跟自家人商量去了。 霍惜把荷包里那五两定银给了霍二淮,霍二淮眼睛盯着那锭银子和匣子,那匣子沉甸甸的,坠得他手都打颤。 好半晌,才把匣子里的金子银子倒在船板上,数了又数,高兴不已。 “一百八十两呢!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除去本钱,咱这一趟足足赚了六十两!” 霍二淮小心翼翼地抚着这些金子银子,像对待什么精贵宝贝。 “除去要还给霍管事的八十两,咱还余一百两,加上咱这一趟赚的饭食和酒钱,再加上我和你娘身上余的银钱,咱家终于可以盖屋了!” “咱能盖屋了!姐夫,咱不用租房了,能有自己的屋子了!”杨福兴奋不已,眼睛里发着光。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要粮食满仓 “惜儿?”见霍惜没像他们那样兴奋,杨福扭头问了声。 “盖屋的事先等等,我想先买田。” “买田?” 霍惜点头:“嗯,我想买田。爹你也看到了,咱这回帮农户们运粮,本朝粮税比兀朝低多了。咱江南又风调雨顺的,种粮年年能丰收。” 霍二淮点头。一亩田收粮税三升三合五勺,只要用心伺候,年年能余不少。 霍惜又道:“我今天在岸上还看到,有很多北边来的粮商在收粮。咱买田种了粮,不仅咱不用买粮吃了,余的咱还可以卖给北边的粮商。一船咱装一百石,一斤哪怕只赚一文,咱一石赚一百二十文,一百石,最少能赚十二两银子。” “一趟赚十二两?” 霍二淮和杨福齐齐张大了嘴巴看向她。 霍惜点头,“对啊。咱要是一斤赚两文呢?一船是不是赚二十四两?一来一回,是不是能再翻一翻?” “那咱来一趟淮安三天,来回六天,就算时间再长点,半个月或一月,咱只卖一趟就行,那咱是不是能有这个数?”霍二淮伸出一掌示意。 霍惜笑着冲他点头。 霍二淮和杨福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欣喜。 好半晌,又回过神来,“可咱一亩也产不了这么多粮啊?得买多少田,才能有一百石粮食?”杨福挠头。 霍惜白了他一眼,“咱每年买上几亩,总有一天能买很多很多亩田的。再说咱不会向收布一样收粮吗?” 杨福眼睛一亮:“对对,咱还可以收粮!” 歪着脖子看向霍惜和霍二淮,“过两年我长大了些,咱家还能再买一条船。跟钱家一样,两条船,咱就能运更多粮了!” 就能赚更多钱了。喜滋滋地搓着手。 简直没眼看。 霍二淮被两个孩子说得心头火热:“那咱不盖屋了,咱买田!” “咱回去就寻田买!”霍二淮坐不住了,大掌一兜把银子搂到一起,又收进匣子里。 他要存着钱买田,买了田种粮,得了粮再卖钱,得了钱又再买田。 总有一天家里能有很多良田的。这样他和孩子他娘也能像个地主老爷那样等着收田租了。到时候给孩子娘好好养身子。 房子等买了田再盖,他们有船呢,都住在船上十年了,船也是家。 刚想掀开舱板,把钱藏起来,外头就有了动静。 “爹,别收着了,一会咱得付大伙脚钱,还要支借银两给大伙买北货。” “对对,爹都给忘了。” 拍了拍脑额,把钱放好,出了船舱,就看到有些人搭着跳板到了自家船上,忙笑着迎了上去。 原本说好,帮着带棉布一天给三十文,刚好三天,一船便要先支付九十文脚钱。 虽说对运得多的人不公平,但船大的人家,想必要带的北货也多,借的银子也会多。就一个道理,接了脚钱,没人抱怨,都高高兴兴的。 给各家都支付完脚钱,又支借出去银子,一家三两五两十两不等。 虽说霍惜来时放过话,可把货物交由她家来卖,有霍家兜底,但大伙并不敢多借。 如不是生活压迫,逼不得已,大多百姓都不想举债过日子。 又都是老实本分的渔家,自给自足,都还没点亮做生意的技能。虽见着霍家把带来的布卖出去了,但大伙担心风险。 万一北货卖不出去,就要背债过日子了。负担太重。 以至于霍惜的银票都没有拿出来,只用了今天卖棉布的一百八十两,加上从家里带来的三十两,总共支借出去二百两不到的银子。 看着手里的十几两碎银,霍二淮有些发愁。 “惜儿,要是咱的绸布卖不出去,哪有钱买货啊?大伙多的都借二十两,咱的船比他们大,可只剩十几两了。”十几两怕是买不到多少东西。 之前放过话,要借桃花渡大伙银子,也不能不借,可自家剩的就不多了。 杨福看向霍惜,抿了抿嘴。 “爹,你忘了,我还有向霍管事借来的银子呢。咱之前收棉布用了八十两,我手里还有银子呢。哪怕绸布卖不出去,咱也有银子收货。爹放心吧。” 霍二淮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咱回空时,能买上一船的北货带回去,能再赚些银子,咱就能多买上几亩田了,你娘估计得高兴坏了!” 孩子他娘心心念念杨家以前的良田大屋。 真好,他们马上就是有田亩的人了!能吃上自己种的粮了呢。 霍二淮把十几两收进荷包里,塞到霍惜手里,“明天你上岸看有什么好东西,便买了回来。爹还没你懂,你和你舅舅商量着来。看中什么就买什么。” 霍惜把荷包接了过来,点头应下。 “爹,你有打听吗,咱能在淮安停留多久?” “爹问过了,人家说不能超过十天。” 霍惜点头,果然本朝重启漕运,还多是沿用的前朝的制度。 “十天,那咱时间足得很呢,可以慢慢挑选。”杨福松了口气。 霍惜扭头看他:“你刚才不是还在想娘和念儿吗?又不着急回去了?” 杨福一噎。 “咱就算能逛十天,桃叶渡其他人怕是等不了十天。咱还是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霍二淮点头:“正是,明天若是看中什么,就买下来,也不用拖太久。” 霍惜和杨福点头应下。 今晚桃叶渡各家都从霍二淮手里借到了银子,拿到银子一家人便在一起商量着买什么北货运回去。 有几家没帮着带货的,今天把夹带来的东西也都拿上岸卖了,多少也得了些银子。 比如孙氏,也带了一些布匹来卖。但她本钱少,运来的都是麻布。虽然上了岸就卖出去了,但卖价并不高。 但这足以让孙氏尝到甜头了。 原本只在江里河里打鱼,日复一日,靠劳力挣几个辛苦钱。哪知道,这一遭从霍家小子身上学了几招,竟是跟着做起了低进高卖的生意来。 孙氏尝到了甜头,看着手边的银子,算计着要买什么北货,和钱三多商量了一夜。 虽然她自家带货来,没帮着霍家运布,但钱小虾听她的话,从霍家那里借来了二十两。 加上自家的,手里就有小几十两银了,从淮安买回去的货物只会比来时更多。 等赚了钱,小鱼就有钱说亲了。 和孙氏一样有各种想法的人不少,都在算计着借来的银子和自家手边能用的银钱,想着明天要上岸买什么北货。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有钱买不 霍惜也在想着买什么北货运回去。 和霍二淮和杨福商量了半天,那两人只让她自己决定。 他俩还没霍惜有主意。头一回做这南北易货的生意,妥妥的头一遭。也不知该买什么,运到京师又能否卖得出去。 只说听霍惜的。 霍惜便在临睡前琢磨了半天。今天她把江南的棉布卖出去了,在码头又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布。 除了江南运来的棉布、麻布、葛布、生丝、丝绸,还有松江来的棉布。那松江棉还品类众多,什么标布,大布小布,稀布,飞花布,霍惜愣是没分辩出来。 不只江南来的布,还有更南的惠安来的麻布,还有其余各地的布。诸如中原的花锦,齐鲁的鲁缟齐纨,婺州的东阳花罗,潞州的潞绸…… 还有番帮的布,比如那远从倭国运来的涩布、鸟布。 琳琅满目。 但有些布的生意做不了。寻常人也穿不了。比如罗。洪武时期明文规定庶人、农人、商贾不得穿罗。罗衣不是谁都能穿的。 提花绢,寻常人也穿不了。但素绢,丝绸,本朝有规定,一般商贾也能穿。只要有钱便能穿。 太精贵的布,霍惜不想碰。一没本钱,二没本事,接触不到那个层面的人物。有钱且富贵之人不会跟她散买布匹。 掉面。 但一些江南并不常见的布,若是价钱合适,她想买些回去。 比如惠州来的麻布,一匹才一钱,比江南麻布还便宜。 还有倭国来的涩布、鸟布,听说是倭国特有的布匹,美观又坚韧。 还有那西南来的绒锦。 那绒锦并不是全部用丝线织就而成,它是用麻做经,用丝做纬,织成的无色绒。产自西南的少数民族。不会像云锦那样只做贡品,非达官贵人不能穿。 还有北边来的皮草。再过不久就入冬了。 把一些江南,金陵罕见的布运回去,应该有猎奇的人吧?她主做下层市场铺量,再寻隙进中层市场赚钱。 霍惜乱糟糟想了一通,这才睡去。 梦里她站在自家大片大片的良田前看着丰收在望的田地,而念儿就在她不远处的田梗上放着风筝,嘎嘎笑了一路。 心里有了主意,霍惜次日上岸便有目的多了。 专门往布摊布贩跟前钻。也不着急出手,耳朵竖老长,听着别人讨价还价。看别人隐晦的比划手指。 跟过来的钱小虾邹胜等人没看懂,怎得好好说着布,又划起拳来。难道是“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快喝酒”? 不像啊。 几个人看得一脸懵,杨福看得一知半解。昨天看了霍惜和吕掌柜比划议价,他倒不至于说别人在划酒拳,但也没怎么看懂价格。 霍惜心里门清。 当然若人家砍价议价不露在明面上,她也看不出来。 不有个词叫“袖里吞金”吗?有些行当,议价砍价很是隐晦,不露于人前,把手势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除开议价双方,谁都看不到。 就像川藏地区买卖虫草一样,先握手,再在手上遮个毛巾,双方在毛巾下议价,谁都看不见。 眉目不动声色,毛巾下却乾坤暗涌。别人还蒙圈,万贯的生意却已谈好了。 霍惜仗着自己小孩的优势,装傻扮乖挤到人前,看了数轮下来,把人家的底价便摸清了。 背着小手,有些得意地走在前面。 杨福,钱小虾,邹胜,马祥四人有些木愣愣跟在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霍惜,你为什么要盯着布摊和布贩?你想贩布回去?咱那边那么多织户,布匹又便宜,你买回去,卖给谁啊?” 霍惜没有回答,看了几人一眼。 钱小虾跟着她,应该是喜欢跟杨福在一起凑热闹,二是他那精明的娘派他做小卧底的。但霍惜并不反感,一是他们哥俩还算赤子之心,二是也不会妨碍霍惜什么事。 邹胜没什么心思,只听他爷奶的话,让跟着她,听她的建议。 马祥她之前并不是很了解,对霍家肯借钱给他们应该是感念在心。这两天一直跟着他舅甥二人,给他们开道,解围,保护,霍惜对他很是感激。 她如果想买布,量大些,更好跟布贩谈价钱。 便不瞒着他们,说道:“我想买些江南不常见的布匹运回去。比如惠州来的麻布。你们也看到了,才一钱一匹。祥哥哥不是还说要买几匹回去做衣裳吗?” 马祥一听便点头:“嗯,比咱江宁的葛麻还便宜!我想买几匹回去留着做衣裳。” 邹胜也点头:“我也想买两匹给爷奶做衣裳。” 霍惜朝钱小虾摊手:“你看到了,一样的东西,价钱便宜,我们肯定愿意买更便宜的。” 钱小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一样吧,不是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吗?咱一路听了不少。要是一样的货,为什么那么便宜呢?” 霍惜歪头看马祥和邹胜,“你们看出区别来了吗?” 两人摇头,“我们不懂。” 霍惜又看向杨福,杨福挠了挠头,“我觉得比葛麻要轻,要凉爽。” 霍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跟着家里收了那么久卖了那么久的布,多少有些心得体会。 杨福被霍惜夸赞了,很是高兴,“我觉得比葛麻还好!” “那为什么价钱比葛麻还便宜!”钱小虾不服输。 两人齐齐看向霍惜。 “南边雨水多,盛产苎麻,产量多,价就贱。再者咱那边靠近都城,价格也比别的地方更贵。” 几个人若有所思。 霍惜带着几个人避开人群,问道:“我家打算买些南边的麻布运回去,你们买不?若是大家一起买,量大咱也好跟布商议价。” 邹胜先点了头:“我跟你家一起。” 马祥也点头:“那我家也买一些。” 钱小虾不敢表态:“我得回去问我娘。” 杨福朝他撇了撇嘴,“你和你哥不是跟我家借了钱吗,你问你哥不就成了?” 钱小虾默了默,钱都给他娘拿走了。他娘只让他跟着霍惜,看看霍惜都买些什么。 “除了麻布,你还要买什么?”钱小虾转移话题。 霍惜瞥了他一眼:“我还打算买些北边的皮货,你家要买不?” “皮货那么贵。”钱小虾嘟囔,他娘才不会买。万一砸手里,他娘能捶胸顿足哭上半月,而且情绪不好,就不给他们父子三人好好做饭。 “早知就不带你玩了。” 杨福恨铁不成钢,“不是你和你哥想攒钱换大船吗?想替你哥攒钱娶嫂子吗?” “那,那我和我哥也买一些。” 霍惜拉住杨福,对钱小虾说道:“你晚上回去问问你娘再说。反正少你一家也没事。郁叔一定会跟着我家一起的。这样我们几家一起,这量就少不了。” 钱小虾有些着急,生怕他们不带他玩了。恨不得当场拍板也跟着大伙一起行动。 奈何他又没钱在身上。只急得挠头。 正文 第一百章 银子花尽 商量妥了,霍惜便一路寻南边的麻布贩,又一路寻收绸布的。 她还是得想法把手里的绸布卖出去。折腾了那么久,花那么多钱收来,要是卖不出去,可真砸手里了。 杨福见她一路紧紧抱着怀里的绸布布样,也知她的心事,一路也替她寻着买绸布的布商。 霍惜领着马祥几人,先寻到一个南边的布商,跟对方讨价还价数轮,最终以八分一匹,买下对方一整条船两千匹的麻布。 花了一百六十两。 付了十两定钱,约好交货时间。 又带着晕乎乎的几人,寻了北边来的商贩买了些北边的梨枣蜜饯,一车皮货,又寻到南边的商人,订了二十石蔗糖。 杨福见她终于停手,狠是松了一口气。和马祥等人一起推着板车,一边看她。也不知道惜儿花了多少钱。他荷包里的银票怕是要花没了吧。 霍惜也在盘算荷包里的银子。 一车皮货花了一百两,二十石蔗糖和梨枣蜜饯花了不到一百两,加上要付麻布的钱,荷包里的银票和银子已经用尽。只余几个金豆银豆。 而其他人只看到她付定金,具体数目不知道,但也看到她花出去不少。 心里惊涛骇浪。 “霍惜,你哪来的钱?那蔗糖比肉价还贵,你买来干嘛?” “不是我的钱,我帮别人带的。” “你帮别人带的?” “是啊。咱头回被征调运糟粮,这趟会免抽商税,别的商家就让我家帮忙带些货。” “真的?那我也帮人带货好了。” “你得问问你娘愿不愿意。你娘还想买些北货回去好挣钱呢。” “那你怎么不买货回去挣钱?” “我没那么多本钱啊。” 钱小虾噎了噎,只觉得这小子不老实。 扭头问杨福:“真不是你家的货?” 杨福声音高高扬起:“我家要是有那么多钱,早上岸买田盖屋去了!” 也是。霍家叔叔和婶子早就想上岸买田盖屋了。 就像他娘一样,做梦都想上岸买田,盖屋种粮,给他哥说亲。人家女方家一听他家在水上飘,没着没落在水上讨生活,连见他哥一面都不想。 哼,他哥哪里差了?钱小虾心里不忿。 几人一路换着推那一板车的皮货,路上霍惜买了一些吃食给大伙分吃了。把板车一路推回到泊船处。 几个人又帮着她把东西搬上船。 船上粮还没卸,但停船的位置已往前挪了好一大截,差点找不到。 归置妥当。看着满满当当堆了一舱室的东西,霍二淮有些发愁:“这晚上咋睡?你们还买了二千匹麻布,怎么放?” “没事的爹,对方在码头有仓库,我跟他们说好了,等咱们卸了粮,他们再把货送来。” “这会不会有问题啊?万一收了咱的定银,不给货了怎么办?” “没事的爹,他们运了一仓库的货来呢,什么都有,且有的卖呢,他的船还在码头,可跑不了。他们是正经买卖人,卖谁不是卖。” “那就好。”见两个孩子做事有章程,霍二淮也就放心了。 扭头吩咐杨福:“晚上你到小虾那边挤一晚,舱室留给惜儿睡。” 杨福点头。 “爹,你呢?”见舱室实在睡不下了,霍惜看向霍二淮。 “爹没事,爹在粮袋上也能对付一晚。在咱家船头也能睡,别替爹担心。爹还要守夜。没事。” 霍惜在船上四下看了看,无奈点头。忘了这茬了,一下子买太多东西,船上没地方了。先让爹对付一晚,白天再补觉吧,她明天帮爹看粮食。 “绸布卖出去没?” 霍惜和杨福摇头。有些沮丧。 “没事,咱还有时间呢,慢慢寻摸就好。那布那么好,咱收来也便宜,不行就降降价,总能卖出去的。”霍二淮安慰两个孩子。 霍惜不想他担心,点头,冲他笑笑,“爹你猜,我今天都买了些什么?” 一板车的东西,霍二淮也没拆开来看,还真不知道。 “姐夫,你一定猜不到!” “哦?都有什么?”霍二淮来了兴致。 “惜儿买了梨枣蜜饯,皮货。还有蔗糖,足足买了二十石!还买了南边的麻布。姐夫你猜买了多少匹?” 二十石蔗糖? 霍二淮张大了嘴巴。 孩儿他娘当年月子里想喝几口红糖水,家里最难时,都舍不得买。这孩子现在买了二十石?那一天喝一碗,得喝多少年? “还买了麻布?咱那边不是多的很?”霍二淮很是不解。 “便宜。而且质量也好。” “多少钱?” 霍惜比了个八? “八分?”能这么便宜?他们到村里收的葛麻还一钱五分。 霍惜点头:“南边盛产苎麻。” “那这个可以买点。运回去,应该不愁卖。” 杨福跟着点头,又神秘兮兮问了次,“姐夫,你猜惜儿买了多少?” “多少?” 杨福比了个二。 二?二十应该不可能,买来自家穿还成。惜儿要做生意,应该不止买这点。“二百?” 杨福扬着嘴角摇头。 那是多少?霍二淮下巴又要掉了,不会是两千匹吧? 见霍惜点了头,杨福也点了头,霍二淮只觉得脑门嗡嗡的,青筋跳动。 两千匹?虽比江南的葛麻便宜,但万一卖不出去可怎么办? 只觉嘴里吸入好大一口凉气。手都打颤。这孩子,真真,胆大。 不对,是这孩子到底跟人家霍管事借了多少银子? 霍惜看懂了他的意思,“没了,买了这些银子就都用完了。得把绸布卖了才有钱了。” 霍二淮便愁上了,两只眉头都拧做一起。 “要不,明天让你郁叔帮忙看着咱家的船,爹和你一起上岸寻寻布商?” “没事的爹,你是船主,你不在不好。监兑官若是找你找不到怕是不好。再说咱一船的东西还得爹你守着。” 这可怎么办?绸布是跟人合作的,惜儿还把借来的钱全花完了,绸布到现在还没卖出去。 这怎么跟人交待? 见霍二淮着急上火的样子,霍惜忙吩咐杨福:“舅舅,你去问问郁叔,问小鱼哥,看他们要不要麻布,要的话咱匀一些给他们。再问问邹爷爷和吉祥两位哥哥那边要几匹。” “哎,我这就去。” 霍二淮被霍惜这一打岔,也就忘了发愁上火的事了。 只和她说着今天押运官来吩咐的事。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匀布 “明早咱能交兑了吗?”霍惜瞪圆了眼睛看向霍二淮。 “押运官是这么说的。” 太好了。这真是个好消息。昨天申时他们就到码头了,未卸粮,今天又耽搁了一天,还是没有卸粮。 他们出来都五天了。原本以为四天能往返的。 这应该不止是扛夫人工运粮速度慢,应该是码头上交兑存兑速度也不行。 这一天多时间,才交兑了百多条船。这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往淮安来的漕船,在沿河两岸停了数十里。 首尾相连,望都望不到头。 听说前朝漕船数量达一万数千艘。漕粮交兑达数月之久。 怪不得运河沿线城池因运河而生,因运河而兴,富得流油也不是没道理。只看这淮安码头,沿线数十公里,两岸淮民,摊贩,商贾贸易往来,每天热热闹闹。 勤快的做些饭食卖,都能贴补生活。 “爹,听说淮安的酒很是出名,等咱把粮卸了,我陪爹去买上几坛,放着给爹慢慢喝。” “行,那爹沾咱惜儿的光,也买几坛存着慢慢喝,看这淮安的酒和咱江南的酒有什么不一样。” 霍二淮现在也有底气了。家里有存银了,原本觉得精贵的酒,现在也能买些存着喝了。心中只觉欢喜。 父女二人高高兴兴说着话,杨福和郁江相携回到霍家船上。 “小霍惜,我朝你家借了十两银子,就要十两银子的麻布吧。” “郁叔,你不买其他东西了?” 郁江摇头,“不了,别的东西本钱大,也买不了多少。还不如麻布。” 霍惜点头,便帮他计算,十两能要几匹,“那匀你一百二十五匹。” “行啊。叔谢谢你了。” 一百二十五匹,得利还要分自家两成,怕是赚不了多少。 郁江还想换条大些的船,把妻女接来。霍惜想了想,便朝他说道:“郁叔,你要不要多要些?” 郁江明白她的意思,朝她笑笑,“不了,就要这些。十两我都担心卖不出去,背着债不好受。” 霍二淮便说道:“没事,不催你,等你有了钱再慢慢还。” 别人他不好开这个口,但郁江的为人霍二淮是知道的。很是本份的一个人。平时省吃俭用,都往家里贴补了。做事做人有底线的人,不会不还钱。 郁江朝霍二淮笑笑:“不了,再多我船上也装不了。若是我回去卖得好,再跟你们拿货。” 霍惜点头,“行,那我家给留你十两银子的货,回去后若你卖得快,再跟我家拿货。” 郁江点头,说好后,便回了自家船上。他要先休息,后半夜还要来换霍二淮守夜。 “小鱼哥也要十两银子的麻布。”杨福说道。 “他不是借了咱二十两吗?”霍二淮问道,“他是想买其他东西?” 杨福摇头:“他没说。应该是吧。” 霍惜笑笑,“他们哥俩做不了主。他娘是个有主意的。” “惜儿,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又没碍着咱什么。再说两千匹的麻布,都留给咱一家,我也不担心。一个月卖不了,咱就卖半年一年,放着又不会坏,咱留着慢慢卖好了。” 霍二淮点头:“是呢。别人有自己的主意,正常。好不容易来一趟,大伙都想按自己的想法走,再正常不过。咱别挡别人的财路。” 杨福受教地点头。 又说道:“马祥马吉哥哥,说要二十两银子的布,他们不带其他东西了。邹大伯要十五两银子的布。” “你邹爷奶要十五两银子的布?他不是朝咱家只借了十两吗?”霍二淮生怕杨福记错了。 “没记错。邹伯说,把向咱借的钱都买麻布,也不买其他东西了,都听咱家的。另外把自己攒的五两银也拿出来,再跟咱匀五两银子的货。” “邹大爷挺有魄力啊。攒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霍惜有些意外。这邹大爷俩老夫妻平时都是谨慎的人,没想到这回倒是用借来的银子全买麻布不说,还往里搭不少。 霍二淮有些担心,拧了眉:“惜儿,这卖布不会亏了吧?你邹爷奶攒那几两银不容易。这邹家就剩这爷孙仨人了,要是有个万一,让俩个老人家可怎么承受!” 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人,没做过那低买高卖的生意,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这要是亏了钱…… 霍二淮不敢想。别人可能还不会怎样,他自己就会背了很大的心理负担。 “爹你放心吧。咱这一趟回空时,会免抽税。以后就不知道了。所以咱运回的麻布不管怎么卖都比本地的麻料便宜,一定会卖出去的。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即便卖不出去,咱把邹家的布回收回来,不让他亏本就是了。” 霍二淮吁出一口气,“那行。咱不能让他老两口亏了钱,爹心里过不去这事。” 霍二淮是宁愿自家亏钱也不愿这两老一少亏了钱的。怕不好交待。心里有负担。 霍惜看了看他,笑了笑。 老实人,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别人吃亏。一辈子本份人,做不了那奸滑的商人。 以后有了钱就买田,买庄子,让爹娘做个地主,收收租子就行。不让他们操这些心。 又说到马吉马祥兄弟,跟钱家借的银子一样多,都是二十两,都听了霍家的,全拿来买布。 “你马家哥哥,也是个省心的,以后有什么事,得记得他俩。”霍二淮又说了句。 霍惜点头:“嗯,以后有好事,咱带他们一起。” 四家人,总共要了六百八十八匹布。自家余了一千三百一十二匹。够自家卖一段时间了。 次日,霍惜醒来,霍二淮已把早食做好了。 “爹,你困不?去睡吧。我来弄。”霍二淮和郁江轮着守粮,郁江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 “行,那爹去睡会。” 杨福醒来后,从钱小虾的船上翻到自家船上,往船舱里看了一眼,见霍二淮睡得熟,还打起鼾,和霍惜悄声道:“惜儿你真不和我们一起上岸啊?” 霍惜摇头:“爹说,上午就轮到咱家交粮了。我想留下看看。” “那我也留下。” “舅舅你上岸去吧,把绸布的布样带上,一路寻布商看看。下午我再跟你们一起去。” 今天是出来的第六天了,一直没找到人买他们的绸布,杨福心中着急。 杨福点头:“那行。我先上岸去寻寻看。没准有惊喜呢。” 只是这一去,惊喜倒没有,倒结结实实给了霍惜一个惊吓。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淋尖踢斛 杨福走后,霍惜便攀到粮袋上查看粮食。 发现油布都盖得好好的,也没受了潮,便放了心。等太阳一出来,又掀开油布,把粮袋露出来晒晒。 “霍小子,没跟你舅舅上岸去玩啊?”郁江站自家船头朝她问道。 “郁叔早上好啊。我想留下来看粮食是怎么交兑的。” 郁江笑了笑,还以为这孩子早早就跟大伙上岸瞧热闹去了呢。 辰中,太阳已升老高。 一天没见的贺丰划着船过来,霍惜朝他打招呼:“贺哥哥。” 贺丰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一会就轮到丙子号了,前方的船一动,你们就把船划靠过去。” “好的,贺哥哥放心吧。” 见贺丰要走,霍惜又叫住了他:“贺哥哥,一会要是卸了粮无事,是不是可以自行返程,还是要一起返程?有什么说法没有?” 贺丰便说道:“之前在江宁县衙你们装粮时有一根竹签,交兑时,把竹签呈给监兑官,以竹签上所载粮食交兑。交兑完,会给你们一根交兑完毕的竹签,你们拿回河泊所登记,年底可由此签折减一定数额的渔税。” 见霍惜点头,又道:“交兑完,你们自行返程就好,但停留时间不可超过时限。后面的漕船还在不断地往淮安而来,别影响后面漕船交粮。” “是,谢谢贺丰哥哥。” 贺丰朝她点了点头,乘船而去。 又等了会,前方的船动了,霍惜摇醒了霍二淮,父女二人快手快脚地把船划向码头边。 “丙子一号,停船。” 霍二淮急忙把船停下。立刻有人往船上搭了跳板,便有监兑官上船来验粮,查看竹签。 “丙子一号,八十石!” 话音才落,霍惜便看到有十来个扛夫上了她家的船,有人爬到粮袋上,往下卸粮,下面有扛夫背对着粮袋,往后伸手,把粮袋往背上一接,再一弯腰,扛了粮就往岸上走。 上了码头,一管事往扛夫手里塞了一根竹筹,扛夫便扛着粮往码头兑粮处搬。 霍惜便看到,每个扛夫每扛一袋粮都在码头处接到一根竹筹。再看那扛夫腰间,都绑有一个袋子,装着数根,数十根竹筹。 “惜儿,扛夫手里那根竹筹是干嘛用的,跟咱那竹签是一样的吗?” 霍惜摇头:“应该是记数的。等搬完粮,凭竹筹结算工钱用的。” 就像她和杨福在外城码头搬货,有些船家也会发给搬工竹筹,等搬完一船的货,再以竹筹结算铜板。 “那为什么不直接发铜板?”郁江也在霍家船上,很是疑惑,这不是多此一举? “发铜板容易掉,要是搬货的途中丢了,一天白干。而且不易于结算与发放。那些扛夫会在一天工作完毕,拿着竹筹到结算窗口,统一换了铜板再归家。这样就不容易丢,或被偷了。结算工钱的人方便,扛夫们也方便。” 郁江听完点头。这一趟出门可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霍惜又把目光移向码头。 见那些扛夫把粮袋搬上码头,往一个地方堆砌,再由在岸上的监兑官,把粮袋一一打开,往官斛里倒。 旁边的验粮官,则站一旁检验粮食质量,看有无舞弊现象缺斤少两,或是粮食受潮发霉。 等验完粮,再由差役,把粮食铲起来,扬起糠皮,再把粮食进行装袋。 然后再根据不同粮食种类,不同用途由扛夫或板车拉到不同的仓廒存放。 这就跟农人交粮税时有些许不一样了。 前朝与本朝都规定,农人交粮税不交金银,只交粮食,而且是自交。自己运税粮到目的地,自己承担费用,及一路的损耗。 有些县衙想贪墨赋税,于是就有了一个词,叫“淋尖踢斛”。 就是要求农人把粮倒在斛里,那官斛,是官府用来丈量粮食数量的一个器皿。一斛为十斗,一斗为十升,十斗为一石,一斛即一石。 往斛里倒粮,要堆出尖来才算一“斛”。 不仅如此,衙役在征收税粮时,还用脚猛踢斛。这样斛里堆成尖尖的那部分粮食就会掉下来,这部分掉下来的粮食便是“损耗”了。 这部分损耗,便会光明正大地装入官府的口袋。 所以这一踢,对于农人来说,若是要交一石粮税的,刚刚好只带了一石来,那么完蛋。铁定是要回去拿粮来补交的,或者交铜板给差役,这才算完事。 多数农人都知道有这个猫腻,都会多带些损耗粮来,以备小役们盘剥之用。 而对于衙役来说,这一踢也很有技巧。你不能踢太狠,把斛踢倒了,还要重装。踢少了,又达不到目的,但踢太多,搞不好又激起民怨。 到时民怨沸腾,压不住也是要完蛋。 所以这一踢,着实是个技术活。 这一脚的“风情”,需快准狠,短平快。不少衙役上任前,都是需要练的。 霍惜也是想看看这别样的一脚,怕被人盘剥,这才没跟着杨福等人上岸。她家装了八十石粮,乖乖,这要是一斛踢一脚,她家要补不少损耗钱! 但没想到,这淮安码头,监兑官验粮,竟不来一脚了? 稀奇啊。 难道因为他们的漕粮是京师运来的?且还是由京师驻军押来的?淮安仓不敢下动作去贪? 还是说新帝登基,这才几个月时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这可是新帝登基头一年重启北上征运漕粮,新帝清算旧朝的旧人,那聚宝门外,阴魂都没散尽呢。 没淋尖踢斛看,霍惜大大舒了口气。不然这一路脚钱没有,还得往里搭损耗,那叫一个冤。 霍惜怕是要呕出一脸血。 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霍家船上八十石粮食就搬空了。霍二淮也拿到了签收完毕的竹条。 父女二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出来的第六天了,可算是完事了。 “爹,咱把船往前划。” 后面都是等待交兑的粮船,别挡了别人的路。 “哎。总算完事了。爹提了一路的心可算放下来了。一会你和福儿到岸上好生逛逛,给你娘和念儿也买些好东西,给他们带回去,让他们高兴高兴。” “嗯。爹不和我们一起去啊?” “爹要看着咱家的船,咱船上可有不少好东西呢。” 霍二淮说着,把船往前划,寻了个地方停了下来。才拴好,就见杨福兴高彩烈地寻了来。 “姐夫,惜儿!” “这福儿,怎的这般高兴。难道是找到布商收绸布了?” 霍惜听了精神一振,也朝杨福那边看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上套 “舅舅!” “哎,惜儿!” 杨福一边应着,一边跳上自家的船,拉过霍二淮和霍惜,嘴翘老高:“惜儿,姐夫,咱的绸布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全部?” 杨福连连点头,一脸高兴:“说是北边来的布商,要寻各式的布买回去。看了咱的布样就喜欢得不行。全都要了!” “真的?”霍惜也很是高兴。把布卖了出去,他们这趟出来,任务也算完成了。 “多少银子一匹?”霍二淮开心得很,给杨福递了杯水,让他顺气。 杨福猛地一灌,把杯中的水喝个净光,头微微仰着,略得意地朝二人比了个手指。 “一两?”霍二淮张了张嘴巴。 “一两倒让咱白折腾一场,本钱都不够。”杨福嘟嘴。 霍惜不敢置信,“十两?” 见杨福猛点头,霍二淮下巴差点砸地上。 霍惜眉头拧了拧。 昨天他们问了一圈,布商最高出价也不过六两,这要是霍家商号刚织染出来的,卖到十几两都有人抢着要。 可他们这些布水洗又再熨烫过,卖不上那么高的价。 “真的出价十两?” 见霍惜不相信,杨福还把五两银锭掏了出来,“这是对方给的定银,真真的,我还咬了一口,又给人看过了,说是真的银锭。” 霍惜和霍二淮接了过来,看了看那个带牙印的缺口,又拿手里掂了又掂,“惜儿,这应该是真的吗?” 霍惜点头:“真的。” 杨福立刻歪了头,得意的不行。 看,他也帮家里挣银子了!他把家里的绸布,卖出了十两一匹的高价呢!这下家里有不少钱了!能买不少良田了。 他是知道这批绸布是惜儿自己生意的,才不是和人合作的。挣了银子,惜儿一定会想法买田的。 霍惜见他得意,也不忍泼他冷水。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耳听着杨福一个劲地介绍怎么遇上那个布商的,怎么讨价还价的,霍惜眉头越拧越紧。 “舅舅,你说是他主动找的你?” 杨福点头:“他说见我拿着布样在到处找布商,正好看到了,见了咱的布样,觉是布好的很,颜色也染得好看,就给出了十两一匹的高价。便给了定银,让咱把布运过去,再付余下的钱。” 霍二淮很是高兴,把那锭银子摸了又摸,见霍惜还拧着眉,渐渐收了笑意。 “惜儿觉得不妥当?” 霍惜摇头,要说哪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不是不想把那些绸布卖出高价,但可能一下子太顺当了,让人有些不敢置信。 杨福有些委屈:“这银子是真真的。我都收了银子了,如果不对,咱不运过去就是了,还白赚五两。” 他也想帮家里做点事。惜儿能帮家里挣银子,他也能的。他也能帮着养家的。 这两天看惜儿小小一个人,问了无数个布商,又卖不到好价格,那难过的样子,他看了心疼,想帮帮她。 霍惜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舅舅说的是,咱把货运过去,要是不对,咱不给他们就是了,还白得了五两银。” 杨福这才高兴起来,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咱又不吃亏。” 又扭头往岸上看去:“我把板车雇来了,咱把布搬上去吧。” “行,你俩在后头就行,爹去搬。”霍二淮高兴地拿了那五两银子进了船舱。 霍二淮往外递,霍惜接住递给杨福,杨福再接住往板车上摞。 正搬着,郁江那边交兑完粮食也把船划了过来,停了船帮忙。 不一会,马祥和邹胜也寻到自家的船,过来帮忙了。 等把布全摞到板车上,郁江便对霍二淮说道:“二淮哥和几个孩子去吧,我帮你们看着船。” 霍二淮也不放心几个孩子过去,这一板车绸布可值不少钱呢,他不跟了去不放心。 拍了拍郁江的肩膀,和几个孩子一起推了板车往码头上的一个仓库走去。 杨福一路上很是兴奋。这笔生意可是他拉来的,成就感满满。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霍惜也被感染了,嘴角弯着。如果觉得不对劲就不交货呗,他们这么多人呢,能吃什么亏。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杨福扬声道:“姐夫,惜儿,就是这里了!” 从板车上松开手,朝仓库门口的看门人走了过去。 “我们是送货来的,你们吴掌柜跟我们买了布,让我送来的。” 门口两个精壮汉子对视了一眼,看了霍惜他们一眼,又看向板车:“送绸布来的?” 霍二淮忙站了出来,应声道:“是,我们送了绸布来的。能否帮我们叫吴掌柜出来。” 那两人走了过来,翻了翻板车上的货,又下手去推板车,“货交给我们吧,我们推到后院验货,再顺便帮你们把掌柜的叫出来。” 马祥和邹胜二人立刻就松开了手,那两个精壮汉子便准备接过板车,往仓库方向推。 霍惜下意识去拦:“还是把吴掌柜先叫出来吧。我们也好当着他的面验了货,如果合适,买卖就谈,不合适我们正好退了定金,也不伤了和气。” 霍二淮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个高的汉子斜了霍惜一眼:“这人来人往的,你要在这里验货?这可是绸布,不得摊开,一匹一匹来验?要是沾了灰,这精贵玩意还能卖得出去?” 霍惜也觉得在外头验货不太方便,便说道:“那我们跟你一起进去吧。” 那人双目一瞪:“我们仓库重地,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说着推着板车就想走。 霍惜紧拽着板车不放。 另一名个子稍矮的壮汉拧着眉,瞪她:“小娃,你家大人还没发话,你倒主意多的很。谈生意是你个小娃能插手的?我们这么一个大仓库在这里,还能跑了?跑了人仓库还能跟着跑了?” 另一人也手插腰,板着一张冷脸:“就是。再说了,你收了我们的定银,要是不想做这笔生意,可得赔十倍定银。” 那人说着松开手,把一掌伸到霍惜面前:“五十两银子,拿来吧!” 五,五十两银子? 霍惜瞪圆了眼,看向杨福。之前没说不做生意要赔十倍定银啊。 杨福也急了:“你们,你们之前没这么说啊?” “这还用说?这码头上大伙不都是这样做生意的?要是你们收了定银,生意说不做就不做,这岂不是乱套了?”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遇上黑店 嘶,五十两! 马祥和邹胜只觉得后槽牙疼。 霍二淮心里疼得直抽抽。什么都不做,就要赔五十两银子? 看了看身后的仓库,过来拉霍惜:“惜儿,要不让他们先去验货。反正这么大的仓库在这里。”总不能跑了吧? “就是,听听。还是你家大人说话中听,你个小娃懂什么!倒想做大人的主了。啧啧。我们还能诓你们的货?我们在码头上租这么大一间仓库,可不是为了做你这一板车的生意的。” 大家都肉疼五十两,便都来劝,霍惜心里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要赔五十两银子,她也肉疼得紧。辛苦运来的那三百匹棉布,才赚了六十两。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把板车推了进去,仓库门随即关了起来。 霍惜忙跟着走到门口,想扒着门缝往里看,却发现什么都没看到,竟是遮得严严实实的。 便耐心守在门口等。哪想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霍惜终于知道,事情不对了。 “开门,快开门!”两手捏成拳,在门上狠砸。 霍二淮等人也意识到不对了,方才还蹲在地上,见霍惜砸门,也全起了身,来到门前,跟着拍门:“开门,快开门!” 手都拍疼了,里面竟是没半点反应。 “惜,惜儿……”杨福冷汗开始往外冒,心里还带着些侥幸。 霍惜悠悠看了他一眼,“舅舅,咱可能给人骗了。” “不,不可能吧。这,这么大间的仓库,还能跑了?”杨福手脚有些发软,五十三匹绸布,十两一匹,就是五百三十两! 他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些钱。 霍惜没有说话,紧紧抿着嘴。 他们这是上套了。这几十匹绸布,怕是肉包子打狗,回不来了。 心里恨得很。 都是一路太顺当了,让她失了警惕。哪怕方才赔了对方五十两也比现在强啊。 杨福见霍惜没有说话,看了看这间仓库,两只脚软得站不住。 他把惜儿的钱弄丢了。 “开门,快开门!把我家的绸布还给我们!”杨福扑到门上,大力地拍着门,又用脚开始踢起来。 霍二淮愣神了半天,终于知道,他们上当受骗了。心疼得直想抽过去。 自家赔了钱不要紧,这还是人家霍管事好心,把这精贵的布交给他家卖,跟他家合作,又是借那老多银子。现在可怎么办?他们把人家的货弄丢了。 “开门,你们快开门啊。你们开着这么大一间仓库,怎么能欺骗穷苦老百姓的东西!快开门!”霍二淮上前大力拍门。 马祥和邹胜都吓傻了,霍家从别人那里赊来的绸布,运来卖,没收到钱不说,布给丢了? 这可是一板车的绸布啊,这得是多少钱! 吓得不行,心里突突直跳。也帮着叫门。这要是拿不回来,霍家倾家荡产都赔不起吧?心里怕得不行。 拍门声很快就引来了一堆围观群众,对着霍惜等人指指点点。 霍二淮只觉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难堪和沮丧过。 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跟孩子他娘交待啊。 这眼看着好日子才过起来,这怎的就遇上这种事了。他们得赔霍管事多少银子啊。 霍二淮手脚都打起颤来。 霍惜眼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手都拍红了。 这些绸布,是她发家致富的本钱。她绝不能忍受,眼看着购买千顷良田的路才开始要往前走了,看到那么一丁点曙光了,就要折在淮安了。 她要挣好多好多钱,拿钱开路,回京报母仇,把念儿的名字光明正大地记在张家的祖谱上。 路还没走,不能就这样被人生生掐断了。 她心心念念着的,不能让人断了路。 霍惜死死咬着牙,扭头一看,见旁边有一块大石,忙蹬蹬蹬跑了过去,弯腰一搬,没搬动。 霍二淮等人一看,也跑了过来,马祥和霍二淮合力搬起,杨福马祥邹胜,和霍惜也捡了些大大小小的石子提在手里。 “爹,砸门!” 霍二淮和马祥一听,攒着劲,把大石往门上一砸! “哐”地一声巨响,其中一扇门扉被砸出个大洞。霍惜刚要往里钻,就被一人用手抵了脑袋,推了出来。 门打开了。 霍二淮忙把霍惜拉了过来,护在怀里。 见是方才推板车的一个汉子,霍二淮气得朝他瞪眼:“你们快把我们的绸布还回来!” “什么绸布!还什么绸布!”那人一脸的光棍。 “你不还绸布也行,把我们的货款结了!” “什么绸布,什么货款!青天白日,说什么胡话呢!去去,哪来的,把我们的门砸成这样,赔钱!” “呸,赔你屁的钱!” 杨福狠冲上去,把他往后推了两步,朝他呸了声:“你收了我们的绸布,不结货款,又不还布,你们是黑店,我要去告你们!” 那人不妨被个半大小子推开,脸上挂了气:“谁看见了?你说有就有啊?你告去啊!” “你以为我们不敢?” “你敢,你敢得很。我说,赶紧告去啊,正好我陪你们一起去,也好让你们赔我们修门的钱。” 见霍惜等人气得不行,那人笑了笑,又俯身过来,说了句:“没人看见你们把布运过来,倒是大伙都看见你们砸我们的门了。” 说完直起身子,嘴角勾起。 “你!”杨福气得又要冲上前去,霍二淮急忙死死拉住他。这时候把人打了,他们还不占理。 心里恨得不行。怎么有这么无赖的人! “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我们把布运来了。” “你们一起的,说运过来就运来啊?谁信?” 霍惜眼睛冷冷地眯着,挣脱开霍二淮的手,走上前去:“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们是从江宁运漕粮来的,现在漕粮还没卸完,要是我们闹起事来,耽误了漕粮的交兑,影响了新帝的大事,你家主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虎躯一振,有些意外地看向霍惜。 霍惜朝他冷冷地讥笑。 那人像是被吓住了,眯着眼看了眼霍惜,便转身进去了,门哐当又关了起来。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栽跟头 “惜儿,这招有用吧?”霍二淮等人围住她。 霍惜摇头。她不知道。 都能把事做成这样了,还能指望对方有所忌惮吗? 敢在码头上做这样的事,怕是背后有人。不会轻易被她的几句话就唬住了。 果然不一会,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就走了出来,拎着一张纸,在霍惜等人面前抖开。 又在围观的群众面前走了一圈,把那张纸抖了几抖。 “我家主人本不想搭理你们,我们与你家生意都做完了,你们货交了,我们钱也付了,一手交银一手交货。现在你们遇到比我们出价更高的,又想要了货回去高卖,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胡说!谁收了钱了!我们只收了定银!你们拿了我们的货,没付一文钱货款!”杨福红着眼眶跳了起来! “大胆刁民,我家主人可怜你们远道而来,还出了高价,你们现在得了便宜还想讹我们!大伙且看,这契纸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都结算清楚了。你们又想来讹钱!没这样的道理!” “你们混蛋,我们没有收到钱!” “没有收到钱,那这上面的指纹不是你们摁的?” “我没摁过指纹!” “你说没摁就没摁啊?这么大的指纹在上面,你没看见?收了钱又想要货,倒是好意思来讹。快走快走,不然我要报官了!” 方才那两个精壮汉子便走了过来,狠狠把扑上去的杨福推倒在地。 “快滚,不让你们赔损坏大门的钱,就算你们走运了!” “你们别走,别走!你们还我们的布!”杨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朝他们三人扑上去。 被赶来的霍惜和霍二淮等人死死摁住了。 “惜儿,他们说谎!我没收到他们的货款!我没摁手印,我要去告他们!” 杨福眼眶通红,吼了几句,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霍二淮也拼命眨着眼眶,把还想挣扎往外跑的杨福抱在怀里安慰。 霍惜垂了头,默默地淌下了眼泪。母亲送来给她和念儿花的银子,终究是没有了。 她遇上硬茬了。 她再一次感受到有钱有权的好处。有钱有权,才不会被人这么随意地,想骗就骗,想踩就踩。 当下层人,就会被人无任何顾忌地,把她们当蝼蚁一样,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任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头一次这么想当人上人。 此刻的霍惜,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萌芽。 围观的群众,对着他们一行人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底层人本来应该站在底层人一边的,但他们见识浅薄,容易左右摇摆。见仓库的人拿出白纸黑字的契书,舆论很快就转了向。 对霍惜一群人指指点点,说霍惜这些人想讹钱,还砸坏了人家的门。说人家不让他们赔,还是一番好心,劝他们速速离开。 别一会还赔了钱。 “我们没有,事情不是这样的!”杨福泪流满面,朝指指点点的人群嘶吼。 人群里也有心里门清的,只摇头叹息,啧啧感慨着离去。 能怎么办呢,穷苦人哪里斗得过有权有势的有钱人?自古以来,谁见过胳膊拧过大腿的? “少爷,他们应该是被人下套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倒是围观的还觉得这家人想讹钱。”世风日下。少年啧啧摇头。 哎,也不知到底失了多少货,瞧这一家人哭天呛地的。 瞧着也是穷苦人家,怕是这一遭翻不了身了。那货进了人家嘴里,还指望人家吐出来? 一管事模样的男人听他家少爷说完,摇头叹息不止。想叫少爷离开,哪知道少爷看得正兴起。只好陪在一旁看。 人群渐渐散去。 霍惜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和霍二淮扶着杨福,恨恨地再看了一眼那紧紧闭上的门扉,抬腿迈步:“走吧。” 杨福两腿杵在地上,不肯走。 霍二淮也不愿动:“惜儿,咱就这样走了?” 霍惜咬了咬牙。她又如何甘心! 看了看天色,此时还是晌午,太阳正盛,什么都做不了。 “走吧。咱回去商量一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霍二淮无计可施,恨恨地跺了跺脚,紧紧拽着不肯离开的杨福和马祥等人离去。 “少爷,他们就这么走了?” 这一家人哭天抢地的,怕是损失了不少银子。这怎么就走了? 那少年也抬头看了看天色,嘴角勾了勾。 “走吧。”晚上再来。 应该有热闹看。 一行人回了船上。马祥和邹胜安慰了杨福和霍惜几句,也不知如何劝,只陪坐在旁边。 郁江听了后,气愤填膺:“不能就这么算了!咱找他们去!” “我们桃叶渡这次来了这么多人,咱人多,不怕他们!我去叫人!”郁江不肯就这么算了。 “对,我去叫!把咱的橹板都带上,拍不死他们!”马祥被激起血性,也跟着要起身去叫人。邹胜也跟着起身。 霍惜见他们一副要去拼命的样子,忙拉住他们。 “现在不能去。郁叔和祥哥找些愿意一起去的,咱晚上再偷偷摸了去。” “晚上再去?” 霍惜点头:“对。晚上再摸了去。如果能拿到银子最好,拿不到银子,咱趁夜把他们的货搬空。” “要是仓库里没货呢?” 霍惜冷冷地勾起嘴角,没货我就往仓库里放一把火。 不能什么都没捞着。总得让我把气消了。不然哪那么容易就完了。 杨福看懂了,恨恨地点头:“没货咱就放一把火,我就不信他们不出来!哪怕赔命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众人一凛。 霍惜去瞪他:“你傻啊,为了这种无赖还赔命!”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杨福眼眶又红了。他一路跟着霍惜,看得出来,她想挣钱,想挣很多很多的钱。他不知道她要那么多钱干嘛,总觉得她要做很多事。 他想帮她。但他把惜儿的布弄丢了。 杨福简直恨死自己了。 霍惜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别哭了,谁也没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江湖卑劣手段多的很。咱在外头行走,吃一堑长一智。幸好这回人家只是图财,要是图命,咱都没机会找补回来。” “对对,惜儿说得对。咱这回还算是幸运了。”郁江马祥等人也都去安慰杨福。 杨福没被安慰到,红着眼眶扭身跑进了船舱。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月黑风高 几人见杨福哭着跑进船舱,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霍惜想起她跟南边商人买的两千匹麻布,恐夜长梦多。 便拿出契纸交给郁江:“郁叔,要麻烦你一趟,你带着祥哥和胜哥去一趟吧,把咱的麻布拉回来,我怕夜长梦多。” 霍二淮一看,忙站了起来:“爹也一起去吧。” 霍惜点头:“行,爹你把银子带上。再让祥哥和胜哥陪你去租板车的地方,把钱赔给别人。” “好。”差点忘了那个板车了。 霍二淮收拾好正要下船,又有些担心两个孩子:“惜儿,你,没事吧?” 霍惜朝他挤出笑:“没事呢爹,我在船上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 “那行。你们好好在船上呆着,别下船,等爹回来啊。”霍二淮连声交待。 霍惜点头:“嗯,我们不下船。爹你去吧。” 人走后,霍惜呆呆地坐在船板上。头一次感到了挫败。 原来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呢。 若是十两一匹把绸布卖了,她就能拿到五百三十两。扣除掉当初买布的一百三十两,她能净赚四百两。 还有手里四百两银票,算上赚的,算上借银分利的,她能有一千两左右。 十二两一亩的良田,她就能买上将近一顷的良田。 一亩产粮三石四石,她一季就能有三四百石粮食。就可以敞开了肚皮吃,都有吃不完的粮。 好多粮呢。 然后她再把卖粮的钱攒着。然后再挣些钱,再攒着。等念儿长大,就可以送他去念书,给他延请名师。 母亲一定想念儿将来聪明伶俐,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当初母亲怀着念儿时,还让她给肚里的念儿背书念诗。 母亲一定这么盼着的。 可母亲却为了他们,死得那样惨。霍惜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惜儿,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上了别人的圈套。” 杨福听到她抽泣声,从船舱里出来,挨到她的身边,一个劲地跟她说对不起。 想帮她擦拭眼泪,又不敢。 霍惜在眼睛上抹了一把,长叹了口气:“这不怪舅舅。只怪别人套路太深,咱们防不胜防。” “都是我不好。”杨福垂了头,他被十两一匹的高价冲昏头脑了。 霍惜沉默。 “惜儿,我们能找贺大人帮忙吗?” 霍惜愣了愣,而后摇头。 “为什么?贺大人应该肯帮忙的吧?” “咱夹带那么多货,还是别去麻烦别人了,倒让贺大人不好做人。搞不好最后弄巧成拙了。” 万一,买的货被人眼红,报了上去,一路抽了商税,桃叶渡的大伙都要埋怨他们。 而且仓库那边背后应该有人,不然不会这么大大咧咧敢在码头租仓库,给过往的散商下套。 对付非常人,还是得用非常手段。 “惜儿,那我们要怎么办?”那么多绸布,一大笔钱呢。他从来没见过的一大笔钱。 霍惜恨恨地眯了眯眼,吃了我的得给我吐出来。 不吐出来,也得让你脱层皮。 “等天黑。” 落日之前,之前所购的两千匹麻布,全部运回来了,让霍惜长长舒了一口气。 与各家分好,余的都搬到自家船上装了起来,用油布裹了数层堆放在船板上。之前的漕旗贺丰和监兑官都未收走,霍惜仍是把它插在自家船头。 到此时,桃叶渡所有船只粮食都已交兑完毕。大多数也都听说了霍家被人下套的事。 听说晚上要去找对方,都纷纷响应。 桃叶渡一个集体,一起出来的,在异地他乡被人欺负了,自然是要去把场子找回来的。 钱小鱼交兑完粮食,又帮着搬麻布,这会就说要一起去。 响应的人很多,霍惜让霍二淮点了十来个人,余下的人把船停靠在一起,一起守着船。 各家船上都有不少东西,穷苦人家,一分一厘都看得重,丢失不得。 吃过晚食,又在船板上坐等了好久,直到码头上喧嚣声渐歇。 霍惜站了起来。 “惜儿,要不你别去了,留在船上,爹和你舅舅带着大伙去就行了。” 霍惜摇头:“爹,我想去。” 霍二淮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的手下船。 其他准备一起行动的人也都默默下船,跟在后面。 霍二淮拱手:“此趟出去,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大伙跟着我家走这一趟……”老实人担心大伙跟着他家吃上官司。 钱三多父子仨人,马吉马祥兄弟俩,郁江等人,浑不在意:“二淮,别说外道的话,要是我们被人欺负了,你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霍二淮点头,又朝大伙拱了拱手,感谢的话也不多说了,只牵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 霍惜扫了一眼跟上来的众人,默默记下。 别人点滴之恩,自然是要报之涌泉的。 一行人摸黑到了码头仓库附近。 “没人守门。” “我去看看。”杨福挣脱开霍二淮的手小跑了过去。 “我也去看看。”钱小虾也跟着跑去。 霍惜想了想,“爹,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们先过去探探。”说完也挣脱开霍二淮的手朝仓库快跑了过去。 “哎,惜儿……”这俩孩子。 霍二淮想跟上前去,被钱三多等人紧紧拉住了,“让他们几个孩子先探探,咱等会再过去。” 仓库门口,霍惜见杨福和钱小虾趴门缝上看了半天,没点反应,急道:“怎样,里面有人不?” 二人退了开来,摇头:“什么都没看见,黑乎乎的。” “这么大仓库,怎么没人看守。” “也许人家睡了呢?” “惜儿,怎么办?” 霍惜摸了摸下巴,不应该啊,这么大的仓库,租来不就是放货物的?还能没个人看守? 本来是想偷摸进去,把人摁住,逼问绸布的下落,再不济,趁人多,把仓库里的东西抢了,连夜划船走人。 扭头看见白天扔的石头还在,便说道:“我们先往里头扔几个石头试探一下。” 钱小虾和杨福点头,二人一人捡了两个,远远地站定,就往里头扔。 扔完趴在暗处观察了半晌,里面竟是半点声音没有。 也没人出来探看。 “不会真没人吧?” “没人不是更好?我们正好摸进去,把货抢了。” “你傻啊,这么大的仓库,要是没人看守,要么里面的东西不值钱,要么里面根本就没存放东西。” “啊,没东西?那租这么大的仓库摆来干嘛?钱多啊?” “也可能搬船上,运走了呢。” 杨福和钱小虾斗嘴。霍惜眉头越拧越紧。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哪来的小子 霍惜朝霍二淮等人躲藏处看了一眼,见黑暗里他们都伸着脖子朝她这边望来。 便小跑了回去。 “怎样,惜儿?” “爹,里面好像没人。” “没人?怎会没人的?这么大的仓库。”钱三多等人听说没人,都从暗处走了出来。 望着前方的仓库不敢置信,“这么大的仓库夜里不用人看守?” “没人看守正好方便咱下手。敢吞了我们的货,我们也敢搬空他的!”他娘的,只许欺负他们穷苦人么。 霍惜抿了抿嘴。 “惜儿,怎的了?事情不对?” “爹,我担心里面是空的。” “啊?这怎么可能?”马吉等人都不相信。 “走,咱看看去。” 一行人往仓库走去。 “少爷,他们果然来了。”天一黑,少爷就坐不住,拉着他出来,说有热闹看。 猫了一晚上了,蚊子都喂肥了,也没看到什么热闹。李能都觉得他是不是得罪了少爷,少爷专门来消遣他玩的。 没想到,正不耐,果然就看到白天被人下套的一伙渔夫来砸场子。 有热闹看了。 “白来一趟。”宫子羿啧啧出声。 “啊,白来一趟?没热闹看了?” 宫子羿白了他一眼,只不知李能看到没有。 “我是说,他们白来一趟。这么大动静,里面都没人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里面没人,也没货。” “不可能啊,少爷让我去查,我查了,这间仓库租下来都快一年了。来来回回的,储存货物,这不可能没人看守吧。”李能不信。 宫子羿讥笑两声,“要么仓库易主了,要么对方棋盘大,下的棋套路深。” “啊,少爷是说一年前仓库主人就下棋做套了?”李能张大了嘴巴,这得坑多少人! 宫子羿目光紧盯着仓库边霍惜等人的动作,一边闲闲道:“码头人来人往,关系复杂,要是下棋做套一年,还没被人发现举报,只能说明里面的人背景深。此番他们过去只会以卵击石。” 李能皱着眉头:“会吗?”这么厉害?在淮安码头做套一年?还没被人端了老窝? “不会。” “啊?”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李能扭头看他。 “不可能做套一年没被人发觉。应该是仓库不久前易主了。专门设套骗涉世不深,初做生意的异地散客。” “那他们岂不可怜?”人家搞不好挖一坑,坑几个,挪一地。 眼前这伙人搞不好掏空家财而来,到淮安准备大赚一笔的,哪想这就可能要血本无归回去了。啧啧,惨。 “少爷,咱要不要帮帮他们?” “怎么帮?嘴上说帮就能帮?” “不是啊,咱不是见过那两个看门人吗?从咱隔壁客栈出来,也许背后的主人也住那里也说不定呢?” 宫子羿目光闪了闪。看向仓库边,见那一伙人已经搭着人墙翻进仓库。 “少爷,他们进去了!” “翻进去也是白翻。” 果然,才过了一盏茶时间,里面的人又翻墙出来。 “惜儿,里面果然是空的。” “可恶!”钱小虾等人气愤不已,狠狠地往仓库墙上狠踢了几脚。 霍二淮靠着墙软倒在地,两手拔拉着头发,嘴里喃喃不已:“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咱家怎么赔得起。” 钱三多和郁江等人沉默,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杨福很是不忿,看了霍惜一眼,“惜儿,咱往里扔一把火,把它这库房烧了!我就不信他们不出来!” 没这么可能轻易放过对方。 “对,烧了它!引蛇出洞。” 钱小虾等人起哄。 “烧了仓库,对方没事,你们可能要进衙门监牢里呆上一段时间。” 霍惜刚想说话,就被人打断了,扭头看去。 “什么人?”大伙也都扭头去看。 霍惜便见月色下,一少年郎正背着光向他们缓缓走来,看不清模样。 杨福冲上去:“你是仓库的主人?” “对啊,你都要烧了我家仓库,我还能不出来?”那少年还神色悠闲地说道。 “好啊,你终于肯出来了,快赔我们的布来!”杨福冲上前去,猛地就要拽住对方的衣襟。 宫子羿一错身,躲了过去。比杨福高出一个头,悠悠地向下看了杨福一眼。 “你赔我们的布来!”杨福又想扑上去。 “舅舅!”霍惜叫住他。 “惜儿,叫他赔咱的布!” “他不是主人,只是来看热闹的。” “哦?你怎知我是来瞧热闹的?”宫子羿看向霍惜。 “不是看热闹还能是来给我们送银子的?”霍惜心里正不爽,口气有些不好。 李能在宫子羿背后拉了他一把,少爷,您可悠着点吧,看热闹也不要凑那么近,要被误伤了。 见一行人都盯着他,一脸的戒备,宫子羿笑了笑,“你们闹这么大动静,人家都不出来,显然里面是空的,不然能没个人看守?” 霍惜咬了咬牙。 她也觉得方才翻进去多此一举,但不翻进去,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宫子羿看了看垂着头比他矮上好多的霍惜,只觉得再打击下去,眼前这个小子就快哭出来了。 清了清嗓子,道:“你们是运漕粮来的?” “你要干嘛?”钱小虾等人拦在霍惜和杨福前面。 啧。宫子羿啧了声,要有这样的警惕性,何至于被人下了套。 “我好奇啊。你们一路运漕粮来,又不让下船,吃的喝的住的,都在船上?” “不然呢?” 李能不解地看向宫子羿,少爷,你这是想干嘛。 又听宫子羿说道:“我还从没在船上吃喝住过呢,见到与自己不一样的人,纯属好奇。” 李能张大了嘴巴,少爷,你是认真的不? 咱家的船队一路跟着你到了淮安,大家都吃住睡在船上,少爷你难不成不是?你是睡天上,还是睡那水里的? 宫子羿斜了他一眼,又对霍惜等人说道:“我之前住客栈,见过这仓库的看门人。” 霍惜眼睛一亮,:“在哪?” 宫子羿背着手,不说话。 “你有什么条件?” 宫子羿有些意外,低头看了她一眼,“我可以带你们去寻那两个看门的。但是我方才说了,我好奇嘛,想上你们的漕船去看一看。” “我们不是漕船,只是渔户临时征调来的运粮船。” “无妨,我就是没在船上呆过,想看看。” 杨福便拍着胸脯:“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你带我们去找那些人,我家的船随便你上,想住多久都行。” “那说定了!走,我带你们寻人去。”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什么目的 霍惜盯着走在前头的少年背景,面露不解。 这什么要求?只想上船看看? 漕船有什么好看的? 跟在宫子羿身边的李能也是满腹疑问,难道是自家的船住腻了,少主要换更简陋渔户的船住住看,体验生活? 扭头看了看少主,见他还一脸兴奋,更是不解。 一行人走到一家客栈前,宫子羿朝里头呶了呶嘴巴,“我看到他们从里头出来。” 霍惜走到客栈门口望了望,这会夜已深,几扇门都关得只剩一扇,虚虚掩着。有个伙计模样的人正趴着柜台上打瞌睡。 这没个名姓,也不好进去询问啊。 “惜儿,咱怎么问?” 霍惜想了想,让其他人在外头等着,她仗着人小,跑了进去。两手扒着柜台,踮起脚,“伙计哥哥,我向你打听两个人。” 那伙计半梦半醒,迷迷糊糊,被人唤醒,朝声音处看去,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和一双乌黑发亮的黑眼睛。 好漂亮的眼睛,立刻醒了神。 站起身:“小娃,你要打听什么人。” 霍惜往怀里掏了掏,伸长胳膊把几个铜板从柜台上往伙计面前推去。 “我跟人约好来送货的,但听说对方已回客栈睡觉了。想来问问看,他们是不是住这里,我们也好在这里等他们。” 那伙计不觉得一个小娃有什么心计,点头,“你问。” 霍惜便把仓库看门两个精壮大汉描述了一番。 那伙计便点头,“对的,他们住我们店里。要去叫他们吗?这会应该不合适吧。” “不用不用,知道他们住这里就可以了,谢谢大哥哥。”跑了出去。 那伙计把几个铜板袖了起来,又趴回柜台上。 “爹,他们住这里。” “那我们去寻他们。”霍二淮说着就要抬腿往客栈里进。 “你们不怕打草惊蛇啊?”宫子羿闲闲说了声。 大伙脚步停了下来,都看向他。 宫子羿也不看他们,只看向身边的李能,“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李能愣了愣,应声道:“要是我,我就等人熟睡了,把人先迷了,再偷摸进去,逼问其主子的下落,再跟踪他主子,寻机会下手,或杀或剐。” 宫子羿挑了挑眉,看向霍惜等人。 马祥郁江等人听呆了,把人迷了,还要杀要剐?嘴巴张老大,江湖手段,都这样的吗? 他们又长见识了。都看向霍二淮。 霍二淮也是呆了呆,然后看向霍惜。 霍惜看了看桃叶渡跟出来的这十来个人,想了想,对郁江等人说道:“郁叔,我和我爹在这里守着就行,你们和钱伯等人回去休息吧。” “没事,咱陪着你们等。” 霍二淮也连连点头,让他们回去休息,下面要干的事有风险,不能让他们陪着自家一起。 最后觉得人太多,也无济于事,便只余了不肯走的钱小虾和郁江,马吉三人陪守着,其余人回了船上。 “怎么办,咱要一直在门口守着吗?不知有没有后门,万一被他们发现,从后头跑了呢。” “爹,我去要个房间,咱进去商量,再寻机会。” “行。” 霍惜刚要进去,宫子羿就小声道:“别忘了我们。” 霍惜看了他一眼,又走了进去,重新扒着柜台,要伙计给他们开两间房间,要那两个守门人隔壁的。 好在还有空房,很快就开好了。 一行人进了客栈。 还是头一次进客栈,要不是大晚上的,还有事情做,钱小虾和马吉、郁江等人都能好好参观一番。 进了房间,宫子羿主仆二人也跟着进来。 郁江等人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这会已经把他视为自己人了。 “惜儿,咱怎么办?”房门一关,杨福就着急问道。 宫子羿嘴角勾了勾,他就知道这小不点才是做主的人。朝李能挑了挑眉,这不是热闹? 李能懒得理他。 见霍惜等人都是新手,老实本分的渔户,一时也没个主意,便出主意道:“咱们等夜再沉些,摸到隔壁,把门撬开,逼问对方。” 霍惜想了想,点头。 但不能就这么摸进去,他们还要在码头行走,万一给人认出来。 便在房间里寻找东西,打算做个头罩,至少得把脸罩住,别给人认出来。 宫子羿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悠悠然地从怀里掏出两个黑头套,“喏,借你的。” 霍惜愣愣地看他,这什么人,半夜出来看热闹,还带家伙事? 准备这么充分?同道中人? “别那么看我,我可不是什么偷鸡摸狗之辈,就是路上行走,方便而已。” 路上行走,你随时备个黑头罩? 霍惜也不跟他啰嗦:“谢谢。等事成,一定好生感谢。”把两个黑头套接了过来。 “爹去。”“我也去。”郁江和霍二淮把黑头套接了过来。 “让我这个随从陪你们一道去吧。”宫子羿开口。 这伙人一看就是新手,没得逼问不成,反被人要挟了,让他热闹看不成,就不好了。 李能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认命地从怀里再掏出个黑头套,示范着:“这样带。” 一边往自己脑袋上罩一边教霍二淮和郁江。 马吉和钱小虾看得火热,恨不得也套一个,跟去大展身手。少年人在此月黑风高夜,忽然热血上涌。 又等了好一会,才在李能的带领下,偷偷摸进隔壁。 霍惜等人在房间里焦急地等待消息。 急得坐不住,不时趴到门缝那里听一听外头的消息。 宫子羿老神在在地自顾自倒了茶水来喝。两个喽喽,李能还不至于对付不了,放心得很。 霍惜不时看他一眼,心也跟着莫名定了下来。还很有兴趣打量他。 “我叫霍惜,请问少爷大名?” “宫子羿。” “公子,义?”杨福和钱小虾对视了一眼。 霍惜比划了一个屋子图样,“宫,子?”哪个义? 宫子羿勾了勾嘴角,学着她的样子,比划了一个后羿射日的动作。 霍惜点头,是这个羿,宫子羿。 定定地看向他:“真的对我们的渔船感兴趣?不为别的?” “别的?”宫子羿看向她,又点头,“也是有的。” 哦?就说没那么简单。 “什么目的?”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行动 霍惜把目光投向对方,就说没有人是无缘无故做一件事的,总有因由。 宫子羿见她小小的人儿,又是一脸戒备的样子,笑了起来:“我的目的就是看热闹啊,没热闹看,人生得多无聊。” 这是,理由?目的这么单纯? 怎么不信呢。 “不用那么看我,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看不惯,别人在我面前使阴招罢了。要使就使阳谋。对一群不能势均力敌的小人物,使一些阴沟里的手段,算什么本事?小爷我看不惯。” 这? 就是单纯的好心人?好打不平? 马吉等人很少与富贵人家少爷接触,这带个仆从跟着,是个有钱人家小少爷吧?哪家的小少爷,在家富贵日子过惯了,出来看热闹了?闲得慌? 顿时信了他的话,去了戒心,跟他小声攀谈起来。 霍惜看着他们几个交谈,说着在水上打鱼的事,目光不离那叫宫子羿的。 目的这么单纯?她心里还是存了疑。 但她还来不及说话,房门再一次打开了,霍二淮等人回来了。 “姐夫,怎样?”杨福着急地冲上前去。 霍二淮一把扯下头罩,高兴地冲着霍惜等人点头:“问出来了。” “怎么说?”几个人焦急地凑上前去。 “那个跟福儿交易的人已经走了,绸布也跟着装船北上了。” “啊?那咱的布要不回来了?”杨福急得眼眶发红。 “这伙人该是惯犯,驾轻就熟,骗一单就脱身走人。”宫子羿没半点意外。 “那怎么办?” “好在那两人说他们一伙还有人没走完,有一个人还在寻机会下手。我们问出了对方的下落,明天咱跟踪他。” “跟踪了也没用啊,咱的绸布都拿不回来了。” “笨。”宫子羿忽然开口。 大家都看向他,宫子羿只觉得这一群人傻乎乎的,半点江湖经验也无,怪不得被坑骗。 “既然他们是一个团伙,还有人没走,那人多半还是要寻散商再次下手的,身上一定有银子啊。你们只要跟踪他,骗过他的银子,东西拿不回来,钱还拿不回来?” “对啊,咱明天跟踪他,把他的钱拿回来。敢抢咱们的布,咱就抢他的钱!”钱小虾很是兴奋。 “可是要怎么拿?” “别看我,你们自己想。灯我给你们点了,你们自己拿着照去。”宫子羿瘫在椅子上,又没好处,他干嘛要劳心劳力,把饭喂到这伙人嘴里? 霍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能却扔给霍惜一个荷包,“从那两人身上搜出来的,有个三四十两碎银。” 霍惜接了个满怀,对他拱手:“多谢。若有机会,日后定报援手之恩。” 李能冲自家少爷挑了挑眉,怪不得少爷要看这伙渔户的热闹,这渔户小子可以啊,有点东西。跟少主不相上下,少主也是六七岁就出来担事了。 宫子羿接到他的眼神,神情不动。 他早看出来,这一伙人都听眼前这个小不点的。与其说帮这伙渔户,不如说是看这小子的热闹。 霍惜把怀中的荷包递给郁江,“郁叔,你收着,明天给大伙们分一分,不让他们白帮忙一场。” “不用不用,大伙不是冲着这个帮忙的。” 霍二淮把荷包摁在他手里,“我知道大伙不是冲着这个,这份情我家记下了。这些钱就当我家请大伙喝的茶水钱,你帮着收下,拿回去分一分。” 郁江和马吉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了下来。 “爹,你们把那两人怎么样了?” “没怎样,先捆了问话,后又把他们迷晕了,仍扔回床上。” 说着看了李能一眼,这主仆二人也不知是什么人,连迷烟都有。下次出门,不知道他们要不要也备着些。 “会不会醒了,去告密啊?” 李能摇头:“不会,不睡个七八个时辰,醒不过来。” 霍惜点头,见霍二淮等人面露疲惫,便说道:“爹,你跟大伙凑合一夜吧,明天一早咱再商量。” “行。那……”怎么睡?惜儿还是个女娃。霍二淮看向霍惜。 哪知道霍惜已推着宫子羿往另一间房间走。 “惜儿,干嘛去?” “爹,我跟他们商量些事。” “我也一起。”杨福抬腿跟了上来。 “不用,你留下休息。明天还有事要做。”霍惜拉着宫子羿出了门,还把房门带上。 另一间房里,宫子羿老神在在坐下:“找我商量何事?” 霍惜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一般人吧?” 宫子羿挑眉:“不不,我就是一般人。很一般的人。” 信你才怪。 霍惜示弱:“你也看到了,我们是比你还一般的一般人,最下层的渔户。我们运过来的绸布,都是采购的瑕疵绸布,翻新的。现在我们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诱惑对方的了。” 瑕疵绸布?怪不得,一个很一般的渔户,竟卖得起绸布了?他就说这里面有热闹看。 “你想如何?”宫子羿斜着眼看她。 “对方敢坑了我的东西,我就敢黑吃黑,让他吐出来!我出主意,你出好东西,咱们一起。事成后,得钱对半分。” “凭什么对半分?” “我是诱因啊。不是这个诱因,你能遇上这样的好事?” “好事?好事在哪?” “你同意了自然就是好事。” “我要不同意呢?” “你是没胆?黑吃黑不敢?”霍惜斜眼看他。 “我不敢?我会不敢?我不敢谁敢!”宫子羿坐直了身子。有小爷不敢做的事? 见少主落套,李能急得想上前拽他。又忍不住想听听那小子有什么主意。这孩子是个精怪吧?生在渔家,可惜了。 “你真是那个渔户的孩子?”宫子羿忍不住打量她。 “我不是难道你是?” “你才是!” “我当然是啊。”霍惜朝对方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宫子羿一噎。差点把他绕晕了。这小不点,牙尖嘴利。 见他鼓了腮帮,霍惜也不予多说。 出身越高,阶级越高的孩子,自小见多识广,若再举家倾全族之力培养,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寻常百姓见着他们,觉得他们少而聪慧,就很正常。 大家大族藏书都能装几个屋子,而老百姓家里连张纸连只笔都无。 眼前这人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后精明能干的管事就对他言听计从了。 霍惜敛了敛神。 道出自己的计划:“我没有好东西了,但我猜你有。最好这样的东西要非常亮眼的,价钱还得非常昂贵的,咱两个小孩去,他才会去了戒心,然后……”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你没有耳洞 霍惜说了一番她的计划。 宫子羿越听眼睛越亮。什么都不做,就能赚一大笔,谁不想?有小爷不敢做的事? 敢报官?报啊?就怕他不敢报! 宫子羿听完一拍大腿,交待李能:“去,把我房里那个紫檀木匣子拿来。” “少爷!要拿那个?拿其他的也行啊。” “其他的没它份量重。” 李能跺了跺脚,倒也不是怕会弄丢,在他眼皮底下还能把东西弄丢了? 只是见少爷被眼前这小子一蛊惑,有些被牵着鼻子……呸,不是。 是……有点儿戏的感觉。 但李能也不好多说,闪身出了房间。 “行了,先睡一觉,明天再说。就在这房里睡吧。我大方点,把那张榻让给你。”宫子羿打着哈欠。 明天该有黑眼圈了。不好不好。 霍惜想着另一间房人多,怕是也不好睡,便点头。 又出了门,把霍二淮给叫了进来,准备父女二人合衣在榻上凑合一夜。 宫子羿见霍惜把他爹叫来,愣了愣,他不习惯啊。跟个陌生人同睡一室? 瞪了瞪对方,见小不点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只他爹朝他感激地拱了拱手,便气呼呼地倒在床上睡了。 又气呼呼把床帐放下,隔成两个世界。 小不点,留你在屋里睡,你还不领情。还拉了你爹进来壮胆,怕我行不轨之事啊?哼! 以为无法入睡的,没想到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宫子羿起床,看到一个装扮成小富人家的精致女童坐在桌边,吓了一大跳。以为做梦了。 狠揉了自己的脸数下,看是不是仍在梦里。但定睛一看,那女娃还坐在那里,还直勾勾的望着他。 天灵盖立刻就被激醒了:“你怎么进来的?你是谁?” 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生怕自己清白不保。 霍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才几岁,就知道男女之事了?看来大户人家果然不干人事。 “快起来吧,都日上三竿啊,还要不要赚银子了!” “你,你是霍惜?” “不然呢?” 宫子羿把嘴巴张成个圈圈,能吞个鸡蛋,赤脚下了床,围着她左看右看。 “你,你是男是女?” “男的。” “不信。” “女的。” “女的?才不信。” 霍惜又翻个白眼,朝他吼:“男娃,男娃!如假包换!那伙人昨天见过我了,所以一早让我爹买了一套女童的衣裙,扮做富贵人家的小姐,这样才好谈生意。” 又朝他比划了一下:“哥哥,妹妹”,指指对方又指指自己,“咱兄妹出来玩,把钱花完了,决定卖东西给长辈买礼物,然后,你懂的吧?” 宫子羿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围着她打转。 这小不点,雌雄难辩,男娃时就是个十足的男娃,扮女娃时,又是个精致漂亮的女娃。 “你没耳洞!” 宫子羿像发现了什么秘密般,指着霍惜的耳朵笑了起来:“哈,你果然是个男娃!” 霍惜目光黯了黯。 母亲想给她穿耳洞的,她怕疼,又躲又藏的,他也出来帮着说话,说等孩子大了,不怕疼了再扎。 可如今母亲再也不能给她扎耳洞了,他眼里心里也有了别的子女。 掩示着心底的情绪,又朝他吼:“快点!我们几十条船还要等着一起回程呢!” 宫子羿被她催着,半点不生气。还以为对方恼羞成怒。 男娃啊,那他就不在意了,打着赤膊洗漱,赤着脚在房内走来走去,还哼着曲。 不时看霍惜两眼,啧啧,扮得真像。 带出去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妹妹,不丢他的面。 “你爹他们呢?” “早起了。怕人发现,在客栈外头等我们。” 宫子羿点头。往桌上看了一眼,“李能把东西送来了?” 霍惜点头:“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你没看过?” 霍惜瞪他:“我是那种人吗?” 嘿嘿。宫子羿笑笑,还是个有原则的可爱的妹妹,不,弟弟。 “许你打开瞧瞧,好叫你开开眼界。”宫子羿神情骄傲。 霍惜懒得看他牛气十足的样子,把匣子打开。 才打开一点点,一股淡淡的悠香袭来,匣子中间有一物被布密实地裹着。霍惜猜应是香料。 等把布一层层揭开,露出巴掌大一物,霍惜眼睛瞪圆了:“这,这是龙涎香?” “嘿,小子,还挺识货。” 可不就是龙涎香吗?他得来可不容易呢。可是要派大用场的。 “你竟舍得把这种精贵物拿出来?还是这么大一块!万一丢了,可别赖我,我可没钱赔你。”这匣子烫手的很。 “卖了你都赔不起!这世上敢抢小爷的东西,还没有。放心吧。小爷就陪你玩一场黑吃黑。” 二人把装龙涎香的匣子层层包好,背在身上,出了房门。 蹲在外头的马吉郁江钱小虾等人,见昨晚那个少爷跟着一个女童出来,都直直看呆了眼。 “这,这是霍惜?” “霍惜是女娃?” 霍二淮这会也不好遮掩,有些不自在地点头:“嗯,她小时候身子不好,庙里的大师说要把她寄养在庵里,还要扮做男童养,这才养得活。” 郁江等人是知道霍二淮夭折了好几个孩子的,听这理由也就信了。 只有钱小虾拿胳膊去捅杨福:“不够朋友,竟然不告诉我。” “男娃女娃有什么要紧!”杨福撇了他一眼,“快跟上去,一会该跟丢了。” 几人忙晕晕乎乎地跟了上去。 钱小虾还在啧啧感慨:“这真是你外甥……女?这长得跟霍叔霍婶也不像啊?” “像我娘,像她外婆不行啊?” “行。难怪霍惜懂那么多,原来是去庵里跟人师太学字学本领去了吗?” 杨福没理他,只紧紧跟着霍惜。 霍惜和宫子羿扮做兄妹,一路从另一家客栈跟了那个扮做客商的中年男人。 见他往摊贩,人堆里挤,也跟了上去。随着他走了好几条大街小巷,在码头又走了数圈。 最后寻了机会,二人走到他身后。 “哥哥,咱偷偷溜出来,爹娘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骂我们啊?” “出来都出来了,还能追过来啊?再说咱等会坐船,很快就到扬州,就能寻到外祖父母了,到时有外祖父母护着,爹娘不会打我们的。咱还是去给外祖母寻礼物要紧。” “可是哥哥,咱都没钱了。” “别怕,哥哥身上不是背了好东西吗,咱把它卖了换钱,不就有好东西了?” “那把这个好东西送给外祖母不就行了吗?” “你傻啊,外祖母又不喜欢香料。咱还是把它卖了,得了钱买玉石就好。外祖母可喜欢玉石了。扬州的玉匠也出名,咱到时候寻了匠人,雕了那意头好的献寿图,不是更讨外祖母欢心?” “还是哥哥说的对。可是去哪寻买家呢?” “没事,这码头上到处是商贩,咱这是好东西,爹当初花了一万两收来呢,咱不要那么多,只卖八千两,七千两还没人要吗?怕是都要抢。” “真的吗?”霍惜装着一脸的惊喜。 两人说了一路,说得宫子羿都觉得自己是偷偷带了妹妹出来玩的玩劣少爷。 不由得便去牵霍惜的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勾 宫子羿牵上霍惜的手,只觉得异常软乎,比他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弟弟的手要软和。 霍惜低头看了一眼,想甩开,又忍了忍。哥哥牵妹妹,不是正常的事? 太正常了。 前头的汉子就回过头来,一副和气模样:“小孩一番孝心,我都听感动了。” “你,你偷听!” 宫子羿很是不满,拉着霍惜装着一副戒备的样子,想与他错身,走人。 “哎,小娃,别走啊。”那人把他俩拦住。 “你要干嘛?” 宫子羿戒备的看向他,紧紧牵着霍惜的手,一副富家公子哥带妹子初次出来见世面的青涩模样。 “小娃,别怕别怕。伯伯不是坏人。我是打北边来的客商,听说这淮安码头,南北货汇集,就想来此寻些南边的好货,运回北边去。” “那你寻去呗。”宫子羿说着,就要牵着霍惜走人。 “哎哎,别走啊。”那人目光紧紧盯着宫子羿背上的包袱,眼露精光。 “我方才听到小娃想对长辈表示孝心,正苦恼于找不到好东西是吧?” “关你什么事。”宫子羿一副被人窥视了秘密的懊恼感。 “哥哥,走吧。”霍惜晃了晃宫子羿的手。 二人就要走开。 哪能让你们走了。好不容易来一条大鱼。 昨天他们五两买到一板车绸布,今天他听到什么,有香料!那人激动的搓着手。 “小娃,来来,我们商量一下。” 略使了力,带着宫子羿和霍惜到了一避人处。 “带我兄妹二人来此做什么?”宫子羿怒目相向。 “哥哥。” “别怕。”宫子羿小声安慰。霍惜悄悄翻了个白眼,都想给他发个最佳表演奖。 那人也安慰霍惜,“别怕别怕,我是听说你们有好东西,想卖了换银子,好买别的物什尽你们的孝心。我呢正好在寻好物,若确实是好东西,我就要了,价钱绝对让你们满意。” “你买不起。”霍惜一脸傲骄。 那人一听,非但没恼,反而激动得手都打颤。看来是个宝贝啊。 往腰间荷包上拍了拍,“你们看,伯伯带足了银票呢。” “银票有很多假的,你想骗小孩?” “哪能啊,现在新帝刚登基,谁不要命了,敢制假票?全家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宫子羿装着被说服的样子,点头,“我们这东西贵的很,你要是没带足钱,别拦我们的路,我们还要再去寻人买呢。” “别,别啊。带足了带足了,这里足足有五千两!” 那人比了个手势,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放心,不够的话,我再去钱庄取去。” 宫子羿和霍惜对视了一眼,“好吧,就给你看看吧。” 把包袱解下来,打开,“你可别弄坏了。” “放心放心。”那人激动地搓着手。 匣子慢慢打开,再把布揭开,一块巴掌大的灰黑色香料展现在面前。龙涎香独有的悠香味,扑鼻而来。 “龙涎香!”竟是龙涎香! 那人眼睛瞬间瞪圆了,像看到绝世宝贝一样。 好东西啊!有了这个东西,他家主子还四处寻什么宝贝,就这个就可以在封后庆典时献上去,还怕没个位置? 这东西,他要定了! 眼前这两个小东西,他还拿不下?笑话。 那人目光贪婪。宫子羿很快便把匣子盖上。 但龙涎香的香气柔和,香味持久,哪怕关上匣子,独有的香味还是在周遭飘荡。引得那人激动的手脚都打颤。 他要定此物了! 宫子羿一脸傲骄,带点不耐:“好了,你看也看过了,说吧,这是不是宝贝?你要不要?愿意出多少钱?钱少了,我兄妹二人就再寻人去了。” “要要啊。小娃别急啊。我给这个数……”那人眼中精光一闪,伸出一指。 “一百两!一百两想买我的龙涎香?” “别嚷别嚷!是一千两。”那人恨不得紧紧捂住宫子羿的嘴。只作势让他赶紧禁声,紧紧拉住他。 “一千两一小块都买不到。哥哥,这人不诚实,欺负我们小孩,我们走吧。”霍惜下手去拽宫子羿。 怎么可能放你俩走。 “别走别走。我再加一点”,那人又伸出一个手指。 “你打发叫花子呢!”宫子羿很生气,拍开他的手,牵住霍惜就走。 “别走啊!”那人急忙又拽住霍惜的衣角。 “把我妹妹的衣裳放开!” “好好,放开放开,你们别走啊。”这么好的东西,要是让它溜走了,他能吐血三升。 咬了咬牙:“我把荷包里的银票全给你”,掏出来搂落两下,“看,整整五千两!” “五千两也不够。” 那人噎了噎,“没事,要嫌不够你们跟我去钱庄取去。” “一万两,才行。”霍惜歪了歪头看他。 “行行,一万两就一万两。”一万两,一千两,还不是他说了算?等把人骗到地方,再把钱抢回来就是了。 到时,货是他的,钱也是他的。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与阴狠。 “走,走,跟伯伯去钱庄,就一万两。咱说好了。正好你们也可以验验银票的真假。” 宫子羿在数钱,霍惜忍住激动,“哥哥,是真的不?” 宫子羿摇头,“哥哥也不知道,咱们跟他去钱庄取钱,正好让钱庄把银票验验。” “正是正是。钱庄还能骗人?” 那人见他兄妹二人上勾,心中暗喜,高兴地在前头带路。 “娃娃,那个匣子,让伯伯帮着拿吧”言语中诱哄道。 “不行!剩下的钱我都没拿到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行行。”那人也不着急,往前看了看。前方有一个拐角,正好把这两个小娃打晕了,到时银票是他的,龙涎香也是他的! 再把人往河里一扔,不过是场意外罢了。大户人家从来不缺子嗣。 龙涎香啊,赵四那个蠢货,一板车的丝绸就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了,还连夜上船逃了。 蠢货。 见马上要到拐角了,周六嘴角勾起,往后看了一眼,见两个小娃在后面紧紧跟着。心中暗乐,有五千两吊着,不怕这俩孩子不跟着。 大步一迈,率先拐进拐角。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黑吃黑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人才拐进去,就被率先守在那里的李能一把捂住口鼻,把人迷倒了,瞬间把人放倒在地上。 霍惜嘴巴张老大,果然,迷烟才是行走江湖必备单品啊。下回她也去寻摸一些带着。 挣脱开宫子羿的手上前去看,蹲身探了探:“不会醒吧?” “放心,李能手里的东西好着呢。” 霍惜目光灼灼看向李能,要不要向他索要一点? 宫子羿看懂了她的眼神,往她额头上戳了一下,“别想,老老实实打你的渔。” 哼,不给就不给。 看了看被放倒在地上的汉子,霍惜用脚踢了踢,还不知有多少人载在这伙人手里,真想把他扔河里。 “走吧。”宫子羿懒得看那人一眼。 “他看过了我们的样子,你不怕他醒来找你?”霍惜有些担心,她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 “我会怕他?找来更好。正好一窝端了。” 霍惜歪头打量他,黑吃黑,现在还不怕对方报复?这到底是什么人?富贾?官宦?世家子弟? “你们也要离开淮安了?”试探着问道。 “再过几天。” 再过几天,还不怕人报复?啧啧,这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人嫉妒。 见对方无意解释,霍惜也不想探究,为免节外生枝,他们应该很快就离开淮安码头了。 与这小少爷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三人走到一处避人处。 宫子羿从荷包里掏出一半银票,想了想,又收了回去。从李能身上摸出他的荷包,从里面数出二千五百两:“为免万一,你拿我们的银票。” 霍惜不客气接了过来,又数出五百两递回给他,“我的绸布没那么多钱。这回你出了大力,你占大头。” 宫子羿也不推辞,接了过来:“行,够意气。你走时我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都说等你走时再送了,小孩子操这么多心,小心长不高。” 霍惜朝他撇了撇嘴,把银票揣进怀里,拍了拍,抬腿往回走。走了一会,就见到来寻她的霍二淮等人。 等问完情况,知道霍惜把事情办好了,大伙长长舒了口气。 “快走,为免夜长梦多,咱现在就返程。”霍二淮紧紧牵住她。 “大伙还在码头上逛呢,也不知他们买好东西没有。”因为她家的事,倒打乱了大伙的节奏。 “放心,爹会跟他们说的。不行的话,咱先走,往前划一划,在前边等他们。” 霍惜点头。接过霍二淮怀里的包袱,找了个地方,仍然把她那身渔民小子的打扮换上。 大伙都有些不适应。 宫子羿也有些不适应。方才还是软软乎乎的小妹妹呢,这就又变回一个穷苦渔家小子了? 来回打量她:“说好的,我要上你们的船看看的。” 霍惜还不待说话,霍二淮直接爽快应了:“去吧去吧,恩公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口。此番要不是恩公,我们的货款还拿不回来。” “别叫我恩公,我就路见不平,顺手罢了。想上你们的船,也纯属好奇。” 霍二淮等人只以为对方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没见过渔家生活,想瞧热闹,很是热心地在前头领路。 一路跟他巴巴不停,回到大伙停船的地方。 因为听说霍家马上要启程,郁江马祥等人都到码头采买东西了。哪怕买了麻布,也要买些回程的吃用带着。 跟着宫子羿回到霍家船上的也就霍二淮和杨福。 帮着霍家看船的邹大爷,见他们回来,问了几句,就回自己船了。 宫子羿来回打量霍家的船:“你们渔民都这么团结?” “我们夜里都停在一处渡口。大家知根知底。” 宫子羿一边点头一边打量霍家的船,“你的船比别人大不少啊。新的?” “才换的。” “挺新的。”看来这霍家日子过得还可以。 又见船上码了半条船的麻布:“你家买了惠安的麻布?” 霍惜挑了挑眉:“对啊,便宜,正好我们穷苦百姓需要,你看不上。” “你如何得知我看不上。” 见霍惜目光打量他,也低头看了看,道:“我现在是不穿麻料,但不代表我不做麻布生意啊。” “赚头少,你肯定看不上。”霍惜很笃定。 连管事的都一身细棉布衣裳,他家能做这个利钱薄的麻料生意? 宫子羿瞥了她一眼,也不知她哪来的笃定,只在船上各处打量。 为感谢宫子羿帮忙追回货款,杨福感念在心,把自家藏的好吃食都拿了出来,装在一个提篮里:“送给你,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霍惜往篮子里看了看,有秃黄油,有虾,有小鱼干,有鸡鸭肉,有佐酒的小食。不贵,但都是她家目前能拿得出来的。 “你看看你舅舅,再看看你”,宫子羿撇嘴。这小东西就几句干巴巴的感谢就把他打发了。 霍二淮见几个孩子聊得开心,便说道:“你们聊,爹上岸买些吃食,再看看有无好东西,给你娘和念儿买些,再打些净水,咱一路还要用。” 宫子羿便对跟在他身边的杨福说道:“你也去吧,你姐夫一个人怕是拿不回来。” 杨福愣了愣,来回看了看霍惜和霍二淮,最后跟着霍二淮下船了。 霍惜看向宫子羿,不明白这人把她爹和杨福打发了要干嘛。 “你们……” 要说正题了?霍惜歪头看他。 宫子羿在她头上敲了一把,这小东西。 清了清嗓子:“你舅舅说你家还开水上杂货铺,卖不少东西吧?都卖给谁?好不好卖?” 霍惜目光悠悠地看了他一眼。 “卖给渔户,还有沿河的村民,有米面粮油,日常杂用。大伙需要什么,什么能赚钱就卖什么。” “什么赚钱就卖什么?” 霍惜看着他,点头。 “你们,渔户很多?关系怎样?” “多,你只往后看,不断有船运粮来淮安,就知道江南渔户很多。” 宫子羿往后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运粮船,望不到头。 “听说你们渔民有一种渔盐,价钱挺低?你们平时卖咸鱼多吗?” 渔盐都知道?这人,是什么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拖下水 霍惜愣愣地看他,见对方望来,想了想,点头:“我家用的不多。” 她没有骗他,她家卖咸鱼真不多。内河渔户卖河鲜,以鲜货为主,因为离市集较近。 渔盐其实是沿海渔民用得多。 在没有冷链运输的时代,沿海沿河渔民想把鱼卖到千家万户,为保新鲜,多数都只能制成咸鱼卖。 但盐价贵,为了维持渔民们的生计,朝廷便在渔民中推行一种价钱低廉的渔盐。 比官盐制得粗糙,但不影响食用,价钱卖得低,专供渔民制咸鱼所用。 称之渔盐。 但这个政策反倒给了私盐贩子钻到机会。 他们利用贩卖咸鱼来贩卖私盐。 但贩咸鱼又不如直接贩渔盐赚得多,于是很多人便钻起渔盐的空子。 通常渔迅时,渔民们都会先到河泊所及沿海各地海关缴纳船税,并根据船只大小支领足够的渔盐。 在渔获后上报捕鱼量,且退回未用的食盐。 但有机可乘之后,便有渔民谎报数据,借机多支领渔盐,并趁机将渔盐进行私贩得利。 朝廷虽有严查,但屡禁不止。 霍惜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淮安是个好地方啊。”霍惜发出一声感慨。 前朝不仅在此设立漕运司,还设立了盐运司,掌握江南盐运命脉。这条大运河,不仅要运漕粮,还要为江南、两淮等地贩运老百姓赖以活命的盐。 霍惜望着挤满了各种船只的大运河,目光悠悠。 宫子羿摇头失笑,跟这小子在一起谈话,有种同辈中人的感觉,让他感到愉悦。 像寻到一个懂自己的人。 “你走时,我送你一些咸鱼啊。” “不要!” 霍惜差点跳起来。瞪向他。她是嫌命太长还是怎样?美好日子刚刚开始。这人想拖她下水? “哈哈哈……”宫子羿见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哈哈大笑。 就说这小子有趣,竟然听懂了他的话。 笑了一阵,见她一副炸毛的样子,便收了笑,决定不逗她了。 离别在即,竟有些不舍。 歪着头看她,提议道:“要不我们来结义?当一对异性兄弟?我看你就跟我家弟弟一样,但我家弟弟没你可爱懂事,还能跟我谈得来。” “不要!”霍惜又大力摇头。 这人来头不小。结什么异性兄弟。她是兄弟吗? “来嘛来嘛。” 宫子羿原本只是开玩笑,但看对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反倒跟她扛上了。 一手拉过她,快速把霍惜摁在船板上,又摁低了她的头,飞快地跟她对着大运河拜了三拜。 “好了,礼成!这大运河一河的水都可以为我们做证。”宫子羿心中高兴。 做你个头哦,做证。 霍惜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挣脱开他的手,瞪他,强买强卖! 赶他:“你快回去吧,我们要走了。”见霍二淮等人已远远朝这边走来,便对他说道。 “那么急干嘛。” “你不急我们急啊,万一那人找上来怎么办?” “我办事你放心,我的人会收拾善后。你现在是我兄弟了,有我罩着你,放心吧。” 又道:“你在京师是吧,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可别。咱还是江湖路远,再会无期,相忘江湖的好。 却听对方说道:“江湖路虽远,但来日方长。山高水长,我会顺着这大运河的水去找你的。” 不等霍惜反应,宫子羿从怀里掏出一物塞到霍惜手里:“此为凭证。” 便跳下船,拎着为他准备好的那一篮子吃食,潇洒地朝霍惜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宫少爷,这就走了?”霍二淮等人正好遇上离开的他。 “走了。祝你们一路平安。” “哎,好,多谢宫少爷……” 霍惜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触手冰凉。想扔又觉得挺值钱的,叹了口气,把它收进怀里。再抬头看时,那人已走远。 霍二淮和杨福上了船,把买到的东西翻出来给霍惜看,见霍惜眉头拧着,便说道:“惜儿,咱要不要先往前划划?” 霍二淮和杨福有些担心那伙人寻过来。 “没事,宫少爷说处理好了。不会有事的。”霍惜下意识相信他的能耐。 霍二淮点头,“那就好,这宫少爷真是个热心肠,好人啊。” 几人感慨了一番。杨福便问:“惜儿,货款收回来了?” 霍惜点头,也没告诉他和霍二淮具体数额,只说收回来了。 “太好了,咱这回把霍管事的钱还了,再拿到分成,也有不少呢!够买田了。等咱买了田,咱明年就有自己的粮吃了。” 霍二淮高兴得不行,好像已经看到数顷良田在向他招手。 杨福看了霍惜一眼,舒了口气。货款拿回来就好,以后他都听惜儿的。不再那么莽撞了。 杨福下了这个决定,并不知道在他以后的生命里他都牢牢听霍惜的话,在她身边帮她,陪她,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很快桃叶渡的大伙都回来了,东西都买好了,也回乡心切,都纷纷启程。 “霍小娃,等一等。”李能带着伙计挑了一担东西过来。 “好在赶上了。我家少爷说送给他兄弟的礼物。” “什么东西?”霍二淮停下橹板,上前接待。 “嗯?一担咸鱼?” 他们渔民还缺咸鱼吃?霍二淮和杨福有些愣怔。这小少爷,是不是对他们渔民有什么误解? 霍惜咬了咬牙。 见两个竹筐面上用咸鱼盖着,里面好像另有乾坤,也不让杨福往下翻了,朝李能抱拳:“替我谢谢你家少爷,这份情我记下了。” 咬着后槽牙。 “好好,我一定转告。少爷让你放心。此番无事,你们定能平安顺利回到京师。” “那真是谢谢他了。”霍惜错了错牙,笑着送别他。 转身,让杨福把两个筐搬进船舱,又吩咐霍二淮:“爹,快划船。” 霍家的船很快便驶离了淮安码头。 “少主,他们走了。”码头边,一大一小默默地看着船只驶离。 “嗯。” “少主为什么要送他们那两筐东西?不怕惹上麻烦?” “我想看看他的反应。” 嗯?少主这么恶趣味?要做什么? 宫子羿笑笑,没有回答。 “少主为何要交好他们?他真的只有七岁?” “明年正月初一才七岁呢。” 李能啧了声,这都什么精怪,身边是一个,现在又遇上一个。 正文 第一百十四章 私盐贩子 船划离淮安码头有一段距离后,霍惜回头见淮安码头高大的牌楼再也看不见。 来到两个渔筐前。 “惜儿,宫少爷为什么送咱们咸鱼?难道是咱们送他虾蟹鱼干,他也回赠咱们咸鱼?难道他也是渔户?” 霍二淮在船尾摇橹,扬声回应杨福:“他跟咱不是一路人。” 霍惜点头。 下手把覆在渔筐面上的几条咸鱼拿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咦,这是什么?” 杨福下手去翻,愣住了:“惜儿,不是咸鱼吗,怎会有这么多竹筒?”拿起一只翻看,在手里还沉甸甸的。 霍惜没有回答,只把一个竹筒捡了起来,寻到缝隙处,把盖子拔开…… “啊?这是盐!”白花花的满满一竹罐的盐。 杨福愣住了,赶紧用手拈了几粒,放进嘴里,咂巴几下,眼睛瞪圆了:“咸的!真的是盐!” “什么!”霍二淮船都不划了,跑到筐前,也拈起几粒,用舌尖一卷,眼睛瞪大了:“真的是食盐!” 比他们买的渔盐好太多了。 二人齐齐看向霍惜:“怎能买到这么多盐?这么多得多少钱?宫少爷是怕咱吃不起盐?” “难道宫少爷是盐商家的?” 霍惜默了默,“是不是盐商不知道,但夹盐私贩是一定的了。”不然制什么咸鱼。 “夹盐私贩?难道这些是私盐?”嘶,二人手一颤,竹筒差点掉筐里。 船在运河里上下晃荡,如霍二淮惶惶不安的心。 “爹,你去划船吧。没事。” 霍二淮同手同脚地去了,橹板握了几下都握不住,四下环顾,就怕被人看见了,娘勒,两大筐盐! 私盐!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目光在窥视着他家的船。 “惜儿,快藏起来!” 杨福也吓得不行。私盐呢!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被打一百杖,再发配流放三年的。若是量大,还要加刑。 这两筐盐,不知够判几年。好害怕。 “舅舅,你把一个酒篓清出来,咱把东西藏里面。” 杨福赶紧爬进去找酒篓。 把一个酒篓里的酒倒在竹杯竹筒里,又把装盐的竹筒往酒篓里放。一个酒篓不够,又清出一个酒篓。 还余下不少,又用油布裹了混到粮食里。 “要是有人拦船查看,这两个酒篓就悄悄扔河里。”霍惜吩咐道。 杨福吓得直点头。 声音都打颤:“宫少爷,为什么要送我们这些要命的东西啊?他看着不像坏人啊?” “他应该只是觉得好玩。并不是想给我们添麻烦。”霍惜咬了咬牙。 哼,吓到她爹和舅舅了。 安慰道:“咱一路船上还插着漕旗,应该不会有巡查官上船查看货物。没事的。”希望是这样。 这头一年征调渔船运送漕粮,说好了回空时若渔民夹带货物,会免除商品抽税。 所以,应该不会有巡查官上来查看,收税的。 但霍惜还是提着心,又吩咐杨福把一些重要东西往舱底放。能藏一些是一些。 这宫子羿没想到竟是个私盐贩子。 他上她家的船来看,应该不止好奇,难道想向渔户进行私盐贩售? 私盐贩子?怪不得有些能耐,手里还有那价值连城的龙涎香。 自古以来,贩私盐的,哪个家里不是金山银山堆的?敢揭竿起义入主金銮殿的都好几人。 就太祖建立卫朝初期,还和一个建立大周朝的私盐贩子划江而治。 不过最后还是由太祖一统江南,再大一统。太祖虽不是贩私盐出身,但建朝初期,着实得了不少私盐贩子相助。 霍惜坐在船板上发呆,杨福忙忙碌碌藏东西,恨不得把一担私盐扔了,又舍不得,左右为难。霍二淮心不在焉划船。 船晃得霍惜脑子也是乱得很。 这一竹筒的盐得有三四斤。两竹筐,得有一百来斤,一石多重。 谁不知私盐利大,能赚得盆满钵满呢。官盐税重,前朝末期,盐价一度达到一石粮换一斤盐的地步,到老百姓吃不起盐的地步。 但太祖立朝,实行轻徭薄赋的国策,两淮又是产盐区,江南盐价差不多维持在五斤粮抵一斤盐的价格。 按现代的营养学来算,一个人一天要食六克到十克盐,那她一家四口,一个月至少得食一斤半到两斤盐。 现在她家一个月花三四十文买盐吃,还是吃得起的。但在不产盐的地区,从盐区运盐过去,一路税费加上运费,盐价就不止五斤粮价了。 老百姓吃点盐,还是不小的负担。 如果官盐二十五文一斤,私盐只有十五六文,是官盐的一半或是七八折的价,谁不想买私盐? 老百姓攒一两文钱哪是容易的事? 贩一石粮不过赚百文,贩一石盐却能赚一两,就问你贩粮还是贩盐? 淮安产盐,京师百姓想吃盐,也没几个运费,盐价不贵。但若是贩到那不产盐的地方,一石又岂止赚一两? 就霍惜都想贩盐卖,贩粮才赚多少。 霍惜目光悠悠投向船舱里藏的私盐。天人交战。 “惜儿”,杨福挨了过来。 霍惜望了他一眼。 “惜儿你说,宫少爷怎么有那么多盐?他是怎么弄到的?他真的是贩私盐的吗?不能是盐商吗?” 杨福对于宫子羿帮他追回货款感激在心,对他印象特别好。 就差一点,他在霍惜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 不愿想他是个私盐贩子。 “他哪怕是个盐商,也是个夹带私货,贩私盐的。不然为什么要送我们咸鱼?”霍惜悠悠开口。 这大运河每日来来往往多少船只?此次漕船有多少来往淮安,霍惜不知道。 但前朝时漕船多达一万几千只,若回空时,每艘漕船都夹带私盐,只她霍家的船就能运百石盐。 那整个桃叶渡能运多少盐!整个江宁县的漕船又能运多少盐! 一石盐获利一两,她家船装百石就能赚百两银。只要拉拢一些船,就能获利颇丰!一年成小富,五年成巨富! 嘶! 这宫子羿所图不小啊。 赚钱的生意谁不想做?霍惜也想,贩私的生意历来就赚,何况是这私盐。来钱快啊。 霍惜摸了摸颈上脑袋,摇了摇头。 扭头见霍二淮一脸的担忧,笑了,“爹,没事,咱留着慢慢吃。” 霍二淮愁得不行,“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这又不能像鸡鸭鱼肉,天天顿顿大口大口地吃。原来没钱买盐时,愁。现在舱里一整担盐,还是愁。 霍惜笑了起来:“没事,回去后咱打的鱼都不卖了,就制咸鱼卖。” 正文 第一百十五章 有娘家的人 见霍惜有了主意,霍二淮和杨福惶惶不安的心定了下来。 “行,咱制咸鱼留自己吃。也能吃上好久呢。” “真好,咱家很久都不用买盐吃了。” 霍惜笑了起来,人家把财都送上门了,自己吃算怎么回事。不过只笑了笑。 又一想,这用竹筒装盐可不够精明呢。 她想起之前听说过的地主老财的各种藏金银手段,比如在南瓜里藏金条,往茄子里塞珍珠……下次见着姓宫的那厮,得让他学学地主老财的手段。 用咸鱼遮掩一看就不靠谱。 在淮安事情算完美解决,霍惜出了船舱,站船板上往回望。 淮安在船只晃晃悠悠中,在身后越来越远。 这一趟虽有波折,粮食交兑时间虽长了些,但还算顺利,也无损耗。 北货南货都买了好些,看着船舱船板上堆得满满当当的麻布和蔗糖等物,想着又有钱要进账,霍惜心头满意。 还有那些绸布,若是按十两一匹,五十三匹能得银五百三十两。跟宫子羿演了一出黑吃黑,竟然得了两千两! 霍惜非常满意。回去就买田! 脸上挂了笑。 霍二淮和杨福见她站在甲板上,摊开双臂,一脸带笑地享受着江风的吹拂,也跟着笑了:“惜儿很高兴?” 霍惜点头:“嗯,高兴。爹,咱回去就买田!再也不用买粮吃了!” 霍二淮精神一振,嘴角立刻高高扬起,直点头:“是呢是呢,回去爹就寻了牙人,买田去!” 真好,他家又能有田亩了。 十年了。 他都忘了自己是个农户了。一个农户怎能没田?是该买田了。 “那咱还打渔吗?” 杨福虽高兴,但没霍二淮那样兴奋。他出生起就在船上在水上,没理解霍二淮那种失而复得,一直期盼有田亩,那种心内踏实的心境。 他觉得在水上在船上,很开心,一家人在一起,也没什么遭心事,想去哪打渔就去哪,轻松自在。 每回去一趟杨家村霍家坝都觉得哪哪都是事,遭心还烦心。 更何况现在自家日子过起来了,小船换大船,家里也有存银了。 他隐隐排斥回村四周都是八卦,都是打探,都是事儿的生活。 霍惜看了他一眼,她理解他的心境。 她也喜欢过清静的生活,她和念儿,尤其需要安静无扰的生活,好岁月安稳地,静待他们长大。 再长大几年就好了。 没人认出来,她不用小心翼翼的,她可以大展手脚。 “打啊。为什么不打渔?”霍惜出声。 “真的?”杨福一喜,不确定地看向霍二淮。 霍二淮笑了起来,“咱家才新买的船,总不能扔了。”霍二淮也打渔习惯了。 “那买田……” “买田又不一定要自己种。”霍惜白了他一眼。 “咱到时可以雇人,或是把田佃出去,只收田租就好。到时咱就像尚山村的周义大爷一样,把打渔当成一种打发时间的爱好。咱开着铺子,一边卖货,想打渔就打渔,一边还有田租收,不用饿肚子,多好?” 一番话把霍二淮和杨福说得心头火热。 连连点头。 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神仙都不换。 霍二淮偷偷抬眼往天上诸方望了望,心中默念,多谢四方诸神,把惜儿念儿这俩孩子送到我们身边。 定是各路神仙看我夫妻二人心地不错,才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 多谢诸路神仙,我霍二淮日后一定多行善事,善待两个孩子。视若亲生。以此运河水为证。 霍惜定定地看他,良久才开口:“爹,咱到前方瓜州码头上岸瞧瞧吧?也给娘和念儿寻摸一些东西。” “好好。咱走得匆忙,还没给你娘和念儿买东西呢。”霍二淮赞同道。 杨福也点头:“是啊。惜儿还说要给贺大人送礼的,都没有机会。” 霍惜一听,也觉得遗憾,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从贺大人那还得了不少吃食银子。 “我还说请钱小虾邹胜他们在淮安好生吃上一顿呢。那咱在瓜州请大伙吃一顿吧?” 霍二淮点头:“要的要的。这回大伙都很配合,咱说走就一起走,人家好多人还想在淮安好好瞧瞧热闹呢。” 一家人便说好在瓜州码头好好逛逛。 一路往回走,大运河里还有源源不断的漕船往淮安而来,河面上挤满了漕船,及回返的渔船。 在等过清江大匣的时候等了大半天,到达瓜州码头的时候已是次日黄昏。 留了守船的人,霍二淮把各家的主事人都叫上岸,寻了一处馆子请大伙好生吃了一顿。 守船的霍惜和杨福等人也不闲着,叫了码头上各色摊贩,把好吃好喝的东西都往船上送,大伙在甲板上吃喝的那叫一个舒心。 等霍二淮回来,霍惜和杨福便带着守船的一些大小子,上岸撒欢。 码头上各摊贩各铺子,因今年启动漕粮北运,整个码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扬州玉匠出名,各色玉石摆件琳琅满目。 霍惜和杨福看得目不转睛,但奈何囊中羞涩,他们身上那点钱还不够买人家一件玉石摆件的。 想到杨氏卖了陪嫁的镯子,当初才有了启动资金。霍惜寻到一处首饰铺,精挑细选,花了二两金给杨氏买了一对细金镯子。 “我姐见了一准高兴得不行!” 杨福高兴地看着。他姐也是有子女孝敬的人了。真好。 见杨福看得目不转睛,霍惜便对他说道:“舅舅,你也给娘挑一件吧。” “我给你钱。你这回帮我卖了绸布。我也给你分钱。” “不要不要。”杨福直摆手,他差点好心办坏事,哪好意思要惜儿的钱。 “我给你十两当私房成不?剩下的银子咱买田。”霍惜执意要给。 “真不用给我钱。” “你嫌少?” “没有没有!”杨福手足无措。 “那我给你十两,你自己看着买,多的你自己存起来。” 杨福只好接了过来。 头一次拥有这么多银子,喜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那我也给我姐买一对镯子。我买银的。就替我爹娘给我姐买。我姐也是有娘家的人呢。” 霍惜重重点头:“嗯。”她娘不止有娘家人,将来也会有子女孝敬。 于是杨福连寻了三四家首饰铺,极仔细地给杨氏挑了一对细银镯子,又买了一个荷包,用店家送的帕子把银镯子细细包了起来,收进荷包里,小心地揣进怀里。 拍了拍:“等以后我能自己挣银子,我也给惜儿买。你以后也是有娘家的人。” “嗯。”霍惜再次重重地点头,心头生暖意。 杨福牵着霍惜从铺里出来后,看到两手空空,只一路看热闹的钱小虾等人,一股豪情不由地从心底升腾而上。 头一次感到因为钱而带来的满足和成就感。 正文 第一百十六章 危局 京师。这日休沐,穆俨在府里未出。 上晌,穆坎敲开书房的门:“少爷,夫人那边遣婆子来了。” “作甚?” “说是给少爷量体裁衣。” “不需要。” 多做几件衣裳都不要?这少爷。 就愿意天天穿那几件青蓝黑苍玄色系衣物。这哪里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人模样?简直是千帆历尽度余生的蹉跎人。 穆坎有些心疼,看了穆离一眼。 穆离脚往前挪了一步:“夫人应该是收到封后庆典的邀请,咱府里就夫人和您两位主子,怕是都要去。正好做些鲜亮衣裳,也不好让人瞧轻了。” 穆俨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书卷:“让她们进来。” 穆坎悄悄松了口气。 大厅里,程氏也在伸着手臂让婆子丈量,听到穆俨肯让人量身了,松了口气,脸上带了笑。 刘嬷嬷捂着脸笑:“咱家这少爷啊,从小酷似他祖父老侯爷,现在板着那张小脸,严肃起来更像。他小时候多可爱啊,又爱笑,谁逗都嘎嘎笑。老侯爷最喜欢他,回回从外头回来就来抱他,把他高高举在头顶,听他嘎嘎笑,说是听少爷笑一笑,饭都能多吃一碗。” 程氏也笑,“我跟在身后,提着心,就怕他笑岔气了。” “可不是。” 主仆二人笑完,程氏脸上便黯了黯。 刘嬷嬷见状便叹了口气,劝道:“夫人,少爷如今就在您身边,这比什么都好,他如今还长得这般好。您该高兴。” 程氏挤出笑,点头:“高兴,我高兴。嬷嬷,你吩咐下去,给俨儿多做几身,做些鲜亮的。他看是我让人做的,应该会穿的。” “哎好。奴婢就愿看他穿一身鲜亮的,整天穿些青蓝黑灰的,一看就死气沉沉的。那穆离穆坎也不是会照顾人的。夫人,您看,要不要打发几个丫鬟婆子过去?” 程氏顿了顿,摇头,“还是不了。他习惯了穆离穆坎的照顾,打发丫鬟婆子过去,没得惹他不高兴。” 刘嬷嬷只好做罢,和程氏说起封后大典上送礼的事来。 书房里,穆俨不耐地伸直胳膊,由人摆弄,终于量好尺寸。婆子们让他挑颜色衣饰,他不耐地摆手:“随夫人处置。” 下人恭敬退下。 穆俨摊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穆坤来报:“接云南线报,侯爷把耿琦一家安置在晋宁州的阳城堡,派了官军舍人妥贴保护。” 穆俨拳头握了握。 良久:“让我们留在云南的人盯着。” “是。” 又听穆坤报了一些情况,才挥手让人退下。 穆离穆坎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少爷,云南现在耳目众多,侯爷就算把人藏起来,怕是也躲不过……的追查。”穆离手指往上指了指。 穆坎担忧地看了穆俨一眼,侯爷此举,是没想到少爷在京师的处境啊。 见少爷冷着脸,干巴巴安慰道:“这,应该是太夫人吩咐的,太夫人与娘家一向亲厚,现在舅太爷已自缢身亡,耿琦带家小投奔太夫人这位姑妈,总不能置之不理……” 可是一想到少爷处境,穆坎又沉默了。 穆俨眼神悠远。 长兴侯耿文是他亲祖母耿太夫人的兄长,是卫朝开国功臣。但忠的只是太祖和先帝。 如今新帝登基,长兴侯自缢而亡,他儿子耿琦带着家小往云南投奔穆家。 “陛下应该也不想赶尽杀绝,不然耿琦一家也逃不到云南。”穆离想安慰一两句,但见少爷冷着脸没有说话,也就没再说下去。 穆俨认同穆离的话,新帝要是想诛尽耿家人,耿琦只怕连京师都出不去。 他祖父做为太祖养子,与高皇后和懿文太子感情深厚,高皇后崩逝,祖父还呕了血,懿文太子病逝,祖父在痛心之下,竟病发身亡,也跟着去了。 懿文太子病逝,皇位传到建文帝手里。 他那亲爹,自小在京师,跟建文帝从小玩到大,是建文帝的玩伴。嗣父去后,侯位没传给他,建文帝把西平侯的爵位传给了他那亲爹。 如今西平侯穆家,在外人看来,都是站在懿文太子,站在先帝那边的。新帝登基,这才多久,就对云南,对整个西南,频频调兵遣将,进行军事部署。 先是把岷王支回云南就藩。西南边陲之地,先是让穆家在西南平乱,又遣了宗室王爷去,把云南做为封国。 登基的次月,又命右军都督佥事郑祥统兵镇守云南。没几日,又命左都督袁宇往四川、云南整肃兵备,说是‘抚安军民,俟边境宁靖’,镇守云南。 上月,又任命曹隆为云南都指挥使、王绰、方敬、王正、刘鉴四人为云南都指挥同知;不久又任命顺昌伯王佐往云南,说是携助西平侯穆晟管理云南。 不仅如此,新帝又命镇远侯顾成前往贵州整饬军备;命右军都督同知韩观佩掌征南将军印,充总兵官往广西整肃兵备,并节制广西、广东二都司。 在这之前,云南乃至整个西南,都太平无事。 新帝动作频频,一是刚登基,要巩固帝位,二很明显是在施威云南。说得难听点,是在监视掌云南军政民生大权的穆家。 可恨他那亲爹还看不清形势。 新帝登基不仅不派人来贺,不来送礼不说,还接收了耿家一家人。把人藏起来不说,还派兵保护。 在云南,谁敢对西平侯关照的人不利?还特特派兵保护,防的是谁? 穆俨一张脸冷若冰霜,看向穆离穆坎:“封后庆典,要往宫里送礼,你俩去好好挑一番。” “夫人那边……”穆坎是想说夫人那边应该会有所准备,但被穆俨冷冷看了一眼,便应声:“是。” 和穆离退了下去。 两人走后,穆俨瘫在椅子上,长叹。 新帝往西南调兵遣将,西平侯穆家怕是已受到新帝忌惮。 若是他祖父和嗣父还在,定能缓解这一番危局。但他那亲爹,对舞刀弄枪不擅长,自小好读书,还因为喜欢读书得了太祖的喜欢。 如今整个穆家危如累卵,他那个爹还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他祖父和嗣父手里的资源又大多倒向了他爹。 穆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若是他再大几岁…… 呆坐在椅子上,眼神悠远。 而霍惜这边,气氛融洽。 霍家请了大伙在瓜州码头好吃了一顿,霍惜也请了几个交好的小子好吃好玩了一番,在瓜州码头附近渡过了一夜。 次日天未露晓就启程。 等待过匣,一路奔波,终于在第九天余晖落尽前回到了京师地界。 正文 第一百十七章 回来了 最后一抹余晖落下,万家点灯。 琼花巷里,杨氏也早早把门闩上。简单做了点晚食,凑合着吃了,又喂饱了霍念。 背着他在院里给已长出芽的菜苗浇水,一边与霍念叨叨:“也不知你爹,你姐姐你舅舅可回来了没。不是说单程只两天吗,今天可都第九天了。也不知是不是出事了……” 念儿精神头很好,在她背上哦哦的应合着,口水嘀嗒往下淌,湿了他的前襟,也湿了杨氏的后背。 杨氏不以为意,笑了笑,一手往他背上不时拍一拍。 好在有这个小东西陪她,不然太寂寞了。转念一想,要没有念儿,她如今也不会在这里租房子,一个人留下。 歪了歪头,又拼命摇头,怎么会没有念儿。有念儿有惜儿。 这是上天的安排,他们就该出现的。 “是不是呀念儿,天爷爷把念儿送来娘身边,娘高兴呢。念儿高不高兴和娘在一起呀?” 念儿手舞足蹈,欢快地踢腾着,表达自己的高兴之意。引得杨氏嘴角高高翘起。 咚咚的敲门声响,杨氏没在意。 直到又听到声响,杨氏停了手细听……“姐!”“娘!我们回来啦!” 杨氏手中浇水的瓜瓢哐当砸到地上,一手托着霍念的屁股,一边扭头往门边跑。 “哎哎……”嘴里应着,声音都打颤,语不成句。 好不容易把门打开,两个孩子就扑进了她的怀里。杨氏眼眶热了起来。 手来回地在两个孩子头上抚,“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怎的要这么久?” “姐,我回来,你高兴不?” 霍惜也仰头看她。 “高兴,高兴着呢,天天都念着你们。这都九天了,就怕你们在外头出了什么事。”杨氏高兴地应着。还没与他们分开这么久。 “没出事,平安着呢。”霍惜去拉她的手,又去看她背上的霍念。 霍念歪头看她,见霍惜与她贴脸,熟悉感又回来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拿小手去抓霍惜,被霍惜抓在手里,晃了又晃。 杨氏往两个孩子后头望了望,也知霍二淮在守着船,还是问道:“你爹呢?” “爹在渡口守着咱家的船呢。” “姐,我们在淮安买了好多东西,一船的货,可值钱了,姐夫可走不了。” “哦哦,那得要人守着。” 高兴地拉着两个孩子看了又看,见他们果然如说的那样安好,一颗心放了下来,“可吃过晚食了?娘给你们做去?” “吃了,在船上我们做来吃了,把这次带去的粮食和鸡鸭肉都吃完了。” “吃完就吃完了,家里娘又到市集收了好些,风干了好些鸡鸭肉,够你们吃的了。” 杨氏要拉着他们往屋里进,杨福和霍惜却转身去推板车。 杨氏扭头看去:“这是把船上的东西卸下来了?”也跟着上手去推。 霍惜点头,“我们推不了多少,只装了一些。爹说明早再去卸。” 边说着边解了杨氏背上的霍念,把他抱在怀里,逗弄着他。 九天了,想死念儿了。 “念儿,想不想姐姐啊。” 念儿啊啊地用小手去摸她的脸,霍惜便一掌抱了他的头,与他贴脸,蹭了蹭他软软的鼻头。 杨氏和杨福把板车推进屋里,把板车上东西卸下去。 九天没见到霍二淮了,便说道:“你俩在屋里,娘推着板车去寻你爹,再把船上的货都运回来,这样船上也轻省些。” 霍惜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是要连夜掌灯运货啊,有心想阻止。 但想了想,又道:“那我们都去吧,到时候我守着船,咱再多租几辆板车,多雇几个人帮着运。” 杨氏点头,三人把门关了,抱上霍念,推了板车又往渡口方向走。 杨氏好像浑身是劲,脚步走得飞快。霍惜一路抱着霍念坐在板车上,被她推得直颠的慌,但想着她见霍二淮心切,也没说什么。 “二淮!” “哎,孩子他娘!” 霍二淮从船舱里钻出来,站在船头对着杨氏露了笑,嘴角扬得高高的。 “怎么趁夜来了?不是让两个孩子跟你说,明早再来搬吗?” 霍二淮接过霍念,把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和杨氏走到一处说话。 霍惜拉着杨福到渡口再租板车,和寻搬工。 船上有一千多匹麻布,二十石蔗糖,皮货等物,这要一趟搬完,得要十几二十几辆板车。 好在渡口附近,多的是脚力,不远还有脚店,雇板车雇人力雇牲畜都便当得很。 谈好价钱便引了人来搬。 “爹,你和娘跟着回去归置吧,我和舅舅守船。你和娘就在琼花巷歇着了,明早你再把咱家的舱室板运来。” 霍惜见杨氏对着霍二淮有说不完的话,便打算让他俩独处说说话。 “这么晚了,你俩个孩子……” 霍惜打断他:“没事的爹,船上东西都搬了,没啥值钱的,我和舅舅能行。” 杨氏虽也担心,但有不少话要问霍二淮,又见杨福也拍着胸膊说能把船看好,便叮嘱了几句,背上霍念和霍二淮跟着板车牛车押着一船的货物,回了琼花巷。 霍惜回到京城的消息,穆乾给送了回去,穆俨听到愣了愣。 往淮安运一趟漕粮,要这么久的吗? 这段时间忙着打探西南的事,无瑕他顾,现在听到那小骗子回了京师,才惊觉又是一旬过去了。 大动干戈,征调渔户的船只,从江宁出发,来回一趟就用了九天。看来他收到的消息是真的,新帝打算重启漕运司。 只不知这个漕运司还会不会设在淮安。 盐运司已经设在淮安了,要把漕运司也设在淮安吗? 这大运河运送漕粮属实便利,节省人力物力,减少损耗。除了漕粮,还能运送军粮,军备及各项物资,那就得有一支极为庞大的漕军和卫军…… 穆俨手指在桌上敲着,心思流转。 霍惜和杨福在外城渡口,在自家船上度过了一夜。 次日还在睡,霍二淮和杨氏早早就推着舱板到了船上。 “你娘担心你们,夜里都没睡好。”霍二淮看着霍惜抱着杨氏的腰,眼睛还闭着,笑着说道。 杨福半梦半醒,“能有什么事,一艘船我还守不了了?” 杨氏轻轻拍了他一把:“我是担心你吗,我是担心惜儿。” 霍惜在杨氏身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娘,我给你买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杨氏抚着她的乱发。 杨福一下子醒了,“对,姐,我也给你买了好东西!” 说完就掀开舱底板,找他给杨氏买的礼物。 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交差 杨氏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一对金镯子,和一对银镯子,愣了半晌。 然后眼眶开始发红。 “买,买这些干嘛,浪费钱。我还能戴着这个拉渔网补渔网啊……留着钱买田多好……” 转过身,抬起手在眼睛上抹了抹。 霍惜有些感慨,她和念儿多有幸,遇上这么好的一对养父母。 杨福则捂着嘴笑,他姐一定是高兴坏了。 “姐,惜儿说,等以后挣大钱了,给你买二三指宽,沉手的大金镯子给你戴,还要买好几种样式让你换着戴。” 霍二淮笑着看向霍惜,这是个知恩报恩的孩子,他和孩他娘何其有幸捡到她。 杨氏收拾好情绪,把镯子收好在荷包里,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转过身,揽过霍惜,瞪向杨福:“我要那么大金镯子做甚,不当吃不当喝,还遭贼惦记。” 宠溺地抚着霍惜:“娘不要那些金贵玩意,我听你爹说你想买田,咱家就把银子攒起来买田,到时候我和你爹仔细伺弄,到时不让你们几个孩子饿肚子,一家子都吃饱穿暖。” 霍惜重重地点头。 杨氏进了船舱,把镯子藏进舱底,连同昨晚收到的霍二淮买的银簪都收了起来,抚了几遍,嘴角带笑,仔细收好。 杨福与霍惜咬耳朵:“也不知姐夫给我姐买了什么。惜儿,你说我姐夫有没有给我姐买礼物?” 霍惜往霍二淮处看了一眼,也小声道:“应该是买了的。” 杨福嘴角便勾了起来。 一家人便丁零当啷地把舱室板重新装了起来,用了一个上午时间,把两个舱室重新装上。 看着恢复原样的船,大伙都舒了一口气,这才是他们的家嘛,原先光秃秃的样子,看着跟艘货船一样。 杨氏又打了河水,把整艘船都细细地打扫了一遍,不多时就焕然一新。 “姐,你不回琼花巷了?” “不回了,现在天还不怎么冷,我跟你们一道在船上。” 边说着边去摸霍念的小手小脸,见他没被江风吹凉,还因为又见到水,还高兴得直蹦,放心不已。 霍惜见霍二淮和杨氏已把家里的一些杂货也推了来,便说道:“那咱这段时间先在河里打渔,过段时间再卖货。” “啊?不卖货了?”从淮安买了那么多东西,不急着销? 杨氏也有些不解,她只是想一家人住一起,并不是不卖货啊:“要不娘还带念儿回琼花巷住?” 霍惜便解释:“这回大伙运粮北上,城里百姓应该有一段时间没吃到鱼虾了,咱正好趁这几天,多捕一些鱼虾卖,定能卖个高价。” 而且大伙都陆续从淮安回来了,买的北货估计不少,都集中贩卖,一有竞争,就不容易卖上价,他们家正好避开这高峰期。 听霍惜解释一番,大伙便点头同意。 杨氏拍着大腿:“可不是,这段时间娘上鱼市街,想寻虾蟹和小鱼买,哪里有货!一有人担了鱼虾来卖,就遭轰抢,那价格比往日高出几倍都有人要。啧啧。” 看得她眼热,恨不得立时去河里打了渔卖钱。 “那咱就打渔卖。”霍二淮拍板。 做生意他不会,打个渔他还不会?拿手的活。 一家人上了船,离开外城渡口。 “姐,你把门锁好没?咱家那些货可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的。” “我能不知道!门我和你姐夫锁得严严实实的。”听说那些货值几百两银,杨氏心肝都打颤,昨晚起来看了数次,都没睡个囫囵觉。 听霍二淮讲了一夜他们北上淮安的事,听得直懊悔,没跟了去。 又听说惜儿想买田,想着原来杨家那几十亩良田,又算着家里的银子,和屋里的货,卖出能得银几何,能买多少田,一夜又惊又喜,没睡实。 听杨氏把货归置得好,杨福又去跟霍惜咬耳朵:“惜儿,你留在船上那些东西是要干嘛的?” 杨氏也去看霍惜。 “我准备送给赵随哥哥和霍忠管事的。” “那是得送。咱这回得了他们的好,得记着人家的情。只是留这些麻布,蔗糖和酒,会不会薄了点?”杨氏皱着眉。 “没事的娘,咱本来就是这样的家庭,干嘛打肿脸充胖子。表达咱的心意就好。” “行,娘和你爹听惜儿的。” 霍惜朝她笑笑,扭头朝船尾扬声道:“爹,咱得先去一趟河泊所交差,再去打渔!” “哎,爹晓得了。” 想着在河泊所可能会遇上赵随,杨氏便和霍惜收拾出给赵随的礼物。 下晌到了河泊所,赵随果然在。 交了差,便把一大篮子收拾出来的麻布,蔗糖,北边的果子蜜饯和一坛酒送与他。 赵随推辞了一番,就收受了下来。 “那我就舔着脸收下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回要不是你先透了消息给我们,又在装船时帮了我们,此趟我家还没这么顺利。”杨氏对着赵随说了一箩筐感激的话。 让赵随心里觉得很是舒服。这家是个会记恩的人。 “这怎的还送麻布,我娘一月能织一两匹,不缺布。” “你娘织的是你家的,这是我家惜儿买的南边来的麻布,说是大老远从惠州运过来的,你让你娘你奶奶试试看,跟咱江南的麻布有甚不同。” “那我替我娘我奶谢谢你们了。” 寒暄了一通,陆续有不少渔船到河泊所交差,赵随也忙,便向他告辞离开。 离了河泊所,一家人把船往开阔的水域划。 果然,就见河里江里,渔船都少的很。 一是都还在回程的路上,二是都往河泊所交差,三可能是回乡报平安或是往各处销货。 一家人都很高兴,把各种渔具都拿了出来。渔网,虾笼蟹笼,钓竿。 “姐夫,这鱼养了一旬了,估计都大了不少。”家里两副渔网,霍二淮往河里刚撒了一网,杨福就跃跃欲试,也紧跟着把另一副渔网撒下。 “今天定能捞不少。”杨氏眼睛紧紧盯着河面,心里期待着能有好的渔获。跟农户盼丰收一样,渔户也盼着鱼虾满网。 正文 第一百十九章 渔获足 天擦黑时,家里船尾的渔箱里,就装不下了。 密密麻麻全是鱼。挤得鱼连个畅快游水的空隙都无。一条条争着把头钻出水面透气,还不时往上蹦一蹦。 霍惜抱着霍念坐在渔箱旁往里看,不时有一两滴水珠溅到身上,引得霍念眉开眼笑。丝毫不觉得水腥渔腥味重,也不知是不是闻习惯了。 妥妥的一个渔家小子。 霍惜摸了摸他的小脸,有些感慨。见他健健康康的,嘴角便带了笑。 “渔箱装不下了,别捕了吧?”杨氏拿着刀剥鱼抹盐制咸鱼干。 鱼太多,今天制的鱼干都是大鱼。 “行,别挤水箱里死了,倒卖不上价。”霍二淮和杨福终于停了手,把渔网收回。 杨氏拿着竹筒里白花花的盐巴往鱼身上抹,一边抹一边心疼:“这么好的盐,啧啧,咱去领渔盐就好,倒白瞎了这些盐。要是把它卖了,能挣多少钱……” “你敢拿去卖?”霍二淮说了句。 杨氏噎了噎,看向霍惜。 霍惜笑笑:“娘,没事,等过几天,咱卖杂货时,混着一起卖,少量的卖,没事。” 杨氏高兴起来:“就是,明明有价钱更低的渔盐能用,为什么用这么好的盐制咸鱼。”怪让人心疼的。 一听霍惜说能把盐卖出去,手里的盐就舍不得用了。这么好的盐,得留着卖钱,多攒点钱,也能多买几亩田。 到时得了田租,给惜儿多做几身好衣裳,也送念儿去读书。 杨氏把咸鱼摊在簸箕上,一簸箕一簸箕地放到船头,放到船顶摊晾。 又快手快脚地做了晚食,一大家子吃了。沿路又在水草茂密处下了虾笼蟹笼,这才把船划回桃叶渡。 桃叶渡今晚只稀稀拉拉停着十条船都没有。不知是还没回港还是回乡报平安还是去卖货了。 “啊,二淮,你家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回城里。” “哎呀,霍惜她娘回了?我以为你在城里住习惯,舍不得回了。”大伙逗趣。 “哪能呢,咱是渔户,还是住在船上踏实。”杨氏与大伙好些天没见,欢快地与各家打着招呼。 见郁江也在,霍惜愣了愣:“郁叔,你不回乡报平安?” 郁江帮着他家把船拴了,笑着应道:“过些天再回。”船上有那么多麻布,怎能回去。 回去布被家里分刮,钱还能落他身上? “是想把布卖了再回吧?”霍二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领神会。 郁江笑笑:“若是能得些钱,我也换艘大些的船,把他们娘仨接到船上。” 杨氏一听,忙点头:“是呢是呢,一家人就得在一处,劲往一处使,钱慢慢攒着,也就有了。日子总能过起来的。”就像她家,不是把日子过出来了吗? 杨氏和霍二淮是知道郁家情况的。 婆娘和两个幼小的女儿都留在乡下,在后娘眼皮底下受搓磨,平时挣的钱都往家里贴补了,自己省吃俭用,打条鱼都舍不得吃。 家里婆娘孩子还过得不好,还不如接出来。两个大人,在水上勤快些,总能把日子过下去的。两个孩子跟着父母在一起,也能过几天松快日子。 郁江笑着点头。 杨福踮着脚找了一通,没看到钱家两条船。 “钱小虾没回呢?” “怕是进城卖货了。”有人回了句。 孙氏带了不少货去淮安,又从淮安买了不少东西运回来,大伙都是看见了的。 邹胜祖孙三人也在,霍二淮便问他们情况。 “布还没卖呢,今天就到河泊所交了差,也沿河想卖布的,但还没卖出一匹。咱家就没做过生意。”邹大爷讪笑。 一家人都笨嘴拙舌的,做不来生意,卖了一天,也没卖出一匹布,就回了桃叶渡。想着向霍家取取经。 霍二淮杨氏听完,看向霍惜。 他们俩夫妻也没做过生意,自家虽开了水上杂货铺,但买回来这么多麻布和北货,总不能卖给渔户啊。 夫妻二人也不知霍惜有什么主意,又要怎么销这些货,一整天了,也没敢问,怕给孩子造成心理负担。 霍惜见邹家三人目光灼灼望着她,一股被人需要,被人信任的感觉由然而生。 想了想,道:“邹家爷奶,那布先不急着卖。我家这几天打算专心打渔。咱们的船都被征调北上运粮,城里的人怕是没有鱼虾吃,鱼虾价格应该不错。这几天咱们勤快些,打些渔来卖,收入会很不错呢。” 老俩口一听,猛拍大腿:“可不是,咱渔户的船都被征用了,哪有人打渔往城里卖,鱼价可不就好吗!” 哎呀,光惦记着卖货,都把打渔这事给忘了。 果然还是霍家有见识。 桃叶渡停船的大伙一听,本来也是想向霍家打听,取些卖货的经的,这一听,可不是这个道理吗。 大伙便又纷纷起了拴船的船绳,打算趁夜捕些鱼,明儿一早正好赶个早市。 “二淮,有没有桐油?给我来一斤。” “我也要些桐油。” “有没有酒,给我打些。夜里好去困。” “有有。”霍二淮和杨氏便进船舱给大家准备夜里捕渔要用的照明用具,再打些酒。 很快,桃叶渡的船便相续离开。 邹胜也朝霍家道了谢,带上两斤桐油,和爷奶一起把船划离。 转眼间,就只有霍家一家的船在了。 霍惜看着空荡荡的渡口,只有她一家的船在,哭笑不得。 “姐夫,咱要不要也夜捕?夜里渔好捕呢。” “捕了放哪里?咱水箱,两个渔筐里都装满了鱼。你明天打算卖死鱼?”霍惜瞪他。 杨福讪笑地挠头。看了看自家的船,本来觉得自家的船挺大的,这会一看,又小了。 “咱明天先看看鱼价,再来夜捕。多的话让娘制成咸鱼存着,冬日咱卖咸鱼。” 杨氏应声:“行。反正咱盐也不缺。” 一家人在桃叶渡过了一夜,枕着水波,嗅着水腥气,好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一家人把船往城里划。 程府,穆俨一大早在校场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泡了澡,坐上马车出了府。 说要去琼花巷。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心情甚好 穆离穆坎不敢多说,驱车到了琼花巷。 二人心里疑窦丛生,要不是霍家的小娘子还小,他俩都以为少爷看上那小娘子了。 一个整天装扮成小子的小娘子,也不过六岁,他家少年也不过十一岁,这能看上? 少爷连丫鬟婆子都不让近身。 反正他俩没往那边想过。但又忍不住琢磨少爷的心思。 而穆俨想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马车里,穆俨摸了摸胸口的箭痕,凸起的长长一条,早就不痛了,但它一直在那里。 那颗心也还在跳动,也还温热着。 但只有穆俨自己知道,那颗心如寒潭无波般,一切都没滋没味。吃饭没滋没味,上国子监没滋没味,在西南没滋没味,在京师穆府还是没滋没味。 但回回看到那小骗子,看她鲜活的,如那墙角的韧草,顽强地活着,不失生活的热情,他的心好像又生温了些。 琼花巷霍家大门外挂着一把大锁。 “少爷,穆乾说昨晚人就不住在这。” 穆俨没有说话。 又等了半晌,也不见人来,这才开口:“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 只片刻,车厢里又传来清冷的声音:“去外城鱼市街。” 啊?穆坎看了看天色,这,上国子监怕是要迟到了。 正想开口,穆离瞪了他一眼,穆坎便紧紧闭了嘴。 一大早,霍惜便和杨福跟着霍二淮挑了满满当当一担鱼往鱼市街走。 二人神采奕奕,听着里面鱼儿争先拍打渔筐的声音,一路脸上都带着笑。 “惜儿,咱今天一定能多卖不少钱!”杨福牵着霍惜的手走在前面。 “嗯。大家只怕都还在到处卖货呢。” 霍二淮挑着沉甸甸一担鱼获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跑在前面,再听着两个孩子说着些童言童语,嘴角扬得高高的。 脚步踩得欢快,丝毫不觉得累。 一辆马车不远不近停着,三人与它错身。 练武之人,耳力都好。听着霍惜说着这一担鱼能卖多少钱,一斤鱼要提价多少,得了钱又要干嘛,穆俨撇了撇嘴。 不过一担鱼罢了,能卖多少钱? 能有他这些天做的一身衣裳贵?也值当叨叨一路? 小骗子,眼里心里就知道钱钱钱。 心里虽嫌弃,但眉毛舒展,手指在曲起的腿上欢快地有节奏地敲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卖鱼喽,新鲜肥美的鱼喽,卖鱼喽!” 杨福才吆喝了一嗓子,都不等他再接再励嚎第二嗓子,就被人围上了。 里三层外三层。 “都有什么鱼?”有人才开口,就被人挤开了。 这时候是问有什么鱼的时候吗? 只要是鱼,哪管他什么鱼,都得来上一条。不,两条! “给我称一条!” “我也要一条!” “给我来两条!” “没事,不收拾也没事,你串起来我能拎着走就行。”就怕卖完了。 都不要霍二淮收拾去鳞去内脏了,也不管大小,不管什么鱼种,只催着霍二淮把鱼串上称重就提走。 “哎哎,好勒!”霍二淮高声应着。不要收拾了,那还不轻松? 霍惜被大伙的热情惊得不轻。等反应过来,和杨福一个捞鱼一个收钱,霍二淮只专心把鱼串起称重交给买鱼的。 两刻钟都不到,满满当当一担鱼就给售空了。 “怎么就没了呢?” “你们怎么才带了这么点鱼过来!” 好不容易挤进圈子,这一看,鱼没了!只剩一担子的水。 不少人嘴上开始抱怨。 霍二淮乐呵呵地朝人群作揖:“我家这一担只能装这些。明儿若是打得鱼多,再多带些鱼来。” “明天定要多带些来。”白围过来一趟。 “是是,定多带些来。” “多带些,怕剩了吗?这都多少天没吃到鱼虾了。” 大伙不住嘴地抱怨。有不死心地下手往两个渔筐里划拉,鱼是真的没了,只划拉了一圈圈的水波。 会宾楼的温采办也正好来外城鱼市街寻鱼虾蟹,见这些天冷冷清清的鱼市街,今天有一鱼摊围了一圈人,热闹非常,便踱步过来看。 这一看,不由得笑了。 人群散去,霍二淮把两个渔筐里的水倒掉,三人刚要往鱼市街外头走。 “温采办?”霍惜还记得他,笑着朝他点头打招呼。 霍二淮和杨福愣了愣,也笑着朝对方打招呼。 温采买背着手,朝他们三人点头致意:“你们从淮安回来了?” “哎,这才回来。” “你家打的鱼都卖完了?” “温采办要买鱼?” “是啊,这些天内城的百姓都吃不到鱼虾,都念得慌。什么东西都是这样,寻常越是容易得到,越不在意,越是吃不到见不到,就越是惦记。天天有人到会宾楼问有没有河鲜。” 温采办笑着摇头:“现在鱼虾蟹做的菜都卖上高价,还没有货。” 霍二淮笑得憨:“过段时间就好了,大伙都陆续回来了。” 温采办点头:“你们今天的鱼价怎么卖的?” “一斤以下的十二文,两斤以下的十六文,五斤以下的三十文。” 温采办想了想:“我给你们提价两成,从明天开始,你家给我提供三天的鱼虾蟹,鱼只要一斤往上的。三天后,若再供,价钱再议。” 霍二淮愣了愣,低头去看霍惜。 温采办一愣,笑了笑,也看向霍惜。 霍惜想了想,点头应了。 温采办很是高兴,又与他们说了几句,这才背着手离开。 剩下一家人面面相觑。 这,不仅卖完了,连后面三天的鱼都有人要了?还高价? 仨人脸上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爹,这是好事。” 霍二淮连连点头:“是好事,好事呢!” 三人往鱼市街外头走,脸上都带了笑,脚步轻快。 卖了那么久的渔,何曾这么顺利过?霍二淮不由得来回翻看自己的手掌,又嗅了嗅,两只手上鱼腥味都淡得很。 往常杀鱼剖鱼,那指甲缝里都是洗不掉的鱼腥味。 “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鱼都不用收拾。”感慨地说了句。 “是啊,要是天天这么顺利就好了。”杨福也很是感慨,往霍惜身前鼓鼓囊囊的小挎包上看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合围 霍惜顺着杨福的目光一看,把胸前的小挎包解了下来,递给霍二淮:“爹,你拿着。” 霍二淮高兴地接了过来,差点没接住,沉甸甸的,特别沉手。 把它往怀里一揣,鼓鼓的,像怀了几个月身孕的妇人,仨人不由得一乐。 “今天我们多打些鱼,明日定能再多卖些钱。” “可我们没地方装啊。” 霍二淮也有些苦恼,他家的船都能装一百石粮,还装不了几担鱼了? 可他家的渔箱就那么大。要不再多买几个渔筐?眼看有钱挣,但挣不上,便有些抓心挠肝。 俩郎舅齐齐看向霍惜。 霍惜想了想,便说道:“买几个渔筐太占地方,咱买几个渔兜,到时捕了鱼放到渔兜里,养在水里,明天要卖时再启上来。” 渔兜和虾笼蟹笼一样,折起来放,也不太占地方。 “行,那咱买鱼兜去。” “多买几个,万一有渔户要买呢,咱也能赚个差价。”杨福高兴地说道。 霍惜愣愣地看向他。 “咋了?”杨福不明所以。 霍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霍二淮也笑。 杨福看了看霍惜,又仰头看向霍二淮。 霍二淮颇为感慨地摸了摸他的头,他家的福儿,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往家里搂银子。 “舅舅你能时时想着为家里挣银子,爹高兴呢。” 杨福便一脸骄傲地仰了仰脖子,惜儿时刻想着挣银子,他也要挣银子养家。 欢快地走在前头,往卖渔具的铺子跑。 等仨人回到船上,杨氏已补好渔网。 等把钱接到,数了几遍,见今天卖鱼得了一两六钱,高兴得嘴角都合不上。 催着霍二淮把船往长江口划。 “今天我清点了咱家的余货了,桐油还有不少。” “干嘛只清点桐油?”杨福说完一愣,“姐,你想咱今晚下夜网啊?” 杨氏点头:“咱趁热打铁,趁着这几天渔价高,咱多打些渔。夜里你和惜儿尽管去睡,我和你姐夫忙活就行。” “娘,我也要帮你们。” “姐,我也帮你们。” 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一眼,笑着点头。 霍惜有些感慨,自她和念儿到了船上,霍二淮和杨氏已极少在夜里进行夜捕了。 一是辛苦,二是夜里能见度低,风险较大。 但若说渔获大,还得是夜里。除了夜里,还有早晨黄昏这两段时间。大中午,阳光正盛的时候,是几乎没什么渔获的。 打鱼跟种地极为不同。 种地的都盼着天气晴好,但打鱼的却喜欢天阴多云,下细毛雨的天气,喜欢雷阵雨前后,或是久雨初晴这样的天气。 早晨或是黄昏也最适合捕鱼。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太适合大多数渔民。 大多人会日夜颠倒。因为下夜网所得的渔获往往比白天更多。 因为很多鱼都是趋光的,就像那飞蛾喜欢扑火一样,鱼也是一有光就浮上来。 比如那银鱼,就是喜欢光的。还有那鱿鱼、灯光鱼,趋光性极强,所以海边的渔民大多是在夜里出海。 但这种光又跟强烈的太阳光不一样。白天强烈的太阳光鱼是不喜欢的,大多沉在水底。所以不好捕捞。 但霍二淮和杨氏不夜捕。除了船上有霍惜霍念两个孩子,更多的是桐油价钱不低。 此时的照明装置并没有那么好,夜里能见度不高,桐油也贵。一斤桐油十几二十文。一个晚上要烧好多斤桐油。 若是渔获没有那么多,都不够烧桐油钱。 跟现代的渔船夜捕,在船身、船头船尾挂几十上百盏上千瓦的集鱼灯不同,那是使劲造,发电机汽油才几个钱。 但这会的渔民没那条件,明知道夜里渔获多,也没法大规模办到。 此时一家人说好晚上夜捕,便把船往长江口方向划,路上遇上郁江和邹家的船。 这两家不知怎的凑到一起了。 “爹,我们叫上他们两家一起吧?夜里人多,多打些火把,没准渔获更多一些。” 霍惜需要人手,她这会已经知道了,单枪匹马想闯出一条路来,很难。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人脉和资源。 “行啊。咱把他们两家叫上。”杨氏拍了板。 也不是现在家里有存银了,才有的底气。是杨氏和霍二淮一直有怜贫惜弱的胸怀。不然当初也不会在秦淮河边,顶着被打杀的风险,救下霍惜和霍念。 郁江和邹大爷两家人听了,忙推辞。怕抢了他们的生意。 “不会的,我们今天到鱼市街卖鱼,见着了内城会宾楼的采办,让我们提供三天的鱼虾呢。我们家也提供不了多少,不然还得一路寻些大的鱼虾再收些,还耽误事。” 霍二淮说完,杨氏也接口:“是呢不愁卖。再说我家要夜捕,晚上怕是要点不少火把,还要人张网,拉网,捡鱼,我家惜儿福儿力气小,又担心念儿醒了,还得顾着他。咱三家在一起正好有个照应。” 夜捕状况太多,万一满网,拉网时一个不慎人和船都能给拽沉了。四周乌七抹黑一片,连呼救都没个人。 明知道是霍家在关照他们,但听了这样的话,就是心里舒服。 “那行,咱三家夜里就一起。”邹大爷拍板了,郁江也点头应下。 于是三家人便一起把船往长江口划。 天黑前,各自占了一水域,下网。都得了不少渔获。 到了天擦黑时,杨氏和霍惜就做了简单又不失丰盛的晚食,邀了两家人一起吃了。 到天黑尽,便一起做起火把,浸桐油,往三只船上都扎了不少火把,把船划开,形成合围,开始下网。 三家男人忙着下网、拉线、收网,女人和半大孩子则集中在霍家船上,忙着解鱼、捡鱼、去渔网上的杂草杂物。 活蹦乱跳的鱼迅速投入渔箱,有挣网挣厉害,受伤严重,半死不活,卖相不好的,则趁新鲜去鳞去内脏,剖两半,抹盐,制咸鱼干,一刻也没有停歇。 三条船上的火把烧得极旺,照亮了附近水面,犹如白昼。 霍惜很是兴奋,还是头一回跟着夜捕,精神头好的很,忙得团团转,半点不嫌累。 见水底的鱼儿都朝着光亮处游来,忙扒着船沿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渔获喜人 霍郁邹三家合围,形成一处不小的开阔水域。 见鱼儿向着亮光团团围来,三家男人忙往下撒网,渔网在手上打了个旋,如花一般盛放,然后往下落…… 只片刻功夫,水波荡漾,水花飞溅。迅速收网。 那网沉甸甸的,需得几个人合力,才能把渔网收上来。 大伙比霍惜还兴奋。 “今晚这渔获可以!” “咱也来一回渔儿满仓!” “是呢,这晚上的鱼大得很哩!” “可不嘛,咱今晚可捞了不少五斤往上的,十斤往上的都十好几条!”邹大爷和邹阿奶,嘴都合不拢。 两位老人平时几乎不夜捕,舍不得点这么多火把。家里又只剩一根独苗了,天一黑就划船回港。 此时看杨氏搬桐油都搬了好几坛出来了,心疼得抽抽。 “这油钱今晚烧了不少啊。” 杨氏安慰道:“没事,这夜还长呢,咱今晚能捞不少。一斤往上的咱能卖十四五文一斤,只一斤鱼钱,就值回一斤铜油了。” “是哩是哩。”郁江等人听了也是高兴得很。 看着鱼儿在各家的水箱里扑腾,算计着这一晚能分多少鱼钱,心中很是欢快。 “小霍惜,你帮叔算算,叔什么时候能换一艘像你家这样的大船啊。” 大家都看向霍惜。 霍惜便开始正儿八经地帮他计算:“郁叔你这回,淮安运回来的一百多匹麻布,估计能挣个五六两,咱今天这些鱼,你最少能分一两银。若是咱连下三天夜网,你就能换一艘比我家之前那旧船再大一些的船啦。” 像她家现在这艘船,估计还要再攒攒。 郁江听完很高兴:“叔就换一艘你家之前那般大的船就好。” “那你只要把麻布卖上一钱五分,就能换一艘了呢。” “哈哈,那可好!那叔就借小惜儿吉言,等卖了钱,叔也换一艘,把你姐姐妹妹接来一起!” “行啊,到时我带她们一起玩。” “好勒,那可说好咯!” 郁江心里满是期待。之前在淮安,霍家从那两个看门人那里得了碎银,他也分得一两多,这钱他攒着还没动。等换了船,一家人也有钱生活了。冬天再冷,定也能熬过去的。 心里瞬间充满了希望,手下动作更是有力。 一夜劳作,直至天边露白,三家人这才灭了火把,收了网。 霍惜等几个小的,早已在各家的船舱里睡得乎乎的。 霍二淮郁江和邹大爷把船划向城里,把鱼挑到内城的会宾楼,卖了个好价,再把船划回,霍惜还未睡醒。 直到饥肠辘辘,才醒转过来。 “娘,咱怎么停在桃叶渡了?” 杨氏小声应道:“你爹和你郁叔他们都要补眠,所以把船划回桃叶渡了。” 霍惜愣了愣,耳朵竖起来听了听,隔壁霍二淮不小的鼾声传来,便朝杨氏笑了笑。 在脸上揉了一把,完全醒了过来。 “娘你不补眠啊?” “早上娘眯了会。怎么不多睡会?”说完拉过霍惜,打量她,有些心疼。孩子还小,跟着大人夜捕,熬了半宿,眼眶都还黑青着。 “等给会宾楼送完三天的鱼,咱就不夜捕了。” “没事呢娘,我缓过来了。” 话虽这样说,但杨氏已经不打算让两个孩子跟着他们夜捕了。以后能不夜捕就不夜捕。家里现在开着水上杂货铺,也比以前单纯打鱼挣得多了。 见杨氏在做午食,霍惜也跟着帮忙。 不一会杨福也起了,他几乎跟着拉网到清晨。此时还迷迷糊糊的。 一边用手在眼睛上抹着,一边问杨氏:“姐,我姐夫把鱼卖了多少钱啊?一家分得多少?” 霍惜和杨氏不由得就笑了。 杨氏拧了一条帕子给他擦脸,一边笑话他:“你这都快钻进钱眼里了。做梦都是在搂铜板吧。” 杨福还煞有介事地点头:“我梦见咱家买了好多田,那粮食收得多,都没地方晒,眼看就要放潮了,给我愁的不行。” 霍惜噗嗤一声笑了,杨氏也乐得不行,下手拍了他一把:“用得着你愁?咱要是真有晒不完的粮,还用愁?” “怎么不愁?晒不上受了潮,不就坏了吗?” 杨氏和霍惜只觉得他还睡迷着,笑得不行。 杨福接过帕子往脸上一抹,人就清醒了过来,也对着霍惜和杨氏憨笑。 见两个孩子都惦记着,杨氏便说道:“咱本来捡出一些小的,要挑到鱼市街的,没想到会宾楼都给要了。价钱比市价都高两成。郁家和邹家都分得了一两九钱,咱家分得了两份。你郁叔和邹大爷说那铜油是咱家出的,坚持要让咱家分两份。” 杨福听说一晚上自家就分得了将近四两的鱼钱,喜得直蹦。 霍惜往郁江和邹家的船那边看了一眼,见静悄悄的,对杨氏说道:“娘,咱给他们两家把午食一起做了吧?” “行呢。娘方才有做了他们的。” 三人先吃过了午食,让杨氏去睡。霍惜抱着霍念看杨福补鱼网。 不一会,邹阿奶和邹胜先醒了,本来要做午食的,见霍惜给他们做了,推辞不过,很是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这怎的还劳累你家帮着煮午食。” 打开一看,有鸡鸭肉,有菜蔬有鱼,还有咸鸭蛋。 这饭食也太好了些。 “昨晚多谢郁叔和邹阿爷你们帮忙。这两天咱们还要一块干活,我家人多,做饭食不过是顺手的事。” 邹阿奶和邹胜心中感激,默默记在心里。用完饭食,也坐到船头补渔网。 下晌,郁江和邹大爷霍二淮也醒了,吃过午食,便又一起把船往长江口划。 如此连着三天夜捕,郁家和邹家都跟着分得了将近六两银子。 那两家人对着一荷包的散碎银子铜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三天,竟得了这么老些银子呢?” 霍二淮和杨氏也是对着十多两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咱这几天捞得鱼大,卖的价都贵着呢。”这三天竟挣了一亩好田出来,真好! 郁江也是惊喜连连:“我置的麻布都不用卖,这就有钱换艘大些的船了?” 大家也都替郁江开心:“是呢,这回你可以回乡把妻女接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捡芝麻丢西瓜 这几天也是三家合围,才有如此的收获。 网些大鱼谁不开心? 只是船停在水当中,任水波托着荡漾,这要是收网时,力有不逮,被一网的鱼拽了下去,连人带船都能翻进水里。 在水上拉网捕鱼,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没个人换手,实在有些吃罪。 自己一个人要划船,要下网,要拉网,要解鱼,要收拾鱼,要卖鱼,要补鱼网,简直分身乏术。 卖鱼时还得时刻担心船被人划走了。 船上不说精贵东西了,日常吃用等物都是不敢放的。 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做事有人分担不说,只说有人陪着一起说话都好。有时候下完网要等上半个一个时辰才启网,等待的时间里太过无聊,也寂寥得很。 霍惜就一直觉得她一家人能呆在一处,是种换都换不来的福份。如果每日的渔获能多卖些钱就更是好上加好。 此时听说郁江挣到钱能换一艘大些的船了,能把妻女接到船上了,都替他开心。 这几天夜捕,大伙晚上为了驱困,就一起聊天解闷,对郁江家的情况更多了一分了解。 知他亲娘早早没了,父亲娶了后娘,家里兄弟姐妹多,家里的田地少,产的粮不够一家人吃,他成亲后便自己置了一艘小船出来打鱼。 妻子和两个女儿则留在家里。 打鱼得的钱都往家里送。省吃俭用这么多年,日子也没过得多好,妻女还是在后娘手下受着不公的待遇。 “郁叔,把你的麻布放我家船上吧,等你回来后再取。” “行勒,我正想跟你们开口呢。” 之前郁江船上装不下,就放了一些麻布在霍家船上,这次要回乡,更是不能把布带回去。 郁江回乡了,夜捕的事也告一个段落。 夜里把船划回桃叶渡,遇上几日不见的钱小虾等人,大家便很热情地凑一块聊天。 “我家这些天卖货挣了不少呢!你家的货比我家还多,定是也挣不少吧?” 钱小虾神秘兮兮地勾着杨福的肩膀,说着卖货的趣事,他爹娘卖货,他收钱,收得那叫一个高兴。 “我家这些天没卖货。” “没卖货?你家运那么多货回来,没卖?”囤着干嘛?难道又有什么主意? “你家,你外甥女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是朋友就不能吃独食,不然……”钱小虾朝杨福挥了挥拳头。 杨福往霍惜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瞪了钱小虾一眼:“你以为我们是你啊!” “那你家为什么不卖货?” “我家忙着打渔,哪有时间卖货!” “打渔,你家忙着打渔?”辛苦从淮安运了一船货回来,不卖,打渔? 见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杨福有些不满:“你以为我骗你啊?这几天渔价可贵了,渔获好卖得不行。我家这几天光卖渔获就得了十几两银子。郁哥和邹叔邹胜他们,跟着我们一起夜捕,也得了好几两银子。” “什么!你们夜捕?打渔,这几天就得了十几两?他们两家都得了好几两!这是真的?你没骗我?” 杨福白了他一眼:“我闲得慌啊,骗你?没功夫。” 钱小虾嘴巴张成了圈圈。 他一家这几天每日卖货都得了近一两银,比过去打渔挣得多多了,一家人高兴得不行。他娘还说怎的不天天运粮呢。就盼着河泊所再征调他们的船。 但是,他听到什么了?郁叔和邹胜他们两家跟着霍家夜捕,竟得了五六两银!比他们卖货还挣得多? 钱小虾仰倒在船板上,没法接受。 他死了。 他什么都没听到。 他耳朵里只有收到卖货的铜板那丁零当啷声。对,他什么都没听到。 杨福好笑地看着他。 过一会,钱小虾翻坐起来,目光发直:“我娘想不到,为什么我爹也没想到呢?” 呆了呆,又看向杨福:“可别跟我娘说。”不然她得悔出血来。 但孙氏那边已经知道了。 大伙都聚在一起聊天,说着这几天的事,她又不是聋子。 面上虽笑着,但心里哗啦啦在淌着血,想找后悔药吃。 那货都运回来了,还能跑了?哪天卖不是卖?但渔价高卖也就这几天。 没想到这几天这几家卖鱼竟是比他们卖货赚得还多!还不只郁邹两家,桃叶渡的好些人家这些天卖鱼都挣了不少! 心里那叫一个悔。 夜里被钱三多叨叨了一夜,也不敢反驳。 “以后还是不要再自作聪明了。你看郁江和邹家,这几日打鱼就挣得了五六两。”这蠢婆娘还以为自己快人一步。为了不耽误卖货,夜里都不回桃叶渡。 人霍家判断形势判断得准。说得没错啊,这些天大伙都集中卖货,价格哪能好了?挣的那三瓜两枣还不如郁江和邹家打渔挣的。 钱三多心里后悔得不行。就不该听这蠢婆娘的。 孙氏一句话不敢反驳,在船舱里翻来覆去烙了一夜的煎饼。 北上淮安的渔船都陆续回来了,鱼市街也恢香了往日的热闹。 “惜儿,咱是不是要开始卖货了?” “这段时间渔价还行,咱一边打鱼一边卖货吧。” “行。听惜儿的。” 连着多日捕渔,得了十好几两银子。杨氏高兴地把碎银铜板数了又数。抱着霍念都不忘教他认铜板和银子。 那孩子在大人数银子的时候还两眼放光,两手扑腾着要上去划拉。才点点大,就知道孔方兄的好处了。 抓了一把铜板在手,朝这个举着那个举着示意,口水直往下嘀嗒,别人要伸手去接,还不给,还懂得把手缩回去。一副小吝啬鬼的模样,逗笑了众人。 霍惜拿着帕子给他擦手,这会的他,已懂得抓着什么都往嘴里塞了。 “脏,可不能什么都往嘴里放,知道吗?” 拍他小手,说他,还不依,会咿咿呀呀跟你瞪眼,拿走他手里的铜板还朝霍惜哇啦哇啦叫。 “等姐挣着钱了,给你打金锞子给你玩。” 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就朝霍惜淌着口水笑。 霍惜不由暗叹了声,若还在那府里,念儿哪会缺金锞子玩。只要想要,母亲怕是都会把他想要的划拉到他面前。 霍惜脸色黯了黯。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过往 母亲的形象在霍惜的脑中越来越模糊,她深恨自己不会丹青之术,留不下母亲的样貌。 念儿长大,怕是都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 原燕封国北平。 都督府中,张辅正捧着一副画像端详,画中女子手执一卷书卷,体态轻盈,美目流盼,面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张辅看着看着,就沉了进去,眼神悠远。 尤记得那年,他带着一众勋臣子弟到国子监听讲,被李博士的课吸引住了,罢了课还悄悄尾随在身后,想问他几个问题,没想到就看到了她。 她带着仆妇给父亲送饭,仰着灿若朝霞的小脸拽着李博士的衣袖撒娇。 他就那样看得愣住了。 很快他就央了家里上门求娶。岳父起初不允,说他家是武臣,李家是文臣,两家说不到一块。 他就日日上国子监磨啊磨,终是把岳父磨得同意了。岳父后来还挺喜欢他,说他一武将后代,怎的才学竟不错,还画得一手的好丹青。 心柔终是嫁给了他,甚合他心意。两人柔情蜜意,甚是相合…… 张辅不由得牵了牵嘴角,带了笑,伸出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轻抚画中女子:“娘子……” “侯爷。” 书房外下人的声音传起。 张辅眉头皱了皱:“何事?” “禀侯爷,老夫人打发人来了,夫人也遣人送了东西来。” 张辅目光回到画像上,叹了口气,慢慢把它卷起。 “让人进来。” “是。” 半晌后,张辅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四个环肥燕瘦的貌美佳人,愣了好半晌。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是。老夫人说侯爷一个人在北边,少了知冷知热的人照顾,故打发几个人过来照顾侯爷。” 张辅打量了一番四个女子,容貌气质品相身形俱不相同,难为他母亲一番苦心。 “带下去吧。我的院里,尤其书房不许她们踏足。我这里不缺人伺侯。” “可……” “下去吧。” “是。” “侯爷,夫人还让人做了几身衣裳鞋袜……” 张辅手一挥:“先收着吧。府里并不缺这些。” “……是。” 人走后,张辅揉了揉额角,手又伸向已卷起来的画像,抚了又抚,终是没再打开。把它收进桌上的一个细长匣子里。 又拿起匣子里一串金铃铛手串凑近了看。 “爹爹,爹爹,你听,叮铃铃叮铃铃,声音又脆又好听!囡囡好喜欢!” “爹爹,爹爹,明年你送囡囡什么生日礼物呀?” “爹爹年年都会记得囡囡的生日,年年都会给囡囡备下礼物,必不会忘了的。” 张辅喃喃说着,把手串放回匣子,跟画像放在一处,把匣子盖好,抚了又抚,这才妥贴收了起来。 而霍惜这边,忙着打渔卖渔卖货。 黄昏打渔收渔,清晨卖渔,白日则在沿河的村庄,在京郊附近的县镇卖惠州麻布卖南边的蔗糖。 那麻布价钱虽然与葛麻价格相仿,但人都有种远香近臭的意思,听说远从南边的惠州运来的,都围上来看稀罕,与葛麻做比。 那惠州麻布也确实好,霍惜再把价格低个一分两分,如此也卖出三四百匹。 本地葛麻从织户手里收来一钱五分,往外卖价格还要更高一些。而霍家卖麻布,一匹八分收来,卖出一钱五分,一钱三四分,一匹竟也挣得好几分钱。 一匹赚大几十文。三四百匹麻布,竟是得了近二十两银。 可把杨氏喜得不行。每天晚上数铜板数得那叫一个开心。 一匣子的铜板能让她数上好几遍,都不见歇的。 杨氏数铜板,霍惜就想着次日再往哪里卖货。 水上杂铺货生意很是不错,竟不止在渔户中卖得好,在沿河村子也传开了。 每回霍家把船往沿河村子划,都有三三两两的村人站在村口,站在沿河两岸朝霍家的船招手。 “原本我以为听错了,没想到真有这般大的船在卖货。”一大娘上了船边挑东西边说道。 “大娘,那往常没遇上我家的船,你们怎么买东西啊?”霍惜装乖在一旁打探。 “往常得坐牛车上镇里啊,不然就拦了载客的船或是有顺道的渔船进城,再不然等货郎进村。” 货郎挑一担货才能挑多少东西。即便有用牛车装货的货郎,也装得不如她家船装的多。霍惜眼神一亮。 原本只做渔户生意,没想到这沿河村子也很有市场呢。 “你家东西不全啊。”那大娘有些不满意,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品相一般。 咦,这大娘还是个富户! “大娘,我家原本卖货只是为了方便在水上讨生活的渔户,东西也就只捡一般的。渔户日子过得没你们农户好,你们日子过得富裕,哪是我们能比的。” 大娘被霍惜童言童语拍马屁拍得舒服,顿时觉得高人一等。 也不愿被这些渔户看低,很是挑挑拣拣了好些。 霍惜想起船舱里藏的盐,想了想道:“大娘,我们这里有些上好的盐,价格比你外头买的价格低,你看要不要。” “你们的渔盐我可不要。” “不是渔盐。”杨氏说着,她也知道那些盐的来历,看了看霍惜。 霍惜就已经进船舱拿了数个竹筒出来了。 “呀,这盐品相不错啊。你们还能做盐的买卖啊?” “不,不是……”杨氏看向霍惜。 霍惜便小脸带笑:“我们又不是盐商,哪能做盐的买卖。平日不过是见大家进趟城不方便,便多买了些,帮大伙顺道带的。” “那跟城里一样价啊?”大娘拈了几粒送进嘴里,一嘴的咸味,很是满意。 “一斤我们短你两文。” “你们咋还能买到低价盐啊?”官盐不都一个价? “我们前些时日不是船被征调运粮到淮安了吗?那边产盐,我家在那边多买了些。少了运费钱。本是给自家和亲朋好友带的。大娘要是要,也给你匀一些。” “行。也给我匀一些。但你舍了运费,才低两文啊?” “大娘应该听说了,我们这一趟连贴补和脚钱都没有,一路耽误打渔不说,吃用都花了不少。” “是啊,这一路我们来回用了十天呢”,“你看我家还有三个小的……一路不让歇,我家男人一天下来,那手脚都跟折了一样,抬不起来。一路辛苦着呢。” 杨氏和杨福也在一旁帮腔。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卖不出去 杨氏等人朝着对方道了一番辛苦。 那大娘看了看这一家人,开口道:“那一斤短我三文吧。我多要些。” 来回翻看手里的竹筒,见这家人一路把盐带回来,装在竹筒里,半点没受潮,还好好的,品相还好,就想多要些。 囤着也行,给自家亲友邻里分一分也好。 “您若是要的多,我家就短你三文。”杨氏看了一眼霍惜,说道。 “那你这一筒多少斤啊?” “这一竹筒三斤半。足足的。”杨氏唤杨福拿了秤来秤,又倒出一竹筒的盐,单称竹筒的重量。 “那行,我拿三个竹筒吧。” “行勒,那一斤就给大娘你二十二文。” 钱货结清,大娘满意地拎着东西下了船,进了村。 杨氏和霍惜等人也是满意的很。 这盐,就这样卖出去了? “惜儿,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杨氏有些担心,怕人举报盐的来路。 “没事的娘,咱不在一个地方多卖。没事的。” 杨氏松了心,高兴地点头,在船板上数起铜板。一斤盐卖二十二文,一竹筒就是七分七文,三竹筒就是两钱又三十一文。 船上一担盐虽用了些,但仍余不少,能卖不少铜板。 真好。那个未曾见面的宫少爷可真是个好人。 霍二淮回过味来,琢磨着说道:“若是咱从淮安多运些盐回来,能挣不少呢。”这少了运费,自家卖价再低些,能挣些的吧? 只是当初没想到这一茬,胆子也小。不敢碰。 霍惜笑笑:“风险也大呢。咱卖麻布,卖蔗糖,这些天也挣了不少了。”寻常百姓买盐是有限量的,官府就怕倒卖。 若不是遇到宫子羿,她也不会琢磨盐这事。 “是呢。你去了一趟淮安,心倒是大了。”杨氏调侃霍二淮。 霍二淮挠着头憨笑。 不是孩他娘和两个孩子都想买田吗,他想多买几亩田,让一家人都吃饱穿暖,这才琢磨上了。 一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能同意边打渔边卖货,已是出格,遂不再说盐的事。 又见沿河一路货卖得好,给一家人带来了不少信心。 于是天天往邻近镇子,沿河村庄跑,把买田的事都抛下了,只顾着挣银子。 霍二淮说是要去温泉酒打酒,霍惜忽然想到那边小作坊多,织户相对较少,便让霍二淮和杨氏到琼花巷拿了好些麻布和蔗糖装着,运到温泉镇那边的大小村子卖。 杨福守着船,看着睡着的念儿,杨氏、霍二淮和霍惜三人又拎又背着东西先去了尚山村。 周义的婆娘周赵氏见他们带了礼物来,又见麻布是真的好,红糖也卖得比本地便宜得多,很是热情地带着杨氏在村里推销。 霍二淮都没法去双泉村,只来回往自家船和尚山村之间运麻布和红糖。 霍惜扮小孩,和周义的孙子舟舟到双泉村找囡囡玩。 双泉村霍惜好久没来了。 这回再进来,已经没头一回进村那样醉意连连了。 霍惜带着舟舟和囡囡,寻了村里的小孩玩官兵捉强盔的游戏。玩了一上晌,累得够呛。 一众小孩却觉得意犹未尽。平时哪有人这么周密地部署,又是分角色,又是讲配合,一环扣一扣。平时都是瞎玩一通,回回都有人争执打架找家长。 这回却没人急眼打架,一派和谐。 都不想结束游戏,拉着她不让她走。 奈何霍二淮酒买到了,杨氏带来的麻布和蔗糖都卖完了,想到留在船上的念儿,二人归心似箭。 霍惜一左一右拉着舟舟和囡囡,哄着两个眼睛红红的小孩:“等我下次再来找你们玩好吗?” “下次是什么时候?”囡囡抱着她不放。 “很快就下次了啊,你看,我家还要跟你家买酒呢,等大家把酒买完了,我就又来了啊。” “那什么时候才把酒卖完?” “很快了啊,难道你对你家的酒没信心?” “有!我家的酒可好了!”囡囡受不得激,见不得别人说她家的酒不好,大声反驳。 “那就是了啊,你家的酒好卖,那我很快就又来了啊。” “那好吧。那惜惜哥哥,你可要快些来找我们玩哦。” “好,一定。”三个人拉钩。 几个大人在一旁看着,一脸的笑。小孩外交政策很成功,蒋兴蒋酌父子俩现在对进酒的霍二淮,已不把他当一般的酒客来看了。对他的到来很是热情周到,像熟识的朋友。 酒也尽着好的挑。价钱也给的最低价。 霍二淮也投桃报李,这次送了好些麻布和蔗糖给蒋周两家。 一家人回到船上,果然见着念儿哇哇大哭。 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把杨氏心疼坏了。抱着她喂奶,哄了半天才好。 霍惜拿眼瞪他,这小娇气包! 小娇气包躲杨氏怀里抽泣,杨氏抱着哄他,霍惜和杨福在记账。 在两个村子麻布竟卖出一百六十八匹,一钱三分也确实不贵,得银二十一两八钱多。 蔗糖当初买了二十石,一斤卖五十文,卖的不多。 那糖显少有成斤成斤买的,都是几两几两的买。哪怕两个村子再富裕大家也没太舍得买,就买来尝个新鲜,尝个味,又不是什么生活必须品。 一家人在那里数铜板数得欢,就霍惜在那里苦恼,当初是不是买蔗糖买的太多了? 二十石,花了九十两银。这才卖了半石不到。 好愁。 “爹,娘,我买的糖好像卖不出去。”霍惜一脸苦恼。 杨氏正捉着铜板逗念儿,听完手下一顿,杨氏也放下纸笔,愣了愣。 霍二淮反应过来安慰她:“没事没事,糖是精贵之物,在村子里哪里能卖出多少?还得运到城里。城里有钱人多。” 杨氏也连连点头:“可不是,那糖哪怕村子里的富户也是舍不得吃的。当初你娘我坐月子,你爹那么心疼我,才只少少的买几两,你娘我一天舀一勺,一天舀一勺,愣是把那几两糖吃了一个月。” “是啊,惜儿,咱放着慢慢卖,到时候咱运进城里卖,到冬天一定能卖出去的,天冷了大伙都窝家里猫冬,那城里有钱人可舍得吃喝呢!”杨福半点都不担心家里的糖卖不出去。 一家人连声安慰,霍惜还是挺愁,还是想快些把家里的货清出去,好腾出钱买田。 当初只是觉得蔗糖价格实惠,就没想着要怎么卖出去。 麻布都卖出三分之一了,这蔗糖才卖这么点。 看来散卖的生意不好做,时间线拉太长,太磨人。 那要怎么把它销出去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眼里没有主子 连着几日,趁着进城卖鱼,霍惜拉着杨福到各糕饼铺子,上门推销自家的蔗糖。 虽也卖出一些,但数量不大,价格也压得厉害。 城里杂货铺糖价五十文一斤,各糕饼铺子大宗购入原料,价格却要低得多。把糖价压到八折,要四十文一斤,霍惜却是不干的。 当初买了二十石,价格算下来都要三十五六文一斤了,四十文售出,也不说白折腾一场,就是不怎么划算。 便没再去大的糕饼铺,只去一些小的独门独户的铺子打转,那些铺子没有大宗进货渠道,便以每斤四十五文左右的价格卖出大几十斤。 杨福一路跟着霍惜,看她拧着眉,嘴张了嘴,良久安慰道:“没事的惜儿,咱慢慢卖,不着急。” 霍惜神思不属地点头,眉头并没有舒展。 若是她在城里有一个铺子就好了。别处低价进来的货,可以放到铺子里慢慢卖,不用她挨家挨户上门推销,遭人白眼。 可是开铺子卖什么呢?卖麻布和蔗糖?这未免单调了些。再加上河鲜? 谁进门啊。 这都什么店。杂得不能再杂了,还串味。 而且麻布和蔗糖卖完了呢?要上哪里进货?进什么货?又让谁来卖货? 霍二淮?还是杨氏,杨福?还是她自己? 霍惜摇了摇头。 她不好太露头。会连累到念儿。得韬光养晦几年。 但不能当咸鱼啊。 好愁。 京师穆府,穆俨也愁。 穆坎穆离寻的见上的礼物他都不满意。 这送礼着实费心思,除了所送礼物要得人喜欢,还得体现穆府的心意,又要贴合京师穆府当前的状况,重不得轻不得。 他哪曾操心过这样的事。 好烦。 花园里,刘嬷嬷正在安慰程氏。 “夫人,没必要跟那起子遭瘟的一般见识。他们不过是看夫人没个依靠,娘家也不在京城罢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拿鸡毛当令箭。” 刘嬷嬷呸了声,气得不轻。 吃着府里的,拿着府里的,在京师过得逍遥,在府里被一堆下人敬着,在外头被人捧着,眼里心里却没有夫人。一颗心还向着那西南侯府。 这种背主的奴才,属实该打杀了! 就夫人心软。 程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我算哪门子的主子呢,困在这府里,连个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刘嬷嬷很是心疼:“夫人,万不可这般妄自菲薄,您是西平侯府的侯夫人啊,您还有少爷啊。少爷现在允文允武,等将来少爷长大,您还有享不尽的福份呢。” 程氏吸了一下鼻子,挤出笑:“是呢,我还有俨儿。” 刘嬷嬷应和了几句。 程氏又说道:“嬷嬷,你到我几个嫁妆铺子看看,看能不能收拢一些银子来。” “是。” 主仆二人相携走远。 穆俨从一棵树后闪身出来,望着走远的主仆二人,目光眯了眯。 “穆离!” “属下在。” “去查一下。” “是。” 片刻后,穆离来回禀。 “夫人在准备献上的礼物,向账房支领不到银子,便让大管事去铺子里拿银,大管事言语搪塞,还说京师铺子庄子所得,要送回云南,说这是侯爷下的命令……” 砰! 穆俨抓起书桌上的镇纸狠掼到地上。 那镇纸一下子摔得裂开了。 “封后庆典邀请的是西平侯府,还是程门程氏!”声音冷冰冰得不带一点温度。 穆离低垂着头,抿紧嘴。 他查清缘由后,也是气愤填膺。要往宫中送礼,府里不出银子,不置办,竟要侯夫人自掏嫁妆了? 这要是让上头知道了,还以为西平侯府看不上皇后呢。 以新皇对皇后的爱宠,西平侯府怕是吃不了得兜着走。他们远在西南,没什么事,天高皇帝远的,但他们少爷,在京师怕是路难走。 少爷一个质子,本来就身份尴尬,府里还时常做些拖后腿的事,少爷在国子监就没几个能说话的同窗。 平时也没人邀请一块玩乐。 穆离正胡乱想着,就看到少爷已是大步往书房外走去,忙敛了心神跟上。 “少爷。” 一进院里,大管事穆仁刚朝穆俨笑着打了声招呼,就被穆俨一脚狠踹到地上。 “少爷?” 穆仁倒在地上一脸错愕。 少爷平时就缩在自己的院子,万事不管,这怎的……什么事冲撞到了?脑子拼命转。 穆俨神情倨傲,冷冷地自上而下看他。 见他要爬起,犹自不解气,又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周围路过的奴才下人无不错愕地张大了嘴巴,吓得不轻,远远地低垂着头,又忍不住偷偷拿眼去瞧。 穆俨也不解释,只冷声吩咐穆坎:“去叫二管事来。” “是。” 二管事穆示提着衣裳下摆一路小跑了来,还没等他大气喘匀,刚张了张口:“少爷……” 就被穆俨打断了。 “即日起,你升任大管事。头一件事,把京师及附近的产业仔细罗列出来,让各掌柜各庄头拿着帐本进府来找我。但凡不听令的,哪里来的打发回哪里去!” 二管事穆示嘴巴张成圈圈,脑子嗡嗡的。 “怎么,你胜任不了?”声音清冷。 穆示抬头看去,就见少爷正一脸冷肃地看着他。 吓得一个激灵,扑通跪了下去:“奴才多谢少爷提拔,必不辱使命。” “嗯。穆仁既然一颗心向着云南,便打发了他去,连着家小。府里的人事,你看着安排。若眼里还是没有主子,或打杀或发卖,可就没穆仁这么好的运道了。” “是,是,奴才明白。” 京师穆府,变了天。 下人噤若寒蝉,走路都轻了几分。没人敢再偷懒。 原本大管事说他们的月钱都是西南拨过来的,很多下人眼里心里便只有云南的侯府,没正经把程氏当主子看待过。 可经过穆俨这一手,大家才知道现官不如现管,什么西南的侯府,远着呢。 程氏接到一堆账本,见到府里的下人对她毕恭毕敬,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等得知是儿子替她出头,又狠哭了一场。 想着亲生的儿子如今依祖制要叫她婶娘,心跟刀割的一般。 如今侯爷袭了侯位,她的儿子,做为大伯的嗣子,也不知将来何去何从。等侯爷的其他子嗣袭了爵,俨儿就只是个旁支了。 多少个夜里,程氏愁得不能寐。 如今看着俨儿为她出头,程氏枯井一般的心也活了过来,她也该立起来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实现一小步 京师穆府人事变化,风云诡谲。 霍惜这边虽为销货发愁,但小日子安稳,岁月静好。 霍二淮跑了几天牙行,终于把一家人盼着的田产买了下来。 “在将军山那边,是上等的良田,土地肥沃,不缺水,村子里就有数条从秦淮河里引来的支流。” “真的?” “这种事我哪能骗你。田契我都换来了。” “给我看看!”杨氏迫不及待。 “给你看给你看。”真是的,又不识字,非急着要看契书。霍二淮很是无奈,面上却笑着,把契书递给她看。 霍惜也凑过去和杨氏一起看。 杨福在另一边,磕磕绊绊地指着契书上的字念给杨氏听。 每天晚上他跟着霍惜认字识字,如今常用的字也识得不少。 “真好真好。”杨氏抚着契书,脸上已笑开花。 杨福却嘟着嘴:“我和惜儿想要连成一片的田地,最好是小庄子,这几块地零零散散的,收租子都要跑好几处。” 霍二淮便叹道:“哪那么容易。那牙人说,在京师附近想买庄子,得撞大运。京师官宦世家勋贵多如牛毛,再者江南富商大贾也多,一有庄子或是成片的田地要卖,都不等挂牌出来,只放出丁点风声,就有人连夜抢着要。” 霍惜看了看契书,对嘟着嘴的杨福说道:“没事的,以后咱再慢慢寻摸。这四块地虽零散,但好在相隔不远。咱也不自己种,有田租收,不过是多走几个地方罢了,能有打鱼辛苦?” “就是。”杨氏赞同地点头。 小心翼翼地把契书收了起来,瞪了杨福一眼。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京师有钱人多如牛毛,咱能捡到漏就已是不错了。这四块地,加起来有九十六亩,咱爹娘连着祖上,几代人才攒了三十五亩好田,在杨家村就已是数一数二的了。” 但现在,她手里的契书上却记载着九十六亩! 还差四亩就是一顷地了。 乖乖,她有生之年竟能拥有一顷好田呢!都跟族长家一样多了。 霍惜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她原本想买个小庄子的。 杨氏和霍二淮还是想着回归田园,想盖屋子,过种粮种瓜种菜,自在安稳的农家日子。 若是有个小庄子,她就能满足他们的这个愿望。 在自家的庄子里随意他们在哪盖屋,屋前屋后随意他们种粮种菜。自家的庄子,都是自己的佃户,也没什么遭心事。不打渔的时候可以换着回去过过田园生活。 可如今买了四块零散的地,也不好拿着外村的户籍跑到别人的村子里盖屋。 杨氏注意到她的情绪,拉过她,不住地轻抚她的小脸。 “娘和你爹这就享到惜儿的福了呢。咱家现在有了九十六亩好田,若一年能种两季粮食,咱一家人使劲吃都吃不完。真如你舅舅发梦说的那样,愁咱家没地方晒谷子呢。” 霍二淮憨笑地点头:“是呢,爹娘这回可是享了惜儿的大福了!那庄子难寻,也轮不到咱。咱一边攒银子,一边慢慢寻摸就好。” “爹娘,你们是不是身上没银子了?我这里……”还有。 杨氏按住她:“有有,爹娘身上还有好几两散碎银子呢。放在过去,家里都没这么多存银。再说咱家还陆续卖货呢,不缺银子。” 杨氏不知霍惜还有多少银子。当初霍惜拿出一千两银票让他们买田,着实把他们夫妻俩吓了一跳。 十两一匹的绸布,也不过几百两,还要跟霍管事分利,这怎的一下子拿出这么多! 霍惜便说抢的对方的荷包,没想到有比货款多的银子。 把夫妻俩吓的不行。 本来不想买那么多田的,但又怕对方找来要回银子,索性就把霍惜的银票连着家里这些日子存的银子,全用来买了田。 直买了九十六亩田才停了手。 霍惜想想便算了,那一千两她还有用。 “爹,你找好赁田的人没有?” 霍惜一问,大家都看向霍二淮。 “找好了找好了。爹跟各个村的村正一说,事情就办妥了。咱只要等着收田租就成。” “真好。咱家再也不缺粮吃了。”杨福满足地喟叹。 杨氏瞪了他一眼:“好像你姐我饿着你一样。” “没呢。姐和姐夫从没有饿着我,宁可自己饿着,都让我吃得饱饱的。以后我也跟惜儿一样给你们买田,好好孝顺你们。”杨福猴到杨氏身上。 “这还算说的人话。”杨氏勾了勾嘴角。 霍二淮脸上带着笑,紧紧牵着霍惜的手,抚了抚杨福的头。 “惜儿,蔗糖你想好了要怎么卖没有?”家里的银子花尽了,杨氏便急着要卖货。 “咱拿到外城卖吧,装成小份卖。”还有她花了一百两买来的皮草,也要尽快销出去。秋意渐起,城里的人该备过冬衣裳了。 这回一家人把钱都用来买了田,就没想过要留点银子寻个地方盖个屋。 杨氏和霍二淮隐约知道霍惜想挣钱,便也放弃了上岸过安稳日子的想头,再说琼花巷那院子可是租了半年,也舍不得退掉,还得赔钱。 买好田,一家人便跟着霍惜进城做各种准备,准备在外城卖货。 没有铺子,便准备跟货郎一样,走街串巷卖。先是准备了一辆大的板车,准备推着卖。 “得把郁哥的布数出来,别跟咱的混在一处了。”琼花巷里,杨福一边往板车上码货,一边跟杨氏叨叨。 “我能不知道?”杨氏怼他。 “也不知道郁叔能不能顺利把家小接出来?”霍惜有些替他担心。 “怕是不容易。”杨氏是知道婆婆的难处的,特别是后婆婆。 她一年不过回一趟霍家坝,就恨不得永远不要回去。都不知道多庆幸爹娘给她招婿,不用她日日在婆婆身边受搓磨。 往霍惜那边看了一眼,要不,等惜儿长大也给她招一个女婿? 片刻后又摇头,不不,要招个好女婿简直跟大海捞针,难度不小。虽然她撞上大运,遇上霍二淮,但找个好的赘婿实在太难了。 还是让惜儿嫁出去。但万一嫁过去也不好呢? 攒银子! 还是要攒银子。到时候多给惜儿些赔嫁,让她婆家不敢小瞧了她。 杨氏手下码货的动作又快了些,还一边吼杨福:“你上点心,码得歪歪扭扭的,推两步就掉了,坏了卖相,看我不捶你!”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巧舌如簧 穆俨这些天过得很是舒适。 那天自他发作了一回,把大管事一家打发了之后,他那亲娘也振作起来了,把府里的人事都整肃了一番。 划水摸鱼的,都敲打了一番,各处也井井有条,现在府里终于有个样子了。 他要吩咐个什么事,都不用他张口,下人便很有眼色地把事办好了。 银钱上也不再拮据了。 不止他亲娘亲自送来了好大一笔,账房的管事也亲自来了一趟,低眉顺眼,说自庄子铺子的账归到府里后,库房的银子一下子充盈了起来,问他有什么花用没有。 这种感觉,嗯,就跟暑日吃了好大一碗冰酪一样。 穆俨正暗自得意地抖着腿,穆离来报:“少爷,穆乾说霍小娘子这两天在莫愁湖那边卖货。” “卖货?” “是。说是霍家从淮安回来,运了好些北边的货物回来。” “这都回来好些天了吧,这才开始卖货?” “早前几天不是在打渔卖渔嘛。” 穆俨一愣,可不是在卖渔嘛,自己那天一早还撞见了。 那小骗子叨叨了一路,说趁着渔获少,价钱高,定能多卖些钱。也不知最后如不如她的意。 哼,小骗子,眼里就知道钱钱。 “走,我们瞧瞧去。” “是。” 主仆二人走出书房,穆俨又顿住脚步,小骗子回来了,穆乾守着琼花巷有些多余。 “让穆乾往西南去一趟。” “西南?” “嗯。穆仁不是回西南了吗,也不止他会告状。” 小爷先他一步告个状。 “让穆乾去跟侯爷拿银子。就说京师要处处打点,支应困难。” “这……侯爷会给吗?咱不是才把京师的产业收回手中吗?” 穆俨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他要不给的话,就说我要君氏房中那座刻了金陵十八景的玉山,我准备献给皇后。若不给,我就向宫中放出风声了。” 到时鸡飞蛋打,可别怪他。 嘶,少爷这招太狠了吧? 那座玉山,是邻邦洪沙瓦底国献给云南穆家的。当年老侯爷想念家乡,遂命人在上面雕了金陵十八景,雕了好几年才得了。 老侯爷在世时,时常对着玉山观赏,爱不释手。 老侯爷去世后,那座玉山就被上任侯爷收进了库房。没想到又被侯爷的宠妾君氏看中了,搬到了她房中。 当年少爷想要,侯爷还训斥少爷,说年少轻狂,怕移了性情。 少爷从此不敢再看第二眼。 哪曾想,侯爷竟因君氏的一句喜欢,就把它搬到了君氏的房里。 穆离很替少爷不平。 “那咱这回得跟侯爷多要些银子。那边的中馈握在君氏那个女人手里,咱这回也让她狠放一回血。” 穆俨点头。 他跟君氏的账还有的算呢。这才哪到哪。 我的心头好,岂是那么容易得的。 很快便带着穆离穆坎出了府。 莫愁湖边,杨氏正口若悬河,跟围过来瞧热闹的人群介绍着自家的货品,杨福和霍惜也没闲着,一边招揽生意一边看着摊子。 “你看这麻布,又轻又韧,耐洗耐晒耐腐,可经穿了!” “好是好,可你这一钱五分,也太贵了些。” “哎哟,咱江南的葛麻,铺子里都卖一钱八分呢!这可是大老远从南边惠州来的好麻,一路又是换车又是换船,在水上飘了那么些时日,才到了咱江南。你们看看这么好的麻布,可上哪寻去?” 几个妇人听了,用手在布料上摸了好久,舍不得放手,又心疼钱。 “你再短些,短些我跟你多要几匹。”“就是就是,若是好,咱下回再来,再帮你多带些客人来。” “哎哟,我这麻布可不愁卖哩。”杨氏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这一大车,家里怕是还存了不少,早卖早些把钱拢里手里还不好?也用不着日日辛苦推着这板车卖货。” “哎呦,我跟你们说不愁卖,是真的哩,可不骗你们。” 杨氏说完,往四周环顾了下,朝几个妇人凑过去,小声道:“你们知道咱京里马上就要举行封后庆典了吧?” 见几个妇人点头,便又说道:“我听说啊,宫里传出话来,要与民同乐呢!” 与民同乐? 杨氏点头:“听说到时候夜里都不宵禁呢!民间不仅要跟宫里同庆同欢,可能还要举办各种活动呢!” 见一堆围过来的人都听愣了,杨氏很是自得。 又说道:“你们想啊,皇帝陛下办这么重要的庆典,难道不想看到百姓们吃得饱穿得好,身上衣裳簇新簇新的,让人瞧着就是一副盛世太平的样子?” 大伙愣愣地点头。 杨氏有些骄傲:“所以说啊,我这些布还怕卖不出去?” “你们这段时间没到各绸缎庄去看吧?听说里面的布料都卖空了,那大户人家是一车轱辘一车轱辘地往家运布料,请人做衣裳。过两天我这些布料……” 杨氏把手放在麻布上拍了拍:“就是卖二钱一匹都有人抢!” 围观的人先是静了静,后回过神来,纷纷朝麻布下手:“我要两匹!” “我要三匹!” “别抢,我要五匹!我要的多,先给我拿!”一匹布成人顶多能两身衣裳,这一家老小,不得多买个几匹啊? “给我拿六匹!” 人群如水一般涌来,把小小一只的霍惜瞬间就给挤到一边去了。 她都听傻看傻了。 她娘行啊! 她不过是安慰了她娘一番,说布料不愁卖,跟她说起接下来的封后庆典,她娘这活学活用,用得炉火纯青啊!这妥妥的做生意的料子啊。 绝了啊,杨春樱。 “惜儿,福儿,还不快来帮忙!” 这两个倒霉孩子,都站一旁愣着干嘛?倒让她被围得一身汗。 “哦哦,来啦来啦!”霍惜和杨福回了回神,冲了上去。 “婶子,你是要五匹吗?” “这位漂亮姨姨要六匹?好的好的。” “有,有呢!放心,我们家里还有布,足足的,放心。” “舅舅,快雇了人去搬货!” “哎!”杨福撒腿就往琼花巷跑! 果然啊,还是惜儿看得长远,把房子租在琼花巷,这不,补货快得很。这要是租到别的地方,他跑一趟,客人还不跑光了?谁耐烦等你。 霍家摊子的热闹吸引了不少人,同样吸引住了一个老妇的目光。 霍惜埋头卖货,并不知危险正在逼近。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遇险 “婶子,大娘,姨姨,你们看看我们这红糖……南边来的,质量好着呢。” 霍惜见不少人在等补货,便推销起红糖。 “每天舀一勺冲水喝,对女人犹其好,补气血呢。若有条件,再往里加一勺酒糟,再打个鸡蛋一起煮,喝完胃里暖暖的。补中益气,健脾暖胃,对妇人行经顺气,活络气血,好得不能再好了!” “很多妇人秋冬天是不是手脚腹部冰凉?买些红糖,每天坚持喝,很快就能调养好了!” “真的这么好?”“加酒糟鸡蛋一起煮?” “是啊,放心煮。不信你们去药房问。咱京师卖酒的多,那酒酿还不好买吗?但这南边来的红糖,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天渐渐冷了,河水上冻了,得到明年春夏才有南边的船来呢。” 霍惜口若悬河说了好大一通。 继她家的麻布被人轰抢后,包成几两一斤装的红糖又再次遭人轰抢。连一些心疼家中老母亲妻子的男子都上来抢。 那热闹劲,看傻了一众摊贩。 莫愁湖,沿湖畔筑有楼台十余座,湖柳如烟,湖云似梦,每天都吸引了大批文人墨客前来赏玩。 就是寻常百姓也喜欢到莫愁湖边逛上一逛,吹吹湖风,瞧瞧热闹。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的季节。 沿湖一圈,摊贩小食摊众多,整个莫愁湖区域,热热闹闹。 但此时无一处摊贩有霍家摊子的热闹气。 杨福都飞跑往琼花巷搬了三回货了。秋意不躁,都给他跑出一身汗。霍惜也忙得头也不抬。 此时新城侯张府的几个小娘子,也正带着丫鬟婆子出来游玩。 远远的看见了一堆人围着个摊贩,倒是好奇地瞧了瞧,但没人想往这边凑。 不过是一群身份低下的小摊贩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再热闹能卖什么精贵的货。一整车的货没准还没她们身上的一件帕子值钱。 撇了撇嘴抬腿走开。 孙妈妈得了太夫人的令,跟着府里几位小娘子出来松散,见小娘子要走,也跟着挪步。但匆匆一撇,脚步便顿了顿,扭头看去。 就见一个小童正站在一方大石上,正挺直腰背,招揽客人。 嘶,这眉眼,好像,在哪里看过。 一个几岁的男童,在哪里看过呢?难道是往府里送柴炭,收泔水家的小子? 孙妈妈目光定定地投在霍惜身上,越看越觉得有一股熟悉感,心里抑制不住地跳了跳。 跟身边的下人吩咐了两句,就往霍惜这边走来。 另一边,穆俨正坐在一处茶肆的二楼,不远不近地看着下头那小骗子神采飞扬,口若悬河,不知疲累地卖货。 那生机勃勃的小模样,就跟那墙角的韧草一模一样。以为不起眼,但生机盎然。被厚雪覆盖,次年又顽强地伸展四肢活了过来。 穆俨不由得嘴角勾了勾。 眼光一撇,见一老妇人紧盯着那小骗子,正拧眉思索着朝她走了过去。 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要买东西的。多年的谨慎,让穆俨心下一紧。 想了想,抓起桌上一粒豆子用手指弹了出去。 嘶,谁打我? 见那小骗子揉着额头,龇牙咧嘴,环顾四望的样子,穆俨抿着嘴,嘴角轻轻向两边扬起。 霍惜正气乎乎地向四周张望,哪个人恶作剧?打得她好疼。咦,孙妈妈? 不好! 转身急忙拉住杨福:“舅舅,我要尿尿!” “哦,那你快去吧。”杨福没看她,忙得分身乏术。 “你跟我一起!” 啊?杨福愣住了。 “快带惜儿去吧,姐看着摊子,没事的。你俩快去快回。”怕霍惜憋坏了,杨氏忙催着杨福带着霍惜找地方尿尿。 “好,惜儿,我们快走。” 杨福看了看摊上围作一圈的人群,又看了一眼霍惜,见她一脸着急,也顾不得多想,忙牵了她的手快步离开。 走了?孙妈妈愣了愣,忍着心中的疑窦紧紧跟了上去。 霍惜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急得不行。 孙妈妈怎地到外城来了? 这要是怕她发现了,不说传到吴氏那里,只传到她祖母王氏耳朵里,她和念儿就落不着好。 不能,决不能让她发现! 霍惜脑袋转得飞快。也不敢跑,越是跑越是让人起疑。新城侯府只要一调查,还有什么查不到? 到连累了杨氏和霍二淮等人。 没准吴氏为了灭口,会连累到桃叶渡的人。 “哎呀,这怎的连个茅厕都没有!”霍惜捏着嗓子抱怨。 “惜儿……”杨福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 霍惜也不解释,拉着他到了一处避人处,又正好离人群不远不近,拽着杨福悄声道:“我的坏亲戚正跟着我!” “啊!”杨福吓了一个激灵。 “别看!舅舅,快尿尿!” “啊?” 啊什么啊!“快点,就在这里,快掏出来,尿啊!”霍惜急得不行。 “啊?哦哦。”杨福反应过来,忙解了裤档,掏出小鸟,对着前方空地就滋。 霍惜站在杨福的另一侧,借着杨福的身形遮挡,也装着掏小鸟…… “哇,你尿的没我高!”霍惜嗓音清亮。 “谁说的!看我尿的,定比你远!”杨福不甘示弱。 男童特有的清亮,又气短的声线传来。孙妈妈脚步顿了顿。 见两个小子在前面掏出小鸟尿尿,匆匆撇了那道水线一眼,也没看清,忙背过身去。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也没去辩识是一道还是两道,略站了站,转身走了。 两个小子罢了。 定是看错了。 脚步声远去,霍惜脱力地坐到地上。 拳头紧紧捏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眼神又恨又悲。 杨福扭头去看那个老妇,见对方已走远,再回头看看眼眶里慢慢沁出泪水的霍惜,小鸟都忘了装回去。 “惜,惜儿……” “我娘,我娘死在她手里……我一定要打杀了她!一定要打杀了她!”霍惜恨恨地说着,眼泪越落越凶。 杨福手停在裤档上,她娘,她娘死在她手里,这是什么?他姐姐活得好好的啊。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愣在那里。 惜儿的娘,是她的亲娘吗?她亲娘死了?还死在方才那个老妇手里吗? 杨福恨恨地转身,刚抬腿,被霍惜反应过来一把拉住。 “惜儿,我去打她一顿出气!咱套她麻袋!”杨福气乎乎地说道,惜儿的仇就是他的仇!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好生养 霍惜听了杨福的话,并不放手,只默默淌着泪,摇头。 “我悄悄地跟了去,不会让她发觉的。”杨福还是想过去套那老妇麻袋。 霍惜摇头,在脸上抹了一把,神色哀伤:“咱现在奈何不了她。要从长计议。” 从,从长,计什么?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意思吗?可惜儿方才,明明哭得那般伤心。杀母之仇呢,不共戴天! 惜儿的仇就是他杨福的仇!杨福扭头望向孙妈妈走的方向,这个人他记下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霍惜静静地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朝一脸担忧的杨福挤出笑:“走吧,娘一个人要卖货要看摊子要收钱,怕是顾不过来。” “惜儿,要不你先回琼花巷去?”杨福一脸担忧地打量她。 霍惜摇头:“没事。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她应该不会再回头了。” “万一……” “没事,下回我们再小心些就是了。”她以为张府的人不会到外城来,没想到这些人贵脚也会踏贱地呢。 她都忘了在脸上抹黑泥了。 咬了咬牙,再过几年就好了,到时她长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但是念儿,这几年绝不能让他暴露在人前。 二人脚步声远离。 一棵大树后闪出三人。 好半晌没人说话。 “这张府,内院这么乱?做奴才的都敢下手毒杀主母了?”穆坎想起霍惜方才那痛苦又隐忍的哭声,心里跟自己母亲被人打杀了一样,恨得不行。 穆俨嘴角冷冷地勾着,尽是嘲讽。 奴才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上头要是不发话,奴才敢对主子不敬?怕是借她十个胆都不敢。 穆离看着霍惜小小的身子远离,长长叹了声。 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少爷。 他终于能明白少爷为什么对这张家的小娘子这么关注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想看对方活成光,想像自己也活成光。 主仆三人直愣愣地站着,半天没挪步。 又想起方才霍惜的急智,一个小娘子,竟站在那里尿尿,还看谁滋得高滋得远! 嘶!这小娘子。真真是…… 穆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穆俨穆离扭头看他,竟见他捧腹哈哈大笑:“少爷,你说,她方才是怎么想的,还看谁滋得高滋得远,哈哈哈,这小娘子……” “禁声!”穆俨厉声喝道。 穆坎的笑声一下子吞了回去,手紧紧捂在嘴上。但就是好好笑啊,掌下嘴角还是高高扬着。 穆离瞪了他一眼:“要是你,你还没这急智呢,搞不好要跟对方拼死一博。” 穆坎还点头:“对啊,要是我,我就狠捶她一顿,看谁活谁死!” “她一个小娘子,单枪匹马,斗得过新城侯府?为了灭口,她身边那些人怕是都要跟着一起遭难。” 穆坎张了张嘴,“怎的单枪匹马?不还有我们吗,我们会帮她的。对吧,少爷?” 扭头去看穆俨。 穆俨没理他。 “少爷?” 穆离敲了他一记:“你别给少爷惹麻烦,这京师满是勋贵,咱侯府半点不起眼,跟如日中天的新城侯府比起来,咱什么都不是。” 穆俨捏了捏拳头,他不会什么都不是的。 什么都不是,就意味着连个下人仆从都能给你脸色看。只有变强,站在权力的巅峰,让人仰望,让人害怕,才不会被人蹬鼻子上脸。 背着手走远。 霍惜和杨福回到摊子,见杨氏被人围得满头的汗,手忙脚乱,忙上前帮忙。 “你们这两个孩子,怎的去那么久?这要是回咱院子,也尿回来了。”杨氏叨叨了一句,忙得也顾不上看两个孩子,也就没看到霍惜眼眶红红的样子。 “定是人多,不好意思尿了。”有客人打趣。 “嗐,两个小娃,随地尿就是了。你看你娘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一个好心的大婶帮着杨氏维护着秩序。 杨氏很感激她,朝她笑了笑。 道:“我这两个孩子,面皮薄,这湖边人来人往的,哪里能随处尿。再说了,要是整个湖都是尿味,谁还来游湖啊。” 一旁还在犹豫的人听到她这么一说,觉得这一家人品性还真不错,便又都围过来买了不少货。 除了麻布,红糖,连着霍惜运回来的梨枣蜜饯都卖出不少,还有价格稍贵些的皮货也卖出了好几件。 让杨氏长吁一口气。 她和二淮对着这些皮货是愁的不行,一百两呢,满满一车。等闲百姓哪里舍得花钱买。 而惜儿还安慰他俩说,卖不掉就留着自家冬天裁衣服穿。 孩子有孝心是好,但把这么贵的皮货穿身上,路都不会走了。 此时见卖出几件,高兴得很,很是卖力地抖着各式皮货,向围观的群众推销。 霍惜在一旁看杨氏卖货,对杨氏的口才叹为观止。她娘杨春樱,在秦淮河在长江里打渔,着实委屈了,太屈才了。 就她娘这样,哪怕从村里贩些瓜菜土货,运到城里卖,每日都能挣不少,比打渔强。 几根小手指头捏着下巴琢磨,她娘似乎点亮了做生意这个技能呢。要不要跟她娘说一说,让她娘把它发扬光大? 瞧她娘对着几个妇人神秘兮兮地拍着红糖说道:“这功效好着呢,你们尽管买了去吃。每天舀一勺红糖,再舀几勺酒糟,加个鸡蛋,煮开了,热热地吃上一碗,保你胃里暖暖的,冬天不冰手冻脚,你家男人都要抱着你的脚丫子睡哩!” “你看我们江里河里打渔的,那身子早就被水浸坏了,不易生养哩。要是我早前能有这条件,我家孩子能生一摞!家里一条船都不够住哩!” 一板车的红糖,被杨氏左一句暖宫暖胃,右一句行经养气血,给卖空了。 “红糖没了,这天也晚了,需要的明日再来……对对,明日我们还在这里!” “行,那可得来啊,别让我们扑空了。” 那糖价比铺子里卖的要少好几文钱,多的舍不得买,一斤半斤还舍不得吗? 女人或是舍不得花钱,但想到好生养,谁不想要呢?这年头,不能生养,没生养个大胖小子,在婆家都无法立身。 再者也确实比铺子里卖的便宜,咬咬牙也想买上一斤两斤回去好好调养。 女人十个有七八个都是气血不足的,到了冬天,哪个不是手脚冰凉? 躺被窝捂了一晚上,那脚丫子都不热。生不出孩子,偷摸到药房一把脉,十个里面,有七八个都是体寒不易受孕的。 霍惜看着一板车的红糖卖空,颇为感慨。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总得做点什么(感谢,请往前翻) 到日落,一家人把板车推回琼花巷。 杨氏进厨房做了饭菜,招呼霍惜和杨福吃晚食,就准备拎食盒出门。 “娘,你不跟我们一块吃啊?” “娘还要给你爹送饭,正好跟你爹一块吃。顺便把念儿抱回来。” “娘,要不你陪爹住船上,明早再回。” 杨氏顿了顿,摇头:“娘不放心你们两个。”说完嘱咐了霍惜和杨福几句,拎着饭盒匆匆出了门。 “娘,你雇个车去,别走路!” “哎,晓得了。” 要往常杨氏也舍不得雇车,但念儿一天没喂奶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闹得慌,心里火急火燎的。 吃完饭杨福抢了收拾的活,霍惜就坐在院里想着今天的事。 今天撞见孙妈妈,虽说急中生智去了她的疑心,但还是不能吊以轻心。以后还是要做些伪装。 虽说知内情的应该没几个,但保不齐有那烂心烂肝的打什么歪主意。 孙妈妈……霍惜紧紧捏住了拳头。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今天被这老妇窥见,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心里憋得慌。 孙妈妈等闲遇不到,即便遇到也不好面对面硬扛。她记得孙妈妈好像一家子都是张府的奴才,她男人,是帮王氏管铺子还是管庄子来着? 她好像还有一个女儿,女婿好像也是府里的。还有一个独子,娶没娶亲,不记得了。 得好好琢磨一下,得把心头这股郁气给去了。 还有奶娘…… 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当初要不是奶娘机警,她和念儿搞不好都不在人世了。 杨福洗完碗出来,见霍惜小小一个人儿头埋在膝盖上,缩成一团,那小小的无助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杨福也不敢上前,只在厨房门口愣愣地站着,看着。 好半晌,霍惜觉得身子都麻了,这才站了起来,扭头就看到杨福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舅舅……” “啊?啊,我,刚收拾好厨房。” “哇,娘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对啊,我姐一定很高兴”,顿了顿,“惜儿,我们去盘点货物吧?” “好啊。” 杨福吁出一口气,便拉着她去库房清点东西,出来后又清点板车上的东西。 今天一天竟然卖出近四石蔗糖!这外城消费能力不弱啊。 “有几家铺子都是几十斤几十斤的要,寻常百姓要的量少。” “寻常百姓虽然要的量少,但架不住人多啊。”杨福一脸开心。 “而且咱一天就卖出了这么多,二十石都不用怎么卖就要售空了呢。再说冬天放着也不会化了的。” 霍惜点头,她除了担心这批蔗糖,还担心那一车的皮货。 皮货今天卖得不多,只售出七八件,十分之一的成本都没收回。 难道要拿进内城卖? 不,不,她现在不想进内城。 “惜儿,别担心,等天气再冷些,没准就好卖了。”经过一天卖货的火爆场面,杨福倒是不担心了。 “你看咱的麻布,再卖几天,就没了呢。棉布放久了发黄,但咱这麻布又不怕放。我还想着,要是卖不掉,咱就放着明年慢慢卖,哪想竟好卖的很。” “也不知郁哥回来没有,我都想把他的麻布也给卖了。”杨福不住嘴地叨叨,高兴得很。 霍惜微笑着点头。 麻布经穿,一匹麻成人能做两身到两身半衣裳,几十文做一身,新穿旧穿再缝缝补补的,能穿好久,一钱五分,还是能接受的价格。 再者很多人都有远香近臭的情结,一听是外地来的布,都想尝尝鲜,至使这批麻布倒也不愁卖。 杨氏背着念儿回来,见两个孩子在那里盘点存货,想辙怎么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欣慰。 “娘跟你爹说了今天卖货的情况,你爹还抱怨没赶上这热闹的场面呢。” “爹好不好?”没办法,她家那船还得有人守着,不然给人划走了,可上哪寻去。 “好着呢,他今天白天沿河卖货,也卖出不少。渔箱里也捕了不少鱼,也捞了些虾蟹,都制起来了。” “爹晚上停在外城渡口吗?” “没呢,你爹说晚上约了几家人一起夜捕。” “姐夫要夜捕?跟谁?郁哥,邹家?”杨福一听夜捕,跃跃欲试。 “没呢,好像邹胜的阿奶这几天身子有些不舒服,你姐夫就没叫他。听说是当初一起去淮安时编入桃叶渡的三家落单的船家,他们也准备夜里停在桃叶渡。你姐夫估计是想与他们交好,便约了他们三家夜捕,说正好看看他们的品性。” “那三家都是年轻的小伙,家里也都是江宁附近村子的,都是穷苦的农户。品性看着……还行。”霍惜歪着头想着那三家人。 “那就好,咱桃叶渡大伙都知根知底的,若是混进一堆搅屎棍,坏了交情倒不好了。” “那郁哥呢,还没回来?”杨福又问。 “哦,正要说呢,你姐夫说郁江已经回了,说是花尽了身上的几两银子才把她们娘仨带了出来。今天还跟你姐夫借了五两银买了船,说是跟咱那艘旧船差不多大。还说等他把船弄好,明日就会找过来取了麻布去卖。” “接出来了?”杨福瞪大了眼,又咧开嘴:“那郁哥一定很高兴!” “那是一定啊。妻子女儿都在身边,说话做事的人都有了,能不高兴?” 杨氏也替郁江高兴,又看了杨福一眼:“瞧你那样,好像是你把人接出来了一样。” “姐!我还不能替郁哥高兴高兴吗?咱也是一家人在一起,才慢慢把日子过起来的。郁哥这回换了大船,他捕鱼,也有人帮着解鱼补渔网,平时还有人说说话,不是很好?” “是好,好着呢。你们只看他,一年到头忙个不停,夜里回渡口最晚,早上起的最早,身上却没攒几个银子就知道了。养活了一家人,自个小家却没顾好。平时连个笑都少。” 霍惜一边听一边在脑中回忆起郁江的形象。 心里思忖,这是一个本份的,肯吃苦的人,是可以拉拢合作的人。不由得抿了抿嘴。 杨氏把念儿抱到房里睡,出来,见两个孩子还在讨论郁江,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姐,惜儿说你做生意,是这个……”杨福朝杨氏竖了竖大拇指。 杨氏见霍惜也朝她比了个拇指,顿时骄傲地挺起胸膛:“你娘虽不识字,但走街串巷卖个货,却不带怵的。” “那等咱家将来挣了钱,也开个铺子,让娘当掌柜。” 杨氏嘴角朝两边咧了咧:“掌柜,又有什么难的。”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掌柜?等姐你先想着把咱家的皮货卖了再说吧。我看今天八件皮货全是你卖的,你也想想辙,把剩下的都卖了吧。”杨福激着杨氏。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意经 被两个孩子吹着捧着,杨氏有些飘飘然。还真的认真想起辙来。 房里亮了一夜的灯。 次日一早,霍惜还睡得香乎乎的时候,就听到各种声响。 迷迷糊糊出了房门,见杨氏正来回地倒腾,“娘……” 杨氏扭头一看,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把她抱怀里:“娘吵醒你了?” “娘你怎么起这么早?” 早吗?杨氏抬头看了看天色,推着霍惜:“你正在长身体,你去睡,娘觉浅。” 霍惜摇头,晃了晃脑袋:“娘,你干嘛呢?” “娘给邻居送皮货呢。” 给邻居送皮货?她娘这么大方了? “嗐,不是送,是卖。”杨氏见霍惜误会了,忙解释。 “卖?” 杨氏高兴地点头,拉着霍惜到厨房,兑了些温水,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边给她解释:“这会啊,琼花巷书生家里的人都起了。往常这个时候,他们这些家人,下人,仆妇,都早起到鱼市街,菜市买一天的吃用,白日大多闭门不出,就怕扰了书生读书。娘呢,一大早就守在路口,见一个就上去聊一个,把咱家的皮货卖出了不少!” 啊?她娘这技能一点亮,就是王者级的?不是青铜? “娘你怎么知道他们需要皮货?” “不知道就问啊。”嘴生来是干嘛的。 “早前娘跟有些人家混熟了,大概知道各家的情况。有一位在这住了好几年的外地书生,是来京师找名师求学的,他家仆妇说,往年这个时候,就要开始买柴炭存着了,还要准备冬天的厚衣物。娘一想,他一家是这样,也许大家都这样呢?” 霍惜点头:“然后呢?” “然后娘早上就在外头守着了啊。见着他们的家人就开口问啊,说咱家里有皮货,问他们需不需要。咱家没铺子,少了铺子租金,不收商税,东西难道不比外头便宜?” “然后他们就都买了?” “那倒没有。但那些人一听,便都说要看看皮货。这一看,娘便卖出去好几件!” 书生大多面皮薄,连带他们的家人也都不太懂拒绝,被杨氏一番滔滔不绝地推销,再比对货物,确实物美价廉,可不就卖出去了嘛。 行啊,王者啊。霍惜听得精神了,朝杨氏竖了个拇指。 杨氏得意非常。 想了一晚上的辙,眼圈还黑青着,被霍惜这么一赞,腰板都挺直了不少。她不止会打渔补渔网呢。心里高兴得很。 又压低声音,很是神秘地冲霍惜说道:“那些书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窝在房中不是读书就是习字,屁股都不带挪一下。哪怕冬日屋里生火盆,那手那脚,那腚,能不凉?” 霍惜很是赞同地点头。 杨氏又说:“娘就说,要是有块毛皮,做成大氅披着,或是做成衣裳或是褂子或是做成垫子,暖暖和和的,那书不是更能读进去?” “然后他们听了,纷纷觉得娘说的对?” “可不嘛。娘又说那王书生家准备订十张兔毛,那张家也跟我问价那羊羔皮,那李家也看中了几张狼皮。” 霍惜睁大眼睛,抿着嘴笑了起来,用手点了点杨氏:“娘……”你很鸡贼哦。 杨氏有些不好意思:“娘,也,也不算骗他们。对,又没骗他们!反正这几家是有问过啊。” 至于他们买不买,反正你们自个上门问呗。 霍惜捂着嘴笑,杨春樱,可以啊。 虚就是实,实就是虚。这做生意的精髓,掌握的炉火纯青嘛。 杨氏摸了摸鼻子:“反正咱童叟无欺,价格实实在在摆在那,是吧?那书生好面子着呢,见别人有他没有,暗戳戳都想攀比。再说他们家里这么多年都供着他们,这临了,都到京师了,哪里会舍得让他们挨冷受冻,对吧?” 霍惜听了直点头。 书生们哪个不是盼着十年寒窗后,能有朝一日鱼跃龙门,当上天子门生,为官一方? 所以平日除了读书习字,就是喜欢参加各种诗会文会,一为交流,二为结识各种资源。别人都穿戴得好,你一身寒酸,怕是没几个人肯近身。 都有偶像包袱,不肯让人看轻。 她娘针对这部分人群,进行上门推销。 一是确实需要,二是价美物廉,三嘛,这邻里邻居,都不用出远门,不用藏着掖着,也不用担心讨价还价被人看不起,这知根知底就能买到货,多好。 而且有些只带了书童的书生,哪会买东西啊,平时给人骗不少。 遇上杨氏这种,听杨氏说还能帮着买便宜的菜蔬米面粮油,连柴炭都能大宗买到便宜的,那是恨不得拉着杨氏的手叫姐,叫亲姐。 “所以,娘,你不止把皮货卖出不少,还帮着把他们家里的日常吃用等物都揽了?” 她娘,这么强的吗?这是要团购吗? “可不是吗,娘都没想到这一茬。” “那这个生意娘要接吗?” 每日黄昏或是一大清早从沿河各村里收些菜蔬或是米面,柴禾,对于村民和霍家来说,是互惠互利的事,你好我好。 但是,这样一来,这琼花巷的院子得天天有人了。 杨氏也想到这个,眉头皱了皱。 “反正再过一段时间,天冷了,娘是会带着念儿住在这里的。就是不住在这里,咱也可以一早收了菜挑进琼花巷,再跟他们把隔日的菜蔬或是吃用定下,也不用一定要留人在这里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家里要是没人,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 这跟皮包公司有什么两样?没安全感啊。 做生意得不到顾客的信任,这生意怕是要黄。 杨氏和霍二淮感情非常好,二人少年夫妻一路走来,颇有种老来伴的感觉。虽然他们还不老。但二人互为依靠,已习惯了去依赖对方,回头就能看到对方。 之前去淮安,她爹日日念叨她娘,而杨氏也是日日盼着霍二淮的。 这要是把杨氏一个人留在琼花巷,一日数日还好,要是时间长了,有点不人道。 那生意不做了? 多添一桩生意没什么不好,反正家里本来也在卖一些杂货。 那要不要请两个小工? “请小工?”杨氏有些诧异。皱了皱眉头,一家人好好的,忽然来一两个外人,好像不太适应。 正要开口,敲门声起。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团购 “霍家大嫂,你在吗?” “哎,来啦来啦!”杨氏边大声应着,边快步走过去开门。 很快就把一个年轻妇人领进院子。 “这是我女儿霍惜,这是咱斜对门的关家婶婶。” “关婶婶早上好。” “这是女娃啊?”那年轻小妇人长得很有小家碧玉的感觉,见着一身小子打扮的霍惜,很是惊讶。 霍惜朝她笑笑:“这样方便。” “她平时跟我们在水上打渔,卖货,做小子打扮方便行走。”杨氏笑着解释。 这关氏还没孩子,便很是稀罕地盯着霍惜打量。 得知关氏是来看皮货的,霍惜忙一溜烟跑屋里搬皮货。 一边朝厢房扬声:“舅舅,快起来了!” “你这院里还有男子啊?” 关氏脸一下子涨红了,掩面转身欲走。 杨氏忙伸手拉她:“我弟弟,还小着呢,十岁都不到。还是小屁娃一个,前两年还在尿床呢!” 关氏半信半疑,见一半大男娃揉着眼睛走出屋子,嘟着嘴拿眼瞪杨氏,轻轻吁出一口气,朝杨氏尴尬地笑了笑。 杨氏心里也是暗自吁出一口气,这读书人家真是讲究。 关氏对着一众皮货挑挑拣拣,对着一堆麻布兴趣缺缺。 一般家里能供养个书生,还能送上京师来求学考学的,家里不说大富小富,但比一般百姓家里强些,是肯定的。书生都穿长衫,你见谁穿麻布做的长衫? 嗯,不能想,穿一身麻布做的长衫,都不够招摇的。 掉面。 见那关氏挑了七八匹皮货,霍惜便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她头上还簪着一根玉簪,手上也有玉镯,便朝杨福使了一个眼色。 等杨福把几包红糖,大枣蜜饯拿出来,便对着关氏说道:“关婶婶再看一下这南边来的蔗糖,还有这北边来的大枣蜜饯,也都很不错呢。” 杨氏一看,便很是热情地让关氏试吃,把昨天卖货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红糖煮酒糟鸡蛋?效果真这般好?” “好,好着呢。你试过一回就知道了,要是吃不惯酒糟,只用红糖煮鸡蛋也是可以的。” 关氏便把皮货放下,用手指拈了一些红糖送进嘴里,轻轻抿了抿,点头。 “这个,红糖酒糟煮鸡蛋,男人可以吃吗?”关氏很是小声地问了句。 杨氏愣了愣,看向霍惜。 霍惜便点头:“能的。男人吃了,也是可以补气养血,还能提神解乏呢。” 补气养血关氏没什么反应,一听提神解乏,立刻上手要了好几包一斤装的:“你这,没有酒糟?” “我家里没有,但咱京师酿酒坊多,酒糟不难买。” 关氏抿了抿嘴。 霍惜见状眼珠子转了转:“婶婶家里的叔叔是不喝酒的吗?” 关氏笑着摇头:“从不喝。” 霍惜表示了解。家里男人不喝,关氏这样谨守礼教的女子,怕是不会往男人扎堆的酒肆去寻酒糟买。 “关婶婶如果想要,我家可以帮忙进一些,我家还要帮巷里的一些人家买菜蔬,柴禾,若是婶婶还需要鸡蛋,我家也可以帮着到村里给你收一些。” 关氏眼睛一亮,若真的有人送货上门,不用她出门,可太好了。 “真的?你们能帮我们买,送上门?” 杨氏看了霍惜一眼,点头:“能呢能呢。咱一个巷子的,你买货,我赚钱,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有往外推辞的。我家能卖布卖糖,也能帮着你们寻其他东西来。” “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关氏说完,看了看手上的红糖:“方才霍家嫂子说的方子,我也准备吃上一些试试,我家夫君也跟着一起吃。就请你们帮我买些酒糟,鸡蛋。哦,对了,柴禾,菜蔬我也要。” 听说霍家还在水上卖一些杂货,又把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也提了提,杨氏点头,记在心里。 “我家原本只在水上卖货,主要是方便水上渔民的,大家进城一趟不容易,耽误活计。而且外城的渡口也没人看着船,我家就帮大伙带一些货。若是咱琼花巷的邻居,有需要,只需到我家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就是顺手的事。” “那可太好了。”关氏被杨氏的热情感染到,便与杨氏说起自家的事来。 她刚新婚一年,夫君乡试后,便陪着夫君入京准备明年的春闱。若考中便跟着一起外放,若不中也准备在京里求学几年。 往常她只在家里做些家事,等闲也不爱出门。 这要是有人把菜蔬,日常所需都帮着送上门,就好像请了一个外雇的仆妇一样,这岂不是太好了?日常吃用要是解决了,都不用买书童和丫鬟了呢。 她和夫君才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并不想中间掺了外人。 夫妻读书交际哪哪都需要钱,考上了要银钱打点,考不上还要备着三年的花用求学所需。能省一点是一点。 听说杨氏还往织户家里收布贩布,便又订下几匹棉布。 把杨氏高兴坏了。 霍惜也高兴,这不经意间,娘这是又给家里拉了一桩生意? 这是团购吧?把琼花巷各家的需求记下来,打包一起采购,再进行分发?送货上门? 嘶…… 看来时下百姓的购物习惯跟她那一世大为不同啊。她那一世,大家都愿意出门选购,放飞出门浪,但时下男人都爱当甩手掌柜,不理家中庶务。女人则不爱抛头露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而且交通也不方便。 要不怎么那么多货郎呢。 嘶,这生意好像可以做啊,不说比打鱼强,但多揽一桩生意,多赚点钱,为什么不呢? 这做生意不就是一点点做大,顾客从无到有,慢慢变多,生客变熟客,熟客变回头客,然后越来越有粘性? 嘶…… 杨氏把关氏送走,回来就看到霍惜在拧着两根弯弯的小细眉毛在那里托着腮思考,而杨福则站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杨氏噗嗤一声就笑了。 “在琢磨什么呢?” “娘,你今天给家里揽了不少生意啊!” 杨氏没怎么听明白,还以为说的是方才关氏买货的事。好家伙,以为对方只是来买皮货,最后不止买了八件皮货,还要了三斤红糖,四斤蜜饯,五斤大红枣。 这是多少银子?得数数。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是哥哥吗 “哈哈,有十二两四钱多呢!”杨氏数着银子高兴得很。这才一家,要是琼花巷每一家都这样,得是多少! “还有她订的菜蔬,柴炭,棉布,酒槽呢。”霍惜提醒道。 “那才能挣多少。” 不得了, 杨春樱,这小钱看不上了? “姐,你小狗尾巴摇起来了啊!” 我小狗尾巴摇起来了?杨氏歪头想了想,也乐了。 “娘你给咱家揽了一个长长久久的生意,你没意识到呢。” “什么长长久久的生意?”杨氏眼睛亮起。 霍惜见杨氏还迷糊着,便跟她解释。 “娘你给那几户书生家里揽了他们的日常所需,只要他们还住在这里, 这不就是长长久久的生意吗?” “等生意做起来了,把琼花巷一众书生家里的日常杂物都收拢了来, 生意不就做大了吗?咱一来一回,往村里收货,再到琼花巷卖货,日常赚些差价,便能把咱家一天的花用挣出来了呢!” 杨氏一听,高兴坏了:“那要是把巷子里书生家的生意都揽了过来,咱就不止挣一天花用了?” 杨福也高兴地点头:“是呢!不止可以卖吃用,咱还收棉布,收其他布匹卖。还能帮他们代买。比如像关家想买酒糟,咱可以帮着买。” 又有些遗憾道:“哎, 他家男人怎么不喝酒呢?不然咱还可以把双泉镇的酒卖给他们。” 杨氏一听也有些遗憾, 卖酒水利钱很不错呢。 “舅舅, 你没听过吗, 读书人说的八大风雅事,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怎会缺了酒?关家书生不吃酒,不代表别家也不要啊。” “对对, 娘就算不读书,也知道那读书人爱喝酒吟诗,好像不喝酒那诗吟不出来一样。咱可以让你爹收些好酒,卖给这些书生!” “那得娘去跟巷子里这些书生家里人聊聊,看他们缺什么,需要什么,咱心里好有个数,再针对性地进些货,这样才不滞销。” 一滞销银钱变不了现,导致没钱进货,进入死循环,反倒会影响到自家的生意。 “娘这就去!明天有几家要菜蔬,娘正好顺道问一下其他家。若是要的量大,得让你爹明天赶早一点,万一一个村买不齐所需。还得贩棉布。万一有别家也要棉布呢?” 杨氏说着,兴致勃勃地就要出门。 霍惜忙叫住她:“娘,那你呆在家里,我和舅舅去找爹, 守着船, 换爹去卖鱼。” 杨氏一拍大腿,把这事给忘了,只顾卖货。霍二淮说昨晚要夜捕的,这会……抬头看了看天色,说不定已经去鱼市街了。 “这会你爹搞不好已经在鱼市街了,你俩上那寻去。” “那咱家的船谁看?”杨福说了句。 “四家一起呢,还没个人看船?”杨氏说道。 “那我们去鱼市街寻爹,爹一定是去卖鱼了。舅舅,走。” “姐夫会去卖鱼?不守着船?咱船上东西可不少。”家当都在船上呢。 霍惜顿了顿,笃定道:“不,爹一定是去卖鱼了。” 刚想出门,又被杨氏叫住了:“福儿你一个人去就行。惜儿在家看着念儿,娘到巷子里找人说说话。一会晚些时候,咱还要到莫愁湖卖货。” 杨福一听,脚步顿了顿,他也想留下来卖货。 杨氏瞪他:“换你留下来,等会你姐夫睡觉让惜儿一个人守着船?还是让惜儿把船划去村里收货?”惜儿那小胳膊小腿,是能划得动船的? 杨福嘟了嘟嘴,跺了跺脚,跑出门。 “你舅舅现在一心想卖货,鱼都不想打了。”杨氏叨叨了一句。 霍惜抿着嘴笑了笑。 杨氏便进屋看了霍念一眼,收拾了几件东西,出了门,那脚步轻快,脚底生风。 霍惜也进屋看了眼霍念,便把一会要卖的货物往板车上一点点地搬。 半个时辰后,杨氏兴冲冲回来,冲霍惜说道:“娘又把红糖卖出二十三斤!皮货也卖出十来件!” 扬着手中霍惜给杨福做的纸薄子:“一大半的人都要菜蔬和柴禾呢,酒糟也有好些人家要。一会要是见着你爹,让你爹去村里收去,若有时间再去双泉镇收些酒。” “娘,你太棒了,是这个!” 杨氏见霍惜朝她竖拇指,眉毛扬了扬,颇有些得意。 扭头看到码了大半的板车,皱眉:“怎的把货都码好了?别压坏了个子,以后等娘来弄。” “没事,不重。” 杨氏心里熨贴,孩子懂事体贴,没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了。 二人在盘货码货,念儿醒了,杨氏便喂他吃了奶,让霍惜抱他玩,她则去做午食。 “今早一直忙,都忘了给你俩做早食,咱今天把午食做早点,吃了也好去卖货。” “好。” 霍惜抱着念儿在院里转悠,给瓜菜浇水。念儿非要去抓,把水扬得到处都是,霍惜气得训他,他还笑。 浇完水,霍惜环顾这个院子。院里种了一院的瓜菜,还是得留人在家啊,不然这瓜菜缺了水,不得死了? 还有家里揽了巷子里大伙的菜蔬鸡蛋柴禾等日常杂物,也不能没人啊。 真要请小工? 娘好像有些排斥啊。 霍惜正想着,就听到敲门声。 开门一看,杨福不止把霍二淮带了回来,后面还跟着郁江一家人。 “郁叔郁婶,快进来!” 霍惜笑着招呼,扭头往院里扬声:“娘,我爹和郁叔来了。” 霍二淮笑眯眯地接过霍念抱在怀里,一边逗他一边招呼着郁江一家人往屋里进。 郁江的妻子和两个女儿有些腼腆地跟在郁江后面,霍惜便拿眼打量她们。 “这是你们霍伯伯租的院子,咱家买船的钱也是爹跟你们伯伯借的,他就跟你们亲伯伯一样。这是你霍伯伯家的女儿。芽儿要叫妹妹,苗儿叫姐姐。” “妹妹。”郁芽小声叫了句。 郁苗大大的眼睛看向霍惜:“这不是哥哥吗?” 霍惜正拿眼看她姐妹二人,见郁苗胆子好像比她姐姐要大,笑了笑。 正要开口,杨氏从厨房里出来:“哎哟,这是把人接来了?这是芽儿和苗儿?哎哟,来,到伯娘这里,给伯娘看看。” “嫂子。” 郁江的妻子郑氏腼腆地朝杨氏打了声招呼。霍惜便抬眼去看她。 “哎哟,这便是弟妹吧?郁江天天都念着你们母女三人,这可算是把你们接来了!” 郑氏抿着嘴点头,是呢,真好,他们一家总算在一起了。哪怕没买船,还是之前的小乌篷船,要一家四口挤着,哪怕睡觉都不能伸直了腿,她也开心,也甘愿。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起卖货吧 杨氏拉着郑氏的手一边往屋里拉,一边与她话家常。 霍惜也招呼着芽儿苗儿进屋。 “你真的不是哥哥吗?”苗儿一路打量霍惜,刚问出口,就被芽儿拉了一把。 霍惜笑了起来:“我是姐姐呢,你要叫我姐姐。”霍惜和两个女孩比了比个头,发现她比芽儿都长得高。 “你比我姐姐高。” “是啊。那要不你姐姐也跟你一样叫我姐姐?” 郁苗不依:“我爹说我姐得叫你妹妹。我姐比你大!” 霍惜抿了嘴笑。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穿男娃的衣裳呢?” 这小不点, 哪里像在家受搓磨的样子,挺活泼开朗啊。 “因为穿成这样方便啊。”霍惜笑着说道。 “我们穿这样不方便吗?”郁苗往自己和姐姐身上看了看。 霍惜往她姐妹俩身上一看,一身的土布衣裤,灰扑扑的。也是,贫苦农家娃,哪有机会穿什么裙子。那是能干活的? “你们穿这个也方便。但咱在船上行走,做男娃打扮更方便。你没听你爹说吗,很多人认为女人上船不吉利呢。” “女人上船真的不吉利吗?”郁芽儿神色紧张,往她爹那边看了一眼,那她家三个女人,上了船,她爹能好?有些担心。 霍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了解了她的心思。这应该是个心思细腻,懂事的孩子。 笑了笑:“嗐,那是别人瞎说的。你看那些渔户,以水以船为家,女人不住在船上,难道还能住水里?是吧。” “这些人为什么会成为渔户,还不是在陆地上没根没基, 种田不能养活自己。才以船为家, 四处飘泊的?渔户家的小孩从生下来就在船上, 女人当然也在船上啊。哪有什么不吉利。” “就是就是”, 郁苗使劲点头, 言语坚定:“反正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霍惜笑着在她小脸上捏了一把:“走, 姐姐领你吃好吃的去。” “好啊。” 芽儿还扭捏着, 苗儿却自来熟地牵着霍惜的手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还不忘扭头招呼她姐姐:“姐姐, 快来!” 杨氏拉着郑氏在院里转,看到这一幕,笑着说道:“这小苗儿倒是活泼的很。” 郑氏扭头见自个小女儿手里抓着一把的吃食,还用衣兜兜了满满一兜,很是不好意思。 “这苗儿,她爹都说不知道像谁。小小年纪,泼辣的很。她奶奶不给她饭食,她还会拿碗到堂屋门口蹲着。半夜饿得睡不着,还会坐到她爷奶屋门外哭。她姐姐就不敢。” 杨氏一听,心疼坏了。 忙招呼她过来:“你就是小苗儿啊,以后跟着你爹在船上,日子就好了,饭能吃饱饱了。” 小苗儿把大枣蜜饯往嘴里塞,一边唔唔着点头,一边捧着衣兜叫她娘她姐姐吃。 郁江看得连连摇头。 霍二淮就笑:“这孩子性格好呢。咱水上讨生活,得胆大心细,我看苗儿就好得很。” “我很久才回乡一次,小时候她见人就躲, 都不知道怎么长着长着,性格就长成这样了。”郁江看了看两个女儿,摇头失笑。 “伯娘,我好喜欢你们这个院子!” “是吗?” “对啊。还有水井。想浇菜抬腿就有水打,洗澡高兴怎么洗就怎么洗,都不用省。关起门来种什么也没人知道,想吃什么就摘什么。” 小苗儿眼睛蹭亮,她好想也有一个这样的院子,就住他们一家四口。 “那你以后也买一个。”霍惜打趣道。 这小丫头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嗯,等我以后挣了钱,我也给我爹娘租一个这样的院子!” “不买一个?” 小丫头歪头想了想:“先租一个。等有了多多的钱,就买一个!” 大家听了都笑。 夸她有志气。小丫头胸膛挺得高高的,神情骄傲。 郁家一家子初次上门,杨氏很是热情地留他们吃午食,郑氏却不过,便也跟着到厨房帮忙。 午食很快就得了,两家人在小院子里开开心心地用了一顿午餐。 用完饭,郁江也雇了一辆板车来装麻布。 杨氏见郑氏腼腆,怕他夫妻二人不知道怎么卖货,便力邀他们:“你们跟着我们一起吧,咱一起推到莫愁湖那里卖。你们先看我家怎么卖的,等学到了,你们再自个卖去。” 郁江和郑氏连连推辞,怕抢了霍家的生意。 “没事,咱这麻布经放,卖不掉就留着慢慢卖。今天你们跟着我家,明日可以换地方,咱都可以换地方卖。京师这么大地方,百万人口呢。不愁卖。” 小苗儿紧紧扒着霍家的板车:“苗儿想跟伯娘去卖货。” 仰着小脸,眼神坚定地看着郁江和郑氏。 “那行,咱家就跟你伯娘一道,也学学怎么卖货。”郁江拍板。 霍二淮熬了一夜,便没跟着去,只在家带念儿睡觉。 剩下的人推着两辆码得满满当当的板车往莫愁湖方向走。一路上,小苗儿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芽儿则竖着耳朵听。 很快便到了昨日摆摊的地方。 还没停稳,有昨天的客人就围了过来:“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哪能啊,答应了大家要来的,怎么可能不来。”杨氏笑眯眯地应着,见几位妇人都是要红糖的,便快手快脚地上前打包收钱。 今天人多,霍惜和杨福便想站在外头吆喝。 霍惜顿了顿,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又四下环顾了下,今天出门特地装扮得更像个男娃了,应该没人认出来了吧? 杨福看了她一眼,眼神担心:“惜儿,你给娘收钱,舅舅来吆喝。” 杨福说完,便寻了一方大石站了上去。 双手拢在嘴边:“来看看啊,价廉物美,有坚韧耐穿的惠州麻布,还有更南边来的蔗糖,有北边的梨枣蜜饯,还有冬天大家都爱的皮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看看啊,不买不要钱,买了不叫你后悔!” 郁江一家人木楞楞地看向杨福,嘴巴都忘了合上。 这吆喝半点不带卡顿,还接连吆喝不带停歇。又见一堆人听到吆喝齐齐围过来看热闹,一家人都看傻眼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世界大门打开 霍家板车有些人挤不过去,就围到旁边郁江家的板车,以为是一家的:“这麻布怎么卖的?” 见郁江和郑氏还愣着,霍惜忙中偷闲,应声:“一钱五分一匹!” 又扭头提醒他夫妻二人:“郁叔,婶子,卖货了。” “哦哦, 一钱……对,一钱五分。” 郁江原本是打算少挣点,一钱三分卖出去的,打算薄利多销,以便宜招揽人气。没想到霍惜应声一钱五分,也不好跟她家定两个价格。 郑氏有些紧张,想张口, 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附和着:“对对, 一钱五分。” “这惠州是哪里?咱江南的麻布也便宜的很,你这一钱五分是不是贵了些?” 郑氏便不知道怎么答话了,吱唔着去看自个男人。 郁江便说道:“惠州是南边的一个地方,离咱这远着呢。”说完,后面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应了。 小苗儿急在直跳脚。 见一个客人转身走人,急得不行,转身去拽霍惜的衣裳。 霍惜顺着郁苗的目光看去,就见郁江夫妻正木楞楞地站在那里,客人一挑刺,就脸红耳热, 不知怎么回应。 便走了过去:“婶子去帮我娘吧, 我来帮郁叔。” 小苗儿一听,嘴角扬着,拉着她姐姐也站在霍惜身边。 霍惜寻了一块木桩子站了上去,扯出半截麻布。 对几位妇人说道:“这南边的惠州离咱这远着呢,光是坐船就得半月一月的,一路上又是陆路又是水路,把这麻布运来很不容易呢。” “南边日照足,麻皮长得好,做衣裳耐穿,耐脏耐磨,价格还不贵,我家昨天在这里卖了三板车呢。你看那边,很多人还是昨天没买着的人,特特来等的呢。” “放心,一点都不贵,除非你们有亲戚在乡下,你们走亲时,在村里织户家让人允一匹两匹给你们,要不然你们在布铺,哪里能买到这么便宜的布……” 几个妇人扭头看另一边卖得红红火火,又上手去摸,又听了这个小娃的一番话,纷纷点头,也不再犹豫,都要个一匹两匹的。如此生意便开了张。 “小苗儿,收钱!” “哎!”小苗儿声音里透着欢快,若是背后有尾巴, 搞不好都能摇起来。 小手把大把大把的铜板接过来,高兴地在身上寻摸,没找到地方装。 扭头一看,惜儿姐姐身前背着一个小挎包,丁零当啷装着不少铜板,顿时眼热了。等今天之后,定也让娘仿着做一个! “爹,给!” “哎,好。” 郁江高兴地把两个女儿收来的铜板接了过来,揣进怀里。这一天,真是开了眼界,原来卖货是这样卖的。 芽儿去了几分怯,学着霍惜,开始招呼客人。 小苗儿则蹬蹬蹬跑到杨福身边,学着他两手拢在嘴边:“快来看看啊,这里有耐穿的麻布呢,价廉物美,好看还不贵……” 把杨福都给看愣了。 这小丫头,可以啊。学得挺像啊。 而且可能小丫头长得娇小可爱,声音清脆软糯,把游湖的百姓都吸引来不少。 于是,小苗儿更加卖力地吆喝。 郁江和郑氏听声看向自家小女儿,先是愣了愣,后又摇头失笑,很快又沉浸到卖货中。 若说郁江那边是开了眼界,那郑氏那边简直是开了一个新世界。 孩子爹不是说霍家在水上打了十年渔了?这卖货嘴皮这么利索,家里原来是商户吧? 人家原本只想买一匹的,听杨氏说了一番,最后五六匹扛着走的。 原本只想买麻布的,最后红糖、梨枣蜜饯,再搭上皮货都一起要了。 “昨天你买了红糖,那今早可有按我说的加了酒糟鸡蛋一起煮?……煮了?那就好。那怎么样,是不是胃里暖暖的?我不骗人……咱正经做生意,还希望你们回头再来找我们买货,哪能瞎说是吧?咱都是女人,何苦为难欺负自己人,你说是不?” “……那你可要多买点放着。我家今年也是凑巧,明年要不征船了,要是被别的商家买了,哪里还有红糖卖!多买些回去放着,这冬天冷了,放着也不会化……我家就一打渔的,卖完了也就卖完了,不会再有了……” 郑氏眼睁睁地看着一堆女人听了杨氏的话又买了好些红糖。久久回不过神。 见杨氏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也敛神在一旁帮忙。耳朵高高竖起,脑袋还木木的跟不上。 “福儿,快去家里取些糖来!” “哎,这就去!” 郑氏便眼看着杨福跑得人影都看不见。这才多久,那堆了半板车的红糖就卖完了? 分神去看一眼自家板车,见原本码得高高的板车也下去了不少,心里高兴不已。 也开始学着杨氏的样子,张嘴,招呼客人。 不会说话,就重复杨氏的话,从小小声,到大声,从脸红耳赤到说话顺溜,一下午下来,也有模有样。 日落时分,两家把板车上的东西都售尽了,便收了摊。 “我们去还板车,顺便回渡口了。邹家在帮忙看着我们的船,也不好让他们守太久。”郁江对杨氏谢了又谢,准备领着一家人回自家船上。 “他家今天没打渔?” “邹阿奶身子有些不舒服,邹阿爷带她进城看大夫,邹胜在外城渡口看着船。” “那帮我家带个好。哎呀,都忘了给她家留几包红糖蜜饯”杨氏有些懊恼。 见杨氏要让杨福去取,霍惜便说道:“娘,一会爹走的时候,咱让爹再带去。” “那也行。” 两家人便打算分开,小苗儿却拽着霍惜:“惜儿姐姐,明天我还来找你一起卖货。” “行啊。小苗儿今天表现得这么出色,给我们两家带来好多客人呢,值得表扬。要是像今天这样,你家再卖两天就能把麻布卖完了呢。”霍惜夸她。 小苗儿得意地挺了挺胸膛,惜儿姐姐说她今天功劳大呢! 她好喜欢卖货。和惜儿姐姐一起卖货。 都怪爹,到现在才来接她们。 郁江看着小女儿嘟着嘴控诉自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她头上抚了一把:“你惜儿姐姐说得对,要不是苗儿今天跟着吆喝,都引不来这么多客人呢。” 见郁江不明白,小苗儿嘟着嘴跺脚:“都怪爹,现在才来接我们!要是早些接我们到船上,那不就好了?” 大家便笑了起来。 郁江摸了摸鼻子:“那早前咱家也没货卖啊。” “那跟着打渔也行啊。”都怪爹。 说完又扭头看向霍惜:“惜儿姐姐,下回咱两家还一起夜捕吧?能挣铜板,好多铜板呢。” 扭头看了一眼自家爹爹胸前鼓鼓囊囊地,抿着嘴偷笑。 霍惜也朝她挤了挤眼睛,点头应了。 两家约好明日取麻布的时间,便在路口分开。 小苗儿蹦蹦跳跳地,先是牵着郁江的手,后又挣脱开,往前欢快跑几步,又折回来,歪头看一眼自家爹,再看一眼自个的娘,再看姐姐一眼,捂着嘴笑。 “怎么了,这么高兴?” 从方才一直笑到现在。郁江被小女儿感染到,也扬起嘴角。 “就是开心!” 小苗儿歪了歪头:“爹,我好开心呢!以后咱一家人都在一起,就呆在船上,不回村了,好不好?” “好,苗儿说不回去,咱就不回去。” “好哦。不回去哦!明天我还来找惜儿姐姐卖货!”说完就欢快地往前蹦跶。 而霍惜那边,还未回到院子,就在半路遇上了抱着念儿来寻他们的霍二淮。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借银 一家人推着板车往琼花巷的院子走。 才走在半道,就看见霍二淮正抱着念儿,和邹家阿爷脚步匆匆往外走。 “爹。”“姐夫。”“二淮?” “哎,你们回了?” 霍二淮愣了愣,又快步跃过邹阿爷走过来,把念儿往杨氏手里一塞:“你们回来得正好,邹阿奶病了, 在医馆,我正拿了钱要去看她。” 杨氏把霍念抱在怀里:“啊,严不严重?”目光看向落在身后的邹家阿爷身上。 “邹家阿奶什么病啊,可严重不?” 杨氏见老人家有些着急上火的样子,也跟着着急。 邹阿爷走得直喘粗气,冲杨氏等人摆手:“没事没事,老毛病了,就是需要银子, 我家之前不仅跟你家借了银子,还把存银都用来跟你家买布了。现在家里掏不出银子,我便按二淮说的,找了过来。一路问,正好看到二淮抱了哭得厉害的念儿要去找你们……” 不然还不知道要敲门挨家问多久。 杨氏一听,把念儿往霍惜怀里塞:“那我和二淮陪你一块去吧?” “不用不用。” 霍二淮想了想,道:“我这趟过去,还不知多久,你去外城渡口一趟,咱家那船还让别人帮忙看着呢,这么久没过去, 人家还以为出事了。我自个陪邹伯去就行。” “那行。那要有事, 你再使人回来唤我们。” “行。”霍二淮应完,和邹大爷快步走了。 杨氏等三人默默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人啊,还是要健健康康的,哪怕过得艰难些,也别有病。这一有病,身子掏空了不算, 家底也掏空了。” 霍惜很是认同地点头。存了一辈子的钱,一朝发病,卖房卖产,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她看得多了。 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哪怕苦点累点。 “那你们俩回去,我去渡口看咱家的船。别耽误了人家的事。” “姐,我去吧。” “你陪惜儿留下,姐去。”杨氏交待了几句,脚步匆匆离开。 霍念见杨氏越走越远,瘪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太大,让霍惜不由得撇了撇脑袋。等适应了,便扭过头训他:“娘一会就回了,哭什么。姐给你煮鸡蛋黄吃好不好?” 霍念不理,对着杨氏离开的方向犹自哭得大声。那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还用手去推霍惜, 不要她抱。 杨福也上来逗他:“那姐姐抱念儿坐车车,舅舅推念儿好不好?” 念儿也不理, 把头撇一边。 嚎得太大声,附近邻居都有人探出头来看,就担心有拐子来拐小娃。 霍惜头疼得很,抱着七扭八扭的他坐上板车,让杨福推着快回家。 杨福推着板车,小跑起来,霍念也只愣了愣,又接着嚎。 嚎得霍惜脑瓜子嗡嗡的。 回了院子,二人跟耍猴的一样,使出十八般武艺逗他开心,他也不领情,把霍情惹火了。训了他几句。哪知这小子吃软不吃硬,嚎得更是大声。 “砰砰砰……” “惜儿,好像有人敲门?” “去看看。” 霍惜头疼不已,指挥着杨福去开门。 她抱着霍念,被他扭着身子哭,哄不住,也抱不住他,只盘腿在地上的竹垫上坐着,累得一脑门汗。 “哎哟,怎的哭成这样。” 霍惜和霍念,姐弟俩齐齐扭头看去。见是早晨来过家里的关氏,便朝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娘有事去渡口了,他看不见我娘就哭。” “我来抱抱。”关氏朝霍念伸手。 霍念眼泪汪汪地看向关氏,见关氏伸手,小身子还朝对方倾身了过去。 这小子! 自家姐姐都不要,小心将来被陌生人抱走。小不点,气死她了。 “哦哦,不哭不哭,好娃娃乖娃娃不哭不哭……” 关氏柔声哄着,抱着他在院里转悠:“……小娃娃,骑大马,呱哒呱哒,骑到外婆家,外婆见着笑哈哈……” 念儿很快就趴到她的肩窝,安静了下来。 关氏抱着他拍哄着,嘴里不住地念歌谣,声音轻柔。 见他连小声的抽泣声都没了,霍惜忙跑过去看,见他眼睛都眯了起来。这小子,被念得舒服,竟是起了困? 感觉到视线,念儿抬起头看了霍惜一眼,瘪瘪嘴又把头撇向一边。 死小子!霍惜咬牙。 “没事,我来哄他。” “那婶婶帮我看着他,我做晚食去了。” “去吧。” 霍惜看了关氏和霍念一眼,拉着杨福进了厨房。 看得出来,关氏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平时不太出门,但一听到娃娃哭,就心疼地走出门来看。还上手抱,帮着哄。 这应该是个心地柔软的人,心地柔软的人,一会都不会是坏人。霍惜想着。 一边做饭一边琢磨着等会关氏走时,送什么表达自己的谢意。 没等晚食做好,霍念就被关氏哄睡了,关氏又坐在床沿看着他睡沉了,这才起身。 “多谢关婶婶,这是我家的谢礼,多谢你帮我们哄念儿。” 关氏摆手推辞:“不用不用,不过是帮着哄他一回。再者我也喜欢念儿。” 小小一个孩子,见着陌生的自己,还伸手要抱,倚在自己的肩窗,软软的一团,身上有好闻的奶香。让她的心软成水。 关氏不肯接,快步出了院门。 霍惜看了看手里的包布,里面包了一包红糖和大枣。这送不出去,那改天得了渔获,再送点给她吧,自家打的渔获,不花钱,应该能收。 “这姐姐人挺好呢。”杨福感慨地说了句。 霍惜认同地点头,和杨福把饭做了,留了霍二淮和杨氏的份,二人先吃了晚食,便到院里盘点今天的货。 红糖卖得没昨天多,但也有一石多,皮货卖出十来件,加上杨氏早上在琼花巷卖的,这三分之一的存货就下去了。 二人松了口气。那麻布再卖几天,应该也能售空了。 “不知桃叶渡他们把货卖完没有。郁哥的麻布也不愁卖,邹胜家的,现在也不知什么情况。马家哥哥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好些天没看到他们了。” 马吉马祥兄弟俩是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了,但这兄弟俩做事活胳,定是寻了什么地方在卖麻布呢,霍惜并不担心他们。 倒是邹家,让人有些担心。 这一家人都是极老实本份的人,哪里做过生意。现在邹家阿奶又生病了,怕是要用钱。 要是住医馆,得留个人照顾她。不管是邹胜还是邹大爷,他家剩一个人打渔,也是有些困难。 正想着呢,霍二淮就进门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想要孩子吗 霍惜和杨福把霍二淮迎进院里,便急着问他情况。 “没什么大事。人老了,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又一直在水里泡,身上浸了寒气,加上前几天可能跟咱一起夜捕,熬了几夜, 就有点受不住。” “花了很多钱吗?”杨福问道。 “花了不少。之前夜捕分的钱都搭进去了,跟咱家还借了二两。主要是参片贵。” 说完又摇头:“咱穷苦百姓,真是不能生病,一生病,辛苦攒那点银子,都不够扔进去买药汤的。” 霍惜默了默:“爹,咱以后不要夜捕了吧,熬一宿, 劳心劳神,还伤身子。”要是霍二淮和杨氏倒下了,这个家要瘫痪。 “对对,姐夫,咱不要夜捕了,只白天打渔卖货就行。” 霍二淮想着今天分到的近一两多银子。想着还是夜捕得银多。但是……看了看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懂事贴心,一听夜捕,也跟着熬,跟着帮忙。 “行,那咱就尽量不夜捕了。” 霍惜高兴地直点头,拉着霍二淮去吃饭, 还和杨福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今早杨氏卖皮货,给家里拉生意的事。 霍二淮一口饭菜都忘了嚼, 含在嘴里:“你娘给咱家揽了送菜肉鸡蛋的活?” 霍惜和杨福连连点头:“是呢, 我姐还不止揽了这些,好些人家还要酒呢,要好酒!” “对, 好些女人还要咱们帮忙买酒糟。对了,那关家的婶婶还要咱帮着收几匹棉布。爹你多收一些,琼花巷的人都不穿麻布,他们都穿棉麻或细棉。” “对,还有柴禾,炭。冬天怕是每家都要囤不少。咱从乡下帮他们收来,比他们一担一担的每天买一点便当多了。咱运一船的柴禾,他们这么多人能分不少。一船柴禾够他们烧好久。” 霍二淮筷子如飞,拼命往嘴里扒饭:“我给你娘送饭去。正好问问。” “姐夫,你高兴不?” “高兴。到时我可以沿河卖货,跟买货的妇人说好,要收什么菜蔬,鸡蛋,柴禾,只让她们备好,次日挑来河边,我再沿路去收,咱连村子都不用进去。” “啊?爹你现在都有这么多回头客了?大家都到村口,到河边等咱家的船?” 霍二淮高兴地点头:“村里来的货郎一担货才挑来多少?就是那架着牛车进村卖货的货郎都不比咱家的船大,运得多。爹只说咱家的船进不去她们村子,每天便有一些小娃等在岸边,远远见着咱家的船了, 便回去喊家里的大人。” “哇。这么好?那姐夫你多进些糖果点心,小孩的玩具这些,一定很抢手。” “还有针头线脑,素帕子之类。”霍惜跟着开口。 她家这是不止要做水上渔户们的生意,连沿河村民的生意都跟着一起做了? 那再跟他们收货,收些日常菜蔬,鸡蛋,鸡鸭猪肉,布匹,柴禾,岂不是很便利? 前有货源,后有客群。哎哟娘勒,这两头,不就齐活了吗! 霍惜心头火热。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 霍二淮也心头火热,想着去和杨氏商量,又担心她一个人饿着肚子守着船,怕她有事。急得不行。 快手快脚把饭食装了,又听说霍念哭了好一会,又进去看了他一眼,出来叮嘱两个孩子看好门户,就要出门。 “爹,你跟娘说,让她今晚跟你留在船上,让她明天一大早陪你去收菜蔬等物,再买一些棉布,再回。然后你先送娘回来,爹你再去双泉村贩酒。” 见霍惜这个小操心把事安排得明明白白,霍二淮笑着在她头上抚了一把:“爹晓得了,你们在家要守好门户。” “放心吧。这左邻右舍都是人,不怕。”杨福拍着胸脯保证。 霍二淮笑着点头,刚要出门,又转身折了回去。 孩他娘今夜要是在船上,那念儿就不能留在家里。要是晚上饿了怎么办,哭起来,惜儿和福儿只怕也哄不住。 进屋把念儿抱了,用背带背在身上,这才出了院子。 一路脚步匆匆。不住地琢磨。 今晚有孩他娘在船上,那他夫妻再趁夜把船往沿河几个村子那边划,也给明天争取些时间。 明天要送孩他娘回来卖货,他还要折去双泉村贩酒,事情多,地方也不在一处,怕是在日落前赶不回来。 霍惜和杨福在琼花巷安然渡过一夜。杨氏和霍二淮那边连夜把船划到沿河村口,在那边停船度过一夜。 一大清早,夫妻二人就起了。霍二淮在船上,杨氏进村贩货。 只去了两个村子,就买齐了菜蔬,鸡蛋,细粮粗粮,鸡鸭肉和柴禾。 这也是没有提前打招呼的结果,要是提前下订,那柴禾早早备好,都不用去两个村子收。 又去了前进村,跟赵家买了二十几匹布,在前进村也收了好些棉布和麻棉。 自从船被征用,就没再去过前进村。这回一进去,杨氏被赵氏婆媳拉着不肯放。 上次送了好些东西给赵随,这婆媳二人感激在心,还想着回礼,只没盼着霍家来人。杨氏这一来,就拉着她非要她留下吃午饭。 还是杨氏说,别人定了货,要赶着回去送货,这才放了人。不然估计得拉着杨氏聊上一晌的天才够。 临走,婆媳俩又送了杨氏好些家里的吃食。 “这赵家姐姐和赵婶子真是热情,我都不好意思去了。看,又拿了她家这么多东西。”回到船上,杨氏就对着霍二淮叨叨。 “那咱记在心里,以后常来常往,当一门亲戚走动。” “嗯。咱把一些红糖留下,下次再到她们村子,我也送她们一些。” “行。”霍二淮一般没什么意见,杨氏说什么就应什么。家里也任由杨氏做主。 杨氏想着霍惜说的红糖煮酒糟鸡蛋,便跟霍二淮说了:“孩他爹,你说咱水上讨生活的人,不比城里的人更需要煮红糖酒糟鸡蛋水喝?” 霍二淮直点头:“若功效真的这么好,对渔户家女人可是个好东西呢。不比喝药强?” “那咱留几石在船上卖。”杨氏拍板。 霍二淮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想到自个身上,有些心疼,柔声道:“咱也留十斤二十斤在家里吃。每天你也煮一碗来喝。” 他和孩他娘都体寒,孩子不容易上身,即便上身了细心养着,几个孩子最后都留不住。孩他娘一到秋冬天,手脚都冰得跟冰坨一样,他捂了一晚上都不热。 若是这方子有效,也能把身子养一养…… 杨氏一愣,明白霍二淮说的,眼神黯了下来。 “二淮,你还想要孩子的是吧?” 霍二淮愣了愣,良久,叹了一口气:“若咱命里该有,就会有,若是命里不该有……咱,就不强求了。” 杨氏定定地看向他,眼里忽然含了泪。 “惜儿和念儿,就很好,是不是?以后他们会孝顺我们的。” 霍二淮往船舱方向看了一眼,点头:“惜儿和念儿很好。咱好好养他们。” “嗯。”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送货上门 霍二淮和杨氏夫妻匆匆把船划回城。 霍二淮在渡口雇了三辆板车,把菜蔬柴禾等物,往上码,准备运往琼花巷。 帮着杨氏把睡得乎乎的霍念绑在背上,摸了摸他的小手小脚,见暖和和的,这才放心。有些担心:“你行不?要不你看着船, 我跟车运回去?” “怎么不行。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而且我还要跟惜儿去卖货,你笨嘴拙舌的。”语气颇有些嫌弃,“再说你还要去双泉村收酒呢。” “是不是还要收些酒糟?” “对,对,我倒把这个忘了。你多收几坛,咱一边卖一边自个也吃些,再留一两坛你在船上卖着试试看。” “行,那你小心。” “放心吧。” 霍二淮看着杨氏背着霍念跟车走了, 这才把船划出渡口。 杨氏拍门的时候,霍惜和杨福还没睡醒。 “姐,你这么早?” “娘,你天不亮就进村进货了?”霍惜看着院里从板车上卸下的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张大了嘴巴。 她还没睡醒,她爹娘不仅起了,还进村收了货,又运进城了? 杨氏把霍念放到屋里睡,这才出来:“你们还小,多睡睡长得高。我和你爹, 一大早就被林子里的鸟,被那河边水草里的青蛙给叫醒了。” 又往厨房走:“娘给你们做早食去。” “不用, 娘你歇着, 我洗好脸,和舅舅去弄。” 杨氏看了看天色,这会巷子里大伙该出来去菜市了, 便说道:“行,那你们做, 娘给巷子里邻居们送东西去。” “娘,你等一等!”霍惜想到什么,转身往屋里跑。 杨氏愣愣地看着她跑进屋,又看她飞跑出来,往她手上看去:“这是什么?” “娘你记数的本子啊。” 昨天杨氏拿了霍惜做给杨福记数的薄子记,她也只认得少数几个姓氏,识不得几个字,就用自己的方法,做着记号。 霍惜便帮她改善了,哪户哪家要买什么东西,都记在本子上。 怕杨氏看不懂,指着本子对她说道:“娘你看,画了鸡的,就是要鸡肉,后面这是‘正’字,一笔就是要一份,两笔就是两份。” 杨氏高兴地指着上面的柴禾图案:“那这是要柴禾的?”那她以后不认识的字也画图。 “嗯。” 霍惜点头, 怕杨氏看不懂, 让她对着是字和图样, 跟她确认了一遍, 见无误,这才让杨氏出门。 杨福也跟着用自家的板车码了货,跟杨氏一起送货。 霍惜看他二人出门,想着,下次教杨福认字的时候,得让杨氏和霍二淮也跟着学几个。 起码自家平时进的货卖的货,货名及数量,他俩得看懂。 琢磨完,便钻进厨房做早食。 而杨氏和杨福则推着板车按着薄子上记的,一家一家送货。 “哎呀,真的送来了?等我进去拿个篮子。”被敲开门的人,高兴地转身就往屋里跑。 不一会就拿了篮子出来装东西。 拿完自己订下的东西,付好钱,又看到板车上还有其他东西:“你家还卖净肉啊?这是收拾好的整鸡?” “是啊,你隔壁订的。” “这,新鲜不?”这收拾好了的,新不新鲜啊。 “要是怕不新鲜,我也可以给你们运活鸡活鸭来,养在家里愿意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杀来吃,也便当得很。” 呃……活鸡活鸭倒是新鲜了,但养在家里,不说要喂它,还得收拾它的排便物,臭哄哄的,收拾起来也是麻烦的很。 要杀好的净肉,还是要活的?天人交战。 “没事,你慢慢想,有什么需要再跟我们说。我家就住巷子里,你过去敲门就是。咱这是头一回做买卖,你还不了解我家的为人,我家不做坑蒙拐骗的事,等接触久了你们就知道了。” 和杨福推着板车离开。 一家一家的送货。敲门的声音把相邻人家都引了出来,纷纷探出头来看。渐渐地,杨氏在巷子里卸货的时候,便有很多人围上来看。 “哎呀,她这还能帮忙送柴禾呢?”一邻居与买柴禾的人家咬耳朵。 “送的,我昨天说我家里要柴禾,她今早就帮我送来了,送了大半板车。晒得又干,又都是粗柴,还比外头一担一担挑着卖的便宜不少。” “真的?” “真真的。” “那我家也跟她订。” 于是杨福都顾不上卸货了,被一堆人围着,忙着记东西。 “哎呀,你这还有鸡蛋呢,也匀我家一些。” “这些是别人订好的,匀给你别家就没有了。你家要是想要,订下数量,明早我再送来。”杨氏不肯松口。 “行,那我家明日要二十颗。” “行勒,一定送到。”杨氏便跟杨福说了声,杨福便在本子上记下。 关氏那边也开门出来搬棉布。 “这棉布多少钱?”有邻居问。 棉布从织户手里贩来是四钱一匹,城里布铺都卖五钱往上,而霍家整匹卖给渔户是四钱三分。但卖给琼花巷,惜儿那孩子便说四钱五分。 这两天卖货也给杨氏涨了不少勇气和信心,一边给关氏搬货,一边回邻居们的询问:“四钱五分。” “四钱五分?”好像不贵啊。 “能给我们摸一摸吗?” 杨氏便看向关氏。关氏笑着点头,摸摸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便有几个妇人上手来摸。 嘶,跟布铺店里的品质一样呢。 “当然一样啊。布铺也是向织户家里收的。当然若是织坊,或是织造局出来的,那这个比不了。” “织坊出来的这个价哪里能买到。还有那织造局,哪是我们这个排面能穿的。” 有妇人便朝关氏呶呶嘴:“关家的举人老爷若是春闱中了进士,那就能穿上织造局的衣裳了。”有妇人打趣。 关氏很是谦虚地摆手:“哪里哪里。他还早着呢。” 也不予多说,只抱了几匹棉布就进了门,杨福也跟着把她要的其他东西送了进去。 这一个早上,大伙亲眼看到霍家准时送货,真的给送上门,品质好,价钱还便宜,都纷纷跟杨氏定下各种日常杂物。 杨福在本子上记了满满一本子,那炭笔写的字大,一本子还不够他写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买不起官服 三板车的货分发完,杨氏和杨福推着空板车高兴地回家。 “惜儿,中了进士,就能穿织造局做的衣裳了?织坊真的有钱就能开?” 霍惜愣了愣,杨福便跟她说了方才在巷子里的情况。 霍惜听明白了,原来是她娘话赶话说到了,她还说为什么会问这个。 便说道:“织坊就是商户办的, 有钱就能开,买一些织机,再请一些织娘来织布,织坊也就开了。织造局是朝廷专办的,专门为皇室和百官生产各种布匹和衣裳的。” “那关婶婶的男人若是考中了进士,当了官,就能穿织造局做的衣裳了吗?” 霍惜摇头:“不是啊。当官的官服大多都是自己花钱订制的。” “啊,那官服不是官府发的啊?”杨氏停下手里活, 有些诧异。 霍惜笑了笑:“那织造局的匠户还不得累死啊!” “当官的有那么多?” “也不是。三年一次春闱,一二三甲进士也就取中三百人。但一个官员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好几种服装呢。去见皇帝穿公服,平时上衙办公穿常服。天天穿,做一套还不行。大小官都要做,那织造局的匠户还不得累死?” “天爷,这当官还得自己买衣裳呢?娘还以为当官了,官府就会给他们发衣裳呢。”杨氏啧啧出声。 霍惜抿着嘴笑:“都是当官的根据朝廷的规制去订做的。那官服还贵得很,听说有些官员,没钱买官服,还跟别的官员借呢。” “啊,还借官服?当官的会没钱?”杨福都惊呆了。 “有些官很穷的。就咱本朝,薪俸都发俸米,九品官一个月五石,八品是五石五斗,七品是六石。咱一斤谷子五六文吧?米,有好有坏,算十文一斤吧, 那九品官一个月也就几两银子的薪俸, 一年才多少?要养家糊口,应酬交际,还要买那么多官服,买不起的大有人在呢。” 乖乖,当官的还买不起官服? 见他二人一副嘴巴忘了合上的样子,霍惜笑了笑,又说道:“咱本朝的官,胸口不是有一块补子吗?” “补子?” 霍惜朝胸口比划了一下:“就是当官穿的那官服,胸口有一块绣片,按品级不同会绣不同的图样。” “哦哦,那我知道,那个河泊官胸口就有!”杨福冲杨氏歪了歪头,他看过呢! 被杨氏拍了一记。得瑟什么。 “那补子怎么了?”杨氏问。 哦哦,被杨福一打岔都给歪楼了。霍惜回过神。 “就那块补子也贵着呢。听说前朝有一位官员舍不得买,就在胸口用纸画了一片。在大朝会觐见皇帝,他想着,反正他官低, 站得离皇帝远,也看不见他,大家也不会盯着他看。哪里想,那天竟然下雨了,那纸被雨一淋,那画竟糊成一片。” “啊,那怎么办?要被降罪不?要被打板子吧?”杨氏和杨福都替那人捏了一把汗。 霍惜摇头:“他这算殿前失仪,本来要被拖出去打板子的,但皇帝陛下让人一查,说他为官清廉,官风很好,得知他是因为没钱买官服才那样做的,很是感慨,还赏赐了他好些布匹呢。” “那就好。” 杨氏拍着胸口,吁出一口气:“买不起官服的官,肯定是平时不占不贪的啊,这样的好官还要被打板子,就有点让百姓寒心。” 霍惜点头:“所以你们知道了吧,那官服都是当官的自个找铺子订制的。但皇帝赐下的服饰和布匹,有些官员也会拿到。比如谁立功了,谁封侯了,封诰命了,都会赐下服装,赐绫罗绸缎,这些都是织造局织的。” 杨福和杨氏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以为当了官便什么都有了,没想到还有没钱买官服的官。啧啧。 杨氏看了霍惜一眼,这孩子定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估计家里也收到过赐下的衣裳,不然不会懂这些。暗自叹了一口气,跟着她家,委屈这孩子了。 杨福却捉着霍惜确认:“九品官真的一个月才几两银子?” 霍惜点头:“河泊官可能只有三四两。” 杨福便啧啧感慨:“那咱这些天卖货都挣得比他多呢?” 霍惜捂嘴笑:“是啊,舅舅。咱这几天挣的比他多多了。” “那当官的有啥好,还人人都争着当。” “舅舅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有些人当官只一任,就能捞到十万两银子呢。很多人挣几辈子都挣不来那些钱。” “乖乖,十万两?那这样说来,反而老实不占不贪的官老爷吃亏了?”杨氏听愣了。 “是有点吃亏。但名声好听。” “那当坏的官就能有很多钱,当好的官就受穷。那是当官好还是不当官好?”杨福挠着头想不明白。 霍惜笑了起来:“怎么当官,可是一门学问。舅舅你只看,咱这个巷子,不都是十年寒窗的学子,奔着当官去的?” 杨氏拍着大腿:“可不是。定是有咱老百姓看不到的好处,才人人都争着当官。那咱得跟他们交好了,东西不能卖贵了,等他们将来当了官,没准能记着咱。咱要遇着事,没准还能帮咱一把呢。” “姐你想得真美!他们当了官,你知道衙门往哪开?人家外放在外地,你也找他们去求帮忙?” 杨氏噎了噎,做势要打他:“总之与他们交好,总没有错。” 霍惜笑着点头:“总不能交恶。有些人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记着,万一给咱下个绊子,咱都不知道因由。” “就是就是,惜儿说的对。”又瞪向杨福,“听见没有?” “听见了。”杨福朝她做了个鬼脸。 “那咱卖的东西,价格要不要再降降?”杨氏问道。 霍惜摇头:“咱已经卖得很便宜了,那棉布咱只卖四钱五分,他们上布铺,五钱都不一定买到。再说咱把柴禾菜蔬等物都揽了,卖得太低反而坏了市场,让原先那些卖货的不满就不好了。” “是呢是呢。咱不好断人财路。都是讨生活的百姓。要不咱不做柴禾生意了?那些打柴卖柴的着实辛苦,打一担柴还辛苦挑进城……” 霍惜想了想:“若是有人挑来咱巷子卖,娘见着了就跟人说一声。外头的咱不管。京师这么多户人家,哪家不烧柴?他们也不缺客人。” “行,那娘听惜儿的。” 三人随后便清点铜板,查看今早卖货的收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为什么要涂黑 一家人查完今早的收益,都惊呆了。 “没想到咱今天挣不少呢。有三两多!” “大头应该是关婶婶那几匹棉布挣的。菜蔬鸡蛋柴禾,挣得少。” “除开棉布挣的,其他也有一两呢。若一天能挣一两,咱下月又能买两三亩好田了!”杨氏现在一门心思买田,再买四亩,就能凑够一顷地了, 真好! 吃过午食,郁江的妻子郑氏带着两个孩子来拿布。 “你爹呢?” 小苗儿见到霍惜高兴得很:“我爹守着船呢!” “你爹守着船?”嗯,是得有个人看守。他家换大船了,估计置办了些家当,又不好一直让人帮忙看。 “惜儿姐姐,我家又能多卖几天布了。我好喜欢卖货!” “啊, 为什么?” 小苗儿便神秘兮兮凑到霍惜耳边:“邹家要把他家的麻布兑给我家。他家的麻布比我家还多呢!” 啊,邹家不卖麻布了?要把布兑给郁江? 郑氏见霍惜和杨氏都看向她, 便点头:“邹家阿奶还在医馆,邹胜进城照顾她了,邹家阿爷说要把麻布兑给我家,好拿钱给她看病。” 杨氏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家是一点存银也没了。二淮说他家之前夜捕挣的钱都扔进去了,还跟我家借了些。” 和郑氏很是感慨了一番。 “之前,孩他爹没来接我们时,我们娘仨生了病,都不敢吱声,就硬扛,手里没半个铜板。她奶把着银钱,也不给。穷苦百姓真的万万不能生病。扛得过去还好,扛不过去……” 杨氏也是有过这个阶段的,很是了解。 “现在就好了,你们一家人都在一处,只要勤快些,日子会过下去的。” 郑氏连连点头:“是呢, 昨晚两个孩子跟孩他爹下网捞鱼,伸手都看不见五指了,还不肯歇。吃着自己捞的鱼,连鱼骨头都觉得香。” 小苗儿立刻接口:“打鱼可有趣了!” 又去拉霍惜:“惜儿姐姐,我好喜欢打鱼!把网这么……哗,撒下去,然后,又猛拉上来,上面好多鱼!活蹦乱跳的。我都不怕,还帮着解鱼,可好玩了呢!” “我爹还说今天要帮我和姐姐一人做一根钓竿,以后我们可以在船上钓鱼玩。等我钓上鱼,也能卖钱呢!” 这小丫头。言语中透着欢快,看来是真喜欢当个小渔女。 “你和你姐姐适应吗,睡得着吗?不会觉得晃,晕船?” “不会呢,我和姐姐还有娘,睡得可香可香了,一点都不晕船!” 这适应能力还这么好? 看来是当小渔女的料。 叙完话,两家便码好货,把板车往莫愁湖方向推。 “惜儿姐姐, 你为什么要往脸上涂黑黑啊?” 呃…… “我怕被拐子拐了啊。万一我娘忙得顾不上我,我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卖了我能换不少银子呢。” 小苗儿害怕地抖了两抖:“那我也抹黑黑。姐姐也抹!” 她才不想被拐子抱走!好不容易才被爹爹接了出来,她好喜欢她家的船,才不想离开爹娘。 低头寻黑灰,霍惜见把小苗儿骗到了,囧得不行,拉住正四下环顾寻黑泥的她。 “姐姐骗你的呢。你看姐姐是不是长得很白?” 小苗儿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现在一点都不白。但之前很白。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啊。咱是渔民是不是?咱跟买货的人说咱平时是打鱼的,也就卖这一回,但长得太白一点都不像天天晒得黑黑的渔家小子是不是?万一别人说咱骗他,不买了怎么办?” 小苗儿看了看她,又扭头看杨福,嗯,杨福叔叔那样的才像渔家小子,惜儿姐姐不像。 “那我和姐姐不用涂。我和姐姐长得一点都不白。我们就是渔家小娘子!”高兴地脑袋晃了晃。 霍惜吁出一口气,点头,想想不对,又摇头:“小苗儿和你姐姐不黑呢。捂一捂就白回来了。” “不白又没关系。我就要当一个打渔的很厉害很厉害的女子!才不要白白。”听说不用抹黑泥了,蹦蹦跳跳往前跑。 大家看了都笑。杨氏往霍惜那边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早些卖完,就尽量不来城里了。 让惜儿呆船上就好。天冷了,就让她呆在琼花巷的院里。 两家人把板车推到昨天卖货的地方,还挨在一处。 反正都欠下这么多人情了,也不在乎多欠一回,郁江便让郑氏还跟着霍家在一起。 杨氏等人也没觉得被抢生意,反而摊位大了,吸引来的客人不少。 把板车停稳,杨福正要吆喝,小苗儿就飞跑去占了那方大石,站了上去。 双手拢在嘴边吆喝了起来:“都来看看啊,便宜又耐穿的麻布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勒!” 杨福笑了起来,这小丫头,比他还卖力。见郁江没来,便过去帮郑氏的忙。 两家人便开始卖起货来。 今天的郑氏比昨日要放得开,加上自家男人没来,家里的担子一下子压到她身上,也主动开口招揽起客人来。 “对,就这样,你做得很好。咱跟他们又不认识,别人看笑话也好,抛白眼谩骂也好,又有什么关系?咱正经卖货,不坑不抢,赚到钱是咱自己的,有钱进口袋,花着还高兴,有什么好害怕的。”杨氏寻隙跟她说了几句。 郑氏听了直点头。学着杨氏的样子,越发放得开了。声音都高了几分。 连带着芽儿都帮着开口招揽客人。帮着拿货收钱,忙得不得歇。 小姑娘手脚麻利,细细弱弱的,还挺招人怜惜的,倒也把不少人吸引了来,一时之间也卖出不少货。 霍惜扭头看她,见她去了怯,嘴角上扬着,对着每一个来客都仰着一张笑脸。心里也挺感慨,昨天见着人还把头垂着,不敢抬眼看人呢。 两家人如此又卖了两天。 霍家一千三百多匹麻布,也就售空了。 梨枣蜜饯除了给自家留了些及送人的,也都卖空了。红糖卖了几宗大的给一些做点心的铺子,也只余三石了。 若不是杨氏念叨着要留一些卖给水上讨生活的女人,霍惜都能把它全卖给开铺子的。 还有那一车皮货。琼花巷要了一小半,附近巷子住的书生,闻迅来买了一小半,在莫愁湖边卖了一多半,留下十来匹,霍惜便不让卖了。 说留给自家用,把杨氏肉疼得不行。 要是卖了换钱,也有十好几两银子呢。这孩子却说要留着给家人用。 但想着霍惜的孝心,心里又甜滋滋的。也就没开口。 卖完从淮安带来的货,霍惜便开始琢磨别的事情。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得银几何 这日,除开留下自用或送人的货物之外,从淮安运回的一船南货北货,都卖完了。 杨氏给霍二淮送晚食,霍惜和杨福则在家里算账。 麻布当初八钱一匹贩来两千匹,匀了些出去,自家留了一千三百一十二匹。除开留着自用的和送人的三十匹, 差不多赚了将近九十两。这是大头。 皮货家里留了些,一百两贩来,也差不多赚了五十几两。梨枣蜜饯买的不多,得利十两不到。 糖还余了三石。要是售尽,也能得利二十多两。 这样算下来,麻布利最大,翻了将近一倍。其次是皮货, 有近十之五六的利。糖和梨枣蜜饯反而利最薄。 怎么在京师吃的不好卖, 反而穿的好卖了? 看来生活改善型的生意现在还不能做,还得往百姓温饱这块生意想。 霍惜看着账本眉头紧皱,心思流转。 杨福在一旁看着,只听霍惜计算每一个品类赚了多少多少,总共赚了多少多少,心里乐开了花。扭头看惜儿拧着眉头,不像他那么高兴,又收了一些心思。 在一旁看着她。 天黑尽前,杨氏回了,一脸的忧心忡忡。 “怎么了,娘?是不是爹有什么事?” “姐夫出事了?” 杨氏拍了他一把,“你不能盼着你姐夫点好?” “那你干嘛一脸的愁。” 杨氏叹了一口气,“是邹胜的奶奶。” “邹家阿奶怎么了?” “她不是从医馆回了船上吗,这两天在船上养着,病情又有些反复。可能是天气凉了,受不住。哎, 年纪大了。要是村里还有地有屋,还能回村里养养。” “那怎么办?这反反复复的,病还好不了了?” “可不是。所以你姐夫看不过去,心疼她,想着把咱的院子借她几天,让她住住,等她养好病再回船上。” “这个……”杨福看了霍惜一眼,“我姐夫跟他家说了?” “没呢。你姐夫也只是心里有这个想法,跟我说了一嘴。我一路想着回来。咱家住的地方倒是有,倒是可以让她住进来养病……”说着,看了两个孩子一眼。 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什么想法。 杨福心里是同意的。这也没什么,也耽误不了他家什么。就是借个屋子她休养罢了。 但是见霍惜不张口,怕她不同意。看了看她,正想开口为她分辩两句,霍惜就开口了。 “行。娘你跟爹说,让他把人接过来吧。” “啊?惜儿,你不是不想咱家里添人吗?” “我没那么想。我之前看爹娘辛苦,我还想雇小工买下人呢。” “啊?不要不要。咱家这日子才好一点点,要什么小工。那下人更是不能买。咱不能插大葱充象。咱这身份买什么下人。”杨氏摆手,不同意。 “嗯, 我知道了娘。” 杨氏松了一口气。 听到两个孩子都赞同把人接来, 脸上扬了一丝笑意。 “咱不过是借她住几天,也碍不着咱什么事。咱院里现在也没什么精贵物, 东西都卖完了,剩的一些是咱自己要用和送人的。” “还有三石红糖呢。”杨福叫了起来。 要按他的意思,既然莫愁湖这边有人买,就卖了算了,留下来又不是要等着涨价。他姐却非要把它放在船上卖,说要卖给水上讨生活的女人。 那些人哪里舍得吃这么精贵的红糖。 但惜儿也同意,他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姐现在天天喝一碗红糖酒糟鸡蛋,先前还逼着他和惜儿喝。他一点都不想喝,还是惜儿说小孩不能喝,他才没跟着喝。 “姐,我方才跟惜儿算了一下家里这些货的得利。” “是吗,可算出来了?”杨氏一听,眼睛蹭亮,跑进屋看了眼霍念,就抱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出来。 之前还换了些银票,不然都搬不动。 “你们快跟我说说,什么利最大,赚了多少?” “麻布利最大,其次是皮货。” “啊,皮货反而利大?”杨氏有些不解,之前卖不动的时候,可把她愁坏了。 霍惜点头:“那皮销制得好,咱南边还不多见,卖得贵。每一件皮货咱大多都是翻倍来卖的。要是把咱家剩的那些都卖掉,算上,利还要再大些。” “那咱把它们卖了换钱!”杨氏眼神亮得惊人。 霍惜不同意:“不卖了。水上比陆上冷,那江风刮得人脸疼。我打算留着给咱一家人做衣裳的。” 霍惜不愿再卖。杨氏也没办法。 心里虽可惜,但也甜。自家便宜贩来的,比花钱去外头买可划算多了。 “那些红糖咱一斤只比原价多卖七八文钱,全部售空,还赚不到二十两。以后不贩红糖了。放船上还重得很。一路运回来到现在,咱都细心呵护着,就怕它受潮了。不划算。” 霍惜说起那些红糖,得利这么少,她可不想再贩了。 杨氏有心想说二十两不少了。但一想到麻布和皮货赚的,也就闭了嘴。 赚头少,要是明年还征船,惜儿估计不贩红糖了。要她也不想贩。她一天要往屋里那堆红糖那里看数次,蹲着仔细看,就怕那糖化水了。 “梨枣蜜饯咱赚的也不多。还时刻担心它变质发霉,担心别人吃了坏肚子找上门来。”这吃食的生意,利少,她也不想做了。 “对对,咱以后也不贩梨枣蜜饯了。”杨福很是认同地点头。 杨氏这些天跟着卖货,看着自家摊子热热闹闹的,觉得什么都不愁卖,觉得自家的红糖能帮女人调养身子,心里还挺有成就感的。 倒还想着贩红糖卖。 但听了霍惜分析了一通,才觉得这做生意,不是会招揽客人,嘴皮子顺溜就行了的。还得像惜儿这么会分析,客人情况,卖货地点,进货价销货价之类的,还得计算各种她听不懂的数据。 比如大伙一同去淮安,别人运一船货,赚二十两,你只赚五两。你还装的比别人多,船吃水又重,一路划回来累得半死。 辛苦卖完货,吆喝得嗓子都哑了,腿都站麻了,还不如别人得利多,就问你气不气? 所以,以后还是要听惜儿的。 “行,咱家以后都听惜儿的。惜儿说贩什么货咱就贩什么货。” “姐,你还想着卖货呢?咱家的货都卖完啦!” “咱家不是还开着水上杂货铺吗,你姐夫这些天往沿河村子卖货,也卖得不错呢。” “真的吗?”霍惜好些天没上船了,也不知船上什么情况。 听杨氏这么一说,颇有些迫不及待。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他不是坏人 等霍惜把账本做好,又念给杨氏和杨福听。二人听完高兴的很。 他们家这一趟淮安之行,原本以为是个苦差事,耽误事不说,还自掏腰包贴补抛费。没想到回程就赚回了一百大几十两。 还加上去程夹带的三百匹棉布,赚的六十两。 “真好,咱去一趟淮安, 就能给家里添二十亩好田。希望明年咱还能被征用。”姐弟二人高兴坏了。 霍惜也很高兴。 “明年若是征调,可能没咱今年这么好的运道了。一是大家都醒过神来了,估计都要夹带。二是明年官府也回过味来了,只怕沿路会设卡对商品进行抽税。” 杨氏和杨福一听,顿时蔫了。 好一会,才道:“收就收呗,少赚一点也是赚。” “要是想赚,咱也不一定等征调运漕粮才去啊。” “啊, 那还怎么去?” “舅舅你傻啊,咱往淮安去过一趟,路上什么情况,要过什么码头,侯哪些水闸,路程要多久,咱都知道了啊。想去咱自己去就成。咱去一趟扬州,轻舟一天就到了。往淮安也只多一天。咱想什么时候去都成。” 霍惜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比如那产棉布大县松江,所有要出海的船都停在那边,不止南来北往的船都有,外番的大福船都有,她是想去看看的。 但天气凉了,今年不好再想这事。只能按捺住。 杨氏和杨福对视一眼,说的是啊。家里有船,又没人限制他们行动,还不是想去就去? 为什么不去? 杨氏和杨福心头火热起来。脑子里嗡嗡的, 在莫愁湖边被一堆人围着, 吆喝卖货,那种感觉……好像挺好的。 嗯, 还想卖货。 有钱赚为什么不? 家里的船能装百石,不说去一趟赚回二十亩好田,一趟赚个一二亩田也行啊。 那家里就不止一顷地了。一顷一顷又一顷,当个地主婆,袖着袖筒,下乡收租? 怎么想,怎么美!可太美了。 “姐,你想什么呢?口水都流下来了。”杨福捅了杨氏一把,他姐想什么呢,张着嘴巴一脸傻笑。 “嘿嘿,想着家里有好多好多地,我牵着念儿下乡收租呢。我袖着袖筒跟个地主婆一样,念儿就捧着账本,说你家佃了几亩几亩,该交几分几厘租子……” 那样子,想想就美滋滋的。 “姐,你发白日梦呢。”抬头看看天,这还青天白日呢,他姐就做起梦来。 “你个死小子。”杨氏朝他挥了挥拳头,龇牙。 杨福回了她一个大白眼。 把霍惜给逗乐了。 “娘, 你快把钱收起来,咱把铜板串一下,再拿到钱庄换成银子或是银票。” “还是换成银子吧,那银票轻飘飘的,摸着都没感觉,娘还担心破了损了,又担心它是假的。还是银子铜子摸着实在。” 霍惜点头,只随她高兴。 三人便在一起串铜子。 杨氏一边串,一边道:“你爹说把家里的银子都给你,让你看着花用。” 霍惜愣了愣,看了看满满一箱子的银票银子铜板,不说话。 “娘也是这么想的。家里这些钱都是你挣来的,爹娘想着你可能还有其他想法,你爹便跟娘商量了,把银子交给你来安排。” 霍惜听了很是感慨。何其有幸。 眨了眨眼睛,往箱子里划拉了一下:“那我拿一些,剩下的留给家里。” “你爹说让你都拿上。之前咱借给桃叶渡的钱,大伙也都还回来了。你爹说都给你。” 桃叶渡当初借了不到二百两,加上家里卖货,收回的货款和赚的,箱子里有不少钱。 霍惜想了想,便说道:“这些钱不少,换了钱,我拿五百两银票在手里就行。剩下的留家里。” 家里应该还能剩一百多两,够家里进货和花销的了。 “都拿上。家里还一直卖货,每天给琼花巷带货,也能赚不少。家里不缺花用。”杨氏拍板。 霍惜却摇头:“我拿五百两就行。” 抿了抿嘴,低声道:“我母亲临死的时候,一直放心不下外祖一家,我想着将来有机会,得去寻寻他们……” 这还是霍惜第一次说起家事。 杨氏和杨福都听愣了。 “你外祖一家还在啊?那为什么你不带着念儿去寻他们?”杨氏小心翼翼地开口。 霍惜紧紧抿了抿嘴,好一会,才神色悲伤道:“外祖一家被流放了。” 啊? 杨氏惊住了。 就说惜儿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这普通百姓除非谋逆,不然一人犯罪一人当,哪会落得阖家阖族流放的地步? 这可怜的孩子,怪不得爹娘死后,会沦落到抱着幼弟投奔亲戚被人赶出来的地步。估计他父族也是遭难了。 见杨氏和杨福都惊住了,霍惜怕他们误会,忙说了句:“我外祖一家都是好人,他们不是坏人。外祖父他学问好着呢,有好多好多学生……”桃李遍天下。 还未说完,就被杨氏紧紧抱在怀里。 “娘知道,娘知道。皇帝换人做了,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娘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娘懂。” 当时,新皇帝攻入金陵城,她和霍二淮吓得天天把船划到长江当中,不敢靠近秦淮河。 那段时间也不止他们,所有的渔船都不敢靠近京师水域。 听说那段时间城里血流成河,聚宝门那里,郐子手时时刻刻都在挥刀,刀都砍出缺口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和霍二淮都不敢往聚宝门那边去,就怕看见地上咕噜滚来一个人头。 “娘懂,你外祖一家是好人,他们不是坏人。” 霍惜哽咽着嗯了声,静静窝在杨氏的怀里。扭头见杨福正担心地看着她,朝他笑了笑。他们不误会就好。 她外祖不仅是好人,而且学问极好,为人谦逊又和气…… “哇,外祖父,你有这么多藏书呢!” “那小惜儿要不是要跟外祖父读书?” “要!” 外祖父很是开心地抱她坐在膝上,摊着书本逐字逐句地教她念书,握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地写大字…… “惜儿写的真好,有自己的风骨。” “真的吗?那我以后天天来找外祖父练字!” …… 霍惜把头埋进杨氏怀里,眨掉泪花:“娘,我和念儿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好。” 杨氏泪水含在眼眶里。低声应着,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着她的后背,无比轻柔地安抚着她。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的用途 杨氏把邹家阿奶往院里领。 “来,进来!这就是我家在这里租的小院。房间我收拾出来了,大娘你放心住。什么时候把病养好了什么时候再走。” “哎呦,我都说不用了,你和二淮非要把我接过来。这么好的院子咋能让我住。” 邹阿奶很是感激,脚都不敢迈,掩着口鼻咳了几声。 “您啊放心住。我家把货都卖完了, 正准备一家人都回船上。这院子租来就是给人住的,倒白放在这里。您安心住,还能帮我看着这些瓜菜。当初我种下它们,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邹阿奶走进院子,很是高兴地四下打量,见院里有水井有菜地, 高兴坏了。 “放心,我每天都给它们浇水,施肥, 把它们伺侯得好好的。一定让你一家吃上这些菜。早前我家在村里也是有屋有地的,也种了好些年地呢。” 照顾这块菜地还不是轻松的事。 陪着一起来的邹阿爷看着这一方小院,看着这一块菜地,都忍不住手痒。 这些年无一刻不盼着脚踏实地,有屋有田,屋前也有一方菜地,可以日日照料。 “我每日来看她一回,也帮她一起料理。”邹大爷高兴地说道。 “这一块菜地,我还料理不过来?”非来跟她抢。邹阿奶拿眼瞪他,又咳了几声。 “好好,你料理你料理。” 杨氏等人见状笑了起来。 “大娘,这厨房你也尽管用,家里锅碗瓢盆都有,你随便用。”见邹大爷背着拎着好些东西,除了米面粮油,铺盖衣裳,锅碗等物都带着,杨氏便说了句。 “我们有带呢。” “我们都有呢, 也怪二淮没跟你们说清楚,倒让你们带这些家伙事过来。” “二淮有说呢。但我们自家也有,就带着了。”俩老夫妻不住嘴地道谢,不愿给人惹麻烦。 “哎呀,这房间也大的很。随便找个地方让我睡就行,不用收拾这么大的地方。”邹阿奶说着就要出来寻柴房耳房。 杨氏按住她:“您老放心住。这房间有多的,空着也是空着。” 安抚了她一会,她这才很是不好意思地把自家的铺盖放了上去。 霍惜见杨氏把人安顿完毕,想着一家人终天可以在一起了。很开心。 之前留霍二淮一个人在船上,他一个人做活也不太方便,杨氏天天念叨着他。一家人分做两处。 但想着每天还要往琼花巷送菜蔬等物,家里还是要留人。 现在邹阿奶住了进来,杨氏也可以回船上了。 见邹阿爷和邹阿奶一副很不好意思,说住这么好的地方,打扰到她一家人之类的话,便拉了拉杨氏。 “娘,要不你跟邹阿奶说一下咱每天送货的事, 若是邹阿奶身体条件允许,让她在家里帮着收货,再往各家里分送过去。要是没法送, 只敲门让别人来拿也行。” 这样,每天她陪着她爹来卖渔的时候,就可以把琼花巷的货送来,她娘就可以留在船上守船,不用两边跑。 平时也有个人在院里帮忙记一下大伙都要什么,做一下接待,不用她和杨氏或是杨福得留一人在这边。 邹阿奶还未听清让她做什么,只说让她帮忙,忙点头:“我能行的,能行的。要我做什么,你们尽管说。” 杨氏看了她一眼,想着家里的活,又要留人在琼花巷院里,确实分身乏术。 “要不您先养两天?这两天我让两个孩子每天过来。” “不用不用,咳咳……我能行的,又不是走不动路。” 见邹阿爷和她都表示能行。也见她咳得不算严重,便把往琼花巷卖货的事说了。 邹阿爷和邹阿奶都听呆了。 怪不得这霍家能起来呢,看看人家这脑子。家里又添了这么一桩生意,日子能不过起来? “能行,咋不能行!不就是每天收货,往各家里送货吗,这有什么难的。院里还有板车,我推不动,就推一点点,再不行,我上各家敲门,让他们来拿就行,这有什么不行的。” 邹阿奶拍着胸脯应下。 “那行,那这两天,我让两个孩子跟着送货过来,带你认认门。琼花巷这些邻居都是读书人,平时事不多,都比较好相处。” “行行,我认人厉害着呢,放心。” “阿奶,我给你一个本子,你在家里,要是有人敲门需要咱家帮忙买什么东西,你不懂写,就让对方在上面写就行。” “哎,行,行勒。” 事情交待好,一家人便收拾了东西往渡口寻自家的船去。 又回到船上,不止霍惜杨福高兴,霍念也是高兴地手舞足蹈,对着河水哗啦哗啦叫唤。 “邹大娘安排好了?”霍二淮问。 “都安排妥了,咱往琼花巷送货的事也跟她说了……” 杨氏和霍二淮在船尾说话,霍惜和杨福则进船舱清点船上的货品。 这一看,嗬,她爹添了不少东西啊。 除了米面粮油,各种酒添了好几种。酒糟一斤装三斤装的在货架上摆了好多瓶,还有妇人喜欢的针头线脑,小姑娘喜欢的头花头绳簪子,小童喜欢的糖果点心…… 琳琅满目,添了不少品种。 这些东西已不是之前卖渔民们那些品类单一的东西了。 再翻一下账本,卖的货比卖水上渔民们的货还多。看来,她爹这是把沿河农户的生意做起来了。 “惜儿,真好。咱这就不是水上杂货铺了吧?要不要换个招幌?” “为什么要换招幌?咱铺子开在水上,就是水上杂货铺啊。跟客人是哪的有什么关系。” “也对。” 二人正盘货,就听到岸上有声音传来:“船家,船家!” 咦,有人要货? 霍惜和杨福一听,喜得放下账本就往船头跑。 站船头就看见前面岸边站着一个年轻妇人,正对着她家的船连连挥手,脚边还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小娃。 “爹,快划过去!”又来生意了。 还没等划靠过去,那妇人就扬声问道:“船家,能不能送小妇人到范家角?” 啊?这不是买东西的啊? 霍惜往她身上看去,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地上也有。脚边两个小娃紧紧挨着她的大腿站着,大眼睛紧盯着她家的船,带着期盼。 这是走亲的? “那边远了些。”霍二淮琢磨着说了句。 “小妇人给一钱银子行不?” 霍惜扭头看向霍二淮。 就见霍二淮点了点头:“行吧,上来吧。” 把霍惜看愣了。 这?她家这船不仅打渔,卖货,现在还做起迎来送往,那载客的生意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生意能做 霍惜愣愣地看着她爹把船划靠向岸边,再看着杨福帮着把跳板搭向岸上,再看他把人接到船上来。 仨人,一妇人,带一男一女两娃子。再大小包袱若干。 往她爹那边看了一眼,行啊,她娘在琼花巷揽活, 给家里挣银子,他爹则在水上揽活。范家角在哪?一钱银子?好像还行,一天的花用有了。 若一天挣一钱,一月也有三两了。 不错。 见杨福已收起跳板,她娘都带着那三人进船舱里坐着了。 霍惜想了想,也钻了进去。 “哎哟,你这船上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呢?” 那妇人伸手要逗刚睡醒的霍念, 霍念半梦半醒, 刚睡醒, 还不想搭理人。打量了她们一眼,又软软地趴回杨氏的肩窝。 “这孩子长得真好。”不止那妇人,连她那两个半大孩子都盯着霍念看。 见霍惜和杨福进来,又盯着他二人看。 “你们这是走亲啊?”杨氏问那妇人。 “是呢。我们要到范家角我娘家。” 霍惜看了她三人一眼,笑着问道:“婶子,你们都往河边找船搭啊?包一辆牛车也用不了一钱银子吧?” 那妇人看着她就笑:“牛车是便宜,但牛车慢,路上也颠得很,要不是两村之间距离远,我都想走路去。我这两个孩子也不爱做牛车,说颠得屁股疼。” 霍惜往那两个孩子那边看了一眼,大的姐姐低了头,小的弟弟则与她对视,还朝她笑了笑。 “是的呢,我也不爱坐牛车。宁愿走路。”杨氏很是赞同。 “是啊, 路好走还行, 不好走得下来推。而且在船上,我俩个孩子坐困了还能靠着眯一会,或是看看景,我也可以一路做些活,纳鞋底或是做个针线都能打发一下时间。” 霍惜不由地对她刮目相看。 这妇人很聪明啊,那牛车颠簸成那样,哪是可以做活打发时间的。要是所做的活计能卖钱,那多余的路费,不就补回来了?搞不好还有富余。 那妇人和两个孩子坐在船舱里不停地打量:“你们这船不是载客的船吧?” “不是。我家是打渔船。” “打渔船?”看着不像啊,“那你外头那个招幌上写的什么?” “霍家水上杂货铺。” “水上杂货铺?你们卖货的?” 杨氏笑着点头:“一边打渔一边卖货。” “那可比光打渔强。我就说这么大的船,也不能只是打渔船啊,看到你们的船新,还有盖得这么好的舱室,我以为你们是载客的船或是那种游船。” 好在这打渔船把他们娘仨,捎上了。 一边打量一边又问,“你们都卖什么的?” “米面粮油,日常杂物,针头线脑,小孩的玩具,还有一些寻常的糕点。” 一左一右坐在妇人身边的两个孩子眼睛亮了起来。 那妇人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对杨氏说道:“那有什么可以给孩子吃的, 拿些我看看,要是价格合适,我就买些。” 杨氏抱着念儿,霍惜便招呼两个孩子:“那你们跟我去看看吧。” 反正就在隔壁舱室的货架上,带他们去看看,也省得搬来搬去。 那两个孩子看了自个娘亲一眼,便站起来跟着霍惜去。 霍惜带着两个孩子到货架前,看两个孩子挑了好几件,心里想着,这妇人应该是个家庭宽裕的,家里不是富农,至少也会是中农。 为了自个的腚舒服,舍得花一钱银子坐船,穿的衣裳也没有补丁。虽说走亲戚穿得要比平时好,但瞧着精神面貌也不错。 那两个孩子很快就往怀里兜了好些,走出来。 果然那妇人也没说什么,霍惜便觉得她猜对了。 “娘,他们船上有好多东西!还有酒。” “对啊,娘不是说要给外公买酒,但是又带不了,最后没买吗?他们船上就有呢。还好几种!”大些的女孩对着那妇人说道。 果然那妇人眼睛一亮:“你们还卖酒?” “卖呢。都是双泉村出的好酒。” “我看看去!”那妇人急忙起身。 杨氏便让杨福跟了进去。 很快那妇人就挑了两坛好酒,又听杨氏说了红糖酒槽的妙处,又买了几包红糖和酒糟。 “哎呀,早知道能遇上你们,我就不用辛苦跑城里买那些糕饼了。要是你家的糕饼品质再好些,我也跟你们拿一些。” 可惜都只是一般,拿到娘家有些拿不出手。 杨氏便说道:“我家船上卖的糕点就是卖给水上讨生活的渔户的,还有沿河村子一些小娃们买来甜甜嘴的,味道还不错,但送人不合适。” “娘,好吃!” 女孩把手里的糕饼递到妇人嘴边,那妇人吃了一小口,抿了抿,嗯,味道还不错。 那小男娃见状也把手里的糕饼往母亲嘴边送:“娘,你吃。” “娘不吃,你自己吃。” “你这两个孩子真懂事。” 那妇人面上便露了笑。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我带他俩在河边等了好久,都没船愿意搭我们,孩子们都等饿了。” 又心疼地对两个孩子说:“吃吧,不够娘再给你们买。”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捧着糕饼很是欢快地吃着。 吃完又玩起挑选的玩具九连环。那小妇人也从包袱里掏出一些东西来,开始忙活。 “你这是绒花?”杨氏有些惊奇,竟能亲眼看到有人在面前做绒花。 霍惜也扭头看向她。 绒花,是金陵城的特产,在城里卖得不便宜。做工精致的绒花更是贵。 金陵是三大锦之一的云锦生产地,那云锦又是贡品。也是因为大量生产云锦,导致有不少蚕丝的下脚料,于是便有了绒花。 金陵城里也就诞生了好多专门生产绒花的作坊。 虽是蚕丝的下脚料做出来的,但毕竟是蚕丝啊,做的花不谢不败,又因谐音“荣华”,金陵城里的女人,不管富家贫户,都喜欢簪绒花做的头饰。 那绒花也就越做越精致。到后来下脚料都不够生产了,作坊都是直接用好的蚕丝来做。 那妇人见杨氏发问,一边点头,一边也不怕手艺外泄,两手极灵活地把那绒团七扭八扭,又修修剪剪,很快就成了一朵好看的绒花。 “真好看。”杨氏都看愣了。 “这卖得很贵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以前怎么没想到 那妇人两手极灵活,忙得头也不抬。 “还算能贴补家用。平时也都是靠做这个赚些养家的银子。” 见她不打算说,杨氏也没再问,只不住嘴地夸她手艺。 杨福也盯着看:“我们之前到沿河村子收布,见村里妇人很多织布的,听说一个月勤快的也能挣好几两银子,姐姐为什么不织布卖?” 那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笑了笑:“家里有一大家子要照顾的, 就要不停的做家事,是没有时间织布的。绣花织布,那手得养得好,半点毛刺都不能有。况且那织机也不便宜,织机又大,得专门建一间大房子来放它。倒不如平时寻空做这些小玩意, 只干活的间隙就能做了。挣的虽比织布少, 但更方便。” 霍惜若有所思。 像这小妇人这样, 往娘家走一趟亲,要是在路上走个半天,总不能搬个织机在身边吧?做绒花就方便的很。 看她手上这个速度和熟练度,这一路上没准能把路费挣出来。 怪不得不包牛车,倒是在河边等船。也不嫌一钱银子贵。 用钱能换时间的事,能以小钱换更多钱的事,霍惜也愿意去做。舍小利得大利,或赢得时间,或赢得其他好处。 只看你想要什么。 比如这个妇人,多花了路费,但娘仨一路坐得舒服了,她两个孩子都能在交通工具上伸直四肢睡了,有吃有睡,还舒服,她也不耽误做活,岂不两全其美? 两个孩子在船舱里睡了,那妇人忙着做活,霍惜便和杨福到船尾陪霍二淮。 “爹, 范家角在哪?远不?” “范家角在秦淮河的尽头……” “秦淮河还有尽头?那另一头就断流了?”杨福瞪圆了双目。 “倒不是那个意思。” 霍二淮笑笑:“秦淮河从长江里分流出来,流到金陵城里的叫内河,城外的叫外河,又有若干支流,有新河,有支河,一直流,又分岔,变成溧水河,云台山河,句容河,到了分岔处,就是新的河,就不叫秦淮河了。范家角便在那三河交叉的地方。” 霍惜了然地点头,果然啊,这些河啊江的,还得是霍二淮这种打了十年渔的人了解。 到了申时,船划到范家角。 杨氏和杨福帮着她娘仨把东西搬了下去, 看着地上几个包袱,又看着她在自家船上买了好些东西,比如见那盐好, 最后还买了四竹筒。 这地上一堆东西,可怎么拿。 “没事,我让我孩子跑村里喊一下我爹娘兄弟,他们就会来接我。” “哦,那就好。那你们慢慢等,我们回了。” 相互挥手道别。 看着她两个孩子往村里飞跑,她站在岸边身影越来越小,霍惜和杨氏进船舱点铜板。 “这要是每天接送这样的几个客人,再顺道卖些货,一天也能挣不少啊。” 杨氏数着铜板,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才几日没上船,她男人就做起了载客的生意。 “也就是偶然,见有人招手,就以为对方要买货。把船划过去,若对方给的钱合适,就载一段,价钱不合算,就不做这生意。” 霍二淮没觉得自己点亮了什么特殊技能,就是觉得是顺手的事。 霍惜看了看这夫妻二人一眼,抿着嘴笑了笑。这一来是眼界打开了,二来也是铜板的吸引力,让二人思路打开了。 思路一打开,心思就活泛。 不然那十年打渔生涯里,怎的没想到一边打渔一边往沿河边寻着客人顺道载人一段路? 那会只怕天不亮就划船出港,把船往开阔无人的水域划,只想着打渔,多捞些渔获,也没心思想别的。 一路把船往回划,也撒了几网,也得了好些鱼虾,霍惜便抱着霍念在船尾坐着看杨氏和杨福解鱼补鱼网。 等天黑尽,把船划回桃叶渡,渔获竟很是不错,竟得了大半水箱。 “明天又能跟爹去卖渔了!好久没去卖鱼了。”霍惜高兴地很。 “惜儿你明天不是要去琼花巷和邹阿奶送货的吗?”杨福说道。 霍惜一愣,啊,倒把这事忘了。 “惜儿要是想卖鱼,要不换你舅舅去送货。” “不要。鱼市街那边腥得很,还要给人捉鱼杀鱼,惜儿还是去琼花巷送货。”杨福不同意。 “娘倒把这事忘了。那惜儿去琼花巷。” “好。” 船划进桃叶渡。郁江钱小虾等人都把船划回来了,邹阿爷也在。 “邹阿爷不去城里啊?”还以为邹阿爷会留在院里照顾邹阿奶。 邹阿爷帮着霍家把船拉到栓船柱边,笑着说道:“胜儿去了。我就回了船上,打了一天渔。” 这回很是花了些银子,不得渔,要坐吃山空。 霍二淮把船拴好,见他一个人,年纪也不小了,有些心疼:“您老也得多注意身体啊,你要是再倒下,剩你家小胜,要怎么生活。” “哎,我晓得呢。”见霍二淮关心他,老人家心里颇为感动。 其他家也纷纷跟霍家打招呼,霍二淮倒是经常见,杨氏和霍惜杨福倒是好些天没见了。 钱小虾很快就跳上霍家的船,跟杨福勾头在一起说话。 郁苗也叫着:“霍惜姐姐,霍惜姐姐”在她家船尾朝她招手。 “来我们船上玩啊。”霍惜冲她说了句。 “好。惜儿姐姐要不要先来我们船上看看?我和姐姐也有睡觉的地方呢。”小苗儿盛情邀请,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她的地盘。 霍惜见她热情相邀,便从别家的船尾度到了她家的船上。 在船尾打量了一眼,很新,大小跟她家之前的旧船一般大,但小苗儿和郁芽都不大,住他家一家四口足够了。 她家以前还住了五个人呢。 郁江和郑氏笑眯眯地看着小苗儿热情地拉着霍惜进船舱里参观。 船很新,做了两个舱室,郁江夫妻一个,小苗儿姐妹俩一个,中间用草帘隔开。姐俩的船舱里摆了没卖完的麻布,和一家平时要用的日常杂物。 “惜儿姐姐,你看”,小苗儿拉起船板上一个铁环,不怎么拉得动,郁芽忙过来帮忙。 “看,这是我和姐姐藏东西的地方!舱板放下,再铺上油布和油毡,谁都看不见!” 比以前放在屋里的箱笼好太多了,谁进来都能往里面翻上一翻。她可讨厌了! 小苗儿对着这个可以藏东西的底舱可太满意了。 “很高兴吧?” “高兴!” 霍惜在她船上看了一会,道:“走,到我家船上玩一会,芽儿也来。”对着芽儿叫姐姐也不怎么叫得出口。 “好。” 二人应声,丝毫不在意。好不容易见到惜儿姐姐,小苗儿也想跟惜儿姐姐说话,说今天卖货的事。 家里的船没霍家的船大,就上惜儿姐姐船上玩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封后 这一晚的桃叶渡,大家犹如久别重逢。 说着各家卖货的趣事。除个别比如郁家把邹家的货都兑过来,还未卖完之外,其余各家几乎都把货清了。 不说多赚,起码这一趟淮安运粮之旅脚钱和辛苦钱是挣回来的。有胆大的,挣得多的,自然更是高兴。一趟淮安之行, 挣的比一两年打渔都多。 比如孙氏,清空两船的货,铜板银钱恨不得日日都数上几遍,就差搂着睡觉了。 这会见着杨氏,还拉着她打探霍家接下来的计算。想看看霍家接下来还会不会卖货,又会进什么货。 这卖货都卖出兴致来了, 打渔都不上心了。 马吉马祥那边当初要了二十两银子的布,一匹布一钱三分五分卖出,也赚了十几两。兄弟俩高兴得很,已经琢磨着再买一艘船,两兄弟一人一艘,就可以找人说亲了。 特地留下今天打的几条大鱼,提着上了霍家的船,非要塞给霍家。 霍二淮不要,还直接投到霍家水箱里。 一家人都来不及阻止。这还不能捞上来送回去,不然就有点下人面子了。 便对着马家兄弟谢了几句。 其他家也纷纷效仿。不大一会,霍家水箱就装了大半箱的鱼。 霍二淮和杨氏便把酒拿出来,给大家倒上。大家便一边喝着酒一边坐在各家船上聊天。 大伙这一趟淮安之行都有收获,少的赚几两, 多的十几两二十两也有赚的。 孙氏赚不少。原本还特高兴, 觉得自家两条船, 运的比别人多,定也比别人赚的多。但一听马吉兄弟俩竟然赚了十五六两, 心里咯噔一下。 她家当初也借了二十两, 加上自家的存银,本钱可不算少。但要麻布, 只跟霍家匀了十两银子的货, 这就不如马家郁家卖布挣的多了。 郁江虽说当初也只要了十两银子的货,但他又兑了邹家十五两银子的布,而且跟着霍家在外城卖,一匹都没低过一钱五分。这就比马吉马祥兄弟俩的利钱高了。 孙氏运的货比别人多,一听马吉兄弟俩赚了十好几两,她赚头还不如对方。便上前拉着马吉问情况。 “啊?你们卖一钱五分呢?这么贵,还有人买?”她都是一钱三分,四分,两分就售出了。 孙氏发问的时候,霍惜也在一旁仔细听各家聊天,当初都运了哪些东西回来,在一旁琢磨这些东西的毛利。 她运回来的品种不多,之前计算过各物品的毛利,麻布和皮草利最大,吃食次之。日常用的东西,她没贩。 这回听各家买了杂七杂八什么东西都有,还真像她分析的那样, 还是民生温饱类的东西好卖, 利钱足。 当然精贵一类的,比如玉石珠宝, 花椒胡椒这类,估计毛利能翻番了去。 但所需本钱也大,霍惜当初根本没起过这心思。 孙氏可能有些心大,也可能为了分散风险,购回的货品多且杂,卖虽卖出去了,但利钱有厚有薄,总体算下来,估计还不如马吉兄弟俩赚的。 孙氏虽没说赚多少,但她看马吉兄弟俩一脸的……又是不敢相信,又是后悔,霍惜估计她赚头不多。 但她先前一副得意的样子,估计十多两应该是有赚的。只不过自家两条船和别人一条船赚的一样多,估计有些想不通。 所以桃叶渡这些人中,反而是跟着霍惜要麻布的那几家挣的钱最多。就郁江手里二十五两银子的货,把买船的钱扣掉,再扣掉给霍家和邹家的利钱,还能余十两左右。 没看郑氏手里因为有了余钱,那越加开朗的表情,抿着嘴都能看出心里乐开花的样子吗? 霍惜看了孙氏一眼,不由得就笑了笑。 和小苗儿和芽儿坐到船尾说话。 “你俩会凫水不?” 姐妹俩齐齐摇头。 “那我下次教你们。咱打渔的,在水上讨生活,可不能不会凫水。” “那现在就教吧!”小苗儿被激起兴致,眼睛放着光。 这是一个立志做个成功渔女的娃子吧,霍惜朝她笑了起来。 “现在水凉了,而且夜了,现在更凉了。” “我不怕。” 不停地磨着霍惜。见霍惜不动,小苗儿竟然腾得起身,直直往水里扑了进去。 “小苗儿!”这孩子,虎啊,真虎。 没办法,霍惜也只好跟着往水里跳,就怕晚了让她喝一肚子水。 大伙一看,丝毫不担心,还站在各家船头船尾叫好。 郑氏先是提着心,扭头见自个男人还夸女儿胆子大,不见任何动作,又见好几个娃子都跟着跳进水里了,那水上功夫还好的很,小女儿在他们的承托之下,一点事没有,还学得有模有样。 也就放了心,扭头跟别的妇人说起话来。 “姐姐,下来,下来嘛。” 小丫头在水里被杨福和霍惜等人托着腿腰,头冒出水面,嘴里噗噗往外吐水,用手把头发往额后一抹,又往脸上抹了一把,一点都不害怕。还怂恿她姐姐下水。 郁芽有些扭捏,郁江见了,便鼓励她:“芽儿也下水,让几个哥哥叔叔教教你,不怕,爹在这里看着。” 芽儿一咬牙,眼睛一闭,也扑通跳了下去。 霍惜看乐了。这俩姐妹,身份转换得快啊,看来应该很喜欢在水上的生活。 一堆半大小子,在各家船头船尾的防风桅灯照射下,在水里扑通,戏水憋气,约战,大人们则聊着接下来的计划,及这次卖货的事。 三家新加入桃叶渡的年轻小伙,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孤寂。 好想也找个女人成亲,再生几个娃。也像他们这样,女人在船头做饭,收拾,男人在船尾闲坐喝着小酒聊天。说一说一天的渔获,再看着自家孩子在水里嬉戏。 这生活,挺好。 时间很快划入十一月。 京师,穆府。 天还没亮,西平侯府门前,穆俨扶着身着一身诰命大装的程氏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他自己也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得得地动了起来,往宫门而去。 卫朝建文四年十一月十三日,原燕王正妃徐氏被册立为后。 礼部官员在承天门开读诏书,诏告天下:“……咨尔徐氏,中山武宁王徐达之女,为朕正妃,内助藩国二十余年,朕躬行天讨,无内顾之忧,济朕艰难,同勤开国,今寰宇肃清,朕登大宝,允赖相成,宜正位号。今特遣使奉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以奉神灵之统,母仪天下,表正六宫……” 首创在皇宫城门上开读封后诏书,开创了后世册立皇后时单独颁诏诏告天下的先河。 同时,特意将太祖规定的皇后金宝龟纽提升为盘龙纽。 从诏书内容到皇帝的种种言行,无不体现着新皇对皇后由衷的敬意、感激与重视。诏书一下,各大臣家里的正妻,地位都跟着上升了不少。 那些视正妻为无物,喜欢往小妾屋里钻的,皆收敛不少。就怕被人捉住把柄,被新皇厌弃。一时之间,各府清风和煦,家宅和睦。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何意 封后典礼结束,卫朝第三位皇帝在奉天殿设宴,招待百官及各命妇。 穆俨坐在程氏下首,面无表情。 天不亮就进宫,在大殿外站了数个时辰,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没精力去应酬。连抬头看看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皇宫都不想。 也不管冷的热的, 宫娥把菜肴一端上桌,他拿起筷子就吃。等垫了肚子,这才缓了下来。看着喜欢的便多夹一筷子,不喜欢的看都不看。 跟别的勋贵皇亲子弟不同,别人笑着,端着,不时与邻座说笑几句, 他坐得身子板正, 头都不歪一下, 该吃吃该喝喝。 傻啊,这么多吃的,免费让你吃,还不要?你府里的厨子还能赛过御厨了? 饿着肚子再回府猛吃? 府里采买不花钱? 皇座上永康帝,对,新皇已定了年号,号“永康”,只等明年正旦就启用新年号,如今还是延用旧朝年号。 永康帝正举杯与百官颔首,同庆同乐, 就看到人群中一个特立独行的少年, 顾自吃着。虽一直在吃, 但举手投足还挺赏心悦目, 再往他脸上打量,清隽夺目。 这少年,哪家的? 身边的总管太监也顺着永康帝的目光看去, 皇帝才一歪头,忙凑了过去,低声道:“西平侯府的。” 西平侯府? 西平侯府举家都在云南,京师只有西平侯夫人守着祖宅。这少年?身边的侯夫人身着诰命大装,这少年也不着世子服,是谁? 身边的太监这会已经把少年身份摸清了。 又凑头过去:“叫穆俨。侯夫人程氏的嫡长子,但已被过继给上任侯爷。” 永康帝微不可见地点头。西平侯都换人了,世子自然也会换人。 穆晟,好像还没上表请封世子? 永康帝心思流转,朝身边太监点了点头。那太监便往穆俨那边走去。 有一直注视永康帝动静的大臣,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目光纷纷隐讳地跟随过去。那是哪一家?一个妇人带一个少年? “草民穆俨见过陛下。” 穆俨朝上座的永康帝行了跪拜大礼。底下的程氏一脸紧张地看着,也不知皇帝为什么要召见俨儿。 草民?底下交头接耳,都打听穆俨的身份。 “平身。你就是穆俨啊,听说你少而聪慧,很得你祖父喜爱,亲自抱到云南,亲自教养,又把你过继给你伯父,对你寄予厚望。如今回到京师,可还适应?” “回陛下,草民本就出生在京师, 草民祖父与草民一样,都心心念念着京师。” 原来是西平侯家的啊。 过继给了伯父?那旁边的侯夫人,不是得叫一声婶母?亲娘变婶娘,做为嫡长子,世子之位也没了?啧啧。 不少妇人的目光也投到程氏身上,目露同情。 先是跟着亲婆婆留守京师祖宅,丈夫继位后,亲婆婆去了云南,又留她在京独守。这还不算,儿子也被过继出去了。男人见不上面,亲生的儿子也过继他人。 新城侯夫人吴氏,也跟着婆母王氏进了宫。虽无诰命大装,在一众命妇中,被人看不起。但她好歹是个侯夫人啊,这会看向程氏的目光,带着一丝同情一丝不屑。 京师大宴小宴,看不到程氏出来应酬。估计心死了吧。男人抓不住,儿子也丢了。你至少抓一头啊。啧啧。 皇后徐氏的目光同样看向程氏。 做为六宫之主,京师有哪些勋贵,她还是做了了解的。 西平侯府,地位特殊,她更是了然于胸。第一代西平侯穆英,还是太祖养子,跟皇家亲厚,穆英的次女还嫁给了自己的三弟增寿。 她是穆氏的小姑子,而穆氏又是程氏的小姑子。这样算来,她和程氏还有点亲戚关系。 但这程氏,至今还未递牌子到宫中拜见。 正想着,又听到永康帝对穆俨说道:“你祖父是太祖的头一个养子,甚得太祖和高皇后喜欢。朕小时候也喜欢跟在这位大兄身后转。他比我们大许多,对我们这些兄弟,很有兄长风范……” 永康帝跟穆俨说了几句过往。 手指敲在龙座扶手上,目光看向台阶底下垂目肃手而立的少年。 想了想,说道:“朕见到你如同见着了你祖父,朕赐你个字吧,嗯,就‘斌’吧。希望你秉承你祖父之志,文武兼备,做个国家栋梁。” “谢陛下赐字。” 永康帝点了点头:“朕再封你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待你从国子监学成,再来为朝廷做事吧。” 穆俨愣了愣,双膝跪地:“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宫吃了一回宴,就得了荫封,可食其禄了?正四品?穆俨眼神动了动。 宴罢,永康帝随徐后回了坤宁宫。 永康帝在翻看今日的礼单,徐皇后在一旁伺侯茶水:“陛下,你今天怎么对西平侯府那个小子,又是赐字,又是荫封了?” 永康帝翻礼单的手顿了顿,目光搜寻西平侯,在所列礼品处细看了看,笑了起来。 手点着:“这份礼物挺重,不值得一个荫封?” 徐后把头凑过去,看向礼单。 也笑了笑:“听说程氏留京师守祖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是像今天这般的场合,她一般是不出门应酬的。京师新贵,恐怕都忘了还有个西平侯府。” 永康帝翻着礼单:“我那义兄选了穆斌过继给穆春,估计是想着侯位能传给元妻这一脉,哪曾想穆春早逝,而我那好侄儿竟把侯位传给了穆晟。如今穆斌这身份只怕尴尬。” “陛下是同情那孩子?” 永康帝笑了笑。 徐皇后看了他一眼,也不避讳:“陛下想用穆斌牵制穆晟?他不过一个小子罢了。” “他现在虽小,但还长不大了?云南穆家独大,封国的王子王孙都不得出封地,不得养军,他穆家倒是集军政于一身。云南百姓也只知穆家,不知皇家。” 徐皇后默了默:“陛下今天这么做,是想扶持穆斌?” “穆斌原本就是穆春的世子。” “可他如今得叫程氏婶母,叫穆晟叔父。怕是不合规矩。” “规矩还不是朕定的?西平侯的世子位,不过是朕的一句话罢了。” “这不是要他们父子相残?” 永康帝面无表情:“穆晟若是懂规矩,自然不会到那个地步。” 这边,坤宁宫里帝后在叙话,而东边钟粹宫的张贵妃也正与母亲王氏叙着家常。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制衡术 “母亲,我让你带来的东西,可有带了?” 张贵妃今日打扮得雍荣华贵,举手投足尽显皇家贵妃风范,已不再是旧时燕王府地位低下的妾室了。 王氏哪怕已进宫数次,还是看愣了。在贵妃脸上,已寻不到小女儿旧日娇俏赖皮的半点踪迹了。 敛了心神, 往诰命服宽大的袖管里掏了掏,才掏出来,就被贵妃眼疾手快抢了过去。 正要打开看,被王氏摁住了。 “快快藏起来。” 张贵妃不以为意:“没事,我不宣她们进来,谁人敢进。” 如今的她已是这宫城里地位尊贵的贵妃, 只比皇后低一级。她的命令还没人不敢听。 “不管如何, 你都要谨慎些。”宫里耳目众多, 这宫外进来的东西,若是被人发现,新城侯府和贵妃娘娘都讨不了好。 “知道了。”张贵妃不在意地应了声,又问:“母亲,这个有效吧?” “听说还是有不少人用了之后,怀上身孕的。”王氏说着眉头皱了皱,“娘娘,你,何必如此着急。” “母亲,你不懂。咱卫朝无子的妃嫔是要殉葬的,我可不想落到那个地步。” 原来是担心这个。王氏松了口气:“咱是勋臣之家,哪怕你无子,也不会落到那地步。” 自家男人是为了救永康帝没的,这份情面不会不给。 张贵妃嘴角撇了撇:“那谁知道呢, 最后的名单还不是上头的一句话。” “皇后娘娘的风评挺不错的,外头多有赞誉……” 王氏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贵妃打断了。 “她风评不错?她九年生了三子四女, 直到不能生了, 陛下才有了一个庶女,还是个生母不详的。真是笑话,偌大的王府,生母不详?后来又有了一个庶子,那庶子活不到一个月就莫明其妙夭折了……” “禁声!”王氏厉声喝道。 慌得在宫殿里四下环顾,尔后面色冷厉,低声喝道:“这不是燕王府,这是皇宫!” “这是我的钟粹宫,可不是坤宁宫。” “你还说!”王氏顿时心累不已。 这个样子在燕王府当个妾室,靠着娘家,还能保住性命,在皇宫这么口不遮拦,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贵妃哼了声,听不进去。 “她贤德?‘济朕艰难,同勤开国’?嗬,她将门虎女,不仅之前在燕王府发号施令,如今还跟陛下一起看折子, 参知政事……自那生母不详的和那夭折的之后, 十年了,燕王府再没听过孩子的哭声。她贤德?” 张贵妃嘴角讥讽。 王氏扶着额头:“娘娘,你再这么口无遮拦……” 张贵妃不想听,打断道:“母亲!” 见王氏一脸的不赞同,忽然内心涌上几许悲哀。 “在燕王府,我是个地位低下的妾,现在好不容易因父亲兄长立了大功,得封贵妃,我还不能自在的说话了?母亲是想我当个哑巴,困死在这宫墙里?连跟自个的母亲都不能说几句体己话吗?” 张贵妃吼了几句,眼眶就含了泪。 都以为在宫里当个贵妃,地位尊崇,高高在上,享着别人享不到的福份,可谁知道夜夜守孤灯的苦。若是重来,她宁愿不要这种福份。 几句话把王氏也引得眼眶泛了红。走过来轻轻抱了抱她。 在她耳边安抚:“也许是陛下阳刚气不足呢。” 张贵妃推开她:“那为何独独对她就阳刚气十足?九年生了七个!” “闭嘴!” “母亲,宫里又进了好多女人,听说那个姓王的,要被提拔为贵妃了。年轻还美貌,很得陛下喜欢,连皇后都让她帮忙协理后宫事务……” “母亲,我才是贵妃啊!我好不容易才熬出来,要让我在这宫里困到老死吗?” 张贵妃神情有些恍惚,目光没有焦距。 “若没有陛下的宠爱,至少得有个孩子傍身……也许将来我还能跟着孩儿去封国,过几天自在日子……母亲,我想试试。” 王氏见贵妃娘娘仰着头看她,一脸的无助,伤感,瞬间一颗心就绞成了团,几欲滚下泪来。 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送她去燕王府。 母女俩对着偌大的宫殿,垂泪。 另一边穆俨回到府里。 把自己关进书房。 送给皇后的礼物他挑得极为用心,他想向帝后表达西平侯府为人臣子的本份,像他祖父一样忠于卫朝,为卫朝鞠躬尽瘁到最后一刻。 但他完全没想到永康帝会给他赐了字,还封了他一个四品闲职,可以领朝廷俸禄。 不知他那亲爹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少爷。” 穆离穆坎在外头叫了数声,才得了穆俨一声“进。” “少爷,该吃晚饭了。” “放着吧。” 穆离穆坎对视了一眼:“少爷,你该开心啊,如今你也有俸禄领了,年俸二百七十石呢。月俸……” 是多少来着?穆坎歪着头算,好像是二十二,二十三石? 穆俨撇了他俩一眼:“你俩的月银多少?” “之前是十两,前些日子夫人给提到了十五两。”开心。夫人真好。穆坎心情愉悦。 “爷的月俸跟你俩差不多,你俩还特高兴?” 穆俨声音清冷:“夫人说的不算!” 啊?穆坎愣住了。 待回过神,急忙扑了过去,抓着穆俨的大腿:“少爷,好少爷,你行行好,我俩再过两年就要说亲了,不得攒点银子啊?而且你还比我们多好几两呢,是不?” 没眼看。说话说不到重点。穆离抚额。 穆俨无动于衷。 穆坎急得不行,少爷又要扣他的月银了。忙向穆离递眼色,你也有份!别光顾看热闹,快点帮忙说话。 穆离看了他一眼,撇过头:“少爷,这是好事啊。您看,搞不好是咱这次送礼给招来的呢。不然还没这二百七十石。” 说明这礼物送得值。 穆坎眼神一亮,赶紧爬起来:“对啊,少爷,你别嫌少,正四品的俸禄呢!有总比没有好。之前还没有呢,是不?” 穆俨白了他一眼,他会嫌少?他敢嫌少! 过了一瞬,神情又严肃起来:“陛下这是在玩制衡术呢。” 穆离穆坎也收起嘻皮笑脸:“云南那边会不会认为少爷已投向陛下?” “这样一来,云南那边估计会对少爷封锁消息。” “若是侯爷那边对少爷起了防备之心,少爷夹在中间,只怕更加艰难。” 穆俨嘴角牵了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云南穆家,也不过是王臣罢了。只有看清形势,方能长长久久。” “那,要不要让人往云南去一趟?” “穆乾还在云南,让人给他送信,令他交待各处,盯紧西南,要更隐避。” “是。” 说完正事,穆坎又确认再确认,他的月钱还是按夫人说的那样吧?是吧? 穆俨没理他。 但他知道少爷这是答应了。 心里乐开了花:“少爷,今天封后庆典,京师不宵禁,听说热闹的很,要不要出去走走?”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赶趟 永康帝登基,新旧朝更迭,之前风声鹤唳,民间就没怎么庆祝过。今日恰逢封后的大日子,永康帝便直接颂诏,京师至正旦将不宵禁,与民共乐。 原本卫朝只每年从正旦至元宵, 这半个月的年节期间是不宵禁的,一年中也只有这么十五天。这诏令一下,等于说从即日起到正月十五,将有超过一个月时间都是不宵禁期。 京师各处,得此消息后,人心涌动。 各商家备足了货, 一众小摊小贩纷纷涌入京师。 十三日一早,霍惜跟着进城卖完鱼, 也得到京城不宵禁的消息,脑袋立刻就转开了。 机会难得,不能不做点什么。 心头火热,拉着霍二淮吩咐了一通:“爹,你快回渡口,让娘抱念儿回琼花巷来帮忙。” “惜儿,你要做什么?” 霍二淮还愣着,不宵禁好像可以送孩他娘进城来瞧瞧热闹。但惜儿好像又憋了主意。 “爹,你想啊,京师不宵禁,老百姓还不得都涌上街头?光出门有什么趣?不得看看景,看看热闹?” 霍二淮点头,那他回去换孩他娘进城看热闹。 “我们去哪瞧热闹?”杨福跃跃欲试。 霍惜白了他一眼:“光看景看热闹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大伙逛了一路,渴了饿了,不得吃点喝点?再顺道买点什么?” 杨福听完眼睛一亮,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他已经明白惜儿要做什么了。 而霍二淮豁然开朗, 一拍大腿,有些后悔为什么之前把所有的货都卖了,留些到现在也好啊。没准能多卖几个钱。 “惜儿, 咱进什么货?”杨福激动地搓着手。 “咱一边走一边想。爹你回渡口,让娘抱念儿回来帮忙。晚上让邹阿奶帮着带念儿,娘跟我们出去。” 只她和杨福大晚上的出街,霍二淮和杨氏是决对不会同意的。 霍二淮点头应了声,吩咐了两个孩子几句,便匆匆挑着空担子往渡口方向走。这会还是辰时,可能很多人还没醒过神来。他要快点。这段时间卖货,已明白先机的重要性。 边走边感慨,惜儿这孩子脑子就是好使,就听了一个消息,就想到了这许多。 就算孩子没想着什么好主意,这机会也难得,让孩他娘进城来瞧瞧热闹也好。 往年也只有正月里有热闹看。这都一年了。而且之前家里穷,孩子他娘和他守在船上,哪有机会进城看热闹。 霍二淮一边想着,一边脚步匆匆。 而霍惜则直接拉着杨福回了琼花巷,忙开了。 琼花巷里, 邹阿奶还住在那里。 她养好病之后,本是想回船上去的,但霍惜等人这段时间在船上配合着霍二淮打渔, 载客,卖货进货,想在落雪前多制一些肉质品和河鲜制品,抽不开身回小院。 便让邹阿奶仍住在那里,每天早上接琼花巷及附近巷子的菜蔬日用等物,再帮着分发到各家。 邹阿奶虽不识字,但认人厉害。谁家要什么货,要多少,记得特别牢。 一个老妪又和谐无害,渐渐与巷子里的人打成一片。 邹阿奶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日子,平时有事做,闲着的时候,又能找人一起聊天解闷,还能亲自料理菜地,又可以在周边走走。 乐不思蜀。 见她适应得好,杨氏便一直让她住在那里,分了两成利给她。 邹阿奶干得更是起劲。还把业务扩大到了琼花巷外边的好几条巷子。有时候忙不过来,邹大爷或是趋胜还过来帮她。 霍惜和杨福回了琼花巷,推上家里的板车,就往外跑。 一趟又一趟往琼花巷运东西,把东西卸下,也顾不得歇,又往外跑。 邹阿奶愣愣地看着院里堆了一堆的东西,不知两个孩子要干嘛,这杂七杂八的什么东西都有,一趟一趟地往家搬。见两个孩子忙得团团转,便帮着他们归置。 杨氏到了之后,看了看院里的东西,便把念儿交给邹阿奶帮忙带着,她也背了一个篓子匆匆出门。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卖货,杨氏现在的生意经也积累了不少。城里何地何处有什么便宜的进货渠道,都有些什么货,心里很是清楚。 到了申时,三人回到院里,碰了头,商量了一番,便开始着手准备。 到掌灯前,杨氏便做好晚食,几个人都吃了。 “你们这是要出街卖货啊?”邹阿奶抱着念儿,回过神来问道。 “是呢,今晚城里不宵禁,估计比较热闹。我带两个孩子上街看看去,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挣几个铜板。这天冷了,渔获少了,又马上要猫冬了,总要把一家子的嚼用挣出来。” 邹阿奶看着这一板车摆了满满当当的东西,很是佩服。 霍家这得了一个消息马上就有了挣钱的法子,这脑子实在是灵得很。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是真的不一样。 心里很是开心。霍家好,她也能跟着沾些光,这些天帮着送货,分发,揽货,霍家分她二成利,挣的比胜儿和他爷爷还多。 邹阿奶心里开心得很。 “那你们去吧,念儿跟着我,你们就放心吧。” 杨氏把念儿喂得饱饱得,见他不哭不闹,便带着霍惜和杨福推着板车出门。 “惜儿,咱去哪里?” “咱还在外城。” 虽然知道内城今天机会更大,但头天开禁,这么热闹的事,有一些旧人也会出来瞧热闹。她还不能去内城。 此时华灯初上,但城里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穆俨也带着穆离穆坎出了府。 一路上,眼睛都不够看。穆坎还是头一次瞧见京师这么热闹气:“这热闹劲,比西南可强太多了。”西南的正月里都没这热闹。 “这是京师,西南是什么地。边陲之地,能和这里比。”穆离一边注意着少爷,一边也往两边贪看。 穆坎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可太热闹了。他们出来的也不晚,这路已经挤成这样了,再晚点怕是路都走不了了。 看向一旁的穆俨:“爷,咱往御道街那边去吧,听说那边热闹得很。” “去莫愁湖吧。”穆俨淡淡开口。 啊?莫愁湖是热闹,但那是外城,能有内城热闹?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荣华上头 “来看看啦,好吃的糕饼,便宜不贵!” “汤圆咯,好吃的汤圆,热乎乎吃上一碗,十文吃碗热乎的!” “卖花咯,卖花咯!” 莫愁湖边小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世上不乏聪明人, 闻风而动的人不少。 杨氏和杨福眼睛都不够看,一路看着那乳饼,肉饼,芙蓉饼,菊花饼,糖饼,糖糕、花糕、糍糕、板栗糕、豆糕、云片糕……那香味直往鼻子里窜。 才走两步,又各种汤圆,馄饨,面饼,面食,茶水,糖水摊……满大街充沛着各种汤汤水水的甜腻味,差点走不动道。 好在三个人都是填饱了肚子出来的,还不至于眼睛粘在上面。 “惜儿,还是这些汤汤水水,这些卖吃喝的人气旺啊。” “可不是。”杨福也往各摊贩处踮起脚,引颈而望。 瞧这人气,那小摊贩都恨不得生出八只手。再看看自家的板车,一板车的绒花。无人问津。 杨氏也看向自家的板车。 惜儿非要贩了绒花来卖,她本来买了一大篓子各种小吃食的,准备再煮点糖水配着一起卖,反正红糖自家还有,煮点红糖酒糟鸡蛋水,不然煮点红糖桂花汤圆也好啊。 瞧那卖汤圆的, 人气旺得不行,里外围了几层人,那煮汤圆的都来不及下锅,一堆人站着催。 这生意红火得让人嫉妒。 霍惜也有些眼热别人的热闹气。 但汤汤水水的,还得添炭炉,还要推着各种器皿,又烧又洗的,太麻烦。 而且那吃的喝的,平时卖五文,这会顶多卖个七八文,难道还能卖得更贵?能翻出一倍来? 老百姓又不傻。再说瞧这竟争激烈的。 她也看向自家的板车。这是她拉着杨福走了数个作坊,铺子,精心挑选回来的绒花。 一路推过来,无人问津。 难怪她娘眼热别人摊子的热闹气。霍惜嘴角抿了抿,也不知道这一板车的绒花能不能卖出去,自己还专挑那精贵的贩。 对比人家摊子的热闹气,这会就有些抓心挠肝。没办法,这一板车都是钱。做不到淡定。 三人穿过重重人海,把板车推到一处还算开阔处。 这会夜风微凉,三人愣是推出一身汗。实在是人太多了。一边走得一边拨开人群, 还得护着一车的货。 这头一天开禁, 估计城里百姓家携老带小都出来了。 “惜儿,这里行不?在那些吃食摊那边,人气不是更旺?” “不行,那边烟熏火燎的,汤汤水水的再泼到咱的绒花上,串了味不说还脏了它。” “行吧,咱听惜儿的。”杨氏拍板 “娘,舅舅,咱把麻布挂起来。” 杨氏杨福一听,忙把板车上覆着的布掀开,再在板车两侧支起几根粗竹竿,把几块簪了各种绒花的粗麻布围成三个面,又在两侧高高挂起两盏灯笼。 黄色暖暖的烛光照在小小的摊子上,照在簪了各种绒花的粗麻布上,绒花立刻就显得耀眼夺目了起来。 “真好看!” 杨氏不错眼地看着,好想要。这一板车的货她都想留下。 一板车的绒花被灯光一照,风再细细地吹,那绒花上的叶儿蕊儿都跟着微微打颤,好像都活了起来。 “绒花,卖绒花了,锦绣荣华头上戴,将来五彩霞帔身上披,来看看啦,好看的绒花!”霍惜两手合在嘴边,张嘴就来。 杨福和杨氏愣了愣神。 绒花,荣华,这寓意好啊。 杨氏又往自家板车上瞅了几眼,想要。手指动了动,一会卖不动,就跟惜儿要几朵来戴。不戴放着看也好啊。 她也是女人,哪有不爱花的。而且还是这么好看的头饰,又镶了珠片米珠,被灯光一照,颤颤微微的,好看极了,戴在头上,只怕更显女人味。 嗯,不能看了,不然都想要。 “来看看啊,好看的绒花,富贵荣华头上戴咯。”杨氏也跟着叫卖起来。 板车装扮的与众不同,两盏灯笼一打,远远的看着蒙蒙胧胧不真切,就更吸引人来看。很快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妇人就围了过来,再后来,围了一圈又一圈人。 穆俨正信步走在莫愁湖边,霍惜扬声叫唤的时候,他耳尖就听到了。 此时见她被人围得手忙脚乱的样子,牵了牵嘴角。 绒花,荣华?倒是会讨巧。 一个打渔的,不卖秃黄油,不卖烤虾,倒卖起绒花来了。买朵绒花戴,那富贵荣华就来了?啧…… 一边腹诽着,一边脚步不受控制往那边挪了挪。 “咦,那不是张……霍家小娘子吗?怎么不卖秃黄油了,这回卖的什么?”穆坎伸了伸脖子。 “绒花。”穆俨淡淡出口。 “啊,绒花?少爷,你看见了?”这围了几圈人,少爷眼睛那么尖?穆坎扭头看他。 穆俨又抿紧了嘴。 穆坎也不在意,还是少爷眼尖,他方才只顾着看热闹了。 踮着脚望了望,好像板车上挂的是一车的头饰,但是不是绒花,人围得太多,这有点距离,看不真切。 算了,他们三个大男人,看什么绒花,谁戴那东西。 “少爷,那边有游湖的,咱往那边去,看看可有游船,咱包一辆!” 穆俨身子不动。 “少爷?”少爷来莫愁湖不是想来坐夜船的? 见穆俨脚步挪动,急了:“少爷,你要去哪?” 穆离撇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穆坎挠了挠头,一脸的不解,见二人走远,忙也跟了上去。 一波客人走后,杨氏摸着身前鼓鼓囊囊的挎包,嘴角都合不上。 一钱贩来的绒花,二钱卖还有人争着抢。那绒花只镶了几颗米粒大的珍珠,一两银子有人买一朵不够还要买两朵。 这可比辛苦卖汤水又烧又洗又涮的强多了。见霍惜正从板车下面把存货拿出来簪在麻布上,也忙过去帮忙。 “客人要买什么,我们……咦!” 听见杨福的声音,霍惜也扭头看去…… 咦?认识的! 杨氏也认出来了,对着穆坎高兴地叫了起来:“是你啊,小大人。哎哟,上次你在码头买了我们的秃黄油和烤虾,又帮我们推板车,都不知道怎么谢你!” “我不是什么小大人。” 杨氏不管,在她眼里,穆坎就是官家的。和穆坎说得火热。 杨福应付穆离的问话,带他看自家板车上的货,霍惜则盯着那傲骄公子不放,这家道中落的小公子要买绒花? 头都仰疼了,那人还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气愤。退后两步,动了动脖子,这才舒服了。想开口,又觉得这公子应该不需要绒花,正踌躇着。 穆俨就开口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又入坑了 “怎么卖的?”穆俨淡淡地撇了霍惜一眼。 这小骗子卖他秃黄油,宰了他一刀,且看今日。 心里隐隐带着期待。 嗯?这小公子要买绒花?霍惜歪着头一脸疑惑地打量他。 这可不是魏晋,男人往脸上敷粉,香熏,再往脑袋上簪两朵花才肯出门的朝代。 这小公子长得高高细细的,也瞧不出年纪, 但应该还不到说亲的年纪,买给心上人?不太现实。 难道是给家中母亲,长者买的? 霍惜立刻来了精神。 嘴巴甜得很:“大哥哥,你来看看,我们这绒花好着呢!半点不输首饰铺的品质,可不是那些小摊小贩卖的便宜货,你来看看!” 穆俨不动声色往板车上扫了一眼。 嗯, 瞧着是挺上档次的。这一路走来,也不是没看见卖绒花的, 但跟小骗子的比起来,实在是入不了他的眼。 “大哥哥,你来看嘛。”见穆俨站的跟棵青松一样,站那么老远,能看清什么?霍惜急得伸出小手去拽他。 穆俨眉头皱了皱,低头看了看她几根细弱的手指,倒也没下手拂去,被霍惜拉着走到板车前。 霍惜丝毫不觉,小嘴巴巴地一通介绍:“你看这朵粉菊,做得多好看,连叶子的颜色都染得青翠欲滴。再看看这个虫草银簪,你看这虫子做得多精致,这眼珠子都是墨玉镶的。” “这比小黄米还小的眼珠,墨玉做的?”穆俨嘴上不饶人。 霍惜暗自翻了个白眼,就说这人龟毛。 忍了忍,又朝他扬起笑脸:“就算跟黄米一样大, 但也是墨玉镶的啊, 我又没骗人。再说这虫子才指尖大,能把眼睛做得跟人的眼睛那么大吗?” 那么大的两只虫眼,看着不渗得慌?敢往头上簪? 就是就是。多大的虫做多大的眼睛嘛。 穆坎边点头边凑过去:“少爷,这簪子做得可太精致了。活灵活现的,看这翅膀都做得栩栩如生。” 穆俨瞪了他一眼,来搅什么局,这还怎么讲价? 眼睛不看那虫草簪,目光移向另一枚彩凤簪。 霍惜的眼神跟了过去:“大哥哥喜欢这个?这是一枚五彩飞凤簪,瞧它的羽翼做得是不是活灵活现?还有它嘴里衔的这枚珠子,可是真正的南海珍珠。” 这珠子不小了吧? 是很精致。穆俨暗自点头。没想到金陵城的绒花竟做得这般精致。果然是天子脚下。 穆俨拿起飞凤簪在手里端祥,这蚕丝颜色染得极好看,连凤的形态都做得极尽完美,真有一飞冲天之势。 衔的珠子,也的确是南海珍珠。 但又不肯遂了小骗子的意,眼珠子一转:“你这飞凤来仪违制了吧?” 霍惜看他那神色,应该是很满意的样子,正琢磨着开价多少,就听到这么一句。 顿时朝他怒瞪:“你懂不懂啊?这是凤钗,又不是凤冠!而且只是三尾的, 我娘都能带!” 这人哪个府里出来的?半懂半不懂的,还违制?果然是家道中落了。啧啧。 穆俨心里暗乐, 就喜欢看她气得跳脚的样子。跟他一样一潭死水的,有什么趣。见她眼睛越瞪越圆,心里越是爽快。 “那你这才三尾,不配我母亲的身份。”一脸嫌弃。 好气! 霍惜拼命忍着,提醒自己和气生财。 挤了笑:“那大哥哥看来是瞧不上,要不别处去吧。”把飞凤簪放了回去。 就你带着两个护卫,冰山一样杵在这,别人都不敢靠近。不买别看别摸啊,起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赶我?生意人都像你这个样子,怕是没人光顾。” 我忍。 朝他笑得甜:“那大哥哥喜欢吗?我这摊子上,好看的绒花可不少。” “那些我都瞧不上,就这个飞凤来仪,我还觉得顺眼。” 霍惜错了错牙:“大哥哥你可真太有眼光了!要不是价钱贵,我都想给我娘留着。不过才八两银子,我娘就肉疼得直哆嗦,我才说要留家里给她戴,她就一副喘不上来气的样子。” 大家便看向杨氏,就见杨氏按着胸口。这是咋了,听了又肉疼了? 杨氏见大伙看她,嘿嘿笑了两声,把头扭向一边。 我的天爷,不到一两的绒花,惜儿开价八两! 忍住,不能坏了惜儿的好事。 眼睛不往摊子上看,耳朵却竖老高。手都紧张地打起颤来。 杨福看了看霍惜,又看了看那贵公子,眼睛飞快地转,走了过去,从穆俨手里拿过那枚飞凤簪:“惜儿,我姐虽然肉疼,但她辛苦了一辈子,要不,咱还是留给她吧?” 霍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往杨氏那边看了一眼,点头:“行。这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反正娘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穆俨见那小子从他手里拿过那枚簪子,眉头皱了皱,又听他说了生辰,想着程氏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还没等他想清楚,就见那小骗子已是把那枚飞凤簪收在了一个匣子里。 飞快地伸手抢过:“我要了!” 爷看上的东西,那就是爷的。 “这个不卖了。我自家留着了。”霍惜朝他那边伸手。 穆俨本来还不怎么坚定的,见小骗子上来抢,忙把匣子往身后一藏:“小爷看上了。”她越急,他越爽快。 “那你把匣子还我们,这不卖的。” “一个破匣子罢了,能值多少!穆坎,给银子,嗯,就给她十两!不用找了。”一个破匣子,小爷买不起还是怎样! “好勒!”穆坎应声。 少爷开心,他就开心。很快掏了一两的金豆子扔了过去,就转上跟上少爷。 可得快着些走,不然霍小娘子要上来抢。人家都说了要留给自家养娘的,少爷还抢!太不人道了。 回头见霍小娘子三人愣在那里,忙催着少爷快走。 穆离尴尬地朝霍惜仨人笑了笑,追了上去。 边走边摇头。 等人走得不见了人影,杨氏回过神来,狠狠拧了自己一把:“惜儿,十两银子!真的卖出去了?” 那匣子不过是普通的匣子,一钱银子能贩十来个。二两? 有钱人家的公子,都这么撒钱的吗?怪不得人人都要当官。 上次惜儿说的一定是错的,哪有穷的官。对,就没有穷的官! 忙推了推霍惜:“惜儿,你看哪些地方有钱人多的,咱再往那边去。” 杨福也回过神,把那枚金豆子捧在手里端祥了又端祥,掂了又掂:“惜儿,这是真的吧?真的值十两银子?” 杨氏也忙看过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熟人 杨氏也把金豆往嘴里一咬,看着上面自己的牙印,喜得不行:“惜儿,这是真的!” “娘你也不嫌脏。” “这是金子,再脏娘也不嫌弃。” 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真的值十两银?” 霍惜点头:“值。拿钱庄换,没准能换十一两银。” “那可太好了!”这比一碗汤圆挣两三文的,可强太多了。 小心地把金子收好, 又去推杨福:“快,吆喝起来。” 杨福忙站到亮眼处,声音清亮地吆喝:“绒花了,卖绒花了,富贵荣华头上戴,银钱万贯家中来。” 霍惜看了他一眼, 乐了, 这都懂得改词了。金豆子的力量大啊。 看着不断往这边吸引来的客人,心里也乐开了花。 穆俨那边还为能让小骗子吃瘪感到开心,把匣子扔给穆坎,背着手走得特得意。 沿着湖边走着,被江风一吹,人很快清醒。 朝穆坎伸手。 穆坎愣愣地,掏出匣子给他。 穆俨来回地看了看那匣子,再打开把飞凤簪取出来细看了看,簪柄是银制的,不是铜丝镀的银粉,珍珠是南海珍珠没错,工艺做得也非常不错,程氏戴出去也不会掉了面子。 但是,这东西值八两银子? 再撇一眼那杉木匣子,狠狠闭了闭眼。 把那簪子放回匣子,又扔回给穆坎,再不看第二眼。 穆坎愣愣地接过匣子,看着大步走在前面的少爷, 怎么少爷忽然生气了?扭头看穆离,这家伙还偷乐? 什么情况? 这一个晚上,霍惜大手笔花了几十两贩来的绒花,卖得一朵都不剩。 本来是想留下几朵给杨氏的,但杨氏死活不要。 霍惜想着,下回再好好给她挑几朵,便把最后几朵便宜卖出去了。 就算卖得便宜,赚头也是足足的。 仨人推着空空的板车,心里头乐得不行。 杨福看向霍惜,他这一晚上提着的心,就有些多余。 惜儿说今天绒花一定不愁卖,果然就卖空了。一开始他觉得贵,一钱一两银子买来的绒花,运到莫愁湖,普通老百姓谁会买? 谁舍得买? 没想到,只把绒花跟荣华挂上钩,多的是人挤来看。 看来惜儿说得对,今天的封后诏书,给一众女子都提振了士气, 家中的地位都跟着上升了不少,腰杆子挺直了,钱也舍得花了。 谁不想一身荣华?富贵绵长? “惜儿,咱明天卖什么?” 杨福搓着手跃跃欲试。要不是惜儿不同意,他这会都想再贩些什么东西来继续卖。这才哪到哪,不少人这会才出门呢。生意正是好的时候。 “咱也四处逛逛,看看热闹,再瞧瞧什么东西好卖,咱也学着些。”钱又赚不完,赚了钱不得享受生活? “明天不卖绒花了?” “明天再看情况。”今天绒花好卖的很,明天怕是不少人跟风的。 “那……要不你俩先跟娘回琼花巷,娘再陪你俩出来?”杨氏担心留在家里的霍念,怕她哭闹,急着要回去看他,无心看热闹。 “娘,要不你回去看念儿,我跟舅舅在周围看看?” “就你俩人娘不放心。” “没事的姐,我和惜儿就在莫愁湖这里逛,不往别的地方去。” 杨氏不答应。 “娘,没事,这人多,我们不去别的地方。” 杨氏看了他俩一眼,再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半大孩子走在街上,各处灯火通明,这里离琼花巷也不远,两个孩子想看热闹,福儿那孩子还没在不宵禁的日子看过热闹。 想了想,点头:“那你们可不许往别的地方去,一会等娘哄念儿睡了,就来寻你们。” “好。” 杨氏见他俩应了,一步三回头,推着板车往家走。 “惜儿,咱去哪?” “咱就沿着莫愁湖转吧,看看大伙都卖什么,什么好卖。” “行。”一听卖货杨福一脸的兴致。 紧紧牵了霍惜的手沿着莫愁湖走,路过每一个小摊小贩,都停下来看一看。各种汤汤水水,二人也点来吃,不时品评一二。 “惜儿,这肉丸子真好吃。” “嗯,等娘来了,咱领她来吃,让她把鱼虾蟹也学着做出丸子来,咱也拿来卖。” “嗯。” 二人一路吃一路看热闹。莫愁湖边各种吃食都有,有推着板车的,有支着桌椅的,有挎着提篮沿路叫卖的,各种茶果糕饼,豆子板栗,应有尽有。 除了吃的,还有杂耍幻术也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二人仗着身形小,也挤身进去。一看,眼睛瞪圆了。 围的大圈里,有伎人顶缸的,脚踩风火轮的,有胸口碎大石的,有钻火圈有踩高跷的,有手持长竿高空走麻绳的,一步一颤一微,让底下的人狠捏了一把汗。 霍惜学杨福仰着脖子看得津津有味,提着一颗心,就怕他摔了。 这时代还没有保险绳,底下也没铺厚垫子,一摔下来,可是真摔呐,不成肉饼也是够喝一壶的。霍惜替他狠捏了一把汗,这可真是拿命在博啊。 当铜盆伸到她面前时,也抓了一把铜板扔了进去。 “谢小看官打赏。”持铜盘讨赏的伎人声音清脆谢了一声。 霍惜目光跟随他,见他只一会时间,铜盘里就已是当当做响,满满当当一盘子的碎银铜板,金豆子也有好几个。 扭了扭脖子,见杨福张大嘴巴看得入神,也就没拉他,只看向场中其他伎人的表演。 场上还有表演幻术的,一张桌上,拿一块黑布盖着,面前一个大圆筒,拿起来一瞧,这头可看向那头,空的。 那伎人朝人群示意完,把手往直筒里一掏,竟掏出各种东西来,连活物都有,扑腾往天上飞。引得旁观的百姓连声叫好。 连霍惜都看呆了。 她前世今生眼睛就跟不上人家的手,虽然知道是障眼法,就是跟不上人家的手速,也瞧不出哪里做了手脚,这会也跟着围观群众拍手叫好。 手都拍红了。 对面一妇人往铜盘里扔了几个铜板,转身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奶娘?” 奶娘! 眼见对方挤开人堆往外走,霍惜急得不行,忙拽了杨福,拨开人群,挤了出去。 “惜儿?” “我看到一个熟人了!”霍惜脚步飞快,急得不行。 “熟人?”好人还是坏人? 见惜儿着急跳脚的模样,杨福想对方一定是好人,应该是对惜儿来说重要的人,忙牵着惜儿追了上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路见不平 霍惜和杨福快步追了那妇人而去。见她钻进一处巷子,也忙跟着跑了进去。 见她停在一处门前,正打算拍门,霍惜已一下子窜了上去,拉她袖子:“奶娘!” 那妇人回过头来,霍惜一下子放开了手。 愣愣地看着她,手足无措。 “小娃, 你是谁?找错人了吧,我不是谁的奶娘。”那妇人语气和暖,看向霍惜。 杨福跟了上来,看看那妇人,再扭头看向霍惜,见她愣愣地, 抿着嘴一脸失落,只怕真是认错人了。 忙对那妇人说道:“对不住,我们认错人了。”说完就去拉霍惜。 霍惜愣愣地,面上又是伤心又是失落,不是奶娘啊。 见那妇人转身进了屋,门再次关上,霍惜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惜儿,你在找你奶娘吗?”杨福蹲着,看向双目无神的霍惜,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出口。 霍惜抱膝呆呆地坐着,目光没有焦距。 良久才失神地说道:“我奶娘带着我和念儿逃出来,她不知道上哪去了,不知死了还是活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了下来。 杨福给看愣了。惜儿又哭了。 惜儿每次哭都让人心疼。平时她笑嘻嘻的,从不谈家事,也不说以前的事。 杨福心疼地环抱着她,伸出一手朝她脸上拭去。 “那我们去找找她吧。” “去哪找?” 呃……杨福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 霍惜想找她的, 一直想找,想去庄子上问问,但又怕打草惊蛇。她又不敢摸回张府, 不知道过去服侍母亲的那些人还在不在。万一都被人收拢了,她直接就给人送上门了。 吴氏一定会顺腾摸瓜,斩草除根的。 她不知道去哪找奶娘。霍惜埋头伏在膝头抽泣。 跟在他们后面的穆俨三人齐齐沉默。 这铁定是死了啊,这还能活? 穆俨本来是开开心心出来散心的,哪想又被小骗子狠宰了一刀,心里堵的那口气,就没散。 看什么杂耍幻术都没劲,什么街头小食吃到嘴里都没味。 眼尖见小骗子追着人跑了,也跟在后头。暗自寻思着要不要套小骗子一回麻袋,好把气出了。没想到就听到看到这一幕。 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就挺不舒服的。 “舅舅,走吧。娘该找我们了。”霍惜在脸上抹了一把,爬起来拉杨福。 杨福笨笨地安慰她:“惜儿,也许你奶娘福大命大,还活着呢。你好好的,没准她以后会来找你呢。” “嗯。”霍惜应了声,和他一起往外走。心里琢磨着要去哪里找奶娘, 想着当年母亲是在哪请的奶娘, 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二人出了巷子。 穆俨暗自叹了声, 等她舅甥二人走远了,才和穆离穆坎从暗处走了出来。 霍惜正埋头想事,也没查觉身后跟了人。而杨福一门心思在霍惜身上,也没看到身后有人。 二人出了巷子,又路过几条巷子。夜很黑,巷子里黑洞洞的,也没看到什么人,周遭什么声音都没有,吓人的很。 杨福紧紧地牵着霍惜的手,不住地四下环顾,小心脏扑通跳:“惜儿,我们快走。” 霍惜也害怕得很,点头,二人小跑着往亮处走。 什么东西往眼前飞跑过,二人吓得忙抱作一团。 不敢往前看,正想抬脚飞奔,又听到脚步声,好像有人追了过来,二人吓得声音都打起颤:“惜儿,快走。” “舅舅,快走。” 二人才小跑几步,身后闷哼声传来,有捶打声,有求饶声,有喝骂声。霍惜渐渐慢下了脚步。 “惜儿?” “我们看看去。” 穆俨在暗处翻了个白眼,自顾不瑕,还看热闹。 杨福拗不过霍惜,二人便蹑手蹑脚往声音处踱步过去。 “让你跑,我让你跑!都已经自卖自身给我们了,还跑!想空手套白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在京师,敢跟我们玩这一手!”一男人厉声喝骂,紧跟着捶打声传来。 “是我们不干人事,我才跑的!”一弱弱的声音一边呼痛一边应声。 咦?这声音,是个男童?霍惜紧走两步。 “我们不干人事?怎样才叫干人事?把你送到富贵人家当有钱少爷才叫干人事?美不死你!” 拳头捶打声音又起,混着男童咬牙呼痛声。 “我卖给你,不是让你们给我净身的。我不净身!” 净身?干嘛要净身? 杨福听得不明所以。霍惜脚步却顿了顿。 又听到啪啪的抽耳光声:“你都卖给我们了,还想着挑三拣四?想当富贵少爷,下辈子好好投个胎吧!让你跑!我让你跑!本来还想再等两天下手的,既然你想跑,晚上就先给你安排了!” “不要,我不要净身!爹,娘!” “叫个屁叫!这会叫爹喊娘了,卖身契都签了,呼爹喊娘,有个屁用!要是乖乖听话,还能给你安排个好地方,要是不听话,叫你进宫刷一辈子马桶!” “走!”有拖拽的声音。 “不要!爹,娘……你们骗人!你们坑人!”那男童一路叫着,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刮子声。 声音渐渐远去。 霍惜愣愣地站着,这男童被人买了,是要净身送进宫里的。跟宫里扯上关系,这事抱不平就不容易了。 这事不能管。管不起。 拉着杨福转身走了两步,脑袋里嗡嗡的,耳朵里好像还听到那男童叫着爹娘的声音,在这个夜晚,声音凄厉,又有着无尽的悲哀。 霍惜一颗心紧紧地揪着,天人交战。 她也想要母亲。她也想找母亲。 咬了咬牙:“走!”转身朝声音处追了上去。杨福只好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跟了上去,见那大汉拖拽着那名男童进了一处院子。霍惜忙拉着杨福也跟了过去。 院墙很高,以他二人之力怕是翻不进去。霍惜看了看院墙,便跑到门口扒在门上听。 里面人声吵杂,听到有人问:“找回来了?” 随即又听到那男童呼痛,听着好似又被人上来抽了一鞭子。 “把人关到暗室。” “是。” 看来里面不少人。霍惜咬了咬牙,这事不好管。没得把自己搭进去。扭头见杨福一脸稚嫩,正看着她,对自己一脸的信任。 叹了口气:“走吧。这事咱管不了。” 二人叹了口气,看了门口一眼,迈步。 才走了几步,听到开门声,二人忙吓得躲进暗处。 “您放心用吧,这东西效果好着呢,不管男人女人吃,都极为有效。” 什么东西?极为有效?霍惜拉着杨福,尽力把自己往黑暗处藏,把手往嘴上死死地捂着,就怕被人听到呼吸声。 “若是无效,有你们好看。” “放心吧,我们哪敢坏了苗爷的好事。” 一个男人被人送出来。 门口有人掌灯,正照在那人脸上。 “苗四九!”霍惜眼睛瞪圆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太重 苗四九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跟这些坑蒙拐骗的人在一起? 霍惜想跟上苗四九,又见门口送他出来的两人还站在门口,忙捂紧嘴不动声色,紧张得不行。 “二爷,你方才怎么不收他的银子?” 叫二爷的男人盯着苗四九走远的背影,撇了撇嘴:“他背后的人身份贵重着呢,交好他对咱没坏处。” “他背后什么人?不就一侯府的奴才吗?咱公侯伯府里又不是没人, 哪个不比他身份高?” “你懂什么!” 那二爷往他脑袋上狠薅了一把。姓苗的能跟宫里接上线,别人还真没他背后的人身份地位高。 以为能听到什么,没想到那二爷最终没说出什么。 那掌灯的倒也没追根究底,又讨好道:“二爷,方才你给苗爷的药丸子,能不能给小的一两粒?” “怎么,你也生不出儿子?”那二爷斜眼瞥向他。 那掌灯人嘿嘿笑了声:“不是小的用。小的连婆娘都没有,要那个东西干嘛。是有人出银子,向小的买。” “买到你这里了?多少银子?” “一, 一千两,一粒。” 那叫二爷默了默,点头:“这价格倒也合适。行吧,匀你一粒。”他吃肉,总要给底下人喝点汤。 “谢二爷。您看着脚下!”灯笼高高举起,照着路,那二爷背着手迈过门槛,门吱呀一声关上。 直到听不到声响,霍惜才把手放子下来,大喘气。 等喘匀,又拧眉,什么药一千两一粒?死贵。那二爷问那掌灯的是不是也生不出儿子,难道那药是助孕的药? 那苗四九买那药是给谁买的? 总不能给自己买的吧?自己买光天化日不来非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天来? 而且苗四九一个奴才,就算他老娘孙氏在太夫人王氏手下得用,掌着后院大小事,但花一千两买药? 不是说他没钱,但一个奴才花一千两买助孕的药? 要是儿媳妇不能生, 孙妈妈早让他儿子把人休了, 还用多等一天?花一千两买药?还是苗四九不能生? 不太可能。苗四九年纪轻轻,好像也只有二十来岁。 霍惜左右看了看,是跟上苗四九,套他麻袋,把在孙妈妈那里堵着没出的气在他身上出了?还是趴到这处神秘的宅子里看一眼? 一想到方才那男童说自己不想净身,哭嚎成那样,霍惜一颗心便揪着。 现在她是真有些后悔了,当初就该跟宫子羿要几根迷香的。 见霍惜还在那里踌躇着不肯走,穆离看向少爷。 果然就见少爷正一脸无奈地抚额,而且还小声吐槽:“你说她是能救人还是能打架?” “少爷,我能干架!我进去干他们!” “你小声!”穆离低喝了一声。 穆俨抿了抿嘴:“少爷,我偷偷摸进去,我一人干翻他们。让我去吧?”磨着穆俨。 他最看不惯这种欺男霸女的无耻行径,看不见就罢了,让小爷看见了,小爷不揍你丫的一顿,小爷心头这股恶气都出不掉。 穆俨头疼地看向穆坎。 他祖父当初是怎么选的他给自己当伴当的? 穆坎见少爷看他, 又磨起来:“少爷, 让我去吧。我一定干他个干净力落!” 绝不像穆乾那样拖泥带水,而且还怕脏手。他不怕,他就喜欢看他们眼泪鼻涕横流,流着一地黄水朝他哀声告饶的样子。 穆俨揉着额头:“你去把那小骗子和她舅舅先敲晕了。” “啊?”扭头看了一眼,明白过来,“这就去!” 霍惜正咬着唇想着法子,被杨福拽了几下都没挪动分毫。想着要不要把巡夜的官差引了来? 今天普天同庆,新帝应该不会希望看到京师有这样的事发生。 就算被杨福死命拉拽了数下都不为所动。忽然发觉杨福不拉她了,正扭头去看,脖子一痛,人晕了过去。 见人倒了,穆俨背着手走了过来。 穆坎把她抱着靠到院墙上。 穆俨走过去,自上而下地看她,撇了撇嘴角,不自量力,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 脑子里除了钱什么都没看见。瞎。 用脚尖踢了踢霍惜的小腿,见她歪着头,没任何反应,又撇了撇嘴。 对穆坎说道:“你留在这里看着。” 蹲下身撕了内衣下摆好大一块,兜头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穆坎看得心痒难耐:“少爷,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也要进去!” 穆离想了想:“那我留在这里看着他二人吧,顺便在外接应。” 穆坎高兴地直点头,也学着他家少爷的样子,撕下好大一块内衬,把头脸一兜,跟他家少爷一起跳上那户人家的院墙。 “什么人?” 院里很快就响起丁零当啷的刀剑相击声。 穆离脚步往前挪了挪,一脸紧张,手指按在腰间。 他和穆坎都和少爷一样,腰间缠着一柄软剑,少爷自小的功夫是由老侯爷开蒙的,后来又请了数位数一数二的高手当师父教习,手上功夫很是不错。 一般人伤不了少爷,除非里面有高手。但少爷没多少实战经验。 穆俨扭头看了倚在墙角的霍惜和杨福一眼,快步挪到墙角,竖起耳朵细听。只要里面声音不对,他就立刻跳进去支援。 院子里丁零当啷很是闹了一阵,急得穆离不行,数次要抽剑跳进去。 小半个时辰过去,打斗声渐歇。 又过了一会,穆离抬头往院墙上看去,就见他家少爷先跳墙出来,尔后是穆坎扛了一个男童出来。 穆离刚想开口,就听少爷吩咐他:“你去通知附近的巡查官。” “是。”穆离三两步跃身而去。 “你在这等穆离。”穆俨又对穆坎吩咐了声。然后走到霍惜身边,颇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认命地抱起她,大步离去。 到了琼花巷,在霍家的院墙外听了一会,想抱着人翻身进去,又觉得这小骗子挺重的,今晚还坑了他十两银子,又改了主意,把人抱到门口。 扔到门口。甩了甩手臂,暗哼,小骗子,才几岁,就这么重!小爷扛得累死了。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穆离穆坎也相继抱了一个回来,放到院门口。 穆坎才歇下手,正想趁夜瞧瞧霍小娘子住的这个小院,就听到少爷吩咐他:“去找找杨氏。估计正满莫愁湖找人呢。” 这院里只有一老妇和那小骗子的弟弟。再没其他人的呼吸声。 穆坎没喘匀气,又马不停蹄地找人去了。 穆俨翻身跳进院里,在一方菜地前站住。夜风凉的很,但这小院,有菜地,有水井,有烟火气,有生活的气息。 直到外头杂乱的脚步声起,穆俨这才往院墙外跳去,穆离在霍惜三人身上点开穴道,在他三人醒来前,也跟着跃身离开。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鬼打墙 一早,霍惜是被杨福与杨氏的争执声吵醒的。 她拥被赖在床上听了几句,就朝外扬声:“娘!” “哎!” 杨氏推开门进来,一股冷风贯了进来,霍惜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杨氏一看忙朝后喝道:“还不快些把门关上!再把惜儿冻着,看我不揍你!” 杨福缩了缩脖子,转身把门带上。 “娘……”霍惜支起上身, 朝杨氏伸手。 杨氏快步上前扶住她,用被子围住:“起了?要不再睡会?” “醒了。”霍惜在她怀里蹭了蹭。 蹭得杨氏一颗慈母心软成一摊水。她梦里多少回梦见有个小棉袄赖在她身边,她就这样抱着她,给她穿衣,给她梳头发,看她一点点地长大…… 杨氏用手顺着霍惜的头发, 手下无比温柔。 霍惜歪头看了杨福一眼,见他拼命朝她眨眼睛, 又趴回杨氏怀里:“娘,昨天是我看见一个人长得很像我奶娘,我才追了过去的,你不要骂舅舅。” 杨氏手下一顿,朝杨福瞪了过去。 又抚着霍惜的后背:“下次可不要这么莽撞了,要是出了什么事,要爹和娘怎么办?娘昨天在莫愁湖边找你们都找疯了。” “娘,对不起。” 霍惜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昨晚杨氏还没回到家的时候,她和杨福就醒了,还有那个要被拖去净身的男童。 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回到琼花巷的。 霍惜有点怀疑是那两个姓穆的护卫救的他们。毕竟是那个叫穆坎的把杨氏叫回来的,说在琼花巷看见他们了。 杨氏半信半疑跑回来,见他们舅甥两个果然在自家门口,一颗心才回归原处。 然后问他们,见她舅甥二人一脸懵,好像不明情况,最后惜儿又说困了,连澡都不洗就进房睡了, 连杨福也是,她心疼两个孩子,也就没问出什么来。 这一大早地逼问杨福,还把惜儿吵醒了。 惜儿不想杨氏担心,怕她问东问西的,转移话题:“娘,那个沈洛呢?” “一早娘就送他去医馆找他爹了。” 昨晚霍惜已知道那男童叫沈洛,八岁了。他娘难产没了后,他爹带他离开家乡到京师讨生活。 不料刚进京就病了,带的钱一路花去不少,又病了一场,眼见医馆要往外轰人,这孩子就瞒着他爹自卖自身了。 以为是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下人奴才的,哪里想到人家是要拉他净身送进宫的!可把他吓坏了。给人做下人,还能娶妻生子,这净了身,他家搞不好要绝户了。 “不是让他先在咱这里住几天吗,这万一在外面被抓他的人看见了, 他不是又要被人抓回去?” “他昨晚都没睡实, 念着他爹, 我天不亮起来,就见他一个人坐在咱家院门口。要不是想着跟咱们打声招呼,估计半夜都能摸黑寻人去了。” 杨氏啧啧感慨,想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要被人抓去净身,就替他父母心疼。 “那娘你送他去了?” “我送了半道,他就不让我送了,说认得路。” “他还敢出门啊?” “他把自己打扮得跟个乞丐一样,说没人认出来。娘劝不住,就随他去了。” 霍惜想着反正自己已经路见不平过一回,这回他要再出事,那她就不管了,且自求多福吧。 遂不再说他的事,只磨着杨氏,撒娇扮乖,希望她忘掉昨晚的事。 杨氏在她额头戳了一记:“下回可不能这样自做主张了,有事得回来跟大人商量,要是你们出了事,我和你爹可怎么办,念儿怎么办?你可是念儿……” “娘,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霍惜倒在她怀里,“娘,你给我穿衣。” “好好。”杨氏被她这么一闹,也忘了要教训她和杨福。 给她裹了一身,就怕她冻着。又听她喊饿,又匆匆去了厨房。 霍惜和杨福对视一眼,长长吁出一口气。 “舅舅,咱们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我正想问你呢。难道在那个巷子里咱们看到的,是一场梦?”不然明明那里离琼花巷远着呢,怎么咻的一下,他们就回到琼花巷了? 霍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明明还在想着等里面的动静小了,她就偷偷找巡夜的官差报信,把他们一网打尽。怎么就回到琼花巷了? 难道真是发梦了? 可是那个沈洛怎么说?他昨晚还在她家的厢房里睡了一夜,早上她娘还送了人家一程。 这总不是假的吧? 难道是那个家道中落的贵公子和他那两个护卫救的他们? 不过为什么做了好事不愿承认?怕她家付不起谢金? 还是人家真的只是见她娘在找他们,又偶然看到他们已回到琼花巷,就是一个偶然? “舅舅,你昨晚在那巷子里有看到咱背后有人不?” “咱背后还有人?”杨福张大了嘴巴。 霍惜看他一眼,决定不问了。舅舅警觉性比她还低。 杨福见霍惜不问,倒认真回想昨晚的事,一拍大腿:“惜儿,我昨晚忽然觉得脖子一痛,然后就……回到琼花巷了!” 见杨福摸了摸后脖子,霍惜也摸了摸,昨晚好像也有人往她脖子后面击了一下,但是……她晃了晃脖子,还好啊,不痛。 “舅舅,你痛吗?” 杨福左晃右晃脖子:“不痛。” 真是奇怪。 “难道是鬼?鬼打墙?咱昨天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杨福叫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霍惜跟着抖了两抖。待回过神,又拿眼瞪他:“什么鬼打墙,那个沈洛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也是哦。”杨福挠头。 正待二人再分析,杨氏就在外头喊他们:“快来吃早食。” 霍惜忙推了杨福一把,应声:“来了。” 二人进了厨房:“咦,邹阿奶呢?” “送货了?”杨福往院里看了看。 “货都送完了。她在巷子里跟人聊天呢。” “啊,货都送完了?娘你都去渡口把咱家的货运回来了?” “娘没去,你爹雇车运回来的。见你们还睡着,就没叫你们。他自己挑了渔担去卖渔了。” “啊,我姐夫这么早?那谁看船?” “邹大爷帮着看呢。”杨氏往嘴里扒了一口粥,“哦对了,你爹说一会小苗儿姐妹俩要来找你。” “小苗儿要来找我?”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什么挣钱 霍惜话音刚落,小苗儿的声音就响在院门口。 “惜儿姐姐,我来找你啦!” 霍惜把筷子放下,往厨房外探头,果然就见小苗儿蹦蹦跳跳从外面进来,后头跟着一步一个脚印的郁芽。 这姐俩,瞧着模样, 瞧着性情,跟两个爹妈生的一样。 “快来快来!”霍惜招呼着她。 等姐妹二人走到她面前,霍惜一看,院门口又走进来霍二淮和邹胜,杨氏已上前帮他扶了渔担子。 “我来我来,都空了,不重。”霍二淮推开杨氏,招呼着邹胜跟着一起把渔担放到耳房。 “爹。” “哎。” “姐夫,今天这么早就卖空了?” “是啊,这几天鱼市旺着呢。好卖。” 邹胜朝几人打了招呼:“我奶呢?” “你奶在巷子里跟老姐妹聊天呢。”杨氏回了句。附近巷子有好些个跟邹阿奶一样岁数的老太太,几个人平时就爱坐一块聊天。 “那我寻我阿奶去。”邹胜跟霍二淮和杨氏说了声就出了门。 “念儿呢,我看念儿去。” “睡着呢。”杨氏便和霍二淮进屋看念儿。 “惜儿姐姐,你们昨晚没回桃叶渡,霍伯伯说城里不宵禁,你们在城里卖货。要不是天晚了,我都要让我爹也送我和我姐来。” 霍惜看了郁芽一眼,见她朝她笑,见这姑娘比初见时开朗了不少,很是替她开心。 “你们吃过早食没有?我家里有粥有面饼还有鸡蛋。” “我们在船上吃过了。”郁芽忙说了一句。 “惜儿姐姐,我没吃饱。”小苗儿摸着肚子。 “来。”霍惜拉着小苗儿进了厨房,让杨福给她拿了一个碗。 郁芽却死活不要。霍惜便捡了一个水煮蛋塞到她手里,她不住地推辞,小苗儿就按住了她:“姐姐,你吃吧,一会我们给惜儿姐姐帮忙。” 说完还很不客气地指挥杨福:“福叔叔, 舀一勺粥就行了, 我想吃伯娘煎的饼子。” 霍惜见她不把自己当外人, 心里很高兴。她就喜欢这孩子的性情,落落大方,不扭捏。 四个半大孩子围着桌子边吃边聊。 “你爹娘放心你们俩留在城里啊?” “嗐,那有什么不放心的。是跟着伯娘和惜儿姐姐,又不是跟着别人。我爹今天卖渔时,听说昨晚城里可热闹了,还想让我娘也留下看热闹,我娘不肯,非要回船上跟我爹一起去打渔。” 往嘴里扒了两口粥,再嗷呼咬了一口面饼,吃的一脸享受:“香。” 霍惜本来都吃饱了,又跟着吃了几口。 “惜儿姐姐,昨晚城里是不是可热闹了?” “是啊,灯火通明,到处都点着灯,跟白天一样亮。街上全是卖吃的,什么都有, 香得走不动道。还有耍杂耍的,表演幻术的, 胸口碎大石的,高空走绳索的,可热闹了!” 杨福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昨晚的热闹,把小苗儿和郁芽都听愣了,两眼瞪得溜圆,小嘴都合不拢。 “这么热闹啊?幻术是什么?” “就是一个空的桶,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能从里面掏出各种东西来。还有那个杯子,明明是空的,这么一倒,里面就能流出水来……” “哇,我也要去看!” “还有人拿着盘子讨赏呢,你带铜板了吗?” “带了。”小苗儿往身前的小挎包上拍了拍,里面叮当做响,他爹给了她和姐姐一人十文钱,她有钱呢。 看,她也有挎包了,跟惜儿姐姐的一样!娘给做的! “一定要给赏才能看吗?”郁芽小手紧紧地摁在挎包上。 霍惜笑了笑:“不是啊,如果你觉得精彩,刚好又有铜板,你就给赏,不给也没事。多的是没给赏的呢。” “那就好。”郁芽悄悄舒了口气,要是得花钱才能看,她就不去了。 几人想着看热闹,饭都不肯好好吃了。很快吃完。 “惜儿姐姐,我们去卖货吧!我和姐姐帮你。等卖完货,你带我和姐姐看热闹去。” “惜儿,咱的绒花昨天卖完了,昨再去进点?” 霍惜想了想,昨晚的绒花挺赚钱的,但赚了多少,钱在杨氏那里,她还没问。今晚一定有不少人卖绒花的,估计热度要减弱不少。 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卖别的。 正琢磨着,杨氏就走了出来:“娘跟你们一块去吧?” 昨晚五十几两银子贩来的货,翻了两倍赚了回来。再没什么生意比这更好的了。她昨晚还眼热小食摊的红火和人气,现在是半点心思都没有了。 霍惜见杨氏还想做绒花的生意,想了想,点头。 “那行,我跟娘去贩货,舅舅你带小苗儿他们去买豆子和板栗回来,再买一些小吃食回来,小苗儿想卖货,就让她们挎小挎篮卖吃食,得些铜板也能好好看看热闹。” 小苗儿喜得跳了起来:“好哇!” “福儿带她们两个,行不?要不,爹也跟福儿一起去?”霍二淮看了看几个孩子,不放心。 “爹,这大白天的,没事,让舅舅喊上邹胜一起。爹你回船上,看能不能收一些小鱼和虾蟹回来。大鱼也收。我准备让娘做些丸子卖。” 见霍惜又有主意,霍二淮点头:“行,那爹就回船上去了。” 吩咐完,大家便分头行动。 上午贩完货回来,便一起在院里整理货物,进厨房把一些小吃食进行加工,用小称称好,用油纸半斤一斤包好。放在提篮里。 “小苗儿,你拎得动不?” 两个男孩手里的提篮装了得有二三十斤,两个小姑娘不甘示弱,也装了不少,得有十好几斤。 “我拎得动,惜儿姐姐,你看!”小苗儿奋力把提篮提起,走了几步。 “现在是轻松,但你要提着她走街串巷,要一直提着挎着,不容易呢。” “没事,提不动我就放地上,我把人吆喝来。我站你们板车旁边卖。我不会弄撒了呢。” 小苗儿现在就想攒钱。小姑娘一门心思就想打渔,卖货,攒钱。只要听说能卖钱,能来钱,眼睛就亮得惊人,一颗心蠢蠢欲动。 “行,小苗儿要是走不动,就跟伯娘在一处。”杨氏拍板。心里想着郁江夫妻也是心大,把两个女儿扔在城里,也不怕弄丢了。 杨氏又看向杨福和霍惜,决定今晚目光不离这舅甥二人,昨晚可把她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能输 今晚的热闹比之昨晚更胜。 有了昨天的试探开场,今晚一路走过去,那小摊小贩更是多。半大的孩子,挎着小提篮沿街叫卖,卖什么的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 酒肆茶肆里的酒娘茶博士忙得斟酒倒茶,脚打后脑勺, 笑得那脸都发僵。 霍惜和杨福已见识过昨晚的热闹,两只眼睛还是看不够。更不用说邹胜和小苗儿姐妹,那眼睛恨不得粘在上面,看得都舍不得眨眼。 “惜儿姐姐,好热闹啊!原来晚上也这么亮啊,跟白天一样!” 各种各样的灯笼,形形色色, 她从来都没看过。 在乡下, 她们都是天一黑就睡了,娘晚上想纳鞋底,要点一盏油灯,都被奶奶跳着脚骂浪费灯油。 这里的大街竟然这么亮,哪里还用躲在家里纳鞋底啊。端着针线篓子来大街上就好了啊。 霍惜听着她一路哇哇叫唤不停,嘴角扬起。帮杨氏推着板车,还得防着周遭的人群,就怕把板车上的绒花挤坏了。一路小心翼翼地提着心。 周遭各种声响钻入耳朵,乱轰轰的。霍惜却高兴得很,人越多,生意就越好做。 一路推着板车到莫愁湖。 “舅舅,你带小苗儿几个去卖吃食吧,别走远,就在我们摊子周围。你和胜哥一人带一个。” 霍惜跟杨福说完,又转头吩咐小苗儿和郁芽:“要跟紧我舅舅和胜哥,这里人多,要是被人抱走, 就再也找不到爹娘了。” 郁芽吓得抖了两抖:“要不我就在摊子这里吧?” “没事,我带着你。”杨福去拉她。 “那我跟胜哥哥。”小苗儿飞快地跑到邹胜身边。 霍惜看了她一眼点头。觉得这小苗儿活泼, 放得开,正好带带邹胜,邹胜还是太腼腆。 “就在我们周围知道吧,可别乱走。丢了你们爹娘得哭死。” 杨氏一一交待几个孩子,见霍惜留在摊子上,松了一口气。昨晚她找不到她,心脏都快停了。 “惜儿姐姐,那我们去了!”小苗儿从板车上拿过自己的提篮,和邹胜沿湖边走。 “卖好吃的了,有好吃的板栗,香香的笋干碧玉豆,快来看看咯!”小苗儿清脆的嗓音响起。 霍惜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见他们果然只在附近转悠,也就放下心。 正准备吆喝,杨氏就说了句:“惜儿你看。” 便顺着杨氏指的看过去…… 霍,周遭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几辆板车?而且还都是卖绒花的? 还学着她们的样子三面围了布,把绒花簪在麻布上,板车上还一样架起两盏灯笼, 照着绒花。 这才一个晚上,模仿这么快吗? 斜对面有一个摊子还有了自己的名号?吉祥首饰铺? 还围了一圈人。她这还没吆喝呢, 人气全往人家那边涌了? 得看看去! 霍惜往对手那边溜溜达达走过去。 左边一家跟她家一样,全是绒花,但不知是眼光不行,还是舍不得钱,若说她家的货是二流品质,那这一家就是四流五流。而且摆放也不得法,乱摆一通。 而且那家人见她过去,一家人子还用身体挡着不让她看,还瞪她。 见对方瞪自家女儿,杨氏气得不行,也朝她们瞪去。抢生意不说,还敢瞪她们? 霍惜不动声色走开,地摊货不足为惧。 又溜达到自家摊子的另一边。这家稍微好一些,挑的货还不错,但这是要多点开花?生意混做? 板车上不止有绒花,还卖吃食,还摆了两个大木桶,不知是什么?难道是糖水? 这串了啊。行业跨度有点大。 见对方朝她笑笑,霍惜也朝对方笑。背着小手走开。 这家不够专业。不怕。对自家影响不大。 准备往对面两家去。才一转身……霍,那什么吉祥首饰,这么一会竟围了这么多人? 危机感暴增。忙小跑过去。 前面围了两圈人,霍惜人小看不见。跳了两跳,又伸长了脖子,还是看不见。 只好走到一旁,听声。 那伙计张罗着:“你们放心买,我们内城外城都有铺子,吉祥首饰铺,都开了多少年了,有什么问题只管去店里找我们。你跟那些人买,被人骗了,上哪找他们去?对不?” “这绒花是我们自己的师傅做的,跟外头那不知什么人做出来的绒花可不一样。你们瞧这品质瞧这工艺,这是上好的蚕丝做的,不是那下脚料。你们再这色泽,绝对不会掉色。还有这簪柄,纯银的,绝不是银粉镀上去的。外头那些里面是铜丝,你们可要睁大了眼睛……” 霍惜撇嘴。卖货就卖货呗,别拉踩啊。 一分价钱一分货,买得起的就买好的,买不起的就买镀银的呗。 能要求所有的客群都一样? 嘁,你们牛叉叉,还有自己的作坊有自己的铺子,又有自己的师傅,跑外头跟我们小摊小贩抢什么生意?欺负我们没有店还是怎样? 气愤。 不过人家说的没错,她家确实是没店,货也是去作坊,首饰铺贩来的,但又不是什么地摊货,她也是挑好的贩啊,品质那是相当好的。 见自己摊子上没人,再看看这什么吉祥的铺子,就好气。 内城外城有铺子,还跑来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抢生意,就过份。太过份了。 蹬蹬蹬跑了回去,站在自家板车前,双手合掌凑到嘴边就吆喝起来。 “来看看咯,好看的绒花啦,富贵荣华头上戴,万贯家财滚滚来。买了绒花头上戴,家中男人会疼人,儿女懂事听话,家事顺心,富贵荣华!买绒花还送帕子啦!” 好家伙,亮了这一嗓子,连围在吉祥铺子前的客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霍惜喜在心头,再接再励,接着吆喝。 见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妇人,都相携往这边来。杨氏心里乐开了花,也跟着招呼。 “来看看咯,每朵绒花都有自己的寓意,挑中意头好的,才能遂心顺意。” 哪个女人不想男人会疼人,儿女听话,家事顺心?还银钱万贯? 买绒花还送帕子?那得看看去。反正货比三家嘛,多看几家,又不吃亏。 人群很快涌来,杨氏忙得分身乏术。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是太好看了 小苗儿等人回到摊子的时候,一板车的绒花卖出一半。 “哇,伯娘,你们卖这么多了?” 杨氏高兴得很,没想到今晚竟争这么激烈,自家的货还卖出这么多。 多亏惜儿事先有了法子,进了好多帕子。她以为惜儿是要多添一个帕子卖的, 没想到惜儿是买来送人的。 那帕子虽不大,但都是素绢做的,边角还绣着花啊朵啊,惜儿眼光好,挑的都是极尽素雅的帕子,看着就好看。比那些绣了大团花, 花花绿绿的好看多了。 惜儿说这是什么高级感,她也不懂, 但就是觉得好看。 她以为是卖的, 没想到惜儿是给买绒花的客人送的礼品。 有买的多的,客人有要求再送一条的,惜儿也大方地送。 十几文一方帕子,比城里一尺棉布卖得都贵,看惜儿这个送一条,那个送一条,心疼得她直哆嗦。但看着板车上的绒花越来越少,她开心。 嘴咧老高,高兴地拍了拍小苗儿:“小苗儿也厉害,这是……哇,这一篮子都卖完了?” 小苗儿高兴地直蹦,重重地点头:“都卖完啦!我还帮胜哥哥也卖完了呢!又找到姐姐和福叔叔,也帮他们吆喝了,好多人想买都卖没了!” 又转向杨福:“都怪福叔叔,贩的货太少了。” 啊,还怪我咯?杨福瞪她:“买多你提得动吗?” “我提不动我可以放到琼花巷,卖完了就去取啊。现在你看”, 把篮子倒扣过来:“都卖完了, 家里也没有了,没东西可卖了。”好后悔。 霍惜乐了,小丫头这是卖货卖上瘾了。 “赚多少钱了?不少吧?”逗她。 小苗儿一听,高兴地拍着自个身前的小挎包:“看,这么多!我都快背不动了!” 杨氏哈哈大笑:“咱小苗儿就是厉害,卖的铜板都背不动了呢。” 小苗儿冲着杨氏连连点头,她可厉害了呢。是四人中最早把吃食卖光光的! 这小丫头,背后要是有尾巴,这会都摇到天上去了。 霍惜笑了笑,招呼她:“快来帮我们卖绒花,等把绒花卖完了,我们去看杂耍和幻术。” “好哦。”一蹦老高,拉着邹胜跑到摊子前面,就吆喝起来。 见邹胜不开口,还教他:“就跟刚才咱们卖吃食一样啊,不怕,赚铜板有什么怕的,顶多别人不买呗, 又不会打我们……人家又不认识我们, 我们也不认识他们,笑话就笑话呗。” 好家伙,道理一条一条的。 说完也不管邹胜,张嘴就来:“卖绒花咯,好看的绒花,都来看看啊。再不买没有了。又好看又便宜咯。” 要快些卖完,她好和惜儿姐姐去看热闹。 邹胜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小声吆喝:“卖绒花咯。” “对咯,就是这么喊。”小苗儿转头称赞了他一句。 “卖绒花了,快来看看咯。”两个人在摊子前来回走动着吆喝,把杨氏和霍惜等人都看乐了。 客人被他二人吸引来不少。 半个时辰过去,一板车的绒花都卖空了。连贩来的一百来条帕子都一条不剩。 小苗儿等人着急看热闹,周围还有几家摊子在跟她家竟争,还挺激烈,霍惜最后便没怎么提价,都便宜卖出去了。 “你们跟我把板车送回去,我再带你们出来。”杨氏说了句。 “娘,要不,你和舅舅和胜哥推回去,我带芽儿和小苗儿在这里等你们?” “不行。”杨氏不同意,就怕不错眼,霍惜跑不见了。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姐,我跟邹胜把板车推回去,你带她们去那边看表演,我回头寻你们去。” 杨氏看了他和邹胜一眼:“你俩行吗?” “行,怎么不行。我们俩个小子,谁敢抓我们。”邹胜也点头。 杨氏正要点头,霍惜想起昨晚沈洛被人抓去要净身的事,制止了他:“不行,咱一起回去吧,正好你们把铜板也放在家里,这里离琼花巷也不远,咱快去快回,我正好也回去尿尿。小苗儿,你要尿尿不?” 小苗儿忙点头:“要。我把铜板放下,藏家里。” 于是大伙便推着板车往琼花巷走。 邹阿奶还没睡,见他们把货都卖出去了,也替他们高兴。 几个人都呆不住,杨氏进屋看了霍念一眼,见他乖乖地睡得香,很快便带了几个孩子出来。 小苗儿牵着霍惜的手,连路都不肯好好走,高兴得不行。今天卖吃食挣的钱,惜儿姐姐不要,只要回买货的本钱,说挣的都是他们的。 她提的提篮子虽轻,卖得不多,但她有两个碎银,是两个客人见她可爱给的赏钱,惜儿姐姐给她看了,是真的银子,而且加起来有三分呢! 真好。她有银子了! “惜儿姐姐,一会我请你喝好喝的。我方才看见了,有一个摊子在卖杏仁甜羹,可香可香了。我请你吃!” 杨氏牵着郁芽,乐了:“不请伯娘吃?” 小苗儿扭头冲杨氏点头:“也请伯娘吃!” “那不请我们吃?”杨福和邹胜也逗她。 “都请都请。我今天有赏银呢,都不用爹给我的铜板就能买。” 大伙笑了起来,一路逗着她,一路往莫愁湖边看杂耍。 杨氏虽是大人,但她十年来,也没看过这样的热闹。十年来,膝下空虚,杨福也还小,整天为生计忙活,哪有这样的闲心进城看热闹。 这才转了一圈,眼睛就不够看了。 跟着小苗儿等人哇哇大叫。生性节俭的她,都跟着往讨赏的铜盘里扔了好几回铜板。 真是太精彩了! 那明明是一块黑布,什么都没有,怎么忽然又有花又有杯子又有狗,还有大活人?明明看着是个女娃,怎么黑布一挡,再一抖,女娃就变男娃了? 她都怀疑她看错了。都想上去摸摸看,是不是跟她家惜儿一样是女扮男装。 还有那个猴子,怎么一只畜牲竟然听得懂人话了? 让作揖就作揖,让转圈就转圈,还懂得讨赏,还知道嫌少,给一个铜板就蹲着不走,人家给银子,就高兴地给人作揖表演逗趣,这,都成精了吧? “惜儿,明天我去守着船,换你爹来看!”杨氏说了句。孩他爹一个人守着船,苦了一辈子,也该换他来看看热闹,孩他爹也没见过这样的热闹。 “伯娘伯娘,我也换我爹娘来看!让我娘也来!真是太好看了!我都舍不得回去了!” “你的铜板还有没有了?”这小丫头,还学大人给赏钱。瞧那手,都拍红了。 “有呢。我还有。一会我们再去吃糖水。我请大家吃。” 要不是惜儿姐姐和伯娘,她还看不到这样的热闹。真是太好看了!在乡下都没有这些。她太喜欢这里了!一会她还请他们喝糖水。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有法子没有 “霍惜,你在想什么?” “苗四九。” “苗四九是谁?” 霍惜反应过来,扭头看过去,见是钱小虾,抿了嘴。 杨福跟上来,撞开钱小虾:“你干嘛?”一副母鸡护崽的模样。 “我看她想事都想出神了。” “那也不要你管。”杨福瞪他。 “舅舅,你们这么早回来了?”霍惜见他二人马上要怼起来, 打断道。 “嗯,惜儿,好多东西都涨价了。”杨福嘟了嘟嘴。 钱小虾也一个劲点头:“价钱一涨,咱们就赚不到几个钱了。”气愤。 “要不你别进城了,还回去跟你哥打渔。” 钱小虾抿了嘴,瞪了杨福一眼,才不要,城里多热闹。 霍惜听他们说完, 又坐了回去, 手托着腮。 这样的情况在她的预料之中。刚开始百姓们都没反应过来,卖什么赚头都大。但等大伙一醒神,街上到处是小摊小贩卖货的。各种各样,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琳琅满目。 没有摊子板车的,就拿着小提篮走街串巷的卖。连城里开铺子的,都推了牛车板车在外头卖货。卖货的人一多,赚头也就少了。 现在连源头进货渠道都涨价,就更是没赚头。 一开始桃叶渡也就小苗儿姐妹和邹胜跟着霍惜他们一起卖货,后来马吉,钱小虾他们都来了。 一晚上大伙都能赚上大几十个铜板,高兴得不行,兴头十足。 不过才卖了十来天,市场热度就开始下降。 不是说人少了,人并不少, 城外及附近沿河沿县的百姓都往京师挤,人不少, 但是竟争的多了, 百姓购买欲也趋于理性。 比如她和杨氏卖绒花,从一开始的翻倍赚,一两个时辰能卖空,到现在一只绒花才赚十几二十文,有时候卖一晚上,一板车上的货也没卖完。 把板车推出去,放眼望去,都是卖绒花的。不仅学她家送帕子,还送荷包送香囊送什么的都有。 生意不好做了。 生意要继续做下去,得有稀缺的进货渠道,货源这块如果是自己独有的就更好。除了货源还要开发更多的卖货通道…… “霍惜,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有啊。” “什么法子?”钱小虾高兴地挨到霍惜身边坐了下来。 杨福很嫌弃地拉扯他,只他屁股太沉,没拉动。嘴一撇也挨着霍惜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你娘不是也在卖货?你回去问问你娘,没准你娘有更好的法子呢。”霍惜斜眼看他。 钱小虾嘴一撇:“我回去问她,我兜里的三瓜两枣还能留得住?而且她能有什么法子。” 不是她看不起她娘,没准她娘这些天赚的还没他多呢。 霍惜往他身上瞥了一眼,笑了笑。 孙氏要拉钱小虾一起卖货, 也好有个帮手。但钱小虾非要跟杨福小苗儿这些人一道。把孙氏气得够呛。 这些天钱小虾跟着杨福等人也挣了不少。但郁芽邹胜他们是挣多少都存着, 他是挣两个花一个。 见这个好吃要试试味, 见那个好喝也要挤过去买一杯喝。哪里有热闹往哪里钻。 过去那么多年把他拘在船上,一朝放风出来,那是使劲撒欢,谁都拉不住。桃叶渡的人晚上都回渡口的船上,他非要跟杨福挤,说是睡院子也愿意。 这十来天,孙氏还真不知道他挣了多少。 杨福难得有一个伴,多他一人也不多。 笑道:“你看咱跟别人进货,要别人的东西,当然是别人说什么价,咱只能买什么价。” 见二人点头,又说道:“但若是咱自己的东西,不用跟别人进货,是不是就赚的多了?” 想赚头足,得有自己的货源,若不是自己能生产能提供的,那就得尽量少中间环节。中间商少了,成本一少,利润自然也就上去了。 “你是说咱自己做吃食卖?”钱小虾高兴地瞪圆了眼。 呃…… “这么说也对。”霍惜点头。 “你娘要是会做什么面啊饼啊糕点什么的,你们自己做了拿去卖,当然比别人赚得更多。” “就跟那些卖汤圆卖面食的一样?” 钱小虾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黯了下去:“那要添置不少东西,而且一两个人也忙不过来。” 他家两条船,至少得留一个人看守。三个人要忙一个吃食摊子,又要洗要烧要招呼客人…… 六只手还不一定够,而且一晚上哪都不能去,只能围着摊子转。 “那一夜能赚多少?” 霍惜想了想:“比如那卖汤圆的,一夜卖二三百碗不是问题。” “可我娘不会做汤圆。而且就算学会了,万一不好吃,别人也不一定会买。”而且他不想一晚上都在摊子前卖汤圆。 就算一晚上能赚半两一两的,就算三人分比他一个人提着篮子叫卖还赚的多,但一晚上什么都不能干就只能围着摊子转。 忙得头都不能抬,只能站摊子那里卖汤圆。他还是喜欢走街串巷的卖,还能看热闹。 霍惜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个能看铺的伙计。骨子里有点野,坐商不适合他。 “我也不知道做什么赚钱。”霍惜说道。 卖汤汤水水的,她也不想卖,太辛苦,她不想杨氏去做。 见二人一脸失落,霍惜想了想,提议:“我们去外头转转吧,看看再说。”说完带着二人出了院子。 穆府里,穆俨正准备吃午食。 这些天过得着实有些舒心。自他被陛下赐了字,在国子监连平日里不爱搭理他的同窗都来找他叙话了。府里也是一片太平。 他亲娘程氏这些天脸上都带着笑,不再是之前一潭死水的模样。 封后次日,皇后给各命妇都送了回礼,程氏也得了好几匹锦缎,张罗着要亲自给他做衣裳。 没过几天,外祖程家的大舅舅也被永康帝下令召回京师任职,程氏高兴了好几天,她能见到娘家人了!在京城不再是无依无靠的了。 而定国公府的太夫人穆氏,即他的二姑姑也向程府下了帖子,说设了家宴,邀他和程氏过府。 程氏回了帖,说过几天要带他一块儿过府一叙。 穆俨手指敲在桌面上,心中畅快。 没了身份好像也没那么遭。 看着摆了一桌的饭菜,目光一一扫过。菜式虽多,但每一种份量都不多,也就几口的量。 程氏知他不喜浪费,又想他吃得好,每一顿都吩咐厨房给他多备几样菜。都是捡他爱吃的。 穆俨嘴角牵了牵,拿起筷子。 一口菜一口饭,吃得香。一碗饭下肚,竟是有些意犹未尽,扫了桌上一眼,筷子伸向装了四喜丸子的碟子。 夹了一个过来,拿到眼前想瞧瞧是什么做的,忽的面色一紧,筷子一松,丸子掉到地上。 在地上咕噜转了几圈,才停下。 穆俨一手紧紧按在腹部,面色痛苦。 另一手艰难地把碗掼到地上,随即“叮”的一声脆响。 穆离穆坎推门而入,见穆俨往下倒,目眦欲裂:“少爷!”扑了上去。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总包 琼花巷霍家门口,停了三辆板车,门口进进出出,一通忙碌。 “行了,你们板车上都要装不下了,还装。”小苗儿瞪向钱小虾。一会散了架还得赔车行修车的钱。 “还能装。” “先装这些吧。”见钱小虾还想往上码货,霍惜制止了他。 “先卖卖看吧, 万一不好卖,来回倒腾坏了卖相,卖不掉还退不了货,折价卖,还赔钱。” “就是,贪心嚼不烂。”杨福忍不住说他。 见大家都劝, 钱小虾摸了摸鼻子:“那先这样吧。” 等三辆板车都码好货,大伙便一齐往巷子外推。 见杨氏要跟着, 霍惜对她说道:“娘, 要不你在家里陪念儿吧,今晚或许要回得晚,邹阿奶一个人怕是弄不来念儿。” “没事,要是邹阿奶哄不好念儿,还有你关婶婶呢。你们今晚头一天进内城,娘不跟着不放心。” 霍惜见她坚持,只好依了她。 跟着板车旁往巷子外走,看着满满三大板车,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之前在莫愁湖卖货,有些卖不动,她便在各处溜达,打探情况。 走了两天,决定趁着年节要来,再继继卖一波。收手是不可能收手的。现在天冷了,鱼都不冒泡了。 淡水鱼不太耐低温,一到冬天, 活性低, 不太爱动弹, 大多都闭口不吃东西,喜欢藏在水底。一到冬天,上层水温低,下层水温高些,鱼都沉底。 鱼不好捞,大伙就没收入。桃叶渡的大人们挣的还不如进城挎提篮叫卖的半大孩子卖的多,就那小苗儿十来天都挣了好几两银子。大伙个个眼热。 霍二淮耐不住众人磨,就过来磨霍惜。 霍惜也耐不住霍二淮磨。再说她心里也有些打算。 便每天天一亮就往城里四处溜达,然后往自家小院里运货,像藏过冬吃食的松鼠一样,见着什么好的都往家里搬。 越搬越多。 今天便打算让马吉马祥,钱小虾钱小鱼哥俩先沿着护城河卖些日常吃用等货,而她带着邹家的船,还有后来加入桃叶渡的三家落单船,准备沿秦淮河进内河卖卖看。 这四家的船都不大,就比那半米宽的扁舟大一点。进内河没有负担。 邹家的船虽然大一些,但宽度也不过一米五左右,过涵洞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辆板车推到渡口的时候,霍二淮和郁家的船已不在那里了。 霍二淮和郁江一早拿了货便往城外划。 霍惜觉得这段时间进城瞧热闹的人估计不少,让霍二淮领着几家人把船往沿河村子划。 渔不好打, 就搭载一些村民进城看热闹,一天来回数趟接送进城出城的村民,也能挣不少,若是再搭着卖卖货,也能多挣上几个铜板。 城里这段时间热闹非常,很多平时没见过的好东西,好吃食,层出不穷,把城里的这些好东西往沿河村庄卖,京师附近的村子富户多,一定能卖出不少。 听了霍惜的主意,桃叶渡很多人都跟霍家要货,做起搭载散客,再兼做卖货的买卖。 如此,京师外围,外城内城便都有桃叶渡的生意了。 见小苗儿在踮着脚找自家的船,杨氏怕孩子难过,便招呼她:“晚上你爹娘会来接你的。” “知道。爹娘说晚上会过来接我和姐姐。” 霍惜瞧了她一眼,见她一脸雀跃,觉得她娘有些想多了。 于是便招呼几条船装货,等装完货便开始分人。 九个人四条船,邹家的船略大些,杨氏便带着霍惜上了邹家的船,小苗儿,郁芽,邹胜,便一人择了一船。 常佑,戚得福,米满仓三人都是单身小伙,十八九岁的年纪,没有家小的拖累,多挣可以给家里多贴补些,少挣他们三人熬一熬也能过得下去。 正是霍惜想拉拢的人。 正好趁此机会瞧瞧他们的性情。霍二淮跟他们一起夜捕,分钱,觉得他们三人品性很不错,但霍惜想亲自再看看。 这次桃叶渡大伙都拜托她家帮着进货,从她家拿货,霍惜心里火热。一时之间,之前朦朦胧胧的打算,也开始清晰起来。 一人单枪匹马攒钱得攒到什么时候? 若是她有一只船队,大伙都从她这里拿货,进行分销,那么销售渠道就不再单一了。销售渠道一打开,货物源源不断售出…… 虽然要跟大伙分润,但销量上去了,利钱不也多了? 而且干嘛苦哈哈自己卖货,那么多渠道自己一家跑断腿也跑不过来。让别人帮自己卖货,自家只找货,分发,做个总经销商不是更好? “惜儿姐姐又不知在想什么了?”小苗儿捂着嘴偷乐。 杨氏看了霍惜一眼,叹了口气,这孩子,心思太重了。 家里如今日子很能过下去了,有将近一顷的地不说,这些天还天天都往家里搂钱。一个晚上多的时候有大几十两,少的时候也有十几两。 有时候她和霍二淮数铜板串铜板,手指都抽筋。 现在她夫妻二人手里捏着二三百两银子,寻思着要是良田买不到,要不要在外城寻一处房子买。 但又怕惜儿那边要用钱。 惜儿外祖也不知道流放在哪,不然她和二淮都商量了要往那边寄些东西过去。但又怕坏了惜儿的事。见惜儿不提,俩人也把银钱捂着,没敢动用。 “惜儿姐姐,快到东水关了。”小苗儿见霍惜还在想事,忙朝霍惜方向扬声。 霍惜回过神,左右看了看,船已划至通济桥处。 见那斜阳照在河面上,水光粼粼,泛着轻波。过了通济桥就是东水关了,过了东水关,就是十里秦淮了。 让人不由心中击荡。 那秦淮河有南北两源,北源由宝华山流出,到了京师分两股,一股顺着外城流,形成护城河,最后注入长江,一股经东水关流入金陵城内。 东水关就是秦淮河流入金陵的入口,也是十里秦淮河的起点。 霍惜不由得直起身,看向前方的高大建筑。 “东水关”三个大字直入眼帘。 由东吴的孙权开挖,用于引水入城。到了本朝,太祖修建城墙时,在原基础上又扩建成如今的模样。 东水关是金陵城墙唯一的船闸入口。金陵城两座水关,东水关进,西水关出。 眼前这建筑为砖石结构,共三层,每层有11券,券又称“偃月洞”,上面两层安置守城的将士和储藏物资,又叫藏兵洞。 最下面一层调节内秦淮河水位和防洪,只有中间的涵洞通船,其余则设铁栅栏,以防止敌军从水路偷袭。 坐船上看,高大雄伟,水关建筑与城墙融为一体。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杨氏等人虽天天在秦淮河里打渔,但从不曾往东水关这边来过。不由得都看呆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十里秦淮河 东水关码头都是等着进内城的船,船全挤在那河里,等着装货卸货。 两岸热闹非常。 杨氏和桃叶渡的大伙都没往这边来过。卖鱼只往外城的鱼市街,停船在外城渡口。从不往这边挤。大些的船那涵洞还进不去。 大的商船也不走这边,全走外城码头。 只看那城墙上站成几排持长枪剑戟的士兵,一般人就脚软。 等着从东水关进内城的船很多,霍惜等人等了好一会。众人都没来过, 齐刷刷抬头看高大雄伟的水关,嘴巴都忘了合上。 直到进了水关,大伙的脖子还往后扭着。 邹阿爷一边摇橹板一边看身后东水关那高大的建筑,被别的船一刮蹭,险些翻了。吓得霍惜急忙把住船篷,小心脏砰砰跳。 杨氏也吓得不轻:“邹大爷, 要不我来划吧?” 邹大爷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看迷了看迷了。天天进城卖鱼, 都没往这边来过, 也极少进内城。” “可不是。我和二淮十年进内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也没划船从这边走过。” 见邹大爷把船划稳当了,杨氏把心放了一半。一看这已经进了内城,心又提了起来,往霍惜那边看了一眼。 让她跟二淮沿河卖货,换福儿进内城,惜儿还不干,说她今天要探探路。看把那小脸涂的,黑不溜丢,再看身上穿得,越发像个小子。 她想养个娇滴滴,天天给她梳发给她穿好看花裙子的小棉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杨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主意大的很,只好随了她去。目光不离她。 过了东水关,十里秦淮胜境尽在眼帘。 十里秦淮河, 六朝金粉地。 秦淮河两岸,楼台水阁争奇,酒肆茶坊林立,河中舟船画舫穿梭,街巷游人如织,沿河酒楼茶坊人声鼎沸。那沿河的水房楼阁上招幌猎猎,敞开的窗扇里,衣袖隐隐,谈笑风生。 落日的余晖笼照在两岸的金粉楼台上,秦淮河里桨声橹板声,水波漾起层层金波。 如梦似幻。 楼阁上的人倚窗看游船画舫,舟船画舫的人仰头欣赏楼阁里倚窗看景的人。 “小苗儿,快把口水擦一擦,掉船板上了。” 霍惜把眼神收回,扭头就看到小苗儿脖子都仰得直了,那小嘴巴还张着,如那初进大观圆的刘姥姥般,可乐的很,不由地逗她。 小苗儿忙用手在嘴巴上抹了抹,大伙哈哈大笑,她这才知道口水没掉,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惜儿姐姐,这里好好看!”幸好来了, 差点就跟爹娘去沿河卖货了。 看向郁芽:“姐姐,是不是很好看?” 郁芽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真是太好看了!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的房子。那房子怎么建在水上,不会泡烂了吗? 俩姐妹,一个仰着脖盯着楼阁沿路看景,一个埋着头盯着水里的墙基看。 可真有趣。 “小苗儿,我们进城是干嘛来的?” “卖货!呀,我都忘了。”忙坐直了身板,两手一拢,刚想吆喝,扭头问霍惜,“惜儿姐姐,这里要卖什么?” 着实是她们这次带的货太多太杂了,吆喝不过来。 霍惜往沿河楼阁水房上扫了一眼:“卖茶果点心酒水饮子。” “嗯嗯。”小苗儿点头。 随即声音清脆吆喝起来:“卖饮子糕饼咯,有姜蜜水,卤梅水,紫苏饮,豆蒄饮,五花茶,漉梨桨,松糕,白玉糕,定胜糕,雪花饼,碧玉酥,兔儿团……” 两岸楼台水房的窗扇纷纷推开来,有人探头出来:“那小娃,卖什么的?” “卖酒水饮子和糕点。” “都有什么,给我看看。” “好勒!” 霍惜和小苗儿两条船挨着,两人各择了一些盛在簸箕里,放在船板上供楼阁上的人看。 “卖相还行。”水房上那人点头。 “味道也极好呢!”小苗儿仰着头。 “那来一竹筒漉梨桨,定胜糕,碧玉酥各来一份。那是兔儿团?怎么做得跟小白兔一样,也还一份。” “好勒!”小苗儿应声,又扭头问霍惜:“惜儿姐姐,多少钱?” “刚好一钱银子。”霍惜上了她的船帮她装篮,小丫仰着脖子甜甜回道:“客人,一钱银子。” “这小丫头,还怕我不给钱。” 那人笑了笑,也没议价,从窗台里把手一扬,一块碎银子随即丢到船板上,砰地一声响。 霍惜捡起一看,掂了掂,仰头:“给多了。” “多的赏你们了。” 小苗儿现在已经知道赏钱是什么了,高兴地朝对方道谢。 见霍惜把东西在小提篮里装好,便从船上把一根长竿抽了出来,把铁钩绑上去,再把提篮往铁钩上一挂,二人合力把竹竿支起,往那水房临窗处伸过去。 颤颤微微的,杨氏看着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起身想过去帮忙。 但霍惜和小苗儿把竹竿的一头顶在船板上,另一头倒也稳稳当当递到了客人手里。 “您把东西留下,得把篮子给我们。” “我要把篮子留下呢?”那客人逗趣道。 “那我们就没有篮子用啦。” 那客人笑了笑,把东西腾空,又把篮子挂到铁钩上,二人把竹竿收了回来。 “谢谢这位客人,祝您长乐安康。” “嘿,这丫头,嘴巴挺甜。”那客人心中高兴,拈了一块糕点吃了一口,点头称赞。 旁边楼台上一妙龄女子见了,也觉得有趣,又听糕点味道好,也招呼着把船划过去。也要了各色糕点,也给了一把铜钱打赏。 大抵人都是从众的,再加上两个买了糕点饮子的客人直夸赞,周遭有不少人也跟着要。 霍惜他们四条船,都没往别的地方划,只在这一处就卖出一小半的东西。 吆喝了一会,见没人要了,大伙便把船划开,沿着秦淮河往里划。 常佑,戚得福,米满仓三个高兴得不行。没想到这生意就这样做出去了,可比打渔有趣多了。 而且就算一船的货卖不掉,只沿路这样看景,心中也高兴。长这么大,都没看过这十里秦淮河的景。 真是太好看了! 夜幕初上,两岸楼台都点起了灯烛,那烛光从灯笼里透出来,影影绰绰,此时河中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如梦似幻。 有好大一艘画舫从身边划过,那纱缦随着夜风轻轻舞动,里面传出丝竹乐声,还有乐伎身形曼妙在翩翩起舞,大伙齐齐看呆了,都有些醉了。 “船家,船家,可到北门桥?” 河房后台阶处,两个年轻文人模样的男子,对着霍惜等人的船招手。 北门桥?在哪? 大伙齐齐愣住了。 完蛋,只打算进内城看景看热闹探路卖货,就没想过有人搭船。巧的是他们这伙人还不识路。 都没进过内城,哪里知道北门桥在哪。 齐齐看向霍惜。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事出必有因 霍惜也在心里叫遭。 内城她熟啊,东边什么坊,西边什么市,倒也如数家珍。但水路她不识啊。 北门桥,在哪个方位她知道啊。但,水路怎么走? 本来就想进城探探路,看什么货好卖, 从东水关进,沿秦淮河一路走,再从西水关出,仅此。哪里知道北门桥要怎么走。 愣住了。 那两位书生模样的男子,见他们呆愣在那里,以为自己没把话说清:“麻烦船家送我二人到北门桥, 我二人给四分银子可否?” 众人又齐齐看向霍惜。 四分银子就是四十个铜板。这价钱多还是少,不知道啊。 “那个, 两位大哥哥, 实在是我等初次入城,水路咱也不怎么熟,并不是不载你们。” 那两书生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取消了宵禁,不只各学馆书院的学子们出来谈古论今斗诗文,全城百姓都出门闲逛看热闹,想雇个车那叫一个难。 便想着雇个船试试。没想到这还碰上不识路的船。 “无妨无妨,我二人识得路,可为你们引路。” 众人一喜,转念又一想,好是好,可万一找不到回去的路怎么办? “船家放心,这水路都是通的,你们只要问一问别的船家就能认得路了,再不济, 不过是多转几圈罢了,迷不了。” 也是。 霍惜看了看邹大爷的船,比一般的乌篷船要大, 毕竟也住了他们祖孙三人。 便说道:“那你二人上我们这艘船吧。” 杨氏一听忙拿了跳板往岸上搭,邹阿爷也把船靠了过去。 霍惜又吩咐戚得福等人:“你们沿河卖货,看好小苗儿她们。”说完看向邹胜。 邹胜见霍惜看他,挺了挺胸膛:“惜儿你放心吧,我们不乱走,我会帮着看好她们的,会带着她们一起吆喝。” 霍惜点头。 邹胜现在跟着他阿奶在琼花巷里送货,不愿他阿奶受累,帮着做了很多事,整个人开朗了不少,话也多了,吆喝也不结巴了。 不再是见谁都低着头,一副话说不全的腼腆模样了。 邹阿爷欣慰地看了孙子一眼,见两个客人已到了船上,便开始摇动橹板。 “惜儿姐姐你放心吧,没准一会我们在河里就遇上了。”小苗儿朝霍惜挥手。 霍惜朝她笑着点头。 跟大伙约好在西水关等候的时间,四条船便分成两路。 杨氏是个健谈的, 一路与那两个书生聊了好些。对城里的水路也记了个大概。 见她二人枯坐无聊, 又推销起船中的食物, 那二人果然有兴趣, 叫杨氏各样都拿了些出来。 “咱兄弟二人没上那游船,没想到在这打渔船上也有吃有喝。”听着这河水声,橹板声,再看这沿路的灯影,也别有一番情趣呢。 另一个很是认同地点头。 晃了晃竹筒里的酒,仰头闷了一口:“除了丝乐歌舞,倒也不缺什么了。”二人边喝酒边吃茶果,一路吹着江风,很是惬意。 竟是舍不得回去了,让邹阿爷把船沿秦淮河兜一圈,要看风景。 加了半两银子,邹阿爷和杨氏当然很是乐意。便一路划着船带着那二人看景,霍惜和杨氏三人借了光也看了回十里秦淮河的胜境,又卖了货,很是高兴。 “这船果真比坐马车舒服多了,沿路还能看景瞧热闹,快哉。” 见他二人心情好,霍惜装乖扮痴,向他二人打听了好些事。再看他二人点了酒,饮子,茶果,便一路盘算着哪些茶果点心好卖,有赚头。 那二人一路看景,一路指引着把船划到北门桥,霍惜跟着记路,记岸边的标记,就怕迷了。 那两书生临走,见糕饼好吃,每人又打包了两份,说要带回家给家人食用。杨氏高高兴兴地给他二人打包,送了他二人离开。 “小惜儿,这生意可以做!”邹阿爷高兴地很。 载了这两人,也没划多久功夫,先赚了四十文脚钱,又赚了半两银子的游览钱,还卖了不少货! 要是桃叶渡的大伙都像他们这样,那大家这个冬天都能熬过去了。 往年一入冬,大伙的日子便有些难熬。 冬天渔获少,没什么收入,天一冷又要花钱添衣物,河上冷风似刀,吹得人都不敢出船舱。白天黑夜都要猫在船舱里烧炭取暖。 整个冬天没收入还要吃喝,要花钱添衣买炭,那日子颇为难熬。 霍家的小惜儿肯为大伙探路,给大伙找些来钱的路子,大伙这个冬天便能过下去了。 杨氏摸了摸荷包里的铜板,高兴地冲邹阿爷点头。这生意岂止能做,简直太能做了。 才把跳板收起,又听岸上一主一仆模样的人小跑了过来:“船家船家,百步桥去不去?” “去!”杨氏高高应声,也不管百步桥在哪。 霍惜笑得无奈,再看邹阿爷,他老人家已是开开心心地把船靠过去了。 年节将近,又取消了宵禁,京师各处热热闹闹。各府也是一派和乐融融之像。 只除了西平侯穆府。 一片死寂。 穆俨躺床上几天了,不愿动弹。太医来了好几波,说他体内毒素已清,但瞧着还是一副千年死潭,无波无澜的样子,就像被拍在岸上失了水濒死的鱼。 程氏哭的眼睛都肿了,在穆俨昏迷不醒的那一天里,哭死过去好几回,哭醒后发现儿子眼睛都不转一下,只恨不得跟着一块去了。 被刘嬷嬷掐人中都快掐烂了。 “少爷,下毒的那人已自尽了,他在府里没其他亲眷。逼问了这几天与他亲近过,说过话的所有人,没问出有用的信息。他的住处我们也搜查过了,没发现特别的。” 穆离说完,拳头紧攥,做得太干净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穆坎咬着牙:“总不能无缘无故的下毒。少爷跟他又无怨无仇的!” 娘的,让我知道是谁,必要把他挫骨扬灰! 穆俨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这世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有果必有因,凡事起总有因由。 “看看他这些天都去过什么地方,在府外与何人接触过,那药何处来的。再查一下他是怎么进府的,原籍何处,谁人把他分配到厨房的。” 穆俨冷冷得开口。 “是!” 穆离应完,就见穆坎已扑了上去:“少爷,你终于肯开口了。你骂我也好,揍我也好,只求你别不说话。” 少爷要不是睁着眼睛,他都以为少爷没气了。 少爷无声无息的一副死寂的模样,让他感到害怕。 穆坎眼泪鼻涕横流,扑在穆俨床前,喋喋不休。 “聒噪。” “我就是聒噪,少爷你骂我吧,狠狠地骂我,不然起来揍我一顿也行。不然少爷你起来跟我们比划几招也行,我和穆离两个一起上,少爷要是赢了就扣我们月银!” 穆离眼尖见少爷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忽然就松了,嘴角牵了牵。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只是我 杨氏在船舱里数铜板,不时高兴地嘿嘿两声。 邹阿爷嘴角也翘着,想着这一个晚上就能分不少铜板,心情好得不行,见两岸有人站在那里,还扬声招呼:“要不要雇船?” 霍惜见状笑了笑。 河风裹挟着水气袭来,她眼睛闭了闭, 狠嗅了一口,满鼻的水腥气,但不难闻。再睁眼,两岸灯火璀璨,灯笼随风轻扬。 “娘,你都数几遍,还没数明白啊?” “数明白了,但数铜板谁不高兴。” 杨氏还抓起一把铜板,高高地拿起, 然后再松开一点缝隙,那铜板便顺着手掌的缝隙往下落,击打在铜板上。那清脆的撞击声,听着就让人高兴。 “听着就让人高兴。要不是划船,我也想数上一数。” 邹阿爷一边摇船一边笑道,还有人不高兴数铜板的?他光闻着就觉得香。 霍惜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又投向河中。 接送了好几桩客人,她对京城的水路也算有了了解。京师水路纵横交错,又四通八达,很多老百姓出行都爱雇船,比颠得腚疼的牛车马车可好太多了。 这一路边载客边卖货,生意很是不错。 船转入一小巷,河面变得狭窄,两边的楼阁水房,近在眼前,直起身抬手就能够到窗扇。 霍惜目光看向沿河两岸的楼阁水房,见里面烛火隐隐, 站起身, 双手拢在嘴边,刚想吆喝,忽然前方扑通一声,从一扇窗里飞出一物。 还来不及看清,那东西已没入水面,水花飞溅,荡起几层波。 霍惜还愣着,杨氏已钻出船舱:“有人落水了!快,快划过去!” 是人!霍惜回神,看向前方水面。 邹大爷手下飞快,船往水波处划去。 霍惜愣愣地看着那水波荡漾处,自己投的水,还是被人推的?怎么不见浮上来? 抬头看向那窗台,见两扇窗向外打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但未见有人探头来查看。 正想着,船已划至落水处,落水之人也浮了上来。 “快, 快!”杨氏招呼着。 霍惜有些慌手慌脚:“娘,要怎么做?” “把竿子给娘!”杨氏手扒着船沿急声吩咐霍惜。 霍惜忙去抽长竿。那长竿用来给客人递货,用来帮助船只转向拐弯停靠,下网时也用来赶鱼。每船都备有一两根。 杨氏扒着船沿伸出一手往河里够去,想捞住那人的衣裳,可惜没够着。整个人又在船板上趴下来,两手往河里探。 霍惜忙用竹竿帮忙钩,搅着那落水女子的衣裳,往船这边拉。 那人面朝下,看不清模样和年纪。一头乌发在水里散开,身上的衣裳也在水里散开,两截白嫩的小腿露了出来,很是单薄。 应该是个年轻女子,霍惜想。 “惜儿,来帮娘一把!” 霍惜忙晃掉脑中的念头,把竹竿放下,伸手去帮忙。母女二人合力把人弄上船来。 “还活着不?”邹阿爷在船尾焦急地问道。 “还不知道。”霍惜回了句。 这么一会,应该不会死了吧?她才往河里跳,他们就把船划过去捞了,应该还活着吧。 “娘,快帮她控水。”见杨氏在摸她脖子上的脉博,霍惜忙催她。 杨氏一听,忙给那女子控水。 在水里讨生活的,落水是常事,人人练就一身自救和救人的本事。 都不用霍惜指挥,杨氏就两掌朝那女子胸腹处有节奏地按压,又把她翻卧过来,用膝盖顶住对方的腹部,来回数次,见水从那女子的嘴里流出,又再顶,直到再无水吐出,这才把她翻转了过来。 “你醒了?”见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杨氏声音里带着惊喜。 “为何要救我?”那女子眼睛重新闭上。 呃…… 这是自己寻死的? 杨氏心有不忍,用手把她脸上覆着的头发拨开。一副年轻娇好的容颜露了出来。 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姑娘,人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什么都没了。你还这么年轻,何苦想不开。” 见那女子眼睛紧闭,不发一言。 杨氏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再苦再难,熬一熬就过来了。我家之前饿的没饭吃,刮风下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没有,现如今我家都能吃饱饭,家中有存银了。你也一样,有什么难事,熬一熬就过来了。” 霍惜见那女子容颜清丽,往两边的楼阁水房上扫了一眼,又听着隐约的男女调笑声传来,叹了一口气。 都说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也不知这楼阁水房,关了多少佳人。 对着紧闭着眼睛,一心求死的女子说道:“老天若无眼,世道若不公,你就去与它斗上一斗。连死都不怕,活着还怕吗?” 那女子慢慢睁开眼,看向霍惜。 霍惜也回看她。 杨氏也在一旁帮腔:“是啊,老天爷只有一个,可世上却有这许多人,哪能每个人都照顾到。老天爷照顾不到,咱就自己照顾自己。你看这秦淮河水,我们船往前,是顺流,往回走,是逆流,哪里次次都顺风顺水呢。月还有圆有缺呢。” 邹阿爷也帮忙劝:“是啊,你还这么年轻,我看你也就十五六岁。死了多可惜啊。也不知父母家人知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霍惜眼尖见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心下暗叹。 “你死过一回了,从这一刻起,你只是你,自己活给自己看。等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再跳。” “惜儿!”杨氏去拉霍惜,怎么还劝人去死的。 那人定定地看着霍惜。 杨氏正想帮霍惜圆回方才的话,就听到前方有了动静:“人呢人呢?哎呀,不会真的往河里跳了吧。” 霍惜等人都往窗台处看,见好几个人探头来看。 “在那!” “你个死丫头,还真寻死啊!去,把她给我捉回来!”一打扮艳丽的中年妇人吩咐着。 霍惜便见她身后有人跑开。 “我们送你离开吧?”虽然有些风险,但水路多,对方也不一定追得上来。 那女子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多谢你们了。别连累了你们。” “没事,我们不认就是。若你想逃,我们可以送你一段。” 那女子摇头,目光坚定:“把我送到前面台阶处吧。” “你……”杨氏还要再说,霍惜拉住了她。 那女子看向霍惜:“你说得对,我连死都不怕,活着有什么怕的。从今天开始,我只是我。” 霍惜愣住了,看着船停在岸边台阶处,看着她踏上跳板上岸,再看她被人扭着手臂离开。心里闷闷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船帮拦路 船划开了好一段距离,船上三人都没人说话。 直到再次划到水面开阔处,人声喧哗,三人才回过神来。若不是船板还湿着,都以为方才不过是一场梦。 “惜儿,你说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想寻死呢?那些来找她的又是什么人?不会打她吧?” 杨氏心里颇为担心。 霍惜心里大抵猜到对方的身份,但那人最后走的时候没留下名姓, 也没说个一二,与对方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 故不想把心中的猜想说与杨氏听。 “她想开了,以后应该会好好活着吧。” “那就好。” 杨氏叹了一口气:“连死都不怕,以后应该会好好活着的吧。” 邹阿爷也感慨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了。能比我们这些没日没夜风里来雨里去,穷打渔的还难熬?” 霍惜默了默。 也许对于一些人来说,穷并不是最难熬的, 只怕还羡慕他们这些穷打渔的。 船进了进香河,又载了好几个客人,沿河又卖出一些货。还有客人雇他们的船当游船,一路看景看热闹,很是大方地给了不少雇船银,又是打赏,又是买吃喝。 等把人送到地方,再沿河一路卖货,船上的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三人心中高兴得紧。 又有些担心小苗儿他们,初次进城,也不知另三条船顺不顺利。 “娘,邹阿爷,咱进秦淮河吧,一路往西,找找小苗儿他们。” “好勒。” 船一路往西划,眼看着就要到西水关, 到了裕民坊附近,竟是过不去了。 “劳驾, 前方怎么堵了?” 杨氏拉了前面一条船的船家问了句。 “听说是几条新来的船不懂规矩,被船老大堵了在教训。” 霍惜一听,心里扑通扑通跳。在船板上直起身来,踮着脚引颈往前看,奈何被数条船堵着,整个河面被船围着,也看不清前面情况。 杨氏也急得不行:“什么规矩,还有船老大?” 那船家一听,打量杨氏和他们这条船:“你们也是新进内城的?” 杨氏点头:“我们今天才进的内城,不知道有什么规矩啊,这怎么还有船老大?” 是河泊所吗?没听说进城有什么规矩啊。 霍惜也竖起耳朵,但那人只打量了他们一番,就抿紧了嘴。霍惜看得越发着急。 见她娘在那里与人套话,忙钻进船舱。 提了一竹筒的酒和一包点心出来:“大叔,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们才进城,不知道规矩,您跟我们说说,别我们不知情冲撞了人。” 那船家闻到酒香糕饼香,忍不住诱惑, 伸手把酒筒和糕点接了过去。 热情了几分:“你们新来的不知道, 内城是有船老大的。京师这些大河小河, 都归他们船帮管。给大伙立了规矩,想进城做生意,揽客,都得听他们的安排。” “怎么安排?” “就是得给银子孝敬,给过河钱。不然就堵了你的船,别说做生意了,船都给扣下。” 霍惜和杨氏一脸惊讶:“我们进水关的时候,官差都没向我们收进城费,也没说我们不能在内河揽客做生意啊,怎么进了城就有人管了?他们是官府的?” “官府才不管这些事。咱行船的自然有船帮的人管。” 霍惜眉头皱了皱,只听说他们渔户要向河泊所纳征,怎的还起了一个船帮? 那人又说道:“你们没拜过码头吧?不拜码头,就想在船帮眼皮底下通船做生意,可不就招人眼吗。你们想在内河做生意,得拜船老大,在他那里交了过河钱,再把挣来的钱分他们一半,才让你们在内河行船。” “分一半?”杨氏声音大了几分。 “以前还收六成呢。现在不是取消宵禁了吗,船少人多,就只收一半。” 杨氏听呆了,嘴巴都忘了合上。敢情他们辛苦一场,还得把挣来的钱分船帮一半? 霍惜眉头皱得死紧:“这船帮不是官府的人,那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官差都不管的事,船老大倒自成一派了?” 那船家撇了霍惜一眼,觉得这孩子胆子有点大,悄声道:“那肯定在官府有人啊,不然他们敢公然在内河向船家伸手?” 霍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好好的进个城,想寻些生意门路,怎么冒出来一个船帮了。有些担心小苗儿他们。 但船被堵在河口,过不去。 “娘,我上岸走过去看看。” “惜儿你不要去,娘去看看。”杨氏拉住她,就怕一个错眼,霍惜出了事。她自进了内城就一路提着心,就怕惜儿被人认出来。 杨氏把霍惜拽住,自己抬腿上了岸。霍惜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走到前方争执处,果然就听见小苗儿的声音:“我们没钱!” 霍惜忙急步过去。 “没钱?没钱就把船留下。” “船我们还要打渔呢!” 拦住他们船只的几个痞子笑了起来:“打渔?打渔的船进内城来干嘛,看景凑热闹?还是学着人家充画舫游船挣花钱?打渔船,不好好在外面打渔,倒是跑内城来了。” 也不怕客人嫌船上有鱼腥味。 常佑、戚得福、米满仓三人年轻气盛,这一个晚上挣了不少,心里正开心。 正盘算着多跑几趟,能分不少钱,也能过个肥年。哪想到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充船帮,要他们掏钱要分润。 什么船帮,官府都没跟他们收过船税,这群阿猫阿狗哪里冒出来的。 哪会如他们的愿。站船头与对方呛声起来。堵在河口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一方要划走,另一方不让走,把整个河道都堵住了。 连岸上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杨氏先一步挤进人堆里,站在河堤上冲对方讨好道:“对不住各位,我们新来,不知道内城的规矩,若是坏了你们的事,我代他们向你们道歉,我们这就把船划走。” “伯娘!” 小苗儿见着杨氏高兴地叫了起来,郁芽坐在船舱中发着抖,此时也站了起来,像落水的人见着了浮木。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何人解围 见两个孩子都看向她,杨氏忙开口安慰:“小苗儿芽儿不怕。” “伯娘,我不怕!”小苗儿如初生牛犊般挺着小身板。 好样的。杨氏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几个号称船帮的人,嘴里不住地说着好话,希望对方放他们一马。 “你们是一伙的?”有个男人痞痞地问道。 “是是,我们都是一起进城的, 初进城,并不知城里的规矩,几位大爷见谅。不知者无罪,我们这就走。” 杨氏朝对方讨好地说了几句。 没想到对方一见杨氏示弱,更是不依:“这城里是你们这些臭打渔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就是,不好好打你们的渔, 也学别人进城捞金,也得看看有没有那命。” “想走也行, 把今晚挣的铜子都留下,再一船交五两的过河钱,就可以走了。” 五两?狮子大开口呢! 还一船五两?他们四条船今晚有没有挣到二十两都不知道。而且辛苦了一晚上,还要倒贴,谁乐意? 果然,戚得福三人一听就跳了起来:“打劫呢?我们辛苦了一晚上,你们什么都不做,不知从哪冒出来,拦住了就打劫,还船帮?收过河钱?你们以为你们是官差呢!” “呦嗬,这是不打算交过河钱了?” “看来是存心坏规矩来了。本来我们只想你们把过河钱留下,现在船也留下吧。这内河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一船老大模样的汉子站船头说了句。 说完挥了挥手,就见那船上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跳上他们三条船,要夺戚得福三人手中的橹板。 戚得福三人哪能把橹板给他们。 橹板给了他们,等于船也拱手让人了。这船不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活计, 而且跟了他们多年,哪里舍得拱手让人。 米满仓三人很快便与上来抢夺的人扭打起来。 小苗儿哇哇叫着要上去帮忙,被杨氏死死拉住。邹胜上前给米满仓帮忙,被一个汉子一掼,差点摔河里。 郁芽吓得浑身发颤,咬着唇看向杨氏。 “住手,你们住手,有话好好话!”杨氏急得不行,扭头朝站在那大船上的船老大扬声,请他让人住手,有话好好话。 那船老大不理杨氏,只一脸兴致地看着。 想在内河做生意,得听他的,得由他说了算。谁敢坏他的规矩,他就敢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有些船家都替戚得福等人捏了一把汗,想上前帮忙,又有些畏惧船老大。怕他打击报复。 对于挣十文得向对方孝敬五文,心里窝火,但没人敢反抗。虽然孝敬钱不少,但好歹自己还能落一半。要是得罪了船帮,失了活计,生计都难。 霍惜急得不行。扭头见对方驾着比他们还大的船堵着河口,这把河口一拦, 他们的船就过不去。 想掉头也不行,东水关和西水关一进一出,往东水关去出不了城。除非只在内河里转悠。但内河是对方的地盘,只要你行船,对方一定找得到你。 除非船不要了。 但船上还有他们的货呢。再说渔民没了船还用什么打渔? 霍惜恨得不行,平头老百姓,挣点银子怎么这么难呢!打渔平时收渔税不说,这会想赚个外快,还有人跳出来拦路。 正不知如何是好,扭头看见街巷里走来一个人,瞧着还有些眼熟。 定睛一看,可不眼熟嘛,忙冲着对方一溜烟跑了过去。 “贺哥哥!” 贺丰正带着两个手下溜溜达达在街上巡逻。 皇帝取消了宵禁,满大街都是出来看热闹的百姓,热闹是热闹了,满满的人间烟火气,但苦了驻京的官兵。 原本巡街的事也轮不到他们,这都是京兆府差兵的活,但这开了宵禁,京兆府那些衙役哪里够。 “百姓都上大街上瞧热闹去了,只咱们苦哈哈在这犄角旮旯巡视。”一人踢踢踏踏,嘴上抱怨。 另一人也抱怨道:“可不是。又不给涨薪俸。这么冷的天摸黑巡街,我只想在营房里烤火。” “要是这会有口酒喝就好了。” “巡街你还想喝酒呢?美不死你!” “我就说说不行吗?” 两个手下在身后走一步抱怨一句,贺丰环抱着佩刀,面色严肃,眼睛四下查看,不敢松劲。 “什么人?”见有脚步声达达朝他们这边跑来,贺丰两个手下立刻出声,持刀戒备。 “贺哥哥,贺哥哥!” 咦,认识的?贺丰两个手下齐齐看向他。贺丰也抬眼看去。 呦,还真是认识的。贺丰嘴角牵了牵。 “贺哥哥,你还认识我不?” 霍惜喘着气仰头看他,见他朝自己微笑,知道对方认出自己来了,很是高兴。 “上次还想着谢谢贺哥哥一路的照顾,但后来我们走的时候都没找见贺哥哥。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呢。” 贺丰见那孩子记恩,心中生暖,往她身后望了望:“这么晚怎的一个人进城了?” “不是一个人进城的。我跟我娘还有我们一起打渔的好些人一起进城的,但现在我们遇上了一些麻烦。” 这会遇上地头蛇,也不知道找谁解救,好不容易见着贺丰这根稻草,霍惜不打算放过。 上前一步,拽住贺丰的衣袍,眼里带着恳求:“贺哥哥,我家遇上麻烦了,你能帮帮我们吗?” 见她眼里带着那样浓的期盼,把自己当成活命的稻草,贺丰心软了。 “带路。” 霍惜一路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一路把事情缘由说清了。 贺丰心中便有了数。 什么船老大,都敢在京师充税官,拉起大旗收船家的过河钱了?不是上头有人罩着,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听说有人在这里收过河钱?”贺丰环抱着佩刀,冷冷地开口。 里面激战正酣,围观的百姓和船家围了几重。 听见贺丰的话,纷纷扭头来看,见三个官差正抱着佩刀一脸冷肃地站在那里,打了个寒颤。 “收了多少了?也报上来,我好向京兆尹大人报个账。”贺丰冷冷地冲着那大船上的人说了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危机解除 围观的队伍很快让开一个豁口。 贺丰信步走过去,望向大船上那为首的男子:“你是船老大,在这里收过河钱?” 那船老大一看,立刻嘻皮笑脸地从船头抬腿上了岸,想用手去勾贺丰肩膀,贺丰闪了闪,让他勾了个空。 “误会, 都是误会。” “你让人堵着河道,还让人上船抢人家的橹板,这也是误会?”贺丰身后一个手下肃着脸说了句。 “不是,几位大人误会了。这几个船家初进城,不知道规矩,我让人正教他们呢。” “你教他们?你是哪个衙门的, 是京兆府还是河泊所的?哪位大人委派你来跟船家讲规矩?” 冷冷地看着他:“收了多少过河钱了?听说明年城里这些内河要疏浚,衙门正好缺钱, 你收的过河钱正好交来贴补一二。” 那人一听脚有些发软,讨好着:“大人,借一步说话。” 贺丰看了他一眼,也知道敢在内城公然收过河钱,不会没点倚仗,正好听听他背后的人是谁。他不过一个驻京小兵,胳膊也拧不过大腿。 与那人走到一避人处。 霍惜盯着他二人的背景一眼,没说话。 “惜儿!” “娘。” “惜儿姐姐。” “没事,别怕。”霍惜安慰她们。 戚得福等人都围过来:“惜儿,那官差是你叫来的?” 霍惜点头。 大伙心里一喜,这下有救了,杨氏问她:“你怎么认识他的?” 霍惜正要说话,就见贺丰和那人走了回来,忙住了嘴。 “散了散了,别堵着河道。”贺丰的两个手下挥手让一众船家和围观群众散了。 那船老大模样的人朝贺丰拱了拱手,又扫了霍惜等人一眼,也上了船离开。 “贺哥哥?” “没事了。以后他们也不会找你们收过河钱,只管放心进城。” 霍惜见他不欲多说, 也没再开口。这里面的事她也不想知道,他们还能再进城做生意就好。管不了其他。 “多谢大人,太感谢了,民妇都不知说什么好。”杨氏一个劲地朝他三人道谢。 贺丰眉目淡淡,朝她点了点头。 霍惜想着欠了他这么一个大人情,不知如何表达谢意:“贺哥哥,我们载你们在河里转一圈看看热闹吧?我们船上有酒有茶果,我请你们吃。” 贺丰两个手下听了眼睛一亮,看向贺丰。 “我们还在巡街。” “不会耽误多久的,你们坐在船上也能巡街啊,方才你们只在岸上,也没瞧见这河里会发生什么,正好随船巡视看看。” 那两个手下直点头,眼睛里带着期盼。 见他们意动,又再接再厉:“正好我们也怕他们再来打击报复,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你们正好坐了我们的船巡视一番,一是可以看看他们是不是阳奉阴违, 二来也是在办公务啊。” “就是就是, 大人, 我们也是在办公务呢。” “对啊, 万一那人说话不算话,在前方等着他们,把他们的船扣了,把人掀水里怎么办?咱正好沿途帮老百姓看看情况。” 两个手下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劝,贺丰一听,只好上了船。 好人做到底,万一真如那小子说的那样,那伙人阳奉阴违,在什么地方等着打击报复呢? 三人上了三条船。 霍惜等人感激他们,载着他们在秦淮河及内城各河道里兜了好大一圈,陪他们看景看热闹,又请他们吃酒喝饮子,吃茶果点心,把他们伺候得比坐游船画舫还开心。 贺丰带着两个手下站在岸上台阶处,朝霍惜等人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两个手下把手里的东西提溜起来看了又看:“老大,你这个小友很是不错啊,小小年纪,这么通人情世故,瞧送咱的这些东西,又是吃的又是喝的,一家人吃足足的。” “是啊这孩子很不错。我们说不要,他还说是送给我们家人的,我们寻街辛苦,家里顾不上,正好带些吃食回去让他们甜甜嘴。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就是,那孩子人精一样。自从开了禁,我们忙到现在,说京城里多热闹多热闹,我们通没看着。今晚可算看着热闹了。” “我第一次出勤这么开心。比坐游船画舫都舒服。” “那游船画舫大的呢,一堆人闹哄哄的,单雇一艘呢,咱这薪俸还雇不起。” “可不是。” 贺丰耳听着两个手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再看着河面上几条船渐渐驶离了视线,那站在船头朝他挥手的小人儿也再看不见。 挪步:“以后见着他们能帮就帮。” “那必须的,老大的小友就是我们的小友!” 另一头,霍惜等人也决定不再做生意,往西水关那边出城。 “惜儿,我们以后真的还能再进城?不会再遇那船老大了吧?” “什么船老大,又不是官府的,凭什么收我们的过河钱!好像内河是他们修的一样,真是好笑。” 见小苗儿气鼓鼓得,霍惜笑着戳了戳她的腮帮,一戳,瘪了下去,不由笑了起来。 “哼。” 小苗儿扭了扭头,才一息又抱了霍惜的胳膊:“惜儿姐姐,我还想进城来卖货。” 眼睛眨巴着,就怕听到霍惜拒绝,“能卖货挣钱,还能搭载客人,还能看热闹。咱的船能当游船还能当卖货的船,可好呢。” “你不怕再遇上今晚的事啊?”这小丫头胆子大,好好培养,差不了。 “我才不怕呢!” 小苗儿挺了挺胸膛,要不是她还小,她方才就把那什么船老大的人掼到水里。哼,她现在凫水可好了呢,才不怕他们。 “那咱就再来。” “真的还可以来吗?”杨氏等人都问。 “能。那什么船老大今晚被贺哥哥撞破好事,应该不会再大张旗鼓收过河钱了。而且内河的船工见官差肯出面帮他们撑腰,也不会任由他们继续收钱的。” 内河的船工划船做些载客的生意,挣的辛苦钱要被收走一半,心里憋着不满呢。 要是官府收的也就罢了,但这群人还不知是哪里的猫狗。 平时由着他们扯虎皮拉大旗,也是平头百姓不敢跟官府斗,怕这些船帮上头有人,现在知道官府肯出面,见对方也畏惧官府,那他们再向船工们收钱,船工们估计会造反的。 大伙听完分析,很是舒了口气。觉得风清气朗。 “但我们也就做这十天半月的生意了,马上就年节了,元宵前咱都可以来。但过了元宵就宵禁了,咱不好再进城了,就安心打渔吧,要卖货在外河就行。” 他们无权无势,平头老百姓还是不要跟地头蛇斗了。 争份安稳钱就行。 “嗯嗯,我听惜儿姐姐的。”小苗儿点着头。 “那行,咱就干到元宵。”邹大爷等人齐齐开口。 “小霍惜,那你好好盘算一下,咱往后怎么卖货。咱得想办法多赚些钱,这个年节咱也好过得丰足些。过了年咱就好好打渔。” 霍惜朝戚得福笑道:“行,我好好盘算一下。” 今天戚得福,常佑,米满仓三人的表现她很满意,这三人都是可以拉拢一起合作的伙伴。 “小苗儿,咱来盘货,看今天什么货卖光了,什么货不好卖,还余什么货,咱明天带些好卖的进城。” “好!” 小苗儿很是高兴地应声。她最喜欢盘货了! 跟着霍惜盘过几回货,这小丫头很是热衷这个活。还不忘招呼郁芽:“姐姐也来。” 杨氏笑了笑,惜儿盘货,那她就数铜板,看看今天赚了多少,一会也好分钱。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缺人 这几天琼花巷的院子迎来一波又一波访客。 都是桃叶渡的大伙找上门来取经和拿货的。 那天霍惜几个划着四条船进内城,一个晚上一个人就分得了近二两的银子。二两银子!渔季的时候他们卖上一个月的渔,也攒不上二两。 桃叶渡的大伙纷纷顶着十二月的寒风进城,想让霍家带着他们一起。 但那天银子是怎么赚来的,霍惜心里是极清楚的。 主要是城里出来看热闹的百姓多,车马少,游船画舫价格贵, 把他们的船当游船雇了。而且内城的人也大方,给的赏钱也多。再有就是他们卖货赚的。 选什么货带在船上卖,这真的很有讲究。 霍惜那晚也是初进城,不知道城里什么好卖,四条船带的货品种很多。 光饮子就带了七八种。各种酒也有八九种,大酒小酒,果酒烈酒, 贵的贱的不一而足。还有糕饼点心,品类众多。 她那天就是探探路, 而且她们四条船都在一处,这个货好卖,卖完了,把另一条船当货仓,立马就能补齐了货,好卖的就多吆喝,不好卖的也搭配着或送或贱价,卖了个七七八八。 桃花渡的人进城,能不能也赚上这些钱,霍惜没有把握。怕大伙失望。 城里竟争激烈,想多赚,得嘴巴甜,心眼活,会吆喝会揽活。 来琼花巷取经的人不少,都巴结着杨氏,把她和霍惜从头到尾夸了一遍,连这处租来的小院那方水井那个菜地都夸了一遍。 杨氏被众人捧得舒服, 她又心软,跟大伙说着里面的门道,极富耐心又热情。 大伙平时都在一个地方停靠,互相扶持,也不能看着有几家吃香喝辣,其他人过得苦哈哈,杨氏和霍二淮心软也拒绝不了别人。 再者这也是霍惜想要的结果,便没拦着。 这些人想拿货在船上卖,不管是进城卖也好,在京师附近沿河村子,还是在外城沿河卖也罢,要的货越多,她得利也越多。 “听说你们一个晚上挣了二两银子呢,我们就算渔获足的时候,一个月也挣不来这些钱。”桃花巷的大伙拉着杨氏不放,“这样的好处可不能落了我们。” “那晚可惊险了,差点回不来。”杨氏心有余悸,船差点被扣下了。 “我们听说了, 不过最后不是有惊无险嘛。” “我是想说, 内城咱不熟, 什么情况都有, 你们得做好准备。” 杨氏虽然想把大伙一起带上,但还是把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说在前头。就怕出了事,大伙找上他们一家。 别最后好心办了坏事,倒连累了惜儿那孩子。 “我们懂我们懂,到时候我们都结伴走,一条船上至少也两个人。” “你们有心里准备就好。” 桃花渡的人不是没在外头找货源,聪明的人自来不少,只不过之前没人迈出那一步,现在思路打开,第一个螃蟹有人吃了,自然多的是人效仿。 下乡收布的,收酒的,自己做糕饼点心,做饮子的,也多了起来。 但他们没什么本钱。虽然淮安走了一趟,各家都有了些余钱,这个冬天比过往哪一年都好过,但谨慎惯了的人,是不会把钱全砸在不熟悉的领域的,怕担风险。 本钱少了,哪怕找到货源,要的货不多,价格也谈不下来。 价格谈不下来,成本就上去了。 辛苦赚个吆喝挣不到钱,那这样的大冬天还不如在船上猫冬。 于是纷纷到霍家拿货。杨氏,杨福和霍惜这几天忙着四处进货,跑细了腿。 杨氏再一次和霍惜把板车推回来,想往库房归置的,却累得动都不想动。 “想攒点钱不容易呢。娘还是觉得和你爹打渔最轻松,不用费脑子。”杨氏瘫在矮凳上感慨。 霍惜也瘫得在椅子上喘气,听完笑了笑:“可我喜欢和娘一起去进货,娘你可太厉害了,要不是娘,咱这一车的货最后都拿不下来。” 杨氏性格本就有些泼辣,这段时间家里攒了些钱,她和霍二淮手里还捏着一二百两银子,心里有了底气,在外头跟商家谈价格就不带怵的。 而且人家开铺子开货栈的大多自诩有些身份地位,被杨氏一通胡搅蛮缠,她又不按常理出牌,最后往往都能砍到满意的价格。 一两银子的货,按正常思路该是一分一钱地慢慢谈,你来我往这样。但杨氏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就直接砍到半两。 把人家砍懵了,成本价都不止。把对方气得不行,想赶她走,想推她出门,但她一个妇人,又不好直接上手。 正经做生意的人大多都要点脸,都顾着身份,不屑于跟妇人动手动脚的。 要让下人赶她呢,她还杵着不走,你能上去拉?她往屋里一坐,出去再一大嘴巴,你生意还做不做了? 便只好又气又恨地留着她,好言相劝,跟她磨着价格。 也不知是天生带有这根察颜观色的筋呢,还是这些天卖货锻炼出来了,杨氏几次摸人家的底价都摸得特别准。 见对方生气要赶人,就把价格慢慢往上抬,只要发现对方松动,就停下来与对方慢慢磨。 直到把价格磨下来。 “娘,你是这个……”霍惜朝她竖了竖拇指。 杨氏看了,心里跟被人喂了蜜一样,甜到心里。能帮到孩子,她高兴。 “你爹说这几天沿河村子的生意也很好做,以前还为一文钱跟你爹磨个半天,但现在几乎都不讲价,拿了就走。” 霍惜点头,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年节生意都好做,有钱没钱过个肥年,看来由古至今都如此。辛苦一年,不想在最后的年节里被人看轻了。 “沿河卖货的人还是多数,进内城的没几家。看来咱还是要挑一些适合大众的货。”霍惜琢磨了一番说道。 杨氏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在内城赚的更多。但很多人的船确实不适合进内城,一要人员合适,你心眼不活,嘴巴张不开,吆喝揽客放不开的,进城抢生意也抢不过别人。二是船太破太旧的,也当不了游船,遭人嫌弃。 惜儿劝退了好几家。但好在大伙都理解,接受了惜儿的建议。 杨氏是真觉得还是打渔轻松。 渔打得多就多卖些钱,能卖出去就多攒几个铜板,卖不出去就做成咸鱼留着自己吃,不用费脑子想那么多。 霍惜见杨氏来回往库房码货了,目光跟随。 她娘做生意是有些天赋的,但她娘还是想跟她爹在一起,在一起船上,有个照应。两人把日子过成了老夫老妻相互依赖的模式,一天看不到对方,就心心念念着对方。 让她娘来回跑做生意,进货,短时间还好,但不是长久之计。霍惜一个人出面,她娘又不放心。 霍惜又一次感慨自己还是太小了,很多事都做不了。要是有个合适的帮手就好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来人 还有三天到除夕的时候,霍惜和杨氏忙得分身乏术。 桃叶渡的大伙这些天每家生意都做得不错,几乎每天都能赚到半两银子。有些人家心眼活的,还赚得更多些。 大伙热情高涨,忙坏了霍惜、杨氏和杨福三人。 她越发想找一个帮手。 这天仨人才进了一板车的货回来,有人敲响了琼花巷的院门。 “娘去开门,你别动。杨福你再去厨房拿些炭来, 你俩好好烤一烤,别冻着了。”杨氏起身去开门。 “你是?”门口一个清瘦的男人站在那里,从没见过。 “霍婶婶,是我啊。”男人腿边站着的半大男孩把兜帽掀开,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来。 杨氏定睛一认:“哎呀,是你啊!”以为不会再见面了。 在他小脸上摸了一把,冰冰凉的, 抬头望向那男人:“这是你爹啊?” “嗯嗯, 这是我爹。”沈洛高兴地点头,扭头朝自家爹看去,“爹,这就是霍家婶婶。” “你好,我是沈洛的爹沈千重。多谢你们上次救了我儿,无以为报。”沈千重冲着杨氏行了一个大礼。 杨氏忙避开:“哎呀,不值当什么。换任何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对于你们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我家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若不是你们肯施以援手,我这小儿,可就被送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了,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若是那样,我大抵也是活不成的了。” 朝杨氏又行了一个大礼,杨氏忙拉起他,看了沈洛一眼,心中颇为感慨。 若是杨福也被人抢了去,要切了子孙根,送进宫服侍人, 她怕是也活不成的。还哪有颜面再见故去的爹娘。 “来,快进屋进屋。”拉过沈洛,“怎么冻成这样?走过来的?” “走着走着就不怎么冷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快进屋跟你妹妹一块烤火。” 妹妹?哪来的妹妹?霍家婶婶还生了一个小妹妹吗? 进了院子,见霍惜和杨福正站在正厅门口,沈洛四下望了望,没看到什么妹妹。也不敢多看,对着霍惜和杨福笑得特别开心:“爹,那晚就是他们救了我。” 沈千重又要朝霍惜和杨福揖礼,被杨氏快手拉住了:“他们还小,你这是要折他们的寿。” 沈千重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被杨氏招呼到正厅里烤火。 “这是一些薄礼,万望收下。” “你这也太客气了。不过是路见不平。”杨氏见他父子二人拎过来的七八个礼盒,也不知道是什么,嘴里说着推辞的话,心里却高兴这人知礼。 “早些天就想来的,但一是我还住在医馆,怕给你们过了病气, 二是……”沈午重不好意思地垂了头。 “二是我父子二人一路耗尽了银钱, 要不然洛儿也不会想到自卖自身。我想着, 在外头找些活计,多少攒几个铜板,再来谢过恩人一家,两手空空的,也不好上门。” “哎哟,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氏谦让着,扭头再看一眼沈洛,这孩子长得一副机灵模样,家里都养到八岁了,这要是被抓去净了身,可真是让人活不成了。 那天还骂惜儿和杨福不知轻重,如今再看,却觉得两个孩子做得好。 沈洛挨着霍惜杨福坐着,几个人在一起说话,被火盆一烤,手脚都暖和了起来。眼睛四下打量:“霍家婶婶,你说的妹妹呢?” “我小外甥在睡觉。”杨福以为他说的是念儿。 霍惜看向沈洛,杨氏也看他,噗嗤笑了,指着霍惜:“这就是你妹妹啊。” “啊?”沈洛望着坐在他身边的霍惜张大了嘴巴,屁股跟着挪了挪。 “这孩子男扮女装啊?”沈千重微笑地看向霍惜。 “为了行走方便罢了。”杨氏说了句。 见沈千洛不解,说了几句家里的情况。 沈千洛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听着:“你们原来是渔家啊,这还能在京师把生意做起来,真是太了不起了。” “不是什么大生意,就是寻常的杂货。” “寻常的杂货,要向外找货源,没门路没手段,也是极难的。特别是你们还是女人和孩子。货栈的伙计和掌柜最会看人下菜碟,一样的货,不同的人去商谈,价格天差地别。” 霍惜看了他一眼。 杨氏拍着大腿:“可不是,你不知有多难!很多货栈仗着自己的货好卖,根本不愿散卖。不说掌柜了,就是伙计都不愿搭理你。看你是个女人,门都不给你进。我们都不知吃了多少回闭门羹,挨了多少回白眼。” 沈千重感同身受地点头。 “有时候货栈的掌柜和伙计都是做不了主的,都是主家怎么交待就怎么做,你得去找他们后面的东家。想让掌柜和伙计给你们递门槛,得给他们塞好处,好处塞得足,他们看在钱的份上,也愿意帮你递句话,这样比你们盲目的去找人好……” 杨氏听得极为认真,沈千洛见她喜欢听,便讲了很多生意场的事。 “你家以前是做生意的?”霍惜扭头悄声问身边的沈洛,目光从沈千重身上收回。 沈洛一边剥着杨福给他烤的板栗,一边点头:“嗯,我家以前在晋陵是开铺子的,有好多间铺子,卖过好多东西,我以前自己住的院子都比你们这个大。” 霍惜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瞧这小屁孩吃个板栗,烫得手都拿不住还舍不得放下,在两手间来回倒腾着,凑到嘴边不住的呼,剥开吃的那叫一个香,那眼睛都眯了起来。 还真看不出以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爷。 目光又投向他爹洛千重。 杨氏可能是终于找到有人可以分享这一路找货进货的心酸经历了,见与沈千重能说到一处,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而沈千重一边安静地听着,不时说几句生意场上的事。 霍惜静静地听着,拿眼打量他,见他一副精瘦模样,瞧着眼里也没有几分生意人的精明样。 又扭头问沈洛:“你们现在住哪里?你爹找着活做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是否有意 沈千重临走的时候,霍惜拦住了他。 “要不要来我家干活?我雇你。” “惜儿。”杨氏忙拉住了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这沈掌柜虽然落魄了,但人家也曾经风光过的,有数间铺子,家中一个小院都比他们租来的这处院子大。 他们不过一打渔罢了。 沈千重朝杨氏笑了笑, 眼神表示无妨。看向霍惜。 比他儿子还略矮一点,脸上……嗯,虽然没有洛儿一脸稚气,但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女童。 霍惜定定地看着他:“我是认真的。你与其到处找散活,何不考虑找一家愿意赏识你,长期雇佣你的主家?” 受雇霍家吗?沈千重心里笑笑,低头看着她。 霍惜眼神认真:“你既已无本钱再做自己的生意, 别的商家也不可能给你大掌柜一职, 连二掌柜和要紧的职务都不会给你。何不考虑一下我?” 见沈千重面色逐渐凝重, 抛出自己的条件:“我许你大掌柜一职,每月五两月银,年底再许你一成红利。且不签身契,不立契约,哪一天你想走,去留随意。” 沈千重瞳孔缩了缩。 “你不用着急回我,元宵节前给我答复就成。” 沈千重在霍惜脸上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这真的是个渔家的孩子?真的只有七岁?又看了杨氏一眼,这家人不会也跟他一样,祖上曾经风光过吧? 见杨氏一脸错愕地站在那里,沈千重心思转了转。 朝霍惜和杨氏拱手:“多谢抬举,某感激在心。待某细斟酌一二,再登门。” 霍惜也朝他拱了拱手:“必扫榻相迎。” 沈千重看了她一眼,牵着沈洛离开。 直到父子二人顶着雪花,在巷子里不见了身影,杨氏才回过神来,拉了霍惜:“惜儿, 你……” “娘, 外头好冷,咱进屋吧,这都下雪了。” 杨氏忙去关院门,眉头拧着,跟着霍惜进了屋。 杨福正哄着哭闹的念儿,这会抱了他出来,听说霍惜要一个月五两银子雇沈洛的爹,也呆住了。 见念儿带着起床气,朝她伸手,杨氏忙接了他过来,抱怀里哄,一边等霍惜的解释。 “惜儿,一个月五两……而且咱有必要请一个人吗?你要是累了,我和我姐、姐夫三人就行了,咱家不用请人的。” 请人就要多花钱,还要一个月五两,又要分一成利。杨福觉得有些肉疼。 “对, 对,有我和你爹,连福儿都用不上。现在天冷了,你和福儿只在家带念儿就行。”杨氏急忙接口。 哪怕家里有存银了,但一个月要花五两请人,杨氏也舍不得。现在也没觉得多累。而且等年节过了,大伙又都要打渔去了,也不会那么忙了。 “娘,他还不一定答应呢。”霍惜说着,把手伸到火盆上取暖。 “对对,他不一定答应呢。”杨福放心了,“惜儿,我给你烤板栗吃。”说着往火盆里扔了几个板栗,来回地翻烤。 杨氏却看了她好几眼。想着这事得跟二淮商量一下。 另一头沈千重牵着儿子回到租住的大杂院。厨房是公用的,他们父子只租了个厢房。院里住了好几家人,平时闹哄哄的,不得清静。 父子二人回了屋子,门关了起来,把火盆升了起来。 刚烤暖了身子,沈洛就往外探了探:“爹,这会没人用厨房,我们快些去占了。”说着就舀了一碗米,端着锅碗瓢盆窜出门。 沈千重动作慢了一步,眼见儿子已经抱了一堆东西出门去了,跟出门一看,儿子已经手脚麻利地舀水洗米,往灶膛上架起锅了。不由得一叹。 祖上也曾是江南富商巨贾,家里奴仆下人众多,如何就落得这般要与人争抢厨房用了。 再看洛儿,他小小的一个在厨房忙忙碌碌,身手娴熟……其实他应该是在窗明几净,书声朗朗的书院里穿着青衫书生袍读书才是。 饭做好了,一饭一菜,再加一碟鸡鸭肉,是霍家给的回礼。比父子二人平时的饭食要丰富。 “爹,这肉真好吃!” 见儿子吃的嘴角流油,沈千重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 沈洛吃得香香地,还不忘招呼:“爹,你也吃”,连连往嘴里扒饭,直吃了两碗才停下。 沈千重默默地看着,心里沉重。 夜里,父子二人挤在一张床上,说着闲话。 “洛儿,你喜欢霍家吗?” “喜欢。他们都是好人。要不是惜儿妹妹和杨福舅舅,爹就见不到儿子了。” 沈千重一颗心猛地揪紧。 好半晌,见爹没有说话,沈洛扭头看他:“爹,惜儿妹妹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洛儿想爹答应吗?” 沈洛抿了抿嘴:“要是一个月有五两银子,咱就可以跟惜儿妹妹一样租一个独门独院的小院了。” 也许我还能去读书。沈洛咬了咬嘴唇,没有说出口。 沈千重侧了侧身子,在他身上拍了拍:“睡吧”,过了半晌又说道:“爹会考虑的。” 一到年关,京师各处热热闹闹,各府门前车马不绝。 定国公府坻前,穆俨扶着程氏下了马车。 “请二舅母安。”定国公徐景昌在大门处侯着,见程氏下车,急忙上前行礼。 “国公爷太客气了。怎敢劳你相迎。外头这么冷。” “舅母是长辈,还是叫小子景昌吧。” “这,与礼不合。” “见过表兄。”穆俨朝他揖礼。 “斌表弟。”徐景昌看向这个被陛下赐字的表弟。记忆还停留在幼时,“表弟都长这么大了。听说在国子监?” “是……” 一行人边叙着话边往府里进。等见到太夫人穆氏,又是一阵寒暄。 一对姑嫂,一个是守活寡,一个是真守寡,即便都在京师,但见面次数也少得可怜。 “这下高兴了吧,斌儿又回到你身边了。”徐穆氏拍了拍这个苦命的弟妇,心里颇为感慨。 程氏朝徐穆氏笑了笑:“高兴,我高兴。” 又扭头看了一眼,正交谈甚欢的一对表兄弟:“国公爷如今已长大成人,已能挑起一府的重担了,大姐你也该宽心了。” 徐穆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十五岁的国公爷风华正茂,青松挺拔,承了他父亲世袭的爵位,将来只会更好。 嘴角带了笑,拍了拍程氏的手:“你别国公爷国公爷的叫他,你是他的长辈。”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变化 程氏望着一身华服的程景昌,眼神黯了黯:“礼不可废。” “你啊,就是太守礼,才落得如今的模样。”穆氏摇了摇头。 程氏头低了低。 徐穆氏叹了一口气,但凡她当初拼死拒绝,父亲也不会把斌儿抱走过继给哥哥。 或者她再硬气点,跟着去了云南, 也不会至今膝下空空。而云南也不会只知君氏,不知还有个侯夫人程氏。 “以后,你得多出来走动走动,如今斌儿回了京,你得多为他打算打算。”穆氏语重心长。 “嗯,我会的。”程氏点头, 如今她眼里心里只有俨儿。 徐穆氏理解她的感受,先国公爷爱敬她,但也不止她一个女人,府里庶子庶女也不少。 都说徐家是开国第一功勋之家,鲜花着锦,但旁人哪里知道她在后院的煎熬。她膝下只有景昌一个孩子,这么多年,不错眼地护着他长大,何其煎熬。 战战兢兢过了这些年,可算熬过来了。 如今她儿子承了世袭的爵位,府里又由她说了算,姨娘庶子庶女都要看她的眼色,陛下念着景昌他爹因他而死,对定国公府多番照顾,皇后娘娘也经常召她这个弟妇进宫叙话。 她现在再没别的忧心事了。连呼吸都是畅快的。 徐穆氏拍着程氏的手,安抚她:“放心吧,斌儿有我和定国公看着呢。” 程氏起身,朝她深福了一礼:“多谢大姐愿意照拂他。” “你又客气了不是。斌儿是我的亲亲侄儿,我能不照拂他?”穆氏嗔怪道。 穆俨与程氏在定国公府盘桓了一天,直到日落方回府, 宾主尽欢。 “少爷以后可以和定国公府多走动走动, 若定国公和太夫人愿意照拂少爷,帮少爷多说几句话,对我们将来大有益处。” 穆离说完,穆坎也点头:“定国公府如今圣眷正隆,徐皇后念着这个为他夫妻而死的幼弟,定国公府只要不是谋反,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在帝后面前为少爷递几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穆离点头:“正是,若是少爷在京中得一些说话有份量的人支持,云南那边多少也会顾忌着些。” “没错。太夫人与先侯爷一母同胞,如今少爷承她兄长的香火,少爷合该与她多走动走动,哪怕最后世子之位落不到少爷手里,将来少爷在京里自也有另一番局面。” 穆俨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手往腹部按了按,那里早已不痛了,但前些日子痛得他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过来的滋味,他忘不了。 穆离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有些心疼。 “少爷,属下已吩咐云南那边了, 在几个矿区的重要位置都安插上咱们的人。咱以前手段太温和了,只往里面安插人,重要位置为了不打草惊蛇,从来不碰,这倒是滋长了一些人的气馅。” “可不是,咱在里面得有话言权。不能再跟之前一样了。” 穆俨摩挲着桌上的镇纸,好半晌声音清冷地吩咐:“把蒙州银矿大管事吃拿抢占的证据递给侯爷。先断了君氏及他的崽子一臂。” “是!” “还有”,穆俨看向他二人。 “之前咱只防守,手段确实太温和了,你二人吩咐下去,除了军中,西南各商路咱也要有人,特别是君氏娘家那边的产业,但凡她家有的,咱也要有。” “咱跟他打擂台?” “不,我要一步步吞食君家的产业。断了君氏的翅膀,让她再也飞不起来。”穆俨眼睛眯了眯。 本来想再等几年,等他再长大些,慢慢布置,但现在他刚被陛下赐字,程家刚有人要回京任职,那边就慌了。 既然对方急于下手,那他不介意以牙还牙,断了对方的臂膀。 “可咱手里没那么资金啊。” 他们穷啊,没钱。 “把祖父留给我的产业卖几处。” 啊?穆离穆坎有些着急:“少爷,那些产业一旦售出,可就买不回来了!” 穆俨心中也可惜:“卖吧,咱们如今需要钱。”将来,只要他得势,这些产业还会回到他手里的。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另一边的菡萏院,刘嬷嬷服侍着程氏就寝。 “嬷嬷,你说,今天大姐说的话是真的吗,她会帮俨儿的吧?” “会。”刘嬷嬷言语坚定地安慰。 “咱少爷都过继给她同胞兄长了,她母亲没了,兄长也没了,四时八节不得靠咱少爷给他们烧纸钱,续香火?咱少爷可是她亲亲侄儿。西平侯的爵位落到咱少爷手里不比落到别人手里强?” 见程氏一张脸还木着,又劝道:“少爷如今还小,还有时间筹谋,您如今很不必想太多。平日里多出门与她家走动走动,也与京中其他勋贵家里走动一番,您可是西平侯夫人,谁敢小瞧了您?如今少爷还得您护着呢。” “嬷嬷说的是。”程氏回神。 “您啊,就放宽心,少爷如今长得一表人才,外面谁见了都夸。又一身的文才武艺,您啊,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现在要紧的是帮着少爷把府里管束好,像上次少爷中毒的事不可再发生了。” 程氏身子一震:“嬷嬷说的对,我这就修书一封给俨儿祖母,跟她要府中下人的身契,但凡咱没握住他身契的,一率打发他们往云南去,缺人咱从京里再买。” 刘嬷嬷两手一拍:“我的好夫人,您可算开窍了。奴婢这就给您磨墨。” 定国公府,太夫人穆氏也在跟年轻的国公爷说着今天上门的亲戚。 “你觉得你斌表弟如何?” “斌表弟为人谦逊,学问扎实,武功更是比儿子强。虽瞧着年岁比儿子小几岁,但行事瞧着比儿子还老道。” 穆氏笑了笑:“她的武功是你外祖亲自开蒙的,又得了你大舅亲自教导了几年,你外祖又请了数位名师教他,他自己也吃得苦,武功比你好那是自然。” 她只得了景昌一个,小时候也送他苦学过一番武艺的,但孩子一哭,她就舍不得了。 徐景昌大概也想到自己过去学武的经历,笑了笑。 穆氏回忆起今天与穆俨交谈的情景,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跟你外祖一模一样,不苟言笑,有什么事都自己扛。他母子二人不说,就以为我不知他前些天中毒差点熬不过来吗?” “儿子问他,他也只是说身子不适。” 穆氏哼了声:“跟你外祖的脾性一模一样。疼到死了,都咬着牙说没事。”回忆起过逝多年的父亲,穆氏眼里含了泪。 “景昌,以后京里有宴小宴,有什么事你多提携着些你斌表弟。他那个娘是个靠不上的,咱不帮他,还有谁帮他。” “儿会的。” “哎,斌儿他娘是个支不起事的,府里如今她说了算,还让斌儿中了毒,半点手段也没有。她那婆母远在云南,但凡京师祖宅及族里各处大小事还是要向云南请示才做主。” 穆氏摇了摇头。 “当年你外祖要过继斌儿,我也是同意了的。我以为你二舅母还会有其他儿女,没想到这些年只得了斌儿一个。把斌儿过继给你大舅,令她膝下空虚,这些年活得跟观里的姑子一般……是你外祖和大舅对她不住。” 若是谁把她的景昌过继出去,她可是会跟对方拼命。 穆氏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能为老父亲和兄长多偿还一二。希望今日与她说了那许多,能多少宽她的心。 “母亲放心吧,今后儿会多照拂斌表弟的。” “你懂事便好,你九泉之下的外祖和大舅也会感激你。”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一年 桃叶渡大伙每天一早往琼花巷拿货,霍惜和杨氏杨福三人每天忙忙碌碌,一直到除夕的前一天才停了。 而霍二淮往沿河村子拿菜蔬收柴禾也在这一天停了。 忙碌了一年,眼里再是钱串子,也要停下来歇一歇了。 一家人在琼花巷的小院里围着火炉烤火,暖暖和和的,没有刺骨的江风, 也不用担心在船舱里烧了炭会中毒,不时要撩一回草帘。 “咱今年这个年过得才叫年呢。”杨氏一脸的高兴,手下不停,剥着板栗,不时往霍惜等人嘴里投喂一个。 霍二淮嘴里嚼得高兴,不时逗弄一下念儿, 见念儿伸手要, 哄他:“咱念儿还吃不了这个哈, 一会爹喂果泥吃啊。” 霍惜往念儿那边望了一眼,念儿已经快七个月了,如今放他在床上已能坐得稳了,一双眼睛更是灵动,捂在院里一冬,整个人都白胖了几分,人见人爱。 抱他到琼花巷里溜弯,每个人都要上来掐一把,逗上一逗,喜欢得不行。关氏更是喜欢往院子里跑。 “咱念儿不吃啊,一会娘煮好吃的蛋羹吃哈。” 念儿嗯嗯呃地不依,手舞足蹈,流着口水跟大人争食的模样逗乐了众人。 “你邹阿奶走的时候,抱着他还舍不得放手呢。这小东西到哪都招人疼。” 杨氏蹭了蹭他的小脸蛋,在他身上咯吱他,把他逗得左扭右扭, 嘎嘎笑。 霍二淮险些抱他不住,笑着给他抹去口水:“咱院里房间还有, 让大爷大娘跟咱一起过年, 他们还不乐意。” “怕打拢咱吧。” 杨氏往霍惜嘴里塞了一粒板栗:“咱把船交给他们看守,咱船大,他们到咱船上过也一样。” “嗯。”霍二淮应了声。 “今年他们帮着咱们卖菜蔬卖柴禾,也得了好几两银子。邹大爷他们爷孙在内城这些日子也挣了不少,这个年可好过多了。” “可不是,也不只邹大爷,桃叶渡大伙也跟着挣了不少,从咱这买了很多东西带着回乡下,这个年可算过了个肥年。” 夫妻俩说着这些事高兴得很,大伙拿货的时候送了不少鱼虾,一家人不打渔都不缺吃的。 如今桃叶渡有大半都回乡过年了,就是郁江才把妻女带出来,但父母在乡下,哪怕分家也还是带着妻女回乡下了。 杨福抬头看了霍二淮一眼:“姐夫,我们是哪天回霍家坝啊?” 杨氏有心想说今年就不回了,念儿还小,但她一个做儿媳的, 这种话不好说出口。 霍二淮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朝他笑得流口水的念儿,开口说道:“要不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杨福立刻坐直了身板, 眼睛亮出光,看了霍惜一眼。霍惜心也揪着。 按理她被霍二淮收养,他的家人也就是她的家人,但她那个养奶奶给她的观感着实不好。 而且念儿还好说,说是杨氏生的,没人会怀疑,但是她回去,必要有一堆人问东问西,就烦得很。 再逮着霍二淮骂白养一个小舅子又要养别人的孩子,还没钱拿回来养爹娘,打口头官司,就很烦。再说,她的念儿现如今也不想到处乱跑,万一出了纰漏后悔莫及。 霍惜垂着眸不语。 霍二淮看了她一眼,对杨氏说道:“念儿还小,抱着念儿回去万一有个什么事,你不难受啊。再说家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惜儿要住哪里?往年咱都在厨房凑合,今年几个孩子跟着咱还怎么凑合?” “那你一个人回去,成不?” “怎么不成。船我也不划回去了。我今年也雇个牛车回去。还轻松自在一回。” 杨氏笑着拍他:“我们缺你钱了?这大冷天的还雇牛车,雇个马车都使得。” 杨福高兴地直蹦:“给我姐夫雇个马车!这天这么冷,牛车晃晃悠悠的,倒把人冻病了。没得还要花钱买汤药子,不划算。” 霍惜长长吁了一口气,霍二淮若说要带她回去,她还真拒绝不了。 “爹,我给你准备回乡的礼物去。” “我也去帮忙。”杨福起身和霍惜跑进了库房。 杨氏看了看两个孩子的背景,摇头失笑:“你看,但凡你家里是个好的,我都开口带着孩子跟你回去,也给你涨涨脸。” “我知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回去。但他们养大了我……” “我懂。咱今年挣了不少,手里还有二百两左右,拿十两给你爹娘。其余的咱给惜儿,那孩子要雇大掌柜,也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大的主意。估计要用不少钱。” 霍二淮点头:“给他们五两就行。给太多没得喂大了他们的胃口。几个兄弟也不能光我一人养家。咱明年开春就有租子收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杨氏高兴地点头:“可不是,再想不到有一天咱手里竟然有二百两银子的。做梦都不敢想。” “可不是。你也想不到不仅会有银镯子银簪子还有金镯子吧?”霍二淮打趣她。 不说杨氏还忘了:“年里我就戴它们出去显摆去,我也是有金首饰的人了。” “戴,咱买来就是戴的,放着又不生崽。” 夫妻二人想着这一年的日子,跟做梦一样。 以前一到冬天,坐在船舱里被风吹得随船左摇右晃,冷得直发抖,哪里像如今这样,穿着薄衫坐在暖和的院里烤火。 “那你哪天回去?” “我要不陪你们过完除夕再回去?初一是惜儿生辰,正好咱给她庆完生辰,初二一早我再回去,在家里住一晚就回。” “也别初二回了,人家外嫁的女儿才初二回娘家,你真初二回啊。” “我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什么!”杨氏打断他,“我家有福儿了,不用你上门。” 霍二淮默了默。 他不怕人家说三道四,家里本来就是把他送到杨家当上门女婿的。 霍二淮能接受自己的身份,但杨氏心疼他,“要不你明天回吧,在家里过除夕,初一中午吃了饭就回,赶上晚上咱一起给惜儿过生辰。” 霍二淮点头:“行。” 霍惜趴在门口,听着正厅里夫妻二人的谈话,嘴角扬着,心里暖暖的,烫人。 转身去挑礼物,想着给爹多备些礼物让他带回家里去,不让人把他看轻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思念 除夕吃过早食,一家人送霍二淮坐了马车离开。 霍惜犹豫了半天,问杨氏她今天能不能去香烛店,要是在院里烧纸钱会不会有什么忌讳。 杨氏一下子就明白了,很是心疼,拉了她的手:“走,娘带你一起去买。咱在自家院里烧纸别人能说什么。” “谢谢娘。” “谢啥。是娘没想周到。” 除夕的京师, 哪怕是外城,也是热热闹闹,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年景。明日就是正旦了,到处灯笼高挂,街上行走的百姓携家带口,衣裳鞋袜簇新, 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喜气。 街上店铺大多都开着,但香烛铺和棺材铺却早几天就关了门。各家热闹喜庆,独你两家开着门, 怕不是要被人骂晦气。 走了几条街才寻到一家半开门的香烛店,这家店半开着也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因为人家后院就是住家,前门半开还是要进出。 生意自个送上门,也不会不做,店家欢喜地卖了两麻袋的香烛,掂着铜板把人送走。 “惜儿,这些够不?”也不知惜儿要给多少人烧,这事杨氏也不好问。 “够了娘。”霍惜见她背着霍念,又要去抱一麻袋的香烛,伸手就要接过。 杨氏不让,“不重,娘拿得动。” 杨福把麻袋往肩上一抛:“轻得很,一会我姐累了,我还能帮她扛。” “就是,你别管了,前头领路就行。” 杨氏说着, 看着在前面领路的霍惜的小身板, 也不知孩子心里是不是在难过,琢磨着说道:“要不娘明日领你到大报恩寺去烧香,也给你家人点几盏长明灯?” 霍惜有些意动,想了想,又摇头。 “还是不去了,大报恩寺估计明天天不亮城里百姓就要赶着去烧头香,每年都挤得十里地都是车马,堵一路,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杨氏只听说过,也没去过,好奇地问道:“真的堵十里地啊?” 霍惜点头:“嗯,有些人家凌晨就打发奴仆去山门前占好位置了。天不亮,城里车马齐齐往那边赶,一路全是车马,车轱辘滚不到一圈又停下,一个时辰走不上几里路。大冬天的能把人憋在马车里出一身汗。” 杨氏和杨福听了嘴巴张老大,哪时烧香不行, 何至于抢烧头香。 “那走水路还快点呢。”杨福说道。 “有很多人选择水路啊,不过到正旦这天河里也堵。” 霍惜道:“城里不是有一条河叫进香河吗,那条河就是通往城外各寺庙的, 因为一路都是去进香的,后来那条河就改叫进香河了,咱那天还往那河里接客人呢。” 杨氏听了直咂舌:“那咱还是别跟富贵人家挤了。等过了年,娘再领你去寺里点长明灯。” “嗯。” 回了院子,杨氏领着霍惜,抱上念儿,在院里烧香烛纸钱纸衣纸马纸人等物。 一边烧一边念叨:“惜儿她娘,你放心吧,我和二淮会把两个孩子当亲生的待,让两个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风雨不侵。你放心去吧,姐姐会替你照顾好他们……” 一阵风飘飘忽忽地吹来,卷起些许黑灰,又呜咽着围着霍惜和霍念越卷越高,最后随风消散。 霍念看着被风吹起的黑灰,伸着小手要去抓,霍惜则看着被风吹散的黑灰落了泪。 北平都督府中,张文弼也在烧纸钱。 一边往里面投纸钱一边念念叨叨:“心柔,你怎的这么久了,不入我梦来,是怨怪为夫吗?” 铜盆里的火焰越烧越旺,竟差点撩到张文弼的须发,张文弼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退,盯着火盆里往上窜起的火苗,愣住了。 “你定是怪为夫了。”张文弼盯着铜盆失了神。 好半晌,手机械地往铜盆里扔纸衣纸钱:“也不知你腹中是儿子还是女儿,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囡囡一定都会是个好姐姐的,有他们伴你左右,你不至于太过寂寞……” 想着过往与妻子的甜蜜时光,张文弼眼眶含泪。 回了书房,闷坐好久,从袖中掏出一串金铃铛,摸了又摸:“囡囡,这是你七岁的礼物,爹给你收着。爹年年都会记着的,要给你备礼物,爹不敢忘。” 摩挲了半晌,打开书桌的暗格,把画匣子打开,把金铃铛放了进去。 除夕夜,琼花巷小院里暖意融融,风雪不侵。 望着一大桌子菜,杨氏神情激动:“十年了,咱家十年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了。” 杨福举着筷子,左看右看,不知道先吃哪一个:“姐你这做的也太多了,姐夫不在,咱能吃得完?” 鸡鸭猪肉,又有鱼虾,还有菜有汤,摆了满满一桌子。他姐这是有钱有底气了哇,手指缝这么宽。 “有的吃你还不满,要不你还跟去年一样吃咸鱼咸菜?”杨氏瞪他。 杨福飞快夹了一筷子肉塞嘴里:“那我不。我又不傻。放着这一大桌子菜不吃,吃咸鱼菜干。”朝杨氏做了个鬼脸。 “那你还巴巴。”杨氏朝他挥拳。 “我不是怕剩了浪费嘛。” “今天的饭就是要剩的。”霍惜看着一大桌子菜流口水,她娘手艺越来越好了。 “啊,为啥?”杨福不解。 “舅舅你没听过年年有余吗,有的剩说明日子好过,明年有余粮啊。” “啊,真的吗?我姐怎么从没说过?”年年他和姐姐姐夫不都吃光光的?他要吃剩了,他姐还骂他浪费,还上手揍他。 “咱以前填肚子都不够,还剩!”杨氏瞪他。 “也是。那咱今天就每盘剩一点,年年有余。”杨福说完招呼着霍惜坐下,你一筷我一筷地吃得开心。 霍念被杨氏抱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桌子的饭菜就是吃不到嘴里,急得不行。杨氏喂过来的蛋羹也不香了,扭头不愿吃,眼睛盯着大鱼大肉流口水。 “念儿怎么又流口水了,围脖又湿了。”见不得外甥的小馋猫模样,杨福用筷子沾了些菜汁就要伸到他嘴里。 被杨氏拍开了。 念儿刚张了嘴伸过去,没吃着,委屈地朝杨氏瘪了瘪嘴,要哭不哭的。 “我们念儿不吃哈,娘喂好吃的蛋蛋。” 小东西扭头不吃,眼睛望着一大桌佳肴,眼神执着,口水滴嗒着。 “这小馋样,口水流一地。姐你好歹让他尝个味。” 杨氏给念儿擦了擦口水,脸上带笑:“念儿可能要长牙了,口水才控制不住。” “要长牙了?” 杨福和霍惜一愣,忙跑过来扒开他的小嘴看,果然就见下牙床有一粒白白的牙头要露出来。 “呀,咱念儿都长牙了,那姐姐给好吃的。”霍惜目光寻着桌上,找了一根菜梗,在汤里涮了又涮,递给他。 念儿伸手接过,塞到嘴里就吸了起来,还咂巴出声,朝大家扬起笑脸,满足得不行,那小模样可爱死了。 京师这边欢欢乐乐吃着年夜饭,蜀中一处破宅院却显得颇为凄惨冷清。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她的处境 川蜀,上庸郡。 “锦娘,你醒醒啊!” “娘,你醒一醒啊,你都睡了好多天了。” “玥儿害怕,玥儿要娘,娘……” 李石勉坐在院里的门槛上, 任这漫天飞雪扬扬洒洒落了一身,半天不动。整个人无助又颓靡。 李典收撑着一把带着破口的伞走了过来,遮在他的头顶:“爹,屋里去吧。外头冷。” 李石勉没动弹,眼神仍是望着眼前这方雪天。 李典收叹了一口气,弯腰伸手欲去搀他, “典收,你说咱家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了?”李典收的手就那样顿住了。 顺着老父的目光看向眼前的雪花, 眼里尽是迷茫:“新帝登基才半年,咱们又是旧朝的人……咱家估计是真的要在这川蜀呆一辈子了。” 父子二人的目光空洞,似一方怎么都望不见底的崖。 马氏站在屋檐下,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心里沉甸甸的。面上憔悴又破败。曾经锦衣华服的贵妇如今已沦为操心家里生计的贫家老妇人。 想着屋里还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这两个要是在外头站病了,家里可是没多余的钱给他父子瞧病。 出声道:“进屋吧。咱家再没多的钱买汤药了。” 父子二人回过神,搀扶着往屋里走。 “锦娘如何了?” “还那样。” “不行就换一家医馆。” “咱家余的钱不多了。心柔给咱的银钱一路上都花尽了,该卖的都卖了,剩的那几贯一大家子还要生活。” “都拿出来吧,救人要紧。”李石勉叹了口气,“你忍心看着骥儿玥儿没了娘?锦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典藏怕是也活不成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小儿夫妻情深,早先一家人被下大狱的时候, 亲家有来找过锦娘,想向典藏讨一封和离书,把锦娘带走。 但锦娘死活不走,一路千难万险陪着他们一家走到这蜀中来。一路什么难都熬过来了, 到了地方,腹中的胎儿却掉了。人就倒下去了,一直躺在床上,跟活死人一样。 马氏想着躺在床上的小儿媳,再想着两个小孙孙,眼里含了泪。从怀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荷包,递给李典收:“再去寻大夫来。” 李典收把荷包默默接了过去。 正要走,苗氏从屋里出来,喊住了他:“你索性再往京里修书一封,跟妹妹把咱的情况分说一二,跟她讨些银钱……” “住口。”马氏喝住了她。 “咱出京时你妹妹给了两千两,那可是把我当初给她陪嫁的压箱底都拿出来了,她又不是开银庄的。” 苗氏抿了抿嘴:“母亲,妹妹在那京里,怎样都比咱们强。哪怕咱跟妹妹打借条。” 马氏眼神冷厉:“你只想到你妹妹在京里,却没想过她的处境。咱三番四次地寻她,让她婆家知道了, 你妹妹在那府里还能有个好?” 苗氏被婆婆说的有些难堪:“咱现在一家老小连饭都吃不上了。弟妹躺在床上连看大夫的银钱也没有, 难道真要睁睁睁看着骥儿玥儿没了娘……” 一家人齐齐沉默。 苗氏又道:“咱如今只有妹妹可以依靠了。凭妹夫的功劳封个侯爵不难, 也许妹妹已经是个侯夫人了。咱只向她讨一些京师的好药就行。” “你还说。”见老父母都皱着眉头,李典收忙喝住了她。 李石勉叹了口气,背着手又看向漫天的雪花。 马氏拧着眉看向苗氏:“珍娘,咱给你妹妹寄了好几封书信,一直没得到回音。你想过个中缘由没有?” 苗氏愣愣地看着马氏。 马氏眼神尽是忧伤:“自去年春上新帝围了京师,你妹妹就被婆家送到郊外庄子了。咱直到临走,都没能见到她一面。那两千两和东西还是惜儿的奶娘偷偷给咱带来的。” “咱现在落难了,以你妹妹的性情不会不管咱们。但半点消息也没传来。你妹妹,如今还不知如何了。我和你父亲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就怕她因着咱家的事,被婆家休弃了。你们还埋怨她……” “母亲,我没有。”苗氏跪了下来。 苗氏几个孩子见了,也纷纷围过来说情。 马氏想着京师里不明情况的女儿,想着在床上躺着苦熬的小儿媳,想着一家人如今窝在这破屋里不知明日,两行浊泪滚了下来。 见母亲落了泪,李典收和苗氏慌了,忙上前劝慰:“母亲,你别难过,是我们不好。我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李石勉眼眶也含了泪,转身吩咐大儿子:“你给为父磨墨,我画几张画作,你拿到外头书铺,看能不能卖得出去。但凡有个半贯一贯的也成。” 李典收想着往日父亲的字画在京师千金难求,这会说卖半贯一贯也成,心里难受异常。嘴上应着:“是。”搀扶了他进屋。 永康元年的正旦,霍惜七岁生辰。 杨氏没理会昨晚上年年有余的剩饭菜,又给霍惜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她平日爱吃的。 “惜儿,来换上娘给你缝的裙子,穿给娘看看。” “好。” 霍惜半年来,第二次换上小娘子的衣裙,杨氏又给她梳了头,出得屋来,连杨福都不敢认了。 “惜儿,你还是穿裙子好看。” 霍惜瞧着自个身上的细棉布裙子,心里美滋滋的:“我也觉得我穿裙子好看。” 冲杨氏笑:“娘,你做的裙子真好看。” 杨氏拉着她四下打量:“好看。娘再你给多做几身,以后在家穿。”兴许每个做娘的都想把小棉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杨氏也手痒的很。 “好。”霍惜点头应了。 高高兴兴地收了杨氏和杨福给她准备的礼物,一家人围坐在正屋的炕上吃午食。院门被敲响了。 杨氏开门见霍二淮跟个雪人一样站在那里,愣住了。 “爹,你是不是冒着大雪一路走回来的?” “可能今天是正旦,姐夫没雇到马车。” “哪里是没有马车,你姐夫定是连雇马车的铜板也没了。” 霍二淮朝杨氏和两个孩子笑了笑,在火盆前烤了半天,整个人才缓了过来,舒服地谓叹:“还是家里暖和啊。” 杨氏看着他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她给二淮带了五两银子,又备了那许多礼物,那家子竟是连他身上带的几个路费都要了去。想着方才在门口见他冻得僵硬像个雪人,抹了一把泪,给他盛饭,堆得冒尖。 “姐夫,你早上没吃饭啊?”见霍二淮往嘴里猛扒饭,一副饿得狠的样子,杨福惊呆了。 霍惜见霍二淮脸上尴尬,拉了杨福一把,拿了筷子给霍二淮夹菜:“爹,你多吃些。娘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霍二淮一边嚼一边点头:“你娘做饭本来就好吃,自上了岸这手艺越发好。” “吃你的吧,还有空贫嘴。”杨氏给他夹了一块大肉,说他。 屋里暖意融融。这个生辰,霍惜过得不算太遗憾。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与你携手 永康元年的这个年节,战争的阴霾已散去,各处尽是“火树银花月影霞,偶临秦淮不思家”的一派盛世景像。 杨氏和霍二淮十年在水上讨生活,从没像今年这样能脚踏实地在京中暖意融融地过一个年过。 不止霍惜和杨福四下撒欢,就是杨氏和霍二淮都背着霍念在京里四处看热闹。 “银子是个好东西啊。”霍二淮感慨。 “可不是,怪道人人都想挣钱, 这有了钱,有屋有田,有吃有喝,出行有钱雇车,茶坊酒肆随意进,可真是舒坦。” 一家人衣裳簇新, 闲坐在马车里, 杨氏抱着霍念, 来来回回打量马车厢,如今他们连马车也雇得起了,真好。 “咱这几天花了不少。”霍二淮有些心疼。 “过了年咱再攒就是了。钱赚来不就是花的?”杨氏如今阔朗的很。摸着霍念暖和的小手小脸,心里高兴。 “你现在手指缝宽了。”霍二淮说她。 “我嫁你十年,才有如今这样好的日子,还不兴我漏一漏?” 霍二淮嘿嘿笑:“漏吧漏吧。过了年我再努力打渔,再多攒些让你漏。” 杨氏笑骂了他两句,霍惜和杨福也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另一边的穆俨这个年节也没闲下来过。 程氏带着他四处拜访,参加各种宴席。定国公也带着穆俨去这个府那个府,这个应酬那个应酬。 如今定国公府简在帝心,京中各府都在巴结,见穆俨跟随在侧,心思转了几道。不知道是定国公自己的意思,还是帝后要扶持西平侯府这个身份地位尴尬的小子。 于是不少人家的公子少爷,穆俨国子监的同窗纷纷给他下帖子。 要往常,穆俨看都不看一眼, 懒得动弹。但他自在京师又死去活来一回后,他就愿意出门了。哪怕心里冷着,但面上却带着笑。 这一个年节, 笑得他脸上都僵了。 每个人都觉得他变了,只他自己知道,若先前他还是他,现在他已不是他。 大年初五,迎财神,京师各处都听到炮仗声,大街小巷各色铺子皆开门迎客。 一早,霍二淮打开门,想扫一扫门前落了一夜的雪,就见沈千重带着沈洛站在门口,正举着手准备敲门。 霍二淮没见过他们,愣在那里。 “是你们啊,快进来快进来。” 杨氏招呼着他父子二人,搓着沈洛冻得通红的小手:“吃过早食没有?” “没呢。我饿得肚子咕噜噜叫,婶子,可有什么好东西吃?”反正他爹都打算和他们当一家人了,沈洛也不打算客气了,朝杨氏开口要吃食。 “有有,你想吃什么, 婶子给你做去。”见孩子朝她要吃食,心里很是高兴,直接拉着沈洛进了厨房,按了他坐在灶膛前烤火,自己快手快脚地忙碌起来。 茶喝过一盏,沈千重说了自己的来意。 “你考虑清楚了?”霍惜定定地看他,见他眼神里的坚定,心中满意。 沈千重点头:“对,考虑清楚了。你说的对,我如今这个样子,没人愿意聘我当个要职,给人签身契,我也不愿意。高不成低不就的,天天到码头扛包,连儿子都养不起。” 霍惜欣赏他的识实务。 “你不会为你今日的选择后悔的。”霍惜说道。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家会走到哪一步,但于你不会有什么损失。即便每年没有分红,但一月五两工钱我不会少你。” “是。这个月钱沈某很满意。” “你满意就好。至于年底分红你能拿多少,须得靠你的手段。你我在一条船上,我家赚得多,你自然也分的多。” “沈某明白。” “你不觉得要听命于我,有些难堪?”霍惜看着他。 沈千重笑笑:“并不会。弱者畏强,古来不是如此吗?”他只做好他的本份,至于对方是谁,是男是女,年纪几何,又有什么关系。 霍惜笑了,“你能这样想,我觉得我们以后的合作会很愉快。” “某愿意听东家吩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霍二淮都听呆了,插不上嘴,妥妥地当了一回背景板。 心里还高兴地很,这沈掌柜一看就是有本事的,惜儿能找来这样的人帮她,比他夫妇二人跟盲子摸象一般,给孩子帮不上忙好太多了。 “沈掌柜,我谢谢你,肯来帮我们惜儿。” “霍东家言重了。沈某如今还要仰仗你家。” 沈千重心里好奇这一家子的关系,一家人瞧着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打渔人,却兼做起卖货的生意。而且全家人都听这个七岁小丫头的。 沈千重摇头失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晕头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开口询问,这与他和她的合作无关。 “爹,你去高屠户那里看他开了摊子没有,切两条鲜肉回来,今天咱请沈掌柜在家与咱们一起过节,好生吃上一顿。” “好好,爹这就去。” “我陪姐夫去。”郎舅二人很快便袖了银钱出了门。 “这是一千两。”霍惜递给沈千重一张银票。 “这是?”沈千重有些惊讶,这,一下子就朝他掏了家底?这么信任他吗?望着那银票,有些失神。 “这是本钱。我家目前只能拿出这些。全交与你运作。你原来在晋陵也是做那南来北往生意的,这于你应该不难。货源的事,我全权交给你,由你安排。” “那销货?” “销货目前主要由船家兼卖。只要货好,能赚着钱,帮着卖货的人只多不少。等上了轨道,京师我要有一个销货的铺子,要有货仓,接收南来往北的货物。这是第一步。” “那第二步呢?”沈千重忍不住想听听看眼前这小姑娘的野心。 霍惜看了他一眼:“第二步,我要在运河沿岸城池都有我们的铺子和货栈。” 在运河沿岸城池都有铺子和货栈?这是不满足于一地的生意?沈千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止运河沿线,若是可能,我要在各大城池都有我们的铺子和货栈。我要让我家的货,铺遍国朝各处,呈星火燎原之势。” 沈千重眼睛瞪圆了。 野心,这么大的吗?铺遍国朝各处么? 沈千重沉寂已久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那一年一成利得有多少?一颗心越跳越快。 他不由地看向她,盯着她,不放过她每一个表情。见她眼里认真,执拗,还有那股子坚韧,一颗心忽然定了下来。 那他沈千重,就拭目以待吧。从今以后跟着她,与她一起,携手共创。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偶遇 沈千重拿着一千两,开始了他的大掌柜之路。 年还没过,就四处找货源,京师内城,外城,京郊各处,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霍惜也没闲着, 忙着做她的策划案。如今有人帮她在外面跑,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开始思虑以后的路。 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这个年,是永康帝入主皇城的第一年,新人新气象,宫里日日鼓乐笙歌,大宴小宴不断, 而张贵妃的钟粹宫却冷冷清清。 她被禁足了。 王氏收到消息的时候, 心里咯登一下。 找来孙妈妈, 关起门来,喝问:“你那药没问题吧?吃了身体会不会……” 要是皇帝有个什么闪失,哪怕有老爷为救皇帝而死这种泼天功劳,哪怕文弼立功再多,全家阖族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会。” 孙妈妈信誓旦旦:“那药用的引子是那个……”孙妈妈向下比划了一下,王氏嫌弃地脑袋一撇。 孙妈妈凑到王氏耳边:“吃啥补啥,那药吃不坏人,顶多是没有效果。” “没有效果你还花重金买来!要是张贵妃出了事,看我饶不饶得了你们一家!” 孙妈妈扑通跪下:“奴婢一家忠心耿耿,万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听说很多人吃了后,三年抱俩,四九这才找过去的。” 王氏看了她一眼,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为自己做的,也觉得她一家没这种胆子。吩咐道:“你让四九再去问问。” “找不到那伙人了。” “怎会找不到?” “四九说,隔几天再找去,那个小院就已经人去屋空了, 他在京里找遍了, 一个人都没找着。他花了好多钱才打探到那伙人都在牢里,还不敢探视。” “啊!这事你怎么不早说!”王氏心里扑通扑通跳。 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焦噪不安。 定是那药出问题了。娘娘本来在后宫一人之下,众妃之上,可是年还没过,宫里就封了一个王贵妃,还让她携助皇后打理后宫,听说甚是得宠。 “磨墨,我给文弼写一封家书。”本来文弼今年要回京任职的,千万别影响了他。 另一边的程府。 “少爷,听说张贵妃被禁足了。宫里又封了一位王贵妃,各府都往宫里送礼,表示祝贺,您看要不要提醒夫人一声。” 书房里,穆离跟穆俨禀报着。 永康帝即位,即便他再怎么爱重皇后,一众大臣也会谏言皇帝要广纳后宫。皇帝的后宫影响着整个前朝。 穆俨默了默,开口:“让夫人往宫里备一份厚礼。还有, 舅舅马上要进京任职了, 你去看看夫人那边找好宅子没有。” “是。” 正月十六,霍惜还在睡觉,被杨氏叫了起来。 “惜儿,你不是要去登城墙吗,再晚了,人一多,怕是挤不上去。” 见霍惜眼睛都睁不开,杨氏有些心疼,昨晚一家人去看花灯,大半夜才回,孩子一定是没睡够。 “要不,还是别去了,咱下回再去。” “娘,我要去,下回得等明年了。”霍惜迷迷糊糊地说了句,眼睛都没睁开,在床上半坐起。 杨氏怕她冷,忙用被子围住她:“真要去啊?” “去。” “那快起吧,你爹和舅舅都起了。” 古代人爱登高,爱登城墙,一来可登高远眺,二是可锻炼身体,三嘛,借此机会携朋唤友也好联络一下感情。 在前朝前前朝,在非战时,百姓们都是可以登城墙的。但本朝太祖立朝,筹资修了城墙后,就不许百姓登城墙了,城墙成了御敌之用。 后来民怨四起,经众臣建言,又特允每年的正月十六这天,百姓可登城墙踏青。 一年也仅此一回。导致每年正月十六这一天,排队登城墙的人能排出十几里地。 霍惜不止一次登过城墙,但还是喜欢凑这个热闹。昨晚看完花灯回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特特叮嘱杨氏第二天一定要叫醒她。 等梳洗好,告别杨氏和念儿出门的时候,天才刚刚亮。 “姐夫,要不要这么早?”杨福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霍二淮看了霍惜一眼,他和福儿都没登过城墙,听惜儿说今天登城墙的人会很多,孩他娘怕他们赶不上趟,早早叫醒了他。 “你姐怕人多,咱排不上队。” “再人多,那么多城门,这个不行,咱到另一个,还能登不了?” “不是所有的城门都开的”霍惜给他普及。 “而且不止京师的人爱登城墙,连附近县镇的百姓也会过来。咱去的晚了还真不一定能登得上。人多的话,城墙限流,就真上不去了。” 杨福立马醒了神:“真这么多人?” “多着呢。”霍惜点头。小手拢了拢兜帽,这才出来一会,冷风吹得脸都木了。 果然才走不到一盏茶时间,路上人就多了起来,又一盏茶时间不到,脚步就迈不开了。 杨福木楞楞地随人群往前挪,惊得不行,登个城墙,全家出动吗? 又一盏茶时间,队伍彻底不动了。 “惜儿,年年都这么多人吗?”杨福在原地蹦跳着,伸直了脖子往前看,还是看不到队伍排在哪。 “嗯,只多不少。还好我们出来的早,这里离石城门也不远了,咱应该能登上。” 霍二淮紧紧牵着霍惜的手,又去拉杨福,左右看了看,到处是人,就怕两个孩子被挤散了。 等仨人终于登上城墙的时候,一个时辰过去了。 “哇,原来京师这么多房子呢!”刚登上城墙,从城墙垛口往城里看,杨福哇哇出声。 霍二淮也是头一次登上城墙,京里城墙高约五六丈,这一远眺,京里各坊市各街道尽收眼底。呆得他嘴巴都忘了合上。 “惜儿惜儿,好好看!你看那边,是内城,这背面就是莫愁湖,咱住在那边,那边是琼花巷!哇!京师好大!好可惜啊,我姐和念儿没来,她也没登过城墙呢!” “咱明年再带他们来。” “嗯。” 仨人不时哇哇几声,跟没见过世面一般,穆俨从箭楼里看到这一幕,那个嫌弃。 那小骗子裹得跟个熊一样,有那么冷?穿这么多,莫不是被人背上来的吧?就这样也要登城墙?也不怕被人挤没了?啧啧。 嘴上嫌弃,眼睛却跟着他们一家移动,见小骗子活泼生动的模样,嘴角翘了翘。 身后的穆离穆坎顺着少爷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霍惜几人。心中顿时明了。 就说他们西平侯府在东边,放着东边的几个城门不去,少爷一大早非要往这西边城门来。 不过少爷高兴他们就高兴。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广丰水 年节一过,桃叶渡的大伙纷纷从乡里回来。 往琼花巷送了一波又一波的土产。把杨氏等人感动得不行。 “惜儿姐姐,我差点回不来了。”小苗儿心有余悸。 “怎么了?” “我奶让我和姐姐留在家里,换我叔伯家的哥哥们跟我爹上船。” “你爹没同意吧?” “当然不同意啊!” 小苗儿挺直了身板:“我和姐姐才是爹和娘生的,我们一家人就该在一起。他们又不是我爹娘生的。我奶他们一定是看我们换了大船,穿的衣服也没有补丁,眼红了。” “那你爹是怎么拒绝的?” “我爹要拉着他们到村长那边签什么契书, 说水上危险,生死由命,上船可以,只别找他赔命就行。他们就怕了。哼,胆小鬼。” 霍惜笑了笑,在她头上摸了摸:“那你们不怕?” “我才不怕呢。我今年又长大了一岁,我还学会了补渔网, 今年我可以帮我爹打更多渔, 攒更多的铜板。” “真棒。” 霍惜夸了她一句。又想起郁江和郑氏带了好些土产来,又问她:“你奶最后还给你们准备那么多土产啊?” “才不是我奶准备的,是我外婆给准备的。我外祖一家可好了,年年都给我们备好多吃的。” 小苗儿说着又凑到霍惜身边,悄声说道:“我娘今年还给我外婆钱了,我看见我娘和外婆都哭了呢。” 霍惜往郑氏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满脸堆笑和杨氏聊得开心,脸上日渐阔朗,已不复初初见到她时那种小心谨慎腼腆的模样。 再看郁芽,见她也不再低着头,与人说话也敢看人眼睛了,不由得笑了笑。 郁江一家走后,钱小虾和他哥哥钱小鱼也拎着好些土产上门。 “我娘给我哥哥在乡下说了亲呢!” “真的?小鱼的亲事定了?”杨氏很替钱小鱼高兴。 他们水上讨生活的打渔人,大多都没根没基,陆上没半亩田,住的屋也没有, 说亲极为困难。哪怕同样渔户家,也想给女儿找个岸上的人家,过有根基的生活。 就一条破船, 还全家人窝在一起,夫妻说声悄悄话都不能,谁嫁给你哟。 导致很多人打着光棍,一有钱就往岸上搬。很多人辛苦攒钱,不过是为了能上岸买几亩地盖个屋而已。 钱小鱼见大伙看他,颇为不好意思,面红耳赤:“我娘给了十两聘礼,她也愿意跟我到船上生活。” “那可太好了!这姑娘一定很不错,愿意跟你一起到船上过苦日子,将来成了亲,你可得好好待人家。”杨氏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姑娘好感度直线上升。 钱小鱼害羞地点了点头。 “说亲那天,我陪我哥见过我未来的嫂子。” “长什么样?”霍惜和杨福颇为八卦地问钱小虾。 “长得有点黑,但不丑。听说人很勤快。只冲她愿意跟我哥到水上讨生活,我就愿意认她当我嫂子。” “你认不认有关系吗,你哥认就行,又不是你娶亲。”杨福怼他。 “我要不喜欢,我哥也不会娶。” 嘁, 信你才怪。 “是真的。我爹我娘还问我来着!”钱小虾急于分辩。 “信你信你,成了吧。你哥成了亲, 你住哪?总不能还跟你哥一条船吧?” “我跟我爹娘住呗。我娘说等过两年我要说亲了,也给我买一条船。” 杨福上下打量他,才多大,就想着说亲了。又想着自己和他一样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悄悄往她姐那边看了一眼。 没事没事,他姐现在心里眼里只有念儿和惜儿,不会想到他的。 很是松了口气。 “你娘去年挣不少,不想着上岸?你娘不是心心念念要攒钱上岸买几亩地,盖一个大屋的吗?”霍惜盘算着孙氏去年应该挣了些银子。 多的不敢说,二三十两还是有的。 他家两条船,从淮安回来,就挣了不少,年前开了宵禁,两条船又要了不少货,早出晚归的,从霍家拿的货就不少,再加上孙氏的精明劲,定是从别处还拿了不少的货。 买一两亩地,再花十两在乡下盖个泥坯房,应该是够的。 “我娘之前也是这么盘算的,但年底不是挣了钱吗,我娘就说地里一年都挣不上我家现在一个月挣的,就没想着再上岸买田盖屋的事。” “你娘很聪明嘛。”霍惜觉得孙氏脑子挺好使的。 他家四个劳力,再娶一个儿媳妇,又是一个劳力。现在手里那点钱要盖屋要买田还要操办婚事,手里的钱买个两亩地就顶天了。 一家四五口,一年打的粮还不够填肚子的。 还不如维持现状,一边打渔一边兼着在船上卖货,四五个劳力,两条船,等孙子生了,也许就能攒够钱上岸了。 年节后,琼花巷很是收了一波土产。杨氏想着霍二淮冒着大风雪饿着肚子回来,两手空空,抱怨了两句。 后来自己又想开了。和霍惜等人忙着卖货的事。 天还冷着,渔获少,桃叶渡的人便仍是过来琼花巷拿货去卖,学着霍二淮一边卖货,一边在沿河村子做些迎来送往载客的生意。 渐渐的,消息传开,也有其余的一些船家也找上门来。 现在有沈千重跑货源,各色货物也备得足,霍惜也没区别对待,一样给这些船家配了。结果一传一十传十,来琼花巷要货的船家越来越多。 沈千重跑细了腿。 霍惜又带他去结识了霍忠,霍忠没想到霍惜真的把生意做起来了。很是惊讶。 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有些不适合他们商号做的生意,也愿意帮霍惜牵线搭桥,帮她找一些渠道和货源。 霍惜对他很是大方,给足了他中人钱。 在码头,什么南来北往的货都有,什么品相档次都有。对于霍忠来说,不影响他商号的生意,又不耽误他做活。只要是霍惜感兴趣,他就帮着牵线搭桥。 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后生可畏,他结实了一个小友,又得了好处,谁傻会把生意往外推? 沈千重那边有人引路,路越走越顺畅。一个人忙不过来,请示过霍惜,又招了两个伙计带在身边。 霍惜不管,只让他放手去做。沈千重捏着钱,又得了霍惜信任,全权放手让他去发挥,做得越发如鱼得水,越发尽心。 见沈千重在京师站稳了脚,“广丰水”商号渐渐有了雏形,霍惜考虑了数日,把他找了来,要他帮着找个人。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难觅踪迹 霍惜想找奶娘周氏想了半年了。 为免打草惊蛇,一直按捺住。哪怕心急如焚,面上也不露分毫。夜里每每想到那日奶娘带她和念儿逃亡的情景,历历在目。 每夜梦回,想着不知生死的奶娘,久不能入眠。 “我娘有一个姨表姐妹,听说在大户人家给人当奶娘, 我们本来打算借个势的,没想到人家府里说没这个人。听说犯了错被发卖了。我们因为某些原因,问不出来。你能不能帮我们找一找?” 沈千重点头允了。 待问明了情况,看了霍惜一眼:“若是从她这边下手不好突破,要不要换个人?比如她有什么家人,原籍何故,京中是否有旧之类?” 霍惜想了想:“她男人叫伍大有, 原是三元巷点睛绣铺的掌柜,但我去看过,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年岁大约在二十六七岁。他有一个儿子,比我大半岁。你看看能不能通过那家绣铺的旧人,找到伍大有,再通过伍大有找找周氏?” 沈千重听完点头:“行,有名有姓就好办。总会有珠丝马迹。” 霍惜松了口气:“你打听的时候隐晦着些,最好别让人知道你在找他们。” “明白。” 沈千重得了霍惜的嘱托,很是尽心。 在内城谈生意的时候,特意接近了那家绣铺,打着上门谈生意的晃子,打听伍大有的消息。 大半个月下来,却半点有用信息都没有。店里从掌柜到伙计都不认识一个伍大有的人。 沈千重觉得有些纳闷,一个掌柜换了,可能因为掌权的人变了,可是所有的伙计也跟着换人吗? 向它家供货的客商打听,也不认识前掌柜伍大有。 这就奇了怪了,换了人, 难道供货商, 所有的生意伙伴也都跟着换了? 是犯了什么错,被人抹痕迹抹得这么干净?沈千重在打听的时候越发小心隐晦,就怕给东家那边惹上麻烦。 在三元巷盘桓许久,终于在点睛绣铺的周围铺子中问出一些眉目。 隔壁有几家铺子都是经年老店,一条街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个铺卖什么的,掌柜的叫什么,大伙都是清楚的。这新掌柜也不过换了半年,还是有人记得伍大有的。 便有人说伍大有带着儿子匆匆离京了。听说是回乡去了。 家乡哪的? 有一个掌柜的想了半天,只说是六合镇的。至于是哪个乡哪个村的,就不知道了。 霍惜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呆坐了好久。 她也挺生自己的气的,奶娘是母亲的陪房,嫁给伍大有那么多年,伍大有又帮母亲掌着嫁妆铺子,自己当年怎么不问一声他家是哪里的人? 六合那么大,这要怎么找? “我到京里各人牙处也打听过了,塞了好些银子, 看到人牙所近半年来买卖人口的记录,都没看到有周氏的名字。” “都没有吗?” 那奶娘当初没被他们抓到, 而是逃了?难道和奶爹在六合的乡下过着安稳日子? 霍惜立刻高兴起来。 不到两息,又委顿下来。当初庄子里那么多人来追赶,他们没追上自己,那定是全部人都追奶娘去了,那样的话,奶娘凶多吉少。被抓到,也许不是发卖,而是…… 霍惜打了个寒颤,不敢往深里想。 “庄子那边呢,你可有去暗访过?” “有。但没一人认识叫周氏的奶娘。” 霍惜眼神黯了下来。太夫人王氏做事滴水不漏,庄子里的人应该也全部换人了。她早该想到的。 平时见到霍惜都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模样,现在见她小小一个人,脸上挂满了忧愁,沈千重有些不忍:“要不我再去六合暗访一番?” 霍惜摇了摇头:“六合镇那么大,下面又是各乡各村,找个人哪里是容易的事。也不用特意去,平时若是往那边去,多留心打听着便是。” “是。那我平时多留意些,再往三元巷那边多走走,没准那些街坊邻居能回忆起些别的。” “嗯,辛苦你了。” 沈千重往内城三元巷去的时候多了起来。即便他再怎么行事隐晦小心,也还是有人报到了吴有才口中,吴有才一听喜上眉梢。 正好钱花完了。于是颠颠地往新城侯府去了。都不等守门的通禀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府。 吴氏听他添油加醋说了好一通,愣了愣。仔细问明了情况,放下心来。 不过是找伍大有罢了,又是个男人,也许是旧日的生意伙伴,或是相识之人罢了。并不放在心上。 吴有才也没放心上,原就是随便找个借口,上门要些银子花销罢了。 吴氏给他拿了二百两银票,便打发了他。 等人走后,这事也没放心上。她正为了侯爷信中喝斥她苦恼不已。 本以为侯爷今年会回京过年,哪想连打发人送年礼都不曾。 又听太夫人说侯爷可能今年会调任回京,心里正高兴,她一个无品级无诰命的侯夫人,在京里身份尴尬,京里大宴小宴,能说得上话的夫人聊聊可数。 若是侯爷回来,她有了人撑腰,京里哪敢有人看她不起。 再说,侯爷一个人在北地,身边还有太夫人送去的好几个莺莺燕燕,万一生一堆儿子出来,又养在跟前,那她的解儿要怎么办? 急得不行。眼都盼穿了就盼着侯爷调任回京。 哪知道又听太夫人说,侯爷接了旨意,仍在北地留任。 她一听就懵了。立刻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寄去北地,说女儿想他,解儿也想他。 又诉苦说她和太夫人两人撑着诺大的侯府多少艰辛,要是她有个品级就好了,不行的话,解儿要是得封世子的话,她出去腰板也能挺得直了。 情深意切,厚厚的一封信,信上还落着她思念的泪珠,就盼着侯爷看完信,能怜惜她一分半分。 哪曾想却收到侯爷的一封诉责信。 信中对她的明示暗示装看不见,只让她用心抚养儿女,说他心中有数。 有数,有什么数?吴氏后槽牙都差点咬破了。 那个人和她的儿女都死得不能再死了,还念着她吧?她不许!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四年 儿子不能调任回京,女儿在宫里又被禁足,王氏急得头发又白了几根。 生怕女儿在宫里没有银钱支应,忙收罗了府中的钱财珍宝往宫里送。 吴氏得知后,咬碎了后槽牙。 府库中的东西都是她儿子的,她儿子如今一年多了,路都走稳当了, 做为唯一的嫡子,正是该请封世子了。 可是侯爷来信斥责了她一番,太夫人也不与解儿筹谋,只念着她宫中那个被禁足的女儿。吴氏觉得侯爷和太夫人都靠不上,她得自己想办法。 有人给她出了主意,说宫中唯二为皇帝生过皇子的女人,那位惠妃也姓吴,若是本家, 那不是宫中有人帮忙说话了? 吴氏一听,精神大振。立刻就找来娘家人,让他们帮着查一查吴氏原籍是哪里的,能否跟她攀上关系,也许是同族之人呢?都姓吴,兴许同宗同源也说不定。 若是有惠妃帮忙说话,那解儿的世子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将来她母凭子贵,谁说她不能穿上诰命大装?谁还敢看轻她? 而且吴惠妃儿子没了,也许正需要一个外力呢?那新城侯府不是正好? 互惠互利,互为倚傍,不是很好? 吴氏娘家一听她这打算,眼睛亮得惊人。一拍大腿,决定干了。即便不是同宗同源,也得给扯出关系来。 家中有个侯夫人不太牢靠,要是宫中再有一位皇妃, 那吴家在京中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立刻就四下运做了起来。 后宫风云暗涌, 前朝也没闲着。永康帝终于想到他还有一位庶公主, 至今十六岁了还没个封号,到了说亲的年纪, 生母没了,也没人帮着筹谋。 驸马找谁做呢? 连着几天翻查京中勋贵权臣家子嗣的资料。 穆俨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皇帝给庶公主赐下封号“常宁”,并赐婚他祖父第四子,如今西平侯府的四爷,他的四叔穆昕。 常宁公主,从完成册封,到选中附马,只用了十四天。 书房里,穆俨主仆三人齐齐沉默,半天没人开口。 直到穆俨手指在书桌上发出敲击声。 穆坎打破了沉默:“少爷,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恩威并施吧。”穆俨面无表情淡淡开口。 穆离点头:“陛上登基后频频往西南调兵遣将,一为巩固皇权,二也是在防着咱西平侯府在云南做大。” 穆俨嘴角冷冷牵了牵。 穆家在云南守边数十年,自他祖父起三代人坐镇经营,平定叛乱,震慑诸蛮, 为边疆的定安,为免朝廷南顾之忧,功绩累累。 西南地理环境复杂, 环境恶劣,且多民族杂居,土司各自为政,经常暴发民族矛盾,不时就火拼一把,不服中央掌控者多,治理起来颇为艰难。 他祖父为治理云南下了大力,可谓呕心沥血。 自太祖建朝以来,贯来主张“守在四夷”为治边策略,对西南地区的管理以“守”为主。 太祖时常劝诫大臣和自己的子孙,不要对西南地区使用武力,认为“蛮夷”所处之地既远且荒,远征西南劳民伤财,即使征服了也无太多益处。 但他祖父自被太祖遣到云南坐镇,招抚远近百姓,劝课农桑,屯田兴教,百务具举,才有了西南如今的局面。 西南局势复杂,换一个人守边,震慑不住,必生乱,最后影响到朝局。 不仅太祖,连着他祖父,对西南多民族杂居地区采用的多是怀柔之法,主要是为避免激起少数民族反抗,远征至劳民伤财。 如今前朝残余势力还想着收复中原,光复兀朝,永康帝的防御重点还是在北方,北方各少数民族对中原虎视眈眈,更具野心。 如今给穆家赐婚一位公主吗? 穆坎搓着牙花子:“这常宁公主这么不受宠吗?好歹是位公主吧,京里大把才貌俱全的佳男任她挑,怎么挑了咱家那位?” 啧啧两声:“咱家四爷远在西南不说,还是位庶子。少爷你说,那位是怎么想的?” 永康帝子嗣不丰,只有三位皇子和五位公主。 三位皇子和四位公主都是皇后生的,独常宁公主生母不详,这多少得体恤一二吧?这册封不过十来天,驸马就挑好了。长什么样都没见到,还一下子把公主支到西南去了。 怪道帝王心不可测呢。 “少爷,陛下是要让四爷回京还是要送公主远嫁西南?”穆离问道。 “四叔封驸马都尉,没说要调任京师。” 那就是公主要远嫁西南了? 啧啧,这是多不受宠。牺牲有些大。 身为皇帝女儿,不能和其他姐妹一样在京师拥有公主府,活在皇帝老爹眼皮底下做威做福不说,还被支去西南蛮荒之地,可能还要被驸马和夫家认为嫁过去是当探子的。 穆坎摇了摇头。 “看夫人那边准备好没有,马上要进宫谢恩了。”穆俨神色清冷吩咐道。 “是。” 一个月后,常宁公主远嫁,穆俨一路护送其前往西南。 春风拂面,莺飞草长。又是一年的春日。 黄昏绵绵软软的江风吹得人醉意连连,霍惜索性躺在船板上闭起了眼睛。 忽地被一阵带着水腥气的江水扑了一脸,眉头紧皱,睁开了眼睛。待看清,半个身子支起喝道:“霍念!”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看我不揍得你屁股开花!”霍惜一边叫着一边翻身坐起,朝他扑了过去。 “哈哈哈,打不着!”霍念动作迅速,如脱钩的鱼,转身就跑。 俩姐弟从船头追到船尾,眼看没地方去了,霍念忙扑到正在补渔网的杨氏身上:“娘,姐姐说要揍我。” 霍惜伸手抓他,他往杨氏身后一躲,杨氏笑着伸出一手拦着霍惜。 “略略略,打不着打不着。”霍念猫在杨氏身后,朝霍惜做着鬼脸。 “你过来,今天不揍你我就不是你姐!” “你本来就不是我姐。” “你说什么!”霍惜怒瞪他。 “你是我哥呗!” 杨氏闻言看向做一身小子打扮的霍惜,噗嗤就笑了。 “霍念,你死定了!” 霍惜伸手去捞他,杨氏虽伸手拦着,但因为坐在地上补着渔网,动作有些笨拙,眼看霍念就要被霍惜抓到揍到屁股开花了。 哪知那小子眼珠子一转,扑通往江里跳去。 激起一片水花。 溅了霍惜一身一脸,她恨恨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冲水里吼着:“霍念!你有种就在水里呆着,别上船!” 霍念从水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我当然有种啊,是姐姐你没种,略略略……” 这皮小子,死定了!等他上船,非打得他三天都下不了地。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不像话 四年了,外城渡口依旧,但热闹气多了几分。 每一个见到霍家船只的船家都远远地朝霍家打招呼。 京师附近水域的船家无人不知霍家水上杂货铺,他家的招幌换了几条,但还是那几个字,还是那个模样,支在船头。 霍家的船划回外城渡口, 等了不多久,霍念眼尖,站船头朝来路上拼命挥手:“爹,爹!我们在这!” “哎。爹看见啦!”霍二淮挑着渔担,高兴地应了声,脚步轻快地朝自家的船走了过来。 “小心些,别掉水里了。” “掉水里也不怕,我水性好着呢!”皮小子见到爹高兴地咧着嘴。 霍二淮踩着跳板上了船, 将将放下渔担,霍念就猴到霍二淮身上。 抱着他的脖子,告状:“爹,姐姐打我屁股,可疼可疼了。”小嘴高高地嘟起。 霍二淮爱极了他这副模样,和他顶了顶额头,又笑着去摸他的屁股:“那爹一会狠狠说她,怎么能打我们念儿屁股呢?真是不像话。” “对,不像话。爹你可要好好说说她。” “好,爹说她。” 刚说完,扭头一看,见姐姐正瞪着眼睛在身后看他,霍念吓了个机灵,忙趴到霍二淮的肩窝,抱紧了他, 两腿也夹紧霍二淮的腰。 杨氏笑眯眯帮着收拾渔担,看了猴在霍二淮身上的霍念一眼:“念儿, 你快问你爹, 今天卖渔得了多少铜板, 也帮你爹数数。” “好哦!”霍念眼睛一亮,小手就往霍二淮怀里掏。 霍二淮被他摸得发痒,忍不住笑,抱着他在船板上坐了下来:“爹给你,都给你数。” 父子二人便高高兴兴地坐在船板上数起铜板来,“一枚,两枚,十枚……” 看着霍念小小一团坐在霍二淮怀里,两眼放着光,跟钻钱眼里一般,霍惜翻了个白眼,简直没眼看。 一定是小时候当着他的面数了太多次铜板,这孩子才一学会说话,就知道数铜板。 教的字今天记住明天忘,但数数算帐却能记得牢牢的。跟着霍二淮去卖渔,从来没算错过。 大概是钱串子托生的吧。 又白了他一眼,也在船板上坐了下来。问霍二淮:“爹,你没遇上舅舅啊?” 霍二淮一愣, 往船上望了一眼:“你舅舅还没回来呢?” “没呢。估计帮着邹阿爷阿奶在记帐。”杨氏说了句。 也跟着坐下,笑眯眯地看父子二人数铜板。 主要是霍念数,他数一遍还不算,还跟有强迫症的一样,数第二遍时,把较新的铜板数做一堆,磨得较旧的铜板数做一堆。 按新旧程度不同分不同的堆,还要求他娘先花旧的铜板,新的铜板晚一点再花。 也不知什么毛病。 新铜板旧铜板不都是铜板? 看他小手分出好几堆,这个点一下,那个铜钱堆点一下,正儿八经的小钱奴模样,简直没眼看。 霍惜抬眼看向岸上。没有杨福的身影。 杨福现在经常在岸上跑,有时候跟着沈千重半月一月的不着家。前几日才从平江回来,也歇不住,代替霍惜往京里的铺子和货栈跑。 本来现在广丰水做大了,琼花巷送菜蔬日常杂用的生意应该停下来了,但这几年她把琼花巷的小院买了下来,爹娘和她除了冬天,还是更愿意住在船上。 见邹阿爷邹阿奶年纪渐大,受不住水气,便干脆让他二人住到琼花巷。 邹家的船她也买了下来,邹胜现在跟在沈千重身边跑,沈千重喜欢邹胜的老实本分,做事谨慎认真,把他带身边。 孙子不在,老两口闲不住,也为了给他们找一些挣钱的活计,就仍是让他老两口往琼花巷附近拉生意,登记邻里邻居要些什么日常杂物,一并采购了送过去。 所以菜蔬及平日烧火用的柴禾等物,还是每天往琼花巷送。 给邹家一成利,老两口现在每天也能赚不少,一月赚的比过去一年打渔得的都多,干得很是起劲。 霍惜权衡着便把这个生意一直保留了下来。送货的事有时候霍二淮送,有时候杨福送。 而让邹阿爷邹阿奶住到琼花巷,沈千重也放心了,有人帮他照顾沈洛了。 沈千重忙得不着家,他有了钱又送沈洛去读书,沈洛读书时便住在琼花巷,休沐了便喜欢往霍家的船上跑。 邹阿爷和阿奶便帮着沈掌柜照看他,给他日常做些饭食,送他到书院之类的事。 霍惜在琼花巷买了两套小院。 把自家在琼花巷租的那个小院买下来后,关氏租的那个小院也退租了。她男人春闱考中了进士,外放做官。 霍惜得了消息,经她引见房主,把那处小院买了下来,交给沈千重父子住。 如今对于霍惜来说,有田有宅子,广丰水商号在一众船家中也有了些许名气,她在京里有铺子和货栈,在运河沿线的杭州、嘉兴、京口、扬州、淮安,常州都有了铺子。 前几天沈千重回来,又把江宁铺子的地契和房契给了她。 她终于也算小有资产了。 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姐姐,姐姐,有二两银子,还有四钱,又三十文!” 见霍念小手捧着银子和铜板到她面前献宝,两眼放光,霍惜在他额上戳了一下,小钱串子。 哼。霍念朝她哼了声,又皱了皱鼻子,转身朝杨氏要麻绳串铜板。 “爹,今天的渔价不错啊。温掌柜给这么多呢?” 当初会宾楼的温采办已升任掌柜,会宾楼又开了数家分店,经由他介绍,现在她家打来的和收来的渔获根本不愁卖,都挑到会宾楼高价卖出了。 你好我好,互惠互利。 霍二淮也很少再往鱼市街卖渔了。难得去一次,霍念都要跟着,像个跟屁虫,说要帮爹算帐收钱。 但他人小,又走不了多远的路,还得劳累霍二淮背他或是雇板车载他。 霍惜便觉得再去鱼市街卖鱼不划算,收来的大渔都往会宾楼送了,剩下小的会宾楼看不上的,就干脆让杨氏做成各种鱼虾蟹制品。 每年冬日,她家做的秃黄油,烤虾呛虾,鱼丸都不愁卖。 很多人还找上门买。 渡口河道里荡起金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杨福的身影。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喜欢谁 “舅舅,舅舅,我们在这!”霍念又在船尾跳着朝岸上挥手。 “哎,舅舅来了。” 十四岁的杨福身形已是拔高了一大截,已是跟霍二淮齐平了。瞧着是个能当家的小子了。 霍念又猴了上去:“舅舅,姐姐打念儿屁股。”又趴舅舅耳边告状。 杨福装着大吃一惊的样子,眼睛瞪得溜圆:“啊, 姐姐又打我们念儿屁股了?一会舅舅帮念儿狠狠地出气,好不好?” 霍念抱着他脖子,狠狠点头,很快又摇头:“舅舅你说一说她就行,让她别对念儿那么凶就好,别打姐姐。” “行, 那舅舅就好好说一说她, 怎能老打我们念儿屁屁呢, 真是不像话。” “对,不像话。” 霍念扭头朝霍惜哼了一句,见霍惜瞪他,又趴回杨福的肩窝。 晚上霍惜和杨福跟着自家的船回了桃叶渡。 她和杨福大多时间住在琼花巷。 虽然家里有宅子了,但霍二淮和杨氏更喜欢打渔,夫妻俩大多时间都住船上。霍念则看心情,霍惜有闲时间带他,他就跟霍惜住岸上,不然都住船上。所以一家人更多时间也团聚在船上。 回桃叶渡的路上,一家人用完晚食。 见霍念在船上蹦蹦跳跳没个消停,又想起他下晌在水里说出的那句“我有种,姐姐没种”的荤话,霍惜便想着要拘一拘他的性子。 他快满五周岁了,性子是个机灵的, 还有点小聪明,就是坐不住。 也教了他一些字,但数数他记得牢, 认字识字, 他就没个定性,今天记住明天忘。让他写大字,他就往水里蹦,非得你说不练了,他从才水里冒头,把霍惜气得不行。 霍惜往杨福那边看了一眼,当初沈洛被沈千重送去私塾,霍惜也让杨福跟去读了几年,杨福读了三年书出来,就不愿再读下去了。跟在沈千重身后跑。 被沈千重带了一年,也能独自去谈生意了,十四岁的小子已很能独挡一面了。 霍惜有些欣慰。 不管将来如何,打渔也好,做生意也罢,舅舅多个选择,路也好走一些。 见霍惜看他,杨福挪到霍惜身边:“惜儿?” “没事。你去外城的铺子看过了?” “看过了。沈掌柜说,那铺子现在不够用了,咱的货全堆在那里,都没地方装。想着若是两边没人肯出让铺子, 就准备在附近再寻一间铺子。我觉得还是把左右的铺子买下, 打通更便利。” “那一条街的铺子都是经年的老店,除非有重大变故,不说卖了,租赁都难。” “是。沈掌柜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不想在内城买铺?” 霍惜点头:“嗯,内城太麻烦了,规矩多,束手束脚,再说离外城码头也远,咱南北来的货运过去不方便。” “咱从东水关用船把货拉过去不行吗?内城有钱人多,咱要是有个铺子,可以做些更精贵的生意,利润应该很可观。” 霍惜看向他,如今的杨福褪去一身的青涩,经常在各地跑,已练就了一身的本事,整个人再不是四年前憨憨的渔家小子了。 霍惜朝他竖了个拇指。 “怎么了?” “舅舅,现在有你,我都可以歇下来了。只跟爹娘在江上打渔就行。” 杨福不好意思地挠头:“沈掌柜才厉害,我跟着他还有好多东西要学。” “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早些时候,你出门,娘日夜提着心,现在娘一天里都不怎么提你。放心地很。” 杨福笑笑,看了杨氏一眼,悄声道:“惜儿,我喜欢跑来跑去的跟人谈生意。可以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景,不同的人。” “就按你喜欢的方式过吧,人生短短几十载,正是要做些自己开心的,愿意做的事。” “嗯。”杨福点头,见她目光没看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目光盯着念儿:“看念儿?” “嗯,这小子现在越来越皮实,我想着得给他上个笼头。” 杨福笑了起来:“你想送他去念书?我姐和姐夫会不舍得的,怕是天天要守着书院门口跟个望儿石一样了。” 霍惜想到那场景也笑。 霍念这个小人精,见姐姐和舅舅都看他,打了个冷颤,这两人定是又憋着什么主意了,念儿怕怕。 “娘,我姐和舅舅一定又憋着坏了,你可得帮念儿。”紧紧挨到杨氏身边。 杨氏正收拾锅碗瓢盆,听他这一说,扭头往霍惜和杨福那边看了一眼,小声安慰他:“没事,有娘和爹。” “嗯,娘你最好了,我最最喜欢娘了。”嘴里说着甜得腻人的话,趴到杨氏背上。 杨氏心里跟喝了百八十斤蜜一般,抬了抬屁股颠了颠他,心里胀得满满的。 “最喜欢娘,那不喜欢爹了?”霍二淮走到船头,逗他。 这小子松开杨氏又猴到霍二淮身上,抱着他的大腿,仰头:“念儿也最最喜欢爹了。” 死小子,没眼看。霍惜抚额。 很快船划回桃叶渡。 现在的桃叶渡已换了好几波人,从最初停靠的二十七家,变成三十家,到现在近百家,挤挤挨挨停了几里地。 而最早一波跟着霍家卖货的人,比如钱家,郁江,马吉兄弟等人,平时都极少停在桃叶渡了。 自霍惜在其他城池有了铺子和货栈之后,需要船家帮着往两边送货,把这个城池的货运过去,再把那一边的货运回来,霍惜也有自己几条船,但还是不够。 郁江便跟着做起送货运货的生意。 自他发达了之后,他家人总会寻各种借口找过来,要钱要物,夜里还寻到桃叶渡,赖在他的船上不走,他烦得不行。干脆就帮霍惜跑起了船。 一月来回送个几趟,得了不少脚钱不说,自己也能在两边买些货,回来自己找地方卖,一个月能赚不少。 这几年来,在外城也买了房子。除了霍家及几家相好的人家,没人知道地址。 而马吉马祥兄弟都娶了亲,又买了一条船,俩兄弟带着家小一人一条,也帮着霍惜跑船。 钱小鱼和钱小虾也是俩兄弟一人一条船,帮着跑船。 而钱三多和孙氏几乎不打渔了,在江宁下面一个村子买了二十来亩地,盖了房子,偶尔从儿子那里拿些货,在沿河村子卖卖,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最初跟霍惜做卖货生意的,大多在乡下有了地盖了屋,有些人在乡下过起了小日子,但大多人还是从霍惜这边拿货,帮着跑船。 谁还嫌钱多呢,是不是? 霍家的船一进渡口,大家纷纷上来打招呼。都是合作伙伴,在旺季货物充足的时候,霍惜都要仰仗他们帮着跑船,与大伙处着很不错。 她现在还没有那么多条船,自家的船队还不成规模,培养一个船夫并不容易,还得仰仗这些相熟的船家。 停了船,霍二淮和杨氏便把酒搬了出来,跟大伙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联络感情。 霍念也找到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子,在船上玩闹。 直到夜深,霍惜铺了床要睡,就见霍念抱着小枕头推开了她的舱门。 “姐姐,我想和你睡。” 小脚丫在船板上蹭啊蹭,一双眼睛望着霍惜,眨啊眨,咬着唇生怕霍惜不同意。 霍惜一颗心忽地软成水。 冲他招手:“来。”霍念一看立刻屁颠屁颠朝她扑了过来。 放好小枕头,钻进了她的被窝,两手捏着被子的边边,朝霍惜笑得一脸得意。 “不跟舅舅睡了?” “我今天想跟姐姐睡。” “那你不许尿床。” “我才不尿床!”生气了。小嘴嘟了起来,背过身去。 只两息,自个又转了过来:“尿床姐姐也不许赶念儿。” “不赶。” “姐姐最好了,我最最最喜欢姐姐了。”猴了过来。 死小子,到底最最喜欢谁。 听完霍惜讲的故事,霍念很快就打起了小呼,霍惜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抚着他的小脸,感慨了一番,也挨着他睡下。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代价 更深露重,鬼魅横行。京郊一处密林,刀剑相击声不断。 三个年轻男子,被一群黑衣人围攻。攻者凌厉,格挡的也丝毫不弱。两群人叮叮当当打了一个时辰未分出胜负。 黑衣人下手又狠又辣,招招死招。 “少爷,小心!” 见暗器袭来, 穆俨闪身一避,躲了过去。 一个回旋,剑花一挽,直直刺入黑夜人心脏位置,反手用力一拔,血花飞溅,黑衣人瞬间倒地身亡。 穆俨看都不看一眼, 转身又朝另外的黑衣人扑了过去。 直至所有的黑衣人全部倒地,穆俨主仆三人才脱力地瘫软了下来。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波了, 少爷,你现在的命越来越值钱了。”穆坎瘫在地上大喘气。 穆俨嘴角冷冷地勾了勾,往地上扫了一眼,十五个,派了十五个死士来杀他,越来越舍得下本了。 “少爷,属下帮你包扎一下吧。”穆离走了过来。 “少爷,你受伤了?”穆坎从地上爬起凑了过来。 “小伤。”穆俨淡淡开口,好像伤的不是自己一般。 “快让我们看看,那剑上说不定有毒。”穆坎心里慌乱,西南来的死士,贯会用毒。 两人把穆俨手臂上的布扯开,长长的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穆坎恨得咬牙, 又上前给每人各补了一剑。穆离默默地掏出一个瓷瓶, 拔了塞子, 把药粉往少爷伤口上一倒。抬头看了少爷一眼, 见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忍不住为他心疼。 少爷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天活得肆意过。刀山血海里走到现在,都得感叹一声老天爷打盹没把人收走。 四年了,眼前的少爷身姿越发挺拔,光风霁月,双眸如寒星般深不见底,见之不忘。不想让少爷活的人,越发想要他的命。 “少爷,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穆离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问道。 “跟西南那边说一声,我要君明章一双腿。” “少爷,何不干脆……”穆坎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穆俨嘴角讥讽:“死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这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的庶兄弟们,一步步侵食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也尝一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滋味。 “可君明章还有儿子。” “他的儿子还不成气侯。” “只对君明章,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这个她说的是她还是他,是哪个他,三人心知肚明。 穆俨声音清冷:“一步一步来,下次就是穆展的腿了。” 让她好好看着,使了各种手段, 但又干不掉他, 看着身边的势力被他一步步铲除殆尽,击挎她的斗志,不是很爽吗? 她儿子穆展不是长得很像穆晟吗,很有乃父之风吗,穆晟到哪都带着他吗,到时把穆展的腿打折,看她还怎么蹦哒。 穆离叹了口气,西南山高路远,远离朝堂,跟土皇帝一样,有机会做个人上人,是个人都挡不住这种诱惑。只可怜了少爷。 春日的清晨,蛙叫虫鸣,淡淡的水腥气扑鼻而来,空气中满是腥甜的味道。 霍惜狠嗅了一口,慢慢睁开了眼睛。 刚吸了两口气,就发现肚腹那里沉得慌,垂眸一看,气得咬牙,死小子,又把腿架到她身上。 把念儿的腿掰开,再一看,这睡姿简直了,要不是有舱门挡着,估计能滚到水里。 霍惜轻拍了他一下,霍念翻身嘟囔了一句,又打起小呼。 死小子。见他呼呼睡得香,霍惜给他盖了被子,蹑手蹑脚地起了。 走到船尾一看,爹娘早就起了,娘在准备早食,爹在划船,放眼一看,船在动,爹不知何时已把船划出了桃叶渡。 “醒了?快来梳洗。”杨氏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舀水洗漱。 不一会,杨福也起了,“姐夫要晨捕?”这会天才蒙蒙亮。 霍二淮笑笑:“嗯,昨天去会宾楼送渔,温掌柜说这些天需要的量大,渔价也好,我就想着多捕一些,也好多卖几个钱。现在化了冻,鱼也好捕了。” 霍惜听了把渔具搬了出来:“又是一年的春闱,京中文人学子齐聚,大宴小宴不断,都想着鱼跃龙门,意头好,估计每餐必点,要的量也就多了。” “是这样啊?难怪。爹昨天才出了会宾楼,好几个食肆的掌柜把爹拦住,让也给他们送渔,说价格好商量。” “那咱这几天就辛苦一点,要不叫上两家,夜捕?”杨氏提议。 “夜捕太劳神了。”霍惜不太愿意杨氏和霍二淮再辛苦。家里现在也不缺钱了。 “能有多辛苦,我和你爹换着来,白天也能补觉。”杨氏拍板。 杨福看了霍惜一眼,点头:“那行,我也跟姐夫换着来。” “你不回琼花巷?铺子的事不忙?”杨氏生怕他跟着捕渔,又把事推给霍惜。 “沈掌柜回京了,我这几天可以和你们在船上。” 事情就这么定下。 霍惜好久没晨捕了,匆匆吃过早食,就帮着霍二淮下网。 船划到一处开阔水域,停了船,收起橹板。先是下了拦网,又择了一处,开始往水里抛网。 不多时,把抛网往上拉时,就已经沉甸甸,拉不动了。杨福急忙上前帮忙,和霍二淮一起往上拉。 霍惜是不敢抛网和拉网的,她一抛,能把自己也甩进水里,网也拉不动,鱼能把她一起拖进水里。 鱼被拉出水的那一瞬,临死前的挣扎,那力道,一般人拖不住。 “哇,满网!”霍惜喜得直蹦。 网被拉上船板,霍惜便和杨氏一起,搬了小板凳开始坐着解鱼。 大的,就往水箱里投,太小的,就往水里抛。打猎的不会焚林而猎,打渔的也一样,不会涸泽而渔。 不会把水排干,也不会把大渔小渔一网捞尽。总要留着后路,才能长长久久。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抛网,解鱼,分虾蟹,把霍念吵醒了。 小手揉着眼睛走出船舱,嘟着嘴看着霍惜和杨氏等人。 杨氏起身朝他走了过去,见霍念要往她身上扑,忙退后一步:“娘身上腥”,又蹲下身哄他:“念儿醒了是不是,娘打水给念儿洗脸好不好?” 霍念刚要点头,霍惜就说了句:“念儿你长大了,要自己舀水洗漱了。” 霍念嘟着嘴看了她一眼,朝杨氏道:“娘,念儿自己洗。” “真乖,那娘洗个手,给念儿拿早食去啊。” 霍念小脑袋点了点,踮着脚往水篓里舀水。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巡铺 一家人把船划进外城渡口。 水箱里满满的鱼,不时蹦一下,鱼尾甩起阵阵水花。 “爹,太多了,一担估计装不完,你雇个板车来。” “我去叫。”杨福往岸上搭了跳板,三两步上了岸。霍二淮便和杨氏准备捞水箱里的鱼。 “我来捞!”霍念抢过霍二淮手里的抄网, 就往水箱里伸。 “好,咱念儿来舀,爹在一旁看着。”霍二淮笑眯眯地把抄网递给他。 见他拿着比他身高长数倍的抄网往水箱里舀,鱼一蹦,水花一溅,他还闭眼睛闪,抄网拖得他连站都站不住,要不是爹拽着他,都能掉水箱里,还逞能。 霍惜看着他就头疼。杨氏和霍二淮还纵着他。 见杨福把板车雇了回来,扬声道:“念儿,你把抄网给爹,舅舅把板车都雇回来了,你还玩。” 霍念看了她一眼,瘪着嘴把抄网给了爹,委屈巴巴地挨着霍二淮的大腿:“爹,念儿想舀。” 霍二淮差点一个心软把抄网给他,见霍惜正盯着,忙说道:“等晚上咱家夜捕,爹教念儿从江里舀鱼啊。” “真的吗?”见霍二淮点头,便高兴地拍起小手,也不要抄网了,只在一旁看。 朝霍惜做了个鬼脸, 这水箱里的渔都是自家的,舀了也没趣, 从江里舀上来放进水箱才有趣呢! 霍惜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水箱里的鱼几乎都舀了起来, 一担装不完,只好租了车马行一对竹筐。竹筐存不了水,脱水太久鱼就会死,霍二淮和杨福便推着板车急急要送往会宾楼。 “念儿和娘在船上做咸鱼好不好?” “娘,念儿想跟爹去卖鱼。”看爹一眼,又看娘一眼,犹豫。 “爹不去鱼市街。”霍惜说了句。 霍念得了霍二淮的确认,小脸写满了遗憾,看看霍二淮,又看看杨氏,挨到霍惜身边:“那姐姐去哪?我跟姐姐一起。” 皮小孩,就是不肯乖乖呆船上。 霍惜只好带了他上岸。 “惜儿,你要回琼花巷还是去哪?”杨福问她。 “我去看铺子。” “那福儿和惜儿去看铺子,我一个人去送渔就行。” 杨福见他一个人能行,便和霍惜一起去视查广丰号在外城的铺子。 霍念一上岸,就跟出笼的鸟一样,撒欢个没完。杨氏和霍二淮也宠他, 经常带他进城玩,内城也是经常去的。 霍惜仔细看过念儿的样貌,长得并不像他,和母亲倒是有几分像,而且他还小,也没怎么长开,遂放心他进内城。 快五年了,再有心的人也该把旧事旧人忘了。她如今行事再不用小心翼翼束手束脚,也不会拘着念儿。 这京师,念儿想去哪,任他去。 “姐姐,舅舅,一会我请你们喝好喝的饮子。” “好啊,那舅舅就沾念儿的光咯。”念儿一听,顿时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又去看霍惜。 霍惜晃了晃被她牵着的小手:“是你想喝吧?” 霍念不依,嘟着嘴:“我是想喝啊,姐姐难道不想吗?”仰着小脸看霍惜,霍惜败下阵来,无奈点头:“想啊。” 皮小子笑得开心:“那我请姐姐喝,我有钱!娘给我钱了,爹也给。”拍了拍身上背的小挎包。 娘给他做的,绣了纹样,念儿喜欢的很。如今霍惜已经不背了,轮到他去哪都背了。 “广丰水”货栈离琼花巷不远。从外城渡口过来,不远不近,距离刚刚好。 对于来拿货的船家来说,很便利。 霍惜抬头看三间大开门的铺子上方悬挂的匾额,请关氏的男人写的,进士老爷的手笔,那比一般人可强多了,铁画银勾,瞧着就大气,她很满意。 牵着霍念进了铺子,伙计迎了上来:“客官需要什么,我们这里有……”瞧见跟进来的杨福,忙迎上去:“二掌柜。” 铺子里的三个伙计和帐房都迎了上来,朝杨福打招呼。 “我就来看看,忙去吧。” 伙计见霍惜和二掌柜是一起的,便点头退下。 霍惜看了杨福一眼,可以啊,杨福二掌柜,如今瞧着有模有样,这二掌柜做得名副其实啊。 杨福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惜儿才是背后的东家,但她却隐于背后,事事要沈掌柜和他出面。说她还太小,恐不能服众,只在背后出谋划策就好。他和沈掌柜便只好依了她。 导致现在除了少数人,都不知道广丰水背后神秘的东家是谁。 霍惜觉得保持这样的神秘密挺好的,合作伙伴们以为背后东家大有来头,更方便于他们行事。 就算一众船家经常来拿货,也不知道广丰水就是霍家的。只以为是霍家跟对方有什么合作。 这效果正是目前她想要的。 霍惜在铺子里打量。 铺子三开间,不算小,各色货物整整齐齐摆在货架上,分门别类,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琳琅满目。 说是货栈,其实就是外头众多杂货铺的升级版。 但广丰水又跟一般的杂货铺不同。 广丰水初初发迹于一众船家从霍家拿货,源于货仓模式。这就跟一般散卖的杂货铺很是不同。 因为有时候广丰水能从其他地方运回好几船的货,若放着慢慢散卖,不知得卖得何时。还得倚仗小商小贩和一众船家来批量拿货。 那这从外边城池运回的货,就得找货仓来进行存储。这就跟一般的杂货铺不囤货,卖完什么进什么货,极为不同。 但广丰水不仅有货仓,还有铺子,所以散卖的生意也没落下。最初把铺子开在外城,也是想做一些散卖的生意,两头兼顾,想着这花不开,那花开。 也想着慢慢积攒人气,把广丰水的生意做起来,便散卖和批发两头都做了。 如今散客生意赚的是小头,但霍惜没想着关了散卖的生意。她以后还会开精品铺子,还得靠散客帮着带人气。 广丰水商号,因为以卖大宗货物为主,一个品种要十件以上,价格比散卖要便宜的多,结果导致一些散客会拉着左邻右舍或是相熟的朋友,一起来买货,这样平摊下来价格会便宜许多。 结果一传一十传十,广丰水的名气就这么传出去了。 再加上霍惜一再要求沈千重对货物进行严格的刷选,哪怕利钱再大,货不好,也绝不能购进。不能把口碑做坏了。 口碑做坏了,熟客们都走了,回头率没有了,市场重新开发,成本又上去了。 所以广丰水虽然才开了几年,不是什么老号,也没什么分店,但凭着货美价优,客人不断。连内城的客人也过来选货。 霍惜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很是满意,和杨福一起到了后堂。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崛起 霍惜到了后堂,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杨福拿了账本给她看,霍惜才翻一半,沈千重来了。 “早知道东家要来,我就不出门了。” 霍惜朝他看去,四年了,沈千重再不是四年前见到的那副精瘦模样了。 如今一身细棉布穿在身上,身子微胖,脸上堆着笑,再不见旧日愁苦的模样,兴许是跟人打交道多了,为人瞧着更显老道圆滑。 这些年帮着霍惜跑南跑北,每年都拿一成的分红,腰包里落的银子不少。在湖州等地也买了不少田产。 霍惜笑笑:“我就随便来看看,念儿在船上呆不住,我带他出来兜兜风。” “念儿无趣了?一会沈伯伯带你去城里好好逛逛,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沈千重很喜欢霍念,每次见都要抱着他逗弄半天。 霍念被他高高抱起,哈哈笑,点头:“要喝好吃的饮子还有糕点。” “好,沈伯伯都给你买。” 说完给了银子让一个伙计进来,让他带念儿去附近转转,买好吃的。 霍惜跟着他和杨福到库房转了一圈,见货物都堆到屋顶了,眉头皱了皱。 “这铺子小了。我们的船现在去的地方多了,运回来的货越来越多,也不光我们自家运回来的,霍管事那边介绍来的船队,也向我们供货,我见着好的,收了不少。这仓库就不够放了。” 霍惜见仓库里连转身都困难,这要是取上层的货,都不好腾挪。 “赶紧再找个仓库吧。不要求房子多好,也不要求地段,地方够大就行。外城码头那边还是没有货仓?” “没有。我派人在那边蹲守了好几个月了,都没见那边有货仓转让。霍管事说会帮我们留意。” 杨福也说道:“要是在码头那边有个货仓就好了,船一靠岸,货就往那边码,船家进货也首先从那边出货,得省不少人力物力。” 霍惜也是这么想的,但码头地方就那么大,她起步晚,哪里还有货仓给她买或是租。一有转让就让大的商号抢了。 “派人再往码头附近和铺子附近寻一寻,有最好,没有也不强求,在外城再寻一间大的宅子,改做仓库。” “是。” “这里的货太多,堆得空隙都没有,现在开春了,这库里温度也上升,得注意着防燥防火,把一些出得慢的货往琼花巷宅子那边存放,这堆得太满了。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这要是出了差错,一库房的货都没了。 “好。一会我就让人腾一些货到琼花巷。” 仨人出了库房,霍惜接着翻帐本:“这一个月,布匹出得很快啊。” 沈千重点头:“开春了,厚的冬装都换下了,大伙都忙着扯布做春装。咱的布才运回来,都来不及入库,就被小商贩们分干净了。” “那后续的货源备得足吗?” “我到附近的县镇跑了几趟,跟村里的织户定了布匹,也叮嘱船家们一路卖货时,帮我们收些布匹上来。江宁、湖州、嘉兴几个地方的船也快回来了,应该能运一些布回来。” 霍惜点头。 布匹因着换季,百姓要置办春装,又逢三年一度的春闱,买布置装的人多了起来,布匹供不应求。但是吃食等物就有些滞销。 开春了,万物复苏,大家也不猫冬了,新鲜的吃食也多了起来,一众干货就卖得慢了。 “我看库房里还有很多干货,这些东西都是有保质期的,存放得久了,没得发霉吃坏了人。你让伙计向来拿货的商贩做做宣传,比如降一些价,或是有紧俏的货,搭着卖一些干货,尽快把库房里的干货出了。” 想了想,又道:“或是让伙计到各食肆酒楼多跑跑,天气暖和了,各酒楼食肆的生意很是不错,让伙计们四处卖卖看,多卖多得。” 沈千重笑了起来:“东家这一招多卖多得,伙计们可是高兴得很。就盼着呢。” 霍惜笑了笑。 和京师一众铺子伙计每个月拿固定的月钱不同,霍惜从物阜民丰的朝代过来,很清楚怎么激起员工的积极性,知道顾客是上帝,伙计的态度对于货物的销量起着直接的影响。 所以对铺子的伙计实行固定月钱加浮动月钱制度。每月会根据他们的卖货情况,给予不同的奖励,鼓励他们多卖货,多拿钱。 比一般铺子的伙计旱涝保收,客人买不买东西,买多买少,影响不到他们,完全不同。 卖得多就拿得多。 没人跟钱过不去,一样都做伙计的,别人一个月拿好几两,你拿半两一两?羞是不羞? 都不用人催,自己就知道上进。哪怕是呆瓜,家人也会催着他上进。 别的伙计一月往家里贴补好几两,你挣的养不起家不说,养活自己都难,你好意思回家面对家人? 所以每一个到广丰水的客人,不管是拿货也好,买货也罢,每一个客人进来,都宾至如归。不知不觉就买得超出了预算。 广丰水货好,价美,伙计态度好,迅速在外城崛起,占据了一席之地。 “姐姐,看,好多好吃的!” 霍念高高兴兴地捧着一堆东西进来,身后的伙计也跟着捧了一堆。皮小子嘴甜,伙计还自己掏钱给他买了一堆吃的喝的。 “怎么买了这么多?你吃得完?” “和姐姐,舅舅,沈伯伯,还有大家一起吃。”生怕霍惜骂他,很是嘴甜地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到了。 店里一个账房,四个伙计,见大掌柜对霍惜必恭必敬,对霍惜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测。 霍念见姐姐没有意见,忙和小伙计把买来的吃食一个个都分发了下去,得了众人的夸,得意得不行,挨着霍惜坐在后院吃得欢。 霍惜一直在铺子里呆到吃午食的时间才出来。 本想邀沈千重一起吃午食,哪想他忙得很,不断有生意伙伴来寻他,他便撇下霍惜拉着对方应酬去了。 霍惜和杨福便带着霍念,在外城寻了一间食肆,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吃午饭。 霍念高兴地很,在等菜的时候,坐在高椅上,两只脚不停地荡啊荡,四处张望。 “咦,姐姐,那里有一个哥哥在看我们。”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要买船吗 皮小子,眼睛倒是尖。 在霍惜目光追来之前,穆俨随手把包间的窗扇合上。 “哪有什么人?” “就有。就在二楼那个房间里。”霍念小手指着。 霍惜又朝二楼看了一眼,见窗户关紧,没看到什么人,也不在意,菜一上来, 便招呼霍念吃。 霍念闻着香香的饭菜,很快就把这事撇开了,高兴地拿起筷子夹菜吃。 “那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穆离往窗台那里看去,见少爷已把窗扇合上,那皮实的小子看不到了, 笑了笑。 “要不是少爷心善,那年咱在京郊外及时出手, 哪有他的小命在。如今还能和他姐姐在这里高高兴兴地点着菜吃。可见是老天保佑。” 跟少爷一样命大。穆坎有些感慨, 望了少爷一眼。 穆俨耳听着楼下大堂传来的那小子不时哇哇声,“这个真好吃啊,这个好好吃,姐姐我还要再吃一个……” 听见小骗子低声喝斥,又听见那皮小子不依,跟他姐姐撒娇…… 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活着就好。 穆俨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脸上看不出情绪:“听说广丰水那边有些南北来的奇货,一会你们去那边给夫人挑上一些。” 呃?内城什么精贵稀罕的货没有,要在外城买? 穆坎正想开口,被穆离捅了一下, 不明所以地看他。猛地一想, 广丰水?好像有点耳熟。 啊, 广丰水! 高兴地点头:“行, 一会我们就去广丰水好好挑上一番。广, 丰,水?这名字好听。” 穆俨撇了他一眼,哪里好听了?俗气。还广丰水,没点内涵,一眼就看得出来历,小骗子也就起得了这样的名字。 “啊,不好听吗?我觉得挺好听的啊,又好记。广丰水,一听就记住了。” 穆坎觉得这名字起得特别有水平,跟他一样有水准。 吃过午食,霍惜和杨福带着霍念在广丰水周围街巷逛,一路又让他磨着买了不少小玩意和吃食。 “刚吃了饭,你还吃得下啊?”霍惜瞪他。 “我给爹娘买的。爹娘多辛苦啊,还不能出来逛,我买了带回去给爹娘吃。” 霍念紧紧抱着怀里的吃食,就怕姐姐把它们扔了。 仰头看着霍惜,眼神里带着小倔强。 霍惜还能说什么。买呗。 原该在世家大族里使奴唤婢,做他的元妻嫡子,如今为了买个小吃食,还得琢磨着自己小荷包里的钱钱够不够花。 霍惜有时候很想下决心狠狠教训他,但更多时候总是心软。 霍念一听姐姐给买, 脸上立刻扬起得意的小表情。 小手指着:“那我要买那个如意糕。要那个兔儿团, 长得像只小兔子, 我要买!我还要买那个糖人, 还要让他给我画好看的糖画!” 霍惜忍不住抚额,你确定你那什么糖人糖画,是爹娘喜欢吃的? “就是爹娘喜欢吃的!念儿喜欢吃的,爹娘也喜欢吃!”说完看着霍惜对起小手指,就是要买。 这里还有个缘故。 打渔人家,是不缺鱼吃的,霍念能跟大人吃一样的饭后,家里顿顿就少不了他鱼吃。 回回杨氏和霍二淮都把鱼腹那里刺少肉嫩的地方挑给他,这孩子懂事,就给杨氏和霍二淮也夹了吃,他俩夫妻就哄霍念说他们不喜欢吃。 霍念就以为是真的。 直到有一回,霍念被姐姐和舅舅在外头带着吃饱了,回来看见杨氏和霍二淮在吃鱼腹上的肉,问霍惜,爹娘明明不喜欢吃为什么还要吃,是家里没钱钱了吗? 霍惜就跟他解释,家里不是没钱钱,是爹娘疼他,想让他吃,才说不喜欢吃。 他就记住了。 但凡出门,就喜欢买一堆他喜欢吃的,总以为他喜欢的爹娘也喜欢。霍二淮和杨氏为了哄他开心,又欣慰于这孩子的孝心,回回当着他的面都吃的开开心心。 他就越发爱买。 霍惜不给他买,他就说他有钱钱,他自己想要给爹娘买。 一脸的执拗。 霍惜能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这个事在大街上教训他。 “这个糖人太甜了,你已经买了一堆甜的了,牙齿都要掉光光了。” “我又不是自己吃,给爹娘,姐姐,舅舅一起吃的。” “一起吃也不行。” “我一天只吃两种。”看了霍惜一眼,“一种也行。吃一点点就行。” 杨福受不了他这副讨吃的可爱模样:“走,舅舅给我们念儿买,念儿喜欢吃的你爹娘也一定喜欢吃。” 皮小子重重地点头:“就是。念儿喜欢的爹娘也喜欢,我给爹娘买多多的。” 霍惜抬头望天。 一路大包小包买了很多,皮小子最后路都走不动了,被杨福背着。 霍惜跟杨福在附近转了几圈,没找到合适的可以做货仓的铺子或是房子,只好把这事按下。 急不来。 “咱今年在杭州,嘉兴又开了铺子和货栈,要不要多买几条船?”杨福扭头问霍惜。 霍惜听完,盘算起手里的银子。 因着自家的便利,与一众船家相熟,关系不错,往来各城池送货运货,并不缺船。 组建属于商号的大规模船队,当然更有优势。杨福和沈千重教虑的点,她都清楚。无非是渔户们不好控制,他们会干私活。 但就是自己船队的船夫和水手们,也是会夹带货物的,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不同的是渔户要付脚钱,自己的船夫要付月钱。 有自己的船队,会更便利。在旺季时,不会找不到船,也不会被渔户们拿捏,随意提价,也不用担心船上货物的去向。 但渔户用着灵活。需要时找他们,不需要时他们仍打他们的渔,互不干扰。 自己的船队,要养一大批人,船长,船夫、水手、搬工、运工、伙计……人力成本不少。还有维修船只的费用。 要是淡季,一月半月没活干,仍得支付大笔的工钱。 而且做为主家,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由主家负责,路上翻船了,船工亡了伤了,后事主家都得张罗。 责任更大。 雇佣渔户更灵活,但有自家的船队更放心。各有利弊。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捡漏 霍惜见杨福等着她做决定,也在心里权衡。 想了想:“咱现在挣的钱,都用在各城池买铺买货仓招伙计了。现在帐上也没余太多钱。买船还得培养船夫和水手。” “培养船夫和水手的事,我和姐夫都能干。让桃叶渡的大伙帮咱们带一段时间,不是什么难事。钱的事,咱账上还有。” 杨福和沈千重都倾向于买船,组自己商号的船队。他们和霍惜的理念不同, 觉得有身契,把人捏在手里更好控制。 “那些钱,我想买些地。” “买地?咱在江宁和六合都有三顷地了,还买?” “生意会失败,但地会一直在那里。”田地能保值,变现也容易。霍惜喜欢凡事都留个后路。 “但京师附近的田地太难买了。咱买那三顷地,也都是零零散散的,收租都要好几天才走完。” “我喜欢收租!娘说过几天带我去收租子去!” 霍念原本蔫哒哒趴在杨福的背上, 一听他们说起收租, 立刻就精神了,从杨福的背上支起身。 霍惜瞪了他一眼:“你要有精神了,就下来走走,舅舅背你都累了。” 皮小子又趴了回去:“我脚脚疼。” “那下回不许跟我们出来了。” “还出来的。我回去睡一觉,明天就又好了。”眼睛眨巴地看着霍惜。 嘁,欠打的皮小子。 杨福笑了起来,往上颠了颠他:“没事,念儿脚脚痛,舅舅背着就好。” “舅舅最好了,我最喜欢舅舅了!” 霍惜翻了个白眼。 走了几步, 霍惜又说起买地的事:“我想买个庄子。爹娘一直想在乡下盖一间大房子, 有几亩田种, 自怡自得, 自给自足,我想满足他们这个心愿。” 想着京城附近买地难, 说道:“京师人稠地少,咱就往附近去寻, 平江, 京口,嘉湖等地都可以。只要轻舟半天一天可抵达的地方都可以考虑。” 杨福也想起他姐和姐夫心心念念的生活,点头:“行。那我就让人留意着些。” “嗯,让人再留意些中田下田,我想辟做桑田。” “桑田?”杨福顿住了。 霍惜点头,她想买桑田很久了。 广丰水开业四年来,所有的货物中,利钱最大的两块,谷物米粮和布匹生意。 谷物米粮,她抢不过大商号。但她也有自己的化势。 这些年交好了一批船家,又沿村卖货,进村收菜收各种土产,与农户的关系保持得非常好,农人收了粮,富余的都愿意卖给她。 兴许是穷人更愿意帮穷人,同阶级的更愿意帮同阶级的。霍惜他们进村收谷物米粮,比其他大商号更容易得农人信任。 她不太在意较小的得失,也从不在鸡蛋里挑骨头,不只她,连着她手下的人, 对待农人的态度都极为谦逊,从不跟别的大商号一样盛势凌人。 在乡下收谷物米粮还是比较容易。 但普通农户余粮并不多,不如有大批田地的富户。富户的门广丰水暂时还敲不进去。霍惜目前也只捡漏。 除了谷物米粮生意,另一个利润大的就是布匹。 和粮食一样,都是下乡收乡间织娘们手中的零散布料。跟那些有织坊的商号不能比。也只是捡漏。 所以想货源不被人拿捏,得有自己的货。 有了钱她就想买地,种粮食,种桑。 麻她不想种,一是原料不缺,二是利钱薄。花费的人力物力相同,当然是要做利钱更大的生意。 但除了棉布麻布,更高级的布料,如今广丰水还没那个能力可以跟大的商号竞争。 但如果有桑田,她就可以种桑树,雇人养蚕。 若自己有蚕丝,就可以用原料换绫、罗、绸、缎、绢、纱、锦、绒等高级布料,或者有了原料自己就可以开织纺,生产更高级的布料出来。 这四年来她一直在布局,赚的钱都用来开铺买货栈了。她想买田,买百顷千顷地,当个大地主,躺着当个米虫的愿望还只实现了小小的一步。 霍惜一路想了很多。 “你跟沈掌柜那边商量,账上支一些钱,先买五艘货船,大一点的,至少四橹船。” “四橹?” 霍惜点头:“对,最少要能装载两百石以上货物的。现在咱南边布置得差不多了,下一步我想从淮安北上,在运河几个大城池,济宁,临清,沧州,一路至北平,都要有咱的铺子和货栈。” 杨福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布局这么大吗? 一路往北,一直到运河的最后一站? 霍惜没注意他的神色,只盘算着脑中的计划。 “现在北边的货,运到淮安、扬州、京口等码头,咱买的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若咱北边有铺子,北边的船一到码头停靠,咱可以先人一步截糊,买下对方的货物,再安排船只一路往南急送,比别的商号更早铺货,占个奇货的化势,咱就能赚不少。” 大的商号暂时干不过他们,但大商号选货苛刻,等闲货物他们瞧不上,现在主要还是捡漏。 带着比别人更好的眼光捡漏,再打时间差,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路来。 杨福听完,带着些许兴奋:“行,我这就去跟沈掌柜商量买船去。” 见他转身就要走,霍惜颇为无奈,往他背上看了一眼:“念儿都睡着了。这事也不急,我晚上要盘算一下手里的银子,再做打算。” 杨福一顿,摇头失笑,都把念儿忘了。 三人便往渡口走。 霍惜一路盘算,现在手中的地不多,京师人稠地少,得往别的城池寻田地买。没有田地,就种不了粮,种不了桑。 还得借借地。得让爹娘去问问渔户里有多少人是有地的,可以跟着霍家一起种桑的。 渔户们种的粮,富余的都卖给她了,不知有没有人愿意拿一些地来种桑。 因离渡口还有些距离,杨福和霍惜在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 不多时,到了渡口,都不用人唤,霍念就醒了。 醒来就遭自家姐姐一个白眼伺候。皮小子,就是典型的上车睡觉,下车自动就醒。 “姐姐……”迷迷糊糊地下了地,伸手抱住霍惜的腰。 霍惜在他额上戳了一下:“下次不带你了。” “要带的。”皮小子在霍惜身上磨蹭。 杨福看着他笑了起来:“念儿睡了一觉,晚上有精神跟你爹夜捕了。” 皮小子一个机灵:“我要帮爹娘打渔!爹说要教我网鱼的!” 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朝河道里望,盼着自家的船出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趋光而来 晚霞斜挂的时候,霍家就吃好了晚食。 半拉余晖将将没入水面,桃叶渡的四条船齐齐驶入长江口。 因着要夜捕,霍二淮叫了席、万、吕三家一起。三家人都很高兴,对霍二淮谢了又谢。霍家船大,渔具全,舍得烧灯油, 行事还大方,大伙都愿意跟他家组团夜捕。 今天霍二淮和霍惜的目标非常一致,就是盯着银鱼去的。 银鱼在入冬前后产卵,繁殖能力又惊人,经过一冬的蕴养,春末捕了吃,最是甜鲜肥美。 银鱼跟别的淡水鱼不同, 它有极强的趋光性。平时生活在中下层水域,估计也知道大鱼要吃小鱼,不想被吃,平时都猫水底,等闲不浮到上层水域冒泡。 所以平时鱼市街想买到银鱼并不容易。 导致银鱼这食物链底层在一些朝代还成了贡品。 在夜幕拉上之前,杨氏把自家船上的桐油都搬了出来,叫了其他三家的女人一起准备灯具和火把。霍二淮和杨福则和另外三条船的男人一起准备渔具。 霍惜两边机动,帮些小忙,霍念则兴奋地在船上跑来跑去,没个安生。又叫上吕家的吕颂,俩小孩想跳进江里游几圈,被霍惜死死拉住了。 虽然他水性好, 从小就会凫水, 但这是长江, 夜里的长江!虽然今晚风不高浪也不急,但深不可测, 又有看不见的暗流,卷走了,乌漆抹黑的上哪寻去? 皮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没个畏惧。 “行吧,那等我们再长大几岁再来江里玩吧。”被霍惜教训了几句,皮小子也不在意,还拉着比他大一岁的吕颂安慰。 “嗯嗯,我们回了桃叶渡再凫水玩。”吕颂比霍念还兴奋。 霍念虽然不怎么有夜捕的记忆,但他被家里人宠着,什么热闹都能凑一脚。但吕颂不同,不多数的上岸机会,也都是跟在父母身后进城卖渔,没什么热闹看,关于夜捕也没什么记忆。 “爹,我要抄网。”霍念还记着霍二淮答应的教他用抄网网鱼的事。 “行,抄网就给我们念儿用。”霍二淮一边整理渔网,一边笑眯眯地应承他。 皮小子得意地很,冲霍惜抬了抬小脑袋。 没眼看。霍惜把脸扭到一旁。也不知拿不拿动,就要抄网。生怕她抢他的。 落日的余晖完全没入江面,夜幕遮天。 四艘船择了一处宽阔水域,两两相对, 形容一个大的圆圈。 霍家的船和吕家的船,分别拉住拖网的一端,网没入水里。船头船尾防风桅灯齐齐点亮。火把在船只合围的内侧斜插,照亮了圆圈内的江面,犹如白昼。 “好亮哦,好亮哦!”霍念拍着小手跳着脚冲着江面嚷嚷,吕颂也跟着拍手。 “安静,鱼都被你们吓跑了。”霍惜瞪了他俩一眼,两个小子立刻小手紧捂在嘴上,冲她摇头。 见他俩消停了,霍惜放眼望去,四周的江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让人心生畏惧,而合围的江面却亮如白昼,犹如两个世界。 不多时,在火把的照射下,江面开始有了动静。 先是泛起浅浅的一层波纹,由外至内,再是密密的起了水波,整个水面开始涌动,由外至内圈,往亮光处聚集而来,越来越密集。 “划!”霍二淮扭头冲杨福大声吩咐。 杨福立刻快手快脚的开始划动橹板。另一边吕颂他娘也开始划动橹板,霍、吕两条船,开始划动,霍二淮和吕济则紧紧拽着拖网一端。 随着船只的划动,拖网开始向趋光而来的鱼群包抄。 “哇,好多渔!姐姐,我要网鱼!”皮小子按捺不住,见霍二淮没空理他,磨上霍惜。 “那你抄吧。只别掉水里。” “那姐姐你抓着我,别让念儿落水里。” “娘来抓着咱念儿。” “娘你最最好了。” 杨氏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先是用一条麻绳圈了他,另一端绑在固定橹板的铁环上,又站他身后,伸出一只脚在前面顶住他的脚,又帮着他把抄网伸到江水里。 “哇!” 抄网一下到水里,就兜了满满一兜。趋光而来的渔仍浮在水面,并不因外物的触碰避开。反而随着船的移动,而跟着光向前移动。 拖网一路收缩,银鱼渐渐被收入拖网中。 而对于霍念来说,也没有半点技术难度,就跟他早上用瓜瓢从水篓里取水一样,很容易就抄到一网兜的渔。 “哇,娘,看,好多!” 要不是有娘把着,抄网都提不起来,还好多。杨氏和霍惜一人站他一边,扶着他的抄网杆子,往上提,很快一抄网的银鱼就被提到船板上。 “哇!这么小的鱼。只跟我的小拇指一样大,白白的,好好看啊!吕颂,是不是好好看?” “嗯嗯,好好看啊!”吕颂小脑袋点的跟捣蒜一般。 两个小子哇哇叫着,兴奋得不行。霍惜拖了一个鱼筐过来,杨氏立刻把抄网里的渔往渔筐里倒。 “哇!好小哦。” 两个皮小子蹲在甲板上,扒着渔筐看个不住,用手捞起来一次又一次,哇哇叫个不停,“这是小鱼仔吗,为什么只有这么大?” 爹娘平时网到小的鱼都把他们放生,为什么要抓这么小的鱼。 “这叫银鱼,只有这么大。” “真的吗,它的爹娘也只有这么大吗?” 两个蹲成一团的小子齐齐看霍惜。霍惜很想翻白眼的,见他俩求知欲挺强,点头:“对,它们老了也只有这么大。” “哇!全家都只有这么大呀。” “还抄不抄鱼啦?爹要收网了。” “要,还要抄鱼。”也不看鱼了,爬起来捡起抄网又伸进江水里。 直到次日启明星初升,四条船才熄了火把。把满载银鱼的船往城里划。 银鱼送到会宾楼,温掌柜听人禀报,急急跑到后厨,一看,差点给霍二淮跪了。 满脸不敢置信:“这,这是银鱼?竟这么多?” “我们量有点大,不知温掌柜能否吃得下?如果不要的话,我们也好趁新鲜往鱼市街那边卖去。” “要要,会宾楼全都要了!价钱好商量。”温掌柜兴奋地搓着手。 给东家送去两车,让东家给相熟的府里再送一些。剩下的会宾楼几个店都能吃得下去。不多。独门生意还不好吗。 很快就安排人称重,结银两。 霍二淮接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出来,席、万、吕三家男人跟在霍二淮身后,盘算着能分多少银子,脸上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送礼 霍惜和杨福推着板车带着银鱼往各处送礼。 一路吐槽,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非得在滚滚红尘中沉浮,挣扎,走不完人情,送不完的礼。 就特别想躺平。 在外城码头,本来只是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霍忠竟然真的在。 “给我的?”霍忠目光惊喜。 “嗯,昨晚我们夜捕,银鱼捞的多,给您送一些吃个新鲜。” 这几年多亏了霍忠不时提点,霍惜才没有走那么多弯路。平时她得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都会给霍忠送一份。 霍忠从她这里河鲜也从来不缺过。 “这银鱼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味鲜肉美, 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霍忠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个姑娘了, 一个才十岁的渔家姑娘,不好好打她的渔,竟是学人做起生意,开起铺子。 还做得有模有样。 广丰水,虽然在城里只有一个铺子,但出货量不少,开了四年,名声在船帮中都传开了。连他东家都说这姑娘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 平时也叮嘱商号给她处处行方便。 他们隆兴号货船多,又大, 带的货足, 有些瑕疵或是次一等的货, 都优先让广丰号去挑。之前广丰号在其他城池要买铺子买货栈,东家也让人帮衬了她许多。 隆兴号的船夫水手们夹带回来的货, 也经常会卖给广丰水。或是广丰水知道他们要去哪些地方,也会让船夫水手顺便带那边的土产回来,给的价钱都很高, 两厢便利。 两家商号定位不一样,客群不一样,货物没有冲突,东家看好霍惜这小姑娘,也愿意给她行方便。 “这一份要麻烦霍叔给裴东家带过去。他平时那么照顾我,虽未曾谋面,却处处给我行方便。我一直感念在心,无以为报。” 霍忠噙着笑,对眼前这孩子知恩图报表示欣慰。虽说施恩不望报,但谁不喜欢懂事,知情识趣的人呢。 “一定带到。我们东家收到你这份礼,定是高兴的很。” “不值当什么,我们渔家也只拿得出这些。怕你们瞧不上。” “怎会瞧不上。我们东家就好这一口呢。我也极喜欢这银鱼的味道,寻常还不容易吃到呢。” “你们喜欢就好。下回再得了,我再给你们送。现在天气暖和了,渔获也丰足了,往后有其它的河鲜,我再给您送来。” “好。”好孩子。 霍忠让手下把银鱼拿了下去,问起霍惜广丰水的生意。 霍惜便跟他提起找仓库的事:“现在各地的货都往京师运, 我们铺子后院的仓库已经不够装了,正到处找仓库呢。” 当初买那个铺子,也是因为后院够大,当个仓库绰绰有余,哪想到现在已经不够用了呢。 吐了一番苦水,又道:“没寻到合适的铺子和仓库,我寻思着要不要在外城买处大宅子,当做仓库用。” “不可。”霍忠出声。 “为何?” “既然是宅子,那么周围肯定都是住户,你当仓库用,车马来来往往,住民会有意见。到时要是一半以上的住户要赶你们走,里长是会站到住户那边的。你要另找房子不说,还惹一身腥。” 霍惜拧着眉:“那找偏僻一点的呢?周围没什么住户的。” “周围没人烟,你敢把那里当库房?万一被宵小惦记偷了货,或是被对家放一把火,等救火兵丁赶到,货物都烧干净了。” 霍惜听完浑身一凛,还真是没想到这些。 “好烦啊。做点事怎么这么不顺呢。”霍惜忍不住吐槽。 见她这会一副小儿模样,霍忠失笑:“你这还叫不顺啊?只用了四年,广丰水的名号就打响了,这还叫不顺?” “哪里就打响了,四年了,京城我也只有这么一个铺子。” 这孩了,“你别处开的铺子还少了?” 霍惜不好意思笑笑:“嘿嘿,都才开始,还没进账呢。” “铺子有了,人手也备足了,进账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只盼别亏钱就行。” “你呀,人小鬼大,我们东家当初创办隆兴号,五六年才慢慢回本。” “我哪能跟你们东家比,你们一开始摊子就铺得大。我那是一个铺子稳当了才敢开第二个铺子,要是亏本,那就是决策失误,要关张了。” 霍忠忍不住点了点她,笑了起来:“所以我们东家才说后生可畏啊。” “你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进可攻退可守,对于本钱小的生意人来说,正该如此,只可惜太多人看不懂,茫目地扩张,想着把规模做大,但摊子铺得大,成本就高,资金一旦续不上,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说完看了霍惜一眼。 霍惜朝他郑重地拱手施礼:“多谢您的指点,小女明白。一步一个脚印,不可冒进。我会多听您和裴东家的指点的。” 霍忠嘴角翘了起来。 这孩子是真不错,一点就醒,天赋绝佳。要不是她创办了广丰水,东家早就把人收入旗下了。 告别了霍忠,霍惜又叫了一辆马车径直去了内城北边的驻京营地。 贺丰听说有个孩子找他,还纳闷,他家孩子还不到能打酱油的年纪,哪里的孩子来找他? 出了营门一看:“是你啊。”脸上挂了笑。 霍惜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篮子:“我家昨天夜捕,得了些银鱼,送来给贺哥哥吃。” 贺丰接过来一看,霍,这得有二三十斤,心里熨贴。 “难为你记得我。” “当然记得贺哥哥啊。” 这几年贺丰也帮过她几次,开铺初期,有不少宵小捣乱,贺丰用手中的关系帮了她好几回忙。 后来又让京兆府相熟的差役,每天上铺子那条街巡视几遍,铺子才得以稳稳当当地开了下来。 “行,那我就收下了。回吧,军营重地,不可久留。” “是,那我回了。”朝贺丰挥了挥手,上了马车。 贺丰直到马车看不到影子了,才转身。 霍惜回到铺子,见杨福已回到铺子后院,问他送礼的情况。 “都送了,京兆府那边也送了几份,琼花巷邹阿奶那边我也送了一份。还余了两份,有两个商家的掌柜不在京里。” “行,我知道了。” 正待说些什么,就听到伙计跟人打招呼声,本来没放在心上,可听着伙计招呼声好像过份热情,再一听对方的声音…… 咦,有些耳熟。忙探身去看。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为何涨了 霍惜和杨福回到船上。 见杨氏在补渔网,问了句:“爹呢?” “还没醒呢。” “爹没说今天要夜捕吧?” 杨氏笑笑:“说要休息两天。一直忙到今晨,送完银鱼回来,就睡到现在。” 霍惜顿时松了口气,就怕爹变成拼命三郎。 “熬了一个大夜。姐你给我姐夫好好补一补。”杨福往船舱里探了探头,也没进去,在船尾坐下帮着他姐补渔网。 “知道。”杨氏应声。 霍念端着一小碗吃食, 自霍惜和杨福上船就没再吃了,静静地坐在船板上听他们说话。 霍惜往他捧着的碗里看了一眼:“吃的什么?”一团一团的。 “是银鱼。姐姐吃一个,舅舅也吃。”抓起一个炸得焦黄的的东西就往霍惜和杨福嘴里塞。 “这是银鱼?”霍惜头往后仰了仰,没让他送进嘴里,用手接了。 “嗯,是银鱼。娘裹了面糊,下油锅炸的,可香可香了!姐姐你吃。” 霍惜打量了手中的面团一眼,往嘴里一塞,焦香酥脆,味道很不错。 “好吃吧?我都吃半碗了,这是给姐姐和舅舅留的。” “好吃,我们念儿真懂事。”杨福一边嚼一边夸他。 皮小子得了夸立刻得意起来:“昨晚我也捞了的。”这碗里的银鱼也许就是他捞的那些呢。 “明天我还让娘炸了吃。”小手捏了一个喂给杨福,又捏一个喂霍惜,见他们都吃了,自己也捏了一个送进嘴里,小嘴鼓鼓囊囊的,吃得津津有味。 霍惜看了杨氏一眼,见她娘看着霍念一脸的宠溺, 又再看霍念,见他一条一条吃得欢实。那小手上都是油。 不由得失笑。 哪怕家里有了余钱, 娘也舍不得用油, 像这种油炸一类的吃食, 给霍念做吃食倒是舍得很。 “这银鱼啊,最好吃的可不是油炸。”霍惜见他吃得挺多, 也不嫌油腻,怕他吃坏了嗓子,便说了句。 “那最好吃的是怎样的?”皮小子果然上当,猴了上来。 霍惜往他碗里点着:“你看用面糊一裹,是不是看不见银鱼了?” 皮小子看了一眼,点头。 霍惜又说道:“银鱼小小的长得好看又可爱,肉嫩嫩的,煎啊炸的肉一缩就不好吃了,拿它来炖蛋,炒蛋,做羹汤,鱼肉滑滑的嫩嫩的,才最好吃。” 皮小子眼睛直勾勾地看她,拼命吞着口水,转身扑到杨氏身上:“娘,给念儿做银鱼炖蛋吃,还要炒鸡蛋,做羹汤。” 杨氏抱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娘给咱念儿做,做好吃的银鱼菜。” “娘, 念儿最喜欢你了。”在杨氏脸上亲了一口,抱着杨氏撒娇。 杨氏心里甜得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几年前捡到霍惜,觉得终于有个贴心小棉袄了,哪知道霍惜人小主意大,在她怀里撒娇说悄悄话这事一年都盼不来一回。 哪知道念儿这皮大衣最后却成了贴心小棉袄。 真真是爱极了他,要天上的星星,她和二淮都乐意架了梯子去给他摘。 吃晚食前,霍二淮醒了。 见一家人齐齐整整的都在,高兴地很,“今天咱家分了三十五两,其他三家每家也有二十两,都高兴得很。兴头不减,说还要继续呢。” “爹你可不能太拼了,咱家现在银钱上宽裕了,还是养身子最重要。” “爹明白。爹跟他们说休息几天。” 霍惜点头,看了他一眼。 这些年,她和杨福挣的,杨氏和霍二淮都没要,地里的租子也都给了霍惜,让她拿去开铺子,只拿了自家船上卖货赚的,和打渔得的。 但家里所需霍惜都备足了,也不需要他们花销什么。夫妻俩手里也存了不少银子,银子存到一定数,就四处看地,要买地。零零散散也买了好些。 杨氏拉着霍惜:“你爹得了钱,说要给你们买布料做春装,你们去年的春装估计又短了,明天你和福儿拿了钱去买些布料回来,娘给你们做。” “姐,我衣裳不少,你给惜儿和念儿做吧。” 霍惜笑了笑:“都做,咱家每人都做两身。咱自家贩回的布,价钱便宜,想做几身做几身。” 霍二淮看了杨氏一眼,孩子娘要说不做,几个孩子也不会做,便拍板:“做,都做。” “好哦,又有新衣裳穿咯。”霍念高兴地拍着小手。 霍惜忍不住戳他:“咱家是缺你衣裳穿了,还是让你穿打补丁的衣裳了?做个衣裳你这么高兴?” 皮小子眼睛眨巴着:“做衣裳还不高兴吗?” 呃,把霍惜给噎的。见两姐弟大眼瞪小眼,大伙都笑了起来。 吃过晚食,霍惜忽然想到今天在铺子里查看到的各货品物价,思虑了一番,问霍二淮和杨氏:“爹,娘,你们这两天是不是要下乡?” “收租子?念儿也要去!”皮小子兴奋地叫着,生怕把他忘了。 “娘不收租子。” “不收租子吗?那为什么要下乡?” 杨氏抱过他:“天气暖和了,农人要翻地春耕了,爹娘要过去跟新的佃户签契约,看他们备种粮的情况啊。” “那念儿也去。” “行,爹娘带念儿一起。”皮小子一听立刻开心了,摇头晃脑起来,被霍惜瞪了一眼,还给霍惜做了个鬼脸。 “爹,你这次下乡,问一问大伙愿不愿种糯稻。再问问他们的下田愿不愿拿来种桑树。” 霍惜想种桑,霍二淮和杨氏是知道的,他夫妻二人也跟有田地的渔户那里打过招呼了。但是糯稻? “糯稻产量低,怕是农户们不愿意呢。” 杨氏也不知这孩子又打什么主意,但种一亩糯稻也得不了二三百斤。农户怕是不愿意。 见大家都看她,霍惜便向他们解释。 “我今天翻了铺子的帐本,发现今年以来糯米的进价越来越高,原先一石带壳的糯稻只卖一两二三钱左右,但这两个月进价都要一两五钱往上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而且咱们铺子不管脱壳的还是不脱壳的糯米,存量都不多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买下 糯米吗?杨福拧眉想着铺子里的存货。 但铺子的货物品种太多太杂,杨福倒还真想不起糯米这一项来。 看了霍惜一眼,觉得还是惜儿细心,能从中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细处。 “糯米产量低,卖价自来就比大米贵几文。农户种的少。”霍二淮说道。 “没事,咱就顺嘴问问。爹娘你们问一下佃咱家田的农户,若是愿意种的, 咱家包收,价钱随行入市,若今年价贱,也不会低于去年的一两二钱收。” 霍二淮点头应下。 杨氏却一脸疑惑地问她:“怎么忽然的糯米就涨了这么多了?” 糯米的价格为什么这几个月持续上涨,霍惜还要打听一番。 这几年风调雨顺,江南各地更是水丰田肥,各粮食产量年年增长, 价格倒是有所下调。但糯米却悄悄涨了。 这由不得霍惜深思其中的因由。 糯米在古代它的作用是很大的, 除了可当粮食, 酿酒也少不了它。京师现在不禁酒了,酿酒坊在乡间随处可见。糯米的需求量并不小。 另外在没有粘合剂的古代,糯米灰桨经常被当成粘合剂使用。盖屋、修城墙、造宝塔、建陵墓,都要用到糯米灰桨。 糯米灰桨要用纯糯米,加入石灰和明矾调制而成。霍惜看过一些文献,说是修一段一千米,即二里长的城墙,就需用到糯米五十吨,即八百五十石。 永康帝上位以来,动作频频。 先是在永康元年, 派亲信重臣平江伯陈瑄任漕运总兵,驻节淮安, 治理漕务。 漕运总兵, 掌运河三千五百里水路漕粮运输, 江浙鄂赣湘豫鲁七省归其管辖。 同时, 漕府卫军十二卫开始组建。 运河沿线漕船听说会达到一万数千只。漕军将达到十数万之多, 全归永康帝亲信重臣平江伯调遣。 这几年,除永康帝初登帝位那年征调全部渔户的船只运输漕粮外, 后面几年全凭自愿,并不强征。 对运输漕粮的船只也有所挑拣,并非所有自愿的渔船都被征调。 霍家的船一是新二是运量大,再加上霍家打算沿路做生意,这些年倒是年年运漕粮北上。 但是听说今年不用渔户的船了。 贺丰那边也说要调任,至于调去哪个卫军,他没跟霍惜说,只说仍在京师。 现在糯米涨价了,是不是朝中又有什么动作了? 可惜她只是一介升斗小民。朝堂的事,得公之于众她才得到确切消息。 而大商号却能通过一些渠道快人一步得到先机。别人抢先一步,就能先布局,消息得晚的,捡漏的机会都没有。 “舅舅,你跟沈掌柜那边说一声,要他留意一下糯米的价格,再向各处收一些。” 见杨福点头,又对霍二淮说道:“爹, 你和娘到乡间, 也到村里问问看,若农户有富余的糯米,你和娘也收一些。” “好,爹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霍惜便和杨福和沈掌柜悄悄在外城内城打听物价,到粮铺打探糯米的价格。 又各处应酬,想打探一些消息。 消息听了一耳朵,但是有用的消息并没有。只听说有粮铺收了糯米往北边运。 但往年在江南收的各种粮食都往外面运,现在她不知道各粮商是不是出货量变大了。人家的商机也不会告诉她,账本也不会给她看,没法判断。 和杨福在粮铺门口蹲了好几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想想也是,这种大批量进货销货,都不会送到铺子,只在码头就转运了。 还是要建消息网,得结交更多人脉,才能得到更多可靠的内部的消息。如果一直落于人后,怕是真没漏可捡了。 打听不到消息,霍惜便只让沈掌柜那边平时多留意着些。 自家铺子也开始悄悄备货。 除此之外,霍惜也就把此事撇开了。只专注在城里找仓库。 沈掌柜和杨福则去船厂下订单。 霍惜想给广丰水增加几艘大船,本来只打算添五条船的,沈掌柜却说账上还有钱,索性添到十艘,一个铺子备两条船,一进一出,才不耽误事。 要是早几天说,霍惜兴许就点头了。 但现在经过她这几天打探下来,除了糯米,各建筑材料的价钱都悄悄涨了。 霍惜心里砰砰跳,总觉得有什么大的变故要发生。 账上得留一些机动的活钱,若真有大的商机,得有足够备货囤货的钱。固定资产什么的,不好变现。 沈掌柜听进去了,揣了银票就去船厂订货船。 一天后,找到霍惜,拍着胸膛纳罕不已:“我跑了好几个船厂,他们手里的订单都排到好几个月之后去了。” 这是怎么了。 难道东家的分析是对的,京里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霍惜思忖了一番:“船厂的订单估计都是漕运司下的,七省漕船得备上万只,咱京师附近估计得备足大几百上千只。你让人往附近城池去下订吧,若是要等上数月,还不如去闽地买了划回来。哪怕路途远,也比枯等强。” 沈掌柜点头:“行,我马上安排人往浙地闽地去。” 说完船只的事,又说仓库的事。 沈千重说有个相熟的商家给他递了一个消息,说内城有一个商家要转让仓库,他去看过了,觉得很合适,但对方要求把他家两间铺子一并买下来,不单拆来卖。 “什么价格?” “两千贯。” “两千贯?”霍惜眉头皱了皱,账上也不是没钱,但一下子支出两千贯,银钱就有些吃紧。 “这价钱是比外城贵了一倍,但我去看过了,铺子的位置很好,咱就算不用,租出去也不难。仓库也大,比咱现在这间还大一倍。而且仓库下面还有一个地窖,有些精贵东西存放到地窖正合适。” “在什么位置?” “三元巷。” “三元巷?”母亲那间点睛绣铺就在三元巷。那里的位置不错,这个价钱,也不算贵。 “行,咱明天去看看。若合适就买下。” 次日,二人去看铺子和仓库。 仓库很大,但铺子面积却很小,都只是两开间的铺子。但在三元巷能以两千贯买到两间铺子和一间大仓库,这个价钱还不算太贵。 付了钱,拿到红契,霍惜便让沈千重安排人打扫仓库和铺子,该修葺的地方修一修。 两个铺子都没租,准备留做自用。霍惜打算在内城再开一间广丰水。挑一些更精贵更稀罕的货放到内城散卖。 铺子和仓库买好,霍惜又一次翻起账本。 把五条货船的钱扣下,账上的余钱就真的不多了,好愁人。 她想买地,买地种粮种桑。可是上哪搞一笔钱来呢?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看不到了 又过了几日,霍二淮和杨氏已是带着霍念把自家田产走了个遍回来。 地主家的小少爷,很是过了一把下乡查看产业,收租子的瘾。 叽叽喳喳说着乡下的趣事,向霍惜和杨福摊着各种土产,招呼他俩吃。 霍惜看着皮小子腆起来的小肚子,再看他的小胖脸, 颇为无奈。这好像已经不能叫做婴儿肥了吧。 “你这小肚子,可不能再吃了,再吃凫水都比不过吕颂了,都浮不上来,要沉底了。”霍惜逗他。 皮小子吓了一跳,忙掀起衣裳下摆,低头往自个小肚子上看去,这一看, 小肚子确实鼓鼓的, 这么看都看不到小,鸟了。 猛地一吸气,小肚子缩了回去,又能看见小,鸟了。 “姐姐,你看!”刚高兴一息,气一松,又看不到了。 一吸一松,肚子鼓起来又缩回去,缩回去又鼓起来。皮小子嘟着嘴满脸不高兴。 分别看一眼爹,看一眼娘,再看一眼他带回来的乡下各色土产吃食。 蹲下身,愤愤地将毛豆、各种嫩瓜、桑葚、枇杷等一些吃食往霍惜和杨福那边推,“不吃了,姐姐和舅舅吃。” 往那一堆吃食上看了一眼,委屈巴巴地扑到杨氏怀里。 真的好好吃。 但有小肚肚了,低头都看不到*****了, 凫水万一沉下去, 就要输给吕颂他们了。要被他们笑话了。 可是那些嫩嫩的毛豆,好好吃啊。他一路好辛苦带回来的呢,准备要吃上好久的呢。 眼眶里立刻就含了泪。 杨氏和霍二淮哪里能见他这个样子,心疼得直抽抽。 夫妻俩一左一右地安抚他:“姐姐骗咱们念儿的呢,我们念儿哪里胖啊,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啊,胖嘟嘟的,要等长大才会抽条瘦起来。” 见哄了半天,没哄好,瞪了霍惜和杨福一眼。 又哄道:“你舅舅小时候也这么胖乎乎的,不说*****了,自个脚丫都看不见,鞋子都穿不了。你看你舅舅现在,是不是一点都不胖?长大了自然就瘦了。” 皮小子从杨氏怀里抬起头:“真的吗?” 见杨氏点头,又看向霍二淮求确认,霍二淮也连连冲他点头。 杨福朝他姐翻了个白眼,他小时候在船上天天吹江风,吃鱼干吃到吐, 能胖到看不见脚丫? 见霍念看他,也煞有其事的点头:“舅舅小时候比你两大都要胖。” 霍惜见大家都盯向她, 摸了摸鼻子,不肯收回自己的话:“舅舅比我大,他小时候长什么样我可不知道。” “娘……”皮小子又委屈了。 “真的,真的,娘不骗你。你舅舅小时候真的胖。”一边说一边冲杨福使眼色。 杨福立刻投降了,过来抱他,哄了半天,才把他哄好了。 霍念又开开心心地,和大家一起在甲板上吃毛豆,啃嫩瓜。吃桑葚吃得手指上,嘴里,都是黑紫一片。 看着就吓人。他还把爪子朝霍惜衣裳上招呼,气得霍惜追着他打。 第二天霍惜和杨福雇了板车,把霍二淮和杨氏收回来的糯米往铺子里运。 夫妻俩听说霍惜想要糯米,走了好多个地方,帮着收了五六十石。 还说已打听到哪里还有,准备这两天再去收。 到了铺子里,沈掌柜不在,说是一大早有五条运布匹的船回来了,他上码头运货去了。 杨福一听立刻雇了车往码头去了,霍惜则留在铺子里安排糯米入库。 等糯米入完库,运布匹的车也陆续回来。 “大掌柜和二掌柜都在码头吗?”霍惜安排伙计入库,不见二人跟回来,问了句。 “大掌柜在码头,二掌柜跟车去内城的仓库,说要把一半的货存到那边,这边怕是存不下。” 霍惜点头。 外城的仓库虽然清了一些货运到内城那边,但也是装不下五条船的布匹的。 账房一边帮着码货一边问霍惜:“要不要通知我们的客户棉布麻布到了,让他们来提货?也好腾出一些空间来。” 丁账房虽然不知道广丰水背后真正的东家就是霍惜,但他看到两位掌柜对霍惜的态度,也猜得到霍惜身份不低。 此时便请示了一句。 霍惜刚要点头,就看见铺子门口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忙迎了上去。 “贺丰哥哥?你怎么有空来?”很是高兴。 贺丰笑笑:“过来看看。” 又看了一眼门口停着的十数辆板车,见搬工们进进出出,眼睛跟着看了好一会:“这是布匹?” 霍惜冲他点头:“嗯,刚回了几条船。都是棉布,麻布。” “几条船?那数量可不少。” 霍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也只做起这些不值钱布料的生意。这几条船七成都是麻布,棉布都不多。” 看了看乱糟糟的铺子,也没法请人进去坐,邀他:“贺丰哥哥,我请您到酒楼坐吧?” “去茶坊吧,清静一些。” “好。” 霍惜应声,跟丁账房交待了一声,就跟他往茶坊去。 一边走一边心里纳罕,贺丰很少来铺子找她,就是来,也是来去匆匆,这次竟然主动要和她去茶坊。 二人择了一处环境不错的茶坊,又要了一间包间,坐了下来。 待茶博士把茶送上来,斟好,霍惜才问道:“贺丰哥哥今天休沐吗,是有什么事吗?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您只管说。” 贺丰端起茶抿了一口,才开口:“我有一桩生意,不知你能不能接。” 霍惜很是惊喜:“贺丰哥哥要给我介绍生意吗?谢谢贺丰哥哥。” 起身朝他施了一个大礼。 不管自己能不能接,自家在京师才一个铺子的小商号,还劳一个正六品武官亲自过来递消息,这份情,欠大了。 贺丰虚扶了一下,示意她坐下说话。 “在来时,我还觉得你可能接不了,但方才一看,我觉得广丰水应该有几分把握能接下。” 霍惜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贺丰哥哥是说布匹吗?我们广丰水做的都是中下层的布料,这次运回来的,有七成是麻料,一般人怕是看不上。” 精贵布料生意她也想做啊,但没本钱没门路,争不过大的商号。 “要的正是麻料,棉布也要,但不多。” 贺丰接下来便跟她解释了一番因由。 霍惜先是静静地听着,越听,一颗心越是跳得快,面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好消息 霍惜满脸的惊喜,她听到贺丰说什么了? 贺丰说他们卫所要给士兵置办春装!要找商号提供布料! 贺丰从驻京卫所调入漕军卫所,四年前他只是一个总旗,现在已升任正六品百户长。他原来的百户长严遂也已升为千户长。 因为之前霍惜运漕粮北上时,与严千户有过交道,一路好吃好喝伺候他,这次他们卫所要给士兵发放军服布料, 贺丰便向严遂推荐了广丰水。 “贺丰哥哥,我都不知说什么好……”霍惜有些激动,广丰水能接触到这个层面了? 贺丰笑笑:“我只是给你递一个消息,还要走流程,会对各商家进行招标,也会有军需官查看各商号货品的质量,经过多方权衡,最后才能定下。” “我明白。”虽然要走流程,但对方能递出这样一个消息, 也是对她的一种信任。霍惜心中感激。 贺丰见她明白,又说道:“我辖下的百户所,我可以做主。严千户辖下的千户所我也可以帮你说话,至于卫所的生意你能不能拿下来,得看你的本事。” 本朝一个卫所的士兵足有五千多人,设指挥使一名,指挥同知两名,下面有数个千户所,千户所一般是一千人左右,每个千户所又设数个百户所,百户所下面有总旗,总旗下面有小旗。 严千户现在是正五品,贺丰是正六品。贺丰身为百户,下面应有兵丁百余人。 百余人的军服,所需布料…… “贺丰哥哥,你们是要麻布吗?” “麻布要得多,棉,棉麻也要。具体数量……一个兵丁两匹麻的话, 我的百户所麻布共需二百匹。棉,棉麻各一百。” 那就是一个百户所各类布匹要四百匹? “这个数量我们广丰水拿得出,布料质量您放心,只好不差。今天早上刚回了五条船,加上库存,足的很。我会让掌柜准备布样。” 贺丰点头:“我走的时候,你给我拿上各色布匹的布样,我拿去给严千户看看。” “好。我这去安排。”霍惜马上起身,招了茶坊的一个伙计,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广丰水的伙计就带了十数匹棉,棉麻,细麻,粗麻过来了。 贺丰走的时候,霍惜又给他叫了车,贺丰丢下一句:“等招标时间定了,我会让人来通知你。” “是。多谢贺哥哥。”很是郑重地朝他施了个大礼。 贺丰朝她点了点头, 走了。 霍惜直到马车看不见了, 才按捺住内心的惊喜, 往铺子急走。 这就是到处送礼, 交人情,应酬交际塞好处的回报了。 贺丰的百户所定下广丰水应该问题不大,严千户的千户所能不能也要广丰水的货,难说。 谁还没个相熟的?别的商号也不傻,得了消息,人家能不塞好处不送礼? 一个百户所只要四百匹布,不过是一百多两的生意,除开送礼诸多花销,赚头并不多。但若是能拿到整个卫所的生意,那就是五六千两银子的生意。 赚个两成也有一千两! 赚钱还是小事,要是拿下这个卫所,在卫所那边挂了号,有了春装的生意,夏装秋装冬装还远吗? 这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吗?这是源源不断送钱的大粗腿,这次不计代价都得抱上去! 霍惜急得不行,几乎小跑着回了铺子,她急着要跟沈千重,杨福商量一番。 “去内城通知二掌柜,让他把事安排好,速速回来。再去码头接大掌柜,让他速速回店,别的事先放下。” “是。”伙计一听,急忙出去找人。 霍惜在后院转悠了几圈,想着招标要怎么做,才能从一众商号中脱颖而出。怎样才能抓住卫所这根粗大腿。 杨福和沈千重匆匆赶了回来,“东家?” “惜儿,出什么事了吗?” “喜事。”霍惜朝他二人微笑。 “喜事?”二人松了一口气,把气喘匀。对视一眼,也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霍惜便把贺丰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二人一听,喜得手一拍站了起来:“好事,大好事啊!” 沈千重转了两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意:“若咱把卫所这个生意接下来了,那咱商号的名声要更上一层呐!以后咱们在京师做生意,有了这桩生意开路,咱后面的路都顺畅多了。” 好事啊! 霍惜笑着点头:“确实是好事,咱现在要想办法,怎么在招标会上出奇致胜,拿下卫所这桩生意。” “东家你有什么主意?” “我得好好想一想。现在有几件事要你们立刻去办。” “东家你说。” “惜儿你说。” “先是往贺丰那边多走走,我方才只给他拿了十来匹样布,沈掌柜你亲自寻些好礼,给他送去,再多向他了解一些招标的情况。若是可能,向他打探一下其他应征商号的情况,我们也好知己知彼,做个准备。” “好”。 “若是可能,你让贺丰引荐,严百户,及其他千户,还有军需官那里,也送一送礼。别往军营区去,悄悄打听了他们家里的地址,送到他们家里去。” “行。” “另外,内城那间铺子,本来还想等几天的,这几天就先试营业吧。咱现在要向卫所投标,多一间铺子,也好让人看到咱的实力。免得贺丰那边被人抓住把柄。” “可那边还没招到满意的人。” 杨福同意霍惜说的,他也想把铺子早些开起来,但伙计找好了,掌柜和账房还没找到满意的人。 沈千重看向霍惜:“掌柜和账房我手里倒是有现成的人选。就是之前卖我们铺子那家,他们铺子关了,原先的二掌柜和账房现在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我跟他们聊过,觉得他们还不错。能用。东家要不要看看?” 霍惜默了默,一个铺子出来的掌柜和账房,她是不打算都用的。 但现在急着开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原先沈千重培养的那些人,都派去京口淮安等地铺子了。 “既然你说能用,就先用着吧,先试用三个月。让丁账房去新铺子,让那个账房来这边。舅舅这段时间别回船上,就辛苦些,在新铺子那边带那个新掌柜和伙计吧。” “好。惜儿放心。” “你俩平时再多留意找人吧,多培养一些人,现在人手明显不足了。这边铺子四个伙计,我觉得都挺不错的,沈掌柜平时多带带他们。” “东家放心。” 三个人又把这事细细商量了一遍,斟酌讨论了一些问题,这才散了。 杨福要送她回渡口,霍惜不让。 “舅舅你去新铺子吧,我自己回就行。舅舅你这段时间辛苦一点,新的伙计要多带带多观察,宁缺毋滥,再留意有没有更优秀的人,咱以后会需要的。” “惜儿你放心吧。舅舅晓得的。” “嗯,回吧,我明天给你送衣裳去。” 两人分开,霍惜雇了一辆车回码头,她得好好想想这一份招标书怎么做。 正文 第一在百九十四章 优势是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广丰水没有一个闲人。 沈掌柜到处打听消息,忙着送礼,杨福忙着开铺子,带伙计。霍惜忙着联系一众船家,及自家的船队,让大家去收麻布, 棉布。 广丰水五条船的布料,供应一个卫所的军服所需,数量是够的。但为了掐断竟争对手的货源,霍惜让船队四处收罗布匹。 连霍二淮和杨氏也不打渔了,天天划着船下乡进村。 一船一船的麻布往广丰水送。 各处事情安排妥当,霍惜便接着思考投标的事。 招投标自古就有。本朝不叫招投标,叫“承揽。” 商户通过“实封投状”的方式竞价承包官方所需物品, 这种方式就叫做“承揽”。 “实封投状”即官府对所需物品根据市场情况, 设置一个指导价,商户竞价不得高于指导价。有意向者可将自己能够提供的物品,及价格信息提报给官府,由官府封存。 待招标结束,进行开标公示,综合物品价格及质量,择优选取供货商。 这个流程跟现代的招投标基本一致。都是经过招标,投标,开标,评标,中标,签订合约,这一系列流程。 “承揽”是个好制度,若是官府可以随意指定供货商, 可能会造成官商勾结,哄抬物价的情况,朝廷的支出就会毕毕上涨。 而通过承揽, 商户可通过竟价方式获得经营权,官府也避免了垄断和暗箱操作。 贺丰既然给她递了消息, 说明依广丰水的情况,是符合卫所招标条件的。 那么如何在一众商号中脱颖而出呢? 沈千重往各处送了一番礼物,万幸,没人把他的礼物扔出来,都收了。 至于会不会送到主人面前,这事他们没法控制。一介小民,也奢求不了太多。 结合了沈千重打探下来的消息,霍惜和杨福三人聚在一起,商议各布匹的价格。 各商号布匹的进价几乎差不多,但卖价不一,这里面就有一个成本的问题。成本和费用是影响商品价格的主要因素。 进货渠道,进货途中的各种抛费,大的商号人工也比小商号贵,铺子租的大成本也大……诸如此类。 成本一高,商品价格就低不了。 还有各种税,大的商号摊派的税收要比小商号更多一些。 就说葛麻,广丰水向村里的织娘收来是一钱五分一匹, 如果运到码头直接批卖给船家和各小商小贩, 一匹卖一钱八分九分, 霍惜也有得赚。 但若是放到铺子里, 别的铺子卖两钱,两钱一分二分,广丰水就只能跟大伙一样。 广丰水要是随意降价,会遭群起而攻之。但各家的成本多少,那是各家的秘密,影响货品价格的因素太多。 有时候各船收货不顺,翻了船,或是出了什么变故,广丰水布匹的成本也会增加,会高于市场价,但也只能随行就市。 所以对于“实封投状”,各商家各布匹出价多少,承揽的商家并不知道。 霍惜和沈千重、杨福及账房商量了一番,探不出对方的出价,也只能按自家的情况来。 卫所的这桩生意是要抢下,关系着以后和卫所的合作,但也不能一味的迎合卫所,若把价格标到最低,抢到了标,赚不到钱,赔本赚吆喝也不行。 生意要拿下,钱可以少赚,但不能亏本,这是霍惜的底线。 各布料定好价钱,递过“实封投状”,霍惜便开始思考标书的制作。 本朝的标书,极简单,就是一个条子,写着什么商号,各商品什么价格,然后一封存,完事。 比着现代的标书,那简直不用费什么脑子。 广丰水已经递过实封投状,按理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动作,等着卫所开标评标,通知中标商家就行。 但广丰水若想取胜,得在一众都符合条件的商家中,突出广丰水的实力来。 现代的标书要呈现的文件很多,但总结下来,就是三个核心点:可行,先进,经济。 “可行”,既然贺丰特特来给她递消息,那广丰水就是符合条件的。 至于“先进”,各商家虽布料进货渠道不同,本朝工业化还没有出现,都是人工通过织机来完成,各织娘水平不一,但能达到上铺贩卖的标准,应该差距不大。 那“经济”就显得很重要。 官府为什么要各向商户承揽?就是想以最低价格,获得最大利益。关于布匹价格,广丰水已定下。 那么若有商家的价格跟广丰水一致,如何取胜? 售后,特殊服务。 其他商家不一定有广丰水的售后。 本朝的军服除了铠甲,其余衣裳裤子鞋袜都是需要自备的,跟官员的衣服一样,有个规制。 按着这个规制,或发饷或发布料,士兵们领布回去让家里人,或是找布铺,找人做就行。 那若是家人没在身边的落单士兵呢? 他们除了拿枪箭,针线怕是不行。 那广丰水就能提供这样的售后。 广丰水背后有各村庄的妇人,有渔户家女人,手艺好的,衣裳鞋袜都能做,手艺不好的,纳个鞋底,剪个布料总行吧? 广丰水递了实封投状,除此,还另备了一份精美的标书。 卫所各百户、千户、军需官,指挥使,同知,佥事那里,都给他们备了一份霍惜做的精美的标书,包括商号介绍,布样信息,售后等等。 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东家,你的那份标书,我看了都叹为观止。你是怎么想到做那样一份承揽书的?” 跟书册一样,不仅把剪下的布样贴在上面,详细介绍了各布匹的材料,质量,人工及生产流程。 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爷们,见了那份布样说明,对各布匹都能了解一二了。 还有那个商号介绍,可提供的售后,及各种支持。 东家是怎么想出来的?要他是军需官,是指挥使,看了这份标书,立刻就能定下广丰水。 真是太绝了。 “东家,有了你这份承揽书,估计以后官府的承揽都要按照这个来了。” “别,可别!那别的商号估计要恨死我。” “我觉得惜儿这份东西做得非常好,咱广丰水有了这份承揽书,至少成功了一半。” 霍惜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官府行事,哪是咱这些升斗小民可以左右的。他们权衡的东西跟咱不一样。利益瓜葛更多。”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配不配 霍惜递过“实封投状”,卫所那边还没到公示的时候,她便把事撇开了。 这件事把众人弄得人仰马翻,广丰水已做了最大努力,最后结果如何,没法控制。 “布匹还在收吗?” “还在不断地送回。”沈千重回道。 “惜儿,只贺百户的卫所, 咱的货已足够,再收,万一造成囤积,卖不出去,咱的钱可就全压在货里了。而且……” 杨福不敢说。怕影响霍惜心情。 霍惜知道他要说什么。 无非是怕广丰水承揽失败,收了那么多布料,怕是要积压了。 霍惜倒没有那么大的担心。对于这次承揽,她心里有五成把握。 她对自己做的那份标书还是有信心的。 再退一步说, 如果落远, 布料也不会造成太大的积压,一是本来他们进的货就有客商等着要,如今跟他们解释,要晚一点发货罢了。 只要落选,各小商小贩各船家还是会来拿货的。另外,中选的商家,难道不需要货?像她家拥有这么多麻布棉布的商家,估计不多。 “没事,不会积压太久。”霍惜安慰他们。沈千重和杨福见她心里有数,但把事情抛开,专注新铺子的事。 国子监门口,穆离穆坎正坐在车辕上等少爷下学。 “那银鱼少爷挺爱吃的,现在吃完好几天了, 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找霍小娘子,跟她再买点?” “你以为那银鱼是天天都有的?” “即便不是天天都有,那她家打渔的,还少了河鲜?这春日的河鲜难道不是正肥美的时候?” “是你馋吧?还扯上少爷。” “我自然也馋啊, 但少爷这段时间饭量都上涨了,难道不是正对胃口了?”没得到穆离的回应,穆坎暗戳戳想着哪天再去找霍惜买一回。 国子监下学,一众学子正陆续走出大门。 “穆公子。”一容颜清丽的女子拦住了穆俨。 穆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本不予理会,但想着他是徐三保的姐妹,脚步顿住了,“何事?” 徐妙源娇羞地看了他一眼,一颗心如小鹿乱撞。 朝身后的丫鬟伸手,接过丫鬟手里的提篮:“这是小女亲手做的一些吃食,听我弟弟说你胃口不太好,这些吃食都是开胃的小点心……” “多谢。不劳徐姑娘费心,我府中自有厨娘操持。” 脚步移开,朝自家马车走去。 徐妙源面上有些难堪,但又不肯放弃,咬了咬牙,朝身边的丫鬟示意。 那丫鬟便提着提篮快步地追了上去,也不敢塞给冷若冰箱的穆俨,只快速地塞给穆坎,就转身跑了。 “哎,回来!” 穆坎本是愣愣地看着少爷在门口和女人说话, 还没回过神,这,就被塞了个满怀。 “小姐,穆公子没有把提篮扔出来呢。” 那丫鬟掩住车帘,拍了拍跳个不停的心,真是太吓人了,穆公子板着一张脸,能把人冻伤。 徐妙源搅了搅手中的帕子,心思转了几道。 京里别的公侯勋贵,她一个庶女,只怕攀不上。穆俨的身份正好。而且他长得还那样好,徐妙源想到穆俨的样子,一张脸有些发烫。 “咦,三姐,你来接我吗?”徐三保看了看自家马车,掀了车帘。 徐妙源回神,朝他笑了笑:“嗯,我上街买东西,刚好回府,顺道来接你。” 徐三保一听,抬腿上了马车,马车启动。 另一辆马车也在笃笃前行。 车厢内,穆俨正闭目养神,穆坎掀开提篮盖子:“哇,这是鲜花饼啊,做得惟妙惟肖,看着就有食欲。少爷,你要吃一个不?” “赏你了。” “啊?少爷你不吃啊?” 车厢内没有应答。 穆坎看了看提篮里的鲜花饼,舔了舔嘴唇,拈了一块:“做的真是精致,不知味道如何。” 扭头看了车厢一眼,没听到动静,便把那小饼往嘴里一塞:“好吃。味道还不错。” 又把它递给穆离,穆离不爱吃这些甜腻的点心,撇过头去。 穆坎连吃了好几块,八卦心起,和穆离咬耳朵:“你说永康侯家那姑娘是不是瞧上我们少爷了?和我们少爷倒也门当户对。” “哪里门当户对了?那徐三姑娘是个庶女。” “庶女……这身份确实差了点。但他家侯夫人只生了三个儿子,前两个还早夭,这徐三姑娘听说从小被抱到侯夫人跟前养的,那跟嫡女也没差了。” “庶就是庶,嫡就是嫡,哪里没差了。”穆离觉得那徐三姑娘配不上自家少爷。 “但永康侯这几年还挺得陛下信重的,这对于少爷来说,不是一个助力?” 忽然就听到砰的一声,有东西弹射到车壁上,穆坎吓得赶紧闭嘴,连鲜花饼都不敢吃了。 穆离拿眼瞪他,看吧,少爷生气了吧? 那什么徐三姑娘哪里配得上少爷?再说少爷是需要靠岳家上位的人吗?要不是有车门挡着,估计你脑袋都得开花。 穆坎缩了缩脖子。 过了一会,奈不住,眼珠子转了转,朝车厢内问道:“少爷,你说霍家小娘子那边还有没有银鱼了?要不要属下去找她买一点?” 吱起耳朵听了半天,没动静,穆坎便高兴地扬声:“好勒,属下知道了,明天就找她去。” 车厢内,穆俨睁开了眼睛,银鱼? 味道,还不错。 永康侯府里,徐妙源刚回到自己院子,奶娘戚氏就着急问道:“怎样,送出去了吗?” 徐妙源往榻上一坐,满脸不虞:“送是送出去了,但他板着脸都没看我一眼。” “送出去就好。只要姑娘你坚持,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哪里有几个男人挡得住?到时自然水到渠成。” “可我只是个庶女。” “他还只是前任侯爷的儿子呢,西平侯府分了家,他不过是个旁支。” “那奶娘你还让我找他!” “我的好姑娘,可他的身份特殊啊。他虽然被过继出去了,但现任西平侯夫妇是他的亲爹娘啊,难道他将来成婚还不补偿一二?” “再说了,姑娘你要是嫁过去,上无公爹婆母,下无小姑小叔子,整个府里还不是你做主?那定国公府的太夫人还是他姑妈呢,定国公平时对他多照顾,他将来能差得了?你要是出手慢了,都轮不到你。” 到时被夫人安排,跟另两个姑娘一样,不过是为世子铺路罢了。 戚奶娘语重心长对着徐妙源耳提面命了一番,徐妙源听了进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西施舌 广丰水后院,霍惜正在看着布匹入库。 现在整个库房,包括三元巷那边,几乎全是布匹。这要是中不了标,确实有点头疼啊。 “舅舅,你挑上十来匹细棉布,送到贺百户家里。听说他家几个孩子都还小, 送些棉布也给他们做春装。” “好。那严千户那里?” 霍惜想了想,“也送吧。” “行,我亲自去。” 舅甥二人正说着话,伙计带穆坎走了进来。 “你果然在啊。” “穆哥哥?”霍惜有些惊讶,很快回神过来,招呼他到石桌旁坐下。 杨福和伙计出去给他沏茶。 穆坎头一次进来,眼睛四下环顾,颇为好奇,“不错。”小娘子没有因为被人夺了身份,就此沉沦,反而自强不息,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穆坎心中佩服,京师见过诸多小娘子,没一个像眼前这位的。 见霍惜看他,笑道:“我家小公子颇为喜欢你上次送的银鱼,饭都多添了两碗。这不,银鱼也吃完了,我顺路过来看看你家还有什么新鲜的河鲜。” 霍惜笑了起来,没什么比送礼送到对方的心坎上,更让人欢喜。 “你家少爷爱吃就行。但银鱼趋光,只能夜捕。这段时间,我家里忙, 都没再夜捕了。” 穆坎有些遗憾,随口问了句:“忙什么?”一介渔户, 还有什么忙得忘了打渔的事? “我……我舅舅的铺里承揽了一个卫所的军服生意,这些天都忙着这个事, 我爹娘也帮着四处收布匹, 就没空捕渔了。” “承揽了卫所的军服生意?”这么厉害的吗?还以为这小娘子只是小打小闹,现在都有能力跟官府做生意了? 看懂了穆坎的目光,霍惜颇为不好意思。 “卫所里有我们认识的一个哥哥,之前我们运漕粮时他正好是押运官,一路对我们很是照顾,这次也是他给我们递的消息,我们就递了实封投状。现在还没公示,广丰水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商号,人家不一定看上的。” 原来是这样。穆坎点头。 官府的承揽,这里面事情复杂,有时候不是靠实力,更多是看上头官员的喜好。广丰水只有一个百户的关系,想拿下整个卫所的生意,怕是有些困难。 “哎,没有银鱼吃了。” 霍惜看了他一眼,这些天在内外城跑来跑去,也打听到了对方的身份。 内城符合条件的穆府,只有那一个。 想到那个喜欢板着一张脸的少爷, 想着听来的各种关于那少爷的消息,确实,这身份有些尴尬啊。 她家念儿这样的,那府里都不想让他活着。那穆家少爷这样的,一个前侯爷世子,那西平侯府在西南又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想他死的人更多吧。 啧啧。 莫名有些同情。 “这春日的河鲜,也不只银鱼啊。那好吃的多的呢。”想着自家的银鱼能让他多吃两碗饭,霍惜忍不住开口。 “哦?除了银鱼还有什么好吃的?”穆坎很感兴趣。 “那可多了,比如河虾……” “河虾哪时候没有。”穆坎不是很感兴趣。 “春日河虾味美啊。” 霍惜见他不为所动,又说道:“还有春日的鳜鱼啊,不是有句诗‘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吗?你想一下,春日里桃花盛开,被风吹落河面,那鳜鱼跃出水面争抢桃花吃,那吃了桃花的鳜鱼,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穆坎拼命咽口水,那吃了桃花的鳜鱼得美味成什么样! “你们能捕到?” “能啊。但想吃到桃花鳜鱼,那可不是什么水域都有的。那得专门往那河岸植了桃花的地方去寻。” “你家只管去寻来,多少价钱我都包了。” “行吧,那我就让我爹娘去寻了来。” “嗯嗯。”穆坎舔了舔嘴唇,没想到还有这等美味,好期待。见旁边小娘子的舅舅也在咽口水,顿时觉得有股同道中人的感觉。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这江南水道纵横,不能只这么一两种河鲜吧? “有啊,还有春日的西施舌,也最为美味。” “西施舌?那是什么东西?”没听过啊。 “就是河蚌。” “河蚌?那东西能吃?”河泥里藏着,能好吃? 霍惜一副他不识货的表情:“这你就不懂了,春日河蚌最肥美,做不好吃的那是不会做。拿来熬汤,鲜得眉毛都掉!” “真这么好吃?” “当然,没听过民间一句话吗‘春天喝碗河蚌汤,夏天不生痱子不长疮’,可见是个顶顶好的东西。”嘁,不识货。 穆坎又流口水了,拼命点头:“行行,那你家尽管找去,我们府里都要了。价钱你说了算。” 霍惜挑了挑眉毛,那少爷不讲价了?“行,那你过……三天吧,过三天再来拿。” “行,三天后我再来。”穆坎高高兴兴地走了。 “惜儿,桃花鳜鱼估计得让姐夫往太湖那边寻啊。咱这边怕是没有。” “让爹往六合那边去看看。再留意太湖过来的船,跟大伙买一点。” 杨福点头应下。 另一边穆坎去国子监接他家少爷出来吃午食。 寻了一处清静的酒楼,穆坎便说了从霍惜那里听到的各种春日河鲜,一边说一边掉口水。穆俨狠狠瞪了他一眼,拿着筷子对着一桌子菜顿时就失了胃口。 穆坎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让你嘴欠,不能等少爷吃完再说啊? 现在不止少爷,连他和穆离对着一桌子菜都没了胃口。 三人没滋没味地吃完,穆坎又提起一事,说广丰水正在承揽卫所军服的事。 “她什么时候能接触到这个层面了?”穆俨有些疑惑。 “听说是认识卫所里一个百户,那人给她递的消息。” “即便递了消息,她递了实封投状,怕也不容易中选。”穆离摇了摇头,军中生意,多的是人盯着,她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小商号,怕是艰难。 “少爷”,穆坎搬了板凳挨到穆俨身边:“少爷,你帮帮她呗。” 穆俨斜了他一眼:“我凭什么帮她。” “少爷,咱多少得有点同情心啊,是不?你瞧人家小娘子,多可怜啊,明明那么尊贵的身份,却要流落市井,辛苦讨生活,多难啊。” “难的人也不止她一个。”我不难? 任穆坎磨了许久,他家少爷就是没松口。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条大粗腿 见少爷进了国子监,穆坎穆离对视了一眼。 “你说少爷会帮她不?” “会。少爷面硬心软,别人或许不会,但霍家小娘子的事,少爷会放在心上的。”都是一类人,惺惺相惜。 国子监里,讲学博士妙语连珠, 引经据典,一众学子都听得入了神,独穆俨眼神放空。 徐三胖,不,如今已不能叫三胖了,经过四年的成长, 徐三保如今身形拔高, 虽还有点小壮实,但已不能叫徐三胖了。 徐三保见平时每堂课都听得认真的穆斌这时正在出神,不由得纳罕。 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后背。 穆俨回身望了他一眼,见他比个了嘴型:你怎么了?忙敛了心神,认真听讲。 讲学博士撇了他俩一眼,又继续给大伙授课。 课后,徐三保凑了过来:“穆斌,你怎么了,有心事?” 穆俨摇头。 “没事?”没事能让他这个优等生在课上分神? “难道是……”左右看了一下,“我听说我三姐昨天给你送点心了?你难道为这事……” “不是。”穆俨打断他。 徐三保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悄声道:“是也不难为情,咱都到说亲年纪了,我娘早两年就给我相看了。你, 你婶娘没帮你张罗?还是你看不上我三姐?” “胡说什么。” “也是。我三姐只是一个庶女,你瞧不上她正常。要不,我让我娘把她记在名下?你要做我姐夫,那我可高兴!” “闭嘴吧你。” “什么姐夫?我可听到了哦。” 陈俨从另一边凑了过来, 挪揶地看了他俩一眼:“你俩要做亲家?我家也有姐妹,穆斌你要不要考虑我家?随便你挑。” 穆斌原来跟他一个名字,被陛下赐了字,这下国子监里就没人跟他一样的名了。 这小子,冷冰冰的,原本也是见跟自己一个名字才多关注了几眼,没想到后来觉得此人能处,比学里更多人更能处。 见两人越说越不像话,穆俨只好说道:“没事,就是想打听卫所的一个事。” “卫所?哪个卫所?” “哪个卫所不知道,只知道是漕军的卫所。” “漕军的卫所?那你跟陈俨打听啊,他老爹平江伯是漕军第一人,什么事打听不出来。” 陈俨也拍着胸脯:“穆斌你有事尽管开口,我父亲虽然不在京师,但我大哥在啊,我问我大哥,他肯定能立刻给你解决了。” 穆俨先是一愣,这才想起这陈俨是平江伯的二公子,他老爹驻节淮安, 任漕运总兵官, 掌十二万漕军,这打听漕军的事,还不是小事一桩? 陈俨回到府里,立刻奔他大哥的书房,见他大哥不在,便守在书房门外。 直到掌灯,陈佐才回。“听说你等了我好几个时辰?” “大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陈俨不依地看着他。 “做什么小儿样,长不大啊!”陈佐撇了他一眼。 陈俨不管,猴了上来:“大哥,好大哥,你帮我个忙呗。” “放开,成什么样子。” “你答应我,我就放开。” “什么事?” 陈俨便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佐有些不解:“穆斌?西平侯府的关系?” “跟西平侯府有什么关系啊,不过是穆斌的一个朋友。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就提醒一下底下,要公平公正就行。” “那什么小商号,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我不知道,反正穆斌对它挺有信心。” “真不是穆斌的铺子?” “不是,穆斌能开那样的铺子?再说就是穆斌的铺子又怎样,又没坏了规矩,卫所向各商家承揽,他按规定递实封投状,又不要求你徇私,你只管去问问,要他们公平着来就行。” “这还不是徇私?” 陈俨噎了噎,又猴了过去:“大哥,好大哥,你就帮帮他吧,他那人你知道的,冷心冷肺,等闲不跟人开口,就算是他的铺子,他想挣点钱怎么了,他那样的身份,听说从小三灾八难的,对咱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大哥……” “行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过去问问。那个百户叫什么名字?” “贺丰。” 第二天,陈佐就找去了贺丰所在的卫所。 “大公子?大公子你怎么来了?”宁渚迎了过去。 虽然他是正三品,眼前这人还是个白身,但人家父亲是他的顶头上司,掌十二万漕军,又简在帝心,他不过是十二万漕军中的一员罢了。 “见过宁指挥使。” “大公子客气。” 二人寒暄了一番,陈佐便说了来意:“我听说你们卫所这段时间在承揽,要给士兵们发布料,我刚好顺路,过来看看。” 宁渚心思转了好几道。 他这个卫所刚刚组建完毕,也是头一次发军服,这怎么的,平江伯不放心?要看看他是不是吃空饷,怕他们贪墨? 立刻提了几分精神,把人往军帐里迎。 “这是什么?”陈佐拿起一份制作精美的书册,一翻立刻被吸引了。 宁渚一看,忙过去介绍:“这是其中一个小商号额外送来的一份介绍,制作的不错,让人耳目一新。” 陈佐翻书册翻得都忘了放下。啧啧称赞,要是每个商号承揽都向这样做,那得省了官府多少事。 宁渚心思转了无数道,好几个千户,百户,军需官都推崇这个叫广丰水的商号,但两个指挥同知却说这商号太小,开业也没几年,怕是经不起这么大的担子,力荐另外两个更大的商号。 难道,这大公子是为了这个小商号来的? 严遂把贺丰叫到了自己帐内:“定了广丰水。” “真的?” 贺丰有些惊讶。霍惜的那份标书他和严千户都看了,大赞。严千户还说若是卫所定的是别的商户,那他底下的千户所就用广丰水的布料。 贺丰也知道承揽的几个商号里,有好几家在卫所都是有关系的,他一个百户,怕是帮不了那丫头说话。没想到,这怎么忽然就成了? “那丫头是怎么认识平江伯大公子的?”严遂一脸疑惑。 “啊?平江伯大公子吗?”贺丰更是惊讶,她一个渔户之女,能有这样的关系?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惊喜连连 霍惜听完贺丰的话,惊呆了。 “我不认识平江伯的大公子啊?” 见霍惜面色不似作伪,贺丰也觉得应该不会。 平江伯,凭她的关系哪里够的上。也许只是大公子刚好看到了那份书册,为她说了好话,指挥使等人想多了而已。 “没事。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广丰水中选了, 整个卫所的布料都交给你们。接下来,会有军需官来跟你们商讨后续的事。” “多谢贺丰哥哥,无以为报。贺哥哥将来若是有需要,尽管开口,小女将竭尽所能。”郑重地施了一个大礼。 贺丰点头,又说了几句,告辞离开。 回铺子的路上,霍惜脚都发飘。成了?真的成了?真是太好了! 往铺子急奔。 “东家, 这可真是太好了!”沈千重喜不自禁。 “惜儿,太好了!”杨福也乐得不行,恨不得把她抱起来转上几圈。 真是没想到啊,广丰水竟然中选了。 “舅舅,你和沈掌柜好好查一查咱的货,务必半点瑕疵没有。” “惜儿放心。”“东家放心。” “惜儿,你那份什么标书,真是起了大用了。” “嗯。”霍惜笑着点头,她对自己做的标书还是非常满意的。 隔天,穆坎依约来拿鳜鱼:“听说你们中选了,恭喜啊。” “同喜同喜。”霍惜心情好,朝他笑得开心:“今天的鳜鱼特别肥美,我弟弟一个人都能吃一条, 舍不得放下筷子的。” “那定是好吃的紧。”穆坎很高兴,往提篮里一看, 嗐,果真肥美的很, 里面起码得有十来条, 脸上便带了笑。 “我们放在水里养着的, 还活蹦乱跳的。这还有一提篮的河虾和河蚌,穆哥哥你一并拿了去。” 穆坎点头,从怀里掏了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霍惜推辞:“给多了。” “多的就拿着。我家少爷还有几个同窗,也是好吃食的,你家要是有,明天再多送几份来,我到时来拿。” “行。一定备好。” 隔天,陈俨,徐三保就分别收到了几篮子河鲜,陈俨家里收到的更是多了一倍。 “大哥,这鳜鱼好吃吧?这河虾也好吃,还有这个什么西施舌,这汤也鲜得很。”陈俨吃得很是高兴。 陈佐一边吃一边点头:“这穆斌倒是个能处的。” “能处。他看着虽然面冷,但为人正直,从不在背后搞那些阴谋诡计。” “他那样的身份,若是太过正直,反而路难走。”陈佐说了句。 陈俨面露不解:“难道一定要搞阴谋诡计吗?我不喜欢那样的人。” 陈佐看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他是次子,有自己和父亲在前头顶着,他只要按照自己的喜好过日子就行。 “再过不久,你国子监学满,就要到各部实习了,你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还没想法。” “那你就慢慢想。” “嗯,我改天问一问穆斌和徐三保他们。我们同窗好几年,若还能一起共事,那多好。” 陈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想法真是幼稚,也不多说什么,只夹了各河鲜吃。 也不知是不是平江伯大公子魅力太大,除了贺丰所在的卫所,还有两个卫所直接无视各商家的实封投状,也跟着定下广丰水。 除此之外,陈佐那边也以为广丰水跟穆斌关系菲浅,自家弟弟难得开一次口,那穆斌又是个能结交的,便吩咐管家,下人们的衣料及府中的采购,可以往广丰水去买。 管事对于大公子的口令执行的很彻底,第二天就上广丰水在内城的铺子下订单去了。 霍惜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卫所的生意已是足够让她高兴的,这怎的又来了两个卫所? 她没承揽啊? 还有那什么平江伯府,不仅要麻布要棉布,连日常的杂用都跟他们买。 这,平江伯府换了供货商?平日没有相熟的? 杨福和沈掌柜也是一头雾水,但他俩完全顾不上思考其中的缘由,忙得飞起,分身乏术。 “惜儿,咱的布匹不够了。”杨福急得不行。 原先怕积压,这才没几天,两个仓库的布匹就清空了。 “有几条船应该要回来了。” “那也来不及啊,两个卫所都等着布呢。咱要是交不出来,怕是不好交待。”小老百姓能得了军中的生意,就该烧高香了,你还交不上货,怕是要完。 霍惜思虑了一番,吩咐道:“舅舅,你在咱两个铺子外都挂出可承做军服的告示,这原也是咱在标书里写好的售后。如此一来,有士兵来来回回拿布拿衣裳,也能震慑一下宵小,卫所那边也不会催得太急。” “行,这个好。” “另外,你和沈掌柜去那些同样递了实封投状的商户那里道个好,咱这次抢了他们的生意,为免结怨,咱还是要交好他们,顺便,若是他们愿意,就把他们手中的布匹兑过来。跟他们说……若将来还有卫所的生意,大家一起发财。” “行,我这就去办。” 自中选后,广丰水门口送货的,来采买的,来送布匹来做衣裳的,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一些被广丰水抢了生意的商家本来心中不忿,想暗戳戳搞点破坏,一看每天有卫所的士兵来来回回,又把心思收了回去。 而来采买的散客也好,小商小贩各船家也罢,见此情况,心里都在琢磨,广丰水看来是搭上大人物了,也不敢再有什么心思。 又担心广丰水要提价,等了几天,一看,价格没变,服务还更好了。来采买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 广丰水从掌柜到账房到伙计,每天都笑得脸发僵,心里乐开花。 生意好,卖得多,他们拿的就多,钱拿的多还不开心?每天忙碌并快乐着。 “惜儿,账房那边把卫所的账都算清了。” “三个卫所的账都算清了?” “嗯,帐本在这里。”杨福把帐本递给霍惜。 霍惜接过来翻看。这笔生意是开铺以来最大的一笔,三个卫所,总共一万六七千人,每人发四匹布,总共发货六万七千多匹布。 扣除各处送礼及各项打点,最后赚了三千二百多两! 霍惜很是高兴:“舅舅,你跟大伙说一声,这个月给大伙多发一份月钱做为奖励。” “好。大家估计要开心坏了。” “咱这回能赚这么多,多亏了大家齐心。”东家吃肉,也得给伙计们吃上肉汤才好。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都不一样了 “哇,姐姐,你怎么买这么多吃食回来?还都是我爱吃的!” 霍念看一眼各种吃食,再看一眼霍惜,小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小脑袋疯狂地转,姐姐是不是又想打念儿了?是大家说的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吗? “姐姐,你要打念儿屁屁吗?” “呃?你做了什么不乖的事了?”霍惜忙把一大包吃食又搂了回来, 看向他。 眼睁睁看着一大包吃食离自己而去,霍念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才没有做不乖的事!我可乖可乖,陪爹打渔,陪娘进村收货,我还帮娘拿东西, 不信你问爹娘!”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包吃食。 “真的?” “真真的!”小脑袋点得如小鸡啄米。 “好吧,那姐姐相信你。好孩子才有好东西吃,不乖的话下回姐姐就不给你买了。” 霍念一下子把包裹搂了回来,快速抱起……呃,抱不动,扭头:“娘,快给念儿收起来,留着我和爹娘慢慢吃。” “好,娘给我们念儿收起来。”杨氏笑咪咪过来帮他拿。 霍念高高兴兴地跟了进去。这下姐姐再也拿不回去了。 很快又兜了一衣兜的吃食出来。脸上笑容灿烂,给爹递一个,给娘递一个,给姐姐递一个,然后又坐到甲板上紧紧挨着霍惜,一样一样吃的无比开心。 霍惜看了他一眼,扬起嘴角笑了笑。 这孩子虽然好吃, 但不吃独食,也很容易满足, 给点吃的就高兴。 不由地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有些感慨。 “姐姐?”霍念仰头看了看她。 “没事, 吃吧。甜的不能多吃, 吃完要漱口。” “知道,姐姐说的我都记着呢,吃甜食多,牙齿容易被虫吃掉。” “对,你记着就好。” “念儿记着的。” 杨氏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姐弟俩人:“怎么带那么多东西回来,爹娘什么都不缺,念儿也不缺吃食,你爹每回上岸都不忘给他买好吃的。” “爹最好了,我最喜欢爹了。” 皮小子冲霍二淮笑,撅起屁股爬起来,跑到爹身边,给爹喂了一个好吃的,又笑着跑回来坐下。 霍二淮心里甜蜜蜜的,只觉得风也清日也朗,小日子哪哪都好。 杨氏也被喂了一个,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一脸宠溺地看着他,不时帮他擦一下嘴巴。 霍惜看了不由得摇头失笑:“带回来爹娘你们就尽管吃尽管用。咱家现在银钱也不缺。不用苦哈哈的。那个卫所的生意, 赚了些钱。这段时间铺子上银钱宽裕。” “赚到钱了?不是说只不亏本吗?”霍二淮停住手里的橹板问道。 “开头是这样认为的, 没想到峰回路转, 再加上又有两个卫所要货,就挣得多了些。” 其实爹说的也没错,要是这几万匹布卖给小商小贩哪止赚这些,翻倍都能赚。 “有得赚就行。咱这单生意本来就不奔着挣钱去的。有了卫所的生意,也能带挈铺子里其他生意,这才是主要的。”杨氏说道。 “嗯,娘说的对。现在生意确实比之前更好了。舅舅忙得都分不开身。他也想回船上的。但总有这个事那个事要忙。” 杨氏不以为意:“他回来干嘛,在铺子里就好。也别回琼花巷了,看铺子里哪有空地方,给他随便收拾个能睡的地方就行,一个大男人,怎样不行,没得来回琼花巷还费功夫。” 霍惜笑了起来:“娘,舅舅要知道你这么说,该哭了。” “舅舅要哭鼻子咯!我跟舅舅说娘让他打地铺。”念儿拍起小手。 大家都笑了起来。霍惜戳他:“就你耳朵尖。” 广丰水有了卫所的生意,别的生意也一下子好了起来。 其他一起承揽的商家,打听了一番,听说广丰水有平江伯府的关系,都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沈千重和杨福上门送礼,向他们买麻布和棉布应急,有几个商号都很痛快地卖给了广丰水。 霍惜也都一一记在心里。 对于没有卖货给他们的商家,也不在意,同样让沈千重和杨福送了礼。 这一番动作,各商号都看在眼里,平时不把这个只有一间铺子的小商号放在眼里,经过这回,广丰水可算被记了号。 对霍惜而言,礼不断送出,钱也花得多,但生意场上,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少个使绊子的,路也能走得顺畅些,自古小人难缠。 她没别的门路可以依靠,只能谨言慎行,一步一个脚印。 收了些布匹,解了燃眉之急。但库里没存货了,霍惜便想着去哪里再收一批货回来。 没过几天,帮着送货到淮安的郁江和钱小鱼钱小虾三条船回来。邹胜也随着广丰水的货船押了一船北货回来。 霍惜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们了,和杨福一起请他们在酒楼吃了一顿。 邹阿爷和邹阿奶也被请了来,看着自家越来越出色的孙子,俩老口拉着邹胜的手不放,对着霍惜等人谢了又谢。 杨氏便宽慰老两口:“都是邹胜自己争气,要是不开窍的,凭沈掌柜再怎么下大力培养,也培养不出来,是不?” 邹阿奶眼睛盯着孙子不放,笑眯眯地:“还是要感谢你们给了他这个机会。这下我和他爷就是闭眼,也放心了。” “呸呸呸,您啊,说这样的话,没得让孩子难过,他还光棍一条呢,你和他阿爷不得帮着张罗啊?”杨氏急忙开口。 郑氏也帮着宽慰:“就是,您和邹阿爷这几年越养越精神,还能帮邹胜带儿子呢。” 见孙子被大伙打趣得面红耳赤,邹阿爷笑了起来:“是是,好日子在后头呢。” 邹胜端着茶杯起身:“这几年多谢霍叔和霍婶,霍惜,沈掌柜,还有大家的关照,我家才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咱们不似一家人胜似一家人,我敬大家一杯。” 大伙便高高兴兴地端起茶杯喝酒,气氛融洽。 小苗儿凑到霍惜身边:“邹哥哥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霍惜往那边跟大伙侃侃而谈的邹胜看了一眼,笑道:“你也不一样了呢。” 小苗儿抱住她的胳膊,:“我哪里不一样了?” “自然是长开了,变漂亮了啊。” 只是小丫头非要学霍惜做一身小子打扮,郁江和郑婶也依着她,小丫头跟着她爹娘跑了几年,越发主意大。 霍惜看了旁边的郁芽一眼,见她开朗活泼不少,做一身爽利的小娘子打扮,再看这小苗儿,活脱脱一个小子,晒得还黑,不由得发笑。 “两姐妹,咬什么耳朵呢?”杨氏打趣了句。 “不是俩姐妹,是俩兄弟。”小苗儿伸长脖子应道。 大伙一听,齐齐笑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章 冲撞 众人宴罢,出了酒楼。 钱小虾跟杨福勾肩搭背:“好家伙,你现在出入酒楼都有人喊你一声杨掌柜了。” “你要不要来?我在铺子里给你留个位置。” 钱小虾摆手:“那多没趣,我还是喜欢到处跑,见识各处风土人情,那才有趣。不过,等我我乡下回来,我上你们铺子看看去,也好欣赏一下你这个杨掌柜是如何威风的。” “随时欢迎。你要在乡下呆几天?” “不知道,看我哥哥嫂子,他们要回去看孩子,这都半个月没见了。” 霍惜便往钱小鱼妻子陶氏那边看了一眼,他们两年前成亲,一年前生了一个儿子,钱三多和孙氏在乡下买了田地,盖了屋后,大部分时间便在乡下带孙子。 钱小鱼和陶氏则帮着广丰水跑船,赚些银子。 杨氏拉着陶氏:“想孩子了吧?” 陶氏点头:“想。都半个月没见了,也不知认得我和他爹不。” “孩子小,忘性大,你们回去又会粘着你们了。跟他爷奶生活在乡下,比跟你们在船上强,要实在想,等孩子再大几岁,抱上船也成。” 陶氏点头:“嗯,他爷奶把他照顾得好,等他再长大一点我们就带他到船上。” 说完往挨着杨氏腿边站的霍念看了一眼,见他安安静静地听着大人说话,长得一副可爱的样子,想着他从出生就在船上,那她儿子再大两岁,抱到船上也能行的。 “惜儿姐姐,明天我去琼花巷找你玩啊。”小苗儿拉着霍惜不放。 “好。”霍惜点头。 如今郁江在外城也置了宅子,他们一家从外头回来,也都会到宅子里住几天。 大伙各自告辞离开。 霍二淮和杨氏叮嘱了三个孩子几句,也回了船上。 霍念盯着杨氏和霍二淮离开的背景,有些不舍。 “要不你跟爹娘回船上?”霍惜说道。 霍念一听,急忙转身抱住霍惜的腰:“我和姐姐舅舅住琼花巷,过两天再回船上。”生怕把他抛下了。 杨福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好,那就住几天。” 一伙人便回琼花巷。如今琼花巷霍惜买了两套小院,住邹家爷孙三人,沈千重和沈洛,再加上他们一家人,完全住得开。 沈千重也有自己的宅子,但他平时四处跑,沈洛都是丢给邹阿爷邹阿奶照顾,索性父子二人齐齐住到了琼花巷。 看着如今的沈洛一副彬彬有礼,稳重大方,一身的书生气,再瞧瞧还骑在杨福脖子上撒娇的霍念,霍惜想给他上笼头的心又盛了几分。 拉着沈洛问一堆学院的事。 “惜儿妹妹是想送念儿上学堂吗?” 霍惜点头:“你们书院收不收念儿这样的?入学有什么条件?” “我们书院七岁才达到入学年龄,入学也是要经过考核才能进去的,太木讷太呆的都不收。念儿很机灵,肯定能进,但他太小,得过两年。” 沈千重在一旁听了,说道:“东家还是先送念儿去私塾开两年蒙,等他到了入学年龄再送他去报读书院。到时候再好生给他选一家好的书院。” “送去私塾开蒙吗?可我也不知道各私塾的情况啊,这要是送错了,若让他厌学或是染了一身的酸儒味,反而影响了他的性子……” 小孩在初学期受的教育,及被先生和同窗影响犹其大。霍惜担心挑不好私塾和先生,倒影响了他的性情。 “东家要是信得过我,我来给念儿找一间私塾。”沈千重道。 “惜儿妹妹,打听私塾的事你去不了,还是让我爹去吧,我也会向我的同窗打听的。” “行,那就拜托你们了。” 和舅舅开开心心跑在前面的霍念,还不知他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就要结束,骑在舅舅脖子上,驾驾笑了一路。 次日,小苗儿和郁芽来找霍惜玩,霍惜想着霍念马上要入私塾读书,往后疯玩的日子怕是要少了,便带他和小苗儿俩姐妹进了内城。 到夫子庙贡院附近逛了大半天,看遍了热闹,吃遍了内城的好吃。 几人嘴里吃着,手里拎着,肚子撑得不行,连正经的午食都吃不下了。 霍惜指着贡院对念儿说道:“姐姐送你去读书,将来也送你进这里考举人考进士好不好?” 霍念打了一个哆嗦,拼命摇头:“不要,我要和爹娘在船上打渔!” 才不进城里读书。要读书,要写大字,一点都不好玩。还是在江里凫水好玩。 死小子。 霍惜见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磨了磨牙。皮小子,本来想让你再玩一年才送你去的,现在决定了,再过段时间就送你去。 霍惜本想抓着霍念教训一顿,霍念吓得转身就跑,慌不择路迎面撞到一个孩子身上,两人齐齐摔倒在地,霍念手上的吃食也掉到地上。 霍惜一看,忙跑了过去。 还没到近前,就见那穿着华贵的少爷快速爬了起来,抬腿就给了霍念一下:“哪里来的下贱胚子,敢撞小爷!撞坏了小爷,十个你都赔不起!” 霍念跌倒在地,本还在愣神,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踢了一脚。 小脾气也上来了,爬起来就扑了过去:“我没看路是我的错,但你看路了吗?你不一样把我撞了吗?” 两个孩子很快就扭打成一团。 霍念被全家人宠着,跟他家相熟的一众船家也很喜欢他,他过得无忧无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阶级,什么叫身份。 见对方踢他,不甘示弱,也扑上去跟对方扭打。 那富贵少爷自小被人捧着,这一看一个穷下贱的小子也敢跟他叫板,也怒了,两人又是抓胳膊又是拧衣裳,很快就滚到地上。 一旁的下人忙过来拉。主要是拉霍念,下人手段粗鲁,从他头发上拽。 霍惜看得心惊肉跳,急忙跑过去:“住手!” 去掰那两个下人的手,又叫着:“念儿住手!” 霍念一听姐姐的声音,立刻就停了手,他这一停手,那富贵少爷立刻上来抓他,霍念脸上立刻就被抓了好几道。 “我都停手了,你还打我!” 霍念委屈,又要扑过去,霍惜忙一把拉住他,揽到怀里。 那两个下仆本来扬起巴掌要打霍念,一下子打到霍惜身上。啪得一声脆响,把霍惜和霍念拍得一个踉跄。 那小少爷还跳着脚:“打死他们!给我打死他们!”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原来是你们 “姐姐,好疼。” 霍惜恨恨地瞪了那个打她的下人,又看着霍念脸上被抓了数道,听见他叫疼,心疼得不行。 此时见那小少爷被一堆下人围着,还在叫嚣要打死他们,心中暗恨。 小苗儿和郁芽拔开人群,见霍念脸上好几道血痕,也心疼得不行,她俩没有弟弟,把霍念当亲弟弟一样,此时见他叫疼,郁苗跳了起来。 “我们把你撞倒了,我们道歉,但你们不一样把我弟弟撞倒了吗?你们还不讲理,对我弟弟又踢又挠,瞧把我弟弟脸上弄的!” 那小少爷听完哼了声:“一个下贱胚子也敢撞小爷,打死他都是活该!” 两个下仆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等着听他的命令。 此时有百姓见发生了冲突,也围过来看热闹,听他左一句下贱胚子,右一句穷要饭的,不禁皱着眉对着那富贵少爷指指点点。 与那小少爷同行的几位姑娘瞧见他们被人围观被人指指点点,颇有些难为情,便跑过来劝他就此罢了。 那小少爷不依,指着霍念,就要命人上来打板子:“打他二十板子,把他的腿给我打折了!” “姐姐。”霍念有些害怕,躲在霍惜的怀里。 “别怕,姐姐在呢。”霍惜安慰他。 对那伙人说道:“我弟弟撞了你家少爷是他不对,但也不止他一个人的错,你们少爷走路也没带眼睛,而且你家这仆从奴婢一堆,走路左右前后开道,还让你家少爷被我弟弟撞了,你们看护不力,要打板子,先自请二十板子再说。” 一个少女模样的小姐出来用手指着霍惜:“我家下人看护不力,自然也是要打他们板子的,但你们一介庶民胆敢冲撞了侯府未来的侯爷,自然要先置你们的罪!” 少女态度器张,满脸不屑,看得霍惜火大。 “侯府?什么侯府态度这么嚣张?不过是两个小儿冲撞,就要当街喊打喊杀,我倒是想听听看哪家的侯府这么厉害。”霍惜冷冷地看向她。 那小少爷跳了起来:“我爹是新城侯!你们这群下贱胚子,怕是连新城侯三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吧?敢冲撞我,打不死你们!快打他们板子!” 新城侯府?果真是厉害得紧。 霍惜冷笑,一一往眼前这群人身上扫过。几个少女,脸上依稀还带着旧日的模样,眼前这个嚣张小侯爷就是吴氏生的那个张解了? 好,真是好! “你笑什么!你冲撞了我弟弟,他是未来的小侯爷,你还不给他赔礼道歉,只要你给我弟弟磕三个响头,我们就放过你了。” 张碧瑶?你好样的,跟你那娘一样让人厌恶。 见几个下人就要来抓她,霍惜牵了牵嘴角:“你们如此嚣张,对普通百姓如此跋扈,不知宫里的张贵妃是否知道啊?” 几个下人立刻就顿住了,看向张明珍和张解处。 张碧瑶朝她瞪大了眼睛,气得不轻,这下贱胚子,敢拿宫中的贵妃来要挟他们! 张解不懂其中厉害,见下人不动手了,还叫嚣着让他们上去,见他们不动,还拿腿去踢他们:“去啊,去打死他们!” 一奶娘模样的妇人忙拉住张解,哄他:“小侯爷,咱别跟那些穷下贱置气了,奶娘带你去坐游船吧。” 张碧瑶见霍惜提到宫中的贵妃,恨得拿眼瞪她,眼中带着刀子,霍惜不惧,冷冷与她对望。 “我们走!”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离开,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地了一番,也散开了。 “姐姐,好疼啊。”霍念今天也是被吓得不行,此时见人走了,才哭了出来。 霍惜看着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还调不调皮了?” 皮小子摇着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淌,滴到脸上的血痕上,疼得他直打哆嗦。 “惜儿姐姐,咱快带念儿去医馆吧。”郁苗和郁芽心疼得不行,催着霍惜。 霍惜拉着霍念就去找医馆,扭头看了一眼那前呼后拥的方向,恨得咬牙。小侯爷?等着吧!凭你们母子几个也想上九宫揽月,做梦! 医馆的大夫给霍念看了,说没有大碍,上些药就好。 “大夫,他这脸上会留疤不?” “我不要留疤,姐姐我不要留疤。”霍念噙着眼泪可怜巴巴的望着霍惜。 老大夫冲他笑笑:“放心,不会留疤。你还小,皮嫩,没几天就长新皮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真的吗?”霍念眼泪还含在眼眶里,盯着老大夫不放。 “真真的,放心吧。”见老大夫不像在安抚,霍惜放下心来。 等杨福急急赶来,见到霍念脸上被涂了一道道黄的白的药粉,心疼得不行。 “舅舅”皮小子又要哭了,冲杨福伸着手,要抱。 “别哭,一会眼泪冲掉药粉又要重新擦。”霍惜训他,皮小子仰了仰头,眼泪又吸了回去,蔫蔫地趴在杨福的肩窝。 几人领了药膏就往回走。 先把郁苗和郁芽送回了家。本来要回琼花巷的,听霍念更咽着要娘,二人又抱着他去了渡口。因为这几日说好霍念要跟他们在岸上住几天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杨氏和霍二淮。 哪知道杨氏也正想着进城看霍念,霍惜他们到渡口时,霍二淮恰好把船划进渡口。 “娘,爹……” 见着霍惜三人,杨氏和霍二淮正高兴,又听见霍念带着哭腔叫他们,一颗心又提上了,到了近前一看,吓了一跳:“念儿这是怎么了?” “娘,哇……” 皮小子忍了一路,这会见到爹娘,终于放声大哭,脸上的药粉也被冲散了,一道一道的血痕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霍二淮和杨氏见他哭得大声,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再见他脸上那样,心疼得直抽抽,手忙脚乱地哄他。 “舅舅,你来划船吧。” “好。” 听霍惜说了缘由,杨氏跳了起来:“那什么新城侯府是什么人家?无法无天!敢这样对我们念儿,还要对我家孩子喊打喊杀!走,我去会会他们,我要问一问,他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娘!” 霍惜没劝住她,只听杨氏冲杨福喊:“往回划!我要上门去问问,哪能就这么算了!”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月黑风高 “你莫要冲动。”霍二淮急忙上前拉她。 “我怎么冲动了?我要去问问他们,怎么教的孩子,把我儿子挠成这样!我要他们给我个说法,不能这样算了!” “你湖涂了,人家是官,我们是民,我们上门,能有什么好?” 霍二淮也很生气,但自家这样的身份,如何跟侯府讲道理?送上门让人打杀吗? “那就这样算了吗?”看着在她怀里,抓着她的衣襟不放,哭得直打嗝的念儿,杨氏心疼得都要撅过去。 她养的孩子,从小笑呵呵的,哭都甚少,何时委屈成这样,哭成这样过? 夫妻二人忍着气,抱着霍念不歇声地哄。 霍惜看了他们一眼,叹了一声,不这样还能怎样?仰倒在甲板上。 天边的薄云飘过来又飘过去,此一时是一种模样,转眼彼一时又是另外的模样。 正如人生。四时皆不同。 张解,张碧瑶,吴氏,小侯爷?真是好的很啊,新城侯府成了你们娘几个的了。 也得问我这个元妻嫡长女同不同意呐。我和念儿即便不要,也绝不能让吴氏你们这房人捞到。 霍念被霍二淮和杨氏留在了船上。 夫妻二人也不打渔了也不收货了,只凭着霍念高兴,念儿说要去哪就把船划去哪里,要网鱼就网鱼要下虾笼就下虾笼,想去网桃花鳜鱼,不管多远也划了去。 霍惜和杨福担心那皮小子,也每天往返岸上和船上。 这日,月黑风高,舅甥二人正各自背着一篓子吃的用的往渡口走。 二人各提着一盏灯笼,杨福一边走一边嘀咕:“今天晚了,也不知你爹你娘还在渡口等咱们不?今天也不知怎的,那些脚店早早就歇业了?连个车都雇不到。” 霍惜心里也纳闷,一边走一边往两边望了望,四野黑漆漆静悄悄的,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就怕忽然的安静。 不住嘴地找话说:“会。咱说好要回去,多晚爹娘都会等的。只是这么晚了,我担心爹会出来找咱们,万一错过了,到时还要找爹。” “那咱们快走。” 往外城渡口,有一段地方没有住户,周围有一片荒坡,长满了半人高的灌木。 “惜儿,别怕。”杨福过来拉她的手。 霍惜不敢往两边看,她很少在这么晚走这段路,两边灌木丛不时发出一些声响,能让人吓得心脏收缩。 “舅舅,以后得跟爹娘说,天一黑,就别等咱了,咱就留在城里。” “好。别怕。有舅舅呢。”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脚步匆匆往渡口走。 往前又走了一段,忽然前方传来刀剑相击声。 “舅舅!” 霍惜吓得不轻,手紧紧攥住杨福。杨福手脚也软了发起颤:“快,把灯笼吹灭!” 二人噗噗吹灭了两盏灯笼,“惜儿,咱快往回跑!” “跑不了了。一跑肯定被人发现。万一跑的路上再有人来,发现了咱们,来个灭口怎么办?” “那怎么办?” “咱躲在这里,别动,也别发出声音。” 夜色下,他们藏好,反而不易被人发觉。二人忙把自己往灌木丛里藏。篓子解了下来,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就盼着甲把乙干掉了,或是乙快些把甲干掉了,然后速速走人,他们也好回船上。 真是太吓人了,朗朗乾坤,太平日子过久了,哪里料到会遇上江湖仇杀的戏码? 感觉声音越离越近,二人吓得连呼吸都不敢了。倒春寒,夜里又凉的很,还把他们吓出一身汗。 “少爷,你快走!” 穆俨身上被划了几刀,咬着牙坚持。 今晚的死士比上次还多了一倍,即便加上穆乾穆坤,还是支应不住。看来上次只要了君明章两条腿还是不够。 黑衣人扑了过来,穆俨一跃而起,长剑一挥,直接割喉,不带一丝犹豫。 霍惜愣住了,她对声音很敏感,穆坎叫的那声,她就听出来了。 “惜儿?”杨福也听出来了,借着刀击声,凑到霍惜耳边:“好像是那个穆坎?” 霍惜点头,小心翼翼支起脖子,扒开灌木丛往那边看去。 月黑风高,刀剑相击声,听得很清淅,也能见到影影绰绰的人影,但看不真切,辩不出谁是谁。 “惜儿,怎么办?” 杨福被杨氏和霍二淮带大,也跟他二人一样,是个热心肠。见到相熟的人有危险,就有点趴不住。 怎么办?穆府是个好大腿啊,不容有失。更何况相识一场。要怎么做呢? 霍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不到是一回事,这遇上装看不见心里就不过去。 想着他们篓子里有酒,有桐油,眼神一亮。 “舅舅,这么远你能扔过去不?” “有点距离。咱往前走一点。” 二人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十来步,又猫进灌木丛,小心翼翼往那边看了一眼,所幸那边激战正酣,没发现他们。 二人忙往篓子里找酒篓,找桐油。 又拔了身边的草草枝枝,缠在一起,就往桐油里浸,连浸了十来把,又用火折子点燃,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就往交战处扔。 扔了一通,又往那边扔酒篓子,那酒扔过去,摔到地上,碰到火,砰地就燃了起来。 一簇簇火光炸起。 两波人触不及防,被打乱了手脚。黑衣人多,有几个被杨福扔到的火把撩到,身上立刻着了火,忙着扑火,阵脚乱了起来。 穆俨等人往霍惜这边望了一眼,瞧不清情况,但也知道有好打不平的人在帮他们,立刻提振精神,攻势越发凌厉。 有几个黑衣人滚到地上,忙着扑灭身上的火,被穆俨等人扑过去补了一剑。 “走!”剩下几个黑衣人见事败,几个翻腾跳跃,走了个干净。 “别追了。”穆俨叫回了穆乾穆坤。 往地上扫了一眼,吩咐道:“收拾一下。” “是。”穆坎等人应声。西南来的人,少爷是不可能把人交到官府手里的。万一落下把柄,结果不是他们想看的。 穆俨又朝穆离示意,穆离点头,一个腾挪跳跃,很快落到霍惜和杨福面前。 刚要道谢,一看,眼睛瞪大了:“是你们啊。” “穆哥哥。” 三人很快到了穆俨跟前。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打听 两波人相见,齐齐愣住。 穆俨他们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霍惜,而霍惜是看到他们一身的惨样,愣住了。这血乎呼啦的,瞧着太惨了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离渡口不远。”杨福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声音打着颤。鼻子不适地皱了皱。 周围很浓的血腥味。 “你们没事吧?”霍惜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担心。 “没事。还活着呢。多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我们没那么容易脱身。”穆坎大大松了口气,真好,又活了过来。 “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穆俨声音清冷。 穆离也点头:“是啊,太危险了,我们是习惯了,你们要是被人发现了,都不用砍第二刀的。” 杨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当时就凭一股热血,现在回想起来,也是手软脚软的很。 “认识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人灭了啊,金灿灿的大腿呢。” “什么大腿?” 呃,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霍惜只想抽自己嘴巴。 穆坎笑了起来:“是不是靠山的意思?” “嘿嘿。”霍惜没回答,只冲着他们笑。 “放心,今天多亏了你们,以后哥哥们就是你们的靠山。”穆坎胸脯拍得啪啪响。 穆俨瞪了他一眼,看向霍惜:“走吧,送你们回去。” 几人一起往渡口走。 “你们刚才扔的是桐油和酒吧?扔得真准。”穆坎夸赞道。 “我们平时下网,手上也有一些力道和准头。”离开了那片地方,杨福也缓了过来,语气轻松地回道。 一路上都是穆坎穆离在问杨福和霍惜。穆乾穆坤没有跟来。穆俨没有说话。 往小丫头那边看了一眼,真是胆子大,前几年在暗巷里看见不平,就想翻墙,今天看到打斗,不跑还留在那里看热闹,还做火把扔火球。 不知该说她热心,还是傻大胆。 远远看见渡口时,穆俨站住了:“就到这吧。” 霍惜看了他一眼:“你的伤不要紧吧?” “放心,死不了。” 霍惜撇嘴,什么人啊,说话没半点温度,也不知什么样的人会嫁给他,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怕是得无趣死。 穆俨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 “谢谢你们送我们回来。你们也回去吧。”杨福朝他们仨挥手,拉着霍惜往渡口去。 杨氏和霍二淮脖子都伸长了,还见不到他俩回来,急得在船上转圈,霍二淮正要上岸去寻他们,就见他舅甥二人正朝这边走来。 “怎的这么晚?” “有点事耽误了。” “没事吧?以后要是晚了就住城里,大晚上的,娘和你爹担了一晚上的心。” “好。” 穆俨远远的看见船划出了渡口,这才转身。 穆府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是不是公主和驸马要回京,太夫人随他们回京长住,那边就忍不住出手了?” “常宁公主是不受宠的,怕是为少爷说不上话。太夫人也不止少爷一个孙子,再说少爷过继出去,也不在她膝下了。” “那边大公子比少爷还大一岁,现在陛下还押着侯爷请封世子的折子,怕是做梦都想少爷死了,好破局。” 穆俨声音讥讽:“我是那么容易死的?” 越是不让他活,他偏要活着给他们看看。君氏娘家的产业被他打的七零八落,估计狗急跳墙了。 霍惜在船上缓了两天,这才往铺子里去。才进到铺子不久,穆坎就寻了过来,说他家少爷请她吃饭。 “请我吃饭?” “嗯,我都来两天了,没见到你。” 霍惜是不会说她害怕,没缓过来,在船上赖着的。只笑了笑。 “我也没做什么,不用请我吃饭的。” “走吧,我家少爷那脾气,你不去,他还会在酒楼等的。” “他这几天都休沐啊?” “没,你有空他就休沐。” 呃,好吧,白吃白喝干嘛不去。 到了酒楼,那傲骄少爷正和另一位侍卫坐在包间里。 “忘了跟你介绍,他叫穆离,昨晚另两位叫穆乾穆坤,我们四个都是少爷的护卫。” 霍惜冲穆离微笑,又看了那少爷一眼,心里暗忖,就昨晚那个情况,四名护卫也不够用啊,啧啧。 菜上来,满满当当一桌子,这也太多了吧,不是说这少爷胃口不太好?还是这俩个侍卫太能吃? 穆俨淡淡地撇了她一眼,穆坎见她眼神惊讶,开口解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就把酒楼的招牌菜都点了。” 不知道你问问我啊,这真是,浪费。 一顿饭默默吃完。 碗筷撤了下去,又上茶果点心。 “这是我们少爷给你们的礼物。多谢你们援手之恩。” 霍惜急忙摆手:“不用不用,就是顺手而已。”几个礼盒一看就很精致,不好伸手啊,拿人手软。 “收下吧,那晚要不是你们,我们几个人可能都要交待在那里了。即便侥幸,也必得重伤。”穆离开口劝道。 霍惜推辞了一番,只好收受下来。 “以后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来找我们,我家少爷给你当靠山。”穆坎笑着说道。 那少爷一直没有开口,霍惜扭头看了他一眼。 “有事尽管开口。”穆俨以为霍惜在等他承诺,淡淡说了一句。 “多谢。”霍惜朝他施礼道谢。 又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个念头在翻涌,嘴巴张了张。觉得刚施完恩,马上求人要报答,有点不厚道。 但她实在没办法了。见穆坎眼神鼓励,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能请你们帮个忙吗?” “你说。” 霍惜有点不好意思,这才收了礼,别人也许只是说客气话。现在立即就要麻烦人家。但她不知道去找谁,这事一直压在心里,夜里都睡不好。 “我想让你们帮我打听一家人。” “一家人?” 霍惜低了头,抿了抿嘴,指尖掐在指腹上。 “我姨婆曾经给城里一户人家当奶娘,他们家犯了事,全家都被流放了,我,我姨婆年纪大了,想念被她奶大的那个少爷,不知他还活着没有,想托人给他送些东西……” 霍惜声音越说越低,有些不安。 但她没有办法了,她不知该向谁打听,也不敢向人打听。 穆俨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垂着头,从他这个角度,只看见她的一个脑袋,眼睛也看不见,心里有根弦被拨了拨。 他经常觉得自己在泥淖里,被人一次又一次往里面摁,摁得他起不来身。但现在跟对方一比,她似乎更无助,求助无门。 穆离穆坎对视一眼,心里都清楚她要打听什么人,就是因为清楚,心里才有些闷堵,暗叹了口气,看向自家少爷。 “姓甚名谁。”穆俨淡淡开口,目光不离她。 霍惜有些惊喜地抬起头,确认对方真心要帮忙,嘴张了张:“前国子监祭酒李石勉。” ------题外话------ 下午还有~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来信 蜀地上庸。 马氏正倚着柴门往来路上引颈而望。 不多时,见拐角处有脚步声,一脸欣喜。 等看清梦,见是三孙子正带着两个妹妹背柴回来,有些泄气,又小跑了过去:“怎么背这么多,你们还小,把身子压挎了可如何是好。” “没事的祖母,我们背的动。”李骥冲自家祖母笑了笑。 “祖母我们能背的动,路上有停下来歇脚。”大孙女明瑾和九岁的小孙女明玥也纷纷开口。 “好好,都是好孩子。”马氏接过明玥背上的柴禾,和几个孩子进了屋。 几个孩子把柴禾放下,接过各自母亲手里的水,捧着瓜瓢仰头咕咚咚就喝了起来。 李骥喝完,直呼痛快,用手背在嘴上抹去水迹,看向马氏:“祖母,祖父和父亲、哥哥们还没回来吗?” “没呢,都这么晚了,坝上怎的还不放工?”马氏一脸担忧,急得又要挪步往门口去。 苗氏和崔氏也跟着着急。 崔氏担心自个男人,苗氏则不仅担心自家男人,还担心两个儿子。大儿子李帜今年才十四岁,二儿子李熹才十二岁,就被拉去坝上挖渠。 苗氏抓起袖管在眼角上按了按,朝马氏哀求:“母亲,咱们能使点银子,把帜儿和熹儿换下来不?他们俩个还那么小,坝上那么重的活哪里是他们能干的。” 李明瑾拉了自个母亲一把:“娘,别说了。” 俩个哥哥母亲担心,难道祖母不担心吗?而且祖父那么大的年纪也去坝上挖渠,家里但凡有点银钱,难道祖母不会拿出来吗? “母亲,是我不好,我只是担心两个孩子。” 马氏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家里但凡有些银钱,我能不拿出来吗?你父亲这几年身子也不怎么好,我都担心他倒在渠里……”再也起不来。 崔氏忙上来安慰。 自她流放那年流了孩子,身子一直没养好,连家里的重活都做不了,都要靠婆母和大嫂。 她给娘家也去过信,想支借些银子,可是那信都如泥牛入海,无一丝回音,她心里清楚,娘家那边是靠不上了。 直到天擦黑,李典收、李典藏兄弟俩才一左一右扶着老父亲回了家,李帜、李熹兄弟俩蔫头耷脑地跟在父祖身后,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脚步如铅般沉重。 五个人勉强吃完饭,就倒在床上。 几个女人抹着泪帮他们揉着手脚,看着两个儿子手上背上都是勒伤,苗氏哭出了声。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夫家没了指望,娘家也把她除了名,男人和儿子也不知还能坚持到哪天,这日子过得越发没了盼头。 “别哭了。”李典收气弱地安慰。他心里也不好受,见两个儿子如同缺水的鱼一般没了生气,他心里如刀剜一般。 苗氏小声压抑地哭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和父亲有那么多同僚,父亲还有那么多学生,为什么没人肯施以援手?还有你妹妹,这么多年,半点音信也无,兄嫂子侄,她不认也就罢了,生身父母也不要了,何等的狠心!” “你住口!”李典收低声喝斥她,往屋子外看了一眼,生怕老父母听到。 “柔儿不是那样的人,定是京中出了什么变故了。” 苗氏听不进去:“人是会变的。父亲那些学生,年年争着往咱家送礼,左一句‘恩师’右一句‘恩师’,现在咱家落难了,书信都没一封。” “柔儿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但凡小姑子顾念着一家人,打发点银子,也能以银钱抵了老的小的劳役,可如今连个回信都没有。 当初她嫁到高门,家里怕她在婆家受委屈,几乎贴了全部的家当,给她当嫁妆,可如今,见死不救,她的两个侄儿都要死了! 苗氏抱怨了几句,哭得伤心。 竹床上,李石勉眼睛睁着,没有半点精神气。马氏坐在一旁一边给他揉着脚,一边掉眼泪。 屋里就这么大,大儿和大儿媳说的话,他们哪里没听到。 “我的柔儿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孩子。” “恩,她不是。”好半晌,李石勉才开口。 “老爷。”马氏捂着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夫妻俩几年未得到女儿的回音,又无法辩驳儿媳的话,知道儿子儿媳心里抱怨,又无法为女儿张口,心忧着女儿的处境,一颗心犹如在火油里煎一般。 “有人在吗?”夜里柴门外传来的声音异常清晰。 夫妻二人并不以为意,直到门外又唤了一声:“有人在吗?” “有,有人。”夫妻二人便听到小儿媳应声。 “是什么人?”马氏擦了眼泪也出了屋。 “见过老夫人,少夫人,我是上庸吉祥药铺的掌柜,我姓柏,我们京城总铺正好送药材来,有人给你们稍来东西,我便给你们送了来。” 京城送来的?马氏心里扑通扑通跳,对着那柏掌柜行礼。 “老夫人别客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过几天我们商队还会往京城去,若有回信,可以上我们铺子找我。” “好。多谢您了。还劳您跑一趟。” “老夫人客气了,应该的。”那人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戚氏那边,等人走了,正想把门口的大箱子搬进屋,哪想却沉得她半丝都抱不动。马氏又喊了两个儿子出来搬了进去。 听到动静,李石勉等人都出了屋子。 “有说是谁送来的?” 马氏不说话,嘴唇哆嗦着,望着那个大箱子,想看又不敢。 戚氏冲李石勉摇头:“只说京里送来的。” “打开看看吧。”李石勉心里也隐隐带着期盼。 箱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被包袱皮裹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面上一封信。 马氏拾了起来,递给李石勉。 李典收等人都凑过来看。 呃…… “大哥的奶娘?”李典藏看向他哥。 “我的奶娘?”李典收一脸的纳闷。他有奶娘?他怎么不知道? 马氏也一头雾水:“你们三兄妹都是我奶大的,以前家里穷,你爹的俸支应不了一大家子,哪有钱给你们请奶娘。” 前一页写的都是在李家做奶娘,想念哥儿,诸如此类的话,李石勉很快扫了一眼,把第一页递给大家,接着看第二页。 才看了几行,手就哆嗦起来。 “老爷?” 那信越抖越厉害,竟是握不住了。 马氏见他一副站不稳的样子,把信一把抢过来,才看了几行,嗷的一声瘫软在地。 “母亲!”“祖母!” “我的儿……”马氏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如绝了的大堤。 李石勉站在一旁老泪纵横。 李典收两兄弟接过信,一看,信上一句:“令嫒于建文四年六月二十,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独女悲伤过度,随母同去……” “妹妹!”两兄弟泪下如雨。 ------题外话------ 晚点还有一更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还活着吗 次日,李石勉从榻上昏昏沉沉地醒来。见老妻面色灰败躺上床上,叹了一口气。 昨晚她哭了一夜,天露晓才睡去,他也陪着哭了一宿,也想了一夜。 女儿从小到大的影像在他脑海里跑了一夜。从她出生,踉踉跄跄学步,到送她出嫁,桩桩件件…… 如今他家落难,所幸一家人一个不落的,走到了这川蜀之地,可他的乖女儿却没了。 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能。 李石勉给妻子掖了掖被子,起床穿衣欲去坝上。 出了屋子,见一家人都在,对两个儿子吩咐道:“快走吧,今日怕是晚了。” 晚了主要挨鞭子。 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挨不了几鞭。 “爹,我跟坝上告了一天假,又拿了银子抵了父亲、帜儿和熹儿的劳役,明天我和典藏再去坝上。”李典收上来搀扶他。 “哪来的银子?”李石勉愣了愣。 “箱子里的。” 呃……李石勉愣了愣,昨晚只顾着伤心,没把信看完,也没查看箱子里都送了些什么来。 “爹,这大哥的奶娘究竟是谁啊?不是说我们都没有奶娘吗?”李典藏琢磨了一晚上没琢磨明白。 “怕是不好露了行藏,用了个假的名头。把信给为父。” “是。”李典收找了信递了过去。 李石勉接了过来,仔细看完,落款是方杨氏。 暗忖,这名字应该是个假的,他三个儿女都没请奶娘。再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只说了一些问候的话,及心柔的情况。 “爹,这会不会是咱家以前的故交?” “也可能是爹的学生。” “但这一手字,不像是爹的学生写的,倒有些稚嫩。像是女人写的字。” 几个人把信来回看,又琢磨了一番,都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李石勉也只好按下,吩咐两个儿子:“你俩拿着钱,去买些纸钱香烛回来,也好给你妹妹和宁姐儿烧过去。” 说完声音更咽着起身,佝偻着身子回了屋。 李典收李典藏眼眶含泪看他进屋,正要按老爷的吩咐去做,刚挪步,苗氏哭着走了过来。 “我去买吧,我给咱妹妹多买一些纸钱烧给她。我一直抱怨她不管咱们的死活,没想到咱们再苦再难都还活着,妹妹她……让父亲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可怜的妹妹……” 屋里大人小孩都跟着掉眼泪。 之前熬不过来的时候,都抱怨妹妹,抱怨姑姑在京里过好日子,却不管他们,没想到她却早早不在了。 纸钱纸衣香烛很快就买了回来。 一家人在院里一边哭着一边给李心柔及她的一双儿女烧纸。 马氏也挣扎着爬了起来,一边哭着喊女儿一边往纸堆里投纸钱。 “宁姐儿从小到大,身体健健康康的,怎么会跟了妹妹一起去了……”戚氏想着活泼可爱的外甥女,眼泪抑制不住。 宁姐儿和大哥家的明瑾一个年纪,又只比骥儿小了一岁,以前三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回回都差点把家拆了。 现在明瑾和骥儿还在,宁姐儿却没了。 “姐姐……”“妹妹……”明瑾和李骥也哭出了声。 一家人围做一堆,哭着给可怜的母女烧纸,听到两个孙儿喊姐姐妹妹,李石勉手顿了顿,愣了会神,忽然急急起身。 “父亲?” “那信呢,那信在哪?”急得团团转。 “我去拿。”李帜转身往屋里跑,不一会,拿了信出来,“祖父,给。” 李石勉急忙接了过来,往信的最后一页细看。 “王戎简要,裴楷清通。孔明卧龙,吕望非熊。杨震关西,丁宽易东。谢安高洁,王导公忠。匡衡凿壁,孙敬闭户。郅都苍鹰,宁成乳虎……” 再一看那字迹,再看那起笔,落笔,李石勉双手再一次发起颤来。 “老爷?” “你来看,你快来看!”李石勉激动地招呼着马氏。 “这是宁姐儿的字迹!你来看!” 点着信中最末一段:“这是《蒙求》,她小时候就爱听我讲蒙求上的历史典故,字也不肯好好写,就爱听故事。你看这‘熊’,她小时候嫌笔划多,不肯好好写,下面四个点,就总是一笔划过,还耍赖说这样省时省力,你快来看……” “是,是,这是宁姐儿的字!” 夫妻二人把信从头到尾又细看了一遍,哆嗦着手,对视一眼。 “那妹妹是不是也活着?”李典收兄弟带着一丝期盼。 “把箱子里的东西拿给我和你母亲看看。” 不一会,一个大箱子抬了过来:“我们就拿了一些银子抵了父亲和帜儿、熹儿的劳役,其他的都在这里。” 马氏一一拿出来看,有衣料,有干货,有京师的一些土产,还有一千两换成小额的银票,及一些散碎银子。 没有衣物鞋袜。 年年心柔都会给她和老爷做衣裳鞋袜,可这里面却没有。 夫妻二人不甘心,又急忙让两个儿子去向那个柏掌柜打听,从对方嘴里得知,心柔确实是没了。 “京里都说妹妹和宁姐一起没了,张府都给她们发了丧,父亲母亲为什么会认为宁姐儿还活着?” “这些东西真是宁姐儿给我们送来的?宁姐儿要是被偷偷养在外面,她才十岁,能认识什么人?千里迢迢给我们送东西来?” 马氏和李石勉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因由。 但心里就是认定信是宁姐儿写的。 “我亲自写一封回信。《蒙求》的典故我还没给宁姐儿讲完,若真是宁姐儿,讲到哪她必是记得的。到时咱再接到回信就清楚了。” “那我也宁儿写一封回信,她最喜欢我做的糕点,我就说定胜糕,兔儿团因路途太远,将来有机会必做来报答,我看看收信人的反应。” 夫妻二人齐齐去写信。一家人提着心,带些期盼,托柏掌柜寄了回信。 霍惜这边请托穆俨把信寄了过去,也在等回信,也不知外祖一家是否安好,流放之路迢迢万里,老的老小的小,也不知能活几个。 但天高路远,川蜀之地山峦叠幛,回信也没有那么快。 只好把事情按下,忙起广丰水铺子的事。 郁江钱小鱼兄弟,马吉马祥等人都运了货回来,都等着她派活干。 霍惜便开始琢磨起来。 ------题外话------ 没了~祝大家周末愉快,顺便求一波票票~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不知真假 没过几天,霍惜得到一条消息。 朝廷取浙江、江西、湖广、南直隶滨江府四百余匠户来京造船。此消息很快在一众船家中传开,大伙议论纷纷。 “惜儿,你说京中忽然要造那么多船干吗?大伙都说是不是河泊司自己要打渔了。” 霍二淮日日在江里水里飘,各种议论听了满满一耳朵。 霍惜失笑:“怎么可能,那渔户活不下去,朝廷要养着那么多渔户吗?还是要遣渔户去挖矿?” “挖矿?没准还真是这样。”杨氏满脸担忧。 “姐姐,念儿不想去挖矿。”皮小子坐在她怀里,扭头瘪着脸看她。 霍惜在他额上戳了一下:“你挖矿?是能拿得动镐头还是铲子?” 圈着他,姐弟二人靠在一起坐在甲板上,霍惜说完又看向霍二准和杨氏。 “朝廷造船,跟咱渔户没有关系。再说咱家也不是渔户,咱籍册上是农户。这忽然遣这么多人来造船,应该是漕军那边要用船。而且沈掌柜那边去打听了,说是咱京城附近的船厂要造大船,造那种大福船。” “造福船?造那么大的福船是要干嘛?” “估计要开海禁了。” 漕运司成立后,不只管运河七省漕务,海运也包括在内。但这些年海运时禁时开,造几千料那么大的福船,不可能在内河里行驶,只能是开海禁。 霍忠所在的隆兴号已经在布置了,都知道海贸赚钱,如果朝中开了海禁,这些大商号不可能不挤进去分一杯羹。 霍惜也想,但她买不起福船。也没有可以远洋的船长和水手。 但是,可不可以捡漏呢? “爹娘,我打算过段时间去松江府一趟。” 松江府是出海口,那边纺织工坊也多,有棉布,丝绸及各种布匹。而且船只出海和远洋回来,都会停靠在松江码头,她想去看看。 “去松江?”夫妻二人不知道她怎么又忽然想去松江了。 “有多远?” “客舟三天能到。”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霍念平时听姐姐说着京口,瓜州,淮安的事,他回回都不能跟去,早就惦记着了。 “你还小,等长大些再带你去。”霍惜不同意。 “我不。” 霍念直接从她怀里起身,跺着脚抗议:“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你不是还跟我讲故事,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我也要去长见识!” “你长什么见识。你读什么书了?还行万里路。” “哼,我就要去。姐姐你不是过段时间想送我去学堂吗,你让沈伯伯给我找书塾,我都知道了。如果姐姐带我去松江,我就乖乖进私塾读书。” 嘶,还会讲条件了? “你过来!看我揍不揍你。”霍惜作势要抓他。 “就不过去!” 皮小子立刻转身跑到杨氏身后,抱着杨氏的脖子,求安全感。 霍二淮和杨氏对视了一眼,想着来回一趟得好几天,再加上在松江府耽搁的时间,至少得十天半月见不到霍惜,让她一个人去,夫妻二人也不放心。 “要不爹划着船,咱一起去吧?念儿过段时间要进学,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再四处跑,正好带他出门见识见识。” 霍二淮觉得孩子得在自家的船上,才放心。 霍惜还没反应,霍念高兴地跳了起来。 拍着小手乐得不行:“我最喜欢爹最喜欢娘了。哼,姐姐,你不带我去,你就没船坐,要游着去,哼。” 皮小子! 霍惜思忖了一番,点头:“行,那咱一起去。我这几天安排好铺子的事就去。” 等她进了城,发现不仅铺子里的伙计在议论京师造船厂要造大船的事,城中各处,酒肆茶坊也议论纷纷。 “听说要造那种好几千料的大福船,能装一两万人的那种大船。” “我怎么听说是要造战船?” “战船?现在四野升平的,造战船干嘛?难道哪里又要打仗了?” 说话的人打了个冷颤,可别打仗了,这才太平几年。忙合掌拜四方诸神,求求老天爷保佑,可别打仗了,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 有人一脸神秘地凑了过去:“听说不是要打仗,是要出海寻什么人。听说从水师中挑了好几万将士拉去太湖训练,我有个三大姑的八姨父的小舅子,说他邻居家在水师当兵的儿子,就被拉去训练了,说以后要随船出海,他家里人都哭了好几宿了。” “啧啧,这在江里都有可能翻船,这出了海,遇上大风大浪,没准真回不来了,是该好好哭上一哭。” “你们说,这是要寻什么人,闹这么大动静?” 一个人又凑过来,手往上指了指:“前头那位,说是死了,但一直没发过丧,没准真的逃了,在找他呢。” “你不要命了!”同桌的急忙喝止住他。 那人也吓了一跳,四下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到他这一桌,大大松了口气,一桌的人也都噤若寒蝉,很快就说起旁的事来。 二楼雅间的窗扇轻轻阖上。 穆坎穆离对视一眼,看向穆俨,声音只三人听得见:“少爷,你说先帝是不是真的没死?陛下至今也没给他发过丧,难道最近朝中这么大的动静,真的要出海寻他?” 穆俨眉头紧拧:“朝中是在议论出洋的事,陛下说要沟通域外国家,打算遣使往古里,满剌加,爪哇和苏门答腊等国家,这两年安南频频扰边,又都说陛下想南征安南。” “那寻人……” 穆坎刚开口,就在穆俨冷冷地注视下闭了嘴。 “陛下既然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穆俨淡淡开口。 “这坊间越传越不像话,现在朝野肃清,那位即便活着,也影响不了朝局,找他干嘛。”穆离开口。 “活着总归是个威胁吧。”穆坎说完看了少爷一眼,就怕少爷训他。 穆俨倒只是撇了他一眼:“你那么闲,要不就由你带人去松江府接人吧。” 穆坎嘿嘿笑了笑:“少爷您才是太夫人亲孙子啊,我去接人算怎么回事。太夫人见不到少爷,还不得打我板子啊。” 说到去松江府接人,穆离看向穆俨:“少爷,朝中会不会派人去接公主和驸马?” 穆俨摇头:“夫人进宫问过了,说由我们府里安排。” 穆坎啧啧两声,摇头:“咱家这位公主也真是太不受宠了,远嫁西南,水土不服病了好几年,上书回京养病,这连派人去接应都没有,回了京,连个公主府也没有。” 穆俨没有说话,想着去接人的事。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请托 霍惜各种八卦听了不少,过滤了一番。 市井八卦还是要听的,有时候能从中得到一些重要消息,也能从中找到一些商机。 她去外城码头蹲了好几天,又找霍忠打听了些情况。 霍忠忙得团团转,分身乏术。隆兴商号确实在做着出海的准备,各种货物从各地源源不断地往京师送来。 茶叶、生丝、丝绸、棉布、瓷器、珠宝、药材、各种器皿、古玩字画……琳琅满目。 霍惜看得很是眼热。 暗戳戳也想掺合一脚,奈何囊中羞涩,没有哪个商家愿意找她搭伙,她手里的几千贯,人家瞧不上。 与霍忠聊了一番,她回了琼花巷,找来沈千重和杨福商量了一番。 “听说淮安又造了一个清江船厂,设京卫,中都,卫河,直隶四个大厂,八十多个分厂,厂区沿运河沿线达二十三里,规模宏大。我打算让人收一些造船所需,好从中赚个价差。” 沈千重点头:“现在各地造船厂弄得是风风火火,造船所需物件需求量宠大,咱可以集中船帮的优势,集中采购一批货物,量大也好跟船厂谈价钱。” 杨福点头表示同意:“行,那我安排咱的船去收货。” 霍惜又与他们商量账上银钱分配,她准备带两千银子到松江,剩下的银子留着收造船物件及各铺子日常支应。 “这次去松江,让杨福跟你一块去吧,我留在京中。”沈千重说道。 “舅舅也不要去了吧,铺子的事怕是忙不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邹胜会留在京中,还有咱两个铺子的人手已经足够。” 沈千重也说道:“你带杨福一块去,再把咱们铺子三条船带去。松江那边南船北船来来往往,没准能贩到一些好东西。” 霍惜点头应下,又问他:“那个顾掌柜能力怎么样?” “在杨福之上。是个能用的。” 杨福也点头:“他和那个吕账房都是得用的人,能力不错,看着也忠心。 “那就好。若是铺子人手够用,那我就带舅舅去松江。” 商量妥当之后,霍惜在隔日便找到郁江、钱小鱼、马吉马祥等人。 广丰水想做大,在自家银钱和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只能借助外力。她手里的船加上在船厂订做的那五条,才堪堪十条船。 来回运货收货,还得靠各渔户的船。 她现在与各船家有好几种合作模式。 一是广丰水在各地贩了货,请船家去装运,给脚钱。二是告知船家哪里有广丰水需要的货,给一个广丰水的收购价,让船家去收回来再卖给广丰水。 至于他们能把进价谈到更低,那差价就是他们的。 这种进货的钱一般是由广丰水支付,请托船家去收货,一般找的也是相熟船家。 第三种是船家自掏腰包去各地贩了广丰水所需的货物,回来卖给广丰水。广丰水不支付货款,也不一定会要或全要他们贩回的货,船家自负盈亏。 第一种只赚个运费,但什么风险都不用担。 第二种不用自己出本钱,除了能赚到脚钱,还能赚到价差。第三种等于是自己当老板,自己贩货,然后卖给广丰水。虽要自负盈亏,但赚的也最多。 一开始郁江等人都是第一种合作模式,只让他们跟着去运货,给一份脚钱。后来就给了货款,让他们去帮着收货。 再后来郁江他们有了本钱,就自己寻了货收了货,然后运回来卖给广丰水。 也算做起他们自己的生意。 如果说隆兴号是大商号,广丰水是小商号,那像郁江这种就是更小的商号,他们收了货,或批卖给广丰水或自己散卖。 但郁江这些人,也不一定和广丰水就固定一种合作模式。 有时候,广丰水在淮安或在瓜州的铺子采买了货物,自家的船不够,霍惜也会请他们帮忙到淮安到瓜州帮忙运回来。 有时候他们银钱不凑手,霍惜也会给他们货款让他们帮忙去指定的地点把货物贩回来。 这第二种几乎不担风险,而且不用出成本,也不用费脑子去琢磨去哪里贩货,只按指令去做就行。更多船家会选这种。 但这种合作模式,不是知根知底的船家,霍惜也不敢选择他们,万一把货款拐走了,可上哪寻去。 但有想法,有点存银的,会选第三种。 霍惜找到郁江等人,直接说了她想做造船厂的生意,让他们去各地收一些板材,竹材,竹片,麻绳,桐油,清漆,石灰,麻丝,绳索,竹茄等物。 至于郁、钱、马几家是一起往一个地方去集中贩一种货物,还是各跑各的地方,各自贩一种或多种,由他们决定。 霍惜给出了各物品的收购价,若他们觉得合适就贩回来卖给她。 不卖给她要卖给其他商号,也由得他们。 她放出了广丰水的商讯,让一些相熟的船家跟着一起分杯羹,也算关照他们。 到时候他们收得多少,又卖她多少,她控制不了。广丰水现在船不多,人手也不足,到不了太多地方,只能放出消息让船家去收货。 郁江这些渔户收了货,霍惜也并不怎么担心他们会卖货给别家。因为没有商号比她给的价钱更合适了。 霍二淮和杨氏一直叮嘱她和杨福要关照船家,她给这些船家的条件一直比别人更好,她赚的价差其实并不多。 至于他们收了货,会不会直接卖到船厂,霍惜也控制不了。 一是她收不完这些货,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相熟的这些船家。二是这些渔户也摸不清门道,自个找上门可能还要被人压价,还不如直接卖给她。 省时省力。不用费脑筋。 做生意,谁都知道就是低买高卖,但别人做得成,你不一定做得。有渔户想复制第二家广丰水,也没那么容易。 就算复制出来了,霍惜也不怕。 她现在运河各码头也有铺子了,也算站稳脚跟,铺子的营利大多是靠各铺子在各地码头收的南货北货。 “那之前我们贩的麻布这些你们还要吗?”钱小鱼问了句。 “还要。你们也可以继续收。但竹材竹片麻绳麻丝这些,需要的量大,成本也小,你们手中的钱估计能多收几船货。” 郁江等人点头。 “对了,米粮这些你们继续收,还有糯米,若你们在各地见到农户手中有糯米,你们可以多贩一些回来。” 郁江马吉等人点头应下。 说完事情,霍惜看了钱小鱼一眼,嘴巴张了张。 她一直很缺人,想在铺子里放一个能沟通船家的人。不管是来卖货的船家还是来拿货的船家,铺子里都需要一个更了解他们的人在其中搭桥梁。 钱小鱼性情稳重,家里又有个小儿子,他夫妻二人想念儿子,也许不想在外头跑呢。 “小鱼哥,你要不要在我们铺子里当个管事的?” ------题外话------ 感谢大家打赏,投票,及各种支持,谢谢你们,爱你们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穷书生 钱小鱼听到霍惜发问,愣住了。郁江等人也愣了愣,看向他。 钱小鱼想了想,摇头:“惜儿妹妹,我恐怕是不成的,我不识几个字,当管事的要会看账本要会看契约,我都不成的,怕坏了你的事。” 在广丰水的铺子里是稳定,但那是给别人干活,他现在划着船四处收货卖货,一个月得钱不少。 没生意的时候,就打渔卖,也不耽误攒银子。 霍惜一听,就明白了。 心里叹了叹,笑着说道:“没事,我铺里缺人,我娘就说嫂子想儿子,我以为你们会想着在岸上找个安稳的活干。” 钱小鱼笑道:“那小子有我爹娘带着,开心的很,我和他娘回去,都不肯要我们。” 几个人又说笑了几句,就分开了。 郁江回到自家的宅子,坐在凳子上发愣。郑氏正招呼着两个女儿收拾银钱和行李,要出去收货,这回怕是要在外头好一段时间。 见郁江坐着发呆,有些好奇:“你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坐着发呆,要是闲着,过来给我们娘几个搭把手。” 郁江看了她一眼,屁股没动。 郑氏觉得奇怪,平时他最是体恤她们娘几个,便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蹲下,问他这是怎么了。 郁江便说道:“惜儿那边怕是真的需要人。她是知道小鱼没识几个字的,但她还开口,说明是真的缺人,看来她是想找一个能与船家方便沟通的人。” 郑氏点头:“要是她跟我开口,我就进铺里帮她。要不是霍家,咱还没如今的好日子过。我如今跟两个女儿还在乡下受你继母的搓磨呢。瞧咱这宅子,咱哪里想到有朝一日,咱们能在京城里有套小院呢。” 郁江看着宅子连连点头:“可不是。咱们成亲后,生了两个女儿,我一个人攒了好几年银钱,手里也只有一二两。” “还是后来跟着霍家去了淮安,才把你们接了出来,又给霍家收货卖货,这才四年,咱不仅有了宅子,在你娘家那边还买了十亩地,家里也有了存银,咱得知恩图报。” 郑氏点头:“那你是想去惜儿的铺子里当管事?” “嗯。她现在应该是真的缺人。等我贩几船货回来,我就跟她提。” 真要做这样的决定,郑氏又有些犹豫:“可咱在外面跑船,一年能挣不少,当个管事的,一月只得二三两的月钱,这……” “你方才不是说咱要知恩图报吗,我是这么想的,你不是有身孕了吗,到时也会留在岸上……” “我不一定要留在岸上,再说就算我留在岸上,还有芽儿和苗儿能帮你分担一二。” 郁江摇头:“芽儿马上就要十二岁了,过两年她们姐妹都要说亲,很不该跟咱们再在江里河里飘了……” 郁苗拉着姐姐正躲在门后偷听,看着脸红红的姐姐,若有所思。 次日,霍惜正在琼花巷看邹阿奶收回来的团扇,绒花,帕子,扇面,绣帕等物。 “巷子里的秀才娘子们都说要亲自上门谢你呢。咱平时供给他们菜蔬和日常吃用等物,她们虽花了银子,但又做了这些团扇,绒花,帕子送来,卖给咱得了高价,一家子的吃用银子有了,每个月还能盈余不少。她们心中感激,瞧,这篮子里的鞋袜都是秀才娘子们送来的。” 霍惜往篮子里翻了翻,有她的鞋袜,也有念儿的。不由得心生暖意。 开始霍惜只与她们做些菜蔬和日常杂用的交易,再没想别的。 后来邹阿奶一边与她们送货,一边与她们闲聊,也摸清了这些读书人家里的情况。 住在琼花巷和附近的人家,不管是自家的宅子,还是来京借读在这一片租住的,家里几乎都有读书人。 条件都不是那等大富大贵的,不然也不会住在这外城。 但凡家里供个读书人,那是真正的吞金兽,家里花销银子多。读书人又做不成那等商事,多的是家里日子拮据的。 读书人又好名声,家里的老母妻子及姐妹,那是等闲不怎么出门的。 闲着无聊多是在家做些绣活打发些时间。手艺都很是不错。 一开始因为家里拮据,便遮遮掩掩的问她收不收帕子绣品。邻里邻居的,自家又做着收货卖货的生意,霍惜便收了巷子里女人们的绣活,帮着代卖。 慢慢的,上门寻她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霍惜收布收针线成本低,比这些娘子们在外头铺子买的便宜,这一进一出的,竟很有赚头。这门生意便在琼花巷里做了下来。 也不知是这些娘子们家里有读书人的缘故,还是她们自己本身眼光就好,不管是配色,还是绣图,都比别处绣娘更好。 用霍惜的话讲,就是这些娘子们手中的绣活,有一种高级感。 霍惜便认起真来。 亲自上门了解情况,然后请托她们家中的读书人画图样,画绣样,画扇面,画仕女图,写佛经,写诗写大字。 这些读书人大多有一定文采,不管写出来的字还是画出来的图,都很是出色。 霍惜得了图,得了字,又请了巷子里手艺好的娘子们,把它们或绣成绣样,或做成团扇,纸扇,又把它们装裱,放到铺子上,竟然十分好卖。 霍忠都跟她买了好几回绣样。 然后她又向霍忠的织坊收购蚕丝下脚料,收回来给娘子们做成各种绒花,盆景卖,慢慢地,这倒成了一门正儿八经的生意。 铺子里一部分盈利也来自于此。 生意做开了之后,经常有附近读书人家的娘子们,上门来接活做,赚些养家糊口的钱。 两相便宜。 现在广丰水在内城也有了铺子,霍惜便打算把这门生意放到三元巷的铺子卖去,做成精品来卖,让小商小贩货郎们贩了去卖,反而折了价。 如今她走在琼花巷,相识的都叫她一声小东家。 巷子里的女人们都不缺活干了,家里也因此有了糊口的银钱。除了做这些绣活,前些天霍惜又为她们揽了做军服的活计。 做一件衣裳能得十几二十文工费,下脚料还能拿回家糊鞋底。 大伙就没有不高兴的,抢着来拿活干。 琼花巷的女人还得了霍惜的指点,联合起来,分工协作,流水线生产。 原本两三天才能做一套,现在经过流水线生产,平均一人一天就能做一套两套,速度快了,接的活更多,得的钱也就更多。 如今再说她们是穷书生家,这些娘子们都会呸对方一脸。 霍惜正盘算着这门生意,翻看着手里的绣样,团扇,绒花,准备挑些精致的带到三元巷的铺子,小苗儿就上门来找她来了。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人各有志 听完郁苗的话,霍惜颇有些感慨。 虽然现在还没有哪个船家能复制第二个广丰水,但要是所有的船家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也会分薄她的生意。 她本是想着钱小鱼与她家关系熟,有弟弟钱小虾收货卖货,他在广丰水的铺子里做个管事,兄弟二人配合,一个在岸上,一个在水上,风险分开,两头都有收入,正正好。 哪想到钱小鱼拒绝了她。 当管事的月钱三五两的,是远不如收货卖货得的多。一个月只买卖一船货就不止三五两。有不想上岸的心思,很正常。 “你娘有身孕了?” “嗯。但我娘在船上一点事都没有。能吃能睡,也不晕船。她现在就喜欢在水里飘着。就算我们在岸上买了宅子,她也不爱上岸来住。” “我们家那个菜园子,惜儿姐姐你看过的对吧,和你家的一样,但每回等我们回来一看,那菜地里要不是杂草丛生,就是菜叶都打蔫枯黄。回回看见你家绿油油的菜园子都眼热,但回回对自家的菜园子都不上心。” 霍惜笑了起来,笑完说道:“这几年你爹又是买宅子又是买田地的,给我当个管事可挣不了这么多。” “我知道。可我爹娘说做人要知恩图报。” 霍惜听了有些感慨,摸了摸她的头。 郁苗猛地跳开:“惜儿姐姐,我都长大了,你别摸我的头了。像撸小狗。” 霍惜见她嘟起嘴的小模样,笑了起来,这哪有长大,不还跟小时候一样吗? 郁苗见她笑,也跟着笑。 又挨了过来抱她的胳膊:“惜儿姐姐,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要是你缺人,我给你当伙计去。我爹说我姐过两年要说亲了,不让我们去船上了,可我喜欢收货卖货,喜欢呆在船上。” “那你还上岸给我当管事?” “我可以像邹哥哥那样啊,可以随船到各个铺子巡查,看账收货。我可以帮惜儿姐姐的。” “那你得跟邹胜一样识字,不识字可做不了这个活。还得会看账。” “惜儿姐姐若需要我,我会去学的。” “去学吧,将来你真的喜欢这份活,我就带你在身边。” “真的?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学,也让我姐姐跟着学!” 郁苗高高兴兴地走了,邹阿爷邹阿奶看她走远,转身和霍惜聊天。 “郁江一家都是能托付的,你那铺子还是要找一些知根知底的人,像其他城池铺子的掌柜伙计,又不能整日盯着,还是要放一些知根知底的人才安心。” 霍惜点头:“那些铺子用的人都有身契,倒不怕什么。” 邹阿爷,阿奶点头:“嗯,你心中有数就成,有事你就吩咐胜儿去做,正好缎练缎练他。” “好。” 人各有志,给她当管事,也不会只拿个死工钱,像沈千重,邹胜,一年拿的利钱可不少。邹胜再攒点,也能在外城买得起宅子了。成亲之前,也能挣一份家当出来。 处理好铺子的事,霍惜便准备前往松江。 程府里,穆俨也正准备动身去松江。他要去应回京养病的常宁公主和驸马等一行人。 “俨儿,真的不需要……婶娘跟着一块去?”程氏望着如今长得出类拔萃的儿子,心中骄傲。 “婶娘,你留在府中吧,松江距离不近,我去接应就是了。府里还要留人支应,过些天,族人族亲也会过来,还要你留在府中招待。” “好,那我听俨儿的。” 见程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穆俨眼神避了避:“对了,我走后,婶娘可上定国公府见见姑姑,若她要进宫,你可与她同去。听说皇后娘娘这两年身子不好,咱家跟她沾亲带故的,正该进宫瞧瞧她。” “好,婶娘记住了。你一路要多加小心。” “婶娘放心。” 北平都督府中,张辅也正吩咐人收拾行李,陛下召了他回京任职,估计往后都会留在京中了。 府里正好打发人过来帮他收拾行李,也给他带了书信来。 张辅看完信,召来送信的下人:“贵妃娘娘在信中说,陛下把她申斥了一顿,说咱家的人在外仗势欺人,是怎么回事?” “禀侯爷,这事不是什么大事,是小侯爷和小姐们在城中游玩,一庶民的孩子把小侯爷撞了,起了一些冲突,拌了几句口角而已。庶民家的孩子怕咱们治他的罪,就说咱仗着宫里的娘娘作威作福,小侯爷和小姐们便放了他们,没起什么冲突。” 张辅细问了一番细节,听下人所讲,反而是庶民家的孩子不懂事,冲撞了人,怕被打,拿了宫中贵妃娘娘来压他们,逼着几个孩子熄事宁人。 但这事已被人说与陛下,横竖是自家没理。 “什么小侯爷,以后吩咐家里不许这么称呼。” “是。” 下人听了不以为意,侯爷就这么一个嫡子,虽还没请封世子,但未来侯爷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张辅挥手让他下去,又想着贵妃信中说的。 贵妃娘娘被陛下申斥了一顿,估计心里存着气,信里还把吴氏好骂了一顿。 说吴氏和她的娘家现在巴结起了吴惠妃,也不知是何意,频频往宫中送礼。皇后娘娘召她过去询问,是不是侯夫人和吴惠妃是本家。 吴氏和吴惠妃是本家? 吴家是什么人家,张辅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家和宫中的吴惠妃攀起本家,走起关系了? 春末夏初的风,吹得人晕晕欲睡。 霍惜枕着手臂躺在甲板上吹风,霍念学着她的样子躺在她的身边。 只是那皮小子是个躺不住的,不时翻身坐起:“姐姐,我还想听你讲蒙求上的人物典故,你再给念儿讲故事听。” “我都讲了好几个了,你还不让我好好歇歇,我嘴巴都干了。” “那我给姐姐倒水喝。”登登登地跑进船舱给霍惜拿水。 霍惜很是享受地由着皮小子喂了半罐水。 “姐姐,你再讲。” “晚上再讲。” “哼,臭姐姐,说话不算数。”生气了,扭过小身子不理人。 霍惜睁开眼睛看他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心中默默地数数,果然才数到三,那小子自己就转过身来。 又猴到她身上,摇晃着她:“姐姐,姐姐,松江是什么样子的?听说有很多很大很大的船,有那么高那么高,还有长着红头发的怪人,是真的吗?” ------题外话------ 有书友说,男主名字和侍从名字不分主次的问题,我之前是真没考虑到。是真的不分主次吗?要怎么处理?如果要改名,我是真的要疯。二百多章了,我眼要花了。我之前那本书,有书友说我女主的名字蹭了一部剧女主的名,那叫一个冤,那部剧我到现在都没看过,改的我那叫一个眼花,差点瞎了~哭一个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红毛怪 松江码头,远远就听见喧哗声起。放眼望去,只见商船客舟云集,几十丈宽的河面,竟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撑篙、抛索、下锚、停舟靠岸的号子声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着各船家因进出刮蹭,叫骂的声音。 “爹,咱别挤进去了,就停在外围吧。” 好家伙,不愧是外港码头,这成百上千艘船齐聚,这要挤进码头,还得等里面的船往外驶出才有位置停靠。 杨氏也连连点头:“惜儿说得对,咱别挤进去了,就停在这外围吧。反正也挤不进去,停在外头,进出也方便,还省了一笔停靠费。” 霍二淮和杨福站在船尾,踮着脚张望:“这离码头还远着吧,停在这咱进城,要走不少路。” 霍惜往岸上看了一眼,见岸上车马来来往往,安慰道:“没事的爹,咱上了岸,雇车马代步就行。” 杨福和霍二淮往岸上一看,果然就听见车夫揽客的声音,遂点头:“行,那咱不进码头了。” 说了半天话,没听见霍念的声音,霍惜好奇地去寻他。 一扭头,就见那皮小子正抱着船舱的顶梁柱,往上攀爬了半截,引颈望着码头上的大船,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圈圈,淌着口水。 霍惜噗嗤就笑了,还悄悄捅了杨氏和杨福等人去看。 大伙一看,顿时就乐了,哈哈大笑。 杨福上前抱他下来,皮小子嘴巴还合不拢:“娘,好大的船呀,好高好高呀,比灵谷寺的佛塔还要高!” 杨氏笑着摸他的小脸:“念儿喜欢看,咱就在松江多停几天,让咱念儿瞧个够。不急,咱慢慢看啊。” “娘,我瞧那些大船都能瞧一天!” “好好,那娘陪念儿一起瞧。” “嗯嗯。太好看了。” “那你留船上看大船,我和爹和舅舅上岸看红毛怪人去。”霍惜逗他。 “不行不行,我也要上岸看红毛怪人去!姐姐,你不能撇下念儿。”登登跑来紧紧抱住霍惜的腰,生怕霍惜把他扔船上。 “那你要好好听话,要是不听话,跑丢了,被红毛怪人捉到番外去,可就找不到爹娘姐姐和舅舅了。” 皮小子的手在霍惜的腰上紧了紧:“念儿听话,姐姐让红毛怪人不要捉念儿。” “行吧,你听话就不让他们捉你。” 霍惜看着他笑了笑,转头又吩咐杨福:“舅舅,你跟咱铺子三艘船的伙计吩咐一声,让他们务必要守好咱的船,不可随意上岸。再让一个伙计上咱家这条船上来看守。” “好,我这就去。” 停好船,一家人便上了岸。立刻有人上来招揽他们,问他们要不要雇车。 霍惜看向杨氏,杨氏看了眼睛四下张望的念儿:“要不,咱在这沿岸走一走,让念儿瞧瞧热闹,要是走累了,再雇车。” 大家都同意,于是一家人便走路在这沿岸看热闹。 码头两岸小商小贩众多,吆喝声此起彼伏。出门游玩的,做生意的,运货搬货的,人来人往。 念儿眼睛都不够看,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小脑袋来回晃,没个歇。 越走近码头,越是热闹。 不愧是外港码头,两岸停满了数层楼高的大福船,还有各式游船,商船货船客舟,还有小的渔船穿梭其中送货卖货。 码头上搬工运工来回卸货搬货,管事的带着伙计穿梭其中,来来往往。 又有来接送家人朋友的,有富贵人家夫人小姐老爷公子出游的,小厮丫鬟侍从护卫前呼后拥,轿子牛车马车停满了码头。 “好多人啊。”杨氏也是难得见一回这样的场面,也看呆了。 “姐姐,有红毛怪!”念儿跳了起来,用小手指着招呼霍惜去看。 “别用手指人,不礼貌。” 念儿把小手放下,眼睛盯着前面两个红毛外番人不放,霍惜和杨氏等人也都看了过去。 霍惜虽然见多了,但在本朝也是头一回见,不由得都多看了一眼,更不用说杨氏霍二淮杨福等人了。 盯着人家看得那叫一个目不转睛,就差把人头上几根毛都数清楚了。 “姐姐,他们为什么长得跟咱们不一样?” 念儿眼睛里只有满满的好奇,不像一些人见了长相怪异的番人就远远跳开,想看又不敢看,一副畏惧的样子。 “因为生长的地方不同啊。就像那茄瓜,长在不同地方,种在不同的地里,就会有圆的,有扁的,有长的有短的,有细的的有粗的。人也是一样啊。” “那是不是除了红色的头发还有别的颜色的头发?” “对啊,除了头发,你看他们的眼睛,咱是黑眼珠,他们有蓝的有绿的有灰的各种颜色,还有皮肤,有白的,还有全身是黑的呢。” “全身是黑的?还有那样的人?”不止念儿,杨氏杨福霍二淮等人都听愣了。 “有啊,就像茄瓜,有各种各样的,人也有各种各样的。” “哇!”皮小子都听愣了。 见这皮小子眼里满满的好奇,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还盯着路过他的番人不错眼的打量,霍惜不由得笑了笑。 见番人都走过去了,霍念还盯着人不放,霍惜便拉着他到码头边去凑近看,顺便去看看番外来的船都卖些什么货。 本朝开放海禁后,听说广州,漳州,宁波这些地方,外船贸易码头“番舶不绝于海澨,蛮人杂沓于州城”。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松江码头,跟传闻中的广州、漳州等地方有的一比。 码头停靠的外番船,跟本朝的福船大为不同,极富异域风情。不止她和念儿看船看呆了,两岸也站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霍二淮,杨氏和杨福对着外番的船小声议论,怎么船头般尾做成这样,翘得这般高,船身画的这些图案都是个啥。 引得霍惜不由得发笑。 她目光在码头上搜寻,想采买一些稀罕货。 见一些本朝商人与番人指手画脚地交谈,频频有本地商人被邀上番船,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家的小商号人家瞧不上,估计被邀上船的机会都没有。 目光又看向码头边。 码头边有不少番人,在码头上摆了摊,兜售带来的货物,不少人围了去看。 “舅舅,走,咱看看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番物 番人带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吃的穿的用的,还有看不出名堂的,琳琅满目,花纹式样也很是奇特。瞧稀奇的人很多,但不知是沟通困难,还是别的原因,看热闹的人比出手的多。 番人叽哩呱啦讲了一通,手舞足蹈的,围观百姓或远或近地盯着人家打量看稀奇,也没瞧见大伙出手。 “姐姐,他们在说什么?” “这你听不懂我的,我听不懂你的,这还怎么做生意啊。” 杨氏站一旁都替番人着急,这大老远万里迢迢来一趟,得抛费多少银两才来一趟啊,难道要走空回去? 霍惜笑了笑,一一从番人的摊位前一样一样的看过去。 本朝的海上商路主要是东洋,南洋,西洋三个方向。 东洋主要指倭国,琉球,朝鲜这几个国家,南洋主要是台湾岛以东,马六甲以西的爪哇,古里,满剌加,苏门答腊,吕宋这些国家,西洋主要是马六甲以西,葡萄牙,荷兰,西班牙这些国家。 番人带来的货物也不尽相同。 比如南洋来的香料,有各种高门大族喜欢的龙涎香,安息香,速香,木香,乳香,沉香,还有调味香料胡椒,丁香,荜芨。还有木料,比如那乌木,紫檀。又有各种手工艺品的原料,玳瑁,象牙,犀角,牛角,龟甲…… 而那弯刀,番弓,番箭,一看就知道是东洋倭国来的。 霍惜一边看,一边寻思着自己手里的钱,能买到些什么东西。 捡漏嘛,还是要捡漏。 珍珠宝石买不起,珍禽异兽这些也不是她家这条件能赏玩的。 这个香那个香,这个玳瑁攒盒,琉璃瓶啊碗的、象牙杯啊盏啊盅的,买个把便宜的赏玩就行,广丰水目前还做不了这些生意。 “姐姐,姐姐,那是什么,长得好奇怪!”皮小子拼命拽着她的衣襟把她往一处拉。 霍惜抬眼一瞧,霍,好家伙,这把骆驼都牵来了! 也不知在海上飘了几日,看着打蔫,但好歹还活着。 “这是骆驼,生长在那些干旱炎热的沙漠地方,能驼重物,能长时间在条件恶劣的地方行走。” “哇,我还没过呢!”皮小子一边哇哇叫着,一边拉着杨氏近前了看。围着骆驼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不少,对着骆驼指指点点,想上前又不敢。 “姐姐,它会不会踢人?” “骆驼性情很温顺。” “它身上两个东西是什么?” “是它的驼峰,平时它吃进去的东西都化为脂肪储存在两个驼峰内,所以很长时间不吃东西,还能活着。” “哇!”皮小子听了哇哇叫着盯着看。 有番人把一块毛毡披在两个驼峰之间,又指手划脚的向人群示意,很多百姓不明情况,他一走近,人群就自动退开,他哇啦哇啦讲了半天,见没人理会,越发着急,手舞足蹈。 霍惜笑了笑,低头问霍念:“怕不怕?” “不怕。” 霍惜便牵着他往那骆驼走去,杨氏吓得叫住她:“惜儿?” “没事的娘。” 那番人见两个娃子过来,很是高兴,冲他们走了过来。 霍惜指了指霍念,又指了指那骆驼,那番人高兴地直点头,走向那骆驼,拍了拍,那骆驼便跪了下来。 “念儿敢不敢上去坐坐?” 念儿有些兴奋,看了她一眼,直点头:“敢!” 那番人便抱了他往驼峰上一跨,坐了上去,杨氏和霍二淮吓得手都捏成团,要上前去把念儿抱下来。 “没事的姐,那什么骆驼瞧着挺温顺的。” “那什么驼的瞧着比马大多了,万一撅起蹄子跑起来,摔了念儿怎么办?” “没事的姐,惜儿有分寸。” 再瞧霍念那边,刚被抱上骆驼,还有些害怕,等骆驼一起身,他一下子变得高了起来,又是兴奋又是害怕,紧紧抱住那驼峰,往霍惜这边看了一眼。 “没事的,别怕,姐姐在这呢。” 皮小子被安抚下来,手也慢慢松开了,骑在骆驼上四下张望了起来。 那番人牵着骆驼绕着人君转圈圈,皮小子坐在骆驼上,坐得高看得远,见围观的人都看着他,立刻脸上就带了笑。 见底下有跟他一般大的小孩正一脸羡慕地看着他,立刻就挺直了小身板。 杨氏和霍二淮看他坐得开心,也不害怕,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等霍念被转悠够了,被抱下来,眼睛还望着那骆驼依依不舍。 但这会已轮不到他了,很多小孩都围了过去,要骑那骆驼,那番人便伸了一掌出来,要收五个铜板。 霍惜给他递了五个铜板,他笑着摇头,不要。 等霍惜把铜板收回,那番人已被围得分不开身了,接铜板接到手软。 “姐姐,好好玩哦,坐上面看得可远了,我还想坐的。那骆驼一点都不吓人,就是有点臭。” 杨氏和霍二淮见皮小子胆子大,不害怕,笑了起来:“你想坐也轮不到你了,你看多少人等着排队。” 皮小子扭头看了一眼,恋恋不舍。 “走吧,咱再瞧别的稀奇去,若明天它还在这里,咱再来骑。” “好。明儿再来。”皮小子三叔一回头,依依不舍地出了人圈。 等霍惜挤出人堆,这一看各摊子,热闹了不少。 码头上,除了骆驼,番外来的珍奇异兽不少,还有很多禽鸟。被一些富家老爷公子围着叫价,很快就被人高价买走了,那些番人数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番人带来的货品很多,珠宝玉石,珊瑚玳瑁一众摆件,锡银铜铁应有尽有。那皮货,什么牛皮,马皮,鹿皮,虎豹皮,沙鱼皮,水獭皮……还有那翠鸟毛,孔雀尾。 除此之外,关乎国计民生的东西也不少。 木料藤料,药品食品,各种纺织品,油红布,青布,花布,暗花打布,沙连布,勿那朱布,交阯绢,暹罗红纱,西洋罗,西洋白绸绢,红白棉布……很多听都没听过。 那些药品摊子,血竭,孩儿朱,阿魏,豆蒄,雄黄,桅子,大风子,一摆上来,就遭药铺的掌柜们哄抢。 还有那些食品,燕窝,番米,海菜,鹿脯,油麻,虾米,沙鱼翅,绿豆……买的人也不少。 霍惜兜了一圈,想捡个漏,一看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就没等到她出手,那药材摊子,除了零星一些被人挑剩下的,就剩一盆芦荟还摆在地上,无人问津。 那布品摊子,只余了那油红布,粗麻布,青布,及一些寻常的还余在那里。 食品摊子,不认识的东西,又是入口的东西,大伙都有些谨慎,剩了不少。一看地上,还有一麻袋灰褐色的球状的物事留在那里,霍惜一看,乐了。 ------题外话------ 感谢大家打赏,投票,各种支持,谢谢你们,爱你们~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两眼泪汪汪 霍惜拉着一家人朝卖食品的番人走了过去。 那番人一看来客人了,高兴地很,很是热情地指着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叽路哩呱啦讲了一通。 一家人面面相觑,不知对方在讲什么。霍念是根本没听,仰着头一脸好奇地盯着对方打量,霍惜则抿着嘴笑。 等他说完,便朝他指了指地上那串成一串的灰褐色物事。 那人一看,便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比了比。霍惜一看,这得有一钱银子,眼睛瞪大了,一钱银子一个? 那人点头。 霍惜蹲下身查看,这稀奇是挺稀奇的,这江南之地想见到这个东西,确实不容易,但是霍惜,她能不认识椰子?这老椰子还一钱一个? 霍惜拨弄着地上十来个椰子,查看它的芽口。又搬起它掂了掂,再晃了晃,听里面的水声。 一家人愣愣地看着她,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 霍惜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铜板,左手伸出一掌,五文,一个,卖不卖。 那人眼睛瞪圆了,拼命地摇着头,叽哩呱啦又说了一通,无非是多辛苦,跨重重大洋才到了这里。 霍惜觉得也是,自己还价可能太狠了,手掌翻了翻,十文,一个。 那人还不同意。 霍惜便指着芽口,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说你这虽大老远运来,但这都长芽了,里面水都没了,肉也变了,还要一钱银子? 那人盯着她,直愣愣地看着,嘴巴都合不拢。 好半晌反应过来,大跨步就冲上来,紧紧握住霍惜的手,跟他乡遇故知一样,如同见到老乡,就差两眼泪汪汪了,那叫一个热情。 霍二淮杨福等人反应过来,忙上前把他拉开,那人被拉开,还一副亲人啊,可找到你了的样子,盯着霍惜不放。 把霍惜逗乐了。 这中古英语虽然跟现代英语读音和语法上略不同,比如现代英语的辅音g,k不发音,中古英语的know,k是发音的,但诸如iknow这种,也不是听不懂啊,差别不太大。 看他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诉说他一路的遭遇,霍惜抿着嘴笑着听他罗里八嗦讲了一通,不时附合一两句。 杨氏杨福等人都听呆了,愣愣地看着霍惜,小念儿更是夸张,嘴巴张成圈圈,姐姐好厉害,竟然能听懂红毛怪的话。 不远处的穆俨和离一、坎二也看愣了。 “少爷,霍小娘子竟然会番话?” “也不知她如何学会的?现在的渔家都这么厉害吗?” 穆俨摇头:“估计是跟她外祖家学的,她大舅父曾在鸿胪寺任过职。” 弟弟敢骑骆驼,姐姐敢跟番人你来我往畅谈,这两姐弟,真真是,胆子不小。穆俨摇头失笑。 霍惜这边,那番人说他叫诺克,来自爪哇。 爪哇就是古时的印尼,这人长得也不象印尼人,倒像西人和印尼人的混血,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爪哇是不是已经被荷兰等国家殖民了。 那人把那十数个椰子装在麻袋里,说要送给霍惜,不要钱。 霍惜推辞了一番,也就接受了下来。 又问他船上可还有,他说还有几十个,怕路上没有淡水,带着充当淡水饮用的。霍惜便说要买,他就说十文一个都卖给霍惜。 放久了也是白发芽。 霍惜又去看他摊上的其他东西,见还有一些西米,燕窝之类,也都买了一些。 他那燕窝品质很是不错,燕盏明亮、羽绒少,干度好,弹性高,品相不错,但价格贵,广丰水做这个小规模生意,不划算,只买一些给家里人试个味。 又见还有几个彩贝镶嵌的攒盒挺好看的,一个二两银,见杨氏喜欢,便打算买两个。 “惜儿,娘不要,这太贵了。” “没事的娘,好在能说得上话,卖得不算贵,咱留着以后送人或卖了也好。” 杨氏一听,便高高兴兴地上前去挑选。 见他高兴地收了钱,霍惜便打趣他,只带这些东西来,可不值得冒风险大老远来一趟。 他便说船上还有,又列数了船上还有的东西,问霍惜是否感兴趣,若是敢兴趣,可便宜卖她。 霍惜一听,乐了,这还有香料和布匹?便要跟他上船去看。 杨氏和霍二淮都不同意,这上了番船,谁知道这上面有什么危险,非要让对方把货拿下船。 霍惜想上船看看东西多寡,也不愿他搬下来遭人轰抢,但杨氏拉着她不让她上船。 正发愁,“霍小娘子?你也在这啊。” 霍惜便扭头去看,见是穆家公子正带着他的两个侍从走了过来。 见是相熟的,杨氏等人跟他们仨便相互打了招呼。 “我家公子见番人的燕窝不错,正要买些回去孝敬家中长辈,跟番人沟涌不来,价钱谈不下来,我听霍小娘子竟是懂番语的?” “啊?啊,懂一点,小时候跟人胡乱学了一点。” 霍惜说完,忙岔开话题,给诺克引见,诺克一听这富公子想买燕窝,便高兴地要邀他上船。 “爹娘,有这几个哥哥在,你们放心吧,正好你们去雇一辆板车来,要运余下的椰子。” 杨氏和霍二淮便请求穆俨等人关照一二,要拉了霍念走,哪知道霍念死死拉着霍惜不放,也要跟上船。 霍二淮和杨氏只好罢了,叮嘱了他两句,夫妻二人便提着东西去找板车。 一行人便往船上走。 “霍小娘子,你买的那些个灰褐色的物什是什么?” “是一种……番人的水果,可以做吃食。” “那,不知我们有没有幸可以吃到?” 霍惜看了坎二一眼,又看了他家少爷一眼,行吧,这金大腿,要抱。 笑着点头:“行,等我回了京做出吃食,给你们送一份。” “那我先谢过霍小娘子了。” 霍惜笑着点头,她可看出来了,这坎二,是个吃货,他家少爷面色淡淡,应该不像是好吃的,好像上回坎二说过这少爷胃口不好。 等上了船,都不用霍惜介绍,这贵公子自己就挑起燕窝来。 瞧这熟稔度,也是,人家把燕窝当饭吃的,还用她这个没见识的小渔娘介绍? 霍惜便只看香料。 杨福看番人的棉织物,霍念则在船上四下瞧热闹。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七你三 诺克带来的香料品种不少。 只是这胡椒每斤三两银,荜芨每斤二两,丁香也要每斤一两,价格属实不低。而且这还是友情价。 她就带了两千两银子过来,这全用来买胡椒只能买几百斤,装几个麻袋就完事了,她还带了三条船来,加自家的船,四条船要打空回去? 而且舅舅那边有好多布匹都想买。 霍惜跑去布料堆翻看布料,看完撇了诺克一眼。 她怀疑这些洋人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对本朝的物价了解得很清楚啊。 就说这青布,她从乡间织娘手里收购来的白棉布,一匹是四钱银子,送到染坊,染成青布,一匹要花75文到一百文不等,这加起来一匹青布的成本就差不多是五钱。 本朝布匹长三丈三尺,这爪哇的青布一疋要一两五钱。一疋合本朝十丈。这算下来,价钱竟是一样了。 当然,爪哇的成本还是低,里面有关税,再按海贸翻倍的利,他们的成本比本朝要低得多。 但霍惜要按一两五钱买回去,跟从当地人手里买白棉布,再送去染坊染成青布,这成本一样,她费这个劲买几船青布运回去干嘛? 放在铺子里,说是番外来的,奇货可居,翻个倍卖?卖不卖得掉? 霍惜又去看他带来的其他布匹。 花布,加笼宜布,勿那朱布,一疋只要一两,暗花打布一两五钱,花毡一条十两。娘勒,花毡买不起。 大花手巾,丝手巾都是一条二两,小花手巾一条一两。挺好看的,花纹带有异域风情,带回京师应该有不少女人喜欢。 “舅舅,你挑一些手巾。” “好。” 还有一些精贵的珠宝,指头大小的珍珠,一两重就卖五两银,珊瑚枝每斤三五十两,龙涎香按两卖,一两重卖五两银。 这个价钱贵不贵,霍惜不是很懂。 那年在淮安,那个按她头跟她结拜的小少爷,手中那拳头大小一块,就说要上万两。这东西估计是越大的价钱越贵。 眼睛才移开,就见那穆家贵少爷,一脸兴致地挑起珠宝珊瑚来。 身前玳瑁盒,彩贝攒盒,漆盒什么的,挑了好些。那苏合油都挑了好大一桶,每斤要三两银呢。 还有那乌木,紫檀,论斤卖,一斤卖半两一两银,一小段就大几十斤,瞧他那样,好像要把人家的木料包圆的架式。 啧啧,真有钱。 霍惜见那少爷看都不看那翠毛,不由地看过去。 颜色挺好看的啊,论斤卖,一斤也只卖五钱。这要是挑一些,给琼花巷那些娘子们做绒花,做团扇,应该挺好看的,于是上手挑了好些。 穆俨斜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挑这些畜生的毛做什么。 “惜儿,咱买些布吧?”杨福来跟她商量。 霍惜点头:“我正琢磨着呢,不知运回去,该卖什么价,也不知有没有人买。”和杨福小声嘀咕。 绢啊纱的,她买不起,这普通的布料,万一运回去砸手里,那铺子开支的钱都没了。 霍惜在那些香料堆和布料堆面前走来走去,没个主意。 手里的钱有限,可不能冒险。 又看到布料堆里有一些毛织物,便问诺克,那是什么,怎么卖的。 “这是撤哈喇,一疋一钱银子。” 撤哈喇?十丈一百文?挺划算啊。这些毛织物,摸着很粗糙,颜色也灰扑扑的,估计没人要,码在最底层。但摸上去很厚实。 要是把它做成毛毡,或防尘或遮风挡雨,或防寒保暖,或做成鞋垫?应该是有些赚头吧? 便跟诺克磨价钱。 诺克一看她带来的富贵少爷挑了好些精贵东西,喜得见牙不见眼,大手一挥,八十文一疋让霍惜包圆了。 花了她一百两。 接下来便是买布还是买香料。 布料布诺克愿意降两成价卖给她,但香料价格一点都谈不成。 估计是不愁卖。 见霍惜在犹豫,穆俨悠悠看了她一眼:“本朝外商的船极少北上的,至多就到松江港了,这香料你买了往北运,翻一倍两倍也不愁卖。” 她明白啊,可她两千两不到的银子,买不了多少啊。她还想靠番布往铺子拉些人气,这要全部买了胡椒,布匹就买不了了。 “我可以借你钱。看在你为我省了这么多钱的份上。”穆俨淡淡开口。 “真的?”霍惜喜得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绝世好人!好人卡,得赶紧发一张。 “不过,我要八成利。如何卖出去,我不管。” 卖不出去,就是她的事了呗?费心费力费人工,拿两成?赔本赚吆喝?还八成?怎么不去抢! 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我若不借你钱,你半成都赚不到。” 我谢谢你哦。 就说这少爷鸡贼的很,抠门。还八成!地主剥皮都没你狠。 “你不要?”穆俨拿出银票要结账,一边看向她,一边轻轻甩了甩手里的银票。 霍惜两眼放光,就恨不得上去直接抢过来。 可怜她忙活了好几年,手里能用的银子还不如这抠门少爷手里的银票多。 “你也太狠了,我们费心费力,还要走关系,送礼请客,铺子租钱,伙计掌柜工钱,船只维修费,水上可能还会遇上水贼,你要八成,我们什么都没捞到。”杨福抱怨了句。 什么都没捞到吗?穆俨看了离一和坎二一眼。 坎二连连点头,眼神暗示,少爷,你是有点狠了。人家霍小娘子不容易,你不是老说人家比你可怜吗? 离一在他看过来时,眼神挪开,少爷有点狠,但他不说。 只拿眼去看这里瞧一眼,那里摸一下看热闹的霍念。 “那,七成?” “五成。” 穆俨看她一张一合的小嘴,把那沓银票直接往怀里一塞。 五成?青天白日的做美梦呢。空手套白狼?真是,养在外头,一身的市侩。 见他把银票塞了回去,霍惜这个眼热啊,恨不得扑过去从他怀里掏出来。 “那要不,你六我四?” “我七你三。” 霍惜咬牙,挤着笑:“再让一点呗,三成五?” “你三。”穆俨坚持。 霍惜狠狠地瞪他。 杨福过来拉她,避到一处悄声道:“惜儿,要不,三成就三成吧,咱也没钱,三成比一点都没有强。” ------题外话------ 我还是决定改名了,穆离改穆离一,穆坎改穆坎二,穆乾三,穆坤四。容我哭一个,二百多章,我要一个个找,要疯~哇的一声哭出来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久违的味道 最后达成协议,霍惜拿三成。 把诺克的香料都包圆了,有胡椒,丁香,荜芨这些调味香,也有龙涎香,安息香,沉香这些调制香。 最后霍二淮和杨氏雇的板车都装不下,又急急去雇了好几辆。 “你们说,小骗子方才那笑,是不是挤出来的?”穆俨背着手,看霍惜等人推着板车离开。 “少爷,你是不是太狠了点?咱什么都不干,就要七成?咱现在也不怎么缺钱了。”坎二见霍惜推着板车,步履蹒跚的,有些不忍。 “你嫌钱多了?那月钱别领了。” “别啊,少爷!”坎二吓坏了,急忙去拉穆俨的衣袖,被穆俨嫌弃地拂开。 “少爷,我的好少爷!” 坎二围着他赔笑:“我那意思是,咱吞了君氏在西南的不少产业,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缺钱了,人霍小娘子挺不容易的,全部身家都没你今天带的银票多。” “西南那么多人,一个个都伸手朝我要银子,我养那么多人,我容易?”穆俨瞪他。 坎二词穷,不由得看向离一。 离一没理他,撇过眼去。 “少爷,你讲点道理,人霍小娘子手下要养的人也不少,还有上庸那边,不久前她才送了一千两银子过去,还怕人知道,偷偷摸摸地说是什么姨婆,你拿七成……” 见少爷朝他盯来,忙把话吞了回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以后有什么消息,给她透露点,现在朝中又是开海禁,要发展海贸,又说要营建北平城,争论个不休。等过些日子消息实了,跟她透露一二。”穆俨淡淡说了句。 “行。别人看不到的商机,霍小娘子总是快人一步。”坎二很高兴,就说少爷心肠软嘛。 “少爷,陛下为何要营建北平城?难道大伙的猜测是真的,陛下真的想迁都?”离一眉头紧皱。 “迁都是那么容易的事?这里面有多少干系。”穆俨眼神清冷。 “武将们反对声一浪接一浪,都城若设在北边,一马平川,鞑靼、瓦拉、兀良哈那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兀朝统治汉人达百年,不是教训?至于文官,世家大族,枝枝蔓蔓牵连甚多,南边住惯了,往北边,能习惯?且有得争执。” 霍惜这边,与霍二淮杨氏等人把十来辆板车推回自家船只停靠点,把货物往船上码。 广丰水随船来的伙计们都上来搬货码货。 东西还没搬完,杨福和霍二淮又跟了伙计随车去运剩下的货物。 自家船上,杨氏也在整理着买来的东西。 难得来一趟,给自家买的东西也不少,除了那几十个椰子,攒盒摆件,吃的用的,布料也都买了一些。 杨氏很喜欢那些番镜,也买了好几把,说要自用和留着送人。 那番镜就是品质差一些的玻璃镜,虽比不过霍惜见过的品质,但比之本朝的铜镜,琉璃镜要好上不少。 霍惜也买了好些,准备放到三元巷的铺子去卖。 杨氏在码物,霍念跟前跟后帮些小忙,顺便瞧稀奇,霍惜则摊起账本记账。 东西林林总总买了不少,攒盒摆件,手巾这些送到三元巷当精品货卖。藤料,棕竹这些往船厂送。 布料里的丝罗送三元巷,青布,花布,朱布,打布,毛皮这些,一小半放外城铺子,其余的往北边的铺子送,或随着香料一起送到天津港和北平城。 翠鸟毛,撤哈喇送到琼花巷,让女工们加工一下再卖。 还有几桶大食国的苏合香油,到时再寻了精致的瓷瓶子拆装成一两半两的卖,巴掌大一瓶,卖它个三五两银子,估计能赚不少。 有了穆公子的一万两银子,香料买的有点多,就不放在京城跟大商号竞争了,全部往北方运。 霍惜一边记一边在心里盘算。 “姐姐,姐姐……” 皮小子来摇她:“姐姐,那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呀,你跟穆家哥哥们说是番人的水果,可是念儿看了,外面都是厚皮。” 霍惜笑着戳了他一下,皮小子,才这会,就憋不住了。 “你去船头拿那把砍柴刀来,再拿一个装水的大碗来。” “好!”登登登跑远。 不一回,又登登登跑回来:“姐姐,给。” 霍惜把刀接了过来,搬来一个椰子,坐在甲板上,一手半抱着椰子,一手执柴刀,劈点在椰衣上。 “娘来娘来!” 杨氏提着心从船舱里急步出来,抢去她手里的刀:“这柴刀利着呢,要怎么做,你跟娘说。” 霍惜便指挥着她,椰子放在甲板上,让她一手半抱着椰子,另一手拿刀劈,把椰衣劈成一瓣一瓣的,用刀插在缝隙里,刀尖往外一撇,另一手再半抱着椰子往里一转…… 灰褐色的椰衣就从椰壳上脱离了。 那棕色的椰绒还连在椰衣和椰壳上,下手轻轻一剖就下来了,把椰绒剖去,就剩下圆滚滚的带壳椰子了。 再从头部三个椰眼那里,下刀劈开一小块椰壳,就见到了椰肉,刀尖再把那小块椰肉启开,椰子水就喷了出来。 “念儿把碗拿来。” 念儿一听,忙把碗伸了过去,蹲着小身子,不错眼地盯着。 见姐姐抱起那椰子倒扣,水就流到大碗里,叫了起来:“哇,有水呢!”舔了舔嘴唇。 霍惜怕放久了,水变质了,先端起来抿了一口。 甜!入喉清甜! 一如记忆中的味道。久远的几近忘记。 “姐姐,是什么味道的?”皮小子舔着唇挨了过来。 霍惜便笑着喂给他喝,皮小子咕咚连喝了好几口,满足地啊了声。 “好甜,好好喝!娘喝!”接过去要喂杨氏,杨氏接过来喝了几口,也是满嘴称赞。 “怪不得番人大老远要带在船上呢,这途中万一没了水,这什么椰子可以当水喝呢。不过,这只是当水喝,咱买来吃个稀奇就是了,你还花钱买那么多。” 把番人的椰子包圆了,大几十个。 霍惜笑了笑:“娘,这椰子吃法多着呢。” “姐姐,姐姐,我要吃。” 霍惜便指挥着杨氏,把倒空了水的椰子捧在手心,用刀背在中间轻轻一敲,数下后,那椰子就从中间裂了缝,用刀从中间一劈,就分了上下两半。 露出里面厚厚乳白色的椰肉来。 杨氏用刀尖划了一块椰肉,皮小子迫不及待接了过来,送进嘴里一咬,看向霍惜:“姐姐,有些硬。” “慢慢嚼,嚼烂了再吃进去,是不是甜甜的?” 皮小子点头,给娘喂了一口,姐姐也喂了一口。 霍惜笑笑:“这肉老了,这么吃有点硬,把它榨成汁磨成汁,或是刨成丝,做成椰蓉,可做包子和点心的馅,也很好吃。” “姐姐,念儿想吃!” “好,那等姐姐去铁匠铺打把刨丝的工具来,咱再吃。明天买只鸡,再给你做好吃的。” 皮小子听完看着那几十个椰子,一脸的期待。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认出 霍惜给霍念做了顿椰子鸡火锅,皮小子就惦记上了。 说谁要拿椰子得经过他同意才行。还怕被人偷了,非要留在船上守着椰子。霍惜哄他,要带他去骑骆驼才肯跟着下船。 接下来几天,一家人又在码头逛,又买回好些东西。 比如那油红布。没什么人问津,一疋要一两五钱。 这油布用处是很多的,或做油伞的伞面,或做车驾的挡雨篷,但是吧,你这油布涂成大红色,呃…… 想像一下,远远地,一辆披着大红油布的马车笃笃而来…… 呃,画面竟是出奇的好看,画风格外清奇。 见没人要,那价格降了又降。 霍惜在卖油红布的摊子前走来走去好几天,也不打算要的。 只是在它降价到一两银子一疋的时候,果断出手,全部买下。 买回去后,安慰自己,这东西做车篷,大面积做,画风清奇,但是做成喜篷呢?是不是足够喜庆? 送到北方做成炕布,桌面呢?又比如白皑皑的大雪天,穿一身油红布做的蓑衣行走在旷野里,也不会与四野连在一起认不出是不是? 应该,大约,能卖掉的吧? 捡漏嘛,不就是别人不要,你又觉得好,认为有价值才买? 还有一个漏,差点没轮到她捡。 有南洋来的几条船都运了生漆来。本朝桐油价一斤四十文左右,生漆价平时是桐油的两倍,现在船厂建得多,那生漆早就悄摸摸涨价了。 漆树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有句行话叫“百里千刀一斤漆”,就是说,百八十里割上一千棵漆树才能得一斤漆。 那叫一个不容易。 这南洋来的船,卖生漆六七分银子一斤,还不招人轰抢? 霍惜还是通过诺克才以六分银子一斤的价格,抢下一千斤。 跟来的三艘船装得满满当当,带着霍惜给沈千重的信,先行回了京师。 诺克请霍惜好生吃了一顿,非要她帮着寻些带回国的好物,巴着霍惜不放。霍惜便在松江城里转悠,想为这些洋人寻些本朝的好货,正好也赚个差价。 带着杨福每日在城里,码头溜达,只要有本地的船只在码头停靠,霍惜便带着杨福走过去跟人商谈,充当中人。 洋人们除了每回都要购得大量本朝的瓷器,丝绸,茶叶回去之外,那药材,香炉香筒,酒杯酒盘茶盅等摆件也很是喜欢。 还有各种成衣,丝织物,糖品果物,肉制品,水果,金银器,铜铁器,铁锅,各种器皿,纸张…… 连没见过的牲畜他们都喜欢。 没见那骆驼日日被人围上好几圈看稀奇吗?洋人带来的珍禽异兽被本朝贵人争着抢。 那把卫朝的珍稀飞鸟走兽运回去,爪哇,大食,古里,满剌加,苏门答腊,吕宋,倭国,这些国家的贵人难道不是一样争着抢? 人嘛,都有猎奇心。贵人们钱多,更是喜欢。 除了这些,还有喜欢把卫朝各种书籍带回去的,比如倭国。 果然海禁一开,蛮人杂沓于州城。松江码头上日日都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 霍惜帮着诺克做成了好几笔生意,把他高兴地连路都不肯好好走,蹦哒着。 霍惜两头收好处费,也赚了好些银钱。 知诺克还想要些绫罗绸缎、松江棉之类的织物,霍惜便带着杨福准备再往松江附近的织坊寻一寻。 松江,是本朝最大的棉布纺织地。全县遍布大小织纺。 有私办也有官办。 官办即官府出资并运营,统一收购,不许流入民间。多用于军中将士军服衣被,或是官途。 但官办作坊不多,兀朝听说仅两家。但太祖建朝至今,多了好几家官办织纺。 私办则数不胜数。 霍惜和杨福走在松江城,京郊,及各处,路上随处可见来去匆匆的织娘,或十来岁云英未嫁的姑娘,或已梳成妇人头的娘子们。 听说这些织娘一天能织一匹棉,一日工钱多的有上百文,一月下来,勤快的能给家中贴补好几两银子。 怪不得松江百姓,所见面貌,衣着,要比别处看着殷实。 街道上,抱着布匹的,挑着生丝、棉线担子的,抬着织机的,推着板车运布匹的,男男女女,来往不绝。 霍惜和杨福一边避让着,一边嘀咕。 “这松江城看起来富裕的很,极少见有穿着打补丁衣裳的。”杨福一路走一路看,这松江百姓的日子,比之京城也不差什么。 霍惜点头:“舅舅你看,这街道两边的茶肆酒肆,饭馆酒楼,坐满了人,这松江百姓日子富足,舍得吃喝。”幸福指数高啊。 “是啊,这松江城,别的生意不敢说,但粮油米面,吃食生意估计有赚头。” 霍惜很是认同:“嗯,手中有银钱,就舍得吃喝,肚子吃饱了,吃喝不愁了,就想着精神层面的东西,或看戏听书,或赏玩,那些珠宝玉石,攒盒摆件,头面首饰这些生意定是好做的。” 二人一路谈着生意上的事,霍惜光顾着看街道两边的物事,一不留神,撞到一妇人身上。 那妇人走路匆忙,低着头,也没料到拐个弯能撞到人,东西一掉,忙蹲身去捡。 霍惜一看撞了人,嘴里忙说着致歉的话,边和杨福蹲下身帮她捡。 那妇人头也不抬,摇着头,嘴里额额地。 霍惜一愣,和杨福对视一眼,这是个哑的?她撞了有身疾的妇人?心中更是惭愧。 “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二人不好,没看路。东西摔坏没?若是坏了,我们定是赔的。” 那妇人额额地说着,又摇头,等东西捡好,抬头朝霍惜和杨福笑笑。 与对方眼神一对上,霍惜就愣住了,像被人定住了一般,全身动弹不能。 那妇人朝她二人笑笑,起身就要抱着东西走开。 才走了两步,霍惜就快速爬了起来,冲她不敢置信地喊了声:“奶娘?” 那人浑身一震,急急转身。 霍惜此时已认出她来了,眼泪夺眶而出:“奶娘!” 那妇人直愣愣地看着她,全身发着颤,淌着泪,怀里抱的东西又滚到地上。 ------题外话------ 这个月感谢大家各种支持,谢谢你们,下个月我会多更的,天气热,大家多注意防暑降温哈~各平台的评论只要到后台的我都有看,在前台的,我偶尔也会去看,但我的号不是本名,要是回复你们也不知道是我,但我都有看哈,爱你们~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活着就好 周氏直愣愣地盯着霍惜,想从眼前这个小子身上辩认出点什么,浑身发着颤,不敢置信。 “奶娘。”霍惜又叫了她一声,向她挪步。 周氏如大梦初醒,踉跄地冲着霍惜跑了过去,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叫她奶娘,只有那一个。 “奶娘。”霍惜冲她跑了过去。 周氏紧紧地抱着她,生怕从她怀里跑脱了一般,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面上是不敢置信,带着一丝痛苦,又有种失而复得的释然。 满脸的泪。 看着霍惜,一双手在霍惜脸上一寸一寸的摸,寻找着旧日的模样。 “奶娘,我连梦都不敢做,就怕你来我梦里找我,我不知道上哪去寻你……” 霍惜任她颤抖地抚摸着自己,泪流满面。 周氏喉咙里发着呃呃的声音,说着霍惜听不懂的话。 霍惜一颗心疼得厉害,透过泪眼看着她,不知所措。 周氏在她脸上抚了又抚,又全身上下细细地打量她,忽地又松开她,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咚咚咚地朝四方诸神磕头。 霍惜反应过来时,她头已狠磕在地上敲了数个。 霍惜百感交集。 她何尝不是这样,以为奶娘已经死了,可是当她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也想向四方诸神磕头,感谢四方诸神,让奶娘还活着。 在奶娘面前蹲下,扶起她。 周氏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又想起什么,松开她,做着抱襁褓的动作,眼睛带着惊恐。 “弟弟也活着,他马上就五岁了,健健康康的。” 周氏大大地舒了一口气,瘫在地上,又往地上磕了一个头,霍惜扶起她,二人抱头痛哭。 杨福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惜儿终于找到了她的奶娘,她还活着。真好。眼睛酸酸的胀胀的,但心里高兴。 “奶娘,你怎么成这样了?”连叫她一声宁姐儿都不能了,霍惜心里疼得厉害。 周氏看着她,一边流着泪,一边脸上带着笑,冲她摇头,哦哦地说着,又点头。 霍惜看着这样的奶娘,心里疼,她不知奶娘想表达什么。 “奶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周氏半抱着她,冲她狠狠地点头。 杨福已是把她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惜儿,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巷口这会已来往好几个人了,都盯着他们好奇地看。 奶娘看向杨福,霍惜在眼上抹了一把:“奶娘,这是我舅舅,杨福。” 周氏看向霍惜。 “不是李家的舅舅,是我养娘的弟弟。” 周氏走向杨福,膝盖刚一弯,就被杨福扶了起来:“您别这样,我姐姐姐夫没有子嗣,他们把惜儿当亲生的养。” 周氏流着泪冲他呃呃地点头,拉过霍惜的手,紧紧地牵着。 转身就带着霍惜和杨福往巷口方向走。 走了好几条巷子,到了一处织坊前,让霍惜在门口等着,她接过杨福怀里的东西走了进去,一步三回头地看霍惜。 “我在这等奶娘。” 周氏这才转身进了织坊。 “惜儿,你该高兴啊,终于找到你奶娘了。” 霍惜点着头,眼睛又掉了下来:“可她已经不能说话了。奶娘还不识字……”得有多难啊。 杨福心里也是难过,只好找话安慰她:“她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嗯。”活着就好,以后她会照顾她的,给她养老。 周氏很快就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妇人,那妇人看着比奶娘年纪要大,面色淡淡。 出来后盯着霍惜打量,轻轻叹了声:“都活着就好。” 霍惜不知她是谁,看向奶娘,奶娘只是紧紧地牵着她,一行人跟着那妇人离开。 到了一处小院,那妇人开口:“这是我和你奶娘住的地方。” 霍惜见奶娘冲她点头,便朝那妇人笑了笑,被奶娘拉着到了屋里坐下,又被奶娘塞过来一杯茶水。 周氏挨着霍惜坐着,见她喝完,又给她续了一杯,不错眼地盯着她。 见霍惜把茶杯放下,嘴里呃呃地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霍惜知道她有无数的话要问她,但不知她在说什么,看她两手比划,心中焦急。 “奶娘,别急,慢慢比划。咱都活着,是个高兴的事。”便说起自那年和她分开,她后来遇到杨氏和霍二淮,被们救了,养在身边的事。 奶娘抱着她直掉泪,又冲着杨福要行礼。 被杨福拦住了:“我姐我姐夫无子,把惜儿和念儿当亲生子女一样疼。也多亏捡到了他们俩,有惜儿为家里盘算,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奶娘流着泪笑着冲他点头,看向那个妇人。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姓马,你们可以叫我马嬷嬷。当年我在乱葬岗捡到你奶娘,她当时已经被下了哑药,又被打了板子,全身没一块好肉,以为她死了,把她扔在那里。好在她后来又提上来一口气,挣扎地爬到路边,晕在那路边,被我捡到了。” “我本是要回乡投靠我亲族的,捡了她,便改了主意,我二人一同到了这松江府,租了个小院一起过活。” 霍惜听完,朝马嬷嬷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等她行完礼,马嬷嬷扶起她:“如今我们在织坊做活,生活还过得去。你不必忧心她。也不必感激我,她有幸遇到我,我也幸得她为伴,才不至于如枯井一般活着。” “多谢马嬷嬷照顾我奶娘,她如今口不能言,生活有诸多不便,您能视她为姐妹,不离不弃,我深谢您的大恩。” “很不用。我二人无谓谁救了谁,能有如今清静的生活,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霍惜看了她一眼,见她跟奶娘年岁相仿,却不知为何显得一副清冷寡淡的样子。怕也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不由得暗自嗟叹。 “奶娘,我有去找过奶爹和奶兄,但六合那边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奶娘紧紧拉着她的手,流着泪摇头。 马嬷嬷叹了口气:“你奶娘和我偷偷去京里打听过你的消息,见那府里给你们母女发了丧,以为你不在了。也去六合找过人,你奶爹和你奶兄都没找到。那样的情况下,他们怕也是远远地躲了出去。” “奶娘,你不要担心,我会让人去找奶爹和奶兄的。” 奶娘一脸着急,嘴里一连串哦哦着,冲她摇头。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仇恨多了一笔 马嬷嬷叹了口气。 “只看缘份吧。要是老天让他们相遇,总会有相见的一天,要是夫妻母子缘浅,也不必太苛求。你如今这样,也不用去打草惊蛇,人心复杂,你出了事,你奶娘怕是要内疚死。” 周氏冲着霍惜连连点头,紧紧地拉着她,冲她摇头,让她不要去寻人。 “好,我听奶娘的。” 周氏欣慰地点头,看不够似的,紧盯着她不放。 “奶娘,你想不想见忠哥儿?他如今被我改名霍念,这次也跟我们一起到了松江。” 周氏激动地站了起来,哦哦地发出一连串声音。 “好好,我去带了念儿来见你。让你看看他,他如今快五岁了,皮着呢。” 周氏流着泪,冲她笑。 她想见他,那孩子还是她接生的,被她和少夫人小心呵护着才养了那么大,这些年每每想到小小的少爷没了,心里就如刀割的一般。 周氏坐不住,拽着霍惜往外拉。 “奶娘?” “她想看看你弟弟,急得不行,你带了她去吧,她怕是也想见见你养父养母。” 马嬷嬷说完,周氏就冲着霍惜连连点头。 “好,那我带奶娘去看念儿。”又对着马嬷嬷说道:“嬷嬷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你们带她去吧。我还要回织坊做活。” 见她不愿同去,霍惜只好做罢,带了奶娘往自家船只停靠的地方走。 一路跟奶娘说着这些年的境况,引得奶娘一会哭一会笑的,紧紧拉着她不放。 现在自家船上也装了半船的货,霍二淮是一定在船上的,杨氏有时候会带着念儿去码头看热闹,也不知道这会在不在。 没想到还没到地方,念儿就站在船头远远地冲她嚷嚷:“姐姐,舅舅!” 霍惜抬眼看去,冲他笑笑。 周氏激动了起来,脚步顿住了,目光看向霍念的方向,紧紧捏着霍惜的手。 “奶娘,咱上船去看。”见她又要哭了,霍惜忙拉着她上了船。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杨氏听到声音,和霍二淮从船舱里出来,见霍惜和杨福带着一个妇人上了船,愣了愣,正要开口。 就见周氏已是冲着她夫妻二人扑通跪下磕头了。 霍惜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连磕了三个头了。 杨氏和霍二淮直接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去扶她:“这是怎么说的?快起来快起来。” 目光看向杨福和霍惜,这两个孩子又做了什么施恩他人的事了? 奶娘拉着杨氏不放,嘴里哦哦地说着感谢地话。 又把杨氏整懵了,这,竟是不能说话的?心中不由起了怜惜。 “爹娘,这是我的奶娘,我们在城里遇到了。那年我们兵分两路,都以为对方不在了。”霍惜见霍念一脸好奇地站在一旁竖着耳朵,简单交代了一句。 杨氏和霍二淮却已经听懂了。 这些年虽然霍惜并不曾跟他们交代过去的家事,但偶尔的透露一些,他们也能拼凑出一些来。 惜儿年年都给她母亲烧纸,前些日子还借了杨氏姨母的名义,给她流放在外的外祖家寄东西,夫妇二人心里大致也拼凑出个故事来。 心中嗟叹。 “快别这样,都活着就是老天开恩了,惜儿念儿心里也高兴。你这样,惜儿心里不好受。” 周氏冲着杨氏连连点头,又拿袖子抹眼泪,目光看向正一脸好奇盯着她看的霍念,神情激动。 “念儿,这是姐姐的奶娘,你也叫奶娘。” “奶娘。”念儿很乖,姐姐让他叫人他就叫人。 奶娘蹲下身摸了又摸霍念的小脸,又紧紧抱着他哭了起来。 杨氏和霍二淮看着难受,也跟着掉泪。 念儿被她抱得紧,有点难受,但见对方是个不能说话的哑人,又抱他哭,心里也有点想哭。 伸着小手,抚了抚她的背,轻轻拍着她:“奶娘,你别哭了,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周氏被他童言童语的安慰,又滚下泪来。 “奶娘,来,我带你看看我们家的船,让你看看我和念儿生活的地方。” 奶娘这才松开念儿,盯着他看了又看,见他健健康康的,被养父养娘养得机灵活泼,又要给杨氏和霍二淮行礼。 夫妻俩吓得急忙拉住她:“别这样别这样,都是一家人,妹妹这样就显得外道了。” 拉着她进船舱,在船上参观。 参观完便拉着她坐在船舱里说话。 念儿见她不能说话,心中有些可怜她,拉着姐姐和舅舅到了那堆他心爱的椰子边,非要砍一个给奶娘喝。 奶娘捧着碗连喝了好几口,对着蹲在她身边的霍念直点头。 皮小子便笑了起来,小脸得意。 “好喝吧?我姐姐从番人手里买来的,别人都不认识呢,就我姐姐认识。你要喜欢喝,我一会再让我舅舅给你砍一个喝,还让我姐姐做好吃的给你吃。我姐姐用一个铁耙子,把椰肉耙了下来,用红糖调成馅,用糯米粉做成糯米卷,做成椰子糕和包子,可好吃了!” 见奶娘摸他的脸,想抱他,又说不了话,又蹭啊蹭坐到她身边来。 被奶娘抱在怀里,仰着小脸看她:“没事的,说不出话也没事的,念儿能看懂呢。” 奶娘眼眶湿热,冲着他点头,抚了又抚他的小脸。 杨氏看着她这样,心里很不好受,拍着她的手:“活着就好。两个孩子孝顺懂事,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别担心。以后咱们一起过活。现在家里日子好了,惜儿有本事,以后就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奶娘冲她一脸感激地点头。 “你好好的活着就好,惜儿虽不说,但她以前老是做梦,夜里起来哭,她念着你们呢。你奶了惜儿和念儿一场,孩子心里都记着的。” 周氏摇头,用手指了指霍惜。 杨氏看不明白,霍惜便解释:“娘,奶娘只奶了我。那年她刚生下奶兄不久,和奶爹出来找活干,被我母亲请进府里当了我的奶娘。奶娘只生养了一个儿子。” 只生养了一个,也就没奶水再奶念儿。 后来母亲怀着念儿被送到庄子,那府里连个奶娘都没给母亲请,念儿是母亲自己奶的。 奶娘是没有签死契的,那府里还对奶娘动了私刑,把她药哑就罢了,还要打死她,又把她扔到乱葬岗。 这笔仇,她会记着的,终有一日,她会一一找她们报! ------题外话------ 又是新的一月了,感谢有你们。今天是香港回归二十五周年,共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松江城外十里亭。 “穆斌见过公主,公主一路辛苦了。” “辛苦你跑这一趟。”常宁公主朝穆俨笑了笑,掩着帕子咳了两声,“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劳你候了这许多日。” “公主客气了。侄儿正好在这松江城多瞧了几天热闹。我已命人准备妥当船只,公主进城先略做休整,咱们弃车换船,公主也可免去路上颠簸之苦。” “好,劳你费心了。” 说完往穆俨身后看了看,见只有穆家的护卫家仆,不由得涌上一股失望,父皇是忘了她的吧,连打发一个半个人来接都不曾。 穆俨又到耿氏等人的车驾前,拱手施礼:“见过祖母,四叔,庶祖母。” 仆妇撩开车帘子,耿氏往外看去。 几年不见,这个大孙子,已挺拔如青松,容颜清俊,长得越发像他祖父,不由得有些恍惚。 “辛苦你了。”又招呼坐在他身边的穆望,“望儿,快来给你大哥见礼。” 穆望定定地看着穆俨,打量了他一番。 又猴到耿氏身上:“祖母,孙儿坐的屁股都疼了,你快吩咐他们进城吧,我要到客栈好生梳洗一番,再晚些,我身上都臭了。” 脸埋在耿氏身上再不看穆俨一眼。 “好好,那咱们快些进城,让祖母的望儿好生洗上一回。” 车帘放下,阻档住了穆俨的视线。 穆俨眼神淡淡移开,冲车队吩咐了声:“启程。” 翻身上马。 穆昕打马走到他身边:“俨儿,辛苦你了。公主身子不好,在路上耽误了几天,让你等久了。” “没事的四叔,松江港外洋的船来往不绝,我正好瞧热闹,也买了好些东西。” “哦?都买了什么好东西?” 次日,霍惜和杨福梳洗好,刚想登上跳板往岸上去,就见宫子羿带着两个仆从正朝她家的船走来。 “哈,我就说这个时间你该起了。”宫子羿满脸堆笑,一副算准了的得意模样。 “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起这么早?”她还想去找奶娘,让奶娘带她到各个织坊买些绸布的。 “我怕你跑了啊。不得一大早来堵你吗。” 霍惜挑眉。 “难道你真没想去找为兄叙旧?你个没良心的。”宫子羿抬手点了点她。 “哪能呢。我想着你也不会那么早起,正好先办了我的事,稍晚些再去寻你说话的。”霍惜打着哈哈。 “什么叫没那么早起?在你眼里,富贵人家的少爷,难道是混吃等死,个个都睡到日上三竿的?” “富贵人家少爷,手下办事的能人那么多,动动嘴就行,用得着劳您大驾?” “几年不见,你变贫嘴了啊。富贵人家的少爷,也是要养家糊口,早起觅食的。前两年我还是头悬梁锥刺股,三更睡,五更起的苦命人呐。” 见霍惜一脸不信,一脸真诚道:“为兄真的不骗你,就去年,家里还逼我科举入仕呢。我那会每天鸡鸣前就起了。” 装着一脸苦哈哈的模样。 霍惜见他做出一副怪样,笑笑:“你不乐意?一朝鱼跃龙门,万千人仰慕,不是很好?” “好什么好?人生短短几十年,天天要在官场中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活得不像自己。一蓑烟雨任平生,难道不好?” 霍惜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啊,杨福舅舅,多年不见,可好啊?”见她不说话,宫子羿又跟杨福打起招呼。 “宫少爷好。” 杨福笑着朝他打了招呼,又问他:“你们能考科举?” “能,怎么不能。《大卫律》只说‘娼、优、隶、卒’及其子孙,概不准入考、捐监,可没说商籍不能科举。再说了,既允了商人可以捐官,捐了官那自然就是仕家子弟了,考个科举有什么不能的。” “你家捐官了?”霍惜问他。 宫子羿摇头:“我爹是个抠门的,他没舍得钱。不过我族里有人捐了闲官。” 霍惜这会已走下跳板,和他一起往城里走。 “吃过早饭没?走走,为兄带你吃好吃的去。” 宫子羿如今已长得很高,比杨福还高一个头,这会勾着霍惜,像勾个小鸡崽一般。 “你好好走路!做什么动手动脚。”霍惜想拂开他的手,没想到他勾得更是用力。 “都四年过去了,你怎么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这才到我腋下,什么时候长得跟我一般高?啧啧。”低头看霍惜,一脸的嫌弃。 霍惜拿手拍他:“你怎么不说你还大我几岁,多嚼了几年米面?”霍惜在杨福的帮助下,挣脱开来,跳开两步,瞪他。 “哈哈,说得也是。走走,为兄今天就带你多吃一席米面,好让你长长个。” 三人找到一间大酒楼,点了一大桌,吃到最后,撑得霍惜路都走不了。 又上了茶水,说了半天话。 “你来松江干嘛,卖咸鱼?” “你就记得我卖咸鱼。这松江府也不缺咸鱼吃。” 宫子羿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又看向霍惜:“你又干嘛来了?” 霍惜也端起茶来喝:“这不是开了海禁吗,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哦?这几年赚了不少?”宫子羿一脸兴致地倾身到她面前。 霍惜推开了他:“我家不过一个打渔的,还赚不少,青天白日做梦呢?” “别人或许青天白日做梦,你不是。” “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一样。”霍惜白了他一眼,起身:“我有事忙,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说话。” 宫子羿跟着起身:“正好我也无事,为兄跟你一道。” 霍惜脚步顿了顿:“你跟我一道?你没事做?” “我能有什么事做。不是你说的吗,我一富家少爷,手下能人多,张张口就行。我又不缺吃不缺穿的,正好混吃等死。”非要跟着她。 霍惜和杨福对视了一眼,没法,只好由他跟着。 她来松江不少天了,也该回去了。早些把诺克的事办完,也好早些起程。又想了奶娘说不想跟她回去,怕被人认出,牵累了她和霍念。 便想着要如何安置奶娘,只觉得有好些事要做。 宫子羿把随从打发了,只身跟着霍惜和杨福到了码头边。 ------题外话------ 大家周末愉快~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久违了 周氏在船上呆了大半日,她口不能言,但只看着霍惜和霍念,心里就开心。 一晃就误了饭食。 霍惜想留她在船上用饭,杨氏和霍二淮非要去城里找家饭馆。周氏推辞不过,一手拉着霍惜一手牵着霍念,一行人往城里找饭馆。 只留了杨福在船上看守。 在饭馆里大伙好生吃了一顿,周氏也没吃多少,吃一口就看一眼霍惜和霍念,见霍念吃得多吃得香,脸上便一直带着笑。 等结完账出了饭馆,一行人便准备去周氏住的小院坐坐,在门口,霍二淮被人叫住了。 等他看过去,就见街对面一个穿着富贵的少爷在叫他。 霍二淮愣住了,他什么时候认识这样富贵的少爷了? “霍叔。”那少爷边叫着他,边往这边走来。 一家人都看向他。 霍惜只看了他一眼,心里咯登一下,缩着身子往周氏身后避去。 周氏见她如此,忙挡在霍惜身前。 心里有些不安,不知是不是旧日认识的人。在心里想着法子,该带小姐往哪个巷子跑,又去看霍念,想去拉他。 哪想到那孩子竟走到他养爹身边,仰着小脸直勾勾地盯着来人看。 “霍叔。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那少爷给霍二淮打招呼,又朝杨氏点了点头。 这是谁啊?叫他霍叔。 霍二淮脑袋木木的,认不出对方,只好嘴里应和着,偷偷拿眼去看霍惜。那少爷打完招呼,也斜了半个身子去看霍惜。 见周氏挡着,便往她脸上扫了一眼。又直接朝霍惜走了过去。 “哈,还躲,见着为兄不想着打招呼,你还躲?几年不见,倒像个小娘子一样娇羞起来了!” 为兄个鬼哦。霍惜暗自翻白眼。 冷不丁被他从周氏身后拎了出来,霍惜只好脸上堆笑,抬头看他。 见大伙都看她,无奈解释:“爹,娘,这就是那年送了咱家一担咸鱼的宫家少爷。” “小子宫子羿,见过霍家婶婶,霍叔,好几年没见,你竟越活越年轻了。”宫子羿打趣起霍二淮来。 “呀,是你啊!” 霍二淮有些惊喜,也认出他来了。 杨氏一听那一担子精盐竟是眼前这位少爷送的,立刻朝他扬了笑:“你就是那位宫少爷啊?哎呦,真是多谢宫少爷了,当年那一担……咸鱼,我家吃了好久。” 被霍惜拉了一把,杨氏舌头绊了绊,立马改口。 宫子羿瞧见霍惜的小动作,朝她扬了扬眉毛。 转身对霍二淮和杨氏笑得灿烂:“霍叔霍婶叫小子子羿就行,我和你家霍惜是拜过四方诸神的异性兄弟,咱们是一家人。” 啊?异性兄弟? 大伙一脸懵,都看向霍惜。 周氏也看向霍惜,见她好好的一个世家小娘子,竟是做一身小子打扮,心里抽痛。再看宁姐儿耳朵,耳垂光洁,到现在竟是耳洞还没扎。 更是想落泪。 少夫人要是还活着,哪里会让小姐到现在还没打耳洞。 哪家的女娃不是从小就打耳洞的。 小时候宁姐儿怕疼,少夫人就说等小姐再长大些再扎,这一等,却再没机会了。 想起旧事,不由得抬起袖子在眼睛上按了按。 霍惜安抚地拍了拍她,白了宫子羿一眼,正想开口,皮小子霍念就抢她前面了。 “那你也是我的哥哥了?我……”姐姐两个字还没出口,这被霍惜扯了一把。 皮小子看向她,眼睛眨啊眨,不明情况。 霍惜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皮小子愣了愣,往姐姐身上看了一眼,立刻懂了,这个他熟。 转身对着宫子羿,脸上笑咪咪的:“那我就有两个哥哥咯?你姓宫,那我就叫你宫哥哥吧。” 宫子羿哈哈笑了起来,见霍念可爱,把他抱了起来,高高举了举,才把他放下。 “行啊,就叫宫哥哥。我和你哥哥是异性兄弟,你当然也是我弟弟。”说完往身上看了看,把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扯了下来,“给,宫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霍念看了姐姐一眼,见姐姐没反对,小手接了过来,高兴地朝他道谢:“谢谢宫哥哥!” 话音才落,手里的玉佩就被杨氏拿了去,愣愣地看向娘。 “这太贵重了,他还小,不能拿。” “没事,只是一个玉佩罢了,这样的佩饰我还有很多,给弟弟拿着玩的。”宫子羿不肯接,用手推了回去。 皮小子高兴坏了,从杨氏手里把玉佩接了过来,揣进怀里,还笑咪咪地拍了拍。 见他可可爱爱的,宫子羿在他头上摸了一把:“你叫什么呀?” 皮小子扬起十分真诚的笑脸:“我叫霍念。谢谢宫哥哥送我玉佩,我定会好好收着的。” “哈哈哈,好,好好收着。”又在他头上撸了一把,真可爱。 几年前觉得霍惜比他家几个弟弟都可爱,现在见着霍念,竟是比四年前的霍惜还可爱,不愧是兄弟俩。都一样的招人喜欢。 走到霍惜身边,想拿手去勾他的肩,被周氏眼疾手快拂了下去。 宫子羿愣了愣,看向她。 霍惜怕他怪罪奶娘,挡在奶娘面前,瞪了他一眼:“这是大街上。” 大街上怎么了?宫子羿瞪他。 怎么几年不见,还扭捏生疏起来了?决定跟他这位异性兄弟好好叙叙旧,“你们什么时候到松江的?何时回去?” “可能还要呆几天。” “多呆几天吧,为兄才刚来,我兄弟二人几年没见,正好叙叙旧。” 人来人往的,霍惜也不打算堵人家饭馆门口跟他多寒暄,点头:“行吧,今天我们还有事,明天我和舅舅再去找你。” “你舅舅也来了?” 见霍惜点头,便把他的住处跟霍惜说了:“那咱明天见。” 霍惜朝他点头,和奶娘等人离开。 街对面的酒楼二层,穆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那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没想到霍小娘子,认识的人还不少。”离一打量着宫子羿。 坎二也盯着对方打量半天:“也不知什么人家出来的,清峻不羁,仪表堂堂。” 穆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比少爷还差了些。”坎二立刻笑咪咪地改口。 见楼下两波人已经分开,穆俨把目光收回。 离一也把目光收回,对穆俨说道:“少爷,咱都在松江候了好几天了,怎么太夫人和公主一行人还没到?按信上所说,早该到了啊。”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说到正事,坎二也正经起来。 穆俨默了默,“他们带的人不少,越是靠近京师,山贼路匪越少,应是无碍。” 离一点头:“常宁公主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耽搁了。” 主仆三人正说着,就有下人来禀报,说太夫人一行人已到了松江城外。 “走吧,咱去迎迎。”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事了 宫子羿跟着霍惜在码头边闲逛,本以为她只是看热闹,没想到不仅看货眼光独到,还能淡然自若,跟洋人侃侃而谈。 宫子羿惊得久久回不过神。 “贤弟,好贤弟,你竟然会说番话?” “会番话有什么奇怪。” “不是,你一个渔民之子,你,你番话跟谁学的?” 霍惜眼珠子转了转:“跟我师傅学的啊。之前从水里,嗯,救了一个洋人,他没找到船回去,在我家呆了几年,我跟他学的。” 见宫子羿一脸不信的表情,“爱信不信。”转身就走。 “信信信。没说不信。就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说番话!” 宫子羿回过神来,又来拉她:“你既会番话,正好帮为兄一个忙。” 霍惜听他说完,愣了愣。没想到宫子羿这回运了好几船东西来,要在这松江府寻外商。 “没想到贤弟竟然会番话,这不正好了吗,你帮为兄做个翻译,中人钱为兄少不了你的。”拉着霍惜不肯放。 这真是再妙不过了,遇上好几年没见面的异性兄弟不说,这兄弟还是个会说番话的。 妙啊。 忙跟霍惜交代此番都带了些什么货物来,要霍惜帮着牵线洋人。 听宫子羿说有两三条船的绫罗绸缎绢纱绵绒等布匹,霍惜愣住了。 “你家不是卖咸鱼的?”一个盐商,还要做海贸生意? “我家又不止卖咸鱼。家里人多,都要糊口呢。走走,带为兄去见见那什么诺克。” 有霍惜在中间做中人,宫子羿和诺克的生意进行的很顺利。 诺克吃不下的,也帮他牵线给别的洋商。几条船的生意只两天就谈妥了。 “好贤弟,为兄这回可是傍了你的光了。早知道能遇上贤弟,我就多带几条船的货来,做什么还小心翼翼的怕折了本。” 见他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霍惜送了他一个大白眼。 “你初次做海贸生意,又是头一回担此大任,你家里族里,能让你带这几条船的货出来,就算看得起你了,你还心大。要是亏了,你怕不是又要被关进书房,头悬梁锥刺股埋头苦读了。” 这两天她从宫子羿嘴里也听了些他的家事,知他的不易。 瞧着不愁吃喝,银钱足,但是他父辈叔伯多,祖父也好几个兄弟,各家各房人口多的很,他那一房要熬出头,也不容易。 “要不怎么说我运道好呢。” 宫子羿嘻笑着勾着霍惜的肩,被霍惜拂开,又勾了上去,拂开,又勾了上去。 “这下族里反对声都要少好些了。以后为兄怕是要经常往这边跑了。贤弟在京师就等着扫榻相迎吧。” 还扫榻相迎,扫你出门还差不多。 “别这个样子,下次为兄再从淮安来,给你带一船的淮安特产,谢你此次鼎力相助。你那什么广丰水,以后有为兄看着,在淮安没人敢给它不痛快。” “你地头蛇啊?” 宫子羿啧了声,下手敲她额头:“什么地头蛇,说得这么难听。” “淮安盐商也不止我宫姓一家,不过宫家在当地也有些势力,只说广丰水有我宫家罩着,还没人敢下绊子。” 霍惜还没说什么,杨福朝他施礼:“那就多谢宫少爷了。我家贫门陋户的,没什么靠山,铺子开在淮安,处处不敢冒尖出头,还不时有人找茬,要是能得宫少爷护着,那惜儿也能少操些心了。” “放心,我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嘴里应承着,又去拍霍惜的肩膀:“等为兄回到淮安就吩咐下去,没人敢上你家铺子找不痛快。” 霍惜朝他道谢,又被他拉着到酒楼让他赠了一顿吃的。 码头上,穆俨把目光从霍惜身上收回。 “没想到这松江府这么热闹,一县之地比之西南一府之地还要繁盛。”穆昕牵着儿子穆玠的手,站在穆俨身边。 “海禁开了,这松江府的热闹往后只怕会更胜几分。” 三岁的穆玠因着他娘亲身子不好,往日只被拘在内院陪自家娘亲,哪里看过这等热闹,眼睛瞪的溜圆,见什么都想要。 “父亲没钱,找你大哥去。” 穆玠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大哥有些畏惧,抬头看着他,抿着嘴不敢开口。 穆俨笑着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看中什么,尽管跟大哥说。你父亲就是抠门,可不是没钱。” “我能有你富裕?”穆昕一脸戏谑地看他。 “我哪里就富裕了?我还没开府呢。” “你是没开府,但我父亲给你留的,我大哥给你留的,再加上,你从人家那里抢来的,我儿就是把整个码头买下来,你都富余的很。” “我抢谁家的?” “别打量我不知道。” 穆俨看了他一眼,嘴角只牵了牵,不打算继续。 见穆玠一直盯着他,温声道:“玠儿去挑吧,大哥给你买。给你母亲也挑几样好东西。” “谢谢大哥!” 穆玠奶声奶气地应了,挣开父亲的手,开开心心地跑到人家的摊子前,在地上蹲成一团,小手开始拨拉。 另一边霍惜事了,拿着宫子羿和诺克等洋人给的中人钱,在奶娘的牵线下,买了一些棉布和绸布,又在松江各处买了一些糯米。 自家的船就装得满满当当了。出来也好些天了,便准备回京。 “奶娘,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吗?你要是担心我和念儿的安危,你就住在船上,这样我也可以就近地照顾你。” 周氏听完,拍着她的手,哦哦的一通比划。 霍惜半看懂半看不懂,心里又是焦急又是难过,眼睛酸涩得只想掉眼泪。 “你回吧,你奶娘现在年华正盛,还没到要人看顾的年纪。她担忧的对,此时她去了京师,也帮不上你,还会牵累你们。等以后霍念再长大些,你姐弟二人有了自保能力,再接了她去一起过活。” 马嬷嬷说完,周氏连连点头。摸着霍惜的脸,眼眶通红,心中万般不舍。 霍惜抱着她:“那我回去把这次的货卖了,得了钱,就来松江开个铺子,以后我就可以常常来看奶娘了。” 奶娘吓得拼命摆手。 ------题外话------ 昨天把章节顺序上传反了,抱歉啊~估计是热湖涂了,哈哈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离开 见奶娘一副恨不得她不要出现的样子,霍惜连忙安抚她。 “奶娘,你别怕,安心呆在松江。那伙人还找不到松江来。别替我担心。” “现在开了海禁,大伙都掺和到海贸中来,我既是开了商号,也想从中分一杯羹,一为赚钱,二也能借着查铺子的时机常来看奶娘。等我赚了钱,就在松江开一间大织坊,让奶娘和嬷嬷来管理,以后咱自己干,不用去织坊看别人的脸色。” 奶娘流着泪点头,拉着她不放。 霍惜从小院离开时,奶娘送了一程又一程,脸上流着泪,抹了又抹。 马嬷嬷安抚她:“别难过了,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等再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她把你接了去,你们就能在一起过活了。” 周氏看着她,哦哦地一通比划。 “我跟去干嘛。她现在还不需要我。等再过几年吧,等她再大些,我们就到她身边去,到时候我再帮她。” 周氏拉着她,连连点头。 马嬷嬷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你别想这么多,我瞧着这孩子心中是有成算的。你先顾好你自己。她都说了,以后会给你我养老,我难道还能不帮她?但现在她还小,身边还不需要我。” 霍惜那边临走时,与诺克和宫子羿道别。给诺克留了她在京师的住处和铺子的地址。 又得了他二人送的不少礼物。 宫子羿财大气粗,把霍家每个人都照顾到了,每人都得了他的礼物。霍念得了他送的几套小玩意,爱不释手,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离开时拉着他依依不舍。 “你看你弟弟,就是比你可爱。你再看看你,一副恨不得我快点走的模样,啧啧。要不我跟你弟弟结拜算了,跟你这良心的当兄弟,只会气得我肝疼。” “你要不嫌弃我弟弟年纪小,我是不介意的。” “你看你看,就说你是个小没良心的。” 霍惜看不过他一脸贫嘴油舌的样子,打发他:“你可快回去吧,早些把银子带回去,让家里族里高兴高兴,也好得了重用,出发去西北。” “去西北,路迢迢,山贼土匪众多,你倒是巴不得我快点出发一样。” “你可以不去啊。我是巴不得你在家里混吃等死的。你银钱不缺,吃喝不愁,只管打发下面的管事去,做什么亲自去那西北。” “哎,贤弟你不懂,你想在族里有话事权,想当家,你还能安心躺在家吃闲饭?” 霍惜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是不容易。 “那你多加小心。希望一路顺利,早些到京师来,好让我扫榻相迎。” “这才像是好兄弟说的话。” 双方在码头道别。 霍二淮和杨福摇着橹,很快把船划出松江府水域。 船一驶离码头,霍惜便和杨福到船舱里盘账。 这一次她带了两千两出来,花了个精光,还和穆俨合伙做了一万两银子的香料生意。 本来还觉得收了几条船的货物,这回是个大生意,没想到跟香料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一万两的生意要是折了,得拿什么还人家。 “惜儿,你别担心,这一万两是合伙做的生意,又不是咱借的。要是亏了,也不是咱一家的事。”杨福安抚她。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要是亏了,或是出了什么事,咱从人家手里拿的银子,总归也要还人家的。三成可不少。” “你别担心,香料生意红火,咱往北方运,客商们只会抢着要的。” “但愿如此。也是这笔生意太大了,我有些担心。这批香料也不知沈掌柜那边可安排了妥当的人押送,要是在途中出了事,可真打水漂了。” “放心吧,沈掌柜手段老道,看人眼光也准。你信中也说了轻重,他会谨慎的。” 霍惜点头,又说起淮安的事。 “淮安的铺子,宫子羿说会帮咱看着,他既已应承,淮安铺子是稳了。淮安齐聚南来北往的船只,现在漕务司又设在淮安,以后淮安的生意不愁。等这批货卖了,要是有银钱,咱把淮安的铺子再扩一扩。” “行。有宫家罩着,咱也能把生意扩一扩。不过,惜儿你不是想买田种桑吗?” 霍惜叹了口气:“是啊,我想买田,想买铺子,可是咱手中能用的银钱不多。这回得等这批的货卖了才有钱了。” “没事,慢慢来,咱用了几年,有如今的局面,很是不错了。” “嗯。”霍惜点头,止了话头。 快五年了,她和念儿长大了,吴氏生的张解也长大了。她不能慢慢来。 那回在贡院那边见着他,他被人叫小侯爷,被人前呼后拥。一旦张解被获封世子,她要做的事更难。 正想着,霍念抱着一套玉摆件走了过来:“姐姐,我要听你讲十二生肖的故事。” “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过。” “之前是讲过,但我现在有了宫哥哥送的十二生肖玉摆件,姐姐你再讲一遍,我好对号入座,以后会记得更牢的。” 霍惜便笑着去看匣子里的玉摆件。 十二生肖的玉摆件,每一个都只有念儿的半个巴掌大,一小团,萌呆呆的,正好可以放在掌心里把玩。 霍念爱不释手,自得了它们,就时时抱着它们赏玩,连鱼都不肯钓了。 “姐姐,那个宫哥哥,是不是眼神不好啊,都没看出姐姐是个女的,还贤弟贤弟的叫,等回了京,我就去问问厉害的大夫,有没有那等治眼疾的药,好开些来给他吃吃。” 杨福忍不住笑了起来,抱过他坐在身前。 霍惜去戳他脑袋,被他偏头躲过去了。 霍惜瞪着一脸得意的皮小子:“你才得了宫哥哥那么多好东西,就在背后说他眼神不好,他要听到该伤心了。” “这又不是坏话。那,那我不说了。等下回他到京师,我也送他礼物。” “嗯,要礼尚往来才行,可不能只想着伸手收别人的东西,却不想着回报。” “嗯,姐姐,念儿记住了。” 霍惜便跟他讲十二生肖的故事,给他听得津津有味。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更。感谢大家投月票,打赏,投推荐票,评论,比心,感谢大家各种支持,非常非常感谢。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遇险 船行了两日,这日赶着最后一抹黄昏的余光,霍二淮把船驶进一个背风的野渡口。 点起灯烛,一家人吃完晚食。 霍惜和杨福在船舱里翻看此次采买的货物,杨氏给一家人裁布做衣裳,霍二淮带着闲不住的霍念去放虾笼蟹笼。 “这次到了松江,娘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种布料,那洋人带来的布料半点不比我朝的品种少。”对于杨氏来说,可是大大开了一回眼界。 霍惜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娘,咱这回买的洋布也很多,你也裁一些洋布给咱家人做两身衣裳,正好试试看洋布做成衣裳穿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杨氏想着这回贩的洋布也不少,便点头:“行,这回娘也大方一回。” 想起惜儿的奶娘,又说道:“你奶娘不肯和咱们回京,这以后你要是有空得多去瞧瞧她。她为了你们姐弟成了那个样子,我一想起她说不出口,两手跟咱比划着,心里就难过,想掉眼泪。” 霍惜心里也难过得紧,嗡声应了:“嗯,我知道。松江离京师也不远,我会经常给她写信的,得了空也会常去瞧她。” “带上念儿一起去看她。咱临走时,她抱着念儿不肯撒手。哎,她一个女人,男人和儿子都找不到了,自己口不能言的,字也不识,真是太难了。” 本来以为她一家没了岸上的屋子田土,这些年在水上讨生活,已是千难万难,哪想到惜儿的奶娘,更难。 也不知她这些年的日子是如何过来的。 “她身边有马嬷嬷,好歹有个伴。我也能放心一些。” “幸亏有马嬷嬷,不然我和你爹是决不会留她一个人在松江的。凭她怎么说,都把她接来跟咱一起住。” “嗯,马嬷嬷那人虽然看着面冷,但是个心热的。她们两个在一起,姐妹俩也能做个伴。” “是啊。我和你爹塞钱给她,她都不要。临走拉着我的手不放,她虽说不出口,但我知道她心里放不下你和念儿。” “奶娘是个苦命的,年少时家里发大水,家里就剩她一人了。到奶爹家当童养媳,也没过两年好日子。公爹婆母生了病,又把家里的银钱抛费完了,和奶爹到京师讨生活,被我母亲雇进府给我当奶娘,倒是过了几年好日子……” 只是没想到,最后竟成了那个样子。 好在还活着,不然,霍惜一辈子都过不去。 几人在船舱里说着话,不一会,霍二淮也带着霍念放好了虾蟹笼回到船上。 “哎呀,这怎的都湿了。”杨氏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去拉霍念。 “放虾笼蟹笼是要下水的啊,当然就湿了啊。”皮小子浑不在意。 “让你爹一个人去就行,你非要跟了去。这大晚上,要是受了凉,可有你好受。”杨氏拉着他要给他擦身子,换衣裳。 “我才不怕呢。我是渔家小子,就是要天天下水的。等明早起了笼子,得了虾子螃蟹,咱又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皮小子一脸开心,好像看见一家人围坐桌前,吃着他打上来的虾蟹一般。 等他和霍二淮换好衣裳,一家人在船舱里说了一会话,也就歇了。 睡到半夜,霍惜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什么声响。本不欲理会,翻身正打算继续睡,可是声音持续不断。她躺着听了一会,立刻翻身坐起。 才翻坐起,隔壁也有了动静。 “爹?娘?” “哎,怎么起了?” “爹,你听外头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你睡,爹出去看看。”霍二淮说着出了船舱。 不一会,又急急跑了进来:“快快,都起来!把船头船尾的灯灭了。别出声!” 霍惜立刻爬了起来,窜到船头把挂在船头的防风桅灯吹灭了。杨福那边也把船尾的灯吹灭了。霍惜拎着灯,站在船头听着动静。 四野一片漆黑,江面上黑洞洞的,只听见水声,夜风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刀剑相击声。 霍惜吓得不行。急忙钻进船舱:“爹,是不是水贼?” 杨氏吓了个哆嗦:“水贼?” 待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怎么办,怎么办,咱一船的货呢!”心疼得直抽抽。 “也不一定是水贼。搞不好是仇杀。”杨福安慰她。 “水贼只求财,咱舍了这一船的货,往水里一钻,还能活命。要是仇杀,人家能不灭口?”杨氏怼完杨福,更是手脚都打起颤来,坐立不安。 “娘……”霍念被一家人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唤娘。 “哎哎,娘在这。”手脚打着颤爬过去紧紧把念儿捞在怀里,“他爹,这可怎么办?” “没事,先别慌,等会情况不对,咱就往水里钻,咱这临着堤岸,到时不管是钻水里还是往岸上跑,都能留个命在。” “可咱这一船的货怎么办?咱的船怎么办?咱一家的家当都在这。”杨氏全身打起摆子,想着船上的东西,想着自家的船,心疼得不行。 “要不,咱把船划离?”霍二淮也没个主意,黑暗里寻着霍惜和杨福的方向,想问问两个孩子意见。 “爹,要是水贼,咱的船没他们快。咱一动,就被他们发现了,到时候他们来追,咱反倒跑不掉。” “那怎么办?这里水草也不密,咱船大,也藏不住。”杨氏紧紧抱着念儿,害怕一家人把命留在这里,又担心一船的家当,没个主意。 霍二淮有些后悔,天黑时远远瞧见前方有一艘大船停在那里,想着跟在大船后面也能壮个胆,自家的船就远远坠在它后面,又停在它附近,哪想到那大船竟是被水贼盯上了。 “舅舅,你上岸把拴船绳解了,一会咱瞧着动静,要是不对,咱就把船往回划。到时或弃船或再做打算。” “好。我就这去。”杨福应声,钻出船舱。霍二淮也跟着他身后出去。 霍惜安抚好杨氏,便走到船头去看。 只见不远处,那大船上各处都点起灯烛,在黑洞洞的江面上,格外的显眼。刀剑相击声也越来越大。 ------题外话------ 明天见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援手 两层楼高的大福船上,惊叫声响成一片。 随处可见四下奔逃的下人仆妇,只是船再大,也有跑尽的时候,一层跑到二层,贼人杀上去,又往哪逃? 不时就听见扑通的落水声。 与其留在船上被杀受贼人污辱,不如保留个全尸。 各船舱里的贵人缩成一团,灯烛扑灭了,里面黑漆漆一片,侍候的丫鬟仆妇们,齐齐顶着舱门,听着外头的厮杀声打起摆子。 甲板上,对着不断扑上来的黑衣人,穆俨挥剑就杀,砍瓜切菜般又快又狠。 离一与他背对背,一边与黑衣人扑杀,一边护着他。 乾三和坤四也在穆俨左右,与数个黑衣人缠斗,把人往水里踹,不时听见砰砰的落水声,水花四溅。 来了三条快船,十几二十个江湖好手,趁着夜色,用攀索爬了上来。要不是穆俨他们醒觉,这会都被黑白无常拖去阎罗殿了。 穆俨与离一乾三坤四,及带来的一众穆府护卫,与贼人厮杀了一个时辰,竟是杀不尽似的。 贼人死了半数,但穆俨和离一等人身上也挂了彩,穆府及跟随公主和附马从西南来的护卫也死伤无数。 渐渐支应不住。 “公主送走了吗?”穆俨寻空出声。 “都送走了。”离一应声。 “杀!一个不留!” 穆俨冷冷地吩咐了声,脚尖一点,腾空而起,踢倒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挥剑一刺,一抽,黑衣人血花飞溅,倒在甲板上很快没了气。 几个黑衣人见状弃了乾三等人,齐齐朝穆俨扑来。 穆俨被四个黑衣人围攻,刀刀直劈他的要害,身上很快就被砍了几刀。 一个踉跄,被四个黑衣人齐齐逼来。 离一看得肝胆俱裂。想扑过去解救,不想被两个黑衣人围杀,脱不开身,身上也被砍了好几刀。 穆俨咬着牙坚持,放倒了一个黑衣人,另三个黑衣人与他拼死缠斗,刀峰越发凌厉狠辣。 眼看坚持不住,马上要被三个黑衣人大刀劈中,被踹入江中。 忽然火光乍起,一个黑衣人被不知从哪扔来的火球砸中,立刻成了火人,趁他忙着扑火,穆俨一剑了结了他。 另两个黑衣人也被火球砸中,很快也被穆俨结果了。 甲板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暴炸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黑衣人或跳江奔逃,或被穆俨带人斩杀。 “少爷,你没事吧?”坎二急忙跳上甲板。 “你怎么回来了?公主他们出事了?”离一扶着穆俨,瞪目问道。 “没有,他们安全了。少爷,霍小娘子又救了咱们一次。” 呃?霍小娘子? 霍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衰神附体,两次遇上惊心动魄的厮杀都跟这穆家少爷有关。 那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阎王爷,他老人家三番四次派人来向这少爷索命。 厮杀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霍惜让霍二淮和杨福把船急速往回划。 这还没划出几里远,就有几艘快船也跟在他们身后。 一家人吓得不轻,以为水贼追上来了,杨氏正要带着霍惜和霍念往水里跳,霍二淮就被坎二认出来了。 坎二一认出霍二淮,那叫一个高兴,就如落水之人遇到浮木,久旱之地落一场甘霖一般,往几条快船交待了一句,就跳上霍家的船。 把霍家船上的桐油,酒,几乎都搬空了,又腾出一条船把公主一家送上霍家的船,便和杨福急急往回赶着去支援。 等坎二和杨福走后,霍惜让霍二淮和杨氏把船往前急划,避开出事点。站船头往前一看,穆家另两条快船已驶离好远,跟她家的船隔了有好长一段距离。 又往后一看,见没船再追来,松了口气。进船舱看登上船的一家四口。 船舱里一男人正在照顾昏厥过去的贵妇人,他们的儿子被自个祖母抱在怀里,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会正和霍念大眼瞪小眼。 “你别怕,我家的船造得好,风吹不进,雨淋不着,我爹娘划船划得好,不会让贼人追上来的,你放心吧。”装大人的霍念正安慰比他还小的弟弟。 “我不怕,可是我母亲晕过去了,她会不会有事?” “没事没事,我家船上有药,一会让我姐姐给你母亲拿药,吃了就好了。”边说着还边拍他的肩膀。 引得旁边的老妇人笑了笑。 霍惜往船舱里看了一眼,方才坎二说这是穆俨的四叔,霍惜就已经知道这几人的身份了。 这一定是当朝的常宁公主和她的驸马及她的儿子了。 而抱着小娃的那个老妇人,怕是驸马的生母。常宁公主嫁给西平侯府的庶子穆昕穆四爷,在京城人尽皆知。 不过公主不是远嫁西南吗?这忽然回京是长住还是探亲? 正想着,皮小子朝她扑了过来:“姐姐,姐姐,他母亲晕过去了,咱们快拿药拿她吃。” 公主的孩子也朝她走过来,还朝她施礼:“姐姐,你可以救救我母亲吗?” 真是可爱,还被教养得这么好。 想往他头上撸一把,又顿住了,安慰他:“你母亲只是晕过去了,睡一觉就好了,没事的。” “真的吗?” “真的。姐姐保证。” 那妇人也走了过来,朝她施礼:“多谢你一家肯施以援手,今晚我们一家怕是要叨扰一夜了。” 驸马爷也朝她道谢。 “老爷和老夫人别这么说,路见不平罢了。再说我跟穆少爷也算相识,总不好干看着。” 说了两句客气话,霍惜便到船头给他们一家烧了些开水,又备了些吃食。 “你们放心睡吧,这会没人再追来了。等天亮,穆少爷会来寻你们的。”霍惜见那老夫人一脸的疲累,受的惊吓也不轻,便让他们去休息。 “好,给你们添麻烦了。”那老夫人便牵了那孩子去睡。 公主和驸马爷被安置在中舱霍二淮和杨氏的房间,老夫人和他孙子睡在霍惜舱中,念儿睡在了杨福的舱室。 霍惜睡不着,出来陪杨氏和霍二淮。 “惜儿,今晚不是水贼吧?”杨氏还是一脸害怕,大晚上的江面黑洞洞的,像张着大嘴要吃人。 船头点着灯烛,照着船头一片小小的水域。 杨氏在船头帮霍二淮看江面的情况,霍二淮在船尾尽全力地划。 夫妻二人都提着心。一边盯着江面看亮度照得有限的江面,一边竖着耳朵听四野的动静。 偶尔鱼跃出水带来的动静,水草丛里忽然的蛙叫虫鸣,都能令人心肝发颤。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又一次 霍惜在船头甲板上坐了下来,抱住杨氏。 小声安抚道:“娘,没事的。不管是水贼也好,还是他们得罪人也罢,都跟咱无关。这会咱也离了那个地方,就算贼人要追,一时半会也追不上。” “再说了,他们家带了那么多护卫,总能拖上一时半会的。” 杨氏被霍惜安抚了一番,放了一半的心。 又担心起杨福:“你舅舅也跟了去,不会有事吧?你说你舅舅,非要跟了去,手上半点功夫也没有,还逞强。” “娘,你放心吧,舅舅心里有数。再说舅舅只是帮他们划船,到了地方,呆在船上就好,事情不妙,划了快舟就跑,不然往水里跳,也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舅舅水性好着呢。” “可这黑灯瞎火的,那边来了那么多贼人,咱那么远都听得到刀剑相击声,这刀剑无眼,万一你舅舅……” “娘,你得往好里想,舅舅又不是傻的,能站着给别人砍啊。” 凑到杨氏耳边:“咱这回买了一船的香料,还是那家少爷出的银子,咱不好用人朝前,不用朝后。再说咱家要想在京里太太平平地做生意,有一个那样的靠山不是个好事吗?” “这些娘都懂,不然刚才就会拼死拉住你舅舅了。可娘还是担心你舅舅。” “没事的娘,你放宽心,天一亮你就能见到舅舅了。你清明回杨家村给外公外婆烧了那么多东西,外公外婆定会保佑舅舅的。” 杨氏一听,连连点头,扑通在船头跪了下来,请求爹娘保佑杨福。 杨家的这个香火,她小心养到现在,眼看就要成家立业,传嗣香火了,可千万要保佑他平平安安的。 霍二淮听着她母女二人小声交谈的声音,一颗惶惶不安的心也定了下来。 福船上,穆俨与离一等人已把黑衣人斩杀殆尽。一众护卫也把船上水里都收拾好了。落水和被杀的下人也把他们收拾在甲板上,用白布覆盖,准备天亮了上岸给他们收敛。 “少爷,船夫水手们说船破损不大,还能行驶,问少爷如何打算?”乾三来禀报。 “原地休整,天一亮,让船夫们把船往前面小镇划。” “是。” 乾三下去后,离一进来禀报:“少爷,只有两个活口,一个咬舌自尽,一个只说西南来的,并不知何人指使。” 穆俨忍着气,把桌上的东西狠狠掼到地上:“还用问!一看长相就知道是西南异族来的。” “少爷,小心伤口。”坎二正给他包扎着身上的伤口,少爷一站起来,伤口又崩了。 穆俨像刚从冰窟里钻出来的一般,浑身冒着寒气,一双厉目快要喷出火来。 君氏!他与她势不两立! 他本不想争的,可她偏偏一次又一次逼着他去争。 “这次……也太胆大了,竟是不把公主和驸马放在眼里了。这万一咱们安排不好,让人伤了公主,咱们怎么跟皇上交待?”离一眉头紧皱。 坎二嗤笑:“蛇蝎妇人。公主若是死了,不正好趁了她的心?皇上降罪给咱少爷,治少爷一个护卫不力,把少爷永运留在京中为质,回不得西南,正好爵位不用屑想了。” “可是望少爷和太夫人也在船上,她就不怕伤到望少爷?”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望少爷只不过一个孩童,自然不是他们的目标,就算望少爷出事,她正好借机发作。侯爷宠爱望少爷,到时候与少爷生份了,少爷失了君心,又得不到侯爷的支持,不是正好?再说不是还有个展少爷在侯爷身边嘛。” “少爷,这事一定会传到皇上那里的,咱得想想怎么分辩。”离一看向穆俨。 穆俨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她是打量了我一定会按下此事,才敢在我们接公主的途中下手。” “少爷,此事怕也只能推到水贼身上了。公主再不受宠,也是皇上的骨血,万一知道穆家连公主都敢杀,西南侯府怕是落不着好。万一再派人去协理西南,整个西南局势都要发生变化。” 穆俨手重重在案桌上一捶,恨恨地咬了咬牙:“我会跟四叔说,让他劝一劝公主。还是以西南以家族为重。” “对。公主既已嫁入穆家,也生了玠少爷,也该为玠少爷多打算。” “那这事就只能按下来了?” “不然还能怎样?” 穆俨听着他二人争扎,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忽地起身。 “少爷,你去哪?这伤口还没包扎好呢。” 穆俨脚步不停,出了船舱,找到杨福,跳上他的船,离一和坎二也想往船上跳。 “离一留下,明天到前方小镇等我们。” “是。” 霍惜和杨氏在船头给霍二淮引路,抱着杨氏晕晕欲睡。折腾了一晚上,担惊受怕的,这会安稳下来,在船头吹着江风,困意袭来。 “惜儿你到船舱里睡吧。” “我陪着娘。” 杨氏本来怕得很,这会有霍惜陪着,好了不少。黑洞洞的江面,瞧着就吓人,有女儿陪着,给壮了不少胆气。 见霍惜不愿进舱去睡,心里熨贴,把霍惜搂在怀里,用被子围着她。 母女二人依偎在船头给霍二淮指路,查看江面情况。 “姐夫!” 霍惜和杨氏听到声音,忙起身往后看,见一艘快船点着烛火快速朝她家的船而来。 “是舅舅!” “是杨福吗?” “姐,是我。” 杨氏一听,提着的一颗心忽地放了下来。 到了近前,见杨福安好,一家人都放下心来。听说前头事了,霍二淮也瘫软下来,和杨福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把两条船在岸边停了下来。 杨氏见穆俨和离一身上都带着伤,忙招呼他们到了自家船上,给他们煮了些热茶水热食吃。 “今夜多亏了你家。”穆俨朝霍二淮杨氏道谢,看了抱着杨氏胳膊的霍惜一眼。 “穆少爷客气了,咱家也没做什么。” “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小子的地方,尽管到穆府来找我。” “穆少爷客气了。” 杨氏和霍二淮客气了一番,心里高兴。能有个有权势的少爷记得他们,自家在城里的生意也能更顺畅些。 穆俨看着倚在杨氏身上直打磕睡的霍惜,温声道:“你去睡吧,放心,今夜无事了。” 霍惜抬起昏沉的脑袋看了他一眼,被杨氏拉着进船舱里睡去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以命相酬 霍惜迷迷糊糊被动静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船已划至松江县的一个小镇。 穆家人正与霍家人告别准备离开。 驸马生母方氏拉着小孙子穆玠在同杨氏道谢:“多亏你们昨夜援手,我一家人才安稳度过这一夜。真是多谢了。” 驸马爷半抱着公主,朝霍二淮点头:“玠儿初回京师,难得有个说得上话的小友,得空带你家两个儿子到我家找玠儿一起玩。” 霍念还没什么阶级尊卑的概念,听完拉着小弟弟的手连连点头:“好啊,下次我去找你玩!你有空也可以来找我玩,我带你钓鱼,网鱼,还教你在水里凫水。” 穆玠连连点头,两个孩子拉着小手依依不舍。 岸上已有数辆马车停在那里,离一带着一众家丁正等着他们上车。 穆俨走在后面,从怀里掏出一物,避着人递给霍惜:“若有难处,可凭此玉来穆府找我。” 霍惜还没反应过来,手心就被他强塞一物,触手冰凉。 低头一看,脂白细腻,竟是难得的好玉。 有心想还回去,抬头一看对方一副不容推脱的表情,想着富贵人家一块玉也不算个什么,自己也收了一块了,再收一块,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虽说这玉不能吃不能喝还不好典卖,给点谢金更能令她高兴。但是吧,眼前这是一条金灿灿的大腿,可不能惹贵公子不高兴了。 遂高兴地收下,飞快地袖进袖管里,朝他笑着道了谢。 没人瞧见这一幕,偏偏驸马爷回头寻穆俨时,正好看到了,瞳孔一缩。 穆家人上了岸,很快登上马车,离开。 驸马爷安顿好姨娘妻儿,打马在穆俨身侧,“你怎么把你祖父特意给你打造的那块贴身玉佩,送出去了?还送给一个男娃?” 穆俨没有解释。 只道:“她救了我两回性命,昨晚若不是她,我可能不在人世了。如今就是侥幸活着,回京后也免不了被皇上一顿斥责。将来的日子,如履薄冰,祸福难料。” “那送些别的金银财物就行,也用不着送那块玉佩啊。” “祖父曾说过,别人的点滴之恩,当报以涌泉。别人救我性命,我自当以命相酬。不过一块玉佩罢了。” 穆昕叹了口气:“送便送了罢。昨晚也实在惊险。有问出什么来吗?” “正要跟四叔说呢。”打马走到穆昕身旁,与他耳语。 穆昕听完,勒马顿住:“什么!你没弄错?” “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弄错一回可能,难道回回都弄错?” “这,这竟是升生不臣之心来了!” 穆俨嘴角讥笑,不臣之心,也不是刚生出来的。 “也许只有我死了,才能趁了她的心吧。” “你……俨儿,你千万别这么想,父亲当初既然把年幼的你抱到西南,又亲自教导你,给你延请文武名师,大哥也手把手地带你,西南自然还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穆俨叹了口气,祖父和嗣父的一番苦心,我撑得艰难。盯着西南这块肥肉的人不少。 “叔父没有祖父和父亲的手段,君家在西南又是当地的大世族,盘根错节,又与当地的土司几十年通婚,叔父还要倚仗君氏一族。与当地土司,各民族交好,也是陛下的意思。” “话虽如此,但这几年陛下往西南云南频频动作,也是防着我穆家做大。一方面让我家与皇室联姻,施恩倚重,却又处处堤防……” “四叔,禁言。” 穆昕四下看了看,悄声道:“四叔懂。俨儿,你……没想到你这条路走得这么难。放心,四叔会支持你的。这事我会叮嘱公主的。若是她被召入宫叙话,咱昨晚遇到的只是掠人钱财的水贼。” “嗯。” 一行人进了镇,会合了先行到镇上的耿氏、穆望等人,略做休整,又重新走上陆路,回京。 霍家这边,霍二淮杨福等人一夜没睡,船上有公主一家人,他们都去了穆俨坐来的快舟上守了一夜。 如今也不打算休整,还是想快些回京,生怕路上还会遇到什么事。 霍惜便让他们进去睡,自己到船尾摇起了橹板。 霍念在船尾端着吃食一边吃,一边喂她一口,在船尾陪她。缠着霍惜讲了蒙求上的一个又一个人物典故。 把霍惜都给问懵了:“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把为什么都记下,下次姐姐给你找一位先生,好好回答给你听。” 也不知外祖一家如何了,若是外祖还活着,以后可以跟外祖通信来往,让外祖指点念儿功课必是极好的。 “姐姐,回京后,我真的要进学堂了吗?可不可以不去?我喜欢跟爹娘在船上打渔。” 皮小子抱着装着吃食的碗,蔫答答的,一听要进学,就没了精神头。 “进学读书也可以打渔啊,你学得本事了,想做什么不成?打渔也是要会看秤星,会算账的,你不是说打渔挣了钱,就买好多田地,然后请人来种,你和娘下乡收租子吗?” “若不读书,连佃户交给你多少租子你都数不明白,跟佃户要签契约,你若看不懂,被人骗了怎么办?那咱家的租子还能收回来吗?” 皮小子眨巴着眼睛,那可不行。打渔得了钱就是要买地的,买地然后收租子,被人骗可不行。 “那要读多少年的书?” “读到你觉得行了,比别人有本事了,就来跟姐姐说你不读了。” “行。那我去学堂。” “对嘛,这样才乖。你看那个穆玠比你还小一岁多,人家就已经认字会写大字了。” “我也认字,也会写大字啊。” “人家都会背整本的三字经了,你会吗?” 皮小子瞬间就蔫了:“那是我没进学堂,我要是进了学堂,也会背的。” “对。咱念儿这么聪明,怎么会比穆玠那个小子还不如,那是万万不行的。” “嗯,那是万万不行的!”拍着胸膛,被姐姐忽悠得激起了一身的胜负欲。 过了一会,又抬头问:“那我进了学堂还能跟爹娘去打渔不?” 臭小子,就知道打渔。 “能啊,学堂也不是天天都上课的,十天一休沐,不上课的日子不就可以和爹娘打渔了吗?” “那行,那我就上学堂先学点本事吧。我要做渔家最聪明的孩子,谁都比不上我!”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回来了啊 经过几天走走停停,穆家的车队终于抵达了京城。 城门口,都是等着排队进城的百姓。有牵儿带女携家带口的,有挑着担子的,有推着板车的,有驾着牛车马车的,还有骑马骑驴的。 像穆家这样又是马车,又是马,又是拉行李的板车的,也不少。 出城的进城的,在城门口挤做一堆,进出缓慢。 穆俨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头,跟着人流往前缓慢移动。 “侯爷,你可算回来了!家里太夫人,夫人,小姐公子们前几天就在等着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把侯爷盼回来了!” “家里可好?”张辅撩着车帘问着来接他的管事。 “好好,都好着呢。太夫人早几天就命人把府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就等着侯爷回京了。” 张家前来接人的下仆不少,张辅从北平带回来的车驾下人也不少。城门口,除了穆家车队,也就是张家车队引人注目了。 穆俨往张家那边扫了一眼,又看了看对方下仆身上的装束及车马的徽记,嘴角牵了牵。 这位一直为陛下守北方国门的新城侯回京了呢。 召来坎二:“明天给霍家送一份谢礼过去,再跟她说说城里的热闹。” “城里的热闹?”坎二一头雾水。 穆俨朝城门口呶了呶嘴。 坎二看了过去,城门口熙熙攘攘,少爷说的热闹是哪个? 离一有时候挺为坎二的智商着急的,示意他往张家那边看:“看那家下人身上穿的,再看马车上的徽记。” 徽记?坎二再细看,这回可算懂了。 “少爷放心,我一定好好跟霍小娘子说说这个热闹。要不要让她别往内城来?” “你只跟她说热闹就行。” “行。霍小娘子聪明着呢。” 穆昕骑马在穆俨一侧,插不上话,这霍小娘子又是哪一位?难道? “我二嫂给你说亲了?” “呃?没的事。”穆俨反应过来,面上热了热。 “那这个霍小娘子?” “哎呀,四爷,我家少爷才几岁啊,现在就说亲?”坎二上前打岔。 “你家少爷八月十五就满十五了,该说亲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都得两三年。再请期,亲迎,十八九岁,正正好。” 刚说完就见穆俨已打马先行往城门去了。 “四爷,城门通了。” 霍惜这边比穆家早回了两天,忙得团团转。和杨福与沈掌柜等人,商量这一批货的售卖情况。 “香料一运回京师,我就让邹胜带着伙计往淮安去了。准备等东家回来,与东家商量过之后,我也上淮安去。其他外洋来的货,放在两个铺子里,卖得都很不错,小商贩们争着来拿货。” 霍惜点头,又问他那些洋布的情况。 “卖得都很好,一听是外洋来的布,都争着买。那批青布,卖给商贩,一匹两贯,在城里散卖,两贯两钱。好卖着呢,东家不必忧心。” 一贯三钱四钱收来,能卖到两贯,盈利空间也不小。点头:“那就好。我都担心,价格跟本地的青布价钱相差无已,无人问津呢。” “东家没听过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吗,一听是外洋来的布,大伙都抢着来买稀奇,好卖着呢。” 霍惜和杨福听完松了口气。 “这两天还得劳烦沈掌柜和我舅舅,送一些洋布给贺百户和严千户。再看一下,还有哪里要走关系的,都挑一些洋货送去。咱们还是要跟他们维护好关系。” “好,东家放心。” “惜儿你放心吧,一会我亲自挑选礼物。” 霍惜点头,又问起那些撤哈喇是怎么处理的。 “我运了一些回琼花巷,让那边的娘子们加工成大小不一的厚毛毡,也在铺子门口挂出揽活的告示,来领活计的女工不少。等她们制好后,我就安排把它们运去北边。” “那些翠鸟毛,只交给琼花巷的娘子们做成绒花和团扇。过几天得了,就收来让东家看看。” “这样安排很好。那些油红布呢,运到北边了?” “跟香料一起运过去了。摆件攒盒,手巾等物,我都放在内城的铺子了。才上架,就都售空了。” “售空了?” “是。东家贩的少,都不够卖呢。” 霍惜没想到这些东西挺受欢迎的,有些后悔买少了。 “我当初觉得咱铺子做的是中下层的生意,怕是竟争不过那些大商号,这些摆件精贵物事买的本来就不多。再说我带去的钱也有限,也不敢在这上面耗太多银子。” “东家所虑的事。京师不缺猎奇的有钱人,卖得都很不错。不过那些香料我没有按东家说的留一部分在京师卖。我在内城外城走访了一圈,这回各大商号运回来的香料不少,我怕积货,就直接让他们快船往北方运了。” 霍惜点头:“这样也好。咱在京师还是低调一点,不引人注意地挣咱们的银子就好。其他地方的铺子也要低调,切忌争先冒头。咱现在没钱没势的,争不过那些大商号,只捡漏,安稳地做咱的小生意,赚咱的银子就好。” “是。东家考虑的是。咱还是一步一步来,不冒尖,不露头,做安稳生意就好。” 说完生意的事,霍惜又问沈千重私塾的事。 沈千重便说找了两家,都很不错,先生也不是那等迂腐死读书的人。为了霍念上学堂方便,都挑的琼花巷那边的书塾。 霍惜听完,便交待杨福:“两家听起来都挺好,明后天舅舅抽空带念儿去看看,他喜欢哪家就定下哪家。” “行。我明天就带念儿去。” 内城新城侯府。 张府刚进了府,太夫人,吴氏及一众子女,兄弟,弟媳,侄儿侄女便把他团团围住。 小的侄儿侄女都对这位大伯没什么印象,只盯着他打量。 张解对这个父亲也没什么印象,但不影响他一颗孺慕之心。 眼睛一瞅祖母和父亲叙完旧,立刻猴了过去:“父亲,孩儿好想你哦。父亲再晚些回来,同窗们都该笑话孩儿是没爹的野孩子了。” 张辅哈哈大笑,把他抱坐在身前:“谁敢这么说我儿,为父同你去找他理论理论。” 张解被父亲抱在怀里,一脸得意地看着底下的一众兄弟姐妹。 吴氏看着跟张辅回京的,娇娇弱弱的妾室柳氏,及她身前的三岁女儿,银牙咬得稀碎。 吴氏旁边的贵妾王氏,自柳氏进门,也盯着她来回打量。 这些年侯爷在北平,太夫人打发了四个环肥燕瘦的佳人去服侍,侯爷谁都不要,怎的就看上这么一个也不怎么出众的秀才之女了? 再往她脚边看了一眼,幸亏是个庶女,不然要是得了儿子,一个人在北平独宠,还有她母女三人什么事。 见张解猴在侯爷身上,忙推了推身边的两个女儿,示意她们上前与父亲亲香亲香。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支持哈,会加更的哈,我这两天攒些稿,就加更。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回信 西平侯穆府。 侯夫人程氏在府门口迎接婆母耿氏及西南来的一大家子。 “叨扰嫂嫂了。”四爷穆昕扶着常宁公主给程氏道平安。常宁公主没有公主府,一家子都回了穆家老宅。 “四弟客气了,我正嫌府里太过安静,你们回来了就热闹了。”程氏说完,低头看向倚在庶祖母颜氏腿边的穆玠,一脸慈爱。 进府,在正堂坐定。 穆望再也不能撒娇扮痴,在耿氏的厉目下,向程氏请安,叫了声:“母亲。” 程氏笑得慈爱:“这是望儿啊,都长这么大了。生得真好。” 穆望没有回话,猴在耿氏身边。 穆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认亲结束,耿氏回到松安堂,江嬷嬷给她送上了茶水。 “太夫人方才对望少爷是不是太严厉了?把望少爷吓了好大一跳。” 耿氏呷了一口茶,神色不动:“这是京城,不是云南府。云南府有他老子,他怎样都行。京里皇亲国戚勋贵众多,闯了祸可没人给他兜着。程氏本就是他嫡母,不尊嫡母的名声传出去,他在京城如何立足。” “君夫人也舍得让望少爷跟着到京师来。” 耿氏听完,眉目动了动。 君氏想要什么,她岂会不明白? 穆展虽是庶子,但是俨儿过继到大房,那他就是晟儿的长子了。不止君氏想让侯位落到穆展头上,就是她,也不想穆俨承爵。 穆俨虽是她的亲孙,但过继出去,就是大房的子嗣了,就是冯氏的孙子了。 冯氏的孙子袭了爵,那她的后代不就成了旁支庶系了? 常宁公主回了京,便往宫中递了牌子。次日被皇后召入宫中。 “听说你身子不好,一会让太医给你看看。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落得一身的病,玠儿还小,你为了他也得好生将养着。” “多谢母后疼爱。儿这身子不争气,劳父皇母后担心了。驸马给儿遍寻好药,如今回了京,已缓和不少。” “那就好。你父皇把你远嫁云南,并不是不疼爱你,一切都是为了朝廷社稷,你需得体谅他的一番苦心。” “儿惶恐。儿明白父皇的一番苦心。驸马待儿极好,给儿请医问药,也不曾纳别的女人,玠儿也听话懂事,儿感念父皇母后一番拳拳爱护之心。” “这就好。”徐后说完,歪在软枕上咳了几声。 “母后要多注意身子啊。” “嗯,无妨。” 叙了一会话,徐后送了常宁公主一些礼物,便让人送她出了宫。 晚间,永康帝进了徐后宫殿,伺侯她用了药。 “常宁说在松江遇到的是水贼。” 永康帝点头:“驸马也是如此说。” “那……” “既然他们说是水贼,朕就当是水贼。” “云南那边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徐后有些担心。 “皇后,这是世袭的爵位,云南又远在西南边陲,跟土皇帝一样,这么大一块肥肉,谁不想啃一口?” “那陛下就干看着?” “他们内部的事,当然是他们内部解决。解决不了乱起来,正好朕把他们一锅端了。” 永康帝说完,见徐后一脸病容,心中生痛:“过几日我就让船队开拔,到那外洋给你寻药去。听说外洋有许多西药,效果神奇,到时为你寻了药回来,你这病也就好了。” “臣妾多谢陛下垂爱,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劳陛下操心了。” 穆俨回了京,便打发了坎二选了一些礼物给霍家送了过去。 霍惜推辞了一番,也就接了下来。又听他说了京城的热闹,手下顿了顿。 坎二说了好几桩热闹事,新城侯回京也在其中。霍惜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只是巧合,还是对方猜出了些什么。霍惜不动声色,只和他说着去松江贩了哪些洋货,在京城售卖的情况。 “那是你们贩的少了,京城百万人口,皇亲勋贵多如牛毛,有钱人腰包里的银子多得花不出去,那些外洋来的稀罕货喜欢得紧。我家少爷买了洋人的攒盒摆件,香料,我们夫人见了都高兴得很,直夸我们少爷有眼光。” 霍惜笑了笑:“我们商号门脸小,银钱有限,本就是尝试着少买些试探市场反应的,怕折了本,没想到倒是好卖的很。” “你们在三元巷的那个铺子,可不少人呐。每回我路过,那店里都挤满了人。我家采买管事,都说你们价廉物美,多少商号求着我家上门,可我家管事就喜欢上你家采买。” “真是太感谢了,无以为报。上次我家不是买了一些洋人的水果吗,你明天来店里一趟吧,我给你们做些吃食。” 坎二高兴得很:“那可太好了。我家少爷正念着呢。说不知那些是什么水果,长得那般怪异。” 说完明日来拿的时间,坎二就要走。 临走又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封信递给霍惜:“从上庸寄来的。少爷说你要是有回信,仍是交给我,帮你转给吉祥药铺的人给你带去。” 霍惜愣神地看着递到眼前的那封信,有点不敢伸手。 上庸寄来的。 坎二见她愣神,心里暗自叹息,又把信朝前递了一寸:“这么厚的信,没准都是好消息呢。” 霍惜愣愣地接了过来,抬眼看他。 “你快拿回给你姨婆看吧,你姨婆怕是正盼着他们的消息呢。该高兴坏了。” 霍惜垂眸,点头:“是,我姨婆该高兴坏了。” 坎二走后,霍惜把自己关在后院的厢房,手指发颤,在信上摩挲了半天,才把信打开。 看完,泪流满面。 活着,都活着。虽然千难万难,但是都活着。外祖父,外祖母,大舅一家,二舅一家,他们每个人都活着。 霍惜捂着嘴,呜咽出声。 外祖父说一家人都在,独缺他爱女,外祖父说想女儿,想外孙女宁姐儿。那孩子喜欢听故事,蒙求上的人物典故他还没给她讲完,令人叹息。 外祖母说惊闻爱女噩耗,夜里哭醒好几回。说上庸路远,没能给外孙女做一回她爱吃的糕点,痛煞心扉。 霍惜把信连看了数遍,看出了外祖父母在信中的试探。 他们定是看出来自己在信末留的意思了。外祖父定是看出自己的字迹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问弟弟的情况呢? 外祖一家流放的时候,弟弟明明已经出生十来天了啊。 ------题外话------ 抱歉啊,今天更晚了。晚点再发两章,稍晚些哈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该成亲了 淮安码头,宫家船队才靠岸,侯在码头的管事急忙迎了上去。 “大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宫子羿斜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李能忙笑着在自己唇上虚虚打了一下:“奴才说错话了,该打。” 宫子羿一边被扶着上了岸,一边道:“我这趟可算是极顺利的了。家里都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吧?” “可不是,老爷和太爷一听大少爷把几条船的货都卖了个干净,价钱还卖得高,都说少爷办事老道,做事有章法,是个能担大事的。” 宫子羿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被扶着到了马车前,刚要上去,又往码头上望了望:“码头上是不是有家叫广丰水的商行?” “广丰水?”李能拧眉想了半天,摇头,没什么印象。 宫子羿又斜了他一眼:“要你这个大管事有何用!连码头有什么商号开些什么铺子都不知道。” 李能告饶:“少爷,淮安码头上百间铺子,隔一两天就有新铺子开,那些小的商号小的门脸,我哪记得住。每天有关张的,有新开的,哪记得完,我只管记那些跟咱有瓜葛的就好。” 宫子羿一脸恨铁不成钢:“罢了,我明天亲自去看看。” “这广丰水,可是有什么大的来头?”李能跟着上了马车。 宫子羿瘫在车壁上,满足地谓叹,在水上飘了那么久,还是岸上舒服啊。 “你定是猜不出这广丰水是谁开的。” 李能眼珠子转了转,少爷既是这么说,那么这广丰水必是对自家铺子无害,少爷这口气? “难道是咱们认识的人?” 宫子羿笑了起来:“可不就是认识的人嘛。你定是猜不到的。你还记得四年前我让你给一户渔家送了一担精盐吗?” 李能两手一拍:“怎不记得。少爷你还跟人家结拜了异性兄弟。难道广丰水是他家开的?开到少爷家门口来了?” 宫子羿哈哈大笑:“可不就是他家开的吗。还悄无声息开到咱家门口了,也不上门支会一声。你说,他是不是做得有些做分了?这是不把我这个异兄放在眼里呐。” 李能也笑了起来:“奴才还记得当年那霍小公子对少爷一脸的嫌弃,少爷你强按着人家跟你结拜,没准人家在心里扎小人呢。” “哈哈哈,可不是扎小人呢吗。这回我在松江见着他,他见着我不想着打招呼,他还躲!着实过分。” 李能有些错愕:“少爷这回在松江见着那位异兄弟了?难道少爷这回在松江这么顺利,竟是跟他有关?” 少爷一回来就提到他这位异姓兄弟,定是有什么缘故。可对方不过一个渔家小子,怎的,有这样的能耐? “可不是见着了吗。你定是想不到的。咱这几船货,还多亏了他,要不如今我还在松江盘桓呢。倒也不是卖不出去,只是要颇费些功夫。越到最后,价钱越要被洋人压价。” “哦?难道这霍家小公子还颇有人脉?”怎么可能,不过一渔户家的。在脑子里想着四年前见到的那小公子的模样来。 宫子羿笑了起来:“他倒是没什么人脉,只不过你猜不到,他竟是会番话!一口流利的番话,跟洋人侃侃而谈,就跟他也从那外洋来的一般。” 李能张大了嘴巴:“啊?霍小公子竟然会番话?他怎么会番话的?他一个渔家小子,上哪里学的番话?” 宫子羿笑了笑:“他说在水里救了一个洋人,那洋人在他家呆了几年,他跟对方学的。” “没想到霍小公子竟是有这番奇遇。那这回还多亏了他帮忙。” 宫子羿点头:“明天你和我去找找看他家的铺子开在哪里,既然开在淮安,在咱的地头,以后咱多照应着些。这些年,他也没想过来叨扰我,看着是个不愿求人的性子。” “是,那我以后帮公子多照应些。” 二人回到宫家。 宫子羿得了来自祖父,父亲的夸赞,头一次做海贸生意,没想到竟是做得很不错。 厅堂里各人心思不同,有真心夸赞的,有假意奉承的,宫子羿全不在意。 扫过一众兄弟,庶兄弟,堂兄弟,就没一个是像霍惜霍念那么可爱的,不禁意兴阑珊。 与大家叙了一会话,回到自家院子,大夫人贺氏带人端着一碗鸡汤进来。 宫子羿勉强喝了两口:“母亲,这也太腻了,儿子喝不下去了。” “再多喝几口。你这回出门近一个月,在水里飘着,回来得好好补一补。”贺氏亲自端给他,宫子羿无奈又喝了几口,实在喝不下去了,贺氏才让人端了下去。 见儿子如今已长成一副能担事挑事的样子,越看越满意:“这回你祖父定是把连通西北盐运的事交由你来做了。” 宫子羿点头,方才祖父找他说话,说他此番事办得好,过段时间西北之行,就让他挑大梁。 “你祖母念着你四叔五叔两个不争气的,非要让你祖父把西北的盐运生意交给他们。你父亲虽说见你得你祖父器重,心里高兴,但他又念着你那几个庶兄弟,让你处处提携他们。” 贺氏心中不满,后槽牙咬了咬。 “还有你祖父,又念着你几个叔公,说同气连枝,处处对他们关照,帮他们擦屁股。我看你祖父再纵着他们,非要出事不可。” 宫子羿耐心地听着贺氏絮叨了一番,完了安慰她:“母亲,宫家如今家大业大,也全赖阖家阖族齐心协力,若是分崩离析,咱家要被其他家族吞吃了不可。” “母亲也不是不知,可是你看他们,只会争权夺利,哪有几个真心干事的?都得靠你父亲靠你在外支应。你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 “母亲,这不是很好吗,咱是大房,大房有能力,得了祖父青眼,你不高兴?” “母亲当然高兴,可是看我儿这般劳累,母亲心疼。儿啊,你真不读书了?先生们都说我儿在读书上有天赋……” 宫子羿打断她:“母亲,孩儿真不喜欢当官,不喜欢装着假面在官场上跟人打哈哈应酬。儿还是更喜欢如今这样的生活。” “罢了罢了。”贺氏心里万般无耐,一颗为儿筹谋的心也只好暂时按下。 又往儿子身上打量了一眼,越打量越满意:“儿啊,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宫子羿跳了起来,把贺氏往外推:“母亲,再过几年吧,儿如今还不想那些事。你就让儿再痛快地过几年消遥快活的日子罢。”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回信叙家事 次日,宫子羿带着李能去了码头。 在极外围的位置找到了广丰水的门面。 宫子羿在铺子外头啧啧几声:“这真是抠门小气得很了,怎么把铺子开在这个地方?” 李能笑了起来:“少爷,你当谁家都有咱家的财大气粗啊,把铺子开在两边码头最显眼的外置,还五大开间,后头连着大仓库。” 见少爷神色松快,又道:“霍小公子不过一界渔民,能在淮安码头把铺子开起来,已是极有本事了。你看这后头还有一个大仓库呢。想在淮安码头找个带仓库的铺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要他说,广丰水这铺子开得虽然在码头极外围的位置,但好歹是开在码头啊。多少商号想在码头寻间铺子都不能,最后只能把铺子开在城里。 按他的意思,这铺子开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从后头把货物从码头上运来,再运往码头,不显人眼,没权没势,这么低调,正正好。 而且他和少爷站在门口半天了,见铺子里人来人往,来商洽的客商并不少,可见生意极好。 宫子羿啧啧几声,颇为嫌弃,脚往铺子那边挪:“走,咱进去会会他们。”李能笑了笑,跟着进了铺子。 牛掌柜正带着账房和伙计接待着来询价拿货的客商,忙得团团转。 东家这回打发人运了几船的番货过来,热销得很。要不是他们控着价,早几天前就被人分刮干净了。 此时见一个富贵公子带着一管事模样的人进来,忙迎了上去。 “这位公子,是要看货还是有货出手?咱家此番进了一些洋货,品种多,品质好,客人要不要看看?或是您手中有什么好货要出手?” 宫子羿不说话,背着手在铺子里打量了半天,见铺子门脸虽小,但货架,摆设,井井有条,掌柜和伙计也是笑脸迎人,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默默点了点头。 李能笑着对牛掌柜说道:“我们与你们东家相熟,知他在此地开了铺子,特地来瞧瞧。” 牛掌柜有些错愕,反应过来忙把人往后院领。 奉了茶水,听了两句,也听不出真假,又让人把邹胜请了出来。 邹胜被沈千重打发押货过来,正好在淮安。出来见了面,也认出这是那年在淮安遇上的帮霍惜打抱不平的公子。 听他说了在松江与霍惜等人相遇一事,又听到他与霍叔霍婶和霍念等人的熟稔程度,便信了十成。 朝他道谢。 宫子羿打量了邹胜一眼,有些不满意。这小子瞧着有些权柄在身上,可是瞧着稚嫩的很,他那异弟怎会给了这么年轻的人这么大的话事权? 又想着自己那异弟比自己还小上几岁,手里能有什么能干的人。 便对邹胜和牛掌柜说了自家在码头的铺子,给他二人介绍了李能。 道:“这是我家李能管事。以后有难事尽可以到我宫家铺子找他,他若不在,找其他管事的也好使,只说是我吩咐的。” 邹胜和牛掌柜的对视了一眼,忙向他施了大礼。 码头上宫家的铺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宫家可是淮安城里数一数二的盐商世家,家大业大,若广丰水有他罩着,不说路好走多了,横着走都行。 二人很是热情,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一会话。 最后恭恭敬敬把宫子羿和李能送出了铺子,对视一眼:“东家怎么会与宫家大少爷认了亲?这对于我们铺子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嗯,咱铺子以后也不用忍气吞声了,咱可是有人罩着了。” “可不是。”二人心里像夏日吃了冰酪,浑身舒坦。 “我给东家修书一封。”邹胜转身进了铺子。 霍惜这边并不知这些,看完上庸来的信,抹了泪,起笔给外祖父母写回信。 仍是用了姨婆的口气,说她姐姐家有两个外孙,孙女也喜欢听人说蒙求,只不过家贫,没有机会上女学,只听了半截。 有个弟弟,方不足五岁,那年京中起了变故,他母亲受惊早产了一月,好在养成了。 也是个好学的,天天追着姐姐问“匡衡凿壁,孙敬闭户”的故事。又问伯成为什么要辞耕,严陵为什么要去钓。 又说她这姨孙女是个有本事的,一边跟父母在江上打渔,又在城里做起小生意,给家里买了些田地,一家人如今吃喝不愁,现在便想着把这聪慧的姨孙送进学堂。 又说这俩个姨孙都好吃糕点,最爱那定胜糕,兔儿团……林林总总说了好几张。全是些锁碎的家事。 霍惜一边与外祖父母絮叨,一边想着往昔在外祖家和几个表姐弟一起玩耍的旧事,边写边掉眼泪。 把厚厚的一封回信写好,又亲自备了一些布匹吃食等干货,重重封好,亲自送去吉祥药铺。给了对方厚厚一包银子,谢了又谢,这才回了铺子。 在铺子后院发了半天呆,直到杨福带着念儿从私塾回来。 “姐姐,姐姐!” 霍惜笑着迎了出去:“回来了?瞧你这么高兴,人家先生是肯要你了?” 霍念挺着小胸膛,一脸得意:“那是当然!我这么聪明,长得又这么可爱,哪个先生会不要我?都争着要呢!我比来比去,竟不知去哪家好,好烦恼哦。” 霍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想戳他额头。 皮小子捂着额头敏捷地跳开,一脸控诉:“姐姐你又想戳我脑门。” 瞪了霍惜一眼,不到一息,又猴了过来,抱住霍惜的腰:“姐姐别笑,念儿是说真的。好烦恼哦,选了这家,不去那一家,那家的先生会难过了哦。” 霍惜看着他笑:“那怎么办哦,不然两家都去?” “我又没有分身,怎么两家都去哦。”皮小子一脸苦恼。 “那就选一家最好的。离家近,先生又最优秀的,同窗又最和气的。” “可是那两家都离琼花巷很近啊。先生都很好,同窗也很和气,舅舅和沈伯伯都打听过了,两家的风评都很不错。” “那可怎么办哦,这可难选了呀。” 霍念见姐姐也没有好办法,皱起一张小脸。 好半天,又高兴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了,就选博雅书塾!” 霍惜和杨福对视了一眼,齐齐问他:“为什么呀?” “因为那家做的午食最好吃!”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坐山观虎斗 霍惜三人回到船上,把霍念选择书塾的事一说,杨氏和霍二淮夫妻二人也连连点头,说就是博雅书塾了。 但凡霍念喜欢的,这夫妻二人无有不应的。 就只担心他才这么点大上私塾,要被人欺负。 跟霍惜念叨了几次,说等念儿再大一些再送去书塾,霍惜没同意。要是在张府,霍念三岁就该接触书本了。 这回一听霍念说博雅书塾的午食好吃,夫妻俩立马拍手应了。 担心他一整天都呆在书塾,怕他呆不住,又怕他在书塾里面吃不好,难得他自己说午食好吃,便也应了让他去博雅书塾。 霍惜想想也是,这么点大的孩子,怕他呆不住,难得有他喜欢的,也许凭这喜欢,在私塾也能长久呆下去。 杨氏一天没见霍念,抱着他不肯放,母子二人坐在甲板上亲香,说着小话。主要是听霍念说选私塾的事,见他没有逆反心里,还跃跃欲试的,杨氏放下半颗心。 杨福划船,霍惜看霍二淮整理渔网。 “爹,你怎么买这么多渔具?” “上回不是把咱家的渔具都给穆家少爷了吗,爹这两天便重新置了新的。” 霍念也跑过来:“有虾笼蟹笼!那我晚上要和爹放笼子。” 霍二淮笑咪咪地应了:“行,爹和念儿放笼子去。明天得了虾子螃蟹让你娘做给我们念儿吃。” “嗯嗯,爹最好了!” 皮小子猴到霍二淮的身后,抱着他的脖子,两腿离地,在他背上晃。 霍二淮坐在甲板上,身子起起伏伏,一来一回晃悠着他,父子俩哈哈笑得欢。 杨氏看着也忍不住笑。 霍惜笑着看了一会,便从带回来的行李里拿出一个包袱,递给杨氏:“穆府给的谢礼。” “这,怎的还拿别人的谢礼。”杨氏看着那个大包袱,不敢伸手。 “没事的娘,这点东西对他家来说都只是寻常。你看爹买的渔具就花了不少钱,他家当然得补偿咱们。他把咱家船上的桐油,酒都搬空了,不得赔咱们啊?爹娘只管放心收着。” 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一眼,点头:“也是,你爹花钱置这些渔具,也是肉疼得紧。” 便高高兴兴地打开包袱看礼物。 包袱里有一些吃食,有一些布,有一副文房四宝,还有一副首饰,光面的金首饰。 杨氏吓得手顿住了:“这怎的,还送首饰了?” “坎二说是公主送给娘的。娘安心收着吧。” “公主送给我的?”杨氏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一家人也守口如瓶,并不与别人分说,也只当那天是一场梦。 只不过是当顺手而为的事,没想到对方竟然送了礼物。 “这真的能收?” “娘放心收着吧。就当封口费。咱只当没有那回事,以后忘了那事就好。” 杨氏笑着点头:“行行,我和你爹都是撬不开的蚌壳,只咱家人知道,不会跟外人说的。” 霍惜又看向霍念,霍念也紧紧抿着嘴,又用手做了一个忽然收口的手势:“姐姐,我也是一只撬不开的河蚌。” 霍惜知他懂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嗯,咱念儿最乖了,姐姐相信念儿。这文房四宝是你给的,你现在还用不了,先让娘帮你收着。” “给我的吗?”霍念高高兴兴地上手一一摸了摸,就推给杨氏:“那娘你帮念儿先收着,以后再给念儿用。” “好,娘帮我们念儿收着。这几匹布,娘给念儿做几身长衫,让念儿上学堂穿。” 霍念高高兴兴地应了:“好。也给娘做,给爹,姐姐和舅舅做。” “好,咱一家都做。” 杨氏一一看过东西,又把它们收进船舱,出来便与霍惜商量着拿椰子做些吃食。 霍念刚收了礼物,也不护食了,姐姐拿了他大半的椰子,他也没心疼,还在一旁帮忙。 晚上一家人也用椰子做了一顿晚食,又吃了好些椰子做的糕点,皮小子心满意足。 次日,霍惜把椰子吃食拿了两个大大的食盒装了,递给坎二。 “这么多?”两个大食盒。 “我娘说谢谢你家送的礼物,想着你家现在人多了,就多做了些。有椰丝糯米卷,椰丝糯米糍,椰丝红豆卷,椰丝糯米团,椰子饭,还有用椰子肉做的一些小吃食,这几个竹筒装的是椰奶凉饮,给你家少爷,你和离一的。” “还有我们的?” 坎二心中熨贴:“多谢霍小娘子了,我这就拿给我家少爷。” “你家少爷今天不去国子监啊?” “今天定国公和太夫人上门拜访,我们少爷今天在家。” “哦,那我不留你了。” 坎二道了谢,带着东西离开。 穆府里,太夫人耿氏回京长住,定国公太夫人做为女儿,自然是要过府探望的。 虽然定国公太夫人是第一代侯爷的元配冯氏生的,但徐穆氏还很小的时候,亲娘就过世了,老侯爷继娶了耿氏,对她也有养育之恩。 得知太夫人回京,自然是要携全家来拜见。 几个女人在厅堂叙话,穆俨和定国公这对表兄弟在穆俨的书房叙话。 “听说你们回来的路上遇上水贼了?”定国公徐景昌看向穆俨。 穆俨看了他一眼,垂眸,半天说了一句:“我们那晚死了十几个人,有丫环下仆,有护卫。” 徐景昌啧了一声:“现在的水贼都这么猖狂了?不仅谋财还害命了?” 才说完,反应过来,直起上半身:“你是说不是水贼?”眼睛瞪得溜圆。 穆俨嘴角讥讽,言语里尽是隐忍:“我跟陛下说是水贼。公主也是这么跟皇后说的。” 好半晌,徐景昌喃喃出声:“跟陛下说是水贼?难道是那边做的?” 半天没见穆俨回答,长叹了声,望着他一脸怜悯。 “斌弟放心,为兄会帮你的。陛下现在压着二舅请封世子的折子,应该是不想爵位落到云南君氏手里的。” 陛下是不想爵位落到君氏手里,但,也不见得乐意看着爵位落到他手里。 最好的是坐山观虎斗,看他们两败俱伤。 但这话穆俨不会说出口。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狼崽子 徐景昌现在是卫朝第一得意人,父亲因为新帝而亡,他才十五岁就袭了定国公一爵。 姑母是皇后,太子是他表兄,外祖父又是开国太祖皇帝养子。满京城谁不巴结着他? 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看穆俨一路走得艰难,心生怜悯,处处相帮。 但有些话穆俨并不会跟他这位表兄透露太多。并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二人背负的东西不同。 “听说表嫂有身子了,恭喜表兄了。” 徐景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才上身两个月,母亲担心她怀相不稳,这回便不让她来看望外祖母。” “祖母现在回京长住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是啊。有的是机会。” 二人正说着,坎二拎了两个食盒进来:“少爷,霍小娘子用洋人的水果做了些吃食,装了满满两个食盒。” 穆俨一听忙叫他走近来,徐景昌也很有兴趣,和穆俨一起打开食盒来看。 见都是一些糕点,小食,做的小巧精致,花样还多,便一一拈来吃。 “嗯,软糯弹牙,馅料也美味,香甜不腻。好吃。”徐景昌吃了好几块,连连点头。 穆俨本不太喜欢甜腻之物,但也连吃了好几块。 “这还有几罐甜饮,也是用那水果的汁水做的,少爷,你和定国公尝一尝。” 见坎二解下两罐递给一旁的离一,穆俨目光跟随。 坎二上前挡住他的目光:“少爷,这可是霍小娘子点名送给我和离一的,你可不能抢。” 穆俨瞪了他一眼,他是那种上手抢下属吃食的人? 解下一罐递给徐景昌,自己也拿起一罐,先闻了闻,好像有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很是好闻。 才浅浅抿了一口,那边徐景昌就大叫着好喝,已是连喝了半罐下去。 剩半罐却不再喝了,只说:“这半罐就留给你表嫂吧。她现在是吃什么吐什么,正好拿这番人的吃食给她吃吃看,也许她能吃点东西。” 见还有两罐,穆俨便说:“你带一罐走吧,剩一罐给祖母和婶母尝尝,这些糕点你也拣些拿回去。” “那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母亲和我岳母为了她能多吃一口饭,什么吃食都给她试过,就是害口,吃什么吐什么。” 等他拣了一些,穆俨便让坎二留下一些,其余的都让他拿去给公主、祖母,婶母和姑母等人尝尝。 厅堂的人尝了这外番之物,也不知是初次吃,还是真的好吃,个个赞不绝口。 京师穆府这边很快就融入了京师,时不时的大宴小宴不断,许是回了京师,公主的病也略见好,偶尔也能出门了。 倒是云南府那边,乌云密布。 西平侯侧夫人君氏得知她娘家大哥派了杀手去劫杀穆俨等人,还行动失败了,大发雷霆。 怒气冲冲跑到娘家,把娘家父母,兄弟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君老太爷拧着眉:“你大哥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不把穆俨除掉,这个爵位能落到展儿手里?那儿狼崽子现在京师,就在皇帝眼皮底下,若得了皇帝青眼,还有展儿什么事?” 穆君氏一脸怒意:“我没拦着他动手,但好歹也要分时候。望儿还在船上,他就让人动手,是半点不顾惜望儿的性命吗?望儿也是你们的外孙!” “你大哥还能不知道望儿在船上吗?就是因为这样,外人才不会猜疑到咱们身上。你看侯爷不是没有怀疑咱家吗?只以为是水贼。再说你大哥吩咐过了,不会对望儿动手的。” “若是失手呢?听说那天晚上整个船都烧起来了,要是望儿躲不及呢?”穆君氏只要一想到小儿子会葬身火海,心里就抽痛。 君老太爷皱着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能一举把穆俨灭杀,望儿也死得其所。” 穆君氏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爹,他是您的外孙啊,嫡嫡亲的外孙!您不是最疼爱他的吗?您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君花氏不想看他父女二人争执。 上前去拉她:“望儿不是没事吗,你大哥说他交待过让人避着望儿的。你还不相信你大哥?你看看你大哥,被那个狼崽子害成什么样了,你就不心疼?他两腿俱断,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你看着就不心疼?他生吃了那狼崽子的心都有。” 听到母亲提起大哥,穆君氏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大哥从小被父亲手把手的教着,把他培养成全家全族的希望,将来君氏一族也是要交到大哥手里的。 没想到却被穆俨那个狼崽子弄断了双腿,这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 君老太爷想起自己那个卓尔不群的大儿子,云南府那么多世族,土司家里,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明章。 没想到那狼崽子却折弄了明章的双腿,让他如今只能痛苦地瘫在床上。 明章恨,他也恨。明章恨不得生吃了那狼崽子的皮肉,他也想生啖了他! 有他君家在一日,那狼崽子就别想当西平侯。 见父亲母亲眼里的恨,穆君氏深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大哥。” 还没走进君明章的院子,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调笑声。越走近,声音越大。 里面糜糜之声,调笑声传入穆君氏耳朵里,不堪入耳。 “爬啊,爬过来啊,来啊,到本大爷这里来,把它吃掉……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吃掉……嘶,嗯,对,就是这样……哈哈哈……” 穆君氏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大哥风光霁月,在云南府一众世家公子中无人出其左右。当年想嫁给他的人从城门口可以排队到君府的大门口。 可如今他却只能窝在屋里,瘫在床上。 穆俨,你这狼崽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外城广丰水铺子里,坎二再一次找上霍惜,带着定国公府打赏的布匹和首饰。 “定国公夫人有了身子后,吃什么吐什么,但喝了你的椰奶甜饮,吃了你们用椰丝做的点心,竟能吃得下饭了。定国公和太夫人大喜过望,让我来看看,你家可还有那番物。” “倒还有十来个。不过,都是我弟弟的心爱之物,他护食得很。”霍惜有些为难。 “那真是太好了,请小公子务必割爱,我会跟定国公府禀明的。他家圣心正隆,交好了他家,于你家也有利。你在京里的生意也就做得顺了。” 霍惜略加考虑,也就应了下来。 ------题外话------ 中午还有一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霍惜买了一堆平时皮小子喜欢的吃食,满满当当的抱回船上。 好说歹说,哄了半天,皮小子就是不同意。 还说姐姐坏,抹着眼泪埋首在杨氏怀里,就是不理她。 “姐姐不是跟你说过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典故吗,咱家这细胳膊拧不过对方的大腿啊。拧不过就只好抱住了啊。” 霍惜耐心地哄他:“要是不抱住,得罪了他们,咱家在城里的生意都做不成了,生意做不成,就没银子挣。没银子挣,就买不了田,念儿就收不了租了呀。” 皮小子顿了顿,就是不想抬头,背着她嗡声道:“开不了铺子,我们就和爹娘打渔,打渔挣了钱,也可以买地。” “可万一人家也不让咱家打渔了呢?把咱家的船收了呢?” 皮小子转身过来,瞪她:“不许!他们是强盗吗,还收咱家的船!” 见霍念抬头气哼哼地看她,霍惜忍不住笑,拼命憋住:“可咱家是细胳膊啊,拧不过粗大腿啊。” “这是我家的船!强盗水贼才来抢别人的东西!” “姐姐知道这是咱家的船啊。可万一人家要来抢,咱打不过人家呢。” 霍念也不知道怎么办,两手捏得死紧,鼓着腮帮,气得不轻。 霍惜又哄他:“姐姐之前跟你说过,实识务者为俊杰的故事啊,你忘了吗?” “没忘。” “我们念儿记性真好。这么久都没忘呢,一会让娘奖励吃两样,不,三样甜食好不好?” 哼。霍念把头扭到一边。 见他松动,霍惜想着他马上要进学,这孩子从小被家里宠着,不知道身份地位,不知道贵贱。 生怕他在学里,得罪了人,惹到身份高的同窗,霍惜就试着给他灌输一些身份地位的观念,给他讲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发生的典故。 皮小子安安静静地听着,不时问她一两句。 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没去打扰。 念儿还太小,只知道对和错,哪里知道身份高的人错的也是对的。 见霍惜给他讲一堆,夫妻二人有些心疼。恨不得让他不要去学堂了,就和他们在船上打渔,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就好。 可是也知道霍惜的想法是对的。只要念儿生长在这人世间,人情世故,他就要学着去接受,去向权势高的人低头。 最后把椰子给皮小子留了两个,其余的都做成吃食,给定国公府送了过去。 看他掉眼泪,霍惜也有些不忍。 温声安慰他:“你看那松江府离咱们应天府也不远是不是?等你休沐,咱一家又都去,到时再寻了那番人买好不好?” 皮小子掉着金豆子:“也不是时时都有的。要是咱不去的时候有呢?” “那好办啊。你在书塾好好读书,等你学会了写信,就给奶娘写信,让她每天帮你在码头留意着,要是有就给念儿买下,给咱寄过来,好不好?” “你现在就给奶娘写信,让她帮念儿留意着。” “好好,姐姐今晚就写,好不好?一会咱再去街上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奶娘买了寄过去,好不好?奶娘那么疼你,你也疼她,好不好?” “好。” 皮小子被哄好了。开开心心地跟着霍惜在街上逛,给奶娘挑礼物。 又过了两天,一家人一起把他送进了博雅书塾。 看他一脸兴奋地跟守门的大爷打招呼,跟来接人的先生打招呼,又笑咪咪地跟杨氏和霍二淮等人道别,转眼不见了人影。 霍二淮和杨氏一脸担心地踮着脚,伸着脖子往书塾里望。 “这要在书塾里呆一整天,念儿会不会呆不住啊?” “也不知道中午都吃些什么,可吃得习惯。也不知他会不会害怕。” “同窗那么多,人家比他早来,不知会不会欺负他。” 夫妻二人絮絮叨叨地,站在人家书塾门口不肯离去。 杨氏又往里面望了一眼,跟霍二淮商量:“要不我留在城里吧,我今天在门口守着,万一有什么事,他知道我在门口,也能安心些。” 霍二淮听了还连连点头:“要不我也跟你守在外头?” 霍惜一阵无语:“爹,你让吕叔帮你守着船,人家也不能帮你守一天啊,多耽误事啊。” “那,那咱给点银钱给他,也省得耽误他的活。” 见杨氏还点头,霍惜简直哭笑不得:“爹娘,念儿既然已经上了私塾,你们就让他自己去适应吧,咱总不能天天守着他。” “这是他头一天上学,万一他不适应呢?娘守在这里,也好安抚他,省得他生了逆反心,再不愿上学堂怎么办?”越说越觉得有理,非要留在书塾附近守着。 又打发杨福回琼花巷的院子帮她取些针线活来,她要在书塾外头的屋檐下一边做活一边守着霍念。 霍惜说不过她,好说歹说把霍二淮支回了船上。杨福很快给杨氏取来了针线活,还说一会邹阿奶忙完了会来陪她,给她送午食。 霍惜那叫一个无语。 杨氏接过针线活,还真寻了书塾外头屋檐下的一个阴影处,坐了下来,又让霍惜和杨福离开去忙,她自个留下就行。 杨福和霍惜无奈,只好回了铺子。 莫愁湖边,张辅正和几个友人坐在茶肆里谈天说地。 京师有两大湖,怎奈那最大最美的玄武湖成了皇家禁地,这莫愁湖便成了文人墨客,贵人百姓们都爱留连之地。 “文弼兄,几年没回京师,怕是不习惯了吧。” “怎会,江南之地处处是景,这莫愁湖,湖柳如烟,湖云似梦,让人留连忘返。” “哈哈,文弼兄说的极是,来,再来尝一尝咱江南的美食。” “好看好吃,不甜不腻,正合我胃口。”张辅不住嘴地夸赞。 “文弼兄已到吏部述职了吧,可听说陛下打算营建北平城的事?” “是啊,文弼兄觉得陛下为何要提出营建北平城?我等都猜不出陛下的意思啊。” 张辅手下一顿:“圣意岂是我等能随意打探的。咱做臣子的,自然是陛下怎么吩咐咱们便怎么做。来来,都尝一尝这糕点,我吃着觉得甚好,你们也尝一尝。” 与友人分别后,张辅弃了车轿,信步走在这莫愁湖畔。 这下晌的凉风,吹得人极舒服。张辅眯着眼感受了番,脸上便带了笑意。 信步走到一处书塾边,见一四五岁孩童从书塾里一边叫着娘一边飞奔出来,身上的书袋摇摇晃晃。 眨眼就见那小童扑倒在自家娘亲身上,仰头撒娇扮痴,四肢环抱自家娘亲,像个挂件挂在自家母亲身上。 张辅忍不住笑了笑,转身走开。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吃得饱饱的 杨氏抱着扑过来的霍念,只觉得无限欢喜。 往常也不是没分开过,念儿经常跟着霍惜和杨福住到城里来,有时候几天没见,也没像今天这么挂念。 真像读书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杨氏上下抚着他,摸摸他的小脸,摸摸脑袋,又摸摸他的小肚子:“中午吃得饱不?饿肚子不?” 霍念猴在杨氏身上,仰头看她,直摇头。 “中午吃得饱饱的,先生说不可以浪费,但吃不够可以添。念儿吃了两大碗,吃得饱饱的!我才不傻呢,爹娘花了银子送我来的,我才不会饿肚子。” 杨氏听得直笑,“就是,爹娘花了好些束脩银子把你送进去,咱午食的钱交了不少。就该吃该喝,怎能饿肚子。饿肚子下晌还怎么念书。” 皮小子直点头:“就是,我才不会饿肚子。吃得可饱了!好多人挑食,我才不挑。” “真好。我们念儿可不能挑食,想吃什么,出来爹娘再给买,可不能在里面饿肚子。” “嗯。” 杨氏摸着他,看着他可可爱爱的样子,恨不得捧手心里,揣身上疼。简直宠不尽似的。 霍念被她抱着,小脑袋左右看了看:“我姐呢,我爹呢?” “你爹守着船呢。你姐和你舅舅在铺子里。要不娘带念儿找他们去?” 霍念想点头的,但又担心姐姐找过来,摇头:“我们还是回船上等他们吧。我想爹了。” “好好,娘带你去渡口找你爹。” 等霍惜和杨福找过来时,书塾都关门了。二人便买了一些皮小子平时爱吃的东西往渡口走。 才走到渡口,就看见自家船的甲板上,皮小子正猴在霍二淮背上,一边吃着什么,一边往霍二淮嘴里喂。 见霍惜和杨福也买了一堆东西回来,杨氏哭笑不得。 “我接他回来时,他说饿了,我便带他一路吃了些东西,又给他买了好些,这上了船就没停过嘴,你们又买这许多。这晚食都不用吃了。” 霍念高兴地上来拔拉,看姐姐和舅舅都买了些什么。 嘴里回着杨氏的话:“娘我晚上不吃了,明天带到学里吃。他们都带着点心甜饮,下晌饿的时候都有的吃。我明天也带去,跟他们换着吃。” 杨氏听了点头:“行行,想吃什么都带上。” 又对霍惜和杨福说道:“我今天在外头看着,有好些个孩子家里都给他们送了饭食和点心来。我见那个守门的大爷还觉得他一天守在那里枯坐,还觉得他可怜,没想到他一天里竟收了不少打赏的铜钱。” 霍惜笑了笑:“娘,那你也给念儿送点心了?” “没。他才第一天去学堂,我怕办不好,坏了先生对他的印象,就没送。” 霍惜便问皮小子:“学里同窗都送点心吃食吗?” “有一些人送。有些人觉得书塾的饭不好吃,他们家里就给他们送来,下晌还送点心。但是我在书塾里吃得饱饱的,书塾也有茶水,可以随便喝。” 霍惜想了想:“既然书塾有吃有喝,那咱家就不给你送了。你进去是读书的,可不是进去享受的。” 杨氏犹豫着:“既然别人都能送,咱也给念儿送吧,要是我们没空,就让你邹阿爷邹阿奶送。” 霍惜看了眼皮小子,见他正眨着眼睛看她,便问他:“学里的饭食好吃吗,能不能吃饱?” 霍念点头:“好吃,能吃饱。” “那就不送。早上从家里带些小点心进去就行,饿的时候可以吃。也不让娘在外边守着你。咱们到下学去接你就行,家里人要是没空,就让邹阿爷阿奶去接你。” 皮小子点头:“娘不用去守着念儿,念儿会乖乖的,学里有先生,不让我们吵架打架。” 霍惜见他懂事,心里挺高兴。又问他:“那你喜欢上书塾吗?” 霍念点头:“喜欢,除了读书认字,书塾里还有好大一块地方,可以供大家一起玩。我还认识了好几位朋友呢!他们还给我吃了他们家送来的点心。” 皮小子长这么大都呆在船上,也没几个同龄朋友,渔家中倒有两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但平时也难见着,只有晚上大伙停回渡口,才能厮混一会,或说说话玩玩水。 这一上学堂,有那么多同龄人赔着一起玩,怕是能适应的。 而张辅那边,回到府里,想起在书塾见到的那孩童,从书塾出来开开心心的,想必是个好学的。便想起家中的两个儿子。 信步走到偏院设置的家塾。在外头看了一会,见里头几个女儿都在,几个侄儿侄女也在,独独没有自己那两个儿子。 叫了下人来问,说是解少爷今天身子不舒服没去家塾,茂少爷还小,还没进学。 听说张解身体不舒服,张辅便打算去看看他。 还没进到院门口,便听到张解大呼小叫的声音,中气十足。张辅眉头皱了皱。 往院里一探,气了个倒仰。 只见那小子骑在一个下仆身上当马骑,还拿根鞭子嘴里“驾驾”个不停,还不停地催对方跑快些。 张辅气得头皮都差点炸起:“张解!”厉声喝道。 把张解吓得差点从下仆的身上跌下来。 侯府正院的厅堂里,张解站在中间,耷拉着脑袋小声抽泣着。 张辅坐在上座,板着脸不停歇地一顿训斥。 吴氏频频抬头去看,见儿子哭红了脸,心疼得紧。等张辅停了嘴,忙上前把张解抱在怀里。 “侯爷,解儿还小,今天上午他是真不舒服,这下晌才好了些,出了房间松快一下,下人也是为了逗他开心,才给他当马骑。他从小就崇拜你这位上马杀敌的父亲,又小骑不得马。这才……你看你把解儿吓得。” 张辅皱着眉:“下晌身子好了,就该进家塾念书,还躲在院里跟下人厮混!成何体统!” “侯爷,解儿还六岁不到,耽误个一天半天,有什么要紧?再说了,他将来是要袭爵的,又不需要考科举……” 张辅把手往桌上重重一拍。 “无知妇人。他才几岁就成天跟他说袭爵的事!我也不止他一个儿子,子侄也多得很。不缺袭爵的人。明天要是再不去私塾,再在院里瞎玩,就不是打手心,而是把你的腿打断!” 张解一阵畏缩,也不敢看他,只躲在吴氏怀里。 吴氏见张辅气得抚袖离开,撇了撇嘴。你子侄多,舍得爵位落到他们手里?儿子是不止解儿一个,但那一个病病歪歪的,还是个庶子。 倒是还有一个嫡子,可他这会骨头都化成灰了。 低声安抚吓得不轻的张解:“别哭了,明天去了家塾,就好好学,用心学,也给你父亲好好瞧瞧你的本事。”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有二两肉没有 没过几天,淮安铺子送了一船货回来,随船送来邹胜写来的信。 霍惜展信来看。 得知宫子羿上铺子里看过,现在铺子有宫家罩着,生意很是不错。没了三不五时滋扰的地痞,这个费那个税也不再频繁上门来收过。 霍惜看着信很是高兴。宫子羿这个大腿抱得还是很舒服的。 信中说香料才运到临清,就被北边的商家看中,因给的价格不错,衡量了一番运到北地的各种成本,遂尽数卖于对方,随信把银票送回。 霍惜很是赞成邹胜和牛掌柜的决定。广丰水现在在顺天府还没有铺子,由南把货运过去,颇费周折。就是安稳到了北边,也不能散卖,还是要找北边的客商大宗购买的。 广丰水现在北边的商路还没搭起来,没有人力物力,更缺财力支持。 既然对方给的价格合适,在临清全数转卖也好。 霍惜看着手里的银票很是高兴。 当初拿了穆俨一万两,购得一船香料,如今这么短时间能得一倍的利,她已很满足。 隔天霍惜就约了坎二,把账本和银票递给他。 坎二翻了一下账本,拿着厚厚的一沓银票,眼珠子都瞪圆了:“这竟是赚了这么多?” 霍惜笑了笑:“这还是我们北边没有铺子,要是有铺子,二倍三倍的利都是能挣的。我们现在人手不足,做的都只是求稳的生意。” 霍惜也有些无奈,没钱没人,没铺没田,很多想法都没法施展。 “我这就拿给我家少爷看,少爷怕是要乐坏了。” 午时下课,国子监门口,穆俨正和几个同窗往外走。 “内城又新开了一家酒楼,装修得颇为与众不同,听说菜品也好,要不我们上那吃去吧?”徐三保不愧他好吃的美名,哪个地方有好吃的准能第一个知道。 “走走,就上那去。”陈俨等人忙起哄。 穆俨本打算答应,抬头见离一坎二正等在门口,坎二还满脸堆笑地朝他挥手,便说道:“改天吧,下人来找,怕是家中有事。” 几个同窗往离一坎二那边瞧了一眼,见他家人来找,便只好算了。 都知道他家祖母回京了,常宁公主和驸马也回京长住,听说公主身子还不好,穆府近日怕是事多的很。 正打算分道扬镳,就见永康侯徽记的马车等在另一侧。 以为徐三保也要去不成了,没想到他家的女仆只给他塞了一个食盒就跑了,抬眼去看,又见他家的女仆给穆俨的侍从也塞了一只食盒。 大伙都跟着穆俨的目光往马车那边瞧,见略略掀起一角的车帘立刻被覆上,一只柔荑如惊吓般缩了回去,大伙哈哈大笑。 见穆俨上车离开,大伙纷纷打趣徐三保:“看来你要成穆俨的大舅哥了,啊哈哈哈。” 徐三保挠了挠头,看着自家的马车,和穆俨的马车双双离开,也跟着哈哈笑,如果穆俨能看得上他家妹妹,他当然高兴,乐见其成。 车厢里,穆俨狠狠瞪向坎二。 坎二躲着他的眼神:“少爷,我,我拒绝了的,但那丫鬟强塞过来,我也不能跟个女人拉拉扯扯是不是?再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永康侯世子也在看着,总得给他留点面子。” 穆俨气得抬腿就给了他一下:“你给我留面子了吗?我就是有十张嘴,进了国子监,我说得清?” “怎么说不清?就说少爷和徐世子交好,就只是跟着蹭了一份呗。” 穆俨气的又要抬腿踹他,被坎二闪开了,离一看着忍不住笑。 穆俨眼里喷火:“你有嘴你说去!那么多同窗与徐三保交好,怎的别人都不送,就送了我一份?” 坎二不以为意:“旁人爱怎么说随他们说呗,少爷又不掉一块肉。再说有徐家那位小姐在前头挡着,来夫人面前打探少爷婚事的人也能少些。” “你还说!” 坎二立刻抿紧了嘴不说了。 过了半晌,见少爷气还没消,忙脸上堆笑,从怀里掏出一厚信封出来:“少爷你看,咱有高兴的事。” “气都被你气死了,还高兴!” “少爷你看看嘛,霍小娘子给的,少爷看了准高兴。” 听是霍惜给的,穆俨瞪了他一眼,接了过来。打开看,见是厚厚的一沓银票,眉毛挑了挑。 数了数,竟有一万六千三百两。离一也跟着眼睛瞪圆了。 “她把香料卖了?” 坎二点头:“少爷你高兴不?这才多久,你就挣回六千多两!” 穆俨数着银票,头也不抬:“账本你看了?” 坎二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少爷,你要不要这么的……” 见穆俨朝他看来,忙点头:“看了看了。人家霍小娘子忙活了那么久,只拿了两千五百两,少爷你拿这么多,你还好意思问人家账本的事。” 穆俨把银票重新塞回信封:“我的银子大风刮来的?” 坎二撇嘴,不说话。 穆俨端详着信封,一手在屈起的膝盖上敲着。 见少爷不说话,坎二开始絮絮叨叨。 “霍小娘子还直道可惜,说她在北边没铺子,要是有铺子有人手,把香料运到北边,至少有两倍三倍的利。哪里只像现在这样在半道就转卖给北边的客商……” “霍小娘子还说她想赚些钱买田买地,种桑种粮的,奈何手里没钱。咱们以前也没钱,可是从君家手里抢了他们的一些生意后,咱现在也不怎么缺钱了……” 正说得起劲,被穆俨拿着信封在头上狠狠一敲:“你是我的人还是她的人?她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为她说了半缸的话!” “我当然是少爷的人啊。但是霍小娘子多可怜啊,她本来该金尊玉贵养在侯府那高墙大院里,可现在却要为了生计,去行那些商贾之事,多不容易啊。” “你少爷我容易是吧?你少爷每天睡前,都不知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你少爷容易?” 离一心里大震,心疼得抽了抽,看向少爷。 坎二则直接扑了过去:“少爷,少爷你太不容易了,坎二誓与少爷同生共死。” “起开!”穆俨嫌弃得不行。 坎二屁股挪了挪,想着少爷走过来这一路,荆棘遍布,伤痕累累,眼睛里满满的心疼。 嘴里却说:“少爷,要不你和霍小娘子凑一对算了,你俩都是可怜人。那什么徐家小姐,梅家丁家小姐的,哪里能理解少爷你的苦处,个个都只看到少爷光鲜的一面。” 穆俨气得不行,拿着信封又狠拍了他数下:“你少爷瞎啊,饥不择食,才看中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有二两肉没有?” 离一乐呵呵地看着坎二抱头逃窜。 穆俨拍累了,气得瞪了他一眼,又把那个信封扔给坎二。 “少爷?”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干股 对于穆俨拍到身上的信封,坎二不明所以。 “拿去给她。” “为何?”坎二一头雾水,少爷嫌少了?七成,他看过账本的啊。 “你说为何?”穆俨恨铁不成钢。 “属下不知啊。”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坎二眨着眼睛,愣怔住了。 离一不忍看他那呆样,为他解惑:“少爷是不是想拿给霍小娘子当本钱?” 啊?少爷是这个意思?这么大方了? 穆俨见他那样,气得朝他龇牙,“不是你说的她可怜吗?金尊玉贵的人,现在要行那商贾之事,一文钱恨不得掰两半花!” 坎二拿了信封端详了下,嘿嘿笑:“少爷,你是个好人。” “好人?我干脆把你送给她使唤算了。” 坎二猛摇头:“那不行。我还是少爷的人。生死都随少爷的。” 当天下晌霍惜就见到了坎二。 看着信封里自己才送出的银票,不明所以:“你家少爷不满意?” 坎二连忙挥手:“不是不是,我家少爷满意的很。还说霍小娘子你是个有能力的人。这些银子说留在身边也生不出蛋来,还不如交给霍小娘子打理。” 霍惜愣住了:“交给我打理?” 这是怎么说的,穆府没有管事,没有打理庶务的能人? “霍小娘子是知道的,我家少爷那个身份,在京里做什么事都不方便。说的好听是侯府子弟,说的难听点,不过是一个质子罢了。做什么事都有人盯着,也没有来银子的地方,就只是家里族里给的月例,和从户部领的俸。” 霍惜往那个信封上瞥了一眼,她在松江码头看到的那个挥金如土的世家少爷是假的? 哪家给的月例,是随手就能拿出一万两给别人的? “那,这些银子,你家少爷有什么交待没有?” “没有,说是随霍小娘子安排。” 随我安排?是太信任呢,还是试探?这可是一万六千多两,广丰水账面上一年的进货销货总额都没有这么多。 不大好处理。 但是这一沓的银票伸到面前,不拿,有点灭绝人性,还显得矫情。搞不好还会惹怒了金大腿。 见霍惜犹豫,坎二又说话了:“我家少爷还让我告诉你,说过几天正使太监关禾就会出使海外,我朝海贸估计会盛行。如果霍小娘子有心参与的话,没有银钱开路是万万不行的。” 霍惜紧了紧手中的信封。 关禾要出使海外,这个消息,她早就知道了。随着关禾的出洋,海贸盛行是一定的。但是她小门小户的,也做不了什么。 但不代表她不心动啊。 想到糯米价格连续走高,忍不住问道:“朝中是不是有什么动静?近段时间,糯米的价格持续走高,我让人去收一些木料竹料等物,价格也都悄悄涨了。” 糯米?端午节好像还没到呢,这么早就涨价了? 坎二脑袋歪了歪,他很少吃糯米,就是粽子也不怎么爱吃,应景吃个一个半个罢了。 见霍惜目光灼灼望着他,脑袋一拍,反应过来。 “是,朝中是有些动静,年初陛下就说要营建北平城,便有些人猜测陛下打算迁都,也有些人说北平城是陛下原来的藩国,陛下心念藩国的百姓,只是打算修葺一二。” 迁都?迁都北平城? 霍惜一颗心扑通跳了起来,脑中有根弦嗡地一声崩紧了。 这是卫朝啊,怎的也要迁都?是她知道的那个朝代吗? 坎二见霍惜说着说着就忽然神情激动起来,还在原地转起圈来,很是不解。 再看她把那个信封都快捏成一团了,那里面装的可是一万六千多两银子啊,他一辈子的月例加起来都没有那么多。 忙跟着她转圈,伸手想把那个信封抢下来。 “营建北平城的事定了吗?”霍惜忽然停下脚步。 “啊?啊,还没有。朝中一众大臣都不同意,争论不休。不过我家少爷说,大臣们拗不过陛下的。” 又凑近说道:“咱这陛下,一言九鼎,说是与大臣商量,但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这么说,是真的要营建北平城了? 霍惜一颗心越跳越快,半盏茶后才平静了下来。 举着手里的信封:“那这些银票我就收下了,算做你家少爷入股广丰水的。我本来也有意找一家金……找一家有些势力的门阀,送他干股,求庇护的。若你家少爷愿意的话,我把广丰水两成干股送他,这些钱就当他入股。” “入股?” “对,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就是广丰水在京里若有为难的事,到时请他帮忙解决协调一二。等闲我不会去打扰他的。每年年底我会拿账本给他看,给他分润两成。” 坎二听愣了:“这,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回禀过我家少爷,听他的意思。” “应该的。” 说了一会话,坎二要走,霍惜又叫住了他。 迟疑了半晌,开口道:“能不能让你家少爷帮我寻些史书?关于前朝,本朝的,外头书院又少见且没有卖的史书。” 坎二点头:“行,这有什么难的。我家要是没有,就让我家少爷帮你跟他的同窗借去。” 送走了坎二,霍惜放好银票,揣着银子跑去了书局。 听说大内太监要带队出使海外,她还没反应过来。这猛地听说要营建北平城,还有人说是迁都,就把她震醒了。 这是卫朝还是她所知的大明朝啊。 从书局买了一些史书,当天也没回船上,回了琼花巷,把自己关在屋里看史书。 而穆俨那边听说她的反应,也有些惊讶。 小骗子不想着怎么从海贸里参合一把,捡漏赚点小钱,倒关心起朝中事来。 营造北平城,她那么激动干什么? 她那个亲爹不是被调任回京了? 难道她是不知道? “上次让你跟她说城里的热闹,你没跟她说?” “少爷说的是新城侯回京那个热闹?我说了啊。” 穆俨拧着眉:“那她关心陛下营造北平城干嘛?这里面还能捞银子?” 坎二愣了愣,猛地拍掌:“当然能啊!霍小娘子还问我为什么糯米价格持续走高呢。” “糯米?” 穆俨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嘴角牵了牵。 可不是能捞钱能捡漏吗。 糯米涨了,其他建筑材料自然也会上涨,若她快人一步,囤上一些,从中也能挣不少银子。 离一也跟着笑了笑:“若不是咱们这些知内里的,还真的以为霍小娘子就是那些商贾大家培养出来的后辈。” 穆俨也带了一丝笑意,吩咐坎二:“你明天去回她,就说干股的事我应了,就依她的意思,两成。让她有事尽管遣人来找我。” 说完起身去为她寻史书。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重合 次日,坎二就给霍惜带来了一沓书籍,和他少爷交待下来的话。 “少爷同意了两成干股,还让你有事就派人去府里寻他。” 霍惜朝他道谢,把一大叠史书接了过来。 《本朝实录》《卫史》《卫史纪事本末》,除了本朝的还有前朝的史书史记。 霍惜把自己关在屋里,把这些史书都快速地翻阅了一遍。 看完心中大震,这卫朝就是明朝本朝吧,除了关禾出使南洋晚了一年,到目前为止,高度重合。 大明永乐四年,朱棣提出营建北平城,一直到永乐十八年建成,永乐十九年正月初一正式迁都,这一共用了十五年。 现在卫朝的永康帝也打算营建北平城吗? 不止是修葺那么简单? 有人想到这刚登基四年的皇帝要迁都吗?还是只认为北平城是过去的燕王封地,是龙兴之地,做为陪都,陛下要修葺一二? 霍惜在屋里转圈。 大明永乐皇帝迁都,耗费民工、兵卒达百万人力,耗资巨大。 北迁了无数的江南百姓,江南富户及山西等地的商贾往北平城,又迁赶了无数的流民入北平城,以充北平人口。 若卫朝与大明历史轨迹高度重合,那么现在的北平城,顺天府,较之江南还极为贫困,人口又稀少。 一旦迁民迁都,顺天府对物资会有极大的需求! 霍惜坐不住了,拿了银票就往外跑。 广丰水外城铺子后院,杨福,沈千重听了霍惜的话都惊呆了。 “你要去北平?” “对,我要去那边买地买铺子。房子也要买,但那个不急。” 杨福和沈千重半天说不出话来。 “惜儿,你坐下,你怎么想到去北平买地买铺子的?咱不是说好,要在江南买些地,种桑树种粮食吗?” 霍惜坐了下来,点头:“对,要买。” “那你现在还要拿钱去北边买地买铺。咱这回香料挣了两千多两,也不够霍霍啊。” “咱有钱。穆家少爷把分得的钱给我了,连着那一万两本钱。我答应给他两成干股,以后咱们铺子有什么事,他会帮咱们出面摆平。” “真的?”二人不敢置信。 见霍惜点头,杨福和沈千重连声叫好:“若有西平侯穆家愿意帮忙,咱铺子在京师也算稳当了。” 二人喜出望外。 但是对于霍惜说的到北边买地一事,还是有些不解,他二人更想在江南多谋划一番。 霍惜便说道:“穆家少爷跟我说了一个消息,你们知道为何糯米涨价了?” 沈千重开口:“倒是听了一些消息。只是不知真假,说什么的都有。” 霍惜便谨慎着说道:“陛下要营建北平城,这事肯定是真的。至于营建的目的,咱先不管。咱只说,那么多民工,工匠,兵卒,是不是要吃要喝?衣食住行,物资消耗会越来越大。咱收了粮食往北方运,肯定不如在北方有自己的田地,产粮卖粮便利。” 杨福和沈千重听完,拧眉沉思。 “再说,接下来海贸肯定是盛行的,咱若是在顺天府有了铺子,把货运到那边卖,获利会更大。” 见他二人面有松动,又说道:“再说,咱北边有田地,得了粮,若能往边关运,换回盐引,食盐的生意咱也能想上一想了。” 杨福和沈千重一脸错愕地看向她。 惜儿,东家,野心这么大吗?食盐的生意都敢想了? 谁不知贩盐卖盐获利大,但这是普通人敢想的吗? 见他二人一副惊得合不上嘴的样子,霍惜笑了笑。从四年前被宫子羿塞了一担食盐,她就在想贩盐的事了。 只可惜这种生意,还轮不到她。 就算知道有开中盐法,也没法实施。没钱没人。 但若是她在北边有了田地,能种出大量的粮食来,她也敢想上一想了。 本朝的开中盐法实际就是朝廷将盐业专卖,让利一部分给民间商人,换取民间商人对边疆军粮的供应。 本朝一共有九处边防要隘,俗称九边,位于长城沿线,地理环境恶劣,靠当地驻军屯田根本无法满足军粮需求。 而官府运粮供应前线又消耗巨大,不仅要集结大量物资,还要承担规模巨大的运粮部队的人力物力消耗。 于是便有了“开中盐法”。 鼓励民间有能力的商人运粮到边关,跟当地军库换取盐引。凭相应盐引可去产盐区取相应数量的食盐贩卖。 霍惜向二人解释了一通,二人久久没回神。 “这只是我的一个粗浅想法。你们知道的,我想挣钱,盐利大,所以我忍不住多想了些。只是目前还没法实施,咱一没田地,二不知产粮如何,三主要是没人。便只是想一想罢了。” 见霍惜一脸可惜,沈千重定睛看向她,他没想到东家小小年纪,就能从别人的消息中捉到这样的商机了。 还能就此谋划一番。听着她的谋划,她虽说粗浅,可他听着并不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沈千重一颗心也开始急速地跳动起来,最终用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那我们就上北边买田买地!” 杨福被沈千重的激动吓了一跳。 回神来,迟疑着:“可我们没有人手啊。” “趁现在北边地价便宜,咱先买了再说,人手的事,我再想办法。”霍惜心里有一个想法,但目前还需时间。 三人商量了一番,便把此事定了下来。 决定从穆家少爷入股的钱里分出一万两往北边买地,剩下的六千多两在江南诸地买些地。 霍惜是想着,若是生意亏了,穆俨入股的钱,还可以把这些地抵给他。 “那咱海贸的生意不做了?” 杨福从此次松江采买外番货物中得到甜头,见霍惜没把钱用在这里面,有些着急。 “做啊,买地种粮的事,都不如海贸和咱现在的生意见效快。香料咱得的钱还有两千五百两,那些番布洋货估计也能得个二三千两,用五千两来运做,应是够了。” 商定好后,杨福二人都不同意她亲自上北平。 “东家还是留在京师支应吧,铺子少了你不行。北上我去一趟吧,咱跟番人买的藤料和棕竹还在库里,我正好押到北边看看市场。” 霍惜思忖了一番,也就应了下来。 ------题外话------ 周末愉快,感谢打赏,投月票,投推荐票,评论,比心,各种支持的朋友,下午还有一章。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确认 上庸县郊。 李骥正带着两个妹妹在林子里采蘑菇。 这几天上庸雨下不停,难得的今日放了晴,李骥一早便带着两个妹妹进了林子。三人都背着竹篓,再手持一个提篮。 往昔京师城里的贵家仕族少爷小姐,如今为了生计,也跟着当地人,辩识了不少可食用的蘑菇,不时给家里贴补一二。 “没想到才一上午就采了这么多。” 李明瑾看着兄妹三人的背篓里都快满了,高兴得很。 最小的明玥开心地点着头,她好喜欢采蘑菇。 过去在京城高墙大院里生活的日子,已逐渐模糊,如今虽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但天高云阔,一家人都在,每天能在这四边旷野里跑跑跳跳,也很开心。 李骥见两个妹妹开心,也笑了笑,见果然篓子都满了,便说道:“那我们回家。” 兄妹三人刚从林子里出来,就被几个人拦了。 明瑾定睛一看,吓得躲到李骥身后,瑟瑟发抖。明玥也嗖的一下躲到自家兄长身后。 李骥张开双臂护住了两个妹妹,也拦住了对方向两个妹妹伸出的手。 “项二贵,你要干嘛?”看向项二贵等人,一脸的厌恶。 项二贵看着瑟瑟发抖的姐妹俩,哈哈大笑:“我不干嘛啊。我哥想他的小娘子了,我就带他来看看呗。” 一旁的项大富,流着口水,对着李明瑾,嘿嘿傻笑,嘴里叫着“小娘子,小娘子”,抬腿就要往明瑾那边走。 李明瑾和明玥吓得哇哇叫:“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李骥护着两个妹妹往林子里退:“项二贵,你住口!谁是你的小娘子,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我哪里胡说八道,我伯母不是都上门为我堂哥说亲了吗,我堂哥就看上你家明瑾了。你说你家都被流放到这里了,这辈子都是罪人,嫁给我哥可就成了良民了,有什么不好?我家田多地多,你一家都能跟着吃香喝辣。” “我妹妹还小,不嫁!谁爱嫁谁嫁去!” “也不小啊,这个年纪正好,养在家里几年,刚好跟家里人熟悉了,也学会照顾我堂哥了,等过几年长大再圆房,正正好。” “呸,你别胡说。谁爱嫁谁嫁,我家可没答应!” “他说他家不答应?” 项二贵与后面跟着的几个下人哈哈大笑,痴傻的项大富也流着口水嘿嘿地笑。 “走,我们走。”李骥见明瑾抖得不成样,但要拉着她走开,又被项二贵带着他家的下人拦住了。 明玥吓得哇哇大叫:“大哥,二哥,你们快来啊!”声嘶力竭。 在林子里砍柴的李帜,李熹连滚带爬地跑下来,见到弟弟妹妹被项家的人围着,怒火冲天。 持着砍刀就冲上来。 “项二贵,你要干什么?快带你的傻哥哥离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你们要怎么做呢?你敢砍杀了我?” 李熹很是冲动,逼近一步:“你以为我不敢?我家流放到这里了,再差也就这样了。你不一样,我砍杀了你,你就只能到地府等轮回了。搞不好轮回到畜牲道也说不定。” 项二贵脚步顿了顿,又笑了起来:“你不想你爹你叔父死在坝上,你尽管动手。我家在官府可是有人的。” “你!” 李熹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狠揍一顿,被李帜拉住了。 “上庸才多大。你那个堂姐不过是人家府里的一个姨娘罢了。我家虽然落难了,但你打听一下便知,我家京城还有不少姻亲故旧,弄死一个项家,也不难。你要不信,你尽可以试试。你敢试,你堂姐嫁的那家可不一定敢试。” “你可别吓唬我,也没见你京城来什么人。再说了,京城远水也解不了近渴。” “谁说解不了近渴,我今天就先把你揍一顿!”李熹跳着脚就要冲上去。 双方眼看着就要动手,那傻子项大富也嘿嘿笑着要去捉明瑾,明瑾吓得惊叫连连。 “李少爷!京中来信了。”忽然有声音如天籁般传来。 双方齐齐扭头去看,李帜见是吉祥药铺的柏掌柜,眼睛一亮。李熹等人也忍不住心中的惊喜,朝他跑了过去。 “是京中的来信?” “是。随信还寄过来一大包东西,们们快拿回去给你祖父母看看吧。” “好。这就去。多谢柏掌柜,多谢柏掌柜!” “举手之劳。既然在此见到你们,我就不上你家去了。你祖父指点我儿的功课,这些天他进步颇大,下回再带他来感谢你祖父。” 柏掌柜说完,往项二贵这边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少爷,咱不追吗?” “那吉祥药铺听说颇有来头。算了,先回家。”项二贵拉着冲明瑾哇哇叫唤的堂兄,伙同一众家丁回家去了。 李帜等人忍住激动,把在地里劳作的马氏等人都叫回了家。 除了在坝上服役的李典收兄弟,一家人齐齐聚集在屋里,看着从京中来的大包裹,不敢动手。 好半晌,李石勉才颤着手打开了信。 等他看完信,老泪纵横:“天佑我李家,天佑我儿!” 在一旁凑头过去看信的马氏已是忍不住哭出声来,瘫在地上:“我儿……” 天擦黑,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家的李典收、李典藏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置信。 兄弟二人拿着信琢字琢句看了又看,问一旁的老父母:“爹娘确定信是宁姐儿写的?这……妹妹生了儿子吗?我上回打听过了,妹妹腹中的胎儿没生下来啊?” “打听来的消息,还说宁姐儿思母过甚,同去了呢。”马氏瞪这两个蠢儿子。 这…… “你看这信中说的,早产一月生的姨孙,可不就是说的你妹妹吗。按这日子算来,咱家流放的时候,心柔已生下我外孙儿十来天了。” “可宁姐的奶娘怎么没说?” “当时那情况连话都说不上一句。还能说这些。” 李石勉面上终于有了流放以来的笑意:“我和你母亲确认过了,就是宁姐儿的字,按信中说的,她姐弟二人该是被渔家收养了。” “可是为什么呢?就算怕妹妹耽误了妹……张辅的前程,可孩子是张家的骨血啊?” 李石勉哼了声:“可不止张辅的前程,张家宫里还有一位呢。张家三个儿子,可不缺骨肉。” 马氏坐一旁抹起泪来:“可怜我的宁姐儿,小小年纪,母亲没了,又被父族抛弃,该有多难啊。”呜咽哭出声来。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洋 又过了几日,霍惜收到奶娘从松江寄来的一大包东西。 打开一看,全是给她和念儿做的衣裳。 捧回船上,念儿高兴地拿着衣裳比划,杨氏却摸着衣裳上细密的针脚,掉了泪。 “你奶娘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们姐弟。咱可怎么回报她。把她接来一起过活,她还不肯。” 霍惜抚着手里的衣裳:“等过两年,再把她接来一起。” 霍二淮叹了口气:“你奶娘不容易。松江也不远,咱一得空,就全家去看她。” 念儿连连点头:“等我休沐就去看她,也给她带好多好多东西。” 霍惜拿着马嬷嬷写来的信,与沈千重商量:“奶娘说帮我们定下了一些布匹,和粮食,要不沈掌柜从松江北上?在松江采买了布匹和粮食,跟船从那边出发?” 沈千重点头:“行。刚好这两日咱跟船厂订的五艘大船该交货了,正好我带三条船走。” “好。” 又过了两日,五艘簇新的大船被广丰水雇佣来的水手和船夫划至京师。 霍惜和杨福带着伙计,往船上面码货。 这回沈千重除了去北边买地买铺,还打算看看北边的市场,盘桓的时间可能比较长。 霍惜给他准备的东西很多。 除了从江南各处,和洋人那里收来的木料藤料棕竹,竹皮竹片,麻皮,麻丝,麻绳,石灰,生漆,桐油,这些建筑材料外,最主要的就是各种布匹和粮食了。 江南为产粮大区,粮丰价贱,他们很是顺利就收来了一船的大米、糯米、绿豆、黄豆,黑豆等粮食。 糯米现在已经是一两四钱五钱才能买到一石了。而各种豆子中,黑豆最便宜,一石只需三钱就能买到。 绿豆则是它的两倍价。黄豆次之,一石在乡间买来只要三钱五分。 一船的粮食中,大米占多数,黑豆次之。 刚装船完毕,就听说正使太监关禾于六月十五日,在刘家港带着近三万人的宠大船队出使西洋。 整个京师,大街小巷,大商号小商号,各铺子都在议论这件事。 “东家,我还是早些出发吧,好回来看看海贸的生意。”沈千重有些着急,现在各商号蠢蠢欲动。 霍惜点头应了,次日就和杨福在码头送走了他。 杨福看着三艘半满的船驶离码头,有些忧心。 “惜儿,咱人手还是太少了。沈掌柜只带这些人,只怕支应不上。万一路上再遇上什么事……别的倒还好,就怕遇上水贼劫货。” 霍惜默了默,做生意,各种事情都会遇到,哪里能一帆风顺。 但嘴上还是安抚道:“船上都装了我给他们做了土炮,只要他们夜里警醒些,问题倒不大。到淮安这段,应该没什么事,就怕往北边的路上出事,北边现在也不太平。” 杨福听了越发忧心:“要是咱人手足,船上多带些伙计,再加上配的那些土炮刀具,也能震慑一二。” “放心吧。我跟沈掌柜说了,让他随机应变。三条船的货也不一定非要运到北边卖。一路上要是遇到大客商,他也会卖了的。” “至于人手,咱现在船夫水手不缺,招之即来,且个个都是好手。就是管事的人,现在有些捉襟见肘。” 杨福点头:“是啊。就是管事的人缺。要不,你跟穆少爷问问看,看他手里有没有能干的人。” 霍惜愣了愣,半晌后摇头:“算了。咱还是用咱的人吧。人手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沈千重不在,霍惜和杨福差点忙翻,脚打后脑勺。 两人偶尔也会去人牙处,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但是伙计干粗活的人不缺,识文断字,能当账房管事的人就没那么容易找。 找了半个月,都没遇上合适的人。 而这半月里,霍二淮和杨氏已陆续在湖州,嘉兴,平江等地买了六顷地。三顷上好的良田,用来种粮食,三顷中等地,用来种桑养蚕。 杨福跟着去了一趟,跟佃户桑户都签了契约,要求租自家田地的田户桑户,以粮食和蚕茧生丝代替租子。 且他们得的部分,不允许卖给其它粮商和布商,需得优先卖与霍家。 虽限制了他们自由售卖,但霍家的租子比其它地主低了半成,大伙都挺乐意的。 至此,霍惜手里便有了六顷田,三顷地。 离百顷大地主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六顷田一年的产出,按四石的亩产算,能收租子差不多一千石,若是种两季粮,能再翻一倍。 就算不种两季粮,只算上地里其它杂粮,一年收两千石租子还是不难的。 而三顷桑田目前能得多少担生丝,现在还不得而知。 等把北边的商路打顺,自家收的粮,加上贩来的,只要一年往北边运一万石粮食,卖粮就能获利小几千两银子。 而且这是个稳当生意。 霍惜拿着地契,心中有股小满足感。 而正使太监关禾带领将近三万人下西洋后,朝廷先后在浙江、福建、广东三地,设立了市舶提举司,专门负责管理海外贸易。 随着海上商路开禁,各处码头日渐繁盛。 走在街上,都能听到大伙讨论海贸的事。而如今卫朝的海上贸易,主要为“朝贡贸易”和“民间贸易”。 “朝贡贸易”就是朝廷准许外国使节在进贡的前提下,随所乘船舶、车马携带商货来本朝进行的贸易。 在卫朝的朝贡贸易法律中,严格限制各国来华朝贡贸易的时间、路线和人数,预先发给勘合以备查验贸易资格。 这种“勘合”就是朝廷发的一种纸质凭证和文书。 有了这个东西,国外使臣才能进入卫朝进行朝贡贸易。 这朝贡贸易,就跟那年霍家的船被征调运送漕粮一样。我征用你的船运粮,你船上夹带什么货物我不管,我也不向你征税。你自赚你的脚钱。 朝贡贸易,说白了,就是你想来卫朝做生意,先向我朝朝贡。带来的货物,我不收你的税,但得朝廷先挑。当然会给你货款不会白拿。 剩下的货物,朝廷挑剩的,洋人们就可进行民间贸易了。 而民间贸易,则没有太严格的规定。 只要你合法取得路引,即可进行海上经商。《大卫律》规定,百姓如果没有路引,出百里之外,便会被以私度关津论处。 这私度关津罪,是一种防碍国家统治安全的罪行。轻则打板子,重则关你一年三年的。但只要取得合法路引,随意你来去。 所以这“朝贡贸易”和“民间贸易”有点像进口贸易,和出口贸易。 这卫朝的进口贸易,不收税,但你得给我好处,我才让你进来。而你带来的东西我要先挑,挑剩的你才能拿去民间卖。 而出口贸易,你随意。 永康帝既然要营建北平城,也深知耗资巨大。现在开通海禁,是想通过海外贸易获取经济利益,坐拥珍宝、帮补朝廷各项开支。 所以对于民间商人踊跃参与海贸,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非一朝一夕之功 这段时间,自从朝廷开海后,杨福忙得不见人影。 天天被人请去喝茶吃酒,商谈海贸的事。 广丰水自从接了卫所的生意后,又从松江贩回一些稀罕洋货后,在京城的各大商号中,也算有了些名气。 杨福在京中做生意,自然也有他的圈子。他白天忙着在外应酬,等晚上回来把各种消息跟霍惜一说,霍惜也陷入了沉思。 现在海上商路虽然开禁,但是有财力不代表就有能力出海了。这里面方方面面都要权衡到,还得有经验丰富,且经过大风浪的水手和船夫。 而且海上风高浪急,沿海倭寇海盗也不少。 敢拍着胸脯,花大价钱造船,码满船的货,一勇向前,朝海外出发的商号也没几家。 于是出现了各种合作模式。 其中有一种叫“独资拼货模式”。这种就是大商号自己花钱造船,水手船夫雇佣齐全,然后向民间招揽商贩,一同贩货出洋。 这种模式,有一种大家虽然一起出海,但我是老大,你们这些小弟都要听我的。我吃肉,也不介意你们跟着喝汤。 我是大股东,你们是小股东,你们跟着分润,但得听我的。 又有一种叫“合资造船模式”。 这种呢就是大家都是股东,大家一起出钱造大福船,一起找水手船夫,风险共担,利润共担。 出钱比例也可相同也可不同,承担的风险利润一样,或按出资额承担不同的风险和利润。 杨福把一堆消息传了回来。 霍惜便知道,但凡做生意的,眼睁睁看着海贸数倍的利润在眼前,是不可能不心动的。但真正关起门来,自己偷摸备了货自己出洋的也没几家。 就是那些大商号,富商大贾,也谨慎的很。 这可不是在内河里运一船货的事。 内河里虽然也有水贼,但是风险可控,船毁人亡的事,十中有一二就算概率高的了。但这出洋,十中存一就算不错的了。 于是,当下大家都只在四处打探,寻找机会。 霍惜不眼红? 不,她眼红。她从六岁起,就想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了。私盐她都想贩。 只是,她有贼心有贼胆,但囊中羞涩啊。穆大少爷的钱已被她拿来买地买铺了。手里能动的钱,顶多有个几千两。 造一艘二千料的福船,就得好几千两银子。若一料载重是一石的话,那两千料的福船,可载重两千石,但上千料的福船,需得上百人来驾驶。 除了造船银,雇佣水手船夫的银子,买货的银子…… 而且一来一回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或是更长。 利润很可观,但是出海这个生意广丰水目前还做不了。没钱没人。还是捡漏,捡漏就好,做个中间商就好。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接下来杨福再出去应酬,耳朵还是竖着,但说出的话变成了,“你们有需要什么货的,告诉我,我帮你们贩来。” 折腾一个月之后,朝中忽然传来消息,永康帝立排众议,命泰宁侯陈珪,负责督建北平城。 一时之间,糯米价贵,一度飙到了二两一石,还到处都买不到。 刚散朝,张辅和一众大臣往宫门外走。 泰宁侯陈珪被人团团围住,纷纷向他各种打探消息。张辅只往那边撇了一眼,脚步不停。 素日交好的几位同僚与张辅并肩走着,悄声耳语:“有人说陛下打算迁都?文弼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少?” 张辅默了默,摇头:“陛下的心思难猜。如今只说营建原蕃国的宫殿。并未说修建北平城。北平是龙兴之地,陛下要修建宫殿,也,说得过去。” 一左一右两个同僚瞥了他一眼,明显不信。可人多眼杂,也不好细细分说。 张辅心中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想法。若陛下想迁都,他是赞成的。 他是武将,自靖康之难后,北边地区落入异族统治,已达两百多年。 他生于北平,长于北平,对北平的感情自然更深。若陛下迁都,皇朝位于北边,我汉族对于北边地区的控制将达到前人所未达到的高度。 界时,国都离长城近,朝廷便可以快速调动军队进行御敌。 而前朝残余也只能往更深的草原逃窜。论军事指挥,国都处于北边,自然比处于江南的应天府更有优势。 但这话他不能说。 对于生长于南方的臣工来说,北边的气侯让人无法适应。且迁都将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国库都有可能掏空。 到时国库无银,军费支应不上,北边再有外敌来犯……大卫朝改朝换代都说不定。 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国子监里,穆俨的一众同窗也围着陈禧询问消息。 “我不知道啊,你们别问我。我父亲从不让我们妄议朝政。” “什么妄议啊,就是探讨,探讨,懂吗?咱们马上就要去六部历事了,就要进朝廷各部观政了,哪能事事不明不问不查?” “就是就是。快说说,你父亲是怎么说的。” “我是真不知道。我反正只知道,我父亲这回去北平,只带了师爷及一众属下管事,家眷一个都不带。我父亲说这回要征调不少工匠去北平。你们想,就算陛下有那种想法,这事是一时半会能办成的?” 在陈禧那里问不出消息,大家会围到穆俨身边来。 “穆斌,定国公是你表兄,皇后娘娘又是定国公的姑母,你总能听到些什么吧?” 穆俨挑眉:“我没听到什么。我只知道汉高祖登基那年,决定立都长安,光修建长安宫和未央宫就修了六七年,这还只是宫殿。” 呃…… 一众同窗面面相觑,沉默半晌。也是,什么迁都,这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 撇开不说,又讨论起下学后去哪吃酒耍乐来。 而霍惜那边,高价把库房里的糯米以二两二钱一石全部出清了。 一石净赚近六七钱银子。 光一库房的糯米就让她赚了近一千两银子。令她高兴万分。 拿着银子又脚不沾地,忙着和霍二淮一起联系船家,找人到处收货运货。人手不足,差点忙翻了。 这日忽然收到上庸来的信,惊喜万分。 ------题外话------ 我觉得我二得不行,为什么点出写的是明史啊,就应该架空写,天马行空,随便编,随便写,这一点明,就不敢瞎写了,要查资料,要尊重史实。要花费大量时间,影响我码字速度。想哭~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寻人 上庸来的信,仍然是吉祥药铺送来的。 霍惜知道对方是穆俨的人,比上一次要放心不少。 仍然是厚厚的一封信。霍惜很是高兴,她就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能看懂她信中隐晦的说明。 两个舅母还给她和弟弟做了衣裳鞋子。霍惜摸着这些衣裳差点掉下泪来。 外祖父说跟送信的人打听了她的情况,知她开了铺子做起生意,也知她缺人,信中便说要给她送人。让她去湖州寻人。 那人霍惜知道。 是外祖父的族弟。早年家乡发大水,得了外祖父的接济,一家人后来被安置在外祖父的田庄里。 他自己到外祖父家里当了管事,两个儿子也得了外祖父的接济,能在京里读书,后来他大儿子还考中了举人,也谋得了一个好职。 外祖本就是受牵连的,罪不及九族,这个外叔祖没想到带着一家人没回家乡,倒是去了湖州。 他当年身为外祖家的管事,凡外祖家的庶务,人情往来等,都是极熟的。现在外祖父让她去找他,说他能帮忙找些人。 想必外祖家有哪些些旧人,他是能联系得上的。 这个外叔祖,霍惜小时候是经常见到的。 霍惜想着记忆中他的模样,再看外祖父的来信,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些年过去,她一个人背着扛着,隐忍着,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说要帮你分担一二,就有点忍不住想落泪。 回到船上,与杨氏和霍二淮一说,夫妻二人也是感慨万分。 “所幸你外祖家还念着你。爹娘没用,都帮不上你的忙。” 霍惜挪过去抱住她:“娘,外祖一家说要给你们立长生牌位呢。要不是你和爹,哪有我和念儿。” 杨氏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轻拍了她一把:“快跟你外祖回信,可千万制止了他们的想头。这是要折我和你爹的寿呢。当年……” 见霍念眨巴着眼睛一脸懵懂地望着她,杨氏忙止了话头。 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念儿和你姐姐是爹娘的宝哦。” 霍念立刻嘻皮笑脸地猴到杨氏身上:“对哦,我是爹娘的掌心宝。爹娘也是念儿的宝。” 霍惜见他捧着手按着胸口做着怪样,噗嗤就笑了。这皮小子,读了书,嘴巴越发甜了,越发知道哄人开心。 霍二淮也笑得开心,眼睛不离霍念。 过了一会,扭头对霍惜说道:“爹陪你去一趟吧。” 霍惜点头,她跟杨福商量过了,沈千重现在不在京里,他又走不开,霍惜一个人去湖州他是不放心的,让霍二淮陪着去一趟正好。 杨氏一看,只他父女二人过去,也不太方便,便说道:“娘跟你们一块去吧。” 霍念跳了起来:“那念儿也去!” 霍惜瞪他:“你去什么去?不上书塾了?” “我跟先生请假。” “不许。”霍惜果断拒绝。 霍念瘪着嘴看她,见半天姐姐都没心软,趴回杨氏的怀里,委委屈屈地哀求。 杨氏心软,但看了霍惜一眼,又想到他的学业,狠着心拒绝。 哄他:“湖州很近的,爹娘几天就回了。到时去书塾接念儿好不好?” 皮小子在杨氏怀里蹭了又蹭,不依。 霍惜就训他:“前些天才给你过了生辰,你不是说过了五岁就是大孩子了?要好好念书的吗,这才多久,说出的话自己就忘了?” “我没忘!”皮小子扭头拿大眼睛瞪她。 “没忘啊,那我们念儿不仅记性好,还是个好孩子。这几天就好好跟舅舅呆在城里,过几天姐姐和爹娘就回来了,给你带湖州的好东西。” 见磨了半天,爹娘都没心软,霍念只好委屈地接受了下来。夜里也不一个人睡了,非要挤到杨氏和霍二淮间,抱着他们睡。 把杨氏和霍二淮高兴得不行。一夜都没睡,就看他了。 次日,母女两个备了一堆礼物,便划了船往湖州而去。 一家人划着船从秦淮河进入长江,又从长江进入京杭运河南运河段,用了两天多时间到了平江,又顺着頔塘故道,往湖州南浔方向去。 南浔姚家坝,李石悟正带着五岁的孙女李茵和三岁的小孙子李奕在村口玩耍。 “卖渔咯,新鲜的鱼虾,今早才打上来的。便宜不贵咯……” 李石悟一听卖渔的船到了,忙站起身,拉着两个孙子女朝塘口那边走过去。 “又带孙子来买渔啊?”村里相熟的人都跟李石悟打招呼。 “哎,买渔。孙子孙女爱吃。”李石悟嘴里应着,一手拉着一个往卖渔船那边走去。 霍二淮摇着船正跟在那艘卖渔船后面。 河塘不宽,要过两艘船有点困难。再加上前面那艘船被买渔的人截停了,霍二淮便只好慢悠悠跟在外面。 他本是打渔卖渔的,也正想看看这边人是如何卖渔的,看看渔价几何。所以也并不急着往前划。 杨氏和霍惜也一脸兴致地站在船头看前方那船卖渔。 “爹,你听懂他们的乡话不?” 霍二淮摇头:“半懂半不懂,不过卖渔的卖什么渔价,倒是能从手势上看出来。” “爹,他卖的渔便宜不?” “倒和咱京师卖的价差不多。想来这南浔是个富足的地方。” 杨氏点头:“可不是富足吗,咱一路过来,见这家家种桑养蚕。一年卖蚕丝都存银不少。比种田得利高数倍呢。” 三人津津有味地看着,见那卖渔的在村口就把三大筐的渔几乎卖光了,连那虾蟹都售空了,只一个村的生意,竟这般好。 啧啧感慨,南浔人富裕。 人群散去,卖渔的船也准备划开,见堵着了霍二淮的路,那卖渔的还很是礼貌地说了几句好话。 杨氏便问他:“渔家,咱从别处来的,劳烦问一下,这里是姚家坝不?” 那人听懂了,点头:“是呢,正是姚家坝呢。你们寻人啊?” 杨氏见他听懂,便扬声问道:“老丈知道村里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叫李石悟的,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李石悟买到了渔,正高兴,带着孙儿孙女准备回家趁新鲜做成午食吃,忽然听到有人说到他的名字,忙回头去看。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境况 “我就是李石悟,何人寻我呀?” 李石悟定睛一看,一艘不小的船,站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子,不认识。遂开口问道。 霍惜往他那边一瞧,确确实实是外叔祖,他就站在那里。 几年过去了,老了许多,但就是那个人。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眼睛忽然就酸酸的,胀胀的。 杨氏看了霍惜一眼,见村口人来人往的,便说道:“老丈,我们从京里来呢,是你家故人。能不能到你家里叙叙话啊?” 那李石悟一听从京里来的,愣了愣,又细细地打量这一家子,还是不认识。 便说道:“能嘞,怎么不能。我这就领你们家去。” “好哦。老丈,咱家这船能划过去吧?” “能划能划,你们沿着河往前划,村子后头有一个小码头,可以泊船。我在这河堤边领着你们。” “好嘞,劳烦了。” 一路便跟着李石悟往姚家坝的河道划,一直划到村子后头。见果然有一个小码头,霍二淮便往那栓船柱上抛了绳索,拴了船。 李石悟拎着一篮子鱼虾,站在岸上,看着那母子二人又提又背的拿了好多东西从船上下来。 有心想劝阻,又不知对方何人何来意,只好抿住了嘴。 见霍二淮在船上没动,开口邀道:“一道家去吧?” 霍二淮便笑着说道:“我们平时以船为家,船上家当多,我就在船上守着吧。” 李石悟有心说找人帮他看守,但对方一船的家当,一时之间也不好开口,便点头,又看向那母子二人。 见她二人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笑着在前头带路,脑子里把京中的故人都翻出来认了一遍。 他两个孙子女一脸好奇,走一步便扭头看一眼杨氏和霍惜。 霍惜对这两个孩子没有印象,只朝他们笑了笑。杨氏是个喜欢孩子的,一路逗弄着那两个孩子。 知他两个,大的叫李茵,五岁,小的叫李奕,三岁了,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您三个孙子了啊?” “是呢,还有一个大的,七岁了。随他父亲在书塾读书。” 那个李茵见杨氏和霍惜都是和气的,胆子大了起来:“是我家自己开的私塾。”一脸骄傲。 “是嘛,那你家私塾有多少学子啊?” “有四十几个学童呢。除了我爹,我二叔,还请了一位先生呢!” “哇,这么厉害啊?那你爹一个举人教这些乡间顽童,可是这些顽童的福气呢。” 霍惜说完见她挺了挺小身板,一脸的骄傲,便笑了笑。 李石悟回头看了霍惜一眼,心里思忖着,这一家人说从京里来的,还知道屹儿是个举人? 霍惜迎向他的目光,对他笑了笑:“咱们回家再说。”就止了他发问的话。 李石悟家在村子的外围,从村子后河走过来,很快就到了。 “快进来,家中简陋,客人莫怪。” 说完抬腿先进了院子,又招呼李茵和李奕:“快去屋里看你阿奶在不在?说咱家来客人了。” 李茵点头,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叫:“奶奶,奶奶,家里来客人了!” 李奕也跟在她后头跑,也是边跑边喊。 很快吴氏就从后院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来客人了?谁啊?” 杨氏便看向霍惜,霍惜把东西放下,给李石勉和吴氏行礼:“外叔祖,外叔祖母。” 李石勉愣住了,吴氏也愣了愣,走来她面前打量她,喊他们外叔祖父母?这是老家哪房女儿的后代吗? “你从老家浔阳来的?你娘是?” 霍惜摇头,只看着他夫妇二人,眼中带泪:“我母亲,李心柔。” 李石勉便僵住了。 吴氏半晌回过神来,嗷地一声,上来攀住她的肩膀,细细打量:“你,你是宁姐儿?” 霍惜忽然就落了泪,冲着她更咽着点头,说不出话来。 吴氏嗷地一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立刻就哭开了:“宁姐儿,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 李石勉被她一顿哭嚎,也是眼中带泪,走过来摸了摸霍惜的头,又仰头叹息不止。 “我的儿,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府里不是说你和你娘都没了吗?我们一家还去拜祭过你们,你,你怎么?”吴氏哭得满脸的泪。 霍惜从她怀里出来,见杨氏愣神地站在一旁,拉过她:“娘,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有危险。” 杨氏摸了摸她的头:“娘懂,娘都懂。” 见李石勉和吴氏看向杨氏,霍惜便对李石勉和吴氏说道:“母亲是在庄子里没的,我发现他们要对我和弟弟不利,便抱着弟弟从庄子里跑了出来,遇上我爹娘,被他们养在身边。” 简简单单一句话,道不尽的心酸和无奈。 李石悟拳头握了握。 吴氏一脸哀伤,上来拉杨氏的手。 “我替孩子的外祖父母谢谢你们了,要没有你们,宁姐儿还不知会怎样。我替他们谢谢你们的大恩,替她九泉之下的母亲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屈膝要向杨氏行大礼,被杨氏紧紧拉住了。 拦住了吴氏,没拦住李石勉,杨氏生受了他一个大礼。 “你替我那可怜的侄女保住了她的血脉,我李氏一族都深谢你们的大恩。” “别,别这样,小妇人承受不起。”杨氏吓得连连躲避。 “受得起受得起,若没有你们,世间哪还有宁姐儿。”吴氏拉着杨氏谢了又谢。 李石悟又问霍惜:“不是说你弟弟没生出来?” “外祖流放的时候,弟弟都生出来十来天了。”霍惜淡淡说了句。 李石悟听完恨得咬牙:“可恨!世家大族竟行如此龌蹉之事!” “天杀的,这些人把人命当儿戏!自家骨血都能随便抛弃!” 吴氏也恨得跟着大骂了几句,骂完犹自不解恨,抹着泪:“万幸你和你弟弟都活了下来。你外祖听到该多高兴。” 说完拉着霍惜和杨氏去正厅说话。 李石勉叫来两个孙子:“去,跟你爹和二叔说,家里有事,让他们放塾里半天假,快快家来。” “要不要叫娘回来?” 李石勉顿了顿:“先把你们的爹叫回来。” “哎。”李茵应了,带着堂弟往屋外飞跑。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叙亲 不一会,李屹,李峪兄弟俩以为家中出了事,急急关了私塾回得家来。 得知了霍惜的身份,兄弟二人很是感慨了一番,想起心柔族妹,也是胸中悲痛。 “如何寻来的?”李屹问道。 这不是浔阳老家,是她娘子的老家。族伯出了事后,一家人便投靠了他岳父,搬到这湖州来。极少有人知道他们把家安在这里。 霍惜朝他笑笑:“我收到外祖的来信,信中说不久前与外叔祖联系上,跟我说了你们的地址,我便寻了来。” 李石悟听完长叹了口气,感慨了一番。 “川蜀之地进出一趟难如青天。我们家也是打探了数年。虽知道他们在上庸,但也不知具体落脚在哪个镇哪个乡。向过去的旧人打听,大多讳莫如深。直到今年才得知了他们具体的地址。” 霍惜点头:“我之前想打听他们的消息,也是没有门路,一直到今年才托人寻到的。” 吴氏拉着她的手,很是伤感:“你小小年纪,经受这许多。都是我们这些做大人的不是。如今得知你和你弟弟都健健康康的,我们这心里也算是放下半颗心了。这都多亏了你养父母,把你们照顾得好。” “我们也没做什么,还多亏了有这俩孩子养在膝下,给我们添了许多乐趣。”杨氏看向霍惜的目光里满是慈爱。 吴氏见了心里不住地点头。 “姐姐不愿受我爹娘的礼,便受我兄弟二人的礼吧,我替我们那可怜的妹妹,感谢姐姐的大恩。” 杨氏又受了一回李屹和李峪的大礼,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 吴氏便对着杨氏说道:“你受得起。如今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你叫我们一声叔婶,与我这俩个儿子便也是姐弟相称吧。” 又吩咐小儿子:“去,到村子后头的码头,把你姐夫请家来,在那码头帮你姐夫守着船。” “好,儿这就去。” 吴氏便又让从书塾回来的大孙子李笙,领着两个弟妹去喊自家母亲回家,自己便要去厨房张罗午食,杨氏便也跟着她同去了。 留霍惜和李石悟父子在厅堂里说话。 听了霍惜这些年的遭遇,父子二人都听呆了。 这孩子从那府里逃出来,没往外跑,竟还呆在京师附近。这还不算,又是打渔进京师卖,又是在京师做起生意来。 把铺子还开到了杭州和隔壁的嘉兴? 这孩子今年是几岁来着? 父子二人愣愣地打量她。 霍惜面上有些羞赧:“杭州嘉兴的铺子,我都没空去看。只我家的大掌柜来回跑。我手里接活的人是不缺的,只管事掌柜的人手缺的很。现在又开了海禁,皇上又要营建北平城,我后面有些想法,但苦于手中无人。外祖父向送信的人打听了我的情况,便让我来寻外叔祖。” 李石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止不住叹息。 “咱李家自来是读书人家,就没出过做生意很厉害的。就是你那父族,也都是一门的武将,也是没那天赋的。倒不曾想,你这孩子,倒是摸索出了一些道道。” 可怜这孩子,若外祖家没有出事,哪里要抛头露面辛苦讨生计。 霍惜苦笑:“那府里对外说念儿没生出来,张家的族谱上就必不会记载念儿名字的。我是不甘心的,替我母亲不值。总想着做点什么。就想着多挣些钱,将来用钱打通路子,替念儿讨个公道。” 李石悟一听,眼中便含了泪。 点头:“是该如此。你母亲是张辅的元配嫡妻,你弟弟是元配嫡子,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抹杀了。我李家都不答应。放心,外叔祖会帮你。” 霍惜更咽着点头:“多谢外叔祖。” “跟外叔祖说什么外道的话。别发愁,有我们在呢。虽然这些年你外祖的学生,门人,姻亲故旧都避着我们,但总有一些人念着你外祖父的好的。外叔祖会帮你联系一些人帮你。” 霍惜踌躇着:“我的身份?” “放心,不说你的身份,只说你外祖喊他们帮忙的,不道破你和你外祖的关系。” “多谢外叔祖。现在念儿还小,还没有自保的能力,我不想看他出事。” “外叔祖懂。放心,外叔祖会替你安排。” 说了一会话,霍二淮那边也被一个村人领了进来,一家人又热情十足地与他叙话,谢他的大恩,把霍二淮吓得坐都坐不住。 很快,李石悟的两个儿媳也领着三个孩子进了家门。 李石悟夫妇没说霍惜的身份,只说是京中极亲近的故人。姚氏和周氏打完招呼,便拉着杨氏说话。 霍惜一家人在李家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午食。 下晌李石悟夫妇便带了两个孙子女,上了霍家的船,领着他们在南浔四处逛。 李茵和李奕没什么机会跟船四处逛,在船上来回的走,扒着船沿看两岸的热闹,很是开心。 听说霍二淮在南浔也买了桑田,李石悟便领着霍惜他们过去看了看,见都跟桑农签了契,便只让霍惜放心,这些地他一家会帮霍惜看着。 霍惜心中感激。 跟着他一路逛。南浔几乎家家种桑养蚕,年年靠着卖蚕丝,家家都富足得很。 家里有钱了,也都舍得送孩子去书塾读书,一路见着好多书塾,听到好多书童朗朗的读书声。 “你外祖父出事后,你屹舅舅在京里的职位也不保了,我们也不想回乡,便投奔了屹儿的岳家,在姚家坝开了书塾……你屹舅舅举人的名号还挺好使,年年都有不少人送孩子来进学。” “只我家书塾小,也收不下太多人。这些年凭着书塾,日子也过得可以。就只念着你外祖父一家……好在如今也联系上了。当年我帮你外祖父遣散了一些家奴下人,倒是有一些还得用,我会帮你找一找。” “多谢外叔祖。” 霍惜在李家呆了几天,也到隔壁嘉兴看过了自家的铺子。 见掌柜带着伙计都做得不错,霍惜让霍二淮勉励了他们几句,也给了他们一些赏银。掌柜和伙计都高兴地谢了赏,表示会用心看着铺子。 李石悟看着霍惜的行事,很是欣慰。回家便跟两个儿子商量起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商定 隔天,霍惜听到李石悟的决定,愣了愣。 “您让峪舅舅跟着我?” 李石悟点头:“你峪舅舅学识不如你屹舅舅,他比较跳脱,不如你屹舅舅更能沉下心做那教书育人之事。早些年他在京里就跟在我身后,对于庶务及人情往来,也算精通。” “可峪舅舅如今娶妻生子了,让他背井离乡,和舅母奕儿分开,这有些不好吧?” “无妨,我跟你峪舅舅商量了,他是愿意的。要不是如今我年纪大了,我更愿意与你同去京师。但京师认识我的人不少,我怕坏了你的事。” “这……那书塾那边可忙得过来?” “放心,书塾那边再招个先生,容易得很。” 霍惜听他如此安排,便应了下来,心中高兴。 李石悟见她点头,笑道:“你峪舅舅一人怕是不行,我会帮你再找你外祖父之前用过的旧人。等寻好了,就打发他们去找你。” “好,多谢外叔祖肯替我费心。” “你这孩子,就是外道。我待你的心,就跟你外祖父是一样的,都是骨肉血亲。” “是。” 既然李峪愿意跟着自己,霍惜便找了他父子二人商量了一番。 打算让他负责嘉兴的铺子,在嘉兴和南浔收些当地的货物,主要是收蚕丝,然后直接送到松江。 如今有李峪舅舅愿意两边跑,为了他与家人能常见面,就不安排他到京师的铺子,让他跑南浔和嘉兴,收了蚕丝直接运到松江。 到时在松江再开一家铺子,再租个大院子,让奶娘和马嬷嬷从织坊里出来,给她二人买几台织机,自家给自家织,想何时织就何时织,不受他人的约束。 到时再雇几个人与她们一起,到时一边织布,一边在松江收布。 让李峪舅舅两边跑,帮着收粮食和布匹,贩蚕丝。 南浔到松江快的话两天能到,慢的话三天足矣,也不影响他与家人团聚。 李峪听到霍惜的安排,高兴得很,原本以为要跟家人长时间分开,和妻儿正不舍分别,这样安排,他时常就能见到妻儿了。 点头应下。 霍惜与他商议了一番,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收些蚕丝送往松江,再帮着奶娘购几台织机。 奶娘与外祖一家也是认识的,倒不用霍惜亲自跑松江一趟。 事情商定,霍惜出来也十来天了,便准备回京。 李石悟一家都很是不舍,又给她备了好些土产礼物,吴氏拉着杨氏不放,说不完的话。 “您放心,两个孩子都是我和他爹的命,是我们掌中的宝。”杨氏宽她和李石悟的心。 吴氏连连点头,谢了又谢。 霍惜给他们行了礼,告辞离开。李石悟带着家人沿着堤岸一直跟到村口的河口,再看他们转入别的河道,看不见了才转身家去。 杨氏看着船上满满当当的东西,很是感慨:“你外叔祖一家送了这好些东西,咱送的那些礼都薄了。” 霍惜翻看了看,心中感动:“以后得空我会常来看他们的,年节也给外叔祖备上一份礼。” 霍二淮点头:“正该如此。以后得空了,爹再带你来。” “嗯。爹,咱平江也有铺子,顺便上那看看吧。” “好。爹也跟你巡铺去。” 杨氏一边归置东西,一边笑道:“你爹前些天到嘉兴铺子充东家,可把他扮出瘾来了。” 霍二淮嘿嘿笑:“那总不能让惜儿挡在前头?她才几岁,没得让人小瞧了她。” 霍惜笑着点头:“我爹本来就是东家。装东家的气势足的很呢。” 杨氏和霍二淮都笑,杨氏想起念儿,叹道:“咱这么久没回,念儿怕是想我们了。也不知会不会哭鼻子。” 被爹娘姐姐抛下的念儿还真哭起鼻子来。 这日下学,同窗们都高高兴兴地往外走,不到一会,就被家里的爹娘下人仆妇接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书塾门口。 踮着脚左看看,没看到舅舅。伸脖子右看看,也没看到舅舅。小脸瘪了瘪。 又等了一会,还是没见到舅舅。小肚子又咕噜噜叫唤起来。 皮小子看着路边书塾门口卖的各种吃食,捂着小肚子吞着口水。 自己不断给自己念经:“等舅舅来了,让舅舅买给念儿吃。念儿就在门口,爹娘姐姐说不能乱跑,被拐子拐跑了,就见不到爹娘了。” 守门的大爷见他一会跑这边踮着脚望,一会跑另一边伸着脖子望,有些心疼,招呼他:“念小子,来,到爷爷这里来。” 霍念脚步挪了挪,到底没过去。摇头:“我等我舅舅。” “要不要跟爷爷到书塾里等?” “不要,我就在门口等。” 守门大爷见他不愿进书塾,也不强求,只看着他。过了一会坐累了,自己进去了,没一会又出来看,见他还在那里,安了心。 进进出出的,不时出来看他一眼。 霍念也不知舅舅是不是忙得忘接他了,也不敢走开。在书塾门口走来走去,这里蹲一下,那里站一下。 到底肚子饿得狠了,往书袋里摸出荷包,捏着走到一处卖吃食的摊位前,掏了三个铜板买了一个馅饼。 蹲到书塾的一角,捧着馅饼就吃。刚吃两口,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感觉自己像墙角那只没人要的小狗。 那小狗还盯着他手里的吃食,要上来跟他抢。皮小子撕了一块给它,赶走了小狗,又蹲回墙角。 不一会就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先是小声地抽泣着,结果小金豆子越掉越多。 张辅下了衙,跟几个同僚约好到莫愁湖吃酒。 下了轿,信步走在莫愁湖边。 就听到一阵小小的抽泣声,寻声看去,就见一个小小子,正蹲在墙角的阴影里,小小的一团,捧着一个馅饼,咬一口哭一下,再抽一下鼻子。 委委屈屈的,一副小可怜模样。 张辅一颗心瞬间就软成一摊水。再定睛一看,竟是曾见过一面的。 那天这孩子从书塾里飞跑出来,脸上带着笑,挤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只看见满嘴的小米牙,直往门口接他的母亲身上扑。 这会怎的一个人蹲墙角了? 张辅左右看了看,见一个人都没有。书塾门口也冷冷清清的,还虚掩着门。 心下一软,朝那小子走了过去。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章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伯伯不是拐子 霍念正委屈巴巴地哭着,见一片阴影罩过来,忙仰头去看。 两滴金豆子刚好滚落在脸颊上,看着可怜得紧。 张辅心一软,略俯身帮他拭去。 霍念先是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忙向墙角缩去。怎奈他本就是倚墙蹲着,缩无可缩,脚步往后挪不了,便有些害怕地看着对方。 嘴里逞强着:“你不要拐走我,我有爹有娘的,有姐姐有舅舅。我不会跟你走的。” 说完两手紧紧捧着馅饼贴墙蹲着,身子紧紧崩着,定定地看着张辅。 张辅脸上就露了笑。 索性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你看我像不像坏人?” “坏人又不会在脸上写自己是坏人。” “你这孩子倒是机警。”张辅笑了起来。 见这小子盯着自己眨巴着眼睛,泪水浸过的眼珠子格外的明亮,忽然有些恍惚。总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看过。 见孩子害怕,忙温声哄道:“别怕,伯伯不是坏人。你看……” 说着就抻着自己的衣裳给他看:“这是官员的常服,我是官,可不是那些拍花子哦。” 霍念往他衣裳上看去,见他胸口有一块绣图,便高兴地伸着小手指着:“我知道,这是补子对不对?” 张辅有些意外,嘴角翘了翘:“你还知道补子啊?” 见对方表扬他,霍念小脸有些骄傲。 “我姐姐跟我说过的。当官的穿的官服胸口这里,都有一块叫补子的绣图。我还知道,不同的官,上面的图案不同呢!” “呀,你还这么厉害啊。那你知道我这个是什么吗?” 张辅略直了直身子,让他好看清自己身前的图案。 霍念盯着眼睛认了认,摇头:“我不认识。我才上学堂。还在学三字经,先生没讲过这些。” 张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是麒麟,看,是不是很威武?” 见霍念点头,笑道:“等你长大就认识了。” 霍念见对方和气无害,点头:“嗯,等我再多读些书,等我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见这孩子实在有灵性,张辅很是喜欢。 又问他:“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啊?不进书塾念书?是逃学吗?” “才不是逃学!我们书塾都下学了。他们都让家里人接走了。可我舅舅还没来。”霍念说着说着又委屈了起来。 张辅声音越发软和:“那你爹娘呢?” “爹娘和姐姐出门去了。”说着说着就趴到膝盖上,一脸欲哭的模样。 难怪,这孩子定是觉得委屈了。 见他一副难过的样子,张辅忽然也跟着难过起来。想着怎么让孩子开心起来,不过又没什么逗弄孩子的经验。 见他手里攥着一张馅饼,就问他:“馅饼好不好吃?你肚子饿了是不是,伯伯请你吃好吃的可以吗?” 霍念愣愣地抬头看他:“我姐姐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说完又怕对方难过,看了一眼手中被咬了好几口的馅饼,抿了抿嘴,道:“我有馅饼了,能吃饱。” 见孩子实在懂事,张辅不由心生感慨。又问他:“那这馅饼好不好吃啊?” 霍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饼,点头:“好吃。” 说完见对方盯着自己的饼,想了想,从自己没咬过的另一边,撕下一块递给他:“伯伯尝尝看,好吃的。里面包了菜。” 张辅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小块饼,愣了愣。 伸手接了过来。 在孩子的目光中送进嘴里,嚼了两下,点头:“好吃。” 霍念立刻就笑了起来。 一副自己的东西终于得到别人认同的得意模样。自己也嗷呼咬了一口,嚼得津津有味。 一副可可爱爱的样子,让张辅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小脸。 “这饼谁给你买的呀?” “我自己买的?我爹娘有给我铜板,说我饿了可以买东西吃。” “是嘛?那这么好吃的馅饼要多少铜板啊?” 霍念伸出三个手指:“三个铜板。有素的有肉的。肉的要五文,更好吃,咬一口里面都是肉的汁水,可香可香了!” 见他吃得香,张辅忍不住又问他:“那你怎么不买带肉的馅饼啊,是没有铜板了吗?” 霍念一听往自己的小书袋上拍了拍:“有,我有铜板,我还有一颗银豆子呢。是我姐姐给的。但我吃素的就行了。也能吃饱的。” 张辅忍不住一阵心酸。 这孩子着实懂事。可能家境不是很好,这么点大,就知道给家里省铜板了。 往他身上打量,见他穿着一身细棉布衣裳,脚上穿着一双素的,没绣什么图案的布鞋,小书袋也极朴素,瞧着应该只是一般家境的孩子。 心中颇为感慨。 见他不哭了,正想再逗他说几句,这孩子眼睛黑黝黝的,明亮又有神采,让人见了有种熟悉感。 还没开口,就见他腾地直起身,挥手叫着:“舅舅,舅舅!”边叫着边跑了过去。 张辅站起身回头望去,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正大步朝这孩子跑来,两人抱着一起。 “是舅舅不好,舅舅来晚了。等急了吧?” “哼,下次舅舅再来这么晚,我就不理你了。” 杨福上下打量他,见他安好,一颗心忽地松了下来。 “下次舅舅要是走不开,就让邹阿爷阿奶来接你。舅舅这次忘了跟他们说了。” “那下次不许了。” “好。拉钩。” 张辅便见舅甥两人拉起钩来。 见他二人正要走,便也打算转身离开,又见那小子转过身来,朝他扬手:“伯伯再见。”说完就蹦蹦跳跳地牵着他舅舅走远了。 张辅笑了笑,也转身离开,才迈了两步,又顿住了,与那孩子聊了小半天,竟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不由得摇头失笑,转身走开。 而霍惜这边,和霍二淮和杨氏三人到了平江。 杨氏守着船,霍惜和霍二淮穿着一身富贵往铺子走。到了铺子门口,也不打算进去,择了铺子对面的茶肆坐下观察。 喝了几壶茶,见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客人,有来贩货的,也有挑着推着货物来卖的,生意不错的样子。 铺子里的伙计都笑容满面,迎来送往。 霍惜不由得在心里点头称许。她在运河几个城池开了铺子,主要做的是大宗的生意。 采买当地的土产,利用运河之便,往别的城池卖,又把别的地方土产送到平江来,让小商小贩上门来拿货到平江各地去卖。 散客生意也做,但不多。 这样一来,能动的手脚也少。省不少人力物力。 再加上她定下的铺子激励计划,店里的掌柜伙计除了固定的月钱,还能从店里的营利中分得花红。 铺子赚得多伙计们自然分得多,大伙干得都很是积极。 平时随运河来往也便利,沈千重也常来巡铺,至今倒也没听说哪个铺子账目钱货上有不对的。 但霍惜也没急着进去,只在铺子外观察。 几壶茶喝下去,见无事,便想过去,哪想这会店门口中就出事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异乡遇故人 广丰水铺子门口,一个半大小子挑了一担麻皮来卖。 得了十五个铜板,高高兴兴地揣在怀里,正挑着空担子往外面走。就被斜刺里钻出来的一个妇人,搜刮了去。 “你还我,还我!” 那大小子上前就与她争夺,二人立刻扭打在一起。霎时铺子门口就围了好些人。 霍二淮看呆了:“这怎的光天化日,还明抢起来了?” 霍惜也看向纷闹处:“应该是认识的吧。” 果然就听到妇人骂道:“贱皮子,敢私藏,看我不打死你!供你吃供你穿,你还敢私藏!” “这是我挣来的,你快还我!” 那妇人在那小子身上抓了好几把,头发衣裳都给抓散了,霍二淮看得连连皱眉:“这是一家人还是是母子啊,在外头这样闹?” 见那小子被那妇人在脸上抓了几道,面皮抽了抽,替他疼得紧。 “看着不像亲生母子。”当街闹成这样,一个母亲叫自个儿子“贱皮子?” “爹也觉得不像。” 但就是养的,也不至于这样吧?他和孩他娘都舍不得惜儿念儿吃半点苦,念儿但凡身上有半点不舒服,他夫妇二人整宿的睡不着觉。 见那小子被那妇人踹了两下,倒在地上,啧啧感慨。 这两人在铺子门口打闹,霍惜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进铺子了。只好继续坐下喝茶,顺带看热闹。 才呷了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眼睛立刻瞪圆了。 只见街上一中年男子脚步匆匆赶来,拉开了正在攀扯的两人:“住手,这是大街上,要闹回家闹去。” 霍惜紧紧盯着他不放。 那妇人被那男人拉开,用手撸了一把头发,狠瞪着那小子:“呸,贱皮子,放着弟弟妹妹不带,倒跑出来挣私房银子来了,还敢私藏,胆肥了你!” “那是我挣的。”少年气弱地争辩。 “呸,你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还敢说是你的?”那妇人一脸的凶神恶煞。 霍惜紧紧盯着那个中年男子,见他来回地看了那二人,又捡起摔到地上的箩筐,递给那小子:“家去吧。” “爹,那是我挣来的。”少年委屈。 那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见他两手都是因为剥麻皮,而洗不掉的黑渍,眼神黯了黯。 “家去吧。” “爹……” “回吧。” 少年眼神立刻黯了下来,默默接过空担子,低垂着头挑着走了。 霍惜目光跟着他,见他拐个弯不见了身影,又看向那中年男人。就见那男人问那妇人:“你去哪?” “你管我!”那妇人瞪了他一眼,抬头挺胸走远了。 围观者或摇头叹息或窍窍私语,最后也散了。 见霍惜眼睛紧紧盯着那男人,还起身跟着走了两步,霍二淮忙上前拉住她:“惜儿?” 霍惜晃过神来,看了霍二淮一眼,等她回头再看时,那男人已走远了。 “没事。爹,我们去铺子吧。” 父女二人进了铺子。听说是东家派来的人,沙掌柜很是热情,几个伙计也都来打招呼。 霍二淮被沙掌柜领着在铺子和库房四处查看,霍惜则翻起账本。 见上面木料竹料一类的价格都涨了,找戚账房问了几句。 “近段时间,这些木料竹料,麻皮麻绳石灰生漆桐油的,价格都涨了。糯米也收不上来。倒是那些水产干货价格还略降了些。我们这回便多收了些。等收够半船一船的货我们就往京里运。也不敢往库房放。这天气热了,买冰也要耗一大笔。” 戚账房头一次见到霍惜,本以为她看账只是走个形式,哪里知道这小东家还能逐一逐条给指出差异之处。 遂收起两分漫不经心。 霍惜看了他一眼,点头称许了几句,说他账目做得清楚。 “都是属下该做的。”往额上抹了一把虚汗。暗自思忖,也不知东家是什么家庭,这么小的东家眼光都这么毒。 霍惜翻完账本,问他:“方才门口争吵那个小子,挑来的一担麻皮,给的什么价?” “十五文。往常只要十二文就能收上来满满一担,但这些日子麻皮价格也涨了。” 霍惜点头,状似不经意又问道:“那小子为何在门口与家人争执,是咱铺子的常客?你们有认识他吗?” “怎么不认识,他爹就在前面那条街上干活,都是认识的。” 见霍惜一脸兴致,戚账房索性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给她讲起故事来。 “说来也可惜,那男人叫伍大有,是个有才干的,早先沈掌柜来平江开铺子,还打算找他来咱铺子当掌柜呢。” “哦?那为何不用?” “所以我才说可惜啊。本来他来铺子里自荐,沈掌柜是看中他的,没想到后来一打听,知他家那个情况,就不要他了。” “他家什么情况?” “他那个婆娘,小东家方才也看到了,是个泼辣不讲理的。家里原也是开铺子的,奈何只生了她一个,从小给宠坏了。早年给她招了一个上门女婿,没过两年,嫌人家不好,竟把对方赶跑了,留下一个女儿。” “啊?都跟人家生下孩子了,还赶跑女儿的爹啊?” “可不是嘛。她爹娘都拦她不住。她那样嫁过人又带个拖油瓶的,就算家产都留给她,她爹娘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配她。” “后来也不知伍大有怎么撞上去了,给他招了伍大有,也不嫌弃他有个儿子。倒是过了两年安生日子,也给家里生了个儿子,留了后。只后来又不行了,在外吃酒赌钱欠了好些账,家里的铺子卖了,田地也卖了,才给她抵了账,父母也被她气死了。” 戚账房啧啧感慨了一番:“如今那甘氏更是变本加厉,伍大有挣的钱都被她抢了去,连伍大有儿子悄摸摸挣的那几个铜板都不放过。” “那伍大有原是在她家里管铺子,后来铺子卖了,就在外找活干,也当过掌柜账房,可那妇人老上铺子去找伍大有纠缠要钱,就再没人肯要伍大有当掌柜账房了。他就去码头扛包,给人当伙计。” 戚账房摇头叹息。 霍惜听完不胜感慨,没想到这个奶爹这些年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那他一个大男人,竟由着那泼妇治他?” “谁让他带个拖油瓶呢,还住人家的宅子,不拿捏他拿捏谁。”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入套 正说着,沙掌柜和霍二淮走了过来。 沙掌柜随口说道:“要我就大耳刮子扇她。一个妇人倒蹬鼻子上脸了。生了两个儿女,半点慈母样都无,还日日在外吃酒赌钱,把孩子丢给男人前头的儿子。就这样还不善待他,连人家闲时偷摸挣的几个铜板都不放过。” 霍二淮默默地听着,只觉无比庆幸,他也是入别人家给人当赘婿的,可杨家待他极好,孩他娘也事事听他的。 不由得感慨万分。 查完铺子,霍惜一路心事重重回到船上。 杨氏见着他们很高兴,问他们是不是事办好了,要回京了?她想念儿了。 霍二淮却看向霍惜:“惜儿,你一路皱着眉,是铺子里有什么不对吗?” 杨氏一听也看向她。 霍惜摇头:“不是。铺子里很好。掌柜伙计都很尽职。” “那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爹,那个伍大有……是我奶爹。那个小子,是我奶兄。” 霍二淮愣了愣,反应过来,很是错愕:“那人是你奶娘的男人?那个小子是你奶娘的儿子?” 霍惜沉重地点头。 “奶娘的男人和儿子?”杨氏忙问什么情况。 霍二淮便跟她说起今天铺子门口发生的事。杨氏听呆了,好半晌没反应,一阵唏嘘。 “这可怎么办?你奶娘如今还一个人,你奶爹却已经另娶新妇了。这……还有你奶兄,你奶娘要知道他如今在后娘手下过这样的日子,该多伤心难过。” “你奶娘怎么这么命苦啊。这可怎么办哦?” 夫妻二人在那里念念叨叨,引得霍惜想起奶娘,差点掉下泪来。 “惜儿,咱不能不管啊。你奶娘如今口不能言,她为了你们姐弟,成了如今的模样,惦记着自己儿子也说不出口,这,得多苦啊。” 杨氏心软,说着说着就落了泪。 霍二淮也很不好受,点头:“这事我们得管。既然他那后娘不待见他,咱就把他接走。送到你奶娘身边去。” “对对,咱把他接走,送到松江你奶娘身边!”杨氏点头赞同。 “可怎么接走呢?奶爹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他那个人我不了解。万一再让他那新妇得知了……” 那妇人眼里只认钱,万一拿着把柄,捅到吴氏那边呢? 她不敢拿念儿冒险。 奶兄……也好几年不见了,霍惜也摸不准他的心性。 可奶娘命苦,她不能太过自私。 “这……”杨氏踌躇着。 “对对,咱不能拿惜儿和念儿冒险。”霍二淮连连点头。 “可我一想到惜儿的奶娘,她看着惜儿和念儿时,眼里是万般的疼爱,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这要是知道自己亲生骨肉如今过这样的日子,心里得多难过。” 霍惜有些为难,她知道自己不能不管,但是又不知道怎样才能两全。 想了一夜,翻来覆去没睡。 次日顶着一双黑眼圈从船舱中出来。 “你,你这孩子怎地昨夜没睡好啊?”杨氏上来摸她的脸,“娘去给你煮个鸡蛋让你滚上一滚。” 霍二淮过来看了她一眼:“要是为难,要不咱就把事情跟你奶娘说说,让你奶娘想想法子?” 霍惜摇头:“我已想出法子了。” “什么法子?”杨氏忙着急地问道,她还是想把那孩子从那家里要出来,送到奶娘身边的。 霍惜看向霍二淮:“爹,我和娘留在平江想法子,你回一趟姚家坝,把情况跟我外叔祖说一说,让我峪舅舅跟着来,等我们把奶兄要出来了,就让峪舅舅带他去松江找奶娘。” “行,那爹马上就掉头去姚家坝。” “惜儿,那我们怎么把人要出来?他那后娘只怕是不肯吧?还要靠你奶兄带孩子养家呢。” “娘,这事还要靠你了。” “靠我?” 霍惜便把想了一晚上的计划跟杨氏说了一遍。 杨氏一听大喜,拍着大腿:“行,这事娘在行,定把你奶兄从那家里要出来!” 接下来,霍惜便向沙掌柜和戚账房及附近邻里打听了那甘氏的消息及她平日的动静。 知她爱吃酒赌钱,便让杨氏在她寻常爱去的耍钱吃酒的地方堵她。 这日,那甘氏又赌输了钱,搜遍了全身都找不出多的铜板,那赌钱做套的,便哄她让她拿了家里的房契来押。 那甘氏倒不向一般输急眼的赌徒一般失了志,听到对方哄她的房契,跳起来就骂:“呸,凭你也敢肖想我家的房契!我老爹老娘病重,都不肯让我拿了房契去卖钱,你倒来肖想。也配!” 呸了几声就离开了。 杨氏便在后面尾随她。 见她到了一酒肆想打酒,摸了全身又无铜板,讨好着让酒家赊她一壶,被酒家冷嘲热讽了几句,她就跳着脚跟人对骂。 杨氏跟在后面,都看呆了,半天没回神。 见她骂骂咧咧地走了,便一路跟着她。杨氏眼珠子一转,嘴里便开始抱怨起来,说家中的庶子不听话,白吃家里白用家里的,总有一天要卖了他。 还说广丰水要招一个伙计,签死契能给十五两,活签能给十两。等他爹出门了,就把他卖到广丰水去。 杨氏一路骂骂咧咧,说着碍眼的庶子,骂他挡了路自己儿子的路,在家白吃白喝,将来还要分家产,早晚非卖了他不可。 每一句都说到甘氏的心坎上。 直到杨氏骂骂咧咧从她身边走过了,她还盯着杨氏看个不住,脚步没挪动半分。 杨氏躲在广丰水铺子拐角处看她,果然就见那甘氏按捺不住,都没等伍大有出门,径直就去了广丰水。 甘氏进了铺子,捉了沙掌柜就问店里是不是要买伙计。 沙掌柜想到小东家的吩咐,点头:“是要买伙计。我们现在生意好了,这人手便有些不够。” 说完斜着眼看她:“去去去,你这样的,我们东家可不敢要。”做势要赶她。 “掌柜的,沙掌柜,咱们老街坊了,有话好好说。我知道我当不了伙计,可是我家里有人可以啊,你看我那个继子怎么样?”甘氏拖着沙掌柜不放。 “他?他才十一岁吧,能干什么?毛都没长齐。”一脸嫌弃。 “别啊,他这个年纪不是正好吗?算不得劳力,也不用你们付工钱,管吃饱就行。又从小赔养,对你们东家绝对忠心。等过几年,不就得用了?” 沙掌柜做势沉思了一番:“你说的也有道理。” “对吧,有道理吧?那你看,死契可以给多少银子?”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脱离 “死契,你要给他签死契?” 沙掌柜眼睛都瞪圆了:“你又不是人家亲娘,还能做主给人签死契?要签也让你家大有来。” “大有是我男人,他入赘我家,自然得听我的。” “他虽入赘你家,但你要签死契的人是他的儿子,与你有何干。” 好说歹说,沙掌柜就是不同意签死契,只说让伍大有来。 甘氏没辙。眼珠子转了转:“那活契呢?契活契给多少银子?” 沙掌柜看了她一眼:“那要看签几年了。签的越久银子自然越多。” “那签五十年,给多少银子?” 不止沙掌柜,铺子里的账房伙计们都听呆了。这是多大的仇啊,要把一辈子签给人卖命? 霍惜在帘子后头都听得恨了,本来对耍心计哄骗她,心中有些难安,但一听这甘氏的一番话,倒觉得耍点心计让奶兄早早离了这个家挺好的。 “你想签五十年,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呢。五十年?又不是死契,我们还得给他养老?你想得倒美。” “那三十年?二十年?能多少银子?” “要么死契,要么二十年。” “行,就二十年。二十年能多给些银子不?” 沙掌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最多给十五两。” “二十年,才给十五两?太少了吧,再多给几两吧?” “爱签不签?十来岁的小子能做得什么?还得白养着。我买一个死签奴才都用不了这个钱。” 见磨了半天,对方不松口,甘氏便点头应了:“行行,那就二十年。是十五两吧?” “说十五两就少不了你的。但你真的能做主?” “能,怎么不能,他爹入了我家门,我都能做了他的主,更何况他的崽。” 沙掌柜往帘子处看了一眼,见没有动静,便拿了文书过来让她签了并按指印,又给了她十五两银子。 那甘氏看都不看文书,就在上面按了指印。喜滋滋地捧着银子,挨个放在嘴里咬了咬,嗬嗬笑出声来。 等伍大有父子得知此事的时候,已回天无术。霍惜已动作迅速地让人拿了契纸到平江府衙入了档。 “你这妇人,为何这么无情,我儿吃的是我挣的银两,又碍不着你什么事,你两个孩儿都要他看管,你把业儿卖了,谁给你看管他们?” “呸,他住我的吃我的,如今我还给他寻了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将来学了本事,比你还强,你还不感激我!” 二人在家里大吵了一番。 伍成业萎靡了半天,掉了半天泪,默默把自己的两件衣裳收拾了。卷成一个小包袱往外走。 伍大有见他抱着包袱出来,与甘氏停了手。 “贱皮子,你吃的穿的都是我家的,还想带什么东西走!” 甘氏扑上前抢过伍成业的包袱,把它抖散了,见除了两件衣裳再无他物,还不解气,又用脚远远把它们踢开了。 伍成业只默默地看着,垂着头不发一言。 伍大有仰天长叹,回头见三岁的小儿正害怕地与他姐姐缩在墙角,嘴里喃喃地叫着爹,不禁悲从中来。 对伍成业说道:“走吧,爹送你过去。” 父子二人沉默地走出了甘家的宅子。 到了广丰水,伍大有给沙掌柜就要跪下,被沙掌柜拉了起来:“你这是做何?” “我知你们要把他送到别处的铺子,劳沙掌柜与你家东家说说情,请他,善待我儿。待我挣着钱了,就来赎我儿。”眼眶含了泪。 “放心,只要他本分,忠心,东家不会为难他。” 叹了口气:“离了那家也好,将来他学了本事,自然有他的造化,比呆在那家里做牛做马,被后娘搓磨要强。” 伍大有忍着泪,点头。 回头看着这个儿子,千言万语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伍成业含着泪,万船不舍,扑通给他爹跪了:“爹,你自己好好保重,将来,我有本事了,会回来看你的。” 伍大有终是落了泪,拍着他的胳膊说自己无用,又拉着他连声叮嘱了一番。 看着儿子被沙掌柜带入了后院,才脚步沉重地离开。 事情办好,霍惜从后院接了伍成业,半刻也没停,叫了一辆车就与他去了码头。 她爹昨日已带着峪舅舅到了平江,听了此事,外叔祖连夜让峪舅舅跟来了。 如今见着人,也是不胜唏嘘。 霍惜给李峪使了一个眼色,他点头,和颜悦色地对着惶惶不安的伍成业说道:“好孩子,别怕,我是你娘的故人。” 伍成业一路低垂着头,眼眶红红的,与爹分开,前路不明,正万般难受。 这会听到对方说是他娘的故人,忙抬起头来:“你们认识我娘?” 杨氏心软,见不得他这样,上前拉了他在船舱里坐下。 “对,我们都认识你娘。你娘一直在找你们。以为你们会回六合老家,还经常会到那边打听你们的消息。” 伍成业听到他们说起六合,知道是真的了。 眼眶又红了:“我爹说我们不能呆在六合,这些年我们从来没回过老家。我娘,我娘她在找我们吗?她在哪?我好想我娘。我这就去告诉爹,娘找到了!” 见他激动地要走身,杨氏忙拉住他:“好孩子,来,先坐下。你娘还是一个人,可你爹已娶了新妇。你告诉了你爹,让你爹怎么办?你爹和你后娘还生了一个弟弟,万一让你后娘知道了你娘的下落,就她那个脾性,你娘能落着好?” 伍成业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呆愣愣地摇头,不能,不能让甘氏知道了娘的下落,不能让她去找娘。 “那我娘在哪?我爹怎么办?我们一家不能在一起了吗?”憋了一路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杨氏给他拭了眼泪:“好孩子,我们就是要带你去见你娘。至于你爹,等你见到你娘,自己跟你娘说,看你娘的打算,好不好?” 伍成业见杨氏温声劝慰,终是对她点了头。 又一一看过在场的人,可能见大家都一脸的和气,终是卸了戒备,拉着杨氏就要去找娘。 “好好。会带你去见你娘的,很快你就能见到你娘了。” 霍惜定定地看着这个奶兄,小时候奶娘也是经常带他来府里跟她玩的。他定是记得她的。只是她现在不好相认。 见他对奶娘一脸的孺慕,一直念着奶娘,心里替奶娘高兴。 对他说道:“你跟这位峪叔叔回他家去,等他收拾好行李,就会带你去找你娘。” 伍成业听完她的话,精神立刻又崩紧了,拽了拽杨氏的衣袖:“你不能带我去找我娘吗?” 杨氏差点心软,忙温声安慰他:“放心吧,我们是一家的,这位叔叔跟你娘也是认识的,他正好要去你娘那边,顺路,就让他带你过去。” 伍成业见他们已安排好,心中虽然想跟着杨氏,但也只好应了下来。 见事情办好,李峪便对霍惜说道:“你们也不必送我了,快回去吧。我带他在这里坐船回去,半天就到了。等我带他找到他娘,就给你去信。” 霍惜点头,与他又说了几句,在码头看他带着伍成业坐船离去。 那伍成业离去时,还站船头看杨氏,看霍惜,抿着嘴,看得出一脸的不安。 杨氏一直笑着与他挥手,见人影看不见了,才长叹了口气:“这孩子心中不安呢。只盼着见到你奶娘,他和奶娘能过起好日子。” “放心吧娘,会的。我们也回吧,我都想念儿和舅舅了。” 杨氏忙招呼霍二淮划船:“快快,划船,咱们快回去,我都想死念儿了。下次要出门这么久,就带着他一起。”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何去何从 博雅书塾,一众小学童蹦蹦跳跳往大门口走。 “霍念,霍念!” “啊?”霍念回头看向他的同窗方琦。 “你爹娘和姐姐还没回来吗?”方琦很喜欢霍念。别人都叫他小胖子,就霍念叫他的大名,也不笑话他中午吃得多。 霍念摇头。 “那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咱们明天休沐,你可以住我家,我家有一个大园子,还有湖,我们可以划船,采莲,还可以钓鱼!” 霍念有些心动。 有园子,有湖可以划船还可以采莲呢,一定很好玩。他还没去别人家玩过呢。 “去吧去吧。我爹娘,祖父祖母可喜欢我了,也会喜欢你的。”难得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小伙伴,方琦很想他去自己家玩。 霍念对着小手:“我要问我舅舅。” “行,那我们去问你舅舅。”两人手拉着手往大门口跑。 “看,我家的下仆来接我啦,一会我们坐马车去!”一拉,没拉动。 方琦扭头看霍念,就见他恍过神来,已挣脱开他的手,飞跑了出去。 “爹,娘,姐姐!” 啊,霍念爹娘姐姐回来了? “哎,娘的念儿。想死娘了!”杨氏忙小跑着朝霍念跑去。 “娘,念儿好想你们哦!你们去了半个月了,我天天数着呢,这么久。”霍念被杨氏抱了起来,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小声抱怨。 霍二淮也走了过去,笑着摸他的小脑袋,他又甜甜地叫爹,把霍二淮叫得一脸宠溺的笑。 霍惜看着他跟杨氏和霍二淮撒娇,只觉得这皮小子越发娇气了。 没眼看。扭头见一个小胖子在几步开外看着这边,见她看他,还朝他走了过来。 “你是霍念的姐姐吗?” 哎呦,这小胖子,好可爱,这脸圆的,眼睛都挤得看不见了。 略略俯身:“为什么不是哥哥?” “霍念说他没有哥哥。” 这小胖子还挺聪明,正想逗他两句,就见他问道:“我能邀请霍念去我家玩吗?我们明天休沐。” 呃…… 霍念有了可以相邀到家里做客的朋友了? 霍惜心中一阵高兴。 寻思着弟弟有几个朋友也不错,刚想开口,就听霍念就扬声道:“不行。我爹娘回来了,我要陪他们。等下回再去你家做客吧。” 杨氏把霍念放了下来,霍念跑到方琦面前又说了一遍。 小胖子听了便有些失望。 一个奶娘模样的仆妇走了过来,朝霍惜等人笑笑,对小胖子哄说:“那咱下回再邀你的同窗到家里做客好不好?” “好吧。那说好了哦,下回休沐你就到我家来玩。” “好。” 两个小同窗愉快地说定,挥手告别。不多时,书塾门口的学童都被人接走了。 霍念见到爹娘姐姐高兴地很,小嘴不停,叽叽喳喳说着这些天发生的好玩的事。 又止不住抱怨他们这趟出门时间太久了,嘟着嘴:“下回你们再出去这么久,我就不理你们了。” “好好,娘保证下回不会这么久了。要是出门这么久,娘就带你一起好不好?” “哼。娘自己说的哦。” “嗯,娘说的,咱拉钩。” 霍惜见他拉着杨氏拉完钩还不算,又要霍二淮和她与他拉钩,不由白了他一眼。皮小子不惧,还嘟嘴瞪她。 拉完钩,开心地左右拉着霍二淮和杨氏,想起什么又问:“咦,爹爹,咱家的船呢,谁守着?” “放心,爹让人守着呢。这回啊爹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一会咱回家看。” “好。我最喜欢爹了!” 霍二淮和杨氏高兴地看着他,看不够似的。 接到霍念,一家人便决定在城里吃完饭再回去。 “今天娘带我们念儿找一家好吃的酒楼吃饭,一会吃完,娘再带念儿去莫愁湖里坐花船,咱们一家也好好游游湖好不好?” 霍念眼睛瞪圆了,拍着小手高兴地跳着:“好哦,我最喜欢娘了!” 霍惜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很快杨福也寻了来,一家人便在莫愁湖边寻了家还不错的酒楼进去吃晚食。 坐在一楼大堂,霍念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仗着爹娘宠他,今天大家会如他的愿,颇有些肆无忌惮。 在酒楼好吃了一顿,吃得大伙都有些撑了,便往湖边走去,寻了花船坐。 雇了一艘装饰华丽的花船,一家人坐了上去。 霍念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坐不住。拉着花船上的轻纱说也要往自家船上装,说好看。要不是霍惜拉着,杨氏当场就应了。 一家人坐在船上,喝着茶水吃着点心小食,吹着湖风,赏着湖边的美景,很是惬意。 穆俨早就发现他们了,方才两船还离得挺近,只他们没发现自己。 听那小子拉着那小骗子说他们这艘两层楼的花船好看,说等他攒够钱了也要坐一回那样高的花船。 穆俨嘴角扬了扬,把目光收回。 “对了穆斌,你想好去哪个衙门历事了没有?” 国子监马上毕业,素日交好的几个同窗相约莫愁湖,询问各自的去向。 “可能去礼部吧。”穆俨淡淡开口。 “礼部?你想去礼部?” 徐三保等人很是吃惊,“你文才武艺俱佳,六部三司两院,哪个不能去,你去礼部?” 穆俨默了默,没有解释。 陈俨看了穆俨一眼,见徐三保喋喋不休,暗自拉了他一把。 “你拉我干嘛?论课业穆斌比咱们几个都优秀,京中那么多部门,为何非要挑礼部这个清闲的养老部门?” 徐三保看不明白陈俨的暗示,犹自说着,想劝穆俨改变主意。 陈俨表示心累,不想与他说话。穆俨的处境他是清楚的,但徐三保这个众星捧月的人不懂。 穆俨没回他,笑了笑:“你们呢,是如何打算的?” 徐三保便说道:“我爹想让我去户部。” 陈俨道:“我可能去吏部。”陈禧说他想去兵部。在场的几人只有穆俨想去礼部。 谁都知道礼部这个部门比较尴尬,主持的事务诸如祭祀,典礼,教育,接待外宾……瞧着都挺高大上,但又很少涉及人事、军事、经济等重要政务。 地位不低,却远离权力核心,是一个比较边缘化的部门,实际的行政权力也有限。 对于穆俨的这个选择,有的理解,有的不理解。 席罢回到府里,离一和坎二有些不解地问道:“少爷,咱不一定要去礼部吧?” 穆俨嘴角讥讽:“我倒是想去兵部,你觉得上面能让我去?户部吏部,就是刑部只怕也要被刷下来。不过,你家少爷要是说想去工部,只怕是能去的。” 离一和坎二听完眼色一黯,心疼地看了少爷一眼。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放在眼皮底下 次日,穆俨在院里练完拳脚,梳洗了一番,去向程氏请安。 见穆望没来,眉头皱了皱。 请安完,又和程氏一起去向耿氏请安,不想却被门口的仆妇葛嬷嬷拦住了。 说太夫人还没起,让夫人和少爷再略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 平时穆俨因为要上国子监,也并非每日来向耿氏请安。今日休沐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倒是被晾在门口了。 再去看程氏,见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穆俨眉头皱得死紧。 又见这都快一个时辰了,穆望还没出现,心里有股火就升了起来。 冷声吩咐身后的离一:“去把穆望拎过来!” 方才拦他们的葛嬷嬷正站在檐下,见状忙拦道:“望少爷还小,正是缺觉的时候,就让他多睡会吧,太夫人不会见怪的。” 穆俨冷冷地撇了她一眼,见离一不动,喝道:“还不快去!”离一脚步飞快离开。 那葛氏一看穆俨这个样子,拧了拧手中的帕子,进屋去了。 程氏也知儿子在为她出头,凑近温言劝道:“算了,随他去吧。我也不曾养育过他。” 吴氏所生的几个子女,眼里有没有她这个嫡母,她并不在意,她满心满眼都只有眼前这个儿子。只要他好,她就好。 “规矩不可废,婶娘是他嫡母,既然要你日日早起向祖母问安,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能漏了。”穆俨声音清冷。 程氏见儿子维护她,心中一暖,但不想看到他因此惹了婆母不快,便想再说几句,没想这会耿氏的房门开了,只好止住了话头。 耿氏坐在上座,扫了一眼侧座的这个孙子。 眼神明明灭灭。 这孩子肖似他祖父,文才武艺俱佳,穆家交到他手里,她放一百个心。若这孩子没有过继到前头那位的房头里,她自然是愿意扶持他的。 可如今他虽叫他祖母,却是前头那位的孙子。 若让他袭了爵,她的孙儿岂不成了旁枝,将来只能拿着少许的家财分出去了? 正想着,穆望一路惨叫着嚎过来。 耿氏慌得起身。 “祖母,祖母,你快打他板子!孙儿还在睡,他就让人拽了孙儿起床,孙儿好困。”穆望穿着一身中衣,头发也不梳,扑到耿氏怀里撒娇。 耿氏瞧着他一脸惺松未睡醒的模样,心疼得不行。 看向穆俨:“望儿还小,正是缺觉,你叫人喊他起来做甚?等他起了,哪时不能向我请安?” 穆望得意地望向穆俨,被穆俨厉目一瞪,吓了一个哆嗦:“祖母,你看堂兄瞪我。” “你在云南是什么样我不管,既然到了京师,就按京师的规矩。早起向你嫡母请安,是你做儿子的孝道。若不能做到,我便让人送你回云南去。” 穆望抖了抖,不说向程氏请安,也不看她一眼,只埋头在耿氏怀里。 耿氏看了程氏一眼,见她没有发话,抿了抿唇。 当初穆春还在的时候,晟儿和程氏留守京师,后来穆春病逝,晟儿去云南袭了爵,留她一人在京师祖宅。 这些年,丈夫不在身边,唯一的儿子也被侯爷过继给穆春了。耿氏心里是同情她的,并不想多为难她。 只是……心里有些复杂。 安抚了怀中的穆望几句,又推他:“去,向你嫡母请安去。” 穆望先是扭捏了几下,见祖母坚持,终是挪着到程氏面前请了安。 回到书房,穆俨坐在椅子上回想着今早的事。 他生母一人留守京师祖宅,无人体谅她的不易。如今,庶子不敬她,祖母也待她无半分亲近。祖母明明身边仆妇丫鬟一堆,却要他生母上前又是捏肩又是捶腿。 他身边荆棘遍布,杀机重重,若他有一日不在了,他生母程氏又该如何?她会是怎样的下场? 云南只知有君氏,不知程氏,只把君氏视为侯夫人。若将来他不在了,穆展又袭了爵,他这生母只怕要在京中祖宅孤独老死,或是长伴青灯古佛了。 谁会善待她? 他原本是二房长子,长房无子,被祖父过继到长房。原本以为生母还会有其他子嗣,未想生父待她情淡,又把她一个人扔在京师。 他不想争的,被祖父和嗣父顶上去争。生父袭了爵,他也不想争的,可有人却不想他活。 不仅不想让他活,也不让他身边的人活,非要折断他的羽翼。 他不得不争,逼着他去争。既然如此,那他就好好争一争。 等国子监的一众同窗知道穆俨最后选了锦衣卫的时候,都惊呆了。 不说他们这一届,进国子监的历届学子,有谁进锦衣卫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穆俨一人。 一个侯府子弟,进锦衣卫? 说好听点,锦衣卫掌皇帝仪仗和贴身护卫,听皇帝号令。说难听点,那就是百官眼中的恶鬼,皇帝眼中的工具人。 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十二时辰护卫皇帝安危不说,抓小偷强盗,抓百官辫子,搜集情报,抽查税课,随军出征,看守陵寝……让你干什么就得去干什么。 百官把锦衣卫视为皇帝放在他们中间的耳目,因为有皇帝撑腰,素来态度嚣张,手段凌虐残忍,简直臭名昭著。 一个侯府子弟,在国子监拜读多年,大好前程,这,要进锦衣卫? 穆俨不是没察觉同窗对他的态度变化,逐渐疏离,不再交心,言谈泛泛。 皇帝的耳目放在他们中间,就如同卧榻之旁有他人安睡一般,这如何能安心?这朋友还如何处?能交心? 对于他人的态度,穆俨并不在意。 做质子就要有做质子的觉悟。皇帝防着他,他想进京里重要的部门历事,是进不去的。还不如把自己放到皇帝的眼皮底下,没准还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永康帝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 伺侯完皇后用药,笑着与皇后说起此事:“朕是那等容不下人的?听说他文才武略甚为优秀,京中各衙门还不是任他挑?何至于此。” 徐皇后咳了两声,笑道:“陛下不高兴?” 永康帝在她后背上抚了几下,笑了笑:“既然他有此愿,那便让他到御前当两年侍卫吧。才十五岁,放到外头给他人使唤,还不如朕先使唤他两年。” ------题外话------ 天天红色高温预警,唯有西瓜和空调能续命。过两天就暴更哈~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不能专心 这个休沐日,霍念玩得很是开心。 爹娘姐姐把他扔在京里半个月,这一回来,为了补偿他,对他提的各种小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连姐姐都不说揍他屁股了。他过得那叫一个舒心。 想着方琦说他家有个小湖,可以划船可以采莲,霍念只跟爹娘念叨了一句,爹就划着船到了六合镇,找到一处长满了荷花的野湖,让他过了一回采莲的瘾。 采了一船的莲篷,又采了好多菱角。 那叫一个高兴。 明天带去书塾,那同窗们一定会羡慕死他的。 这一天,霍念跟爹娘,姐姐,在船上钓鱼,捕鱼,下虾笼蟹笼,又采莲,还去六合镇逛了一圈,乐不思蜀。 咧着小嘴,一天都没合起来过。 夜间杨福回来,他猴在杨福身上,说着这一天的趣事,小嘴巴巴地就没停下来。 霍惜见他今天吃了一肚子小吃零食,小肚子鼓鼓囊囊的连晚食都只吃了两口,又见他一脸的兴奋压制不住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念儿,你这些天可有好好写大字?之前姐姐给你的那本字贴,可有照着描摹了?” 这回外祖父听说念儿已上了书塾,还随信送了好几本字贴来,都是外祖父亲自写的。最适合小儿练大字用。 霍惜在去湖州之前,就交待他每天都要练大字的。 霍念正抓着舅舅给他剥的莲子要往嘴里送,听见姐姐这么一说,愣住了。 呆呆地看了姐姐一眼,老老实实地摇头。 “为什么不写大字?” 杨福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都忘了让念儿每天写大字了。 霍念屁股往杨氏那边挪了挪,眼珠子飞快地转:“姐姐说写大字要专心……” “对啊,要专心。”霍惜点头,很欣慰他记着自己说过的话。 没想到就听见那皮小子弱弱地说道:“可我想爹想娘,想姐姐,好想好想你们,我一想你们就不能专心,不能专心就写不下去呀。” 呃…… 杨福差点笑出声来。 见霍惜板了脸,立刻憋住,低头继续剥莲子。 杨氏和霍二淮对视了一眼,也垂了头剥莲子。 今天不知不觉地就采了半船的莲蓬,这吃新鲜一时半会的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把他们剥出来,晒干了存起来,以后煮粥或是煮汤吃。 霍念读书的事他们不敢插手,当初送杨福去书塾读了几年书也是惜儿做得主。 杨氏一边剥莲子一边偷偷拿眼瞧霍念,嘴角扬着,她儿子就是机灵,这么一说惜儿就不会揍他屁股了。 霍惜对于霍念这个耍无赖的回答,也是无语。 想训他,见他眨着一双如水浸过般的大眼睛,眨巴地望着你,又忍不住心软。 想着他十几天没见她和爹娘,想着昨日下晌去接他时他那一副又高兴又委屈的样子,要训斥的话又说不出口。 狠瞪了他一眼:“那从明天起,每天要写二十张大字,把之前欠的都补回来。” “好!姐姐最好了,我最喜欢姐姐了。从明天开始念儿一定每天写二十张大字,认认真真的写。好不好?” “嗯。” 见姐姐答应了,霍念又高兴地咧了小嘴,朝杨氏和霍二淮抬了抬下巴,得意得不行。 挨到杨福身边,开心地剥起莲子,不时接受一下大家的投喂,高兴得很。 “姐姐,我明天能不通送一些莲蓬给先生和方琦他们吃?” “行。再把爹娘这回给你带的一些其他地方的吃食也带一些。” “好!方琦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第二天霍念起了一个大早,在大家的目送下,高高兴兴抱着一个大大的篮子进了书塾。 霍惜把他送进了书塾,就和杨福去了铺子。 这世上聪明的人不少,自从朝中传出营建北平城的消息,江南各粮食的价格都悄悄上涨了,大批的粮食和各项物资都往北方运。 每天码头上热热闹闹的,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船。 广丰水新回来的五艘大船,被沈千重带了三艘去了北边,还有两艘也被杨福派去乡间收粮收各种物资了。加上自家之前买的几艘船,来来回回的,就没见歇过。 杨福又买了一批签了身契的伙计,就是如此,两个铺子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惜儿,上次咱买回的番布,留在京师的,库里都出清了,还有那些番货,除了请人加工的,放外头卖的,也都没剩。” “舅舅有统计过吗,除开成本和咱一路的花费,大概是什么利润?” “咱七成是批给小商小贩的,只有三成放在内城的铺子散卖,散卖的利润能有两倍,批发的只有不到一倍的利。” 霍惜点头,在京师能有一倍的利已很不错。 当然若是往北运,往其他地方运,利润肯定不止。当然抛费也大,也缺了能干的掌柜和管事押运和经营。 也不知外叔祖那边能不能多找一些能用的旧人。母亲之前身边也有几个得用的,但如今也不知他们被发卖到哪里了。 “对了,咱上次请女工加工的那些撒哈喇,都收回来了,惜儿你看要怎么办?” “都好了?咱上次买的可不少。” 那些撒哈喇是一些毛织物,由各种动物的毛编织而成,摸起来厚实又粗糙,当初一百文一疋都无人问津,被霍惜全包了。 “走,我们看看去。” 霍惜拉着杨福到了库房,这一看,大半个库房放的都是这些加工完的毛织物。 大小不一,厚实不一。霍惜一一上手查看,见经过重新染色,裁剪,加工过的撒哈喇如今已变得上档次了不少。心中大喜。 “都装船往北方运吧。不管是做门帘窗帘车帘,做地毯,做帐篷,北边会比江南更需要。” “对,我也这么想的。这东西密实不透风,遮风挡雨防尘防冻,都是极好的。如今经过加工,看着和当初灰扑扑买来时已是天壤之别,定能卖个好价。” 霍惜点头:“希望能卖个好价,我也好在北边多置些田产房产。舅舅,咱接下来再收些粮食和布匹吧,都往北边运。再让爹联系一些船家。” “好。”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娘你怎么了 霍惜和杨福忙着在各地收粮食收布匹的时候,李峪也带着伍成业到了松江。 奶娘周氏自从与霍惜相认,见两个孩子好好的,如今整个人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浑身都是劲。 织坊里一月有两天休假,她也不肯歇,拉着马嬷嬷到松江府各县各乡打探哪里有布料,有粮食,跟人谈价格,学着跟人谈生意。 下工回家,也要就着夜光给两个孩子缝制衣裳。 除了偶尔想一想男人和儿子,再没别的所求了。 现在住的院子是惜儿买下来的,她和马嬷嬷如今不用担心居无定所,每月挣的也足够她二人花用,安心不少。 宁姐儿不容易,她如今吃住不愁,就想着为宁姐儿多做些什么。 织坊里,周氏手脚飞快,别人一天能织一匹布,她能织一匹半。心无旁骛,心里眼里只有眼前的织机。 “周氏,有人找。” 织坊的管事喊了两遍,直到走到她的近前,推了她,周氏才反应过来。啊啊询问出声。 “门口有人找你。” 周氏愣了愣,有人找?宁姐儿?是宁姐儿来看我了?反应过来,小跑着往织坊门口跑。 到了门口,没看见宁姐儿的身影,只有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子。 那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但几年过去了,周氏有些不敢认。 李峪也是好几年没见她了,见她如今老态了不少,又已从霍惜嘴里得知了她的遭遇,知她已口不能言,看着她,心生感慨,也是半天没能开口。 而伍成业,被霍惜从后娘那里要出来,不能跟她走,又让他跟着李峪,一路都惶惶不安。 虽然李峪说要他去找娘,但没见到娘,他心里一直不安忐忑着。跟李峪在一起,也是问一句答一句,半天不开口。 如今见着娘就在面前,瞪圆了眼,也是半天吱唔不出一句话来。 三人在织坊门口相互打量,谁也没开口。 伍成业捺不住,见娘已认不出他来了,心中又是喜又是疼,向娘那边挪了两步,见娘只望着他不说话,哇地一声就哭开了:“娘!” 扑了上来。 周氏被他扑得踉跄,全身都僵了,愣愣地看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子,他叫自己什么? “娘,我是业儿啊,娘你不认得儿子了吗,娘!” 周氏回过神来,激动地手脚发颤,啊啊叫着,从怀里推开他,捧着他的脸细瞧,她的儿?是她的儿成业吗? 五年了,她日日夜夜想着他,梦里都是他小时候的模样,如今,他这般大了吗? “啊啊,啊……”泪流满面。 “娘?娘你怎么了,娘……” “啊啊,啊……” “娘,你怎么了,你怎么说不出话了娘?” 母子二人在织坊门口抱头痛哭,听着周氏想叫儿子,又叫不出声,只发出激动的嘶哑的声响,李峪仰天长叹,感慨不已。 见织坊管事在里面探头探脑,李峪忙眨去泪意,出声道:“家去说吧。” 周氏捧着儿子的脸瞧了又瞧,泪流不止。转头就要向李峪屈膝道谢,李峪扶住了她:“不是我找到他的,我们回去说。” 周氏啊啊地点头,抹了一把眼泪,看着紧紧抱住她胳膊的儿子,恍如隔世。 才要挪步,又啊啊了声,指了指院内。 李峪以为她是要进去请假,点头:“好,我们在门口等你。” 见娘转身,伍成业急得上前拉她:“娘!” “啊啊!” “你娘要跟坊主请假,我们在门口等他。” 周氏朝伍成业点头,在他脸上摸了又摸,伍成业脚步跟着,脸上挂着泪:“那娘你要快些出来,儿子在门口等你。” 周氏啊啊地点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去。 伍成业见他娘转身不见了人影,踮着脚忙里面望。 “放心吧,你娘很快就出来了。” 见着娘,伍成业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向李峪:“叔,你说我娘为什么说不出话了?她如今叫我一声都不能了。我娘她,还能再说话吗?还能治好吗?” 看着娘那个样子,心疼他直想掉泪。娘比他苦。 李峪朝他笑了笑,安抚他:“以后你多学些本事,攒了银子,带你娘去看厉害的大夫,让大夫治好她。” 伍成业重重地点头:“嗯。我一定好好学本事,攒很多银子,带我娘去看大夫,一定能治好我娘的。” 很快奶娘就拉着马嬷嬷出来了。 伍成业立刻朝他娘扑了过去,抱着娘的胳膊紧紧的,一副生怕他娘不见了的模样。 马嬷嬷看了他一眼,朝李峪点了点头:“家去吧。” 李峪早从霍惜嘴里知道她的身份,朝她打了招呼,跟在她二人身后去了她们住的院子。 等回了院子,李峪看了伍成业一眼,只说道:“是惜儿在平江找到他的。”把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得知是宁姐儿找到的成业,周氏又是高兴又是激动。等再得知自家男人已另娶新妇时,周氏眼神黯了黯,低着头,半天没有声响,尔后默默落下泪来。 马嬷嬷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和李峪安慰了她几句。 “如今找到成业,也知惜儿他们好好的,你该高兴。之前他们都没有音讯,你不一样熬过来了吗?以后咱和成业在松江好好过日子,你有儿子傍身,惜儿也说要给你养老,你还有什么愁的?哪里像我?孤伶伶一人。” 周氏抬头狠狠拽住了她的手,啊啊了半天。 “好好,我懂,以后我们两姐妹就一直在一起,让成业和惜儿给我们养老。” “啊啊……”周氏这才带着泪笑了起来。 李峪把伍成业送到,事情也算了了一桩,便跟她二人说起惜儿的打算。 周氏和马嬷嬷听了,考虑了半晌,点头应下。 “我们还认识几个交好的小娘子,买几台织机请她们来一起织布不难,只是这院子怕是放不下那么多台织机。” “惜儿说给你们换一间大的院子,或是租一间作坊。让你们当管事,教小娘子们织布就行,不想你们那么劳累。” “我们二人年岁正当壮年,哪里就能闲着不做事了。租一间作坊吧,买一间大院子,怕是要不少钱。” 李峪点头:“好,那我明天便去看房子。再看看哪里有铺子。” “前段时间沈掌柜来也说了铺子的事,我们都有留意,倒是相中了几家,正好一会去看看。” 李峪点头应下。 接下来马嬷嬷和周氏便向织坊辞了工,和李峪在松江城里找起房子和铺子来。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那双眼睛 战朱门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二章那双眼睛七月中,穆俨从国子监毕业,程氏直到这时方得知他的决定,直接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找穆俨苦口婆心劝了一番,也没改变他的主意。 见她哭得厉害,少爷又不愿解释,离一不忍心,点了她几句。程氏更是哭得差点撅过去。 她的儿,都是为了她啊。 程氏眼睛都哭肿了,对又来索要对牌和账簿的葛嬷嬷直接骂了回去。 耿氏差点以为她中邪了。她这个儿媳平时谨小甚微,哪敢违了她的意?这回在管家上头却牢牢抓着不放手。 若真有这样的手段,这些年何至于一个人留守祖宅? 听说上回穆俨吃了厨房送的饭菜,差点抢救不过来。耿氏连想了几日,叹了口气,最终做罢,再不提要管家的事。 得知穆俨要进锦衣卫,穆昕和定国公徐景昌纷纷来相劝,都没有改变穆俨的决定。 “我说话还是有点用的,你想去哪个衙门,我跟人打声招呼就是,何必进锦衣卫。”徐景昌苦劝一番。 “多谢表兄。我心意已决。我运气不错,一进去就是个小旗了,还被皇上要到宫里做了个御前侍卫,比别人强。”穆俨朝他笑笑,心中感激。 见事已至此,徐景昌叹了口气,只好做罢。 夜里,离一和坎二给穆俨收拾着明天要进宫穿的衣裳。 见穆俨坐在椅子上发呆,离一坎二对视了一眼,坎二拿起大红飞鱼服看了又看:“这衣服真好看,瞧这纹饰,瞧这做工。少爷你穿上一定好看得紧。” 说完偷偷撇了穆俨一眼。 “御前侍卫,代表着皇家威仪,服饰当然要华美些。”离一把坎二抖起来的衣裳又给挂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穆俨不得清静,回过头来瞪了他俩一眼。 坎二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少爷,你看,你一进锦衣卫,就是个从七品的小旗,有官阶是个实职。比你那些进了六部的同窗可强多了,他们还只是打杂的呢。” 离一瞥了他一眼:“谁说咱家少爷是从七品小旗了?” “啊?”少爷难道不是小旗? 见他木愣愣的,离一说道:“你忘了皇上给咱少爷的荫封了?” 坎二眼睛一亮:“对对对,我都忘了这事。那咱少爷就是正四品的小旗!虽是小旗,却领着正四品的俸禄呢,这谁及得上!” “少爷,这下你跟锦衣卫佥事是一个职级呢。这上头也就指挥使和两位同知能管得了你了。可少看不少人的脸色。” 我一个前侯爷世子,如今当个小旗,是个多荣耀的事呢? 穆俨心中苦涩。 知他二人在安慰他,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锦衣卫有品级的官员从从七品的小旗一直到正三品的指挥使。他要是爬到最上头,这中间有总旗,试百户,百户,副千户,千户,镇抚,佥事,同知。 若从无品级的小卒一步步上来,不知该挨多少人的使唤。 虽说他荫封正四品,但实职却是个小旗,上面还有数层上官。 在太祖朝,锦衣卫只有数千人,挑选的人不过是寒门有武职有军功之人。如今到了永康一朝,锦衣卫已发展到了十二卫,职能也不再只是皇宫禁卫军,掌皇帝车驾护卫了。 职能变多了,立功的机会,出头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了。 如今这样的结果对他已是极好。 穆俨回过神,吩咐离一坎二:“下去歇着吧。” “是。” 穆俨睡了个好觉,张辅那边却有些睡不着。 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经常会想起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想起那个小童。 这日夜里浑沦睡了一觉,次日在几个孩子请安时,对几个孩子很是和颜乐色。查问了一番他们的课业,和平日里的生活。 望着底下的的四女二子,张辅从他们的眼睛上一一扫过。 良妾王氏见两个女儿碧珠,碧玥得了侯爷的关心,脸上便带了笑。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将来也不知会不会有儿子傍身,就吴氏的手段,今后只怕是难了。 只盼两个女儿能嫁的好,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而贵妾柳氏则推着身边的碧珂去跟父亲亲香。在北平,只有柳氏伺侯在侧,碧珂也是在侯爷跟前长大的,自然比旁人与侯爷多了几分亲近。 见侯爷抱着碧珂逗弄,柳氏又笑的得意,吴氏后槽牙差点咬碎,拧皱了手里的帕子。用眼神暗示自己两个儿女也去跟侯爷亲近。 只是张解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看见吴氏的暗示。而张碧瑶则一脸不屑。 她一个嫡女,犯得着与庶弟庶妹们争宠?遂没有理会吴氏的暗示,只在椅子上端坐。 而另一个庶子张茂,亲娘早早没了,一早只由着奶娘带过来,此时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也没人告诉他要怎么与父亲亲热,便只一脸懵懂地坐着。 张辅扫了一眼自己几个孩子,见无一双眼睛似那小童那般明亮,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又见几个孩子都有生母在旁,只有张茂一副呆傻的样子,心里动了动。 给王氏请安时,便提出来要把张茂记在元妻李氏名下。 王氏听完愣了愣,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有些不赞同的说道:“茂儿还小,如今也不过四岁,又病病歪歪的,还是等再过几年再来打算。” 张辅以为王氏是怕张茂养不活,略略沉吟,道:“茂儿虽体弱,但也并非日日都要服用汤药,再说咱这样的人家,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吗?” 王氏手下顿了顿,看向张辅:“还是再等几年吧,早记晚记有什么分别?咱家还能少了李氏的香火?” 见母亲不同意,张辅也只好罢了话头。 吴氏那边听说张辅要把张茂记入李氏名下,气得摔坏了房中一套青花茶盏,把贴身伺侯的牛嬷嬷心疼得直抽抽。 “夫人,这摔了一个,剩下的就不成套了。这套青花茶盏用料还是外番进贡的料呢。” 张氏浑不在意:“不过一套青花茶盏罢了。你再去库房里挑一套更好的便是。” 牛嬷嬷忍着心疼让人把碎瓷片扫净,这才劝道:“我的好夫人,凭他爱记不记,一个没娘的,还能踩到咱小侯爷头上不成?” “你懂个屁!侯爷现在都压着不给解儿上表请封世子,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还念着前头那位。如今又说要把张茂记在那位名下,岂不成了元妻之子了?将来也是能与我儿争上一争的。” 她贵妾扶正,身上没有诰命,张解出生时她还没扶正,那张解名声上便是庶子出身。 若是将来有什么变故,张解不能安安稳稳地袭爵,让一个下贱通房生的野种踩到张解头上,那她岂不要呕死? “往宫里递牌子吧,我想见见吴惠妃。” “是。”牛嬷嬷应声下去安排。 7017k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能写回信了 战朱门正文卷第二百五十三章能写回信了七月流火,蝉虫叫得频,惹人心生燥意。 霍念书塾放了暑假,他缠着霍惜,上跳下窜。霍惜烦他烦得不行,又狠不下心训他,只好把他带着。 “姐姐,那个哥哥真是个眼盲心盲的,还叫你贤弟呢。” 霍念捂嘴偷笑了好一会,仰着小脸在霍惜身边转来转去:“姐姐还是很好认的啊,我就能一眼认出来,远远的也能知道是姐姐,为什么那个哥哥认不出来呢?” 见霍惜不回他,自说自话:“哼,我反正是不会跟他说的,就是他给我送了这好些的礼物,我也不会提醒他的。谁让他眼盲心盲呢。” 霍惜瞥了他一眼:“他从西北给你寄过来这么多礼物,你还在背后说他坏话?” “我这又不是坏话。”霍念跳起来辩解。 “那这是什么话?” “是……反正不是不好的话。”霍念嘟嘴不依,他才没有在背后说人坏话。 霍惜翻着铺子的出入明细,没理他。他一个人叨叨了半天,又猴过来:“姐姐,你不给那位哥哥回信吗?我给你磨墨啊?” “热死了,非要粘着我。” “就粘就粘。”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霍惜甩不脱他,只好算了,反正一会他就坐不住了,果然才不到两息,就见那皮小子又跳开,挪了墨过来磨,非要让霍惜写回信。 “你不是上了书塾了?要不这信你来替姐姐写?” 霍念眼睛一亮,刚想点头,又委顿了下来:“可我还不认识太多的字。” “那你不认识的字,就空着,一会姐姐来补。” “好!”皮小子终于肯安静下来干一件事了,霍惜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松江的铺子也开起来了,奶娘和马嬷嬷也辞了工,买了十台织机租了个大院子请人来织布。 她原来只给了李峪舅舅一千两银子,这些银子要租铺子要租房子,要收货要请账房伙计,有些捉襟见肘。 霍惜是想着让奶娘和嬷嬷从织坊里辞工,自己给自己干活,也不用那么累,想干就干,想歇就歇,自己当自己的主。 并不想她太劳累。 所以跟峪表舅说的也只是买五台织机,请三两个人给她二人解闷就行。 哪想奶娘和马嬷嬷把这当成事业了,一下子就买了十台织机,还掏空了自己的家底。 好在奶娘现在有奶兄陪着,也算了了霍惜的一桩心事,峪表舅也把奶兄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只可惜奶爹回不到奶娘身边了。 霍惜不由叹了口气,直道人生无常。 现在有了峪表舅、奶娘和嬷嬷帮着在松江收些番货,收布匹和粮食,霍惜安心不少。 这些天广丰水的船只来往松江好几趟,运回了不少货,也把京师的货运到松江,松江的铺子也算是开起来了,生意日渐好转。 收回成本看来用不了太长时间。 这些天外叔祖给她也送来了好些人,如今各处都有人手,总算不怎么缺人了。 至于这些人是否得用,还得用一段时间看看,至于忠心,她倒是不担心。外叔祖能给她送来,定是刷选考验过了。 “姐姐,我写完了。” 霍惜被皮小子叫回神来,拿过他递到面前的信纸一看,呆了。 这一张纸才写了几个字啊,又大又黑,圆乎乎的一团,还好多地方空着。几句话就写了好几页纸。 “姐姐,我写的好不好?”皮小子得意洋洋地仰头等她夸赞。 这信简直不忍看。 但也不好打击皮小子的信心,霍惜硬着头皮点头:“好,没想到我们念儿才念了这么短时间的书,就能写信了呢,真棒。” 皮小子立刻得意得不行。 “那姐姐帮我补,我再给外祖父外祖母也写一封,写完了我们去给他们买礼物,也给宫哥哥买。” 皮小子被夸了,停不下手,立刻又摊了纸,给外祖父母写起信来。 见他兴致昂扬的,也不好打击了他。霍惜只好拿了笔,猜着他的心思,往缺了的地方补上字,猜不出来的,就问他这个空是要写什么。 “哪里?” 蹬蹬蹬跑过来:“哦这里啊,谢谢哥哥送我的瓷人,瓷我不会写。” 呃……好吧。霍惜认命地在纸上帮他填着缺的字。 两姐弟,各自执了书桌的一边,一笔一划极认真地写回信。院里蝉声阵阵,铺子的后院却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下半晌,等到霍二淮带着人推着几板车的竹料麻丝麻绳等物进铺子的时候,见霍念都能写信了,开心得不行。 “我们念儿只读了这么会的书,就会写信了呢,真好,爹高兴。回头说与你娘听,你娘也准高兴。” “嗯,等我再多读些书,我还能认更多的字,能写更长的信。” 皮小子不经夸,越夸越来精神,扒着爹许下宏愿:“等以后念儿能认更多的字了,就读书中好看的故事给爹娘听。” “好好,我们念儿最棒了。” 待霍二淮卸完货,记完账,看着天色不早,父子三人便往铺子外头走。 “不等舅舅了吗?”霍念牵着霍二淮的手,抬头问道。 “一会我们在渡口等你舅舅。” 霍二淮低头笑着看了他一眼,这孩子他和孩他娘细细养着,终是长这般大了,让人欢喜。 “一会我们把船藏起来,让舅舅找不到,让他急上一急,嘻嘻。” “好,一会爹就把船藏起来。”霍二淮对这个儿子几乎有求必应。 三人拐了个弯,路过一处医馆,就看到门口有人在拉扯,霍惜是个不愿惹麻烦的,就想从另一边绕过去。 可才走两步,霍二淮就愣住了。 “爹?” “好像是你们五姑姑。” “五姑姑?是谁?”霍念一脸不解。霍惜也只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爹你去看看吧。” “好,你们在这里等爹。” 霍二淮小跑着朝医馆门口去了,霍念晃了晃霍惜的手:“姐姐,五姑姑是谁?” 霍惜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说霍家的事。 这些年,霍二淮和杨氏也知霍惜想藏着姐弟二人的身份,逢年过节,都不会带姐弟二人回霍家坝。 霍家连给霍二淮和杨氏准备的房间都无,干嘛带两个孩子回去受罪? 便只推说两个孩子身体不好,从不带他们回乡。 霍家有什么人霍惜大抵知道,但霍念是没见过没听过的。好奇地踮着脚朝那边张望。 ------题外话------ 等我忙过这两天就暴更哈~事太多,说好多更的,有些愧对大家。 7017k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凭什么 医馆门口,霍五娘苦苦哀求着自家婆母章氏。 “娘,家里还没到吃不下饭的地步,为什么不救救小菱?” “小菱是我卫家的孙子,我怎会不救他。现在不就在想法子了嘛,小荷也六岁了,这京里高门大户都喜欢她这样的小娘子,送进哪家当个丫鬟不比在家里受苦强?” 而且带进京里卖掉,比牙人进村里收还要多二两银子。 就不明白这霍氏怎么会舍不得的。一个小丫头罢了,又不是不能生了。得十两银子,既能付得了小菱的药钱,家里还能余个几两。 不比在家里吃白饭强? “娘,小菱小荷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卖了小荷去救小菱!”霍五娘哭着哀求。 被奶奶拉来京里的卫荷吓得不轻,以为奶奶是带她来医馆看弟弟的,哪想到奶奶却想把她卖掉。 拼命拉着霍五娘的衣袖,哭着喊着:“娘,别卖了我,别卖了我!我少吃一点,不,我不吃,都留给弟弟吃!” 卫启心里生痛,儿子躺在医馆里,等着付药钱,再拖欠下去,医馆要把小菱赶出来了,回家跟爹娘要银子,娘却把小荷一起拉来了。 以为是让小荷在医馆看弟弟,好让他和五娘在城里干些零活挣些银子,没想到娘是打了要卖掉小荷的主意。 “娘,家里还有银子,等秋收了,卖了粮,银钱也不缺,为什么不肯先拿些来付小菱的药费?” 章婆子一听跳了起来:“家里哪有多的银钱?我养你这么大,给你娶了亲成了家,你不想着往回贴补老爹老娘,还想着往外掏,竟惦记上秋收的粮食了!卖了粮一家人冬日里喝西北风啊?” 霍五娘紧紧抱着小荷,不让婆母带她走:“娘,你先借我们一些银子吧,到时我们挣了银子再还家里。” “呸,你想得倒是美,你们挣的钱还不是家里的?”也不想多费话,就想拉了小荷到人牙处。 她好不容易花了十来个大钱,在进村收丫头的牙婆那里打听来的去处,怎么会让霍五娘破坏了。 家里一年到头也留不下三五两银,若是卖了小荷,家里能落个大几两的,一家人日子都好过了。拉着卫荷就要走。 “娘,爹,我不要去,不要卖了我!娘,我不要去!” 双方在医馆门口拉扯。引得不少人围了看。 众人议论纷纷,对着章婆子指指点点。 章婆子半点不带怵的,还朝指着她的妇人呸了声:“喝多了猫尿吧,倒来管我家的闲事。你要是有闲钱,不如施舍我几个?你,你们施舍我几个?” 边说边朝人群伸手,围观的人纷纷往后退,嗤之以鼻。 “呸,就知道你们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惯会说风凉话。事不到你们身上,你们不痛不痒。家里攒那几两银是容易的事?”章婆子朝人群喷了几句,又拽住卫荷要往外拉。 “娘,求你了。不要卖小荷!”两夫妻苦苦哀求,未感化章婆子半分。 见卫启来拉,章婆子力气没他大,恨得直接甩了他一个耳刮子:“起开,你个不孝子!敢拦老娘,我就去衙门告你不孝!” 卫启捂着脸愣愣地站在那里,章婆子又踢了霍五娘一脚,拽着哭得眼泪鼻涕一脸的卫荷就往外拖。 “住手!”霍二淮小跑着赶到,喝了声。 众人朝他望去,霍五娘也抬起泪眼看去,见是霍二淮,立刻像落水之人遇到浮木,直扑了过去:“哥,二哥,求你救救小荷吧,不要卖了她。二哥……” 那卫启也走了过来叫了声二哥。霍二淮恨铁不成钢地撇了他一眼,又趁章婆子愣神,把小荷拉了过来。 “你要告你去告啊,看衙门是判卫启不孝,还是治你私卖骨肉的罪。” 章婆子自霍二淮出现,就上下打量他。 她对霍五娘这位二哥了解不多,只知道他给人当了上门女婿,与霍家往来不多。今日见他穿着细棉布衣裳,补丁都没打一个,脚上还穿着一双厚布鞋。 这哪里是乡间泥里土里打滚的泥腿子样子? 立刻来了精神,上前就要拉霍二淮的手,被霍二淮撇开了。 霍二淮对霍五娘道:“走吧,去看看外甥。”就拉着卫荷和霍五娘进了医馆。 章婆子急忙跟在后头:“哎呀,他二舅,我家小菱躺医馆好几天了,可把你盼来了!” 医馆里,卫菱气息微弱地躺在一张小榻上。霍五娘急忙过去探儿子的气息,探完就掉了泪,回头一脸哀伤地叫了声:“二哥。” 霍二淮十年里养了几个孩子都没留住,对孩子特别心软,见不得孩子受苦。 此时见小菱面黄肌瘦、头上也没几根头发,稀疏枯焦、又唇白睑烂,腹部还微微的隆起,心中一痛,转身问起卫菱的病情。 “说是疳积,要留医馆调养,已经住了几天了,每天都要花一两银子的药钱,该借的人都借了,我还回了霍家坝跟爹娘拿了二两。” 见霍五娘抹着泪,这才多久没见,就一副见风倒的身子,霍二淮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往外挪了两步,霍五娘以为他见着每天要花的银钱多,转身要走,忙跟上来喊了声:“二哥你去哪?” 小荷紧紧拉着这个二舅的衣襟,亦步亦趋,拿眼偷偷瞧章婆子。 霍二淮看了霍五娘一眼,叹气,拉了小荷的手:“我去给小菱交药费。” 章婆子一听拦住了他:“哎呀,他二舅,你把银子给我就行。这小菱也不知要住几天,每天要付多少银钱,给多给少了都不成,还是给我,我每天来付就成。” 霍二淮撇了她一眼:“我的钱为什么要交到你手里?” 章婆子愣了愣,不知道这个给人当上门女婿的,怎么这么大气势了。把她骇住了。 霍二淮这些年帮着霍惜到各处收货卖货,接触了不少人,谈生意也不带怵的,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了,哪里还像过去那个浑身渔腥味的渔户。 把章婆子喝住了,霍二淮便牵着小荷去交药费。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爹真好 霍二淮问过医馆的大夫,说若住医馆,至少要住五天,药汤会有药童煲,不需他们动手。 若是要回家也行,拿药回去细养着,五日后再来看诊,再另开药。 霍二准直接给了五两银子,又把之前拖欠的银子付了。说要留在医馆治。 见章婆子在后头探头探脑,又对大夫说了句:“这药钱若不足再与我说。若是有剩,也不许别人拿走,我会亲自来结帐。” 大夫往章婆子那边撇了一眼,点头:“放心吧。”收了银子便吩咐药童拿药去熬。 章婆子见没油水可捞,撇了撇嘴,厉目瞪了卫荷一眼。卫荷吓了一个哆嗦,躲到霍二淮身后。 章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对霍二淮说道:“他二舅,你看咱这么多人,若在城里住,你看是不是给点银钱住宿吃饭?” 霍二淮瞪了她一眼:“你们爱住就住,做什么朝我要银钱?把小菱放在医馆自然有人照顾,这么多人守着做什么,生铜钱啊?” “这,你嫡嫡亲的妹子,妹婿……”哪能不给点银钱。 “妹婿要是养不起婆娘孩子,我就领了我妹子家去了。她还年轻,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章婆子见霍二淮油盐不进。恨得咬牙。 卫启跑了过来,对霍二淮谢了又谢:“我能养得活他们的。能养活的。”跟霍二淮连声保证,生怕霍二淮真把霍五娘他们领回娘家去。 章婆子见霍二淮再不肯掏银子,上来拉卫启:“家去,都家去。留这里不得吃喝啊!还是准备睡大街?” 卫启不想走,但囊中羞涩,犹豫着。 霍五娘走了过来:“他爹,你带小荷家去吧,我留这里看着小菱。夜里他醒了见不到我会害怕的。” 卫荷紧紧拽着霍二淮的衣袖,冲霍五娘摇头:“娘,我不回去!” 吓得直发颤,娘不在,奶奶要是再把她卖了怎么办。 见孩子吓得发抖,霍二淮叹了口气,对卫启说道:“就让小荷留在城里吧,也能帮着给她娘搭把手。” 章婆子喝斥道:“留城里做甚,上街乞食还是睡大街?”上来就搜卫启的身,生怕卫启藏了铜板。 霍二淮看着不相,把卫启往外推:“外头闹去,别吵了医馆的清静。” 见霍五娘也让他家去,卫启三步一回头跟着章婆子走了。 霍惜牵着霍念在医馆门口,见章婆子走了,带着霍念走了进来。 “爹。” 霍念扑到霍二淮身上。卫荷忙松开了拽着二舅的手,霍念扭头看了她一眼。 见五娘和小荷都愣着,霍惜便跟他们说起身边两个孩子:“这是惜儿,这是念儿。” “五姑好。”霍惜朝霍五娘打了声招呼,霍念看了看姐姐,也跟着叫了一声:“五姑好。” 霍五娘呆呆地应了,满脸好奇地打量两个孩子,不时看自家二哥一眼:“这,这是二哥的两个孩子啊?” “是。前些年怕他们养不活,也就没往家里带。”霍二淮笑着说了句,见霍念抬头看他,忙用大掌在霍念的眼睛上盖了盖。 霍念立刻就懂了。这是他和姐姐常玩的。姐姐当着他的面骗人,就是会盖住他的眼睛。 便一脸正经地朝霍五娘点头:“河里凉,冬天可冷了。不过我和姐姐现在身体可好了。” 一句话惹得霍五娘又是心疼又是喜欢,把他拉到身前细细打量:“长得真好。”二哥可算有后了。 霍惜摸了摸鼻子,进去看了一眼卫菱,见这孩子一副病弱的样子,有些同情。又出来见卫荷一副畏缩的样子,心中发软。 “五姑用过饭没?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们买来。” 霍五娘目光移到霍惜身上,不知道她为何做男娃打扮,只推辞着说不饿。可是不巧,一听到吃饭,卫荷的肚子就跟条件反射一样,咕咕响了起来。 她还很羞赧,脸红红的低垂了头,低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霍二淮有些心疼,伸手拉她:“走,舅舅带你去吃东西。” “娘呢?” 霍惜听她开口,看了她一眼,有些替霍五娘高兴,这是肯顾惜父母的孩子,倒没沾染了章婆子的薄幸。 “荷儿你跟你二舅表姐表弟去吃吧,娘要在这里看着你弟弟。” “走吧,一会给你娘带一份饭食回来。” 卫荷这才跟他们挪步往外走。 几人在医馆附近找了一家面食馄饨摊坐了下来。 卫荷头一次进城,就是被奶奶拉来要卖给人牙子换钱给弟弟治病,一路饿着肚子,此时被二舅带到食摊前,闻着不时飘出来的面香,拼命咽着口水。 直到一大碗带肉带鸡蛋的面摆在面前,还没有真实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下手。 “吃吧。”霍二淮见孩子这样,心里有些难受。 见她不动筷,霍念直着小身板说道:“吃吧,表姐你放心吃,我爹有银钱付的,一会不够还能再添一碗的,是不是爹?” “添几碗都成,只要你们吃得下。”霍二淮笑着在他头上抚了抚。 卫荷见二舅和表姐表弟面前都有面食了,这才拿起筷子,呲溜溜的吃起面来。 香,真香,太好吃了!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卫荷吃得头都不抬。 把霍念激得也一起呲溜。果然孩子吃饭就是要比着来啊。瞧皮小子这都不挑食了,吃得喷香。 卫荷把汤碗里的汤都端起来喝了个净光,狠狠打了个饱嗝。霍念也想学的,只是实在太饱了,吃得有点撑,面碗里还有一半,苦着脸:“爹,念儿吃不下了。” 霍二淮给他抹嘴:“好,吃不下就不吃了,吃多了积食,你该肚子疼了。” 给他擦完嘴,又摸了摸他的小肚子,见没那么撑放了心。又把霍念吃剩的面全倒在自己碗里,呼噜噜吃了起来。 卫荷一脸羡慕的看着,二舅对表弟可真好。爹对她和弟弟也好,但从不像二舅这样给他们擦过嘴巴。 霍惜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给霍五娘带了一份面,及几个馅饼,几人又回了医馆。 “小荷跟我回船上吧,这医馆也住不了人。你还能凑和着过,小荷怎么受得了。”霍二淮跟霍五娘提议。 见小荷也没反对,霍五娘点头应了。 临走,霍二淮又塞给她一些铜板和二两碎银:“自己藏着,别什么都往外掏。瞧小菱给你养成什么样了。” 霍五娘接过荷包呜呜地哭了,她向认识的人借遍了银子,也没几个人伸手,只有这个给人当上门女婿的二哥可怜她。 ------题外话------ 下午还有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也想要 卫荷跟着霍惜等人往渡口走。 心中不安忐忑,面上又有些好奇,带着隐隐的期盼,紧紧跟在霍二淮身侧。面上怯怯的,问一句答一句。 霍念一路蹦着跳着,不时问她一两句,叽叽喳喳地引着她说话,倒是解了她几许不安。 到了渡口,杨氏和杨福早就等在船上,正踮着脚往来路上望。 见他们一行人出现,扬声道:“怎的这么晚?” 卫荷一听,一颗心又揪紧了。二舅喜欢她,可是二舅娘呢?会不会嫌弃她。 见她脚步不动,霍惜朝霍念使了个眼色,霍念就上前拉她:“表姐,走,我带你看看我家的船。” 等众人上了船,杨氏这才看到跟在后头的卫荷。对卫荷她没什么印象,一年也见不上一面。 “娘,这是五姑姑家的表姐。”霍念猴在杨氏身上,跟他娘介绍。 五姑姑?杨氏和杨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拿眼打量垂着头的卫荷。 霍二淮便把事情说了一遍。杨氏和杨福听完愣了愣。 杨氏虽然不想被霍家坝的人纠缠,但她也是心软之人,看着这样的卫荷难免心生同情。 而杨福对姐夫那一家人无感,对霍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但还不至于吝啬给一个孩子施舍几许善意。 见卫荷一副生怯的样子,杨氏软声安抚了她几句,又唤霍念带她到船上参观。霍念便拉着她的手乐呵呵钻进船舱里了。 霍二淮摇起了橹板,船离开了外城渡口。杨氏跑过去跟他嘀咕霍五娘的事。杨福和霍惜则坐在甲板上嘀咕。 “怎么就遇上那家人了。” “巧了呗。” 霍惜无所谓。她和霍念既被霍二淮和杨氏收养,那他们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不可能不认。 好在霍二淮和杨氏是个拎得清的人,是个能守家的。这些年霍家来纠缠了多次,也没掀起什么浪花。 她娘杨春孆的战斗力可不弱。 “你还笑。你不知道那家人多难缠,都不是讲理的人。”见霍惜嘴角带笑,杨福瞪了她一眼。 “怕什么,我爹我娘可不是软弱让人欺的。几两银子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 在霍惜这里,摁得住就摁,摁不住就躲。京师水系这么多,他们以船为家,想寻他们也没那么容易。 敢上铺子纠缠,就绑了扔水里。她可不惯着极品。 杨福仰倒在甲板上:“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跟我姐夫去他们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大冬天的天上落雪,还让我们挤在柴房灶房,多添张被子都不肯。带多少东西回去也没给我们好脸色,还嫌弃我是个拖油瓶。我姐每次回去都憋了一肚子气。” “理他呢,咱过咱的日子就成。我爹我娘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别担心。” “是啊,好在我姐夫听我姐的,不然这些年要往那家里搬去不少。” 卫荷跟着霍念在船上逛,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满脸的好奇。 没想到二舅一家都住在船上,船也大,横着睡都宽敞的很,床上还能做饭,能洗衣,能打渔卖钱,又是家又像牛车能到处走。 真好。她也好想要这样一艘船。要是她家也有一条船就好了。那她和弟弟和爹娘也能像二舅舅这样了,也不用担心奶奶会卖了她。 “走,我带你去钓鱼。” 霍念拉着卫荷就要去钓鱼,霍二淮有比着他的身量做了一支钓杆,只要没事他就要往河里甩杆。 见着人就想显摆一下他的家,他的装备。 霍惜和杨福只看了他俩一眼,就没理会了。又继续说着铺子的事。 沈千重这回好像去的有些久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情况,是不是不顺利。 霍惜心里担心,想往北边看看,但又怕与他错过。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好在这段时间,霍二淮联系了一些船家帮着四处收货,卖货,京师两间铺子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好。松江的货也开始往京师运,库房又不够用了。 “咱只有两个库房一个地窖,还是少了些,现在我们想囤些货都腾不出地方来。” 霍惜也查觉到这个问题了。 明知道建筑材料天天都在小幅上涨,她是想囤些货的,只是不断有船运新的货过来。若是京师附近有个庄子就好了,可以把货往庄子上囤。 只是京师人稠地少,早没有庄子给他们买了。 二人在谈着事,还没商量出法子,霍念那边不时就哇哇叫唤一声。偶尔听到卫荷惊喜的尖叫。霍二淮往那边看了看,笑了笑。 “你那个妹夫啊,你若再遇上他,得跟他好好说说,一个大男人,成家了,连妻子儿女都护不住,处处被那章婆子拿捏,让五娘和两个孩子跟着受罪。” 杨氏嗤了声,颇有些看不上。 霍二淮点头:“好,我若再见到他就好好说他一说。明天我见了五娘再跟她分说一二,男人支不起来,她自己得支起来。但凡五娘像你一二,两个孩子哪就受那样的罪。” 杨氏听了脸上便带了笑:“可不是,我要是跟五娘一样,咱家还不都被你家给刮分干净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我每年都有给他们养老银,给的比几个兄弟都多,再朝我要,我可没有。我还要养婆娘孩子呢。” 杨氏脸上噙着笑:“你明白就好。” 卫荷跟着霍念也钓上来好几条鱼,把她高兴得不行。 杨氏又说把她钓上的鱼明早熬了鱼汤,让她带到医馆给娘和弟弟吃,她更是高兴不已,就不肯放下钓竿。 这会与杨氏也熟稔了些,左一句二舅娘,右一句二舅娘叫得欢了。 她也没晕船,在霍家的船上睡了个香甜的觉。 第二天早上吃得饱饱的,牵着霍二淮的手背着给娘的吃食去了医馆。 霍五娘在医馆打了一夜地铺,睡得不瓷实,夜里起来数次,每次都掌灯往儿子鼻下探一探,感受到儿子有呼吸,又再趴着眯一会。 等霍二淮带着卫荷过来时,她还顶着一双黑眼圈,迷迷糊糊的。 霍二淮把卫荷送到医馆,交待了几句也忙去了。 卫荷兴奋地跟霍五娘描纷着二舅的船:“娘,我好喜欢二舅舅家的船。二舅娘人也好,还给我换了表姐的旧衣,看,这旧衣一点都不旧,还好看。” “娘,我们能不能也有一艘二舅那样的船?那时候我们就住在船上,打渔卖钱?” 母女二人在医馆说着话,另一边霍惜和杨福回到铺子,竟然发现沈千重回来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违禁品 “东家。” “沈掌柜?”在铺子里看到沈千重,霍惜杨福都有些惊喜。这人真是不经念,昨天才念叨,今天就见到了。 “东家,我回来晚了。” “无妨。回来就好,辛苦了。事情可顺利?”霍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除了略有些疲惫,其他倒是都还好。放下一颗心。 沈千重点头:“到了北平挺顺利的。只是一路皇上命人清淤疏浚南北运河,又是修闸,又是整修堤坝,又要扩宽河道的,一路行船缓慢。等着过坎过坝耽搁了不少时间,也交了无数打点的钱。好在我们运的都是耐放的货物,有很多商船在半路就把货物出售了,都没运抵北平。” 一路都在疏浚运河?看来皇上决心很大啊,这是要利用运河,往北边运送大量粮食和物资了。 这对于商家来说,是个好事。南北运河清淤疏通,河道扩宽,那往北运送物资将更加顺畅。 沈千重递给霍惜一个匣子:“这里是房契地契,和几房下人的身契。” 霍惜接了过来翻看。 沈千重拿了一万两银子北上,在北平城主街买了两个带仓库的大铺子。又买了三个庄子,共一千零五十亩,还在城中买了一座五进的院子。并三房下人。 匣子里还有一些佃户签的契书,请的掌柜伙计的契书。 “一万两银子够用?”顺天府的田产房产挺便宜啊。 “庄子上的田地,一亩也就合七两银子。铺子比京师也便宜多了。三船货一共收到货款五千六百两,我又做主投了两千两进去。一路收了些北边的货物,剩下一千三百两左右,已经记在账上。” 霍惜心中稍安,将来要是生意亏本,有了这些房产田产也能变现还给穆家少爷。 朝沈千重道了句辛苦:“两个铺子都开起来了?” “开起来了。北平城虽不及京师,但做为龙兴之地,人气倒是还行。掌柜账房伙计招齐了,铺子我也就做主开了。没卖完的货我就放铺子里了,让他们慢慢卖。” “你安排得很好。” 铺子开起来,就活起来了,也不用闲置着,哪怕一时半会收不回成本,只经营个名声也行,慢慢收些北货运回南边也能挣回掌柜伙计们的工钱。 倒是没想到宅子倒是便宜,五进的院子只用了一千两不到。霍惜想着要是有银钱了,还是要在北边再多置一些房产田产。 “我看那边的田产比咱这边便宜,我也置了个一百来亩的小庄子。也算给洛儿提前置业了。将来他有本事能科举入仕最好,不能就跟着东家当个伙计,有一份田产,也饿不着他。” “沈掌柜倒挺会打算。” 杨福笑了笑:“我看沈洛的课业倒经常被先生夸赞,怕真能科举入仕呢。” 沈千重笑笑:“京师人才济济,他也就在他的书院还算拔尖,我倒没寄予太大希望。能行就行,不能行,只要勤快就饿不着肚子。” “沈掌说得对。行行出状元,那科举岂是那么容易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并不一定要跟着挤,人活一世怎样不是活。” 霍惜很认同沈千重的态度,并不像琼花巷一些书生家里,年年考岁岁考,整个家,甚至整个家族都跟着陪考。 实在是有些过于执着了。 沈千重很是同意,几人说了几句闲话,又说到生意上的事。 “东家,我在淮安停留了几天,见淮安的铺子有宫家照顾,生意比以前红火了几分。你看我们要不要在淮安再扩大门面,或是在城里再置一个铺子?” “东家你不知道,淮安码头南来北往的船每天都挤满了码头,各种货物都有。我在淮安也出了一船货,又进了一船南边的麻料竹料运往北边,没想到竟是好卖的很。那淮安真真繁华。” 淮安是个中转站,盐运司,漕运司都设在淮安,霍惜怎会不知道淮安生意的重要。 只不过淮安藏龙卧虎,哪怕广丰水在淮安做了几年生意,也不过是混了个脸熟罢了。跟别的商号比,还是没什么话事权,紧俏的货也轮不到广丰水去挑。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好。广丰水哪怕有宫家罩着,也没什么底蕴。 “铺子就不要开了,倒是可以再多招一些伙计,安排他们每天在码头守着,买货卖货,打探消息。若是账上有多的银钱,可以再多买一间仓库。” 不招人眼,也就不会被大商号打压,不显山不露水就好。 沈千重有些可惜,不过还是点头应下。 又听霍惜吩咐:“你把此次运回来的蜜饯梨枣皮毛等物,分门别类的送到两个铺子,要交待掌柜和伙计,留意看看哪样卖得好,得做个记录,也好去信北平的伙计收货。” “东家放心,我会安排好。”沈千重点头应了。 又道:“对了东家,我在淮安遇上几个西北来的货商,带了好些硫磺和焰销。上次我听东家说了一嘴倭国的洋商好像挺喜欢我朝的硫磺和焰销的,硫磺我没抢到,倒是把对方的焰硝全买了。有将近半船。” 硫磺,焰硝? 上次在松江,霍惜通过诺克认识了好些洋商,对于有些洋商想寻什么货,大致心里也有数。知倭国喜欢我朝的书籍,蔗糖,药材,丝帛等物。 我朝虽开了海禁,但不是什么货物都允许私卖的。比如军需类,铜铁类,还有一些产量少的的丝帛,也只能做为赏赐百官和回赠周边国家之用,是不允许私下交易的。 若私贩人口、军需,绞。若私卖违禁品,或杖一百或流放充军。明中后期还禁止私卖胡椒,铁木等一些明朝急需物资。只能由朝廷特卖。 像明中后期,明确把硫磺、焰硝设为违禁品,严禁流入倭国等地。但很多商人却暗地里偷运去倭国,一倍博百倍之息,成为巨富。 霍惜沉吟了番:“硫磺焰硝都是重要的军需物资,哪怕现在没有明文规定此二种为违禁品,但咱也不能往外卖。哪怕利润再大,咱也不能卖给洋商。” 而且万一卖的时候,市泊司那边有了什么新的规定,只怕要获罪。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她不是 见霍惜开了口,沈千重忙说道:“都听东家的,是属下莽撞了。” “你也是为了咱们铺子。” 霍惜安抚了他几句,她都想贩私盐博重利,沈千重看到硫磺焰销想卖与洋商,博百倍之息也正常。 “先把它们放在库里吧,妥善保存。等过段时间咱再卖给我朝的客商。脱手去。” 无奸不商,哪个商人不想博重利?不然开铺子做生意干嘛。但是底线还是要有。如果是朝中急需紧俏的物资,那还是别往外番卖了。 不是什么钱都要赚的。 沈千重对霍惜的认识又更深了一层。他喜欢这种不为巨利遮蔽眼的东家。 对霍惜说道:“我在临清买了好些当地的老粗布,瞧着结实耐穿,买了不少,东家看看捡几匹拿回家去。” “好,我去看看。” 霍惜便和杨福进库房挑了些粗布,梨枣蜜饯,枸杞阿胶的也拿了些。 “让娘熬些阿胶吃,补补气血。” 杨福笑着点头:“我姐怕是得一边心疼得抽抽,一边叨叨着吃了。” 霍惜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小伙计飞跑着来找她。 等霍惜和杨福急急赶到医馆。昨日医馆门前拉扯的画面再度出现,不过这回换了人。 “姐夫这个娘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杨福看着门口跟姐夫争执的方婆子,眉头紧皱。 霍惜牵了牵嘴角:“若不是霍五娘的男人说露嘴,就是那章婆子专门把人找来的。” 果真被霍惜猜对了,这方婆子还真是章婆子那人特特找来的。 昨天霍二淮坏了她的好事,卫荷没卖成,家里少了好几两银子,章婆子是越想不甘心,今天一早特特跑霍家坝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方婆子一听,早食都没吃就跑进城来了。 霍二淮说他养了霍惜和霍念两个孩子,方婆子是不肯信的。霍念她亲眼见杨氏怀着大肚子过,但那什么霍惜她可没见杨氏那一年大肚子。 只怕又不知从哪抱来的,像杨福那个拖油瓶一样,是来家里吃白饭的。 这养了杨福一个拖油瓶不算,还养一个丫头片子,现在又一出手就是大几两银给卫家的孙子看病,随手能掏出那么几两银子,那家里得有多少? 养着一堆闲人,却放着老爹老娘不养,这如何能忍? 方婆子依着章婆子说的,找到医馆,果然在门口堵着了来看外甥的霍二淮。 她也不愿进医馆,就在医馆门口与霍二淮拉扯。不过是打着小算盘,想用舆论,借着霍二淮和杨氏都脸嫩,好拿些银子罢了。 在霍二淮身上搜刮了一番,只得了些许铜板。方婆子很是不甘心。拉着霍二淮又是叫苦又是求他给点养老银。 把霍二淮气得面色铁青。 昨天是他推了货过来广丰水,才收了几两银子的货款,平时哪里带这么些银子在身上。 昨天也没怎么打渔,今早只卖了半筐渔,只得了两三百个铜板,还拿回船上了,身上就余了些许铜板,只这方婆子能看上? “你这不孝的货,我和你爹辛苦把你养大,你养这个养那个,现在又要养卫家的孩子,却半点不念爹恩娘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拍着大腿干嚎。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霍二淮喘着粗气,胸闷气堵。 方婆子见霍二淮被她说愣了,便去拉霍念:“这些年你不在爹娘身边尽孝,就让你这个儿子到我们身边养几年吧,也算替你尽尽孝道。” 瞧这孩子被二淮夫妻养得娇贵,唇红齿白的,像足了富贵人家的少爷。 把这孩子抱到乡下,还怕二淮和杨氏不回来看他?回回给家里带点东西,拿些银钱,不是正正好? 霍念哇哇叫着往爹身边躲。他后悔了,和娘好好呆在船上不好吗,为什么要和爹来看生病了的表弟? 娘说要看着船,他便拍着胸膛说要替娘来看表弟和姑姑,哪里知道就被这什么祖母的拉扯住了。 他才不想去什么乡下呢。他只想跟爹娘跟姐姐舅舅在一起,哪里也不去。他还要去书塾念书呢。 围着霍二淮转圈圈,扭头看到舅舅和姐姐站在那里,忙叫唤道:“姐姐,舅舅!”往那边跑。 霍惜接住他,抱他揽在怀里,冷冷地看向方婆子:“我弟弟哪都不去。也不需要你们来养他。该尽的孝道也不用他来尽。” 方婆子定定地看着霍惜,上下打量,就说这丫头片子不是二淮的种,哪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你不爱去便不去,可别拦着你爹你弟弟尽孝。” 昨天让卫家得了大几两银子,今天她得不到好,是不会做罢的。说着就要上前来拉霍念。被霍五娘死死拉住,生气得把霍五娘甩到一边。 霍念吓得拉着姐姐直往后退。 杨福拦在姐弟俩的面前:“方家婶子莫不是忘了,我姐夫可不算你家人了。我这俩个外甥是我杨家的人,可不是你霍家的。要尽孝道自然要去杨家尽的,与你霍家可不相干。” 方婆子愣了愣,她差点忘了这一茬。 只一息回过神来:“这孩子姓霍,可不姓杨。” “那是我姐姐好心,才让两个孩子姓霍,这天下姓霍的多着呢,可轮不着他们去给你们尽孝道。” 杨福与她分辩,霍惜却懒得理她,多说一句都不想。 什么牌面的人物,也要她弟弟给他们尽孝道!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拉着霍念转身就走。 方婆子都惊呆了,这死丫头片子,竟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当着这么多围观人的面,就拉着她弟弟走了?一个招呼都不打? 立刻坐到地上,干嚎了起来:“我这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孙儿孙女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卫荷抱着医馆的柱子,探头探脑,见表姐带表弟走了,两眼放光。表姐真厉害,要是她也能像表姐这样就好了,就不怕奶奶了。 杨福拉着霍念姐弟走出老远,见听不见声了,松了口气。 霍念担心爹,频频往后看。又仰头看霍惜:“姐姐,她真是念儿的奶奶吗?” 霍惜低头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是,念儿的奶奶姓杨。” 杨福看了霍惜一眼,对念儿说了句。不想他认方婆子当奶奶,那方婆子也当不起惜儿和念儿的奶奶。 “可是她是爹的娘啊,不就是奶奶吗?”霍念满脸不解。 “她不是。念儿的奶奶不在了。念儿以后只要孝顺爹娘就行。他们要是好,就把他们当亲戚,要是不好,就是外人。” 霍惜并不想解释霍二淮的上门女婿身份,也不想跟霍念说他的身世。只含糊了这么一句。 见霍念半懂半不懂的,晃了晃他的小手:“姐姐和舅舅带你进内城玩好不好?咱们去内河坐游船?” 霍念一蹦老高:“好,我们去内河做游船!” 当即就把爹的娘,是不是奶奶什么的一抛脑后,开心地拉着舅舅和姐姐要进城玩。 也是巧,在内城,又遇上了故人。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怎么进去的 霍惜和杨福带着霍念去了内城,逛遍了夫子庙周边。 哪怕不是第一次来,哪怕在这附近被富家少爷踹了一脚,霍念却没有半点心理阴影,逛得津津有味。 哪怕小脚走累了,要舅舅背着都要继续逛。各种小吃食吃了一肚子,霍惜和杨福还帮他拎了好些。 “我们去渡口坐游船吧,你看舅舅都累了,说是陪你逛,舅舅光背你了。”霍惜瞪他。 霍念从杨福背上滑下来,小手捶着杨福后背:“舅舅,念儿给你捶捶。捶捶就不累了。”皮小子见累着了舅舅,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杨福摸了摸他的头:“舅舅不累。走,舅舅带你坐游船去。” “好!那我们能不能再买些东西在游船上吃?” “你还吃不够啊?瞧你这肚子,还能装得下?”霍惜指着他的小肚子,不同意。 “可是,坐游船不就是一路看景,一路吃茶吃点心吗,大家都那样啊。”皮小子眨巴着眼睛直勾勾的看她。 “你还吃得下?” “我们买些饮子,买些不占肚子的,好不好?” 霍惜还没开口,杨福就千肯万肯了:“好好,走,舅舅带你买去。” 皮小子高兴地牵了舅舅的手,走了两步,怕姐姐生气,回头看了她一眼:“姐姐,我们不买多,吃不完还可以带回去给爹娘吃,好不好?” 霍惜能说什么?白了他一眼,跟在他俩后面。 不多会,三人都拎着抱着好些吃食,走到渡口去寻游船。 等着坐游船的人还不少,跟着队伍后头排队,等了半柱香,总算等来一艘小游船。三人也不愿跟人拼船,直接五两银子包下。 可把皮小子高兴坏了。上了船,就把抱着的吃食饮子放到中间的方桌上,坐到游船的凳子上,扒着船沿看两边的影色。 还眯着眼睛吹河风,一脸享受的样子。 “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秦淮河两岸商铺林立,富贾云集,形形色色的楼阁水房,烟柳繁华。 “姐姐,有人在里面跳舞,还有人唱歌!”霍念小手指着岸边的水房。 哦,对,两岸还花楼林立。 霍惜摇了摇头,说了他一句:“眼睛别到处看。” 小心看到少儿不宜的东西,容易长鸡眼。 “为什么不能到处看?”皮小子正是探索欲旺盛的年纪,只是霍惜还不想与他普及这些。 杨福看了霍惜一眼,见霍念巴巴地望来,也不知如何解释。摇船的船夫倒是扬声笑道:“小公子,你哥哥是怕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呐。” “什么是不该看的?” “看了就得去里面花钱,花得少了还不行,你哥哥怕你败光家财呢。哈哈哈。”那船夫是个健谈的,逗着霍念。 这内河的船夫就没几个是木讷的,惯会看客人脸色行事,为了客人的赏钱,说唱逗趣,那是样样都来的。 “我没钱,才不进去花钱。我要存钱买田种粮食的。” “小公子这志向好啊。”那船夫哈哈笑。 霍念见他有趣,还能讲故事,又能唱船歌,对两边的建筑还如数家珍,很是感兴趣,到了船尾与他说话,小嘴巴巴问个不停。 霍惜也跟着听,见那船夫讲的都是一些有趣的故事,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河中有游船不时来来往往,擦身而过。 一艘很大的装扮华丽的花船从他们身边掠过,引得霍惜三人扭头去看。 这一看,霍惜忙往船舱里缩了缩,还往霍念那边担心地看了一眼。 那不是吴有才和苗四九吗?这两人怎么凑一块去了? 一想,五年了,念儿都长大了,她姐弟俩自己不说,估计没人认得出来他们。故大大方方的探头去看。 见那船上还有好几人,花娘舞娘不少,瞧着好像都以吴有才马首是瞻,霍惜见他打扮富贵,一左一右揽着花娘,听着鼓乐弹唱,被人吹棒得笑得前仰后合。 “船家,跟上去。一会有赏银。”霍惜吩咐了声。 “好嘞。”那船家只以为她好奇,要看热闹,蹭鼓乐,忙使力划,紧紧跟在那花船后面。 杨福和霍念也只以为她想看热闹,也扭头看向那花船。 但杨福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就认出吴有才了。 当年扣他箩筐,抢了他五百两银票,这事他可从没忘记过。这些年,他也仅此一次扣过人箩筐。 忙扭头去看霍惜,他可没忘记,惜儿说过这人是她的仇人。 “惜儿?” “嘘。”霍惜朝他做了个手势,杨福就不再说话了。 只拿眼看向那边的花船,又不时看霍惜一眼,惜儿不知又憋着什么主意了。但惜儿的事就是他的事,他会帮着惜儿的。 吴有才因为当侯夫人的姐姐进了一次宫,他就得了一个肥差,被塞到市舶司,得了一个职位。那叫一个志得意满。 天天有富商巨贾登门拜访,就是世家贵族也下帖邀请他过府一叙,收礼物收到手软。 今天又有几个商号的东家请他出来喝酒。这花船一坐,小曲一听,小酒一喝,花娘左拥右抱,伺侯他那叫一个柔顺听话,吴有才只觉得人生美满。 “吴大人,我等以后可就全靠大人提携了。” “哈哈,好说好说。” 霍惜听得眉头紧皱。吴有才进市舶司了?大字都识不到一箩筐吧?怎么进去的? 吴氏当真这么给力,把她兄弟塞进去了? 现在开了海禁,市舶司只怕看门的都是个肥差,油水肥得让人抢破头。卫朝官员普遍的薪俸不高,唯市舶司是个例外,哪怕是个闲差都人人争抢。 这市舶司沟通着内商和外商,掌海外诸番朝贡、市易之事,辨其使人表文勘合之真伪,禁通番,征私货,平交易。权力大,油水足。 海外洋人来卫朝,带来的货物得先由市舶司挑选,他们挑不中的货物,才给洋人发勘合,允其在卫朝进行民间贸易。 而市舶司经常会压价,从中捞油水。这里面抽解,抽分,博买有许多手段可以操作,可实实在在是个肥差。 让吴家日子过得逍遥,岂是霍惜甘心看到的?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恩人 霍惜一路跟着吴有才的花船,一直到日落黄昏。 见那花船在一处沿河台阶处停了船,霍惜也尾随在后,付了船钱和赏银,跟在后面上了岸。 吴有才被众人如捧月般拥进了万香楼,霍惜跟着到了门口,脚步顿住了。 有一个花娘,回头看了她一眼,霍惜只盯着吴有才的背影,没有查觉。 “惜儿,现在要怎么办?”杨福上前悄声道。 惜儿莫不是想再扣人箩筐?可那人身边跟了人,而且也不知他进去要几时出来。难道要在外头等? 霍念一路见姐姐行事诡异,表情严肃,也不敢问。此时见姐姐跟着人到了一间好大的好几层楼高的好看的房子前,他一边仰头去看那楼,一边扭头看姐姐。 懂事的没有多问,只贴着姐姐站着。 霍惜两边看了一眼,见附近有一处食摊,卖面食馄饨的,忙拉了杨福和霍念走了过去。 要了三碗馄饨一边吃一边盯着万香楼门口。 霍惜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想不清她能做什么,只是不肯离去。 万香楼隔壁的聚缘楼二楼临窗处,穆俨眼神投在霍惜身上。 “少爷,这霍小娘子怎么到这边来了?还带着她弟弟?不怕她爹娘打断她的腿啊?”坎二跟着穆俨的目光看过去,很是吃了一惊。 穆俨没有说话,见她一碗馄饨都吃完了,还坐在那里不动,眸色悠深。 “少爷你猜霍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盯着万香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离一刚想回坎二,就见一个侍女模样的女人接近了霍小娘子,见她只愣了愣,就带着她舅舅和弟弟跟着那人走了。 “这是要去哪?哎呀,这霍小娘子,真当自己是男人了,连花楼都敢进去了!”坎二跳着脚。离一也担心地看着。 “乾三!”穆俨淡淡出声。 藏在暗处的乾三闪现了出来。穆俨吩咐道:“跟上去。” “是。”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霍惜心中半信半疑,跟着那个侍女。她几年前是在秦淮河里救下一个落水的女子,可是那人如今是怎么认出她的? 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跟着她身后。 想让舅舅带着念儿在外头等,但舅舅不放心她。念儿也不敢放他一个人在外头,只好一起跟进来了。 一行人没有从万香楼的大门进,而是到了后门,进了后院,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雅室。 “这后院是姑娘们住的地方,现在她们都在前头,你们尽管放心。我家姑娘在里头等你们,我就在院里,一会会领你们离开。”那侍女说完,推开雅室的房门。 霍惜往里头一探,见果真有一人坐在圆桌旁,朝她微笑。房中再无旁人。 心下一定。扭头看了霍念和杨福一眼:“舅舅和念儿在外头等我吧。” “我要跟着姐姐!” “你听话!” 杨福本想跟着进去,见霍惜不让霍念进去,只怕有些事霍念听不得,便拉了他守在外头。 进了房间,霍惜打量那人,瞧着很是明艳,衣饰华贵,举手投足有一股异于寻常女子的风味。 “你真是当年我救下的那人?” 那花娘笑着点头:“不然我如何得知你曾在秦淮河里救过人呢?” 霍惜打量着她,想从她脸上辩认一丝过去的印记,可是却觉得变化挺大的:“那你是如何认出我的?这都好几年了。” “我认出了你娘。” “我娘?” “对,那天你们在莫愁湖里游湖,我看到你们了。当时我与你们隔着近得很。” 原来如此。霍惜心下了然,几年了,她变化不少,但她娘却没什么变化。 “坐吧。” 霍惜在她面前坐下,抬眼看她:“你叫我来是为何?” 总不能是报救命之恩吧?当年她一副求死的模样,还怪她们不该救她。如今再看她,似乎适应得很好。 那花娘笑笑:“我叫娉娘,如果不嫌弃,恩人也可以这么叫我。” “可不敢当。当时也是你命不该绝。” 也介绍道:“我叫霍惜。” “霍惜?” 那娉娘低声念了一回她的名字,笑道:“当年要不是你和你娘,我早就葬身秦淮河了,你当然是娉娘的救命恩人。” 说完又给霍惜解惑:“我瞧着你一路跟着我们,还一直盯着那个吴大人,到了这里还不肯走,必是有些缘故的。若是恩人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霍惜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的动作被人发现了。脸上热了热。 “恩人只管放心,今日之事,我必守口如瓶。救命大恩,自然是要报的,恩人只管放心,相信娉娘。” 霍惜见她一脸真诚,沉吟了一番,开口道:“你可认识那吴有才?他是否经常来此?与你可算……” 呃,有点说不下去。 那娉娘笑了笑:“他也算是我的恩客。自是认识的。一月倒也来个几次吧。近段时间自得了市舶司的差事,来得勤了些。总有人邀着在此喝酒。” 霍惜默了默,如今吴有才进了市舶司,给吴家和吴氏捞油水,他们过得越过霍惜越不舒服。 如今再套他箩筐,不痛不痒。见着了他,不治一治他,自己心里又不舒服,可是要怎么治他一治呢? “恩人是要找那吴……吴有才吗?我可以帮忙传话。” 娉娘想说吴大人的,但方才记得霍惜直呼他名姓,瞧着没有半分对他尊敬的样子。 若不是身份比他高,那就是仇人。娉娘惯会看人脸色,也跟着改了口。暗自笑了笑,还是叫吴有才顺耳。 霍惜默了默,也不避违她:“我是有些事要寻他,只不过今天乍然见到他,一时半会倒没想到什么法子。” “那恩人慢慢想,若有用得着娉娘的地方,只管使人来找我,我那个侍女叫摇琴,可让门房找她,让她代为传话。” “多谢。” “恩人客气了。” 霍惜见她言语真诚,放下几分戒心:“你,在此处可好?” 娉娘笑了笑:“挺好的。红尘来一遭,这样是活,那样也是活。如今楼里看重我,我倒过得还算舒心。” 霍惜与她说了一会话,也不想在花楼里多呆,外头还有念儿呢。 “我弟弟还小,我就不多呆了。” “好,我也不送恩人了。我那侍女会送你们出去,若是有我能做的,恩人只管来寻我。” “多谢。” 霍惜三人在摇琴的带领下出了万香楼。 而乾三跟着他们出了城,见他们安全回到船上,转身去向穆俨回禀。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还是得扣箩筐 穆府书房里,听完乾三的回禀,穆俨没有说话。 离一坎二却惊了:“这霍小娘子还救了那什么娉娘?” “少爷,霍小娘子既有娉娘这个关系,咱也用不着去什么聚缘楼了,万香楼可比聚缘楼大多了。”离一建议道。 穆俨沉默。 他不过当值几天,就被皇上派出来打派百官消息,让他当个耳报神了。不知是信任他,还是试探。 穆俨心中反感。 但既已向皇上投诚,这种吩咐只怕往后会源源不断。 穆俨吩咐乾三:“这几天你都跟在她身边。” 乾三应声而去。 穆俨就是想看看这个小骗子究竟想做些什么。难道还想扣他箩筐? 刚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手痒了起来。坐不住,带着离一坎二出了府。 一大腹便便的官员正从香里艳里出来,醉意熏熏脚步打晃地被人扶着准备上轿回府。 忽然整个天地都暗了。接着就被人揍醒了,痛得嗷嗷叫。 穆俨带着离一坎二把对方及两个随从扣箩筐狠揍了一顿。让你在宫里对我冷嘲热讽,让你说我一个侯府贵公子给陛下当爪牙,让你说我丢我祖父的脸。 揍!必须狠狠地揍!拳头击打在肉上,砰砰做响。 让你明天顶着一张猪脸上朝。看你还敢笑话我! 狠狠出了一口气,在对方的连声告饶里,穆俨三人闪身离去。 坎二只觉得神清气爽,果然还是揍人什么的最能出气。这京师,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处处都得拘着,把他憋得够呛。 就是吧,道具有点不趁手,有点掉他的面。 看向穆俨:“少爷,咱下次能别用箩筐吗?明天一早厨房还以为见鬼了,什么都不偷就偷箩筐。咱用麻袋多好。” “麻袋贵。”穆俨淡淡回了他一句。 呃…… 少爷,你还心疼一个麻袋? “笨,万一麻袋有印记呢?让人寻着了岂非要遭?还是箩筐好。”离一点头很是认同道具箩筐。 可是,拿一个箩筐上窜下跳的,着实影响形象啊。 奈何争取了半天,少爷就是没答应。坎二也只好做罢。 再说霍惜这边,自见到了吴有才,听说他进了市舶司脑子就没停过转。 怎么治一治他呢?不治着实不甘心。瞧仇人越过越好,这心里跟油煎一样。 吴有才进市舶司了。他在市舶司。 像吴有才这种新进市舶司的,估计一想立功,二想捞钱。 市舶司……要博买……霍惜这几日脑子里都是这个词。 为什么都争着做海贸生意?无非是利润巨大。像几两一匹的丝帛,运到外洋,就能有几倍十几倍的利。 又如那倭国的红铜,在倭的市价不过是十几文一斤,运来卫朝,市舶司却给价300文。十几倍获利。 还有硫磺,霍惜记得一直是明朝的重要军需,明中后期还因数量稀少,要向倭国大量采买。一斤硫磺在倭国不过几文一斤,运来明朝,却给价一贯。着实暴利。 硫磺和焰硝军中通常用来制火器,明时已经有火器了。朱元璋和元朝干仗的时候就已经使用火铳了。 所以霍惜才觉得库房里那一百石焰硝是个烫手货。 如果能忽悠吴有才,把它出手,再换些别的紧俏货,是不是行得通呢? 只是这焰硝是从卫朝商人手中收来的,若是倭国来的,一倒手即可获利几十倍。可要卖给市舶司,还得被压价,最后还得倒贴。 即便不倒贴,那换什么呢? 市舶司博买,通常不会给银子,都是能物换物。一堆洋商拿卫朝的铜钱?怕不是脑子进水了。金银数量卫朝也缺的很,也不会多付洋商金银。 像倭国一般换生丝多。一驮铜,二百七十斤,通常能换丝八到十斤。运回倭国就是四五倍的利。 但霍惜以焰硝换生丝? 且不说焰硝能不能以成本价收回,若换成生丝,在卫朝境内销售,能赚几个钱? 一百石焰硝,买来用了二百两出头,估计能换六百斤生丝,一斤生丝拿到市场上卖半两银,只得银三百两。 她脑子进水了吗?冒着大风险,忽悠吴有才,得银百两不到? 霍惜这个愁啊。 那边卫菱都病好出医馆了,她想了几天愣是没想明白要如何操作。 再说霍二淮那边,那天方婆子纠缠他,只拿到百十个铜板,不甘心,粘着他不走,就想跟着他。 霍二淮也豁出去,愣了没回船上,也没回琼花巷小院。 径直就去了外城码头,当搬夫搬货去。 方婆子跟着他,见他在码头搬了一天的货,只得了二三十个铜板,最后席地而坐,跟搬夫扛夫挑夫们坐在一起啃灰面馒头。 这方婆子能耐得住?搜刮了他得来的铜板,跑了。 霍二淮这才回了船上。连着几天和杨氏带着霍念到外头收货卖货,就没靠近过京城水域。 霍惜和杨福大大松了口气。霍二淮和杨氏拎得清,给子女省多少麻烦事哦。 也不是不给养老银,霍二淮每年年终回去都给五两十两的。摊下来一月给养老银都快一两了,这已超出绝大多数人了。还不满足? 他夫妻二人挣来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养父母可以,可霍家一大子家都没分家,有屋有田,住一起,没道理要他一人养兄弟子侄全家。 这日卫菱养好了病,要回家了。霍二淮去了医馆,给他结药费。又付了银子领了一些补养的药给他带回家巩固。 因方婆子来闹,卫荷也只在船上住了一夜,心心念念着二舅家的船。 天天在医馆里跟霍五娘叨叨。 霍五娘被她叨得心头火热,问霍二淮:“二哥,你那样的一艘船要多少银子?” 霍二淮看了她一眼:“你若有心,我倒是可以帮衬你们一把,帮你们置一艘小些的船,领着你们把路闯出来。可如今你们没分家,说多都是枉然。挣再多也落不到你们手里。” 卫荷垂下了头,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 卫菱病好了,还是有些虚弱,倚在霍五娘腿边,仰头看着这个二舅。 霍二淮倒是喜欢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见霍五娘神情失落,心里不落忍。 叹了口气:“若你们将来分家了,再来寻二哥。为了我两个外甥,二哥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过苦日子。” 这个小妹比他小将近十岁,小时候也是他走到背到哪的,都是他喂养着长大的。也不忍心看她苦熬。 从怀里掏出两个银吊牌:“这是你二嫂给两个孩子的,你帮他们收好。” 霍五娘还愣神着,卫荷一把接了过来,快手快脚给他弟弟带上了,尔后也往自己脖子上套。 “你这孩子!”霍五娘想抢回来,自己收着。 霍二淮倒是挺欣慰,拦了她:“这是给两个孩子的,让他们自己收着也好。将来若是有个万一,还能当钱用。” 看向卫荷:“小荷能不能收好,不给别人知道?” 卫荷猛点头:“能。我好好藏着,连爹都不说。”说向看向小菱:“弟弟也不说!” 卫菱点着小脑袋,把银吊牌别到衣襟里,紧紧捂着:“舅舅,小菱也不说。” 霍二淮有些心酸,依次抚了抚两个孩子的头:“乖。” 给母子三人买了些吃食布匹,又给他们雇了辆牛车,霍二淮送了他们离开。 卫荷回头看着,依依不舍,凑到霍五娘耳边:“娘,我们不能分家吗?” 霍五娘没有回答,拿过两个孩子脖颈间的吊牌看了看,托在手里掂了掂,只觉得沉甸甸的,这一个怕得有二两重。眼睛酸涩得想掉眼泪。 问两个孩子:“你们喜欢二舅舅吗?” “喜欢!”两个孩子齐齐点头。 霍五娘听了颇感心酸。 这些天两个孩子没提他们的爹半句,就是念着二舅舅。霍五娘回头看了一眼,她二哥还站在那里,渐渐的牛车远了,直至看不见。 ------题外话------ 名词解释一下,这个抽解,就是收入口税,相当于关税。博买,就是市舶司向外商收购采买。抽分,就是把外商的货物分粗细,分等级,市舶司再按比例抽取一定数量的货物。关于抽分,我觉得是不是像现在的海关抽检?但古时的抽分是收走货物,不还回来了。我又觉得不像。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治他的法子 霍惜直到霍五娘走的这天,杨氏给霍五娘冲红糖水,让霍二淮带去医馆,她才灵光一现,有了治吴有才的法子。 她不换生丝,就跟吴有才换蔗糖! 蔗糖一斤三十几文,吴有才收来可能更低些。但一百石焰硝顶多能换五十石蔗糖,拿到市场上卖,差价也赚不到几个钱。 但霍惜记得明朝中后期,有人用蔗糖练出了白糖。 一直到明后期,已经是白菜价的白糖,仍被番外各国以奢侈品的价格争抢,千里迢迢运送回国。 练白糖,作法其实很简单,就是“黄泥水淋糖法”,《天工开物》都有介绍。 就是把熬好的蔗糖放入瓦制漏斗里结块,再把黄泥水浇入漏斗令其产生反应,如此就可得到白糖。 这个操作最早出现在福建,那边也是产甘蔗大区。随后火遍大明各地,更是成为世界制糖史上的里程碑。 低成本的简单技术,辅以明朝“蔗车”等新型制糖装备,曾经昂贵稀少的白糖,就这样快速生产出来。 即便明后期,白糖已在明朝普及,已是白菜价,但还是当奢侈品远销欧州,东洋西洋南洋各国。每年都要向倭国输送数万石。 霍惜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想着以焰硝忽悠吴有才,跟他换蔗糖的可能性。 想着怎么操作,才能避过吴有才的耳目,又不暴露自己。而且只焰硝一种货物只怕还不够。 霍惜细细斟酌这其中的可操作性。在纸上演练了数次,才拍手决定干了。 跟沈千重和杨福一说这个计划,两人惊得下巴差点砸地上。 杨福倒是接受良好,很快就回神了,坚定地要站在霍惜身后。可沈千重一个商贾,听说要去忽悠市舶司的官员,那叫一个腿软。 民斗官?是不是太胆大了?小细胳膊要拧大腿?能拧得过? 而且,为什么呢? “我跟那吴有才有仇,必须报的那种。沈掌柜要是害怕,只当不知道就好,我提前知会你,也是怕到时候我取了库房中的焰硝,你要询问去向。” 霍惜不想解释过多。这事她想好了,是一定要干的。 “可是这有什么好处呢?就为了得几百两银子?”而且换回几十石蔗糖得卖不少时日,还怕化了,还不一定能得几百两银。 广丰水如今赚几百两还是挺容易的,用得着冒险? “一为报仇,二为脱手库房里的焰硝,三嘛,当然是为了赚钱。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一切都要等实验。” 几百两银子,还不值得她冒这个风险。万一被吴有才记上,她得不能出现在京城了。得不偿失。 沈千重心中疑雾重重,有一千个为什么,可东家做的决定,他也只能跟随。 接下来,霍惜便让他高价在市面上收几把倭刀来。 这时候的倭刀,因为倭国做工质量都极为不错,运来卫朝,被各大世家贵族所追捧。很是畅销。市场上买不到,也只能高价向别人收一两把了。 还有倭扇。这倒很容易买到。 霍惜也只买了几把当做样式,采买了做倭扇的各式物料,亲自送到琼花巷,找了十数个跟她家合作日久,可靠又口风紧的妇人姑娘,让她们模仿着把倭扇做出来。 高仿,谁还不会怎的。对付吴有才,用高仿的就成。 做了二百把倭扇,沈掌柜那边又以五十两一把的高价收来了两把倭刀。万事俱备,霍惜便打算行动了。 亲自去了一趟万香楼,找了摇琴代为传话,见到了娉娘。让娉娘帮着约吴有才,说有倭国来的商人想与他谈笔生意。 然后又把前些天外叔祖给他送来的诸寄找了过来。 诸寄原是管着外祖家的庶务,常年在外跑,京城认识他的人估计没几个。对外祖父忠心耿耿。 这回外叔祖把他找来,霍惜只让他跟船到外头收货,倒还没放到铺子里,是个可以扮倭商的好人选。 霍惜跟他说了一番厉害,他一听要忽悠吴有才,那是千肯万肯的。 凭什么他家小姐苦兮兮连个骨血都没留下,你家当妾室的姐姐却最后摘了桃子? 不能。为了他家小姐也要出口气。 霍惜与他好生商谈了一番,演化了好几天。 终于等来了娉娘那边通知她,见面的时间。 霍惜给诸寄装扮了一番,妥妥的倭商打扮。倭商与卫朝人长相上没太大差异,扮起来,无非是衣饰形态上不同罢了,倒是不难。 好在倭国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剃月代头的,不然给诸寄中间剃一块,他怕是想死。 霍惜英语说得溜,但倭国的语言她却是不会的。就只会几句简单的,便教给了诸寄。 没想到诸寄倒是有语言天赋的,把几句简单的日语和英语说的比她还要标准,令她刮目相看。 一切就绪,二人捧着一堆礼物就去了万香楼。 雅室里,娉娘把酒水糕点瓜果等物准备齐全,室内安静又清雅。 霍惜跟在诸寄身后捧着数个匣子。见到吴有才,诸寄用倭语跟他打了招呼。吴有才笑着点头,上下打量他。 霍惜就介绍了一番自己的角色。只说自己是三十六行里的揽头,帮着给双方搭桥。 这沿海三十六行,又叫海贸中的牙行,揽头。就是中间商。帮着搓合内商和外商,促其交易,从中抽佣金的。 这三十六行,据说有朝廷背景,得朝廷认可。 所以吴有才打量霍惜,不明白怎么派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出来,霍惜就用一口流利的番语把他镇住了。 敢情这小子是腹中有东西啊。 不仅吴有才看呆听呆了,娉娘倒茶的手都顿住了,那茶水差点溢到桌上。 “这些是我贵主送给二位的。” 霍惜给娉娘送了两把倭扇和一套卫朝的首饰,又捧给吴有才两个匣子:“这是贵主给吴大人准备的薄礼。” 是两把做工精美的倭刀,和几把倭扇。 吴有才刚进市舶司,本朝内商送来的礼物收了不少,这外商的礼物还是头一次收到。很是感兴趣地拿起倭刀和倭扇把玩。 吴有才很是满意,把东西放下,扫了一眼霍惜,看向诸寄:“你们的勘合呢?”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章。感谢大家打赏,投票,各种支持,非常感谢。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忽悠 听到吴有才问起勘合,霍惜早有准备。 但还是做势俯身用番语跟诸寄翻译了一下吴有才的话。诸寄也鸡贼,用他家乡话跟霍惜叽哩呱啦了一通。 霍惜哦哦的装听懂的样子。 你要说吴有才能听出来?那不能。 吴家哪个犄角旮旯来的霍惜可是门清。能懂诸寄的家乡话?再说你怀疑,难道倭国还能只有一种语言了? 别的人不好忽悠,但吴有才是谁?肠肥脑满,他能有那个智商?不过只认钱罢了。 霍惜便跟吴有才翻译她“贵主”的话。 “贵主说,他们的商船还未靠岸,还未得到市舶司发的勘合。” “那你们就敢上岸交易?”吴有才厉目瞪过来。 霍惜忙安抚他:“吴大人,这出海一趟九死一生,都不容易。你看那红铜在我朝明明二十文一斤,可市舶司却只愿出价十五文。明明二十五斤红铜能换一斤生丝的,可市舶司却只给半斤。要是你,你愿意?” 当然不愿意。 可如今他是市舶司的。吴有才瞪了霍惜一眼,你小子是站哪头的?还是不是卫朝的好子民了? “我当然是卫朝的好子民啊。可我也要养家糊口啊,我这般年纪就出来打拼了,不就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吗?我也想多拿些佣金啊。是不是大人?” 见他不说话,霍惜又道:“再说了,这都是你好我好的事。” “怎么你好我好?” 霍惜凑近一步:“大人,你就算进了市舶司,一月能领多少俸?但你若以市舶司的身份收下他手里的货,他可以让你两成利。到时大人再用市舶司的名头,低价收些本朝的货物换给他,这里面怕又是两成的利。这一来一回,不比你在市舶司挣的多?” “就算大人想立功,到时只需让出一部分的利,只说这些番货是大人你辛苦带人缴上来的私货,提举大人还不记你一大功?到时大人你还不加官进爵?” “加官进爵?”吴有才眼睛一亮。 “可不是加官进爵嘛,大人你缴私货有功,为朝廷追回了大大的损失,充盈了国库,难道还不是大大的功劳一件?” 吴有才被霍惜说得心头火热,只是还迟疑着,想着这里头的可操作性。 霍惜和诸寄对视一眼,又凑了过去,蛊惑道:“大人,你知道这位洋商为什么选大人您吗?” “为什么?” 吴有才也有些好奇,他才刚进市舶司,市舶司的人不少,怎么找上他了。 “因为大人您的关系硬啊。不只我知道大人有位当侯夫人的亲姐姐,将来有一位要袭爵的外甥,宫里也有贵人相帮,就是洋商都知道大人关系硬呢。” 吴有才很是得意。 可不是关系硬吗,不然市舶司的差使人人争破头,哪轮得到他进去。 见拍马屁拍得他舒服,霍惜再接再励:“大人,你知道现在朝中最缺什么吗?” “缺什么?” “缺这个啊。”霍惜比了一个银钱的动作。 “大人宫中有贵人,应该听说了陛下要营建北平城吧?那可是个大工程,可不就缺银子嘛。到时候,吴大人再向朝中捐一大笔银子,解了陛下的困,到时得封忠义伯忠义侯都有可能。” “封爵?”吴有才身子往前倾了倾。 “对啊。我朝开国之初,缺银子,缺粮食,那些献了银子粮食的,帮着建城墙的,哪家现在不过得好?哪家不是成了功臣,福佑后代子孙?” 吴有才越听心头越是火热,差点坐不住。眼里的光芒遮都遮不住。 对啊,只要他有钱了,有很多很多的钱了,将来拿钱开路,拿钱捐官,看不惯的人就拿钱砸他,皇上缺钱自家也能献上去换个爵位。 这,这真是太好了! 诸寄垂了头,怕笑出声来露了馅。而娉娘则是呆愣住了,一副下巴合不上的样子。 才思忖半盏茶都不到,吴有才就应了。问道:“你们有什么,要换什么?” 霍惜心中一喜。 装模做样的与诸寄商量了一通,她用英语,诸寄用他的家乡话,仍是各说各的,还仍是嗯啊的听得很明白的样子。 “我贵主手里有一万斤焰硝,愿换同等数量的蔗糖。再用二百把倭扇换百斤生丝。” 吴有才眉头皱了皱,他别的不懂,但他吃喝玩乐,又新进市舶司,对于物价还是了解的。 一把倭扇,在本朝卖三百文,一斤生丝半两银,二百把倭扇换百斤生丝,是他赚了。 可是一斤焰硝在本朝卖20文,一斤蔗糖却要卖三十五文。一万斤焰硝想换同等数量的蔗糖,这他不答应。 “倭扇换生丝我同意。但焰硝换蔗糖这个换法,恕我不答应。” 霍惜又与诸寄装模作样交头接耳了一番。 “我贵主说了,焰硝只会越来越贵,大人只要囤上一段时日,必能卖出高价。而且,咱们都知道那焰硝是做何用的,到时大人或卖或当人情,或拿来立功劳,或拿到军中换好处,哪样不行?只怕到时大家手里都没有,只大人手里有,那可精贵了。” “再说,凭大人的关系,市面上三十五文一斤的蔗糖,大人还真的三十五文一斤收来不成?到时大人向本地商贾收购,怕不等大人张口,各商行就往大人府上送了,哪敢要您的钱,是吧?” 吴有才觉得眼前这小子实在是个人才。 他心里很是认同霍惜的话,但又不肯表露出来。而且钱谁不想多赚的? 只沉吟着。 “换八千斤蔗糖。” 霍惜一颗心提了上来,诸寄更是两手紧握,没想到这个吴有才这么好说话,不是,是这么好忽悠。 霍惜又与诸寄交头接耳,鸡同鸭讲,但二人面上严肃,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 霍惜转头对吴有才说道:“大人,我贵主不同意呢。说之前有商号想买下他手里的货,运到西北军中换盐引。大人想那贩盐得是多少暴利?不说换一万斤蔗糖了,再多也肯的。” “只是他一个洋商,还是想找大人您这样硬的关系结交。那倭国到我朝,快的话三个月半年也能来一趟了,交好了大人,以后他的货都优先卖给大人。也不止做这一回的生意,您说是吧?” 吴有才手指在桌上画起圈来,咬文嚼字,读书写文章他不甚懂,但算银子庶务这些他懂啊。 在心里盘算起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赎身银 等霍惜和诸寄从万香楼里出来,到了霍惜给他租的小院,二人大大松了口气。 扶在院墙上半天没缓过来。 对视一眼,成了? 这就成了? “东家,快快,让我看看他签的契书。” 为防吴有才回过神来反悔,霍惜让他签了契书,什么货物,什么数量,又换什么货物。还对吴有才说这是三十六行的规矩,怕番人狡诈,防他变卦和一货多卖。 吴有才立刻没半点犹豫就签了。 若是倭商反悔,反正他什么事不做,就能得对方赔的一千两。 当然他若是反悔,也要赔对方一千两。只是吴有才觉得他不可能反悔。而且霍惜走后,他还让娉娘叫了舞娘乐娘来弹唱取乐。 看完契书,诸寄放心了:“这下不担心他不交易了。若是反悔,得付我们一千两呢。咱也没损失。” 刚高兴完,又担心道:“要是他不履约怎么办?他是官咱是民,也不能去告他。” “他不会为了一千两不支付咱蔗糖的,一万斤蔗糖也不过三百多两银子。咱要是捅到市舶司,他落不着好。他才不会舍得把这份肥差丢了。” “那就好。可是东家,咱为什么不多坑他一些,这只不过几百两银子。” 霍惜朝他笑笑:“那焰硝沈掌柜也不知怎么被人忽悠着收来,留咱手里到底烫手。再说这些蔗糖我还有大用处。” 用一万斤焰硝换万斤蔗糖也不过赚了一百多两。倒是用二百把高仿的倭扇,赚了他百斤生丝。 一斤生丝卖半两银,这一趟能到手二百两。 但对于霍惜来说,她把焰硝出手了,又轻而易举得到了万斤蔗糖,重要的是……霍惜把手里的契纸扬了扬,她拿到了吴有才的把柄。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先送他高高登顶,再撤了他的梯子,使其跌得粉身碎骨。看吴氏是救还是不救,看她入不入套。 我母亲在地底下阴冷潮湿不能瞑目,你高床软枕,使奴唤婢,当侯夫人受人膜拜巴结。 如何能行! 霍惜转头对诸寄说道:“等事情办完,我送你去北平管铺子。” “是,听东家的。” 霍惜又与他说几句,便出了这处租来的小院,转头去找杨福和沈千重,吩咐他们准备车马,装货出库。一百石焰硝,霍惜还留了两千斤,未出完。 吩咐完又想着那摇琴送她出来时,悄声说的,娉娘后日上午巳时中在会仙楼等她的事。 这娉娘今天全程在场,帮着说了几句,霍惜心中感激。只不知明日找她何事。 另一边穆俨听到乾三的禀报,久久不能回神。 离一和坎二则是惊得眼珠子都差点砸到地上。 “这,这霍小娘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扮倭商,还勾结市舶司官员私卖?”坎二简直对霍惜又有了新的认识。 “而且她还把事做成了。”离一也是佩服得紧。 “那个倭商是她的人?”穆俨也有些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乾三点头:“是。是她外祖父之前的管事。” 绝了。 “她外祖父那管事还懂倭话?” 乾三摇头:“不是倭话,听着像是南边的方言。” “她讲番语,那个管事讲南方的家乡话?”坎二眼珠子瞪得溜圆。 “是。” “哈哈哈,太好笑了。那吴有才竟是听不出。哈哈哈……”坎二笑得直打跌。 “你听得出?”穆俨淡淡瞥了他一眼。 呃……坎二摇头,他也辩不出。 “绝了!少爷,这霍小娘子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还算无遗策。” 离一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娘子才多大?就想出这么周全的法子。他以为只不过再扣吴有才一回箩筐罢了。 “但凡不了解吴有才为人的,都办不到这事。她拿捏住了吴有才的命脉。”穆俨笑了笑。 “什么命脉?” “自然是想升官发财,加官进爵啊。”离一白了坎二一眼。 “那吴有才心那么大吗,凭他还想着加官进爵?”坎二有些不解。 “他要是真的有数不尽的银子,拿银子换个爵位有什么不能的?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逢大灾大难,肯出大笔银钱救济灾民为朝廷解困的,得个爵位也不是什么没有的事。”离一淡淡解释。 穆俨默了默,吩咐乾三继续跟着霍惜就挥退了他。转头又对离一坎二说道:“后日咱也去会仙楼会一会她。” 又过了一天,到了约定日,巳时中,霍惜依言到了会仙楼。 雅室内,娉娘早早就到了,只她一人,帷帽被她搁在桌上。 “恩人来了?”见霍惜出现,娉娘起身笑脸相迎。 霍惜朝她点了点头,抬腿走了进去,同时把门带上。 “你找我来是为何事?”在她对面坐下。 娉娘朝她笑了笑,把桌上一个匣子朝霍惜推了过去:“恩人看看。” 霍惜狐疑地把匣子拉到面前打开,愣住了。 满匣子的银票! “你这是?”一脸不解。 “我前日听了恩人与那吴有才的交易,对恩人甚是佩服。我愿追随恩人。” “追随我?”这是怎么说的?她一个花娘如何追随自己?她可没钱去赎她。 娉娘笑着与霍惜解惑:“我瞧着恩人是做大事的,年纪虽小,却胸有沟壑。这些是我全部的身家,愿托与恩人打理。也不必给我多少红利,只盼有朝一日,我从那里出来时,这些银钱还在,也好令我有个倚仗。” 霍惜被她说得一阵心酸。 娉娘是怕手里的银子在那楼里保不住吧? 也想像她一样寻根大腿抱。又不知所托何人。也不求每年分利,只求这些银钱将来她若想取用时还都在。 “何不拿此赎身呢?” 娉娘苦笑:“谈何容易。如今我年华正盛,楼里是不会放我赎身的。再说即便赎身了,无依无靠,如何存身?带着银钱,也不过引来别人觊觎罢了。即便有恩客愿替我赎身,也不过是给人当妾室外室罢了。还不如在楼里自在。” 霍惜沉默良久。 叹了一口气:“你既相信我,我便替你保管。将来你若想取用,必原封不动还你。” 娉娘摇头:“这里面有五千两,放着也是白放着。恩人瞧着是个做大事的,尽管拿去用吧,当做生意的本钱。也算我为恩人尽的一份微薄之力。” “你既信我,我必不让你吃亏,若我拿做本钱,必会给你分利,也会给你置一份田亩,将来好让你有个嚼用。” “多谢恩人愿为娉娘打算,娉娘无以为报,愿为恩人驱使。吴有才那里,恩人放心,我会帮着敲边鼓,力成此事。将来恩人若再有打算,也尽可来找娉娘。” 娉娘走后,霍惜看着那匣子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坐麻了,刚想起身离开,就见穆俨带着离一坎二走了进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的人 霍惜愣愣地看着穆俨走了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见他穿着一身红色官员常服,便盯着他看。这少爷好像也没多大,这已经有了差事了? “你,不在国子临读书了?” 穆俨点头:“不过算不得真正的结业。还需半年到一年在各部各衙门历事。” 霍惜点头,就是实习呗。实习结束才算真正的毕业。 还是这些勋贵好啊,不用十年寒窗,不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国子监一出来就有差事做。啧啧。 “你那什么表情?” “啊?啊,没有。就是恭喜你进入人生新阶段。瞧你这都有差事了。” 穆俨嘴角牵了牵,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啊,对了,你现在在哪个衙门?” “宫里。” “宫里?”宫里是什么衙门? 见霍小娘子不明白,坎二便解释道:“我们少爷现在是皇上身边的近身侍卫。” 哦,近身侍卫啊。那不就是锦衣卫?卫朝皇帝的十二亲军卫,护卫皇宫和保护皇帝的,应该是锦衣卫吧? “你的绣春刀呢?”霍惜朝他腰间看了看,还是说只是一个实习的小卒,没发配刀? “你还知道绣春刀?”穆俨眉头挑了挑。 “啊?哦,我听人说的。听说御林军禁卫军都佩带一种带狐度的腰刀,难道不是叫绣春刀?街上有看过嘛。”霍惜打着哈哈。 街上有锦衣卫,但少有人敢盯着看吧,还知道那叫绣春刀?不过一个小娘子,懂得倒多。穆俨狐疑地看着她。 霍惜躲着他的打量不:“啊,对了,你找我有事啊?我出来久了,正要回去呢。你放心,你那些银子,我都拿去北边买地了,田契也都拿了回来,你要不要看看?” “都拿来买地了?在顺天府?” 霍惜点头:“也不只买地,还买了两个铺子和一个宅子。” “你这布局是不是太早了些?” 霍惜听懂了穆俨的话,应道:“一点都不晚,投资田地房产什么的,不得趁早嘛。将来价格涨起来了,还能买得到?比如这京师,我想买个庄子,寻了好几年了,都没买到。” 穆俨定定地打量她,他有时候是真挺佩服这个小骗子的。用了几年时间,真就给她打拼出了一片天地。 朝后伸手,坎二立刻把一个匣子递给他。 穆俨把那个匣子推到霍惜面前。 霍惜愣怔地看着。这怎么又来一个匣子? 往桌上看了一眼,娉娘给的匣子还好端端躺在那里,这穆家少爷又给了一个匣子。难道也是银票? 在对方的示意下,霍惜把扁长匣子打开,不是银票?拿起来摊开,一个庄子?呦,还不小,有三百多亩。还有这些,身契? “这……”为什么凭白送她一个庄子,还送下人? “你那一万石蔗糖打算运到哪里?你京中的铺子怕是装不下。而且你敢藏在京中?”穆俨淡淡说道。 霍惜瞪圆了眼睛:“你跟踪我?” 很是生气。自己忽悠吴有才,是她自己的私事,她避着人,瞒着自己的心思,却被人跟踪窥视了! 穆俨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你方才不是猜出我的身份了吗?监查百官,收集情报,巡查揖捕就是我要做的事啊。” “我又不是官!”凭什么跟踪我! “可那吴有才是啊。不是,他也没品阶。不过市舶司是个极重要的衙门,盯着它的人不少。你应该庆幸,是我派人跟踪你们。” 霍惜没有被说服,犹自气得不轻。 离一看了少爷一眼,不明白原本说好,瞒着霍小娘子送庄子的目的,只说给她种粮食种桑之用。没想到少爷却点破了她要藏蔗糖的事。 而且明明是派人跟踪保护她,却说成了监查官员收集情报了。 坎二也有些不解,与离一对视一眼。二人按捺住心思。 “放心吧,此事你知我知,再加上我这两个属下。我们不是还合作着吗,我难道还能坏了你的事?再说,这个庄子,你真的不要?” 见穆俨伸手欲把匣子收回,霍惜一把把匣子抓了过来,护到怀里。 刚磕睡就有人送来枕头,这能让他再拿走? “你说得对,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之前那么抠门,只怕银钱不够花,我且帮你打理着,年年多分你一些红利,让你好有多些银钱在京中打点应酬用。” “那我就多谢了。”穆俨嘴角扬了扬,又压下。 又道:“这个庄子在将军山,离京城不远,就在秦淮河支流附近,运输货物都极为方便。明日得了蔗糖直接用船装了往那边运。在河里江里多转几圈,别让人跟踪了。” 霍惜撇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可是又觉得这厮提议正正好。这个庄子送来的正正好,位置极佳。 将来练白糖也在庄子上,练好直接装船运走,不用进京师,只寻了那外商偷偷卖。神不知鬼不觉,也不需担心怀壁之罪。正正好。 如今她没钱参与海贸生意,出不了海,不做点什么,又心有不甘,走私什么的,也是敢想上一想的。 坦然收下庄子:“庄子上的人可靠吗?” “可靠。那庄子如今是我的私产,与穆府无关。里面的人都是我的人,你放心用。” “那你这地契也不用交给我吧?” 穆俨顿了顿,方开口:“若有一日我不在了,那庄子就是你的。” 霍惜猛地抬头看他。 不知他一个侯府贵公子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穆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地契和下人的身契放你那,也便于你掌控。” 见霍惜还有些呆愣,又说了一句:“那娉娘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且放心用她。” 霍惜张大了嘴巴,是他的人了?这少爷多大了? 穆俨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上下打量他。坎二也觉得她忽然这一番动作有些奇怪。 离一很快回过神来,咳了声:“不是那个意思,那娉娘如今给我家少爷办事,平时少爷想打探些消息,也方便。” 见霍惜了然地点头,穆俨这才恍过神来。 狠狠地瞪她。 这没二两肉的小娘子,倒是想得多。脑袋里都装的什么,这种事也知道!而且,他是那种人? 瞪完她脸上又热了起来。恨恨地起身,甩袖而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也想要 穆俨回到马车上,犹自气得不轻,胸膛起伏。 恨声道:“你们看看她都说的什么?我能看中那什么娉娘!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离一和坎二坐在车辕上,两人忍不住笑。 “少爷,你方才那样说,霍小娘子误会也正常嘛。” 坎二刚说完,就听到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车壁上,他缩缩了脖子,抿紧了嘴。 离一一边驾着车,一边朝车厢歪了歪头:“少爷,你方才为何不解释?乾三跟踪她只是为了保护她。而且咱说好给她庄子只是方便她行事的,为何要点破咱打听到了这些事?” 车厢里默了默。 良久,里面才传出:“咱与她无亲无故,为何特特派人去保护她?要如何解释?她极小心藏着掖着她的身世,咱还是装做不知道的好。” “是。” 至于为何要点破她想藏蔗糖…… 他实在想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她的生活如此多姿多彩,他也想看看。 “少爷,霍小娘子在顺天府买田置产,咱要不要也买一些?” “嗯,你们去安排。” “是。” 杨福没想到惜儿才出门一趟,就拿回五千两银票和一个庄子的地契。 听完霍惜的话,愣了半天神。 “那咱以后跟那吴有才做什么事,穆少爷都会知道了?”杨福眉头紧皱。 霍惜沉吟了一番:“知道也无妨,他目前算是咱们这一边的。咱赚得多,他自然也拿得多。只是咱要是也有那种高手就好了,一路带在身边保护,也能探知别人有没有跟踪咱们。” “咱上哪去找这种人。” 杨福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这种人岂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培养的? “是啊,咱们怎么能拢络得了这样的人物。”霍惜有些泄气。 “那要不咱不用穆少爷给的那个山庄,咱再另想办法?” 霍惜摇头:“我原本是想着咱用船在河上兜几圈,再悄悄运回咱琼花巷的宅子,再慢慢想法子。现在有了这个庄子,比宅子好,也能趁热打铁。” 早些把白糖练出来,也好攒些钱捏在手里。 霍惜便拉着杨福去采买东西,又向木匠铺子订制工具。 次日,是约好的交货时间。 外城码头,吴有才没有出面,只派了一个管事来,霍惜也没有让诸寄再出面。 她只带着几个面生的伙计,双方在码头验了货,见货物与数量都对得上,便卸货装货。 吴有才的手下直接让板车拉着一万斤焰硝和二百把倭扇回了城里。 而霍惜让搬夫们把货搬上船,直接驶离了码头。同时让杨福去通知诸寄,让他跟着广丰水的船北上。 霍惜跟着船顺着秦淮河进了长江,又在长江里兜了半天,再次顺着秦淮河往将军山方向走。 划了不久,就见到等在那里的自家的船。霍惜上了自家的船。 “姐姐!你好慢哦,我们都等了你半天了。”“惜儿,还顺利吧?”杨福往后面那条船看了一眼。 “顺利。”吴有才连半点动作都没做,轻轻松松就交了货,一路过来,也没人跟踪。 霍惜接过杨氏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才刮了刮皮小子的鼻子:“咱家的船是空船,我们可装着货呢,能有你们快?” “不是,是爹划船划得好!”皮小子皱了皱鼻子。 霍念拍了自家爹的马屁,拍得霍二淮舒服的紧,嘴都合不拢,划船划得稳当,在前头给另外那条船领路。 那条船是广丰水的,人也是自己人。 “姐姐,你为什么要买那么多蔗糖啊?家里还有好多蔗糖啊。” “姐姐要拿来做生意的,到时候卖了大价钱,赚了钱,咱就去买田,到时候种粮食,让念儿和娘去收租子好不好?” “好!”皮小子拍着小手,高兴得不行。家里又要买田了,他又可以跟娘下乡收租子了。 “娘,下次再带念儿一起去。”猴到杨氏身边看她。 杨氏笑咪咪地把他揽到怀里:“好,到时爹娘一定带念儿一起。” 听杨氏应了,霍念又跑过来黏霍惜。过了一会,又耐不住,和杨氏到船尾去晒鱼干,补渔网。 杨福挨到霍惜身边:“惜儿,凭着咱买的那些东西,就能把蔗糖练出白糖了?不让水变色的糖?” 霍惜昨日带着杨福去采买,告之杨福她的计划。杨福半信半疑。 这事霍惜没有跟沈千重说,只说要用蔗糖换别的东西,有大用。 也不是不信任他,只是觉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沈洛是要考科举的,也不想他知道太多,牵扯太多。 “那为什么四年前你不做出来?咱那时候比现在可难多了。而且那时候咱在淮安也买了二十石蔗糖。”杨福很是不解。 “这白糖要做出来,会轰动整个国都。咱家没什么背景,护不住。到时只不过是卖了方子给别人搭桥罢了。” 杨福点头,怀壁其罪的道理他懂。 “那现在做出来要怎么卖?不怕被人知道?” “现在开了海禁,咱做出来不在我朝卖,专门寻了洋商,卖给他们。他们未必敢声张,商人最懂得如何做独门独户生意。到时他们找上来,咱也不认就是。只要做得隐蔽些就好。” “那这个庄子的人可靠吗?万一有人泄露呢?” “不怕。这庄子下人身契都捏在咱手里。到时最后的步骤咱自己来,神不知鬼不觉。” 杨福点头,他虽忧心忡忡,但也愿意相信惜儿。“对了,你让我搬到船上的焰硝要做什么?沈掌柜还问呢。” “我要用它来制一些土炮,到时咱在外行船,也能用这个来吓唬水贼。” “就像之前你做的那些吗?” “那些只是简单的火球罢了,不能叫做土炮。” 不过是装一些桐油或烈酒在琉璃瓶里,里面浸着棉花,遇险把木塞打开,往里点火,扔到对方船上,炸起一个火球罢了。威力不大,只吓唬人。 这回她要寻洋商做生意,走私货,遇上什么事都不知道,还是要制一些威力更大的东西。保命用。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用钱砸出来 将军山的庄子临河,两条船很快就通过相连的河道,划进庄子的地盘。 庄子的庄主吉老庄可能被穆俨的人叮嘱过,带着庄子的下人和他一家人忙过来迎接。 双方打过招呼,霍惜便让庄子里的下人和伙计帮着把蔗糖搬到库房。 庄子里有牛车有马车,青壮也十来个,搬了小半个时辰,带来的东西便都卸到库房了。 留了自家的船在庄子码头,广丰水的船便让它回了,又让伙计带话给沈掌柜报平安。 一家人便往庄子的主院走。 霍念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吉老庄的两个孙子也拿眼打量跟他们年龄相仿的霍念。 霍惜一看,便对吉老庄说道:“我看你这两个孙子倒是挺机灵,让他们领着我弟弟到庄子上四处逛逛吧,小孩子也坐不住。” 吉老庄一听,扭头看了两个孙子一眼,便招呼他们:“领了贵人玩去吧,可小心些,别往河道那边去,就只在庄子里玩。” “知道了爷爷。” 霍念有些小兴奋,看了霍惜一眼,又见爹娘不反对,和两个孩子跑远了。 杨氏有些不放心,目光跟随。 吉老庄的婆娘和儿媳便对杨氏说道:“贵人放心,没事的,咱这庄子除了咱这些人,也只一些长工住着,周围是两个村子,村人都好相处。几个孩子也只在庄子里玩,出不了事。” 杨氏便放下心来,和她婆媳二人说话。 一行人往庄子的主院走。 主院修得不错,房舍很多,还有一个园子。厅堂很大,屋里摆设古朴,霍惜很是喜欢。 吉老庄命人上了茶,一家人站在听霍惜吩咐。 杨氏便招呼他们坐下,吉老庄一家不敢坐。 “坐吧,我们也不是精贵人。只是在你们主子不便时帮着打理一二。”霍惜看杨氏和霍二淮不自在,便对吉老庄说了句。 “不敢不敢,主子派人来说了,让我等视你们为庄子的主人,与他一视同仁,我等不敢轻慢。” “坐吧,我这人也没什么规矩,我家人也都和气,大家一起把事办好就成。你们这样,我爹娘反而不自在。” 吉老庄这才带着家人坐下了。 杨氏和霍二淮很是舒了一口气,对方是高门家的下人,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呢。让人家在自己面前站着,自己哪坐得住,浑身不舒坦。 杨氏见他们坐下,这才跟他们叙起话来:“我家在将军山也有一些田地,都是零星的几块,年年也往这边来收租子。这边庄子不好买呢。” 吉老庄笑道:“是呢,不好买。将军山都是京里一些大家贵族的祖坟地,附近的庄子也都是这些贵人家的,清明冬至来祭祖,都会到庄子里来住几天。” 霍惜心里一咯噔,大家贵族在这边都有庄子,姓穆的把这个庄子交给自己?不怕打眼?这哪叫隐蔽? 吉老庄看了她一眼,又笑笑道:“贵人放心,东边庄子多,咱这庄子小,又在西边,倒不引人注意。而且这边都是坟地,除了要祭祖扫墓,平时谁跑这边庄子散心?京城东面的温泉镇才是贵人经常去消遣的地方。这边平时除了看坟的守坟的,也没什么人往来。” 霍惜和杨福对视一眼,舒了口气。 杨氏和霍二淮老早就希望有这么一个庄子,可以种田养鸡养鸭,闲时跟村人聊聊天,如今虽不是自家的庄子,但脚踏实地,也开心得很。 没说几句话,杨氏就拉着吉老庄的婆娘和儿媳到外头逛去了,霍二淮也由着吉老庄的儿子带着到外头逛。 厅里只留了吉老庄,霍惜和杨福三人。 “霍娘子,我家主子说把您当主子,您若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家都听您的差遣。” 霍惜点头:“你帮我找人搭一间大的棚子出来,不需要砖石,用木料加黄泥砌半截就成,上面做成漏空。前后左右要通风,只顶上要搭结实。再找人垒十台大灶台,让佃户们去打一些粗柴来,咱们跟他们买。多买些。” 吉老庄边听边记,心里琢磨,这是要炒茶还是要煮什么东西? 但他也知道规矩,并不多问。 霍惜吩咐完,便让他下去了。 “舅舅,你今天在庄子里歇一天,明天跟爹去把咱订做的十口铁锅运回来。” 杨福点头应了:“惜儿,咱今天带来的东西,只那些就够了吗?” “应该够了,等晚间,这个主院只留咱一家人了,咱再偷偷试一试。” “好。” 交待完,霍惜和杨福也到庄子里去逛。 庄子有三百多亩,都是种的稻谷,坡地山地上也种了一些桑树。庄子有三房下人,加上还不记档的小娃,应该有二三十人,青壮十来人。吉老庄想找人搭泥坯棚子,垒灶台,只能从佃户或是附近村子里找人。 两人一路在庄子里走,见到的庄仆,包括孩子精神面貌都不错。霍惜觉得穆俨应该是个不苛刻的好主子。 一路有小孩偷偷看她和杨福,霍惜朝他们微笑。可能见他俩挺和气的吧,有几个小孩便不远不近地跟着,霍惜要问些什么,也都抢着回答。 倒让她了解了许多。 一路走到稻田边,见她爹还兴致勃勃跟着下田了,霍惜和杨福不由得失笑。 再走几步,见她娘拉着吉老庄的婆娘和儿媳在聊天,周围还好些妇人,席地坐在一棵大树下,她娘不时还大笑两声。 平时见爹娘在船上挺开心的,没想到他们在庄子里这般开心。 “舅舅,咱今年多多挣钱吧,给爹娘买一个庄子,拿钱砸总能砸出来一个的吧。” 杨福看她姐与妇人聊得开心,眼睛有些酸涩,他姐和姐夫若不是为了他,何至于要在水上讨生活。点头:“嗯,咱今年多挣些钱!” 两人移步走开,到了庄子的一条小溪边,还没靠近,就听到霍念嘎嘎笑得开心的声音。 等走近一看,见十来个孩子正在一条浅沟里摸泥鳅摸鱼。 “我凫水可好了,我可以教你们。”听到霍念有些小得意的声音。 “真的?” “嗯。等我问过我姐姐和爹娘,我们寻一处不深的地方,我就教你们。” “好。往上走,有一处,不深,只到腰部,淹不死人。我们去那里!” “咱先摸泥鳅,等我回去问过我爹娘了,明天我再教你们。” “好……找这样的洞,对,摸进去一定有……” “哪样的哪样的?” 霍惜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更是坚定今年一定要挣多多的钱,拿钱砸也要给她爹娘和念儿砸出一个庄子来。 也好让他们平时有地方可以种种地,可以与村人坐树下聊聊天,可以让念儿有愉快的童年。 ------题外话------ 下午还有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真的成了 日落黄昏,一家人回了院子。 谢过吉老庄等人要帮手,只拿了他们送来的食材,一家人关了院门,在厨房里做起饭,开开心心吃了一顿。 霍念叽叽喳喳说着今天跟石头铁头在庄子里玩的事。 这孩子平时除了跟爹娘下乡收租子,也没有地方可以这样在泥里土里撒欢。玩得那叫一个乐不思蜀。娘都做好饭了,喊他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回来。 此时见他一脸兴奋,霍惜忍不住给了他一记凉水:“再有半月就要回私塾了,先生交待的课业你可完成了?姐姐让你写的大字,你写完没有?” 皮小子一下子蔫了,嘟着嘴瞪了霍惜一眼。 喃喃地说道:“还有一小半,我很快就能做完的。” “课业不能落下。你明天要去玩可以,但晚上要回来写课业。而且白天也不能一直玩。” “我知道的,我写一会大字,就出去玩可以吗?” “嗯。那你现在吃饱了,回屋写大字吧。”把他打发了出去。 见霍念有些打蔫,杨氏和霍二淮有些心疼,想跟上去,被霍惜叫住了。 “爹你和舅舅到库房取二十斤蔗糖,还有拿咱们准备的东西来厨房。娘你再把那个铁锅拿开,用咱带来的新锅。” 要熬白糖,也只杨福知道,杨氏和霍二淮并不知两个孩子要做什么,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用的。 霍惜知道黄泥水淋糖法,但也只存在于理论知识,也没实践过。 红糖她熬过,操作也简单,就是在城里,用煤气也能把红糖做出来。 但红糖变白糖谁跑去试验?在城里想找黄泥也不容易,想在小区里挖几坨土回去种小葱,还被小区保安追几条街。 用黄泥水冲淋蔗糖,使其脱色变成白糖,不过是借助了黄泥水的吸附性。道理谁都懂,但有时候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最早听说是泉州的一个熬红糖的作坊主,因墙倒塌使黄泥覆盖在待冷却的红糖上,等其冷却,发现最上一层成了白色,这才有了最初的白糖。 而最初的白糖制作就是这黄泥饼覆盖法,很多地方也叫黄泥封坛法。 但这脱色过程耗时耗力,效率低下,通常要一月至数月时间。后来经过不断改良,最终形成了黄泥水淋糖法。 只不过这黄泥水淋糖法,不同地方做法也不甚一样。用时耗工自然也不一。至于用哪一种,还有待试验。 霍惜想起以前过年要做红糖年糕。虽然呈现出来的结果一样,但不同地方,做法并不一样。 有些地方是把生糯米粉直接倒入大铁锅里,再倒入红糖水,然后用两根手臂长的擀面棍放到锅中使劲绞,一边熬煮一边绞,直至煮熟,盛出放盘中冷却。 这中间的过程,得轮换数个精壮男人,换着来。 若在家做过蛋糕,用筷子打过蛋白的都知道,打到最后十分想死。 而这绞糯米糊糊,大几十斤,那黏性,不轮着换青壮男人,胳膊废了都是小事,问题是绞不动,女人根本干不来这个活。 做一次年糕要数个人力,用时数个小时。也不怪很多民间小吃会消失,是个人都不想做,只想买现成的。 而还有另一种做法。 就是生糯米粉倒入大盆里,倒红糖水,跟和面一样,和糯米粉,和匀使其上劲,然后倒蒸盘里,上锅蒸,蒸数个小时。 最多只需两个人力,一个和面一个烧柴,当然一个人力也完全足够。 至于哪种好吃,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论起效益,自然是和面蒸制法更省时省力,效益更高。 而这黄泥水淋糖法,霍惜既然想把它做成一种独门生意,自然是想找效益更高的。 覆黄泥法,黄泥封坛法,那是不用想的。 几人在厨房里,把新买的大铁锅开了锅,又把瓦溜等物都洗好,把二十斤蔗糖……哦,这还不是砂糖,而只是红糖砖。 红糖砖比碾成粉末的红砂糖更易携带,保存和防潮防化。霍惜这回换来的也是红糖砖。 霍惜先把十斤糖砖放到锅里熔化,然后在木刻的模具上方架起瓦溜,就是陶制的大漏斗,漏斗下方用大眼的纱布包着,让霍二淮舀红糖桨倒入瓦溜,尔后让杨福把冷的黄泥水浇入。 红糖桨顺着漏斗缓缓流入木制的模具里。 霍惜和杨氏眼睛紧紧盯着模具看。霍惜发现本来熬化的蔗糖有些红褐色,这会流下来的糖桨已清澈许多。 十斤红糖桨倒完,等它冷却沉淀的过程中,霍惜又尝试另一种方法。 把冷的黄泥水熬沸。 红糖砖也不熬化,直接把它们放入瓦溜中,等黄泥桨水熬沸,舀其冲淋红糖砖。 这用滚烫的黄泥水冲化红糖砖的过程自然是要慢上许多的。只不过省了熬化红糖砖的过程,会节省一些损耗。 一种脱色法,装一个木刻模具。 “惜儿,这就成了?这就能把蔗糖变成白糖了?” 杨氏和霍二淮眼睛紧紧盯着,不愿挪开,直到这会他们才知道这两个孩子想干什么。 从没见过有白糖卖,这两个孩子却说要弄出白糖来。这,能信? 夫妻二人眼睛盯着木刻的模具打量。又盯着各种工具打量,那瓦溜都快被他们盯出花来。 霍惜也不错眼地盯着。 前一种方法,模具里上面糖桨很是清澈,最后能不能成为白糖,还需等其冷却。 而最后一种不熬化蔗糖,只用黄泥水冲淋红糖砖,模具里留下来的都是黑渣,而瓦溜里留下了脱了色的糖晶,雪白雪白的。 这就与浑水变清水的法子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把浑水倒入装了石子,木炭,棉布的容器里,经过一层一层过滤后,从底部漏下的水就变清澈了。 “惜儿,这就是白糖了?”夫妻二人目露惊喜。这真的成了?就这么简单? 霍惜一看,瓦溜里留下一层白色的糖晶,越是上面的越洁白。 忍住心中的惊喜,只道:“娘,快把他们刮出来!” “好好。” 夫妻二人把白色的糖晶刮出来,一家人望着这白色的糖都有些不敢置信,好半天才用手掂了一些送进嘴里,眼睛瞪大了:“甜的!” 霍惜笑了起来:“本来就是糖,这脱了色也是糖,当然是甜的。” 一家人兴奋之色异于言表,又拈了试,还是甜的,惊喜不已。 “爹娘,这事先捂着,谁都不能说。念儿那里也不能说。只说从外边买来的。” 杨氏和霍二淮连连点头:“爹娘晓得轻重。” 夫妻二人收拾了东西就出去,霍惜和杨福端着那木制模具到院里,眼睛直勾勾地等那第一种法子冲淋的糖桨冷却。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怀壁其罪 糖桨冷却其实很快。 霍惜不过沐浴收拾了一番,就冷却好了。等杨福哇哇叫唤的时候,她冲了出来。 一看,模具的最上面一层雪白雪白的。 不由得大喜。 和杨福把它端进屋里。霍二淮和杨氏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舍不得挪开。 都不用霍惜动手,夫妻二人就把木质模具拆解了,把糖砖倒覆过来,再把底部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拆开,把糖砖又翻倒在一张洁白的纸上。 “姐姐,这是什么?” 呃……这皮小子不是睡了吗? 见霍惜盯着霍念,大家也都看向他,一时兴奋把这皮小子忘了。 霍念眨巴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娘,这是什么?” 杨氏不知怎么回答他,只看向霍惜。 “乖,去睡好不好?” “不好,你们都把我吵醒了。我都听见了,你们说糖,你们背着我偷偷吃糖!”大家趁着他睡觉偷偷吃糖,不告诉他,哼。 霍惜有些头疼,见他嘟起嘴有些委屈,就有些心软。 “我们买了些别的糖,但你答应姐姐,不告诉别人,我就给你吃。要是你跟别人说了咱家有别的糖了,搞不好就见不到爹娘和姐姐舅舅了。” “为什么见不到爹娘姐姐舅舅?” “因为大家都没有,只我们家有。那大家就都想要啊,万一都来抢,抢不到就把我们捉起来,副我们要,你不是就见不到我们了吗?” 霍念跳了起来:“我才不会说!” 说完有些生气,觉得大家不相信他,嘟着嘴一个个看向大家:“姐姐是姐姐,我都没有跟宫哥哥说!” “娘知道娘知道,我们念儿最乖了,怎么可能到处说。”杨氏见不得他难过,把他揽在怀里安慰。 霍念一脸执拗地歪头看霍惜。 霍惜只好温声哄他:“姐姐知道我们念儿是个乖孩子,念儿口风最紧了,大家不让说的事,都没往外说过。我们念儿是个好孩子。” 念儿这才哼了声,舒服了。 见他被安抚好了,霍惜便又看向那块糖砖。 最上面一层,大概三分之一,最是雪白,接着依次递减,黄白,黄,褐,最底下一层是黑渣,还着些杂质和甘蔗屑。 “舅舅,把咱做的竹刀拿来。” 杨福忙去找竹刀。 霍惜便指挥着他把那糖砖分割成数块小方砖,再用竹刀把最上层的白糖砖切了下来,切成两个指节大小的白糖块,再用纸卷了一小块白糖块,碾压,使其成了粉末。 拈起一小撮放进嘴里,舌头一卷,甜,且没有半点杂质。心中很是惊喜。 给霍念拈了一些喂他,甜得他眼睛都亮了。 又切了几块白糖块给大家尝了,都点头称赞。拿了一块冲化在水里,见水的颜色果然没有变化,杨氏喜得叫了起来:“还是白色!” “娘,念儿要喝。” 给他喂了几口,皮小子喝完便笑了起来:“好喝。” 皮小子喝了糖水后,围着看了一会,杨氏和霍二淮便哄了他去洗漱睡觉。 留下杨福和霍惜商量。 “惜儿,咱这是成了!这两种法子都能行呢。”杨福很是兴奋。这可是独门的生意,要赚大发了! 霍惜点头:“把红糖熬化,会有一些损耗,但这种法子方便,能得出白糖砖,再碾成细白糖也便利。不熬化红糖,得的是不成规则的白糖。” “那咱就把红糖熬化。” “大部分熬化吧。”这时候还是糖砖易保存。 说完又拿起其他颜色的糖块细瞧:“咱还得多轮冲淋,把这些颜色不白的再多次冲淋,不然只淋一次,那咱可得不到多少白糖。” 杨福点头称是。 练出了白糖,二人都很高兴,把得的白糖放在一个瓷罐子里,又说了好些,这才睡了。 等一家人都睡实,乾三跳了出来,闪身进屋,不一会又闪了出来,几个纵身,往城里跑去。 次日天露白,穆俨醒来,等梳洗好,离一和坎二递给他一小包用纸裹着的东西。 “少爷看看吧,这是昨晚乾三送回来的。” “昨晚乾三回来了?怎不叫我?” “少爷难得睡一个好觉,就没惊扰。” 离一坎二没有叫醒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乾三是他放到小骗子身边的,乾三特特跑回来,他又不免有些好奇。 把离一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把纸打开:“这是什么?”白色的,一块一块的? “少爷快掰一块尝尝。”坎二催着他。他和离一都尝过了,大吃一惊,一夜没睡好。 穆俨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能吃?你俩尝过了?” 坎二点头:“尝过了才拿给少爷的。” 穆俨掰了一块,送进嘴里,才一息眼睛就睁大了,猛地看向手里的东西。 “少爷很惊奇吧?乾三说是霍小娘子做出来的,叫白糖。” 穆俨坐到椅子上,惊疑不定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他知道她不做无用之功,拿万斤焰硝换万斤蔗糖,是赚了,不过赚得也不多。 再加上她送出的礼物,其实还是倒贴的。 他心里奇怪,她想着治吴有才,怎可能做这等赔本生意,才让乾三跟着看个究竟,没想到她竟是制出白色的糖来!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穆俨盯着手里的白色糖块有些出神。 “少爷?” 穆俨回神,面容冷肃,吩咐道:“你二人传话给乾三,让他继续跟着她,直到她把这批白糖脱手为止。” “是。” “还有,传话吉老庄,让他看好庄子上下,闲杂人等不要靠近主院那边。不可多言不可多问。她那边再有什么动静,速速来报。” “是。” 离一坎二下去后,穆俨仍未起身,又拿了一块糖块往嘴里送,心思流转。 这小骗子竟是做出这等东西来,不知道怀壁其罪吗?这些东西她要如何脱手?眉头紧皱。 而霍惜那边一早醒来,还有些不真实感,她昨天真的把白糖练出来了? 忙去看罐子里的白糖,把木塞打开,咦,昨天不是满的吗? 难道记错了?还是娘拿去哄霍念了? 又把木塞拧上,仍放了回去,也没太放在心上。盯着罐子看了半天,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她把白糖练出来了呢。等她全部练出来,就把它们换成钱,换很多的钱,买地买铺! 洗漱好见屋里只她一人,爹和舅舅进城里拉东西去了,娘到庄子里溜达去了,念儿这个皮小子一大早也不知去哪野了。 吃完娘留的早食,出了门,去看吉老庄带人盖棚子。 到了下晌,十口大铁锅被霍二淮和杨福运了回来,也给霍惜捎来一个消息。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行会邀请 “什么,江南商行,要见我?”霍惜有点懵。 杨福点头:“嗯。沈掌柜说三日后,江南商行召见有头有脸商号东家管事。沈掌柜说这回最好惜儿你也一起去。” “我也一直去?” “对。沈掌柜打听了,这回商行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他怕自己拍不了板。反正咱广丰水东家神秘,这回仍是东家没现身,由沈掌柜去,你就扮作小厮跟进去。到时有需要决议的事,你给他个提示。” 霍惜眉头皱了皱。 他们广丰水在商行眼里什么牌面都算不上,这回竟特特邀了他们? 江南富商大贾,商号众多,年入百万两的,也不过被称一声中贾,上头还有大商大贾,巨富巨贾。 年入二三十万两的也只配称一声小贾。广丰水这种,在京师只有两个铺面的,都不在人家眼里。 平时不过是交会费,沈掌柜能得以进一回会馆,平时商议大事,哪有广丰水的座?沈掌柜连会馆大厅的门槛都没迈进去过。 这回竟邀了广丰水?啧啧,奇了嘿。 这行会,最早因为唐宋时期,贩卖同等商品的商贩都集中在一处做生意,就有了诸如布行,珠宝行,丝锦行等等,就像霍惜那世的美食一条街,电子一条街。 为便于管理和收税,就有了各种自发组织起来的行会。 宋时的洛阳据说有一百二十行。这行会本是民间组织,后来因为官方通过行会收税,就带点官方背景。 这行会跟商帮又不同。 行会局限于一地,是本地的各商行自发组织的民间组织。 古时候交通不便,商人到处做生意也没形成太大规模。直到明中后期,资本主义的萌芽开始出现,才涌现出很多有名的商帮,比如晋商,徽商,闽商,潮商,浙商,鲁商等等。 这些商人因为到处进行贸易活动,从自己的家乡到别人的地盘进行买卖,怕地头蛇欺压,于是联合起自己家乡的商人,自发组织起商会,在某地建起会馆,逐渐成了商帮。 比如霍惜那世的这个省的商会那个省的商会。在一些国家还有这个会馆那个会馆。海外会馆团结华商有着积极的意义。 到商会到会馆求庇护求资源共享自然是创办的初衷。 而如今的卫朝,这些大的商帮还未成规模,但各地都有商行,商行里面又根据经营不同有不同的行会,比如珠宝行,绸缎行,木材行等。 霍惜这种插空捡漏,闷声发大财型的,她原就没想加入什么商行。 这商行,组建初心是商人地位低,为避免打压,联合本行业的商人大家凑在一起,互帮互助,应付困难,协调矛盾。 但弄到最后,秉持创建初心的,越来越少。 是人就有私心,身份高的看不上身份低的,太正常不过。 生意做大的自然看不上生意小的。逢高踩低,资源向大的商号倾斜,大商号瞧不上小商号,欺压小商号,不是很正常? 慢慢的,行会形成了垄断,吃尽了七八成的生意,制度规矩都由行会来制定,连开铺都要向行会打报告,经行会允许才能进入某行进行经营活动。 年年交会费不说,还得看行会脸色。 小的商号夹缝生存,战战兢兢。 行会本来是解决困难,协调困难的,慢慢变成了为头部几个大商号服务了。 霍惜是不喜欢加入这种行会的,她自由的灵魂自由习惯了,不喜欢受人约束,看人脸色。 我进什么货,进几成,卖什么价,都要向你打报告,我打我的渔,种我的地,收我的租子,不香吗? 但沈掌柜非要进去,跟她叨叨了许多,他们铺子小,年年还要交一百两的会费。 只是行会商讨什么大事,广丰水是从来没有座位的。霍惜也从来不去。 她只闷声做她的生意。这些年坚持找大腿抱,年节送礼也送了不少。心疼得她直抽抽。 她是不爱出头的,这些年保持着广丰水东家的神秘,从来不冒头。 要知道广丰水的东家是她,这么点大,估计要被不少人打压。好在保持一个神秘性,大家要打压也有一二分的顾忌。 她开的铺子,门脸从来不大,保持口小肚大的风格,门脸小,仓库大,七成批卖,三成散卖。不引人注意,悄摸摸发展。不露尖不冒头,就捡漏。 这些年倒也安稳。 跟行会从来没打什么交道。交的保护费,也没见行会对他们这些小商号有什么做为。 行会组织的会议,广丰水去不去也没人关注。 这怎么的,行会特特点名要广丰水去了? 霍惜忍不住多想了一番。到底没想出什么结果来,只好把此事按下。反正还有三天时间,先忙她的练糖大业再说。 木制黄泥棚,四面通风,技术难度低得令人发指。 庄子十来个青壮全用上,庄子的佃户叫了二三十人,砍树,和泥,搭建,砌灶,只不过一天功夫,就齐活了。 连霍惜要的摊晾架子都弄好了,也做了一百个木制的模具。 吉老庄来向她禀报:“贵人,这灶晚上晒晒,明天下晌就能架上大锅了。” “多谢庄头费心了。按之前的工钱每人再加二十文的赏钱。”对吉老庄的办事能力,霍惜很是满意。 吉老庄有些惊喜:“我替大家谢谢贵人了。” “你们活干得好,一点都拖拉,我很满意。” 吉老庄笑笑:“那贵人再有事尽管吩咐,庄子里的人都是主子的人,都是忠心的,若用得着尽管吩咐。” 霍惜点头,吉老庄见她没别的吩咐,也离开了。 想着十口大锅,自家要熬要冲淋,要搬晾,要切白糖,要装坛,只怕忙不过来。霍惜想着要不要找吉老庄一家帮忙。 跟爹娘和舅舅一说,大家都不同意。 “咱现在又不用熬甘蔗汁,只是把糖溶化罢了,哪里需要别人帮忙。这事咱四口人就能干了。用不着别人。” 杨福也不同意:“这事关重大,咱能不用别人还是不用别人。” “但我怕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再说。” 霍惜只好点头应了。 当天晚上,吃过晚食,一家人又把锅换上,把昨天颜色不白的糖再重新放到锅里溶化,再重复冲淋。 直忙到月上中天。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敢用 战朱门正文卷第二百七十一章不敢用次日下午,定的大水缸也到货了。 一家人调了黄泥水,装了十个大缸。灶膛也彻底干透了,把铁锅架上,一家人便打算大干一场了。 新建的棚子是在主院的后院,只要把前院的门关上,谁都进不来。棚子分了三间,里头是熬糖的,中间是晾糖的,最外头一间是操作间。 十台大铁锅开了锅,便齐齐点了灶火,每个大铁锅里都能倒上半石糖。 化了糖桨,杨氏就撤了火,霍二淮往瓦溜里舀糖桨,杨福妥黄泥水,霍惜扶着木制的模具,只要模具一满,就挪动新的模具放到瓦溜下面接糖桨。 杨氏则把略摊凉的模具往另一个屋子的架子上搬。 七八层高的木架子,在棚子里摆了四排,柱基捶在地里,防止晃动。四面通风,木架子比霍惜还高。 一个模具能装十斤糖桨,虽不重,但杨氏不停地搬动,也是累得够呛。便和杨福换着来。 舀一锅糖桨冲淋在模具里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十锅也不过小半个时辰。 十锅就是五石。万千糖,九十石不到,霍惜估计第一遍冲淋,一家人抢着干,到明天晚食时间应该能弄完了。 只是模具没有那么多,今天也只做了一百个。明天应该能弄到五百个。再多摊晾架也放不下。 五百个就是五千斤糖桨。然后再用一天时间把第一遍结的白糖切下,再第二遍第三遍冲淋…… 这万斤红糖想全部弄成白糖至少要七八天时间。 “惜儿,这弄好的白糖拿什么装啊?” “明天我和娘在家切白糖,你和爹去把咱订的陶罐拿回来。糖砖咱用油纸裹起来,外面再包一层麻纸。碎糖和砂糖咱用陶罐装。” 杨福应下。 次日,霍念也没出去玩,乖乖在家里帮忙,给娘递个麻绳,给姐姐递张油纸,帮着搬裹好的糖砖,一边帮忙一边吃,吃了几块就甜得齁了,不再吃了。 “去玩吧。”孩子懂事,杨氏心里甜津津的。 霍念摇头:“不去,爹和舅舅不在,我要给娘和姐姐帮忙。” “真乖。”杨氏夸了他几句,一脸的宠溺。 “你不是要教石头铁头他们凫水吗,教会了没?”霍惜逗着他。 “铁头会了,石头怎么教都教不会,大家都会刨几下了,他还是浮不起来。喝了一肚子的水,可愁死我了。”一脸愁容,托着腮挨到霍惜身边坐着。 霍惜和杨氏见他那个样子,都忍不住笑。 杨氏便说道:“石头是不是年纪小,怕水啊?他要是怕水,你可得慢慢教他。得先让他不害怕了才行。” “他不怕水,他都敢闷头在水里摸鱼,比铁头在水里憋的时间都久,就是浮不起来。哎。” 杨氏就笑着安慰他:“那念儿就多教他几次,没准多学几次就会了呢。” “嗯,昨天大家都学会了,只他不会,他还哭了呢。我打算等一会凉快一点了,再去教他。” “真乖,有咱念儿这么厉害的先生,一定能把他教会。” “嗯,我一定能把他教会的。”点着头,小模样一脸的认真。 霍惜有时候觉得,念儿这么简单快乐地活着,是不是也挺好的。世界简单,活得简单,没那么烦忧事,也许能更快乐些。 只是总放不下。梦里都是母亲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 念儿如果拿不回他的身份,他连堂堂正正拜祭母亲的机会都没有。 霍惜扭头看了念儿一眼,见他挨在杨氏身边,一边帮着小忙,一边与杨氏说话,一脸的孺慕。 霍惜移回目光,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把竹刀舞得飞起。 到下晌霍二淮和杨福回来,又帮着切割,包装,一家人忙了一天,才弄好昨天的糖桨。 吃过晚食,又继续忙。吉老庄把剩下的四百个模具全送了来。今晚应该能装满二百个。明天上午把剩下的二百个模具装满,下午切白糖。到明天上午第一遍冲淋完成。 只是明天下晌她得进城了。后天行会要商议大事。 “娘,还是再找两个人吧,咱们今天切白糖手都要断了。后天我和舅舅进城,你和爹怕是要忙翻。” “没事,咱慢慢弄。多些时日就多些时日,不急。咱的东西好,多放些时间也能卖出去的。” 见杨氏不同意,霍惜只好做罢。 夜里与杨福商量:“咱以后若还是想做这门生意,还是买几个死契下人回来用,光咱一家得忙成什么样。穆少爷虽说把庄子下人的身契都交到我手里,我也不敢用他们。还是咱自己的人用着放心。” 杨福点头:“那我回了京,就到人牙所打听。” “嗯,多去几处,慢慢寻着,笨些的没事,忠心就好。” 夜里,乾三把消息传了回去。穆俨沉默了会,便和离一坎二划拉起手里的人。 吩咐离一:“你把鲍夏一家子安排到人牙所,送给她。” “是。” “少爷,吉老庄那家人也能用,身契也在她手里,她怎么不用。”坎二想不明白明明有现成的人可用,要花钱买人。 “她应该不放心用。要你也不敢用。这么大的事。还是用自己的人放心。明天我就安排。”离一开口。 另一边的上庸县,收到李石悟的信,李石勉也和马氏商量着给霍惜送人的事。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小年纪,就能拼出这样一份家业了。” “要是柔儿还在,她还养在后宅,哪里要为生计谋划。”抛头露面,在人堆里讨生活,哪里是容易的。马氏在眼角按了按。 李石勉也很是伤感。 见老妻难过,又安抚她:“你该感到高兴,宁姐儿这孩子心性坚韧,比柔儿强。而且把念儿养得那般好。石悟不是说了嘛,念儿聪明伶俐,懂事又听话,一双眼睛像极了咱们柔儿……” 马氏才好了些,又被李石勉一番话勾出了眼泪。 “当年她不过七岁不到,抱着幼弟从庄子上逃出来,要是逃不过,我都不敢细想。我可怜的两个孙儿,至亲全不在身边……真真是痛煞我了……也不知何时能见到那两个孩子,我的柔儿都看不到两个孩子长大……” 夫妻俩想起枉死的女儿,对坐哭了半宿,屋里的灯亮了一夜。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两章,明天再加更哈 7017k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学也罢 次日,李典收兄弟俩都去修坝了,家里人也都起了。 苗氏和崔氏带着明瑾和明玥在桨洗衣裳,李帜带着两个弟弟在劈柴,一会准备再去砍些柴禾一起拿去卖了。 表妹寄来的钱这些天四处打点也用了些,祖父说不能坐吃山空。家里开了几亩荒地,又买了十亩良田,平时除了砍柴,都在地里干活。 家里的女人平时也做一些针线活。 “祖父祖母怎么还没起?”最小的明玥不时望一下祖父母的房门。老人觉少,平时家里最早起的便是两位老人。 崔氏叹了口气,每回收到信,公爹婆母总要伤感几天。 “别吵着你祖父祖母。一会把衣裳洗了,跟你姐姐再把绣活做了,过几日也能卖几个钱。” “嗯。”明玥点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中午,吉祥药铺又送来霍惜的信。厚厚的一封。 两个老人边看边笑,哈哈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的愁容都不见了。 家里几个孩子都围上来看,也是边看边笑:“念儿写的字真大,几个字就满一张纸了。” 马氏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往眼角拭了拭:“这可是你们表弟头一回写信,能写成这样很不错了。” 李帜忍不住笑:“表弟比我强,我这么大还不曾写过信呢。” 李时勉也笑容灿烂,一时之间又忍不住感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只道:“这孩子,这孩子。” 准备一会好好给两个孩子写封回信。他一个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两个外孙字写得不好,如何行。 一封信给几个孩子和苗氏崔氏等人传阅,每个人看到也是笑得不行。 马氏目光粘在信上:“念儿都能写回信了,我真高兴。” 李石勉点头:“嗯,我也高兴。孩子总会长大的。宁姐儿把他照顾得好,他养父养母也是个好的,将来有机会咱得好好谢人家。” “那是自然,还用你说。”想起未曾见过面的小孙孙,想着他字里行间的稚嫩,又笑了一回。 只一会,又有些伤感:“只是,宁姐儿其他姐妹养在府里,弹琴书画样样精通,咱们宁姐儿,谁来教她这些,将来……” “说那些做甚。宁姐儿比她们强多了!学那些弹琴书画有什么用,柔儿会的还少?就我说,就没用,不学也罢。” “不学也罢,你还要给两个孩子写字贴?” “……写字贴能一样?写得一手好字,将来也有用,给我写信也好看些。” 马氏撇嘴,不好看,你不也看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 “母亲,你来看,宁姐儿寄来的东西。这回怎么寄来这么多白绸和丝线?”苗氏和崔氏在收拾宁姐儿寄来的包裹。 马氏和李石勉忙看去,见丝线中还有几张纸,忙拿起来看。 看完又是忍不住心酸。 “惜儿寄来给你们做针线做帕子,做绒花用的。” 上回信里她说了一嘴,让宁姐儿不要再寄银钱来,说家里给人桨洗衣裳,做针线活,卖柴,开荒地,总能过下去。没想到宁姐儿就寄来这么大一包东西。 “绒花?我还没做过绒花。”明瑾明玥很惊喜,小女孩谁不喜欢漂亮的头饰? “表姐连铜丝都给咱寄了来!蚕丝也染了色,还写了做法!我要学!” “我也学。” “祖母也来学学。” 京城好的一朵绒花卖得并不便宜,以前她买过不少,但自己做还是头一回。马氏很是高兴,若是把绒花做出来,拿在川蜀这边卖了,也是一份不错的收入。 一家人拿着蚕丝在那里研究。李石勉噙着笑背着手进书房给两个孙孙写回信去了。 另一边,霍惜回了城里,和沈掌柜沟通一番。次日一早,扮做小管事跟在沈掌柜身后进了江南商行。 扮小厮怕进不去,只说是东家派来的就行。 江南商行,是一座三进的宅子,不大不小,装修得严肃古朴。 一进的大厅中间摆着一张黑红的方桌,两边两个太师椅,大厅里左右各两排高背椅,两两中间隔着茶几。两排高背椅后头还有两排矮背椅,中间无茶几。 几十个人坐进去没什么问题。只是京师有名号的商号何其多。也不怪沈千重每次过来只能站大厅外头。 这要不是沈千重非要让她来,霍惜是绝不贱脚踏贵地的。 只往大厅里撇去两眼,霍惜就不再看了。人还没来齐,大家都只在园子里攀谈。 相熟的凑作一堆,小商号巴结大商号,只是大商号也没空搭理你,点头都懒得点。霍惜见沈千重跟这个打招呼那个打招呼,她就只看花花草草。 她也不认识谁,也没人愿意搭理她。 咦,霍管事? 再看他身边那人,也不是隆兴商号的裴东家啊。正想往那边挪步跟霍忠打招呼,就见他二人已被人重重包围。霍惜脚步便顿住了。 霍忠远远瞧见了她,朝她笑着点点头。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大家便往大厅里进。 这回有个小厮领着沈千重进去大厅,虽然是最后一排最后的位置,但好歹进了大厅了。难得。 霍惜也跟着进了大厅,站在他身后。 再扭头去看,大厅外头站着几重的人。没被邀请进厅的小商号大家都站在厅外听。当然你不来也行,但是对于小商号来说,认识人脉,共享资源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霍惜看着大厅外围了几层的人,叹了口气。 商人地位低,自己行业内还要分三六九等,也是艰难。 但世情如此,人分了贵贱,商号有大有小,自然也是要分出等次的。 上座的两位商行会长与大家寒暄了一阵,便进入了主题。 “这次召大家来,主要是两件事。先说头一件事。” 没人说话,都竖着耳朵听。 “大家都知道皇上命漕运司清理疏浚南北运河,投入了十数万劳工,花费巨大。咱们在座的,很多商号每年都要在运河来回无数趟的,这于我朝,与我等息息相关,是造福后世子孙,福佑我等商家的大好事。咱不能只坐着享受,不出一份力,是不是?”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心头火热 洛会长才说完,大厅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霍惜往大厅上首望去。 这个洛会长,她听说过。洛家经营的商号开的铺子遍布江南各地,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家里经营着布疋,丝绸,珠宝,棉花,瓷器,糖,茶,染料,药材,食盐等各项来钱的生意。 据说族中有数人在朝中及各地为官。真正的大家大族。在江南一众商行中颇有名望。 他这番话一出,大家窃窃私语。 霍惜也敛了神色,于她来说,疏浚运河,江南各商行出份银钱,合情合理。 朝廷要利用运河往北边运送大量物资,要运送木材等各种建筑材料,陆运反而不如漕运便利。 朝廷出动民工十数万,修坝建闸,沿河各地百姓纷纷征召到运河各河道里服役,而利用运河谋利的这些商号不出力又不出钱,只坐着享受,朝廷如何能忍? 虽然过闸过坝,都要收钱,但都不如一次性向各商号收缴,募捐一把来得多。 朝廷向各商行会长下了命令,会长又召来他们这些商号来商议。 今天来的目的,看来是要狠出一回血了。怪不得大小商号都召了来。 见大家都不出声,洛会长向底下几个自己人打了眼色。 有商号就出声道:“应该应该,咱取之于民自然也要回馈于民,而且这是功在千秋,于咱们自己有利的事,没道理咱们干看着。我捐三千两!” 有人立刻跟上:“我也捐三千两。” “我捐一千两”,“五百两”…… 霍惜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所在的商号又是多大规模。盯着看了一会,见霍忠与他同来的人小声商量了一番,也说捐两千两。 霍惜就有数了。 像隆兴这样大的商号只捐两千两,那她这样小得不能再小的商号,自然是不能越过别人的。一会只让沈千重跟着与广丰水同样水平的商号一个步调就行。 果然就听跟广丰水规模差不多的几个商号捐了五十,三十两的,沈千重偏头看了霍惜一眼,霍惜给他比了一个五。 沈千重点头。 刚想喊,霍惜就见霍忠朝她比了一个一。 啥,她广丰水两个铺面要捐一百两? 平时会费,这个捐那个捐,这个税那个税,还少?又要一百两? 北边十几亩良田没了。霍惜心疼得直抽抽。 卖一万斤蔗糖都赚不到一百两。 沈千重也看到了霍忠给的暗示,和霍惜对视一眼,见她点头,举手喊了声:“广丰水一百两。” 立刻有小厮在本子上下笔飞快地记。 叫喊声此起彼伏。 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募集到了十几万两。霍惜不由得咋舌。 这要是用在运河上还好,要是落入私人腰包,那得是多少银子?霍惜啧啧几声。 但她也看到了,厅堂里,还有两个表情严肃的人,站在两位会长的后边。瞧着不像商家做派。不知是不是朝廷的人。 这事由朝廷主导,朝廷怕商行贪墨,派人来盯着,也很正常。 果然小厮们拿着托盘挨个收银票,沈千重也往托盘上放了一百两银票,不一会,那托盘上就放了厚厚一叠。 收齐后,数个小厮托着托盘走出大厅,那两个站在会长后面的人也跟着出去了。 两位会长起身相送。 沈千重偏头跟霍惜解惑:“那两位应该是朝廷的人。” 霍惜点头,看出来了。能得会长相送的能是什么身份低的人物? 很快,两位会长又回到大厅。厅里交头接耳的声音息了。 “感谢大家康慨相助。朝廷知道咱们的义举,也会嘉奖我们江南商行。” 霍惜心里咯噔一下,可别要什么嘉奖,各商行都比着来,比着哪家募集的钱财多,苦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小的商号? 朝中这事那事都要找各商号捐一笔,当他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两位会长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起第二件事。 “现在朝中开了海禁,咱们江南商行,自然也不能错过机会。今天找大伙来,就是商讨此事。” 一听此事,大伙坐得笔直,大厅里落一根针都听得到。 “大商号自己有人手有船有物资,自然不需要与大伙一起凑份额,但中小商号有心想做海贸生意,苦于没有门路,咱今天就商量一下,看大家有没有兴趣一起做这事。看看一艘出洋的船,要多少人手,费银多少,一船分多少份额,各商号依自己能力出资凑份额。” 话音一落,交头接耳声立刻就大了起来。 有条件的,不想别人分薄了自家的生意,自然是想做独门生意的。没有条件,求人无门的,如今有商行愿意牵头和担保,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霍惜和沈千重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禁了十数年海之后,今年首开海禁,大伙热情高涨,可以理解。 但一条小些的福船就要数千两银子,雇百来个水手船夫,再数十个管事伙计,还有满船的货物,来回路上的抛费…… 来回一趟,这一份的份额少不了,至少得上万两银子。 而且这货物不知是收了钱统一采购货物,还是只买个名额,各家备各家的货。 果然两位会长与几个大商号就提出了数种操作方案。 底下的商号跃跃欲试,讨论得面红耳赤,个个热血上头。 出一趟洋,至少数倍的利润。本朝的货物运到那边,几倍十几的利,采买了洋货再运回来,又是好几倍的利。 这一来一回,若是顺利,只一趟就发家了。 当然连个船板都盼不回的也多的是。 那商号光赔付这些水手船夫伙计们的身价银,就得不少银子。 霍惜不想参与吗?不,她想,很想。但如今他们能力有限。 只留心听着厅里大伙的议论。果然那边一条中等福船分了二十个名额,一个名额就要一万两。还有拼货的,备货银至少要五千两。 霍惜手里有娉娘投过来的五千两,铺里倒也能挪出来二三千两,但是这样的话,广丰水就捉襟见肘了。 沈千重被大伙说得心热,扭头看了霍惜一眼,霍惜朝他摇了摇头。 今年她没想出洋这事。 若今年走私货卖白糖能赚些钱,明年她会来想这事。 霍忠偏头看到了这一幕,抿着嘴笑了笑,不知与他身边的年轻公子说了什么,那公子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霍惜只竖着耳朵听着周围人议论,没有看到这一幕。 ------题外话------ 下午还有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主动伸过来的大腿 大厅里,有很多商号很快就结成了同盟,要凑钱拼货一起出海。 两位会长乐见其成。 几个大商号虽没与大家一起,但也帮着出了不少主意。又指点他们要备什么货,什么货运到海外好卖。 中小商号把那些大商号围得水泄不通。 霍惜只拿眼这里看看,那里听一听。沈千重也知道了她的意思,虽遗憾,但自家能力不足,也没什么说的。与一些小商家凑到人家结盟的圈子里,听些消息。 没准自家哪天赚了钱,就能参与了呢。 做点准备也没什么坏处。 霍惜也听得起劲,就接到霍忠的眼神,与沈千重打了招呼,就出了大厅。 “这是我们小东家。”霍忠给她介绍着身边的那位年轻公子。 “少东家。” “霍小娘子。” 听他称呼,霍惜略略挑了挑眉,那裴佑璟便扬了扬嘴角。 “我家可吃了你不少河鲜。那秃黄油味道好得很,就是量太少了。” 霍惜笑笑:“再过一段时间就有了。到时等我家制得了,就送与少东家尝尝。” “那我就等着了。” 说完又看向霍惜:“你这小娘子甚是有能耐,我爹经常在我面前夸你。我像你这般大,还到处耍着玩呢。” “我也想躺着什么都不干,到处耍着玩啊。这不是被生活所迫逼的吗?” 裴佑璟看了她一眼,笑笑,难得见到一个这么有趣的小娘子,也想与她多攀谈几句。 他爹说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让他出来见见世面,别总以自己的眼光看这世间,也看看听听别人的想法,别一副井底之蛙的样子。 “我爹可很少夸人。倒是常在我耳边提起你。” “多谢裴东家了,他就是看我弱小无依,主动伸条大腿让我抱,好让人知道我也是有靠山的。” “哈哈哈……” 裴佑璟和霍忠哈哈大笑。这小娘子说话好有趣,他爹还主动伸条大腿让人小娘子抱呢。回家就说与他爹听。 一脸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那哥哥我也主动的,伸条大腿给你抱,要不要啊?” “要啊。我又不傻!霍惜眼神蹭亮。” “哈哈哈……”裴佑璟更是笑得开心。这小娘子可比大厅里那些人有趣多了。 “那我把我家船上的货挤一挤,给你留一个地方,让你捎些货啊?” 啊? 霍惜先是愣了愣,尔后朝他拱手施了个大礼:“多谢少东家愿意关照我。只是,您这大腿太粗了,我有点抱不动。” “怎么抱不动?” 霍惜两手一摊:“没银子。” 裴佑璟愣了愣,反应过来,又哈哈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这么直白有趣的小娘子还是头一回看见。今天出来,值了。 “那哥哥先给你探探路,等把路淌顺了,你有银子了,随时让你搭顺风船。” “多谢少东家。” “不叫声哥哥来听一听?” 霍惜与霍忠对视一眼,见他给了个眼神,忙满脸堆笑:“裴哥哥。” “哈哈,好。既然叫哥哥了,那以后有事尽管找哥哥,在京里也只管放心大胆做生意,谁敢为难你,记得来找哥哥。” 霍惜眼神惊喜:“嗯。裴哥哥的大腿粗着呢,以后看谁敢不长眼欺负我!” “就是。谁那么不开眼?哥哥替你收拾了他。哈哈哈。” 商行的会议散了之后,霍惜和沈千重回到了铺子。就见杨福已买回了三个死契下人。 “这么顺利?” “我去了两个人牙所,才见到他们一家。也是巧,说是今天刚自卖自身。”杨福向霍惜说着情况。 霍惜见杨福把契书都在官府备了档,便去看那三人。 这是一家子,男人叫鲍夏,年轻时被征兵入伍,在战场上被射瞎了一只眼睛,就退了下来。 回到家乡,才发现父母家人把他的妻儿分家出去了。又听村人说儿子小时候发烧,耽误了治疗,烧坏了脑子,心智不全了。妻子带儿子到外头看病,好些年没回过村子了。 鲍夏见父母兄弟这般对待他们孤儿寡母,怒与他们断了关系,出来寻他们母子。后来找到他们后也再没回乡过。 霍惜听了有些唏嘘。见那鲍夏身材魁梧,很是有一把子力气,妻子左氏瞧着也是能干的人,为何要自卖自身呢。 “哥哥,哥哥。”鲍夏的儿子,如今十七岁了,叫鲍康,见着了霍惜就甜甜的叫哥哥。 把霍惜叫愣了。 鲍夏被离一从庄子里叫出来,只让他一家人跟着眼前这个新主子。他自霍惜进来,就偷偷拿眼瞧她。主子说这个小娘子是个有本事的,只让他一家人以后呆在她身边。 主子对他一家恩重如山,他愿意听主子的。 便对霍惜说道:“主子,我这儿子心智停在六七岁,请主子不要见怪。他心思纯朴,很听话。而且和我一样,有一把子力气,我一家都能帮上主子的。” 霍惜听了,又打量了鲍夏和他妻儿一眼。 “你父子俩都有一把子力气,你虽一只眼睛不能视物,你妻子瞧着也是麻利能干的,做点什么都能养活自己,为何要自卖自身呢?” 鲍妻左氏看了自个男人一眼,又看向霍惜,面带苦笑。 “我这儿子,我带他看过无数大夫,京里厉害的大夫也看过的,都说治不好了。就他这样,将来我夫妻二人故去,谁来照顾他呢。难道让他跟着我夫妻二人一同离开人世吗?哪里忍心……” 左氏一番话说得霍惜和杨福一阵心酸。 “我夫妻二人想着,趁着我俩身子骨还行,自卖自身,给主家卖力干个二十年,将来主家看我这儿子可怜,有个地方给他养老,待他百年后,帮着埋了他……我夫妻二人也就能瞑目了。” 左氏一番话勾得霍惜眼眶苦涩得想掉泪。忙仰头眨去泪意。 鲍夏见妻子说了几句话,就引得两个主子有了泪意,心里忍不住欣慰。心软的人,必也是心善之人。 他一家离了主子,新主子没准也是个好的。 霍惜走过去,抚了抚左氏的胳膊安慰她:“放心吧,我家都是心善之人。将来有我在,必会照抚你儿子,只要你们一家忠心,我必会给你们养老送终。” “多谢主子!”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忠仆 鲍夏一家跟着霍惜和杨福回了将军山。 霍二淮来接他们。在船上听说了他们一家的来历,引得霍二淮这个汉子,掉了一回眼泪。 “你们放心在我家呆着,我们一家都是心善之人。只要忠心,不把我家的事往外多嘴,咱就是一家人,将来一起过日子。有我们吃的喝的,就有你们的。以后鲍康也有我几个孩子看顾他。” “多谢老爷。我一家都不是多嘴多舌的,必忠心耿耿替主家办事。” 等回到庄子,见到了杨氏和霍念,杨氏也跟着落了一回泪。 霍念也围着鲍康好奇的看,不一会黏完姐姐和舅舅,就拉着鲍康,二人开开心心去庄子里摸鱼去了。 直到这时,鲍夏和左氏才完全放下一颗心。主子的命令不能不听,本来心里忐忑着,直见到这一家人,一颗心才全放了下来。 吉老庄那边也得了乾三送的消息,他虽不认识鲍夏,但知道是主子送来的后,也来打了声招呼,又让老妻和儿媳送了好些菜和肉来,铺盖等物也送了不少。 鲍夏从此便跟在了霍惜身边。 有了鲍夏一家的加入,霍惜的练糖大业速度快了不少。 而鲍夏一家果真也不是多嘴多舌的,只埋头在棚子里干活,偶尔在庄子里转转,也不多话。 鲍夏和鲍康父子,果真一把子力气,搬搬抬抬有了他们,库房里放的蔗糖越来越少,练出的白糖越来越多。 如此过了五天,所有的白糖都练出来了,万斤蔗糖也练出了九千多斤白糖,有两石都是黑渣,实在用不上了。 这结果令霍惜很是满意。 如今去了一趟城里,各商号都在筹划出洋的事,她因银子少只能望洋兴叹,实在是不甘。只想着把这些白糖脱手,好得些银钱来。 还想再看看这白糖生意能不能做。 有些等不及。和杨福商量了两天,计划怎么脱手这批白糖。 霍惜本来想到宁波港那边探探路的,但研究了一番水路图,先要从长江进入南运河,顺着南运河到杭州。 到了杭州再走杭甬运河到达宁波。这一番操作,顺风的话至少也要十几天。而从长江一路到达松江港则要省好几天功夫。 最后还是决定去松江港。 这回还是让爹跟着,带着自家的船,好方便行动。又叫了一艘自家铺子的船过来,把近九十石白糖往两艘船上装。 伙计也没多带,只带了两个船夫,把鲍夏一家都叫上。自己人,也能遮掩着些。 又能出门了,霍念那叫一个高兴。 而鲍夏一家人是头一回坐船远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才到霍家几天,就能得了主子家的信任,跟着做大事,鲍夏心中感恩,只想着把主子的事办好。 带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两艘船便出发了。 鲍夏和左氏头一回坐船,晕了两天船,吐个不住。好在吃了药躺了两天,也就适应了。 倒是鲍康适应良好,没什么晕船的症状。虽只有六七岁的智商,但和念儿一起玩,却没什么障碍,整天“弟弟,弟弟”地叫唤,跟着霍念屁股后面。 鲍夏和左氏教他好几次让他叫少爷,他就是不听,只说是弟弟。 霍二淮和杨氏等人也不在意,心疼鲍康,对他很是喜欢。鲍康性子单纯,谁对他好最能感知到,叫“霍叔霍婶”叫得欢。 和霍念在船上跑,钓鱼,天黑了停船,点了船头灯,又和霍念去放虾笼蟹笼,下夜网,开心得很,一路上都只听得到他的笑声。 他心智不全,但天赋却极为不错,霍念和杨福才教了他两天,就能在水里游了,还一口气游出去好远,憋气时间也久,钓鱼网鱼都有收获,像个天生的渔家子,让大家很是惊喜。 见儿子开开心心的,左氏拉着杨氏直抹眼泪。 “他小时候很聪明很懂事,小时候他爹出门打仗,从小就知道我辛苦,小小年纪就跟着我下地了。要不是后来他发烧,他爷奶只让他喝灶灰水,不肯借钱我带他去看病,哪至于成了现在这样……我真是恨啊……” 要一生下来就傻还没那么伤心,可儿子长到几岁还是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很。左氏只要想起来,还是满心满眼的恨。 杨氏听了很是心疼她。 她生了几个孩子都没留下,左氏生了一个,却成了这样。感同身受,二人很是谈得来。 杨氏安慰道:“好在不算坏到底,小康虽现在像几岁的稚儿,但他能听懂别人说话,穿衣吃饭沐身这些都能自理,不用你夫妻二人操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将来的事将来再看。现在他这样开心,不是挺好的吗。将来咱两家一起过,我家三个孩子将来会看顾他的。” 左氏拉着她的手:“真是老天可怜,遇到了你们这么好的主家。早些年我带着他在外讨生计,乞食,带他到处看病,吃尽了苦头,看尽了脸色,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尽了……自他爹找到我们母子,这好运就都来了。” 左氏心中万千感慨。 见这一家子都是纯善之人,鲍夏夫妻算是真正融入了霍家。心里竟觉得比主子安排他们在庄子里还过得舒心。 也许是霍家人没把他们当下人看吧。 鲍夏夫妻心中感恩,左氏帮着杨氏在船上做饭,补渔网,鲍夏就带着鲍康学划船。 父子二人都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才学了一天,就把船划得有模有样了,让霍二淮惊喜不已,也轻松不少。 鲍康划船,霍念就坐着船尾和他说话,也许是见这个哥哥可怜,也许是因为他只有几岁的智商,让他有同龄人的感觉,两人越发爱呆在一起。 鲍康跟着霍念钓了几天鱼,下了蟹笼虾笼,得了渔获,比所有人都开心,吃着自己的渔获那叫一个香,嘴都合不拢。 他见大家吃得开心,还都夸他,更是热衷捞渔获。 也许上天是公平的,夺了人的什么,就会补偿些什么给他,没几天,鲍康的水性比霍念杨福都要好了。 一个猛子扎下去,不见他冒头,大家耐心告罄,要下水寻他时,他又从水里钻出来,朝大家哈哈大笑。 见儿子开心,鲍夏和左氏也开心,更是决定跟紧霍家脚步,忠心为霍家办事。 船行几日,很快到了松江府地界。 在临近松江府水域时,霍惜决定让广丰水的大船带着大部分的货靠岸,她、杨福、爹和鲍夏则带着少许的货到附近水域寻洋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悄摸摸的 松江港附近水域停着大大小小的船。 客船,游船,渔船,货船,商船,楼船……有本朝的,有外番的,数量极多。 霍家的渔船穿梭其中,如水滴入海,半点不引人注意。霍惜还让鲍夏在船头摊晾着渔网,舱室顶上还晒着鱼干,一路划过去,都没人多瞧两眼。 本来霍惜还怕别人盯上,没想到自家的船到了松江港,淹在一众大船里,半点不起眼。 但凡出洋,披波斩浪的船它就小不了。船上要装满船的货物,要装几十上百甚至更多的人,还要装一路所用的食品物品,及各种物资,这样的船至少得要在两千料以上。 小些的船码头勉强能停,再大的,只能停在附近海域了。只能吊下小船,坐小船往码头去。 白糖初问世,霍惜不想打眼在码头交易,只想把船划到附近水域寻洋船悄悄卖了去。 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没底,怕遇上市舶司的船。 要是市舶司的人上船查货,缴税事小,船上的白糖没准就被当贡品收缴了。到时有嘴说不清,怀壁其罪。这个方子就得上交朝廷了。 几人心中忐忑,装做打渔的,一路不时往水里下几网,霍惜则站在船头观察。 发现好些大船停在离码头不远的水域,好些小船来回穿梭。定睛看去,也发现外洋的小船和本朝的船停靠在一起,能看得出他们在偷偷交易。 看来什么年头都有走私货的存在啊。一是想多赚点钱,二来如果市舶司不盘剥得太狠,大家老老实实地做生意,也不用提心吊胆的。 若是一般货物,霍惜必会按章程办事,该交的税要交,该走的程序,乖乖地走,她可是法制社会出来的好公民。只是这白糖不好现世啊现在。 霍惜和杨福站在船头观察,在几艘大船附近打转。 见靠近的船不少,并没急着靠过去。 见中午日头高升,霍惜便在船头做起午食,鲍夏和霍二淮还在附近下网,和杨福三人又是解鱼,又是刮鱼鳞又是制鱼干的。 其间有几艘本朝的船也靠近他们打量,好像还有一艘是市舶司的巡逻船。 杨福也鸡贼,远远就扬声问道:“买鱼吗?要不要吃饭?有面有饭,有鸡鸭肉有鱼有虾,一份只要五十文。” 原来是个卖吃食的。几条船打量了他们一番,掉头走了。大家松了一口气。 中午日头高挂,附近水域的船渐渐少了。霍惜等人饱食了一顿,便看准了一艘大船,往那边划了过去。 还没靠近,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大船上有人扒着船沿,用蹩脚的卫朝话,让他们停下。 即便船再大,也怕水贼。船上喊话的人,在离了两三丈距离就让霍惜他们停了。 霍惜见他们不是琉球倭国的长相,瞧着像是满剌加爪哇等地的,便双手拢在嘴边,用番话朝对方喊话,问他们要不要看货。 扒着船沿的那人,愣了愣,还是头一次听见对方说这么流利的番话。扭头手一挥,立刻甲板上又来了两个人,用番话问她是什么货。 霍惜便说白如雪的糖。 那人便大声喊话,让她等着。 霍惜等人便看到那大船的船舷上,一艘小舟被吊了下来,有三人跳了上去。很快那艘小舟就朝他们划来。 鲍夏头一次听到霍惜用番话与人谈生意,都看呆听呆了。 这会见对方小舟驶来,几位主子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忙敛了心神,全心戒备地看着那船。 很快那小舟就靠近了霍家的船,霍惜再看那边那艘大船,见甲板上冒出一排手持弓箭的人,对准了他们。 呃……准备这么充分的吗?怕他们杀人? 给杨福等人示意,让别去盯着对方看。反正他们又不是水贼,正常做生意而已。 船一靠近,两个番人便攀上了霍家的船,在甲板上先是打量了霍惜他们一眼,见鲍夏只有一只眼睛,还盯着他打量了不少时间。 可能见他们只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半大孩子,便放了些戒心。 见船头船尾还挂着渔网,船尾的渔箱还打开着,还有鱼虾在里头拍打着水花,一脸莫名。这是打渔的还是卖货的? 霍惜见对方打量,便笑着任他们打量。 想着对方大老远来一趟,来者是客,便先用番话跟对方打了招呼。 那两人眼露惊喜。能用言语沟通,不比鸡同鸭讲,比手划脚的好?两个番人又去了一些戒心。与霍惜攀谈了起来。 不到一会,霍惜便知道了他们的来处,对方来自满剌加,已拿到市舶司发的勘合,船上的货已卖出一小半。 霍惜点头,示意杨福进去拿东西。 鲍夏自番人上来一直盯着对方好奇地打量,这会见杨福给他使了眼色,忙垂了眸进船舱帮着拿东西。 二人很快便搬了几个陶罐和几包麻纸裹好的糖砖出来。 几人席地在甲板上坐下,霍惜把陶罐里的白砂糖和糖砖打开给他们看。 两个洋人学着霍惜的样子,各拈了些送进嘴里。一尝,眼睛都瞪圆了。也不客套了,立刻点头,表示他们全要了,问有多少。 霍惜比了个八,跟他们说有八十石。 两个洋人点头,才八十石,他们的船能装的很,哪会吃不下,还嫌少呢。这么好的东西,从来没见过。 白色的糖,这些天从没见卫朝的商人拿来贩卖过。 接下来霍惜便与他们商谈价钱。 在来的时候霍惜和杨福商议过白糖的价格,蔗糖今年的价格是三十五文一斤,一石蔗糖便是四两二钱。 他们练白糖,损失了两三石,又备了铁锅等物,成本也添了不少。他们这是独家生意,不能卖便宜了。 霍惜便比了个手势,要四十两一石。 那两人听完,埋头计算了一番,对着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不同意。 跟她诉苦,说他们一路千里迢迢过来,花费不少,风高浪急,辛苦运回去还得加几倍价钱卖到本国才能有得赚。 而且九死一生,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这要是四十两一石,他们买了运回去,还得加价数倍卖出去,二两一斤糖贵人也不会吃的。 霍惜便跟对方说这是独门独户的生意,他们买了回去不会吃亏的。与对方讨价还价。 明中后期,白糖才练出来时,明朝卖与洋人,还卖一二两一斤。就是后期白糖白菜价,本朝人买了吃也要五六十文一斤。 她要这个价格一点都不贵。念他们辛苦,一点都不奸商。 两人坚持了数轮,对方还是不同意,只接受三十两一石。 三十两一石已符合霍惜的预期。但她不想就这么答应了,显得她的东西廉价。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交易成功 霍惜想了想,便说道:“你们可以不付金银,用货物来换。” 那两人眼睛一亮,用货物来换,就代表他们能省好些银子。 不止能省好些商税,而且他们把本国的货品运过来,已是加价数倍,这要是用货物来换,他们买糖的成本就能摊薄下来了。 点头同意。 霍惜便问他们有什么货品。 那两人便介绍了一番。霍惜细细的听着,这伙番人才来几天,卖出的货物不多,还余了好些珠宝玉石,有玛瑙,玳瑁,珍珠,象牙,犀角,还有一些香料,香油…… 霍惜便盘算着能换些什么。三十两一石,八十石白糖,她能得银二千四百两。 二千四百两也是能换一些精贵之物的。便跟对方说要换一些珠宝香料,洋布也要一些。 那两人很高兴。从小舟上取下一个匣子,打开给霍惜看。 霍惜一看,很是惊喜。 竟是一匣子的珍珠,个个拇指大,圆溜溜的,还好几种颜色,有纯白的,米白的,金的粉的黑的。不禁纳罕,这个时代,番人已养出了人工珍珠? “养的?” 两个番人瞪大了眼睛:“天然的,我们有海女,在海里捞的。” 番人也有海女? 霍惜点头,辩认了一会,见珍珠品质很是不错,问他们要怎么换。对方便说这一匣子要换十石白糖。 十石便是三百两,这一匣珍珠有好几十个,等于是好几两银子一粒。也是极贵的价钱。霍惜盘算了一番,点头应了。 捡出一半,说他们船上只装了五石的货。黄昏前把剩下的七十五石运来。 两个番人点头应了。 也不止霍惜一家做着走私货的买卖,这几个番人见多了,知卫朝商人不会把很多的货带在身边,得等谈好价格才会送来。 双方约好,那两个洋人便又跳上他们的小舟回了大船。 霍惜往大船那边望了望,甲板上弓箭手还持箭对着他们。直到小舟靠近大船,才撤了回去。 杨福和霍二淮几人看得瞠目结舌:“准备这么充分,这会不会卖了货,再把人射成刺猬,把钱财货物都抢了?” 霍惜笑笑:“不会的爹。商人不过是求财罢了,一般不会做那些杀人越货的事。只有那些不劳而货的水贼海盗会又抢钱货又杀人。刚才那两个洋人说他们在海上飘了将近一年才来到咱这里,又在咱的地盘,他们是不会做那种杀人越货的事的,只不过自保罢了。” 霍二淮点头,又往大船那边看了一眼。上回跟惜儿到码头已是开了一回眼界,这回又瞧了一回稀奇。 鲍夏今天跟着出来一趟,才算是大大开了一回眼界。 此时听了霍惜这一番话,便说道:“那咱们要不要也备上一些武器?万一咱被人盯上,要抢咱的银子货物,咱也好防备一二。” 杨福笑笑:“我们有准备的,惜儿制了些土炮在船上。只是弓箭武器没有,一是买不到,二是我们也不会用。” “奴才会用!奴才本来就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弓箭和武器都会用的。” 霍惜一愣,才想起他过去被征兵到战场的经历,点头:“行,那这次回去我们就悄悄备一些。你拿了银钱去铁匠铺买。” “惜儿,那是武器,怕铁匠器没有卖的。”杨福提醒道。 霍惜一愣,正想说那就买一些大砍刀。 却不料听到鲍夏说道:“我有认识的铁匠,我能买到。而且铁匠铺也有一般的弓箭卖,不止将士需要,猎户也是要买弓箭的,只是射程都不远,杀伤力不大。” “真的?” “嗯。”鲍夏点头。鲍夏觉得找主子要一套弓箭和武器应该不难。 霍惜点头:“行,等回了京城,你拿了银钱去备一副。” 鲍夏点头应了。 又用了一个多时辰时间,船划回码头附近。在离码头有些距离的地方,见到了广丰水的船。 “娘,你们没去找奶娘啊?”怎么还守在船上。 “娘守着船呢。” 杨氏可不敢离开,船上都是一船的精贵物,一家人累得快趴下,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弄出来的,要是出了差错,不得后悔死? “姐姐,我也帮着守船的。” 鲍康不知道霍念为什么把哥哥叫姐姐,也跟着喊:“姐姐,小康也帮着守船的。” 霍惜实在有些不习惯这么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喊自己姐姐。 但对方一脸稚子的眼神,又学着霍念仰头等着她的表扬,便笑着对他和霍念夸了几句:“好,你们都是乖孩子。” 霍念很是高兴,鲍康也笑得开心,左氏和鲍夏见儿子开心,也跟着笑。 “娘,你们留下,去找奶娘吧,我们带着船走,很快就回来了。” “不要我们跟着去吗?” “不用,你们留下。” 刚才去没发生什么情况,这回却不知会不会顺利,一家人都在,要被人一锅端了上哪找理去? 想起什么,又吩咐道:“对了娘,奶兄也在,你别说漏嘴了。” 杨氏知道霍惜的意思,惜儿还不想她奶兄知道她的身份。忙点头:“放心,娘晓得。” 带着霍念等人上了岸,看着两条船离开。 又划了一个多时辰,到达那大船附近。见那船周围有好几艘小船,霍惜也没急着靠过去,只围着那大船转圈。顺便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见没有市舶司的船巡逻,松了一口气。 直到那大船上的人发现了他们,之前那两个洋人便带着人又坐上小舟朝他们靠了过来。这回小舟上放了好些东西,后面还跟着一艘。 “你们来了?” 见霍惜守约,那两个番人很是高兴。一靠近便登上了广丰水的船。 验过货,很是满意,让人把他们的东西往霍惜的船上搬。 霍惜和杨福挑了好些玛瑙,珍珠,犀角,象牙,玳瑁等物,胡椒,沉香,速香,苏合油,蔷薇露也挑了好些。洋布也要了一百多匹。 金银没要来一个,全换成了洋货。 来时一船的货,回时又是一船的货。 那两个洋人做成了这笔独门生意,很是高兴。又难得霍惜跟他们沟通无阻,便说他们还要停不少时日,还需要什么样的货物,若霍惜能替他们买到,再拿来卖与他们或来换货,会给最好的价格。 霍惜点头应了,一路畅通无阻回到松江码头。 码头上,奶娘周氏拉着杨氏的手踮着脚往水道里望,脖子伸得老长。 ------题外话------ 还有一章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就是念着你 霍惜远远的就看见奶娘拉着她娘站在码头,翘首以盼。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愫,有人这么盼着见到你,是怎样的一种惊喜,安慰与感恩。 远远地,霍惜便站在船头朝岸上挥手。 还没等船靠岸,奶娘就拉着杨氏小跑了来。见奶兄也跟着,霍惜没有叫她,只伸手抱住了她。 奶娘眼眶含泪,紧紧地抱着她,松开后,又上下打量她,哦哦地问她。 “好,好着呢,一路都顺利着呢。”又朝站在一旁的马嬷嬷打了招呼。 马嬷嬷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奶娘泪盈于睫,上下打量着她,又拿手摸她的脸,霍惜也任她摸着。 扭头见奶兄愣愣地看她,便朝他笑了笑。 对方便有些羞意,偏了偏头,不敢看她。一会又偷偷拿眼瞧她。这个人把自己从后娘身边要了出来,送到娘身边,她是谁,是怎么认识他和娘的? 现在见娘与对方很是亲热,不明白娘怎么对这个小子这么好。 记忆里,娘除了对他好,还对一个这么好过,不过那个人是个女孩。眼前这个人……一身小子打扮,耳朵……也没有耳洞。 “姐……” 霍念刚出口,见霍惜看他,眼睛一转:“哥哥,我饿了呢,我们可不可以去吃晚食?娘说要带我们去小饭馆吃,行不行?” 见他聪明,脑子转得快,霍惜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行,怎么不行,不过咱不用去小饭馆。” “啊,还要回家做吗?”嘟了嘴,看了奶娘一眼。 奶娘刚哦哦了声,表示她回家给大家做饭,霍惜就说道:“咱今天去大酒楼吃!” “大酒楼?”霍念眼睛立刻亮了,“好哦!”开心地拍起小手。 “好哦!” 鲍康也学着霍念拍手。左氏忙拉了他,对霍惜说道:“我们一家守着船吧,一船的东西,只两个伙计,也不放心。” 鲍康见爹娘不让他跟着去,嘟着嘴一脸的委屈。 奶娘已是知道他一家的事了,对鲍康也同情的很,便看了霍惜一眼。 霍惜想着船驶回了码头,码头有衙差来回巡罗,各商家也都有家丁仆从,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便对左氏说道:“让他跟在念儿身边吧。你们跟两个伙计留在船上就好。” “这……” 霍惜已是递给她一个荷包:“你们拿着买些吃食吃,一人去即可,两艘船都不能离了人。” 左氏只好点头应了,接过荷包,看儿子高高兴兴地牵着霍念离开,和鲍夏对视一眼,嘴角扬了扬:“我还没见过儿子这么开心呢。” “康儿开心就好。以后我们好好给主家办事。你去给我们买些吃食吧,我看着船。” “好。” 霍惜等人由奶娘领着,很快到了一间还算不错的洒楼,要了一间雅室,大家都坐了进去。 奶娘拉着她不肯放,霍惜也任她拉着,问她:“你和嬷嬷过得好不好?” 奶娘面上带笑,对着她猛点头。 马嬷嬷便笑着说道:“我们过得好呢。不需担心。成业自到了她身边,她脸上笑容都多了,就是时常念着你们,见到你们好,她便开心了。” “嗯嗯……”奶娘一阵激动的比划。 霍惜有些看懂有些看不懂:“成业哥到了你身边,你开心了是吧?放心吧,我和念儿都好好的,只要有空,我就会来看你。念儿现在会写信了,让他多给你写信,就当做是练字了。” 霍念一听姐姐说到他,立刻挺直小身板:“我会写好多字了,以后我会经常给你和嬷嬷写信的。你们做的衣裳合身着呢,我都好喜欢的。姐姐也喜欢。” 奶娘一听,欢喜得不行,又拉着他摸了又摸。马嬷嬷也看着霍念露出了一脸笑意。 “你们不要老给他们做衣裳,两个孩子有得穿呢。你们现在开了织坊,又要帮着收布匹收粮食,没一刻是闲的,这般操心,我夫妇二人心里过意不去呢。”杨氏说道。 霍二淮也连连点头。 奶娘又是一通比划。 马嬷嬷看了她一眼,对杨氏和霍二淮说道:“让她做吧,她给两个孩子做衣裳,也不是什么辛苦的事,我俩做得开心着呢。织坊请了织娘,如今我二人想歇就歇,比原来给别人做工好了不少。收货的事,大部分都是李掌柜和伙计在做。” “我表……”看了奶兄一眼,改口:“李掌柜不在松江吗?” “前些天一直都在。前天离开了,说要去湖州嘉兴运一批生丝来,你们要是在松江多呆几天,没准能遇上他。现在铺子有了收入了,李掌柜又多买了几架织机,现在已经有十架了,一个织娘一天也能织一匹布。一个月也能得不少。” 霍惜点头:“好,你们不要太劳累了。我给你们买织机,是不想你们给别人干活,看别人脸色,不是让你们操劳的。想织就织,想歇就歇。没事到码头看看番人的船看一些稀罕货,或者到松江府各府看看景散心。” 奶娘又哦哦一番,马嬷嬷笑着说道:“她是闲不住的。我也是。每天做些事,还觉得日子有盼头些。” 见奶娘对她不住地点头,霍惜有些心疼。 “这回我能挣好些银钱,回了京师我就寻一处庄子买,您要不要跟我回京师?不往别处去,就和嬷嬷呆在庄子里,我给你们养老。” 奶娘哦哦着摇头,马嬷嬷便说道:“过几年再说吧。现在念儿还小。我们还是呆在松江。松江织纺多,又是大港,我们也能帮你些忙。过几年你们大了些,我们又干不动了,到时候你再给我们养老。” 奶娘听了哦哦地点头。 “好,那过几年我再来接你们。不过别太辛苦了,累病了,我和念儿会心疼的。” 念儿直点头:“嗯嗯,不要生病,要吃苦苦的药。病了念儿会心疼。” 奶娘望向念儿哦哦地点头,眼眶通红。 杨氏和霍二淮也安慰了她几句,和她们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鲍康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而伍成业则盯着霍惜和念儿打量,心里直纳罕,为什么他们要给娘养老?他们是什么人? 杨福定定地看着他,正好被马嬷嬷看到。 ------题外话------ 弱弱地求一波票票,什么票都行~爱你们~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会找他吗 在酒楼饱餐了一顿后,霍惜带着霍念和鲍康跟着奶娘回了她们住的院子。 霍二淮等人回了船上。 奶娘牵着霍念,脸上带笑不时看他一眼。鲍康跟在霍念的一边,吃得饱饱的,肉眼可见的开心,见霍念走两步蹦一步,也跟着学,引得大伙乐得不行。 伍成业跟在奶娘的另一侧,紧紧挨着,不时看霍念一眼。 霍惜和马嬷嬷跟在后面。 本来跟着紧挨着,马嬷嬷拉了她一把,霍惜忙去看她,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脚步缓了下来,二人落在后面。 “嬷嬷?” 马嬷嬷看了前面一眼,悄声道:“席间成业一直在看你和念儿,估计在琢磨你的身份。这孩子是个好的,但他念着他爹,还想着带他娘去找爹,想一家人在一起。” 马嬷嬷叹了口气:“你奶娘说不出口,她如今那个样子,就算那人认她当大妇,她口不能言的,去找成业的爹干嘛?被他后妻欺负吗?” 霍惜连连点头:“别去找他!奶爹都当奶娘死了,又另娶了,跟那人还生了一个儿子,他又住在人家屋里,干嘛还去找他?奶娘去了,能有什么好?以后只跟奶兄过就行。奶兄以后有了自己的家,也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去,以后我会给奶娘养老的。” 马嬷嬷欣慰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是这么劝她的,你奶娘虽然难过,但她心里有数,是不会去找成业的爹的。成业那边我会帮你看着的,我们会劝他的。谁也不会拦他去看自己的爹,但别把他爹带来就行,也别说你奶娘身边的人和事。各过各的日子就好。” “对,正该这样。”霍惜很是赞同。 “只是你舅舅可能不太放心成业。” 霍惜默了默:“舅舅心疼我。我小时候经常做梦,半夜醒来就哭。我们家那会船小,大家都紧挨着睡,爹娘舅舅夜里必是都听见的,哪怕我把自己捂在被子里,他们还是能听到。” “你养父养母一家都是好人。” “嗯,他们跟您一样,都是心善之人。若没有你们,我和念儿还有奶娘也许都不在人世了。” 马嬷嬷偏头看了看她,嘴角扬了扬。这孩子是个好的,是个记恩的孩子。 等回了奶娘住的院子,说了一会话,霍惜便在奶娘给她准备的屋里好生睡了一夜。 这几天都在船上,睡得不实,两船的货,都还是见不了光的货,霍二淮和杨福一夜要起来数次,她也惦记着,一路都睡不踏实。 那天江南商会邀了大小商号开会,她也是被少东家和霍忠点醒才知道,原来是广丰水之前做了卫所的军布生意,都以为广丰水后面有人呢。 沈掌柜去会馆从来没座,上次却给广丰水设座了。 霍惜感慨了几天。 在人分贵贱的环境里,要么你得有权势地位有人脉有资源,要么你就得有钱,不然没人瞧得上你。 那天会馆的大厅里坐了几十号人,大厅外头没有座的也站了几重人。 有钱没钱,有身份没身份,泾渭分明。 她如今是这样的身份,也只能是想法多赚些钱了。 这回把白糖卖了,三十两一石,八十石,扣除掉焰硝的成本,送礼的,蔗糖的损耗,至少能赚二千两。 银子没拿到,又换回一船的胡椒香料,珠宝洋布等物,再运到京师一卖,运作得好,至少能翻一倍赚。这来松江一趟,赚回四千两,值了。 霍惜一夜好觉,睡得香甜。 次日一早,眼睛闭着,有床上伸了个懒腰,就见脸上有温柔的触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奶娘?”一大早坐她床沿? 奶娘露了大大的笑,哦哦地摸她的脸,头发,极尽温柔。 “奶娘……”霍惜伸手抱住了她,依在她身边,又闭上了眼睛。 奶娘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用手给她顺着睡得毛燥的头发。霍惜享受着这种爱意,像小时侯一样,第一眼醒来,就看到奶娘一样。 只是小时候奶娘会坐在床沿跟她叨叨,现在奶娘已经说不出话了。霍惜不禁心生伤感。 “奶娘,要不你跟我回京师,我看看能不能给你请来厉害的大夫给您瞧瞧,看能不能把您的哑疾治好。”奶娘这是后天被药哑的,不是天生的,也不知有没有药能治好。 奶娘一阵激动,哦哦出声。 霍惜睁眼看她,见她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还指着自己的喉咙,脸上几许失落。 霍惜心中一痛:“这世上厉害的大夫多着呢,咱以后再寻了那好大夫,再瞧瞧,没准能好呢?” 奶娘又是一阵比划。 “行,不回就不回,以后念儿大了,我来接您回京师,您跟我们一起住,我们给您养老,您和我们住一起?” 奶娘笑着点头,眼眶有泪。 指指外头,又哦哦地比划。霍惜不甚明白。见她一脸心焦,两手飞快,想表达自己想说的。见霍惜又看不懂,越发着急。 霍惜忍着心疼,坐起身:“没事,您慢慢说。” 奶娘一阵比划,“您是想说奶兄?” 见奶娘点头,霍惜便想到昨晚马嬷嬷跟她说的话,便说道:“马嬷嬷跟您说了什么吗?” 见她又点头,便道:“没事的,奶兄是不明白您怎么对我这么好,他可能在猜我的身份。小时候您经常带他来跟我玩,我们玩得那样好,他心里是记着我的。” “您别跟他说我的身份,就说,是过去另外奶的一个孩子,他跟奶爹住在外头也不知您奶过几个孩子。” “奶爹那边您别去找他,以后我会给您养老。奶兄想见他,您也别拦着,毕竟是他爹,只叮嘱他别跟奶爹说您的事,说您身边人的事就行。” 奶娘哦哦着点头,又比划了一番。 “放心,我相信奶娘,也相信奶兄。李表舅说奶兄跟着他学东西,您让他用心学,学了本事,将来也是一份谋生的手段。” 奶娘点头,上前来抱住了他。 等出了门,才知道小院里就剩她和奶娘了。奶兄带着念儿和鲍康去逛街了,马嬷嬷去织纺了。 奶娘给她盛早食吃,霍惜吃完问她:“织纺租的院子远吗?会不会辛苦,奶娘领我去看看吧?”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我拿三成 霍惜和奶娘关了门,去了织坊。 织坊离得不远,杨表舅帮着租的,虽只有两进半,但地方挺大的。 把一进院全改成了织房,二进是数个房间,有些织娘平时会在织坊休息留宿。 一进院摆了十台织机,除了马嬷嬷和奶娘,请了八个年轻的小娘子来织布。 还余了好大的空间,再摆二十台织机也是可以的。再把二进院和半个园子利用上,这个宅子摆五十台织机也并不紧凑。 霍惜跟着奶娘进到了织房,连马嬷嬷在内,大家头也不抬,手脚并用,忙得都没空看她们。 马嬷嬷也只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就又埋头在织机上。 霍惜耳边只有织机发出的唧唧声,眼前织娘们动作快速,神情专注。 马嬷嬷和奶娘制定的织坊规则,她们都是织妨出来的,知道织娘的不易,并不苛待织娘,织得多就拿得多,布匹质量好,能完成一天一匹的,每月还能额外领到一份奖金。 请的织娘都是松江府及附近乡下的巧娘巧妇,二进的房间也免费给她们住,并不收她们的租金。 织娘们在这里一个月能领一两以上的工钱,比一般男人都强。 不管她们是攒着当嫁妆也好,还是拿回家贴补家用也好,都是一份不错的工钱。 松江府这地方,织纺多,种桑养蚕,种棉花,纺线,织布的小娘子妇人多,家里一半的收入都是女人挣的,妇人的家庭地位也高。 街上到处都有看到妇人四下忙碌的身影,请织娘并不难。如今没置那么多织机,也是松江铺子刚开张,能用的银钱不多。 霍惜从织纺呆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奶娘到广丰水在松江府的铺子去查看。 铺子并不在码头,那边想租个铺子并不容易。而且还不在主街。但因为松江港沟通着内河和外海,地理位置极佳,整个县热闹异常。 铺子里二掌柜,账房和几个伙计都在,杨福也在,他一早就去了铺子,查看账薄和进出货情况。 霍惜到了后,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又去库房里看了一下进的货物,又听杨福介绍了一番,了解了一些情况。便在铺子里呆着,看进出客流情况。 铺子像一个杂货批发铺子,卖的丝棉布匹,衣食住行等物,也挂着牌子,常年收购粮食,布匹,丝棉,木材竹材麻材生漆桐油这些。 铺子里进进出出,客人不少,有来买货的,有来卖货的,也有询价的。 生意瞧着不错的样子。 从二掌柜到账房到伙计,态度谦逊,待人彬彬有礼,霍惜看着很满意。 跟广丰水所有的铺子一样,松江的铺子,每月大伙除了能领一份工钱,还有一份卖货收货的钱,卖得的货多,收的货多,赚的就多,年底还会有一份分红。 所以别的铺子,掌柜账房那都是端着架子,掌柜还好,账房等闲不出铺子,但广丰水的掌柜账房却不一样,都恨不得出去外头接待客人,揽客去。 能多挣些银子,谁傻到不要? 霍惜和杨福在城里转了一圈,想买些货卖与番人赚些差价,或寻些稀罕物,但发现这漏她捡不了。 从内商手中买货卖与洋商,比内商直接卖与洋商的还贵,大家都不傻。内商便宜卖给番人,是想跟他换货,以低价吸引他们。 她在松江买货卖给番人,并不划算。只能在别外买了运过来。 直逛到天将黑,霍惜便决定回京。带着在码头采买来的一百石蔗糖回京去,紧着些把它们练出来,再来跟洋人换些货。 奶娘不知她这回只呆了一天,拉着她不放,很是不舍,霍惜安慰她:“过几日我还会再来一趟。到时我再来看您。” 奶娘红着眼眶点头。 马嬷嬷却递给她一封信:“这个人我想引荐给你,你把这封信带给她,等她看完信,若是愿意,自会跟你走。” 霍惜愣了愣,介绍给她?“是什么人?” 马嬷嬷却并不解释:“若她同意,你自会知道。若她不同意跟着你,就不是你的有缘人,不了解也罢。” 霍惜忍着心头的诧异:“好,我一定把信送到。” 船启程,很快离开了松江港。用了几天时间,带着一船货再次回到京城。 沈掌柜听说她用那万千蔗糖换了一船货回来,忙跑来看,万斤蔗糖也不过三百多两银子,卖给洋人估计也换不回什么东西。 直到看到一船的洋布香料珠宝摆件,眼睛都瞪凸了。 “这,都是那万斤红糖换的?” 霍惜点头:“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拿蔗糖去做什么用了,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事关重大,少一人知道,也少一分风险。沈洛是要科举的人。” 沈千重一听她是在为沈洛考虑,是半点别的想头也没了:“那东家要多留心些,钱是赚不完的,咱还是一贯的不冒进不出头就行。” “嗯,我明白。” 一船的番货还没摆上铺子,还在分拣,穆俨就找上了了她。 “什么,你要把我这批番货放到你的铺子里卖?” 这人是在她身上装了监控还是怎样,消息这般灵通不说,还要抢她的货? 穆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听说你手里的这批番货很好,放在你的铺子里卖不出高价,还不如放在我的琅光阁。” “琅光阁是你开的?”霍惜瞪圆了眼睛。 内城有几家专门卖精品的铺子,专门卖南来北往,各地的好货精品货,那番外来的什么好货,在那几家铺子里肯定能寻到。 琅光阁在这中间不算突出,才开了两三年,但听说琅光阁能接受预定,比如你要寻某地的什么东西,只要给足钱,琅光阁就会为你寻来。 内城的几个精品铺子据说背后的东家个个不简单,霍惜接触不到那等人物,却不料面前自爆家门一个。 穆俨轻轻颔首,点头认了:“放你铺子里卖一倍就算高价了,但放我铺子里,我能让它卖出更高价。” 霍惜撇嘴,不就是品牌和包装吗,当谁不知道似的。 “那你要如何算利润?” “我拿三成。” “你拿三成?我还要年底给你分两成干股,你咋不去抢?”霍惜瞪他。 “年底干股这笔不错。” 霍惜挑眉,这么好? 只是三成,也太多了。什么事都不做,光坐享其成,就要拿三成?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送信 霍惜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这批货交给琅光阁,至少得卖出两倍以上的价,这样对方拿三成自己才不吃亏。不然还不如放在广丰水卖。 穆俨看她用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也不知她在划什么。 不知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有成算。 霍惜见他看来也看了他一眼,反正自己是不会跟说他,她是在演算的。跟他说他也不懂。 “你能卖出两倍价?”霍惜问他,有点不相信。 “那要看怎么卖。那些珠宝,比如象牙,犀角,玳瑁,珍珠这些,你若不加工一下,就那样卖的话怕是卖不出高价。” “你知道我买了什么?”霍惜狐疑地看向他。 穆俨只道:“洋人卖的珠宝不外乎那几种。”反正他也不会跟她说,乾三就跟在她身边。 霍惜盯着他看,没看出什么,只好做罢。 她手里没有制作摆件首饰的匠人,卖原材料确实不如加工成摆件和首饰更能卖出高价。 “卖价低于两倍,我只要两成。”穆俨给她吃了一料定心丸。 小骗子也不容易,提心吊胆才做来这笔生意。她还想赚钱买庄子呢。现在很多人要筹钱出洋,没准会有一些庄子出售。 只要两成?霍惜点头:“行,那就这样吧,我让人把货运过去。” “不用,我的人会过去取。” “也行。” 当天穆俨来的人就把这些番货运了回去,只余了百多匹番布。 “这些番布放在内城铺子里卖吧。还有,通知各铺子,挂出收蔗糖的消息。咱们收一批蔗糖。”霍惜对杨福和沈千重吩咐道。 “啊,所有的铺子都通知?” “淮安以北的铺子不需要通知。” 沈千重和杨福听完点头应下。 “过几日,我会再押一批蔗糖去松江,留两条船给我。这回除了糖,我还打算运一些东西过去换。沈掌柜你寻一批瓷器来,咱江南的青瓷,白瓷,还有各地窑口运来的,寻一些精品买来,要个半船左右。另半船寻些丝绸锦缎。” “好。”沈千重应了。 “舅舅去寻一些咱本朝的摆件饰物,再回琼花巷那边,上回我让她们多做一些绒花和扇子,一直囤在那边,都没往铺子里送,应该攒了不少了。这回咱一并运去松江。” 听到霍惜说扇子和绒花,沈千重开口:“已经囤了不少了。我前几天才去看过,还说你什么时候运走呢,都放了两库房。团扇,折扇,纸扇,腰扇,羽扇,都做了不少,还有他们从竹乡收回来的竹丝扇,也都有不少。绒花也有几千朵的样子。” 霍惜一听满意的很。 这些可都是卫朝的手工艺品,在本朝卖,卖不出高价,还不如卖给番人。 没道理一把倭扇在卫朝卖三百文,本朝那么精美的扇子却卖不出高价。在霍惜看来,卫朝的各种扇子可比倭扇精美多了。 只不过都是隔锅的饭香,大家喜欢猎奇罢了。既然本朝人喜欢番物,那就把本朝的东西运到番人那边卖去。 “舅舅,你去寻木器铺订些好些的木匣子竹匣子,把咱的绒花和扇子装上,咱这回把它们卖给番人。你再跟琼花巷的小娘子婶子们说,咱长期都收,让她尽管做来,有相熟的人会这些手艺的也只管介绍来,自家买料做了送来咱收,来咱这边领料回去做也行。” “好,舅舅知道了。” 吩咐完,霍惜便和杨福去办马嬷嬷交待的事。 按着马嬷嬷说的地址,俩人一路寻到外城东边的一处棚户区。 一个三四岁的女娃正坐在门槛上玩石子,神情专注,两根冲天辫随着她低头弯腰起伏的动作一晃一摇。 霍惜离着几步远,静静地看了会,才笑着走过去:“你是不是叫小囡囡啊?” 又一个小囡囡。霍惜噙着笑看她。 那小女娃一听别人唤她,萌达达地抬头,见两个人站在她面前,有些害怕,把地上的石子抓在手里,紧紧护在胸前,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别怕。我是来找你娘的。你叫小囡囡是不是?” 可能见霍惜他们没有恶意,那小娃点了点头,往开了门的屋里小手一指:“娘在屋里。” 霍惜顺着大开的门往里面一探,见一个妇人正神情专注地在磨着什么东西。 她那个方向抬头正好能看到坐在门槛上的女娃。 “娘,有人来!”小女娃从门槛上起身,转身朝院里小跑了过去。 那妇人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方向,接过扑来的女儿,起身:“你们找谁?” “松江的马嬷嬷让我们给你带一封信。”霍惜确认了她的身份,从怀里掏出信件递给她。 那妇人去了戒心,也不急着看信,转身要去给霍惜和杨福倒水喝。 “我们不渴。马嬷嬷说让我们等你看完信,看看你有什么交待没有。” 那妇人一愣,忙把信拆开来。 那女娃挨着她娘,抱着她娘的大腿,一脸好奇地仰着头看霍惜和杨福。 霍惜往怀里掏了掏,掏出几颗怡糖来:“给,好吃的糖。” 女娃咽了咽口水,盯着她递过来的糖,又抬头看娘,见娘没说话,便松开娘的腿,走了两步,小手伸了过来。 霍惜便在她面前蹲下,柔声道:“有没有装糖的荷包?” 小女孩一手还抓着石头子,另一只小手太小,抓不完霍惜手里的几颗糖,听霍惜发问,低头在身上看了看,摇头。 “那我把这个荷包送你,让你用来装糖好不好?” 霍惜把怀里荷包里的银票和银子倒了出来,揣怀里,腾出荷包,又把几颗糖装上,递给她:“你就叫囡囡是不是?” 那小囡囡一手抓着荷包,一手紧握着手里的石头子,眼睛亮亮的,冲霍惜点头:“小囡囡。” “叫小囡囡呀,真好听。” 囡囡,小囡囡,霍惜耳边好像出现了幻听,从前有个人也一直这么叫她,声音温柔又好听。 霍惜逗弄小囡囡的时候,那娄青瑶也把信看完了。 缓缓地把信装了起来,看向正逗弄着自已女儿玩的杨福和霍惜。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跟你走 “我跟你们走。”娄青瑶默默地看了一会,忽然出声。 “啊?”霍惜有些不明情况。 马嬷嬷不止是让她送封信这么简单? “你?”霍惜和杨福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懵。 娄青瑶一看他二人的神情,忽然噗嗤笑了:“嬷嬷没跟你们说起我的事?” 霍惜摇头:“嬷嬷说,若是有缘你自会跟我们说,若是没缘,就只送封信,不认识也罢。” 娄青瑶心生暖意:“过来坐吧。” 霍惜和杨福对视一眼,牵了小囡囡跟着她。 母女俩住的地方就是一棚户,一小院,一间屋,一厨房罢了。连水井也没有,都要到外头买。 两人坐在小凳上,在娄青瑶去端水的时候,观察这处小院。 这样的棚屋,母女俩住在这里,人多嘴杂的,这也不够安全啊。囡囡这么小,不得时刻盯着?万一错眼没看着,丢了不得心疼死? 霍惜接过她手里的碗,往碗里看了看,竟是茶水,这还是个讲究的人。 端起来呷了一口,还行,不算好茶,但也不是那些茶沫子,比她之前和舅舅在茶肆一文钱喝一碗用茶沫子冲泡的茶水要好。 “我之前给嬷嬷去信,想带着女儿去投奔嬷嬷,在等着她的回信。”没想到嬷嬷信中却让她跟在眼前这个小姑娘身边。 娄青瑶想着嬷嬷信中说的,她以后会在这个小姑娘身边养老,嬷嬷都是她的人了,她去嬷嬷身边,和呆在眼前这人身边是一样的。 “你想去投奔马嬷嬷吗?过几日我会去松江一趟,我可以带你们去。” 娄青瑶摇头:“嬷嬷信中让我跟在你身边。” “跟在我身边?”霍惜有些莫名。跟她身边干边?在铺子里干活,还是卖身为仆? 见霍惜一脸莫明,娄氏进屋捧了一个盒子出来。 “哇,真好看!” “这是螺钿攒盒?真好看。”杨福眼睛也亮了。 两人捧着看,舅甥两个看得目不转睛,又上手细细地摸。 眼前这是一个八宝攒盒,一尺多宽,盒面上的图案精美,是几朵盛放的牡丹,两侧是缠枝莲,五福捧寿,纹样精美,光彩熠熠。 螺钿镶嵌工艺一直是华族引以为傲的艺术瑰宝。 用螺壳和海贝磨成薄片,拼成图案或文字,镶嵌在器物表面,或镶在攒盒上,或镶在箱笼柜子上,或是各色家具上,比如高背椅的椅背或扶手上,或是案几表面。 镶嵌了螺钿的器物,能使原本的器物生动华美起来,更富艺术性。 “这是你做的?”霍惜看向她。 娄青瑶点头:“是。我家几代人都会做这个。” 霍惜满脸惊诧,几代人都会,那算是工艺世家了。 又听她说道:“家中有门手艺,原也算富裕。后来就被人觊觎了。县中的富户非要请了我祖父父亲到他们的铺子里做活,我祖父父亲不愿,渐渐的我家做出来的东西,便没人敢收了。” “做的东西卖不出去,连原料也买不到……也就慢慢落魄了……后来家乡遭了灾,一家人逃了出来,到最后也只剩我一人……” 霍惜听完有些唏嘘:“被人打压,怎么没想着换个地方?” 娄青瑶苦笑:“离乡者贱,能去哪里呢?再说又是一大家子人。祖母有娘家,母亲有娘家,家乡都有姻亲故旧,家里有屋有田,想着伺候好了家中的田亩,日子也总能过下去。” 哪想到最后,一大家子就剩她一人了。 来京投奔亲戚没有着落,最后竟被选入宫中的匠作局。倒是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只后来宫变出了宫,又遇人不淑…… 娄青瑶抿了抿嘴,满脸苦涩。 霍惜扭头看了一眼乖乖坐在一旁听大人说话的小囡囡:“那囡囡的爹呢?你婆家人呢?” 娄青瑶面带恨意:“那家人就是豺狼,骗我嫁给他,带我回了松江府,我才知道,他在家乡已娶了大妇了。我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忍气吞生,给他们家做活给家里贴补银子,那大妇却容不下我囡囡,要把囡囡卖掉,我如何能忍?舍下全部的身家,逼他写下休书,抱着囡囡从那家里出来……” 这……霍惜杨福满脸同情。 这世道,离乡者贱,无家无族的单身女人,活着更是艰难。 “你后来在松江遇上了马嬷嬷?” “是。嬷嬷留我同住,只我不想呆在松江府,便抱着孩子到了京城。哪里想到京师居大不易,我原是想带着囡囡寻一家铺子做活的,但人家看我带个孩子,又是个女人,都不要我,或是看中我手艺,要逼我签身契……我母女二人只好栖身在这棚户区,做点活计拿到外头卖……” 霍惜叹了口气,看向她。 一个年轻妇人带个孩子,住在这棚户区实在不是长久之计,估计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又想去松江投奔马嬷嬷。 但凡有半点法子,应该是不想回松江府那个伤心之地的。 “那你跟我走吧。我可以把你安置在庄子里,也可以把你安置在琼花巷那边的宅子里。” 娄青瑶心中一松:“我听主家的安排。只是我能只签雇工文书吗?” “行,我本就没打算想签下你的身契。” 一个手艺精湛的匠人,性格坚韧,是不会给人当奴才的。 娄青瑶松了一口气,面上带了些轻松。 杨福见霍惜在寻思如何安排她,开口说道:“还是把这位姐姐安置在琼花巷吧,她有这份手艺,平时在京里也可以四处逛逛,看些别家的作品,寻些灵感。她要什么图样,向琼花巷那边的学子们买来,也便利的很。” 说完又低头看了看小囡囡。 霍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三岁大的小囡囡懵懵懂懂。 认同地点头:“那你去琼花巷吧,琼花巷那边还有邹阿爷和邹阿爷,他们可以帮你看顾小囡囡,两位老人,都算是我的家人,他二人都喜欢孩子,你不用担心小囡囡的安危。” 娄青瑶点头应了。 当下就收拾东西要跟他们走。霍惜和杨福便帮她母女收拾,没想到竟收拾出十来个攒盒来,个个精美。 “怎么不拿去卖了?” “还没来得及,想凑在一起也好寻个主家卖个好价。” “那你开个价吧,我都跟你买了,过几日我带去松江卖与番人。这样吧,以后你做的活计,我都收了,赚的钱你留一半。” “这,也太多了。” 霍惜问了一番她的手速,便说道:“你的手艺值这个价。以后你做一件我收一件,得银我们一人一半。就算没有成品,我一月也发你一两月银,不会让你们母女没个着落。” “多谢主家!”娄青瑶给霍惜施了一个大礼。心中感激,如同卸下万斤重担,开心地看了女儿一眼。 这以后,母女二人就有了庇护栖身之所了,又能做自己喜欢的活计,还能攒银子。还不担心女儿没人照顾。 做的多,得的也多,将来也不用担心她和囡囡的生活了,还能给囡囡存一笔嫁妆银。娄青瑶满脸都是笑意。 霍惜得了一个手艺精湛的匠人,心中更是高兴。 这年头匠人匠户被人看不起,连科举都不能考,但在霍惜的眼里,匠人手工艺人,才是真正值得拉笼珍惜的人。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章~攒盒:就是我们现在的果盒食盒,家家都有,装些糖果果脯,点心坚果瓜子之类,有单格的有多格的。大家家里如果有好看的果盒可以发上来大家一同欣赏哈~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安排 杨福租了一辆马车,把母女俩的家当往车上搬。 本以为坐不下人了,哪里想到母女俩竟没多少东西,车厢上竟是空的很。 霍惜不禁心生感慨:“你母女二人便安心住在琼花巷吧,我也不跟你签什么雇工协议,只把你和邹阿爷阿奶他们当成家人,以后你若是有别的想法,想离去,只跟我说声就行,凭你来去自由。” 一个手工艺人是个精贵的人才,但自家也不靠这门手艺发家致富,只是合作关系,对方来去自由。 “多谢主家。” 娄青瑶心中感激,“我给嬷嬷写一封回信,烦主家帮我带去可好?” “小事一桩,我舅舅会留在京里,你写好只交给他就行。” 小半个时辰过去,马车停在琼花巷,邹阿奶正和别的老太太坐在巷子口聊天,见到马车进巷,几人正要往一旁躲避。 “邹阿奶!”杨福出声。 按说,霍惜叫阿奶,依他的辈份该叫婶子的,只他跟霍惜呆一块,顺嘴也跟着叫,有时也分不清自个的辈份。 “哎呀,是我家孩子回来了,我回了!” 邹阿奶跟几个老太太打了招呼,开开心心地迎了过来,被霍惜接到车厢里,一行人往霍家的宅子走。 “这是……”见车厢里有别人,邹阿奶好奇地看。 “回去跟您介绍。” “好好。阿奶好久没见到你了。瞧你忙得都瘦了。阿胜也是好久不见人影。” 霍惜笑着由她拉着手:“八月十五他就会回的,回来跟您和阿爷过节。” “真的?那可好!” 邹阿奶听完可开心了,拉着霍惜的手不放,见小囡囡可爱,又逗她。 娄青瑶见她和善,朝她笑了笑。 等到了院子,见邹阿爷正分着菜蔬等物,要给各街坊邻居送去。见到霍惜他们过来,忙开开心心地过来帮着搬东西。 琼花巷的菜蔬和柴禾等物,霍二淮已不再下乡收了,但这门生意还小有赚头,也能让邹阿爷阿奶日常有个嚼头,便一直让相熟的船家做着这门生意,两相便利。 小院里绿意悠悠,种了好些小菜,豆角也爬满了架子。 “阿爷,你把这个菜园照顾得很好啊。”霍惜在院子里四下转悠。 邹阿爷面上得意:“那是,这菜园子里的菜,我和你阿奶和常洛都吃不完,还卖给街坊邻居呢。” “那可好。” 邹阿奶也笑:“你阿爷天天一早一晚的浇水,照顾得可周到了。” 几人说着话,便把娄氏的东西搬完了,便给双方介绍。 听了她们娘俩的遭遇,两个老人都红了眼眶,邹阿奶拉着她的手:“可怜的孩子,以后咱们都跟着小惜儿过活,有她在,不怕,以后死了都不怕没人埋骨。” 呃…… “阿奶,你和我阿爷身体健朗着呢,下次再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好好,不说不说,我还要看着我家小胜成家立业,给他带娃呢。”拉着娄氏絮絮叨叨,邹阿爷也牵着囡囡去看菜地,捉菜虫。 娄氏一颗心算是彻底地放了下来。 霍惜便和杨福去库房里看绒花和扇子。堆满了两个库房,绒花和扇子做工精美,霍惜很是满意,想着要把它们卖出高价去。没道理矮了倭扇一头。 出来后又吩咐杨福:“舅舅你跟娄氏把她手里的攒盒买下来,再带着她去城里寻一些好看的攒盒,咱买些运到松江去,跟番人换他们的番物。再看她需要什么工具和用料,也帮她买些好的。” “好。”杨福点头一一记下。 霍惜便给了他二千两银票,之前给了三千两让沈掌柜去收丝锦和瓷器,如此娉娘投来的银子便花完了。 “舅舅,你留意一下,我估计这段时间会有人卖庄子,很多人会筹钱出海,怕是要出一些产业,你走几个中人所,让他们帮着留意,有合适的咱买两个。” “买两个?” “嗯,咱家自己留一个,一个给那娉娘,好让她将来有一份产业。” “好。那我一会送你去渡口就去。” 才到渡口不久,霍二淮也划船来接她了,和杨福挥手告别,父女二人划着船回了将军山的庄子。 天边只余最后一抹余晕的时候,船划到庄子的后河靠了岸。 “姐姐,姐姐!爹!” 霍念边喊着边朝他们跑来。霍二淮把船拴好,直起身子,笑得一脸宠溺:“跑慢些。” “爹,姐姐!”朝霍惜扑了过来,鲍康也叫着“姐姐”跟着后面跑来。 “停!”霍惜制止了他,不让他扑过来,“瞧你这一身湿的,又摸鱼去了?” “没有,我带小康教石头他们游水去了。” “小康?”狐疑地看向他俩,鲍康比他大了十几岁,叫人小康? “小康让我叫的。”霍念对起小手指。 “嗯嗯,小康,爹叫,娘叫,念儿叫。”鲍康朝她点头。 好吧,小康就小康吧。你们高兴就行。就是她看着对方人高马大的叫自己姐姐,略有些别扭。 “那你跟我们回去还是再去游水?” “回去。天色晚了,回去吃饭。一会娘该喊我了。” “回去,回去吃饭。”鲍康也点头附合。 霍惜便牵着霍念的手往庄子里回。 到了院里,见鲍夏正在扎一个草垛,看着像是个耙子的模样,地上还摆着一副弓箭和一把砍刀,瞧着并不是铁匠铺里猎户们能买到的东西。 “哪里来的?” 鲍夏手下不停,不敢看她:“我跟老爷拿了些钱到铁匠铺买的。砍刀是我昔日的一位同袍送我的。” 他可不敢说一大早乾三就给他送来了这两副武器。 霍惜想拿起来看,却发现重的很,这个弓,她也不太懂,试着拉了拉,竟没拉动。 “这是多大的弓?” “一石的。” 一石的弓能随意买到? 也不等霍惜发问,鲍夏便说道:“我准备做个耙子,平时教小康练一练,他有一把子力气,以后要是跟我们在外头行走,除了自保,还能保护主子们。” 听他说得挺有道理的,不说保护霍家人,就鲍康这样,有些自保能力,与他也是件好事。 “行,那你教着些吧。但得等把这批蔗糖练出来。” “主家放心,不会耽误活的,这会我们刚停了活,小康的娘跟着夫人去做饭了,我就出来扎个草耙子。” 霍惜点头,进了屋子。 鲍夏看她进了屋子,大大松了口气,就怕她问,怕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一家人如今是霍家的奴才,得忠心,但原主子好心送来的武器也不能不收。这可都是好东西。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赚钱的手艺 用过晚食,霍家带着鲍夏一家又点灯开始熬糖。 这次在松江那边贩了一百石蔗糖,各地又贩来送到京师,加上沈千重买来的,共有二百多石。 霍惜想拿钱买庄子,便想全部把它练出来,一起运到松江去。 所以一家人都没松劲,除开睡觉和吃饭,几乎没停过手。 忙了一夜,累得倒头就睡。 次日一早霍惜醒来,梳洗好去吃早食,杨氏拿了一个匣子进来:“惜儿,这是你给娘的?” 霍惜一边往嘴里扒粥一边扭头看了一眼,点头:“嗯,这次的货几乎都送去穆少爷的铺子卖了,我给娘只留了这些把玩。那几匹洋布,娘拿来做衣裳吧,也别留着,没得放着还发黄褪色。” “哎哟,娘要这些珍珠玛瑙做什么,还不如卖了买田。” “娘,你现在是主家,是有下人的太太了,不得穿戴好一些啊?咱又不是没条件。” 杨氏听了心里甜得不行,女儿孝顺,她心里高兴得很。 哪个女人不喜欢珠宝首饰的? 摸着匣子里的珠子,嘴里说道:“拿去卖了多好。娘带那些绒花就好,娘喜欢那头花,花不败,丢了也不心疼。这些娘给你和念儿攒着。” 霍惜没说什么,娘怎么安排且随她吧。等过段时间带她去首饰铺找人加工成首饰给她戴。 低头扒饭。 “对了,那几匹布,娘给了两匹给左氏,她一家瞧着是个忠心的,她儿子那样,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咱以后多看顾小康,他们夫妻会对咱忠心的。” 霍惜点头应了声。 “剩的那几匹寄给你外祖父母,他们在川蜀那边,也见不到这些番货,都给他们寄去。你过几日不是还去松江吗,若再有番布,到时给家里再留几匹。” “行。”霍惜点头。 上庸,李家。 一早马氏就带着苗氏崔氏,明瑾和明玥忙开了。 上回霍惜寄来一大箱子制作绒花的材料,一家人便开始学着制作起绒花来。 没什么底,先制了十来朵,送到上庸县探探市场。 没想到竟出奇的好卖,一朵竟卖出了一钱银子!马氏制作那朵雀鸟争春还卖出一两银子! 十来朵绒花就得了三两多银子! 而且人家掌柜还以为她们藏着掖着,要把其余的绒花卖去别处,拉着她们不肯放。 让一家人惊喜不已。 这还是一开始不熟练制的少了。这要是熟练起来,一人一天做两三朵不是问题。 而且大家分工,像惜儿说的流水线作业,还能制作出更多的绒花来。那一个月存个十两银子不是问题。 一家人精神头十足,夜里点灯熬蜡着做,每天天一亮就起来忙活。 这绒花制作起来一点都不简单,足足有十几道工序,还都是细致活,一家人之前全没做过。 好在霍惜给他们写了详细的教程,所有的材料工具也都给他们寄了来。 连生丝都给他们煮成了熟丝,并染了各种颜色送了来。又寄了一匣子的样花给他们,一家女人便学着制作起来。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缓慢摸索,到现在越来越熟练。 而且一家人之前在京师也是买过戴过绒花的,见过的花样也不少,马氏和苗氏崔氏也是富贵堆里长出来的,想几个花样并不难。 如今熟绒,染色两道工序都省了。五个女人便只忙剩下的工序。 小明玥把染过各种颜色的熟丝,分劈后,固定在木夹上,令它们排匀,然后便用猪棕毛刷子像梳头发一样,极小心地将它们梳通。 令这些蚕丝劈成更细的绒线,再挑出其中的杂丝。 明玥很喜欢干这个活。 别的工序她干不好,但摸着这个柔滑的丝线,只像梳头发一样,把它们梳得更顺更细,再挑出杂丝而已,她很喜欢干这个活。 而她大伯娘苗氏则用炭火烧黄铜丝,使它们软化。 然后等明玥梳完一种颜色的绒线后,苗氏便把黄桐丝剪成不同长短,夹在蚕丝两面。隔个一指宽夹一道。 然后再把这些夹好的绒线剪下,一种颜色放一个篮子里,由明瑾进行勾条和搓条。 明瑾把剪下的绒线,拧成螺旋状,再用木刷子对其进行柔搓,使其成为蓬松的绒条。这些绒条,便是制作绒花的基本材料了。 明瑾制作好各种颜色的绒条,再由婶娘崔氏对这些绒条进行打尖,修条。 崔氏根据婆母画的图纸,用剪刀把这些绒条进行修剪成不同的形状样式和大小。 最后一步传花,则由马氏来制作。 马氏性格沉稳,又是读书人家出身,诗书画集于一身,用过戴过看过的首饰花样不少,对打尖修条好的绒条进行造型组合,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 只见她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拿着绒条,再配合皮纸铜丝等物,又是拧又是粘又是贴的,不一会,一朵粉菊就制作好了,还带着两片青翠欲滴的叶子。 “好看。” 李石勉站在老妻身边,见她制作好一朵绒花,正拈着铜丝细细打量,不吝啬地夸了一句。 马氏立刻面上有些许得意:“也就是先前没做过,折腾了好些天,这把活琢磨透了之后就简单了。” “这哪里简单,我看得头晕,瞧着你们这又是劈绒,又是梳绒,又是烧铜丝,剪绒,勾条搓条打尖修条的,看得我直眼晕。” 马氏便说道:“那你以为京城一小朵就卖几钱银子呢。这制作一朵绒花岂是容易的?这可不是下脚料,是上好的蚕丝!若是再有珠子和金银片,我能做出更好的来。” “等卖了钱,你带明瑾明玥去买些来。” “那还用你说。到时我再寻些蚕丝和染料,咱自己来弄,也省得宁姐儿要为咱们费心。哎呦,宁姐儿还给咱寄那么多蚕丝,我看着都心疼。” “孩子孝顺,给咱一大家子送来这门手艺。”李石勉扬着嘴角。 苗氏和崔氏在一旁听了,也笑着点头:“宁姐儿心疼她外祖父母呢。怕咱们还给人桨洗衣裳,打柴卖钱,寄来这好些东西。” “这孩子,难为她小小年纪,想得这么周全。”马氏摸着手里的绒花,想着带幼弟在京城打拼的外孙女,心里很不好受。 李石勉看了老妻一眼,转移话题道:“我瞧着你制作一朵也没用多长时间嘛,你不怕别人也学着做出来,抢了咱家的生意?” 马氏立刻坐直了身板:“就是让他们到近前来学,也抢不走。不是我自夸,脑子里没几个花样,不会配色不会造型的,制出来的东西都没灵性,都卖不上价。” 李石勉看着她笑:“还有你外孙女不时给你寄一些京城的新花样,是吧?” “那是。我脑子里的头饰花样,加上宁姐儿寄来的新花样,谁能抢走咱家的生意!” 马氏面上得意,把手中的绒花放下,又拿起篮子中的绒花制作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能卖大价钱的螺钿工艺 又过了七八天,庄子里紧着把两百多石白糖练了出来。 杨福那边也传信回来,说各色绸缎瓷器,攒盒摆件饰品,绒花扇子准备了不少。加上自家的船,能装满三条船,霍惜便决定往松江再去一趟。 想着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有些犹豫。 杨氏便说道:“咱一家人在一起,哪里不能过节?何必耽误两天时间。” 霍二淮也说道:“上回那个番人挺好说话的,做生不如做熟,咱还是找他,万一耽误两天,人家回国了怎么办?” 杨氏一听便点头:“对对,早些去早些回,念儿的假期都延了一次了,过了十五得回书塾了。” 霍惜这才想起,忙得都忘了那皮小子了。 假期都结束了,本来要送他回书塾,逢中秋又放三天假,便没送他去,家里也忙,还去给他延了一次假。 想起在庄子上疯玩的小子,拍板:“娘,咱还是回城,过完中秋再去。这次你跟念儿就不跟我们一起去了。” “啊,娘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霍惜点头:“娘一去留念儿一人在京城,他又得哭鼻子。还有马上就是重阳节了,娘留在京师,也好收些螃蟹,咱今年多做些秃黄油出来,我要给人送礼。” 现在家里也不缺秃黄油这份收入了,但还是年年做不少。多是送礼用了,留着自家吃不完的,也会卖上一些。 杨氏点头:“行行,那娘和念儿留下。娘也不放心他一人留在京城,上次去湖州,咱没带他,把他委屈的,娘一想起他那样就心疼,还想着这回带他一起去松江。” “他这段时间就疯玩,天天在庄子里不是摸鱼就是爬坡上树的,心都玩野了,别让他跟了去了。” “行行,娘留下看他写大字。” 在庄子里带着鲍康和一众小子到处摸鱼粘知了的霍念,还不知他姐姐又要给他上笼头了。 正拿着一支网兜,骑在鲍康的脖子上伸长了手去兜树上的知了。 “高些,再高些,再高些……” “哇,捉到了!一会烤来吃,可好吃了!”佃户们的小子拍手直叫好。 霍念没吃过知了,咽着口水:“这能吃?” “能,好吃着呢!” “那行,一会咱烤来试试。” “用油炸了更香!脆脆的。要是能裹了面粉炸,更好吃!” “那我一会回家找我娘要面粉要油。咱再多找找……” 杨氏对霍念的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皮小子拿了油和面粉,带着鲍康在外头烤了一回知了,吃了几个,觉得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好吃,就带着鲍康回了家。 回到家一听说姐姐不带他去松江了,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哭什么?不去书塾了?”霍惜瞪他。 霍念抽着鼻子:“我要和你们去松江。” 杨氏就哄他:“娘也不去,娘陪念儿留在家里好不好?咱念儿要留下来读书,方琦他们都回书塾了,你不回,到时跟不上,大家不笑话你吗?” 霍念怕同窗笑话,又想跟着去松江:“咱们跟爹和姐姐去松江卖货,攒钱买田,收租子不可以吗?我可以跟爹一起捕渔,像以前一样卖渔。” “不行!” 霍惜喝制住了他。 皮小子,就是想偷懒。小小年纪不读书不进学,光想着捕渔,攒钱买田收租子。 自有记忆起,家里日子好了,没让他饿过肚子,不知道日子辛苦,还不想读书。 霍念委委屈屈地看她,睫毛上还沾着泪水。 霍念没心软,也没去哄他,心里想着等从松江回来,等带他去体会一番过日子的辛苦,让他总想着偷懒,以为所有的事就背书写大字辛苦。 隔天霍念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庄子上的小伙伴,上了船,跟着家人回了城里。 回了城,霍惜便让杨福和沈掌柜带人往船上码货。 她带着杨氏等人回了琼花巷。 杨氏等人见了娄青瑶,便与她叙了一回话,对她的女儿小囡囡很是喜欢。都很同情她的遭遇,让她放心住。 娄青瑶母女二人自到了琼花巷,脸上笑容都多了,人也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有人帮她带小囡囡,有些活计,邹阿爷还能给她帮忙,连一日三餐都不用她操心,只全身心忙着手里的活计。 而小囡囡被邹阿奶带着在巷子里逛,得了一群老太太,小姑娘大娘婶子们的喜欢,天天捧着一堆小吃食回家。 夜夜跟娄青瑶咬耳朵说她喜欢住在这里。 娄青瑶带着女儿安心住了下来。跟着杨福在城里逛了几圈,买了好些做工精美的攒盒和饰品,自己心境开阔了,也有了更多的灵感。 霍惜见过她和杨福买的攒盒,很是满意。有好些比不上娄青瑶做的那十几个。 霍惜便鼓励她:“一些杂活你可以让邹阿爷帮你做,生活中的事邹阿奶也会帮你,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们说,也可以让沈掌柜帮你买了来。尽量用些好的材料,不求多,咱们只做精品。” “东家放心,我省得。我已经跟两位掌柜说了,帮着买些好的木料来,再收些海螺和海贝。到时有邹阿爷帮我磨料,我速度也能快些。” 霍惜点头:“若你需要帮手,尽管提,打磨抛光切割这些活,你尽可以让人帮忙。” 娄青瑶点头应了:“等过几天沈掌柜帮我买料回来,我就请两个帮手。” 霍惜本来想说买两个下人给她用的,或是让她再带两位徒弟出来,又怕她多想,只好按下。 跟在她身边看她这几日做的活。 她这几天主要还是做的攒盒,好像有两种不一样的工艺,便端起两个不同的盒子细瞧。 “东家是喜欢这种浮嵌还是平嵌?” 浮嵌和平嵌霍惜还是懂的。 浮嵌便是螺钿镶嵌在器物的表面之上,略高于器物表面,整体看起来略有些起伏。而平嵌就是镶嵌的螺钿与器物融为一体。 浮嵌有立体感,平嵌融为一体,变化分明。各有各的好。 “都挺好看的。也不一定做攒盒,比如做梳子,做铜镜,做乐器,做扇柄……现在京城文人雅士多,在扇柄上,在乐器上要是镶一些螺钿,也挺好看的,还有特色。贵人们都喜欢与众不同,你可以往这方面多想想。” 霍惜一番话,对于娄青瑶来说,犹如醍醐灌顶。 果然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太自信于自己的手艺,也困于自己的手艺。有点坐井观天了。 “多谢东家指点。我会多试试做些不同东西来的。” “好,你多寻思寻思。” 看完娄青瑶的制作,霍惜想着明日便是中秋节,想着把家人和沈千重这些相熟的请到一起,大家热热闹闹地过个中秋节,正寻思着,没想到坎二来寻她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八月十五相约 这是霍惜与霍二淮和杨氏等人过的第五个仲秋节。 第一年,船还是破的,一家人挤在那条小破船里,中间只隔着一道草帘。 住的不好,吃的自然也好不好哪去,像杨福忆苦思甜时说的,吃鱼干吃到吐。 倒也不至于真的会吐,只是一看鱼干总起厌食的心思。 那一年,为了给娘多吃点好的,和舅舅想了各种法子,去码头给人搬货,收蟹收虾,制秃黄油制虾干制烤虾,卖酒卖布,又开起水上卖货铺子。 家里的日子这才慢慢好了。 而对于霍二淮和杨氏来说,这哪里是好了,是太好了。他们在水上飘了十年,也挣不来一条大船,在岸上买不起宅基地盖屋。 却不想这才几年,如今城里的宅子都买两个了,家里的田地也买了好几顷了,他们带着念儿去收租子,十天半月才能把租子收完。 琼花巷小院里,霍家一家,邹家爷孙三个,沈千重父子,娄青瑶母女,大伙热热闹闹,在院里摆了两桌才坐得下。 “如今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我们跟着惜儿可是享了大福了!” 邹阿奶看着满桌摆得满满当当的饭菜,笑得嘴都合不拢。 紧紧拉着挨着她坐的孙子的手,见孙子如今瞧着越发出息,俩老口心里如喝了一大坛子蜜一般。 邹阿爷连连点头:“可不是,早前我们在船上,我都怕我们胜儿找不到孙媳妇,如今我可是不愁了。” 猛不丁听到爷爷说起自己的婚事,邹胜立刻红了一张脸。 “阿爷阿奶,是不是巷子里的老太太们都看中了胜哥啊?你们是不是挑花眼了?”沈洛打趣道。 这孩子从小被他爹扔在琼花巷,多亏了邹阿爷邹阿奶看顾,照顾他生活起居,跟邹阿爷阿奶处得跟亲祖孙一般。 大家哈哈大笑,纷纷打趣起邹胜。 邹阿爷只抿着嘴笑,邹阿奶面上略有些得意:“我们胜儿,如今可多的是人打听呢!” 霍惜笑着看了邹胜一眼。 前些年他有些自卑,不善言谈,这些年自从进了广丰水,又跟在沈千重身边几年,如今又独自来去各地管铺子收货卖货,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在外行走,也得人喊一声邹管事,手里也置了些产业,倒真真是个佳婿人选了。 杨福也跟着大伙打趣:“他现在外头行走,都有同行的想把女儿嫁给他了。打听他的人可不少。” 邹胜一听立刻对着杨氏说道:“婶子,打听杨福的也不少,你和我叔,可得留心了,得细着些挑选,他啊,眼光高着呢。等闲看不上。” 杨福没想到他只是跟着打趣邹胜,竟一句话引得大伙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有些招架不住。 “我还小呢,我跟我姐说了,不到二十不成家。” “二十?不行不行,年纪太大,到时该捡别人挑剩的了。” “对对,我又没同意。”杨氏也笑着开口。 “姐!” 娄青瑶一脸微笑,听着大伙说话,大伙都没把她母女当外人。 这些天她们母女俩过的日子,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她如今能心无旁骛地做她喜欢做的活,女儿也过得开心,知足了。 再看着这满桌的菜,哪一样都好吃的紧,这才是家的感觉。 夹了一筷子想喂给女儿,扭头一看,就见念儿给女儿舀了满满一碗,都堆得冒尖。 “囡囡妹妹,你吃这个丸子,可好吃了!”霍念见家里来了一个小妹妹,高兴地很,充起大人。 小囡囡还夹不稳丸子,把嘴凑到碗边,用勺子拨进嘴里,嗷呼地咬了一口,对着霍念笑得甜:“哥哥,好吃!” “是吧,我说的没错吧,你想吃什么再跟哥哥说,哥哥给你夹。” “想吃肉肉。” “好,哥哥给你夹肉肉……” 娄青瑶笑了笑,把筷子上的菜喂进自己嘴里,真香,真好吃,好吃得让人想落泪。 吃过饭,歇了晌,申时初,霍惜出了小院。走到莫愁湖边,伸着脖子寻人。 “霍小娘子,这边!”坎二远远地朝她招手。 霍惜寻声看去,朝他走了过去。 等走到地方,抬头看去,嚯,好大一艘画舫,装饰华丽,还两层。见那抠门少爷正坐在二层船舱内自上而下地看她。 撇了撇嘴。 这侯府贵少爷,虽身份尴尬,但开着日进斗金的琅光阁,日子已经是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了。早些年,为了一罐秃黄油还跟她讨价还价,啧。 这小骗子,那是什么表情? 请她来坐游船还委屈她了? 被坎二扶着走上跳板,上了船。霍惜径直上了二层。 跳板一收,船向湖中划去。船一动,霍惜一个不妨,差点踏空楼板,被跟在身后的坎二扶了一把。 穆俨看着不由发笑,这小骗子,是不曾上过这样的画舫吧,瞧她那样,路都走不稳。在水上都呆了那么些年,身子还打晃?啧。 这抠门少爷,啥表情? 霍惜狠瞪了他一眼。 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见矮几上茶水瓜果点心完备,伸手就想拿了吃,又瞥了抠门少爷一眼,又不想他看低,拿起一个叉子叉了一块甜瓜送进嘴里,边嚼边看他。 “正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你不在府里呆着,倒约我出来游湖?”怎么想的? 我乐意。穆俨斜了她一眼,也不回她,只把目光投向湖中。 湖中游船画舫穿梭往来不绝,丝竹弹唱声阵阵,湖风吹动轻纱竹帘,人影绰绰。 霍惜看得眼睛有些发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吃喝玩乐,万事不愁,人生追求的不就是这些? “口水都流出来了。”穆俨嫌弃地说了句。 霍惜把目光收回,用手背在嘴上一抹,抹了个寂寞,又狠瞪了他一眼。 穆俨嘴角扬了扬,又按下,朝身后的离一伸手。 离一递给他一个匣子,他接了过来,放到桌上推到霍惜面前。 霍惜打开一看,满匣子的银票,眼睛瞪圆了:“上回的番货卖完了?” “没那么快。这是按售价给你结算出来的,你该得的那部分。” 这么好?知道她钱花完了,早早把钱送来?霍惜满脸堆笑数银票……五千二百两! “真的卖出了两倍的价?” 八十石的蔗糖得银应该是二千四百两,或是她卖一倍价,能得银四千八百两。如今分了对方三成,她还落得五千二百两。 挺好。知足了。 穆俨见她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颇有些嫌弃,可嘴角却偷偷上扬,心情甚好地回道:“那些珠宝象牙做成饰品卖的贵了些。” 霍惜眼睛亮得惊人:“那我这回去松江,再换这些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是他的生辰 听霍惜说完,穆俨略一思索,点头。 京城富贵人家多,这些东西并不愁卖。 “这些日子,京城有不少产业出售,你不是想买庄子吗,可让你家人留意些。” 霍惜点头:“我会留意的。” 说完看了他一眼,这少爷,开个琅光阁,应该有船去松江卖货吧?道:“你的船有去松江吗,要不一起?” 穆俨看了她一眼:“他们没往松江那边去。” 没往松江那边去,难道是往宁波港那边? 穆俨一看霍惜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开口:“我的船没你多,你除了你们商号的,还笼络了不少渔户帮你收货贩货,倒比别人想得远。” 霍惜略有些得意。 在秦淮河和长江里讨生活的渔户可都是兄弟姐妹,早年跟他们收蟹收虾收鱼,结交起来的革命友情。渔户不帮渔户,还帮谁? “我听说你们琅光阁可以预定?若你们有船往宁波港那边,或是有门路,能不能帮我收一些螺壳,贝壳来?那些夜光贝,海贝什么的,都帮我们收一些。” “你想做螺钿?” 霍惜点头:“我手里刚好有一个人会这门手艺,只是我们的材料不足。” 穆俨点头,那个娄青瑶做出来的东西他看过了,很是不错,手艺精湛,算是个大家。人,他也查过了,没想到不止是家中几代的手艺,还是宫中匠作坊出来的。 这小骗子,如今身份背景皆无,倒是收了不少人才,那个沈千重也是个有手段的,没想到沈家的后代倒对小骗子忠心耿耿。 点头:“我会安排。会再帮你收些好木料来。”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可真是好人,是个及时雨!”霍惜不吝啬地连声夸赞。 穆俨嘴里说着她呱噪,嘴角却偷偷扬起可疑的狐度。 霍惜得了银票,下一批番货也不愁卖,如今还得了他的应承会帮着收货,只觉得这个仲秋节事事如意,就想着拿着银票回家让爹娘和舅舅高兴高兴。 没想到这贵少爷竟不放她走。 她隐晦地提了几次,要回去,对方都跟听不到似的,目光只盯着湖中来往的游船画舫看,一副极为兴致的样子。 霍惜没办法,只好按捺住心思。总不好得罪金大腿。便陪着他在画舫上吃吃喝喝,和离一和坎二陪着他玩猜拳,猜骰子。 直到天边昏黄,画舫才靠了岸。 坎二送她回去,到了琼花巷口,霍惜让他停步。 正想走,坎二说了一句:“今天是少爷的生辰。” 啊? 今天是那抠门少爷的生辰?那怎么不在家里跟家人一起过,或是邀些朋友同窗一起? 坎二看向她:“满府的人也只侯夫人记得少爷的生辰,少爷的那些同窗如今见少爷进了锦衣卫,都远了他。过去少爷还时常有人邀着一块吃酒玩乐,现在也没什么人了。” 少爷从小被抱到云南,离了生母,被过继给了伯父。与现任侯爷感情淡漠,与前任侯爷也没有寻常父子的温情。老侯爷和前任侯爷去了之后,护着他的人也没了。 小小年纪碍了别人的路,无数次死里逃生。 如今回到京城,想跟侯夫人亲近,也总是不得法,到底中间缺失了十来年。如今连同窗朋友也远了他。 坎二一路陪着少爷走来,想起这些就想哭。 霍惜见一向乐观开朗的坎二,如今一脸的失落,想起穆俨尴尬的身份,心里也有些心疼。 “怎么不早些跟我说,我也好给他准备生辰礼的。”有些懊恼。 “少爷并不在乎那些。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打发时间罢了。” 唉,怪不得她提了数次要回家,对方都当没听见,没人陪的孩子,过个生辰,都这般孤独。 “等我从松江回来,我给你家少爷补一件礼物,到时再请他好生吃一回饭,给他补过生辰。” “那我替我家少爷谢谢霍小娘子了。” 霍惜站在巷子口看着坎二离去,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往家走。 坎二回到莫愁湖,把霍惜的话跟穆俨说了,穆俨本是要训斥他两句的,嫌他多嘴。只一听霍惜要给他送礼物,要给他补过生辰,心里又带了些期盼。 “回府吧。” “是。” 霍惜回到小院,发现郁江带着妻女来看他们了。很是高兴。 “惜儿姐姐,你去哪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你是来蹭饭的吧?” 郁苗偏了偏头:“那你还不肯赏我一顿吃的吗?” “赏,赏,多蹭几顿都行。” 郁苗一听可高兴了,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惜儿姐姐,我跟你说,大夫说了,我娘肚子里怀的是弟弟,我也有弟弟了,跟念儿一样可爱的弟弟!” 啊?那可要恭喜了。霍惜忙看向郑氏。 就见郑氏正跟她娘聊天,肚子已经很大了,或许是因为怀着男娃的缘故,脸上扬着终于如愿以偿的笑意。 “那你一家还呆在船上?” “我姐在家照顾我娘,我和我爹在船上,沈伯伯说你们这段时间要收的东西多,我爹就带着我到处帮你们收木料竹料麻料,还有糯米这些粮食。” “真是谢谢你爹了。” 最早一起停船在桃叶渡的,像郁江这样,这些年一直没其他想法,一门心思跟着霍家干的人没剩几家了。 要么是攒了钱上岸买田盖屋了,要么是有自己的想法了,做起自己的生意了。 前些日子郁江还说要在她铺子里帮忙,霍惜谢过了他,只说现在人手不缺了。像郁江这样一直记着他们好的人,霍惜心中感恩,有什么好事也愿意想着他。 郁江一家过来,这个仲秋夜大家过得更是热闹。 小孩凑到一起点烛执香拜月吃月饼,大人则围坐一起聊天,说说一些旧人旧事,聊如今的生活……直聊到很晚才歇了。 次日一早,霍惜,霍二淮,杨福带着广丰水的两条船,驶向松江。杨氏一早起来给父女几人做了早食,就叫霍念起床,亲自送他去了书塾。 “要乖乖的,知道吗?中午在私塾里别出来,想吃什么想喝什么,等下午娘来接你再带你去买。万一到了外头,给人拐走,就见不到爹娘姐姐和舅舅了。” 霍念乖乖地站着,任娘亲给他整理衣裳和书袋,点头:“念儿知道,念儿中午就在书塾,哪里也不去,等下学娘来接。” “真乖。”在他头上摸了又摸。 看着他一边向她挥手,一边小跑着进了书塾。这才转身去了鱼市街。 她要去看看如今的虾蟹是不是涨价了。然后还要去中人处看看有没有人卖庄子的。 想着惜儿把上回的番货卖出了大价钱,杨氏嘴角带笑,走路都带风。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章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甜头 新城侯府里,吴氏对着一大匣子的番货脸带笑意。 拿起几颗拇指大的珍珠在手里把玩,想着做什么首饰好。 “这都不用钱?” “不用。都是别人送的。”吴有才翘着腿歪斜着坐在椅子上,神情得意。 自上次被霍惜忽悠了一通,吴有才就好像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上回他用万斤蔗糖换来了万斤焰硝,那焰硝他可是派上了大用场。 一半做了人情,另一半上交给了市舶司,只说是带着船缴获来的私获。提举大人还夸他办事得力,还让他好好干,将来给他提报功劳。 给吴有才得意得不行。逢人就说再过不久他就是有官阶有品级的官员了,再不是不入流闲差了。 虽然没把那批焰硝换回钱来,有点可惜,但他却得了莫大的好处。再说那万斤红糖,也是无本收来的。就几百两银子,别人都不肯要他的钱。 这种有人送银送物送好处的日子……就是美。 “对了姐,娘说要开一间专门卖番货的铺子,问你要不要入股。” “娘要开专门卖番货的铺子?” 吴有才点头:“是啊,货源你们不用担心,你弟弟在市舶司,你还怕没货卖吗?” 吴氏眉头皱了皱:“你如今才进市舶司,脚根都没站稳,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放心吧姐,你以为市舶司那些人个个都大公无私啊,谁手里没走过私货?再说了宫里也用不了那么些东西,最后博买来的东西还不是给大家分了去?卖谁不是卖,价高者得。” 市舶司低价从番人那里博买来番货,再高价卖出去,一来一去,银子哗哗流入户部钱库,朝廷开心,市舶司开心,他们这些当差的更是开心。 “行,那姐也入一股,跟娘一起开铺子。” “嗯,再时让姐你赚得盆满钵满,也省得你那婆母老说你没有嫁妆。” 吴氏听了,后槽牙咬了咬:“那我再多入两股。” 吴有才点头:“那给姐三股吧,我还要送两股给我的顶头上司。姐,那你拿五千两银子吧。” “五千两?”这么多? “昂。那番人的珠宝玉石,象牙玳瑁可不便宜呢。” 吴氏咬了咬牙,想着将来会有大笔银钱入账,看老夫人和两个妯娌还敢笑话她。转身进屋给吴有才拿了五千两银票。 吴有才笑咪咪地数了数,这才捧着银票走了。 没过几天,张辅就发现张解打扮竟然贵气了不少,眉头直皱。 这日留在吴氏房里,低声训斥:“怎么给解儿用那么好的物事?他还小,没得给他养出一身奢靡的性子。” 吴氏低眉垂眼:“是,妾身会注意。” 张辅眉头未松:“他现在正是该用心读书的年纪,整天要吃好的要穿好的,哪有心思读书!” 吴氏不以为然:“咱家的孩子又不需要考科举,再说了咱是武臣家,侯爷不是还想着让解儿练拳脚功夫的吗?” “练拳脚功夫?早两年我就给他请了师傅了,他可有坚持下来?蹲了两天马步,就叫苦叫累,掉了几滴眼泪,你就舍不得让他去校场了。练拳脚功夫,你看他练出什么来了?” 说起这个,张辅就生气。两个儿子,一个病歪歪的,一个怕苦怕累,没一个像他的。 而吴有才那边,自进了市舶司,吃酒应酬变多了,万香楼也去得更勤了。 这日在娉娘处吃酒,神情愉悦:“上次那个倭商,你怎么认识他的?” 娉娘以为哪里露出马脚,忙笑着问道:“就是一个客人介绍的。怎么,大人有事要找他们?那倭商只怕早回了家乡了。” “那你再帮本大人留意些,若再有这些番人,还介绍给本大人。本大人也不亏待他们,给他们的价必比市舶司博买的价高。” 娉娘一听,松了口气:“大人放心吧,大人这么疼爱娉娘,娉娘哪会忘了大人的事。” 吴有才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还是你懂事。” 隔天,娉娘就把消息给穆俨送了出去。 穆俨冷冷一笑,吩咐坤四:“让娉娘多盯着些。哄着他。” “是。”坤四应声。 又吩咐坎二:“等小骗子回来,把消息说与她听。” 坎二点头应了,道:“少爷,霍小娘子不会再找人扮倭商吧?” 穆俨面色淡淡:“她要下什么棋,现在还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会放过吴有才,不会放过吴家和吴氏。” 另一边的霍惜,用了五天时间,三艘船终于到了松江港附近水域。 仍是带了少部分样品,乘着自家的船,去往港口外围水域寻番商。 也是运气好,上次那个番商还在。 双方见面,很是热络。 想要全部吃下霍惜手里的货,不止那二百石白糖,还有霍惜带来的瓷器,绸缎,那些螺钿攒盒,各式的扇子,精美的绒花,都想要。 全部卖与他倒也是便利。 只对方没有那么多可换的货了,霍惜对于他手里被人挑剩下的货,不是很满意。也不是很想拿金银在手。 就只换了一半给他。留了一半打算再找找新来的番商。 那番人有些遗憾,但也不好强求,便说给她做中人,帮她找番商。霍惜很高兴,送了一盒绒花给他,把他高兴坏了,只说会帮着尽力搓合。 等霍惜拉了一船的货回到码头,李峪得到消息,带着伙计候在码头。 “峪舅舅!” “惜儿。”李峪上来跟霍二淮和杨福等人打招呼。 寒暄了一番,上船看霍惜换回的货物,一边看一边啧啧感慨:“这香料,珠宝玉石可不愁卖,就是这些番布,也不愁。如今松江城内,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番布衣裳招摇过市的百姓。” 虽然松江府种桑种棉的多,各种布料也多,但隔锅的饭香,如今松江港番人洋船来来往往,那番布也是好卖的很。 几人边说着边往铺子方向走。 到了铺子里,大伙寒暄了一番,李峪便说起生意:“我这回押了两船粮食和布匹过来,还在库里,等过几日淮安的船回来就安排人往北边运。” 霍惜点头,看了一番库房里的粮食和布匹,很是满意。 “舅舅,你在铺子里挂出收螺壳贝壳的消息,木料竹料麻料也继续收着。” 李峪点头:“你是要做螺钿啊?” “嗯,我手里刚好有一人会这门手艺。你再帮着留意,若有会这门手艺的匠人,也可以收入门下。” 说完给了李峪两个螺钿攒盒和一盒子绒花,“都是我们的人自己做的,下次你带回家去。” “这绒花可真好看!你外叔祖母和你两个舅娘可要高兴坏了。还有这攒盒,这手艺比外头我看过的都要好。” 拿着攒盒和绒花来回端祥,啧啧称赞。 霍惜微笑地看着,忽然发现有目光注视她,抬头去看,就见奶兄在偷偷打量她。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谁都不说 “干嘛偷偷看我?”霍惜这般问他。 伍成业抿嘴不答。 见他避着自己的目光,不敢看自己,霍惜也不再追问。 等刚要转身,又听他说:“我娘,想着你的。” 霍惜点头:“好,一会忙完我会去看她。” 等忙完,杨福回了船上,霍惜和李峪说了一声,便出了铺子前往奶娘住的小院。伍成业跟在她后面。 霍惜扭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 走了一段,听到身后他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谁。” 霍惜愣了一下,转身看他,见他又避着自己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我是谁?” 伍成业又抿紧了嘴。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又听到伍成业小声地说了句:“我不会跟人说的。” 霍惜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扬了扬,走了两步,好似不经意道:“跟你爹也不说?” 伍成业愣了愣,半晌摇头:“不说。谁都不说。” 他懂娘的意思,娘让他保密,还说他不是她。但他知道他就是她。 娘骗他。但他不怪娘。他才不会说呢,跟谁都不说。爹也不说。 伍成业想着,便偷偷看霍惜的背影,不妨被霍惜转身看到。 朝他笑道:“真的跟你爹也不说?” “嗯,不说。”伍成业重重地点头。 她是妹妹啊,小时候带他一起玩,带他看那么大的府坻,给他吃各种好吃的,又送他那么多好玩的……前不久又把他从后娘那边要出来,送到娘身边。 是妹妹啊。 霍惜笑了,往一旁卖饴糖的铺子看了一眼:“还喜欢吃糖吗?” 伍成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呆呆地点头:“喜欢。”一直都喜欢。 霍惜便进了铺子,各样糖果糖块都挑了些,往他怀里塞了好大一捧。伍成业呆愣愣地接着,看向她,也笑了起来。 二人走到小院的时候,奶娘和马嬷嬷还没回来,便一起坐在院内的门墩上,吃糖。 你给我剥一个,我也给你剥一个,两人开心地吃着,谁也没说话。都觉得今天的糖果特别甜。 等奶娘回到小院,看到霍惜很是惊喜。又见她和成业坐在一起,愣了愣。 见两人旁边的地上有好多糖纸,嘴里也鼓鼓囊囊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背过身去擦眼泪。 马嬷嬷看了霍惜一眼,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奶娘,嬷嬷,你们快来看,这是娄姨让我带给你们的攒盒,好不好看?” 马嬷嬷走过来,拿起来细细端祥,点头:“好看,她的手艺还在。做出来的东西更有灵性了。” 看完便接过娄青瑶写给她的信,走到一旁看信。 奶娘看了几眼就放下了,拉着霍惜的手不放,不时看她一眼,再看成业一眼,满脸的笑意。 霍惜在小院住了一晚,次日醒来,和奶娘吃过早食,就去了铺子。带上李峪,坐上自家的船去了外港。 李峪这是头一次跟出来,见霍二淮和鲍夏划着船在番船附近打转,还有些莫明,直到霍惜用番话朝对方商船喊话,他直接呆愣住了。 “惜儿,你这番话跟你大舅舅学的?” 霍惜避不过,支唔着点头。 李峪佩服得紧。他也是听过李典收说番话的,但好像没有惜儿说的这么溜。难道真是小孩学语言的天赋更好一些? 奕儿现在三岁,要不要让他也学一些? 正寻思着,就见番船上已吊下一条小舟,不远处的一条番船上也吊下一条小舟,两条小舟齐齐向他们划来。 且两条大船上都齐齐架着弓箭手,对着他们。 李峪只觉得有些腿软,再看霍惜,一脸的淡定,又看杨福霍二淮等人,也是淡定的很,便挺了挺身板。 早先跟霍惜做过生意的番人先上了船,和霍惜热络地打着招呼,盘腿坐在甲板和霍惜吃茶吃点心。 不一会,另一条小舟上的两个番人也登船了,大家便挪到船舱里坐。 鲍夏划着船,远离了附近水域,霍二淮和鲍康下渔网,其间有很多船也接近他们,有番船有内商的船,也有市舶司的巡逻船。 只是看他们在打渔也就走开了。 船舱里,早前的番商介绍来的番商,对霍惜带来的货物满意的很。 除了对霍惜手上的白糖志在必得,对她带来的绸缎瓷器等物也很是满意。对那些手工艺口,攒盒摆件,各种扇子,绒花,更是满意的很。 拿着那些扇子细细把玩。跟霍惜讨价还价。 其他扇子,竹扇,纸扇,羽扇,绢扇,霍惜直接四钱银子一把,但那竹丝扇,霍惜却要五两银子一把。 竹丝扇,制作不易,制作时间又长,一月都做不出一把。 那竹丝细如绢丝,光劈竹丝就得用上大半月的时间。再把这些细如绢丝的竹丝拼成各种图案,制成各种样式,使其灿若云锦、薄如蝉翼。 说它是一把扇子,不如说是一件致美的工艺品。 一把倭扇在卫朝都卖出三百文的高价,我朝这等艺术瑰宝,买回去都是可以馆藏当珍品的扇子,卖五两银子一点都不贵。 南洋地方热,这扇子能扇风,能把玩,能珍藏,论做工论精细程度,不比那倭扇强? 几个番人对竹丝扇爱不释手,都抢着要。最后新来的番商拿了满满一匣子珍珠,跟霍惜换了她手中的十把竹丝扇。 李峪看得直咂舌。 看来以后下乡收货时,还是要寻访一下当地有没有一些民间手工匠人,诸如制扇匠人,制螺钿匠人等等,也好寻一些精品来,好跟番人换他们手中的好货。 这些番人看起来对我朝的这些手工艺品很是喜欢。李峪坐一旁寻思着。 最后白糖也没还价,跟早先的番商一样,三十两一石。又把李峪看呆了。 没想到惜儿拿来的货物,竟有白糖这等东西。 眼睛瞪得溜圆,见那几个番商拈着白糖试,他也想试,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又憋住了。 谈定了价钱,便是看对方的货物。 这回李峪上手跟着挑了好些,香料香露,珠宝玉石,各式摆件,琉璃玳瑁制品,富有异域风格的茶盅酒杯,香筒酒盘,玻璃镜,各种木料乌木,铁木,檀木,各式布料,番纱番罗也买了好些。 每两三贯的龙涎香,霍惜这回也不惜钱,买了十几斤。 两百石的白糖,再加上用五千两买来的货物,这以物易物,换回来番货的价值就超过了一万两银子。 换完货,霍惜一路提着心,领着三条船回港。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路遇水贼 大家一路提着心,安稳回到码头,皆松了口气。 见李峪看自己,霍惜想了想,说道:“峪舅舅,白糖事关重大,别跟任何人提起。” 李峪点头:“舅舅晓得轻重,放心。”一肚子话最终没问出口。 此时已是日落黄昏,没急着离港,决定明日天一亮再启程回京。便又在松江停了一天。 “奶娘,我下回也不知什么时候再来,你自己要保重。”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霍惜拉着奶娘说话。 奶娘哦哦点头。 “您别给我们做衣裳了,我和念儿有衣裳穿。也别太拼命,我把您从织坊接出来,不是让你继续劳累的。” 奶娘摆手一通比划。 “那您得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奶娘点头,在霍惜背上拍了拍,像小时候哄她睡那样,霍惜在她的拍抚下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天才蒙蒙亮,奶娘和奶兄送她出来。李峪已在码头等着她。 “峪舅舅,我连换了两次白糖,怕打眼,估计要歇一段时间再来了。这边铺子的事,您多操心了。” “放心。舅舅会安排妥当。” 和李峪奶娘奶兄告别,霍惜上了船,在船上朝他们挥手,三条船离开了码头。 一路急划,船从长江口进入长江。 长江水道宽阔,来往的船只不少。霍惜一路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下晌,江上忽然起了风,江里立时翻起半米高的浪。 左氏本来在船头给大伙做晚饭的,那锅碗瓢盆随着船的颠簸没放稳,噼里啪啦直往甲板上滚。 “爹,是不是要下雨了?” 霍惜一边帮着左氏收拾被风吹落的东西,一边扬声问船尾的霍二淮。 那风吹得船舱上的顶棚哗啦啦做响,船随着波浪来回颠簸,霍二淮和鲍夏死死把着橹板,站稳身形,一边回她:“过堂风,这雨下不来。惜儿你进船舱里呆着!” 霍惜应了声,和左氏把船头的泥炉锅具等都往船舱里搬。 等她出来看另外两条船。 见杨福带着鲍康在另外的船上,正给船上的货物拉油布。那油布被风吹得掀了起来,向上翻腾着,风大的杨福等人捉不住。 好在这回除了两个船夫,每条船还带了两个伙计。人手倒是不缺。 精贵的龙涎香和珠宝香料都放在自家船上,藏在舱板下,霍惜倒也放了一半的心。 放眼往江里望去,江中各路船只也都行进困难,随风浪颠簸起舞。 霍惜看了一会,就移回目光,忽然又觉得不对,又扭头看去。 江中两条客舟还跟在他们后面。 不由得眉头皱了皱。 这两条客舟并不大,瞧着船上也没几个人,按理应该比他们这些货船走得快才对。 她家这三条船,带了满船的货,回去又是逆风,走得并不快,这怎么一天了,这两艘客舟还跟在他们后面? 那客舟船型小,这会起了风,急速行驶往岸边靠,到岸边避了风再走,不是更好?怎的还跟在他们后头。 霍惜拿着这回从番人那里换来的单筒望远镜,坐在舱室口,闭起一只眼睛,对准那两条快舟,朝他们望去。 这一望,心里咯登一下。 那两条船上没什么行李,只十来个船夫水手,这会船被风卷着,被浪托着,东西滚了一地,船上的几个人手忙脚乱弯腰去拾。 单筒望远镜里折射出来的亮光吓了霍惜一跳,那是刀的反光? 再举起来细瞧……是刀,真是刀! 坏了,怕是水贼! 而且他们一出松江码头,那两条客舟就跟在他们身后了,怕是早就盯上他们了。 这一路没有超过他们,一直慢慢悠悠走在他们身后。应该是在寻机会下手。 霍惜慌得急忙爬了起来,走到船尾:“爹,后面跟着我们的两条船怕是水贼!” “什么,水贼?” 霍二淮和鲍夏吓了一跳,正要扭头去看,被霍惜叫住了:“别往后看!没得让对方发觉了。咱们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霍二淮点头,又有些手脚发软,他们三条船可是运了一万多两银子的货,这要是被抢了,可怎么是好。 而鲍夏倒是淡定的很,不愧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眼神里还带着隐隐的兴奋:“东家你去通知另外两条船,我这就进去做些准备。” 霍惜便让霍二淮把船划靠向另外两条船,给杨福比了个手势,又指了指后面,杨福立刻就懂了,惊得睁大了眼睛。 “舅舅,一会你们走在前面,我们垫后。” 杨福点头,又通知了另外一条船,便悄悄做起准备来。 霍惜通知完他们,也回船舱做准备。 从舱板底下起了很多土炮出来,放在船舱口,鲍夏也把刀和弓箭都拿了出来,放在随手可取到的地方。 做完这些,霍惜便拿起望远镜观察后面的两条船,又让霍二淮把船往岸边划。 到时候如果情况紧急,货就不要了,人往水里跳进,他们这些人水性都不错,到时要是有个万一,只管往岸边逃。 而船靠进岸边,进可攻,退可守,比在大江当中要强得多。 广丰水两条船也跟着划向岸边。 而后面两条水贼船只以为他们要往岸边避风,并不以为意。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果然如霍二淮说的,只是过堂风,无雨。风很快就停了,浪也渐渐歇了下来,江面上逐渐恢复平静。 后面两条船等不及,风一停,立刻追了上来。 快速跃过霍惜在的这条渔船,只往另两条广丰水的船靠近。 霍惜朝另两条船打出手势,另两条船,往前急划,分得很开,让那两条客舟落入三条船的三角合围之内。 霍家的船,包括广丰水的十来条船,都是船头船尾做了橹板,可进可退。 这会三条船在三个不同的方向,两条水贼船各一条盯着一货船,准备分别下手。对霍家所在的这条不起眼的渔船倒没放在眼里。 也没看清霍惜的动作。 待水贼两条船,追上广丰水两条船,就开始喊话:“前方的船停下,速速停下,否则后果自负!” 一边喊一边往广丰水两条货船咬去。一条客舟咬一条。 装满了货物的货船哪有水贼的轻舟快,两条船很快就被水贼追上。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章~感谢大家的投票,各种支持,谢谢,爱你们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侥幸脱险 一条水贼船,七个彪形大汉。 一人划船,六人则持大刀立于船中,目光炯烔,盯着广丰水两条货船,如猛虎盯着即将要到口的猎物。 眼神兴奋,跃跃欲试。 眼看着对方就要靠近,瞧着马上就能往船上一跃而上了,霍惜急忙打了一个手势,鲍夏和霍二淮便一左一右拿了点燃的土炮筒往那两艘船上扔。 鲍夏准头很好,直直扔在一条水贼船的正当中,直接砰地一声炸开了。 而霍二淮抑制不住手抖,准头不好,只扔到另一条船的一侧,擦过船舷,在水里炸开。 两条船的水贼正准备一靠近货船就登船,准备刀架对方脖子上,逼停对方的船,然后杀人越货。 只没想到才刚要抬腿迈上去,自家的船就被炸开了一个大洞。 “大哥,船漏水了!” “娘的!把那条船靠过来,都上那条船上去!”船老大气急败坏,恨得直咬牙。 等那条完好的船刚靠近,漏水那条船上的水贼就齐齐跳了另外那条船,人太多,船还晃了晃。 “靠过去!”船老大大怕吩咐。 “继续扔!”霍惜点头土炮,让大家继续扔。 水贼刚要靠到货船的船尾,鲍夏和霍二淮又齐齐朝他们扔了土炮过来。 杨福和鲍康也朝他们扔土炮。 杨福准头不行,鲍康倒是跟他爹一样,准头厉害得很,立刻就砸到对方船尾,在船尾燃起一个火球。 把鲍康乐得哈哈大笑。 一船的水贼气急败坏:“靠过去,靠过去,夺了他们的船!” 过去回回顺利的很,他们只要瞒准目标,一路跟着,把信传回沿道各兄弟,兄弟们便在水路附近埋伏着。 等货船一靠近,立刻乘快舟追上,两船或多船夹击,逼停对方的船,再跳上对方的货船,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但凡他们要小命,就必会把货留下。 到时再把船上的人往水里逼,命大的也许能从水里拣一条命,活不下来的就只能怪命不好了。 过去无往不利。以为今天也会一样顺利,哪里想到对方竟是备上了土炮。 船老大恨得直咬牙。 “娘的!跳上去,跳上去!” 眼见船就破了,像另一艘船一样沉到水下,船老大,气急败坏,在船头一跃,跳上了广丰水的货船。 遭了! 见对方提着刀往船上跳去,霍惜心里咯登一下,扬声喊道:“往水里跳!” 与此同时,鲍夏开始挽弓搭箭,很快,嗖的一声,那箭直直飞了出来,射中那个跳上船的船老大肩膀。 对方踉跄了下,也是个狠人,一把拔出箭矢,也不管被带出来的血肉,提刀就要砍船尾掌橹板的那个船夫。 那船夫忙往江里一跃而下。往霍惜这条船这边游来。 “小康他娘,快,快往前划!”霍惜朝船尾扬声喊了一声。 那左氏一听,大声应了,橹板摇得飞快,往前救人。霍惜生怕那船夫出事,忙盯着水里那个船夫的身影。 而鲍夏忙着搭弓射箭,霍二淮和杨福等人忙着扔土炮。落在水里的水贼,哀嚎声阵阵:“饶命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没人理踩他们。 等那个落水的船夫被霍惜和霍二淮拉上船,另外几个伙计先是提刀跟那水贼对砍了几下,不敌,在对方要把刀架在脖子上时,齐齐往水里跳去。 那水贼跺脚恨恨地骂了几句,提刀狠狠地砍在船中间的货物上,霍二淮心疼得直抽抽。 “孩他娘,划过去,快划过去,今天老子要跟他单挑!”鲍夏全身都在叫嚣。 那水贼以为船上没人了,正要拿着船尾的橹板划船逃走,哪里知道船头的船夫还在,划着船正往霍家的渔船靠近。 杨福那条船也围了过来。 待靠近,鲍夏提刀就跃上了那条船,跟那水贼单挑了起来。 左氏心里直骂,这个憨子,提箭射他就是了,还跳上去跟人单挑!那水贼凶神恶煞的,他可是歇手好几年了。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鲍康在那边看见了,直跳起来给他爹拍手:“砍他,砍他!爹砍他!” 转身又去朝杨福要土炮,杨福这回没给。 那可是自家的船,一土炮扔过去,那条船连着一船的货可都要沉江了。 霍惜提着心看着,看了一眼鲍夏放在船头的弓,这船上没人拉到动,鲍康倒是拉得动,但现在他的准头还不行。 再看鲍夏,略占上风。 对方可能之前被射了一箭的缘故,有些力不从心,但和鲍夏过了这么多招,还没落败,可见是条硬汉,是有本事在身的。 霍惜想着自己还是大意了,以为有土炮就万事大吉,不料这水贼竟能趁乱争着一口气,跳到船上,想杀人夺船。 要是被他杀了船上的船夫和伙计,再把船划走,损失可太大了。 再看那水里,一众水贼在江里浮浮沉沉,有几个水性好的,已往岸边游。霍惜看着急在心里。 这要是自家带几个会搭弓射箭的伙计,这会往水里一射,会让他们留在这江里,省得他们回去再寻机报复。 才这般想着,这见有土炮在那几个人身边炸响,水花四溅。 扭头一看,杨福正带着鲍康等人往水里扔土炮。 “别让他们跑了,万一他们活过来了,定会寻机报复!”被杨福一鼓动,其他伙计也纷纷寻了水里的水贼下手。 水贼们还来不及喊冤,就被炸翻了。 而鲍夏那边见对方朝他直直劈来一刀,丝毫不惧,两手横提着大刀格档,“当”地一声脆响,对方的大刀被砍出一个豁口。 鲍夏一看,乐了,少爷给的这把刀质量就是不错! 趁着对方往后踉跄了一步,提刀连砍数下。 二人又战了几个回合,那水贼眼见不敌,扔下大刀想往水里跳,被鲍夏一个眼疾手快,一刀劈了过去,那人啊的一声落入江中。 血晕红了一片江水。 霍惜趴在船沿,看着渐渐平息的江面,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的红在她眼底晃动,晃得她头晕想吐。 呕了半天只干呕,没呕出东西来。 鲍夏过来安慰她:“东家不必太过在意,咱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反杀咱们。这种水贼不事生产,只想着不劳而获,身上只怕都背了人命,咱们也算替天行道了。” “是啊,惜儿,要不是咱这次准备充分,两条船上的伙计、船夫都要死于水贼之手了。” 多少个家庭都要失子失夫,自家得赔多少?良心不安呐。 霍惜看了爹和舅舅一眼:“爹,舅舅,以后我们押货,多找一些有功夫的好手跟船吧。” 二人点头:“好,回去咱们就寻。” 鲍夏抿了抿嘴,不知道少爷那边有没有一些退下来的兵卒,回去就问问。 霍惜在船舱里缓了半天,直到驶离了那片水域,便和杨福去查看损失。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越州来的 三艘船,只有广丰水一艘船被水贼老大砍了数刀。 好在货物外头包着麻布、油布,那船上又是装的木料,倒也没什么损失。 霍惜和杨福等人大大松了口气。 在一起商量了,觉得这回跟出来的伙计表现出色,不惧生死,临阵都没有逃跑的,便决定一人赏十两银子,做为奖励。 鲍夏一家又多赏了十两。他一家共拿到四十两,开始推辞不受,见霍惜执意要给,左氏在鲍夏的示意下,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 一众伙计也连声道谢。他们本来跟船就有补贴,这回再得一笔奖励,是好几个月的工钱,很是开心。 “多谢东家!”“人在船在!” “以后大家一条心,广丰水好了,大家拿的年终花红才会更多。”杨福勉励了大家几句。 “是,一定尽心竭力!” 霍二淮大大松了口气,这回要是被水贼抢了,货失了倒是小事,人要是出了事,赔钱还是小的,这人命的事可怎么交待。 这些伙计都是有家小的,哪家出了人命,不得痛断心肠? 在水里讨生活十数年,霍二淮头一次觉得霍惜走这条路危险重重。 拉着霍惜不放:“惜儿,下回再出船,你别跟着了,让你舅舅多带些伙计就行,你跟你娘呆在家里。” 霍惜抱了抱他的胳膊,看了杨福一眼:“爹,你就不担心舅舅啊?” 霍二淮也看向杨福:“怎么不担心。但你舅舅是男人,与你不一样。你舅舅想成材,就不能把他关在屋里。但凡在外行走,就会有这样那样的危险,他自己小心些就是。倒是你,你现在也大了,快十二岁了,要不还是呆家里吧?” 霍二淮看了看她的打扮,这些年见她做女儿装打扮的次数,少得可怜,心里生疼。 “我听说城里有一些专门收女子的书院,要不,爹送你去读几年书?咱也学些琴棋书画什么的?” 这孩子在他身边,从那么点大长到现在,再过几年就要说人家了。 跟着他和孩他娘,将来也不知能找到什么人家。跟着他们委屈孩子了,没准去了女子书院,也能镀一层金,认识的人多,将来婚嫁上还能往高门里嫁呢? 霍惜笑了笑:“爹,我才不去那什么书院。我又不是不识字,书也读了不少。够用了。咱这样的人家,学什么琴棋书画。多赚些钱,将来多置些产业,身上有银钱傍身,谁敢看轻了我?” 霍二淮没被安慰到,看着她愁得直叹气。 杨福坐一旁看着笑了:“姐夫,你愁什么,咱帮着惜儿多挣些钱,将来给她陪嫁的嫁妆多一些,谁敢给她脸色看?敢欺负她,我带人打上门去。” 霍惜笑咪咪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霍二淮见了,叹了口气,不说了。孩子有主意,他也说不过他们。 外头天已黑了,三条船找了一处避风处,停了下来。 霍二淮出了船舱帮着把船拴了。扭头一看,四周远远近近停着好些船,吓得身子抖了两抖。 “惜儿,福儿!” 霍惜和杨福一听他声音发颤,忙从船舱里出来,霍二淮指着附近的船:“你们看,怎么有那么多船在咱周围?” 这不久前刚经过一场大战,要是再来一波水贼,怕是顶不住。 霍惜忙举起单筒望远镜,朝附近的船只看去。 好半晌,放了下来,安慰霍二淮:“爹,别担心,都是客船和商船。应该是方才咱们跟水贼大干了一场,这些船都跟在咱们后面求个庇护的。” “求个庇护?” 霍惜点头:“嗯,咱露了这么一手,只怕被人看在眼里了。没事,大家聚在一起,要是再有水贼,互相也有个帮衬。” 又转头跟杨福商量:“舅舅,你跟那两条船的伙计吩咐一声,让他们今晚分批守夜。两两一组,务必警醒些。” 杨福点头应了。 鲍夏在一旁听了,便说道:“咱这船我来守。那波水贼没回去,只怕他们内部会有察觉,就怕他们出动更多的水贼来报复。咱今夜还是多盯着些。” 霍二淮连连点头:“对对,就怕他们醒过神来,倾巢出来就遭了。我跟你一起换着守。” 杨福也把伙计们凑在一起,安排守夜的事。 霍惜则帮着左氏给大家准备晚食,早些吃早些歇着,也换着守夜。 大伙出船一般都是备的干粮,但霍家的船跟着,船上家当齐全,总会大家备一份热汤食吃。 霍家的船上,不缺米粮油盐等物,各种肉食,鲜蛋咸蛋,干河鲜也备了不少。 霍二淮还带着鲍康在附近下网,倒也捞了好些鱼虾,不一会功夫,热食的香味就飘出去老远。 引得一条船靠了过来。 霍惜等人忙站在甲板上戒备。 一年轻男人站在船头,朝霍惜等人拱了拱手:“在下温兴宁,来自越州,家中是做瓷器的,适才得亏你们打跑了水贼,免了我们这些商船被劫掠一番,特来道谢。” 霍惜松了口气,看向杨福。 杨福便说道:“客气了。我们也是自保罢了。” 那温兴宁微笑道:“我头一回出来,就遇上了这等事,还吓得手软脚软。总以为海晏河清,半点准备都没有,这要是被水贼劫了,失了财物倒是小事,就怕一船的人再也回不去了。” “在下担心今晚水贼回过神来,再出动更多的人马过来,特来知会一声,希望大家守望相助,若你们有需要,我们可以互为缓手。” 杨福也朝对方拱了拱手:“多谢。我们有做一些准备,也希望你们今晚多警醒些,夜里要安排人值守。一有动静,还请大声示警。” 温兴宁朝杨福点头,心里敬佩对方年纪轻轻,行事周到。 霍惜见他还未走,眼睛瞧着自家船头的方向,笑了笑:“可需要热食?一两银子一份。” 那人回过神来,面上有些羞赧,点了点头:“要,若是不麻烦,请给我备上两份。” 霍惜点头,让左氏从自家人的吃食里匀出两份给他。 问他:“你是越州的窑口?是生产青瓷的吗?” 温兴宁点头:“是。越州一带多以烧制青瓷为主。但诸如白瓷,青花瓷,彩色瓷也有烧制。” 霍惜又问他:“你似乎从松江府方向来?”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千年老二 听到霍惜发问,温兴宁点头。 霍惜有些不解:“越州不是靠近宁波港吗,为何舍近求远,跑松江来这一趟?” 温兴宁见霍惜等人感兴趣,便笑道:“我有心结交各位。能否容我把食物拿回船上给我家长辈,再来与你们一叙?” 见对方点头,温兴宁便带着两份吃食,划着船离开。 回到自家船上,递给父亲温陶一份热食:“爹,这是向那家买来的热食。” 温陶拿了过来,打开一看,有河鲜,有肉有蛋,有米饭,有青菜,有鸡汤,很是丰盛。 微微点头:“也不知是什么人家,不仅有自保的能力,连吃食都准备这么充分。这在外行船,能得一口热食吃,可不容易。” 温兴宁点头:“我瞧着对方年纪轻轻的,行事周全的很。瞧着也不像普通的商户,行事极有章法。我有心与对方结交一二。” 温陶默了默,自家几辈人都在越州烧窑,还是今年大开海禁,族里说要在宁波港和松江港开铺子,做番人的生意。他这才带着满满一艘船的瓷器带着兴宁到了松江。 一船的货倒是卖了个干净,价钱也不错。只哪里想到,去时顺利的很,回程的路上就遇上水贼了。 好在有惊无险。 点头:“虽说水贼盯的不是咱们,但一朝得手,也难保不会在下一个地方再对咱们下手。如今那家人给了水贼痛击,若是吓到水贼,倒也一路平安,咱也算承了那家人的人情了。咱家既然要在松江港开铺做生意,多个朋友也多条路。” “是。那儿现在去了?” 温陶瞪了他一眼,另外几个儿子醉心研习技艺,以为这个儿子机灵一些,才带了他出来,没想到还是这么没眼力。 “这会人家正在用饭,你这个点过去?” 温兴宁嘿嘿笑了笑:“那我陪爹用完饭再去。” 打开自己那一份捧起来就吃,连连点头:“好吃。”比啃干粮好吃多了,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用完饭,又略等了等,这才划着船靠过去。 杨福拉着他上了船。邀他到船舱里说话。 温兴宁进了船舱,打量了一番:“你们这不是商船啊?” 杨福笑着说道:“我们这船一直是一条渔船。” “渔船?” 温兴宁四下看了看,渔船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用土炮把水贼炸得飞起?还是说现在水贼也劫掠渔船了? “那两艘也是渔船?”瞧着不像啊。 杨福笑着摇头:“不是,那是我们商号的货船。我们家是打渔起家的。这条船也一直做打渔之用。早些年我们一家都是以船为家。” “以船为家?” 怪不得家当齐全,锅碗瓢盆,米面粮油样样都有,做份热食自然也是极寻常的事。 “我还是头一回认识这样以船为家的打渔人呢,你们这艘船可不小,打渔有点浪费了。” “一边打渔一边以船为家,自然是要买艘大船,这样也住得宽敞些。” 见对方和杨福热络地说着话,霍惜坐一旁打量他。 瞧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还一脸的稚气,瞧着应该是初次出门做生意,或是初次出远门做生意,脸上没有别的商人那份圆滑和世故。 不由得笑了笑。 也许认识一个家里烧窑的,是件好事也说不定呢。现在番人很喜欢卫朝的瓷器,自己这方面懂得不多,正好向他请教一二。 便说道:“这之前,我们是想去宁波港的,听说那边番外来的商船不少。正想去那边瞧瞧热闹。只是我们从京师到宁波港,要比去松江港多了近一半的路程。只不知温大哥为何舍近求远?” 温兴宁看向霍惜。 笑道:“宁波港离我们越州是挺近的,这回族里打算做番人的生意,也是先在宁波港开了铺子,后来族中的长辈又说松江港,汇聚南船北船,不只停了番人的船,北边的船南下到松江港的也多的很,便又决定在松江港再开一个铺子,我这回便跟我爹运了一船的货过来,试试市场。” 霍惜点头,又问他:“那你们京师可有铺子?” “有。我们在内城也有一个铺子,叫温记瓷铺。” “温记瓷铺?是你们家的啊?在来松江之前,我们还去你们铺子买过瓷器呢。”杨福惊喜地说道。 “哦?是吗。下回你只要报我的名字,我让掌柜的给你们九折。” 霍惜偏头看他:“才九折?我们可是做大宗生意的。这次可是买了一船的瓷器运到松江跟番人换番货的。” 温兴宁张大了嘴巴:“你们买瓷器跟番人换番货?那下回你们提前跟我说,我直接从越州给你们发货来,给你们最低价。” 霍惜和杨福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好啊,那你这个少东家我们认下了。” 温兴宁挠了挠头:“我也不是什么少东家,族里的事务由我祖父和几位族亲做主。不过我现在出来跑生意,也是能做一些主的。” 寒暄变得热络了起来。 霍惜也从温兴宁那边了解了更多关于瓷器的知识。 本朝各地窑口众多,除了官窑还有众多民间窑口。 而各窑口又都有自已的特色,除了烧制的釉色不一样,器型,纹饰也不一样。有些盛产单色瓷,有些盛产彩色瓷。 有些窑口盛产碗、盘、盏、碟、罐、钵、壶等日用器,有些盛产观赏陈列用的花瓶等等。 有些窑口擅长折枝花卉,有些擅长人物山水。 有些窑口各种器型都烧,而有些窑口则专注烧制一类。比如越州一带有个窑口盛产各种茶具,被人称为“盏窑”。 以生产各种茶罐,茶壶,茶杯等出名。 有些窑口又有自己的秘技,比如烧出别人烧不出的釉色。比如朗窑能烧出一种红釉,烧出的宝石红炫彩夺目,连番人都出了高价钱抢着要。 “那你们家烧制什么为主?” “我们家主烧青瓷,白瓷为辅,主要烧一些日用器和酒器。” “酒器?那你们可接受订制?比如绘图给你们,让你们帮着烧制出来。” 温兴宁点头:“也接受订制的。但底款需印上我们窑的堂号。” 霍惜点头表示理解。 各窑口的瓷器几乎都有自己的底款。或年号或堂号,或是别的。 标记底款,一为推销,二为标记身份,三当然是品牌保护。越是有点名气的,越是注意品牌保护。越有价值的东西,越是要做标记。 霍惜是想着,番人是挺喜欢我朝的瓷器的,但异国他邦的东西,猎奇期一过,总不如看自己本国的东西顺眼。 若是烧一些或画一些异国他邦的纹饰图样和器型,是不是更受番人的喜欢呢? 就比如霍惜那世的两个快餐界炸鸡大佬,明明某劳是全球老大,在华国却被某基干成了千年老二。 还不是某基针对华国人的口味,融入了当地市场。 霍惜想着这么操作的可能性。 ------题外话------ 还有一章~感谢大家打赏,投月票,推荐票,书评,比心,捉虫,谢谢你们。大家是喜欢某劳还是某基呢?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与父母大人搭上线 霍惜不由得寻思了起来。 番人是很喜欢我朝的瓷器,运回番国的货物里,有大部分也是瓷器。 但是卫朝窑口多,各窑口都在港口码头开铺了,她即便减少了中间商,直接从窑口买了瓷器卖给番人,赚头也不多。 当然若是直接出海,运往番国,那当然是暴利。只她目前还没有能力出海。 那能否在瓷器上做做文章呢?减少中间商当然有必要,要是烧制出符合番人口味和审美的器型纹饰,是不是更能卖出好价钱呢? 温兴宁正与杨福说的热络,见旁边的霍惜直勾勾地望着他,把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好他不如风族兄长得俊美,不然他都以为对方是看上他了。 被一个半大的男娃看上,温兴宁又抖了两抖。 他可不是风族兄。在他们越州,风族兄走到哪,男人女人跟到哪,由于长得太俊美了,族叔都不让他出门,只让他在家里烧瓷。 霍惜可不知他这番心里建设,寻思了一番绘图请人烧制瓷器的可能性后,对温兴宁更是热情。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眼前这位家里数代人烧窑的,可说是极有底蕴,交好了他不亏。于是,对他更是热情。 温兴宁被舅甥两人哄得极为开心,叨叨着跟杨福和霍惜说了好些窑口和瓷器上的事情。 还约好,以后他去京城了,大家便在一起约饭吃酒。 直说到月上中天,这才回了自家船上。霍惜和杨福安排好守夜的人,也进舱内睡下。 霍家人提了一晚上的心,防了一夜的水贼,好在一夜安然渡过。 也不知这波水贼只有这么些人,被他们全歼了,还是组织里损失了大批人手,一下子缓不过来,倒是让大家平安度过一夜。 霍二淮看了看自家附近大大小小的船只,有些忧心。 “惜儿,没想到这么多船都知道咱家昨天跟水贼交手了。要是水贼向别人打听到咱们,向咱们报复怎么办?” 霍惜安抚他:“没事的爹。邪还能压正不成?就是被偷被抢的老实人都害怕,不敢对付坏人,才让那些水贼越发嚣张。就是要见一个打压一个,往死里摁他们,打他们到怕,才没那么多水贼,这商路才能够顺畅。” 霍二淮叹了口气。 听说海上更是多海盗。怎么有这么多不劳而获的人呢?陆路有土匪拦路,水路有水贼,海路也有海盗,商人讨一碗饭吃,真是不容易。 见霍二淮还拧着眉头,霍惜安抚道:“回去我和舅舅就去找一些有功夫在身的好手,下回出门再多带些人。下回也不知什么时候再来了,也能安稳一段时间。” 杨福也在一旁安抚,霍二淮这才好了。 又看了霍惜一眼,觉得下回还是别让惜儿出来了,要是她出了事,孩他娘怕是要哭死过去。 天一露白,霍家的船便带着自家两艘货船动身了,温家的船也紧紧跟在后面。 停在附近的船只,一看霍家的船动了,也纷纷划出了避风口。 不止是商船怕水贼,客舟也怕水贼的很。 这些水贼穷凶极恶,不仅求财,人都劫了去。偷卖人口哪朝哪代都有。卖去矿上,或是偷偷运出海,能得不少银子。 那些客舟遇上水贼也没甚自保能力。这会好不容易见着一艘有充分准备的,能跟水贼拼杀的,自然是要远远跟着的。 从松江回京师,在水上要行五六日,这才过了一晚。没人敢吊以轻心。 霍惜这边一路提着心,上庸的李家却是终于放下了一颗提着的心。 原本李家附近的项家仗着自家有些钱财,是本地的地主,族中也出了几个秀才举人,在当地小有名望,妄想着让李家的大姑娘明瑾,嫁给自家的傻儿子项大富。 各种威逼力诱,导致李家几个孩子都不敢出门。 也是霍惜给李家寄了一回钱财,又不时寄一些好东西,又教会了李家一门挣钱的手艺,李家卖了绒花,拿着钱便开始运作。 上庸县处于西南川蜀之地的边缘,地方偏僻。但再偏僻,也是个县。哪怕是个下县,也是有县衙的。 那县里的大人们,还不知道自己辖下流放犯人的情况? 上庸知县,是个平庸的,寒门出身,没什么人脉。 他当然知道自己治下有一个,曾经京师国子监的祭酒大人,流放到这里。但他是个胆小的,可不敢跟流放犯人有什么接触。 直到他为自己儿子,屎一样的功课忧心得吃睡不好,到处寻访名师的时候,吉祥铺子柏掌柜找到了他。 给他指了一条名路。 吉祥铺子柏掌柜是这么跟他说的:“大人,您放着治下一位国子监祭酒不用,到处寻名师,这不是身在宝山不识宝吗?” “那些名师个个有脾气,花费也不少,哪有这位昔日的祭酒用着放心?他如今落魄了,还不是您说什么他听什么。” 这位父母大人一听,拍着大腿,可不是嘛,国子监祭酒,这满上庸,谁还有他的学识更高的吗? 立刻招了师爷,带了拜贴上门。 由于李石勉不能出流放地,于是商量好,让下人时不时带少爷做的文章,去让这位曾经的李祭酒指点一二。 一月也有两日,让少爷亲自去请教。 李家不妨柏掌柜竟真的做成了这件事,喜得不知说什么好。 对着柏掌柜只差跪下磕头了,吓得柏掌柜把人扶了起来:“若是可以的话,大人能否也指点一下我家小儿的学业?” “承蒙柏掌柜看得起,只管让你家小儿来。” 于是皆大欢喜。 项家那边正等着李家低头求饶呢,哪想到人家转头就跟知县大人搭上了,傻眼了。 自家不过一个稍有些钱财的地主,能跟知县大人掰手腕? 怕李家跟知县大人告状,没两天就买回一贫家女,跟项大富拜了堂。 而马氏也知道自家如今落魄了,稍有些势力的都能来踩一脚,便开始教起附近村里的小娘子小妇人,做绒花的手艺。 让大家来李家拿料回去制做,做成再送回来,李家再集中送到柏掌柜那边代卖。 如此倒也得了附近村人的爱戴。 加上李石勉父子不时指点一下周围学子的功课,李家的境况好过了不少。 而霍惜那边,在长江里行船五日,再有半天就入京了。 ------题外话------ 明天见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肉疼 这一路提着心,终于要到京师了。 进入京师附近水域,也意味着安全了。 没有哪个水贼胆子这么大,敢在京师附近水域行劫掠之事,除非九族脑袋都足够硬,不怕砍。 “杨贤弟,这一路多亏了你们。”这一路聊下来,温兴宁与杨福已经是称兄道弟了。 虽然温兴宁都成亲了,比杨福还大几岁,但不妨碍他真心感佩杨福,与他真心相交。 “温大哥客气了,也是咱这么多船走在一起,水贼才不敢靠近,非我一家之功。” 温兴宁摆手:“要不是你家给水贼漏了一手,咱这一路怕不会这么太平。为兄多亏了你家一路庇护,今后希望常来常往,若有需要可往我家在京中的铺子送信。” “好。一定。” 霍惜看着温家的礼物,很是喜欢。 是一套青瓷茶具。有茶盏,茶托,茶杯,茶盅,茶壶,茶罐,茶勺等,釉色呈天青色,瓷质细腻,像青色的剔透的玉,让人见之欢喜。 “惜儿很喜欢?” 霍惜一边把玩着,一边点头:“很喜欢。” “那给你留在家里用。咱也没什么东西送他的,只给他送了些番外之物,礼有些薄了。” 霍惜把手中的茶具放下,妥善收好。这要碎了一个,就不成套了,该肉疼了。 放好说道:“他不是还要在京城呆几天吗,舅舅你带他好好在京里逛逛。等回京后,我画些图来,让他家帮着烧一船的瓷器,也算照顾他家生意了。” 杨福点头:“嗯。这温兴宁是个可交之人。” 这一路不少人都跟在他们船只后面,夜里也停船在他们附近,但也只有温家真心感念他家的庇护,送了礼物来。 申末,船行至京师外城码头。 得到消息的沈掌柜带着伙计过来卸货。 “东家辛苦了。” 霍惜朝他笑着点了点头,杨福问他:“京中可好?” “都好着呢。两个铺子现在人气旺得很。”沈掌柜看着三船的货,嘴咧老高。 三船的货直搬到晚霞遍天,才全部装运完毕。 等回了琼花巷,霍念早早等在门口,见到他们出现,立刻就猴了过来,跟爹亲香完,又猴在杨福背上,没一会功夫又猴到霍惜腿边:“姐姐,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霍惜一拍脑额:“哎呀,都忘了给我们念儿带礼物了,瞧姐姐这个脑子。哎呀,怎么办,姐姐给忘记了。” 霍念一看,嘴巴立刻瘪了起来,控诉地看她。 哼,才年纪轻轻就忘事,一点都不好。哼。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样。 见皮小子两手抱胸,嘴巴嘟起来能挂起油壶,霍惜噗嗤就笑了。 上手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带了,姐姐能忘记给咱们念儿带礼物吗?” 霍念一听,眼睛蹭亮:“真的吗?真的有吗?哇,姐姐最好了。我最喜欢姐姐了!” “舅舅不好吗?爹爹不好吗?我们可是一起挑的。”杨福逗他。 皮小子立刻挨个抱了一下:“爹爹最好了,舅舅最好了。念儿最喜欢你们啦,最最喜欢你们了!” 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还不等晚食吃完,霍念就拿着姐姐给他买的玩具玩了起来。 霍惜这回给他带了好几个玩具,有两个挺让霍惜惊讶的。 一个是用椰壳做成的小圆球,分成了十二瓣,全部展开是一朵花的模样,中间有花蕊,做得精致,合起来又严丝合缝,做工很是精美。 顶上有个机关,一按,随机有花瓣展开,根据花瓣上的图样,做动作,或蹲或跳或唱或舞,图样有奖励有惩罚。 是个奖惩游戏,很适合几个小儿在一起玩。 霍念就玩得舍不得放下,杨福也是运气不好,每回都按到蛙跳,跳了好几次,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皮小子更是笑得直打跌。 还有一个玩具,有点像益智积木,堆成各种形状,让参与游戏的人,抽积木,谁让积木倒下,就要受罚。 霍念也很是喜欢,拉着大家玩得都舍不得睡觉。 霍惜刚在番人那里看到这两样玩具的时候,还以为番人有人穿越了呢。 比起这时代的玩具,实在是有点超前的。霍惜便把番人手里的玩具都包圆了。 也许来自番人的玩具,能在京城卖得很好也不一定,没准能给广丰水带来一波人气。 次日,霍念非要把两个玩具带到书塾,霍惜说了几句,他愣是不肯放下。放在书袋里,紧紧抱在胸前,就是不肯放在家里,倔强地看着霍惜。 霍惜没法,只得训他:“下了课才能玩!若是玩得耽误了课业,看我怎么揍你!” “嗯,我只在下课玩,上课不玩。” “别跟同窗吵架打架起争执,不然我也揍你。” “知道了。” 皮小子应声,欢快地背着书袋,蹦蹦跳跳地由霍二淮和杨氏牵着去了书塾。 霍惜出门,去了一趟铁匠铺,递给对方一张图,问能不能根据图样做出东西来。 她欠了那个抠门少爷一件生辰礼,在船上想了十来天,才想出这么一件东西来。问了沈掌柜等人,知道这间铁匠铺技艺最好,最擅机括制作。 铺里的师傅看了图纸半天,点头:“能做。但需得五十两银。” 嘶…… 霍惜肉疼得直抽抽。 盯着对方手里那张图纸,好几次想抽回来,转身走人。 但想着金灿灿的大腿,想着许诺了他,总不能随便捡一件寻常之物,敷衍了事。 只好忍着肉痛,点头,给了十两订金,快步出了铺子。 肉疼,不能回头看,不然要后悔。 申末,坎二来找她,霍惜便与他去了莫愁湖。 见那抠门少爷穿着红色飞鱼服,悠闲地坐在画舫上,眼神淡淡,一副世外隐世高人的闲淡模样。 想起令她肉疼的五十两银,也不客气,在画舫上好吃了一顿。 “晚些时候,我让人去你铺里拉货。”穆俨淡淡开口。 霍惜点头,吃得头也不抬,从怀里掏了一张清单递给他。 穆俨接过来细看,见这次换回的番物种类繁多,各种香料也进得多,很是满意。 “你把檀木留下了?” 霍惜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厮怎么知道的?她就不能没采购到檀木? 是金大腿又是大主顾,也不好瞒他:“我留下做攒盒。” 穆俨淡淡地点头:“那做好再送来琅光阁。” 霍惜朝他龇牙。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抠门少爷何意 穆俨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狐度,又压下。 神情淡淡:“上好的檀木,再镶嵌镙钿,放你铺里,浪费了。” 霍惜瞪眼:“放我铺里卖,年终我只需给你两成,给你卖,我要给你三成!”若不能卖出高价,她要吃亏。 “总不会让你吃亏。” 霍惜听完打量他,这抠门少爷,出身侯府,不愁吃喝的,如今国子监还没毕业就有职差了,却神神秘秘地开起铺子。缺钱了? 可上回却又把将军山的庄子地契托给她,还说他要有事,庄子就是她的了。 听着有那么一点身不由已的感觉。 可又要开铺子,赚那么多银子,将来给别人做嫁衣?怎么有点看不懂他行事呢? 穆俨知道对方在打量他,神思不动,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呷了一口,目光看向湖中。 旁边的坎二出声:“前两天,我们给你们铺子送了好些夜光贝,螺壳贝壳好收,但夜光贝却不易寻,我们可给你们送去了两车。” 霍惜刚回京,这事还真不知道。今天在铺子里分拣,沈掌柜忙得也没来得及把这事告诉她。 “那多谢了。行吧,等攒盒做出来,给你们送去。” 穆俨心中满意,看了她一眼,朝身后的离一示意,接过一个匣子递给她:“这里有一万两银子,你这回的货估计价值不下于万两,先给你拿一部分,等售完再结算。” 霍惜不客气地接了过来,这回她可是要好好寻一两个庄子的,正好钱不凑手。 穆俨见她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有些嫌弃,但面上却带了笑,说道:“娉娘递出消息,说那个吴有才还想着找番人换东西呢。” “啊?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 想击倒吴氏背后的吴家,吴有才这里是个突破口。 吴氏没有价值了,也许王氏自己就料理了她,都不用霍惜动手。 沉吟一番:“那龙涎香和那匣黑珍珠我就不给你了。” 穆俨正伸手要去拿茶杯,闻言顿了顿,淡淡地看她:“他还不配。” “可我得留些好东西跟他换东西。”除了换东西,还得拿他把柄。 穆俨手指敲在矮几上,半晌:“购了多少龙涎香?” “十八斤。” “给你留八斤。物以稀为贵,越是稀少越是值钱。这十斤我也会留着慢慢卖。黑珍珠也给你留一半。” 霍惜咬牙,那她手里就没什么好东西了。 看一眼穆俨,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应下,另想办法。 见她拿着银票走了,穆俨目光跟随,刚才想问她生辰礼的,但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没问。 “少爷,乾三说她上午拿着图纸进了铁匠铺订做东西,也许是给少爷准备生辰礼呢,要不要让乾三过去探探?” 离一刚一开口,穆俨就制止了他,他很是期待,想一直保有这份期待。 霍惜回到家,霍念就猴到她身边:“姐姐,方琦他们可喜欢我的玩具了!还问我哪里买的,他们也想买。” “咱铺子有卖,可以让他们上咱铺子买。不过你不能说那是咱家的铺子。” 霍念点头:“我知道。我不说。”拉着霍惜陪他玩起积木。 本以为皮小子没耐性,没想到,这孩子倒是极有耐心,还聪明,好几次都是霍惜抽中危木,大厦倾塌。 把皮小子逗得哈哈大笑。 又陪他玩有奖有罚游戏,姐弟俩在院子里一会你蛙跳,一会我蛙跳,把邹阿爷阿奶看得乐得不行。 霍惜玩了两把就不肯玩了:“你跟小囡囡一起玩。” 小囡囡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样,老是开到有奖的花瓣,霍念则全是罚,不是蛙跳,就是转圈,或是唱歌跳舞,可把小囡囡高兴坏了。 霍惜看他们玩了一会,便去看娄青瑶制螺钿,帮着磨了一会螺壳。 夜里继续画图纸。 根据她看到的番人的器物,及他们的纹样,画一些符合番人审美习惯的器型和纹饰,再用卫朝的烧瓷技艺把它们烧出来。 画了两天,拿着厚厚一叠图纸用一个檀木螺钿匣子装了,让杨福拿给温兴宁。 晚上杨福回来说那个檀木螺钿匣子温兴宁很喜欢,又说他父亲看了图纸,说他们这一船的瓷器烧出来得要两千两,只收他们一千两,以后他们再订制也只要料钱和工钱,但图纸他们买下了。 霍惜想了想,应下。 除非她自己能烧瓷器,不然图纸总会流出去的,图纸流不出去,器物也会流出来被人看到。没法做这个独家生意。 对方能看出霍惜的意图,也跟着做这门生意,明谋没有暗着来,又承诺少收银子。霍惜已是占了大便宜。 杨福一听她应了,饭也没吃,就出门去了。 霍惜忙完这事,便准备拿着银子去牙人所看看有没有庄子买。 次日一早刚起床,就听见她娘蹲在墙角呕酸水。 邹阿奶在给她拍着背:“是不是昨天吃坏东西了?怎么呕了一早上了?可这瞧着也没呕出东西来啊,还是快快去医馆看看吧。别小病折腾成大病。” 霍惜一听,忙过去询问情况。 皮小子刚被舅舅叫起来,见了也顾不上洗漱,跑过去抱娘的胳膊:“娘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满脸的担忧。 杨氏忍着腹中翻涌的酸水,微笑着抚他的小脸:“娘没事,应该是吃坏东西了。你快些去洗漱,一会娘送你去书塾,晚了该迟了。” “娘,让舅舅送念儿去书塾,我和邹阿奶陪你去医馆看看。”霍惜出声。 “不用不用,只是吃坏肚子罢了,哪用得着上医馆。”杨氏说着就起身,朝大家示意走了两步,不妨腹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又扶着墙蹲下呕了半天。 把霍念吓得差点掉金豆子。拉着她:“娘,咱们去看大夫,娘,念儿陪你去看大夫。” 杨氏哄他:“好好,娘去看大夫,让你姐姐和阿奶陪娘去,你舅舅送你去书塾,乖,听话。” 霍念这才让舅舅牵着去梳洗吃早食,三步一回头去了书塾。 杨氏虽然不肯去,但最后还是被霍惜和邹阿奶拉着去了医馆。 ------题外话------ 还有一章,求一波票票~谢谢大家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要不要 医馆大夫的话把杨氏震晕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反复地问:“我真的有身孕了?没把错脉吧?” 老大夫气得吹起胡子:“一个小小的滑脉,老夫还不至于把不出来。”这是高兴有孕还是不高兴有孕啊。 霍惜也愣神了一会,听着邹阿奶连声念佛号,连道恭喜,才回过神来。 朝大夫笑道:“我娘这是高兴傻了,大夫别见怪。” 老大夫撸着胡子,嗯,就说嘛,这么大年纪,瞧着身边的儿子都这般大了,怕是不敢相信再有孕。 “早年身体受了寒,这能怀上也不容易,回去后需得细细将养。我给你开些安胎的药,你且拿回去吃。” “好好,大夫看看还有什么好药,再帮着开一些,什么养身丸什么丸的。”霍惜连忙开口。 那老大夫瞪她:“药岂是能随便吃的?你娘如今身体康健,无需吃养荣丸,安胎的药我也只开三剂,一天一剂,平时多仔细着些,出不了什么事。” “好好,小子记下了。” 杨氏回过神来,看向霍惜,见她不住嘴地问大夫一些注意事体,心里有些复杂。 拿了药,付了银子,出了医馆,杨氏便说要去渡口寻霍二淮:“这事我得跟你爹说一说。” “是该跟爹说一说,那我陪您去找爹。” 杨氏不同意:“你去铺子吧,婶子也别陪我,我又不是走不动道了,你们忙去,我一人去就行。” “行行,我那我把药拿去,你晚上得回来喝啊。”邹阿奶叮嘱了她两句就转身回了琼花巷。 霍惜知她想与霍二淮分享这个消息,也没坚持跟着:“那我给娘雇一个车,娘你坐马车去,不然我不放心。” 杨氏点头应了,寻了一个马车坐了,便往渡口方向寻霍二淮去。 霍惜见马车远去,在原地愣了半晌。 以为爹娘这辈子都不会有亲生子女了,这会听到娘有身孕,霍惜一下子竟不知自己是什么滋味。 好半天笑了起来,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爹娘前半辈子过得苦,后半辈子有子女傍身,又有她和念儿孝顺他们,这般心善的人理应有个幸福美满的日子过。 去了铺子,跟杨福一说,杨福也久久没回神,确认了又确认,才一蹦老高:“太好了,我姐有孩子了!” 说完意识到什么,敛了神急忙解释:“惜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霍惜笑笑:“我懂。我也替爹娘高兴。爹娘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孩子上身了,我和念儿也有弟弟妹妹了。难道他们有了亲生子女,我和念儿就不是他们的孩子了吗?还是你不再是舅舅了?” “怎么会。我不是你舅舅是谁!” 坐到霍惜身边:“我姐我姐夫视你和念儿若亲子,他们就是有了亲生孩子,对你们还是一样疼爱的。他们连失三个孩子,每一个孩子在他们怀里闭上眼睛,我姐和姐夫都哭得撕心裂肺的,那份绝望,我如今想起来就心疼得厉害。” 霍惜感同身受:“嗯,我懂。我和念儿就要有弟弟妹妹了,我高兴。” 另一头杨氏木愣愣地坐着马车到了渡口,寻了一圈,没看到霍二淮和自家的船,便寻了一根木段,在河边坐了下来。 呆呆地摸着自己没有变化的肚子。 不敢置信。 她有孩子了?她又怀上孩子了? “春樱?”霍二淮刚把船划到渡口,就看到妻子一个人坐在那里,瞧着神情不对,有些担心地唤了她一句。 杨氏眼神呆滞地寻声看去,见霍二淮正一脸担心地站在船尾看她,眼眶立刻就红了。 急步上了船,拉着霍二淮进了船舱,眼泪就下来了。 把霍二淮弄得手足无措:“春樱,孩他娘,你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别光顾着哭啊,出啥事了?” 杨氏抽噎着:“我有身孕了,咱有孩子了。” “啊?”霍二淮傻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连问数次,听到她确认,整个人都木了。 六年了,他们又有孩子了? 加上这个,四个了。 可前面几个都没有活成。这个……能活成吗? 也不是孩他娘一个人的问题,他也偷偷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他们夫妻身上都有很重的寒气,难孕,孩子也难活。 “孩他娘,大夫是怎么说的,你如今的身子好了吗?” 霍二淮一脸担忧地看向她的肚子。孩子不是没怀过,可若是怀了生了,孩子再没养成,这不是要他们夫妻的命吗? “大夫说我如今身子养得好。” “那……”那是什么意思,是这个孩子能养活的意思吗?霍二淮脑子里木木的。 “惜儿陪我去的医馆。” 霍二淮一下子回过神来,眼前浮现出惜儿和念儿两个孩子的身影,抿了抿嘴,有些紧张:“惜儿,她……” 高兴还是不高兴? 惜儿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可念儿不知道,一直当他们是亲爹娘。两个孩子要是知道他们有自己的亲生子女了…… “惜儿很开心。她很高兴有弟弟妹妹了。” “惜儿高兴啊?那就好,那就好。那孩子是个懂事的,是个懂事的……”霍二淮嘴里喃喃地念叨着。 杨氏抬头看他:“他爹,我有些害怕,万一这个孩子再养不活呢?要是养不活,咱还不如不要了。咱有念儿和惜儿了,两个孩子懂事听话,将来会好好孝顺咱们的。” 霍二淮愣了愣:“孩他娘,你不想把孩子生下来吗?” 杨氏摇着头:“我不知道,我怕养不活。” 杨氏又哭了。 她不想再来一次了,三个孩子在她的怀里渐渐失了温度,不管她和二淮怎么搓他们,他们就是暖不起来。 在她的怀中一点一点地变冷,直冷到她的心里。 她有时候夜里都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那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好像在怨她,怨她为什么没把他们养大,怨她为什么生下他们。 杨氏哭倒在霍二淮的怀里。 霍二淮抱着她,眼眶也红了,想起没福的孩子,心里跟刀绞一般。 ------题外话------ 感谢这个月各种支持的朋友,非常非常感谢,爱你们,天太热了,注意防署降温哦~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开心了 当杨氏和霍二淮跟霍惜说他们不想要腹中的胎儿里,霍惜都惊呆了。 半晌没回神。 “为什么呀娘?” 杨氏红着眼眶,没有说话,面上带着隐忍的痛苦。 霍惜目光又看向霍二淮。 霍二淮看了身边的妻子一眼,艰难地开口:“我和你娘都三十好几了,岁数不小了……”有些说不下去。 “三十好几怎么了?那些老蚌生珠的,四五十岁都能生呢。你们这才哪到哪啊。”霍惜很是不解。 “我,我和你娘商量过了,不要了。有你和念儿就够了。你们懂事,将来……” 霍二淮看了霍惜一眼。 霍惜上前抱了抱他们:“爹,娘,你们就是我和念儿的亲爹娘。将来我们一定会奉养你们终老,照顾你们,好好孝顺你们的。” “嗯,爹娘知道你们懂事。”霍二淮心头梗着,他就知道他养的孩子懂事。 杨氏也伸手抱了抱她。 “但是娘,即便有我和念儿,还有舅舅,但这跟你们要孩子没有冲突啊。多个弟弟妹妹不好吗?” 杨氏一听,终于忍不住掉了泪。 霍二淮看她哭,也是一脸的心疼,拍了拍她,他们俩人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你娘是怕孩子养不活,我和你娘都不想再来一次了。我们的身子常年泡在水里,身上带着很重的寒气,就算怀上,最后能生下,孩子也不一定能养成,到时候病恹恹的,还拖累了你们。” 霍二淮想起几个孩子,不由得心中一痛。 霍惜不同意:“爹,娘,咱家现在日子好了,你和娘这些年养着,身体跟过去不一样了,要不然你们也怀不上啊。这既然有了,干嘛不要?我不同意。” “而且咱家现在有存银了,就算弟弟妹妹身子不算康健,咱也有能力养好他们。你们不能连他生出来的权力都不给啊。我已经在看庄子了,过几天咱买了庄子,爹你带着娘就在庄子上住着,高兴下地就下地,高兴捞鱼就捞鱼,不然在树荫下约了村民聊天说话也成。” 杨氏还是哭,霍二淮听了便去劝杨氏。 “要不咱听惜儿的吧,把他生下来再说,若真是养不活,咱也认了。以后再不想这事。” 霍二淮不想要一个亲生骨肉吗?不,他想的。 但要是命里没有。他也认了。 霍家那边有兄弟,侄子也好几个,也不缺他这一脉去烧香火。杨家也有福儿了,杨家的香火也不会缺。 他和春樱将来也有念儿和惜儿会给他们烧纸。 没孩子就没孩子吧。 春樱怕再来一回,他也怕。但现在霍惜又说动了他。 总要做一些努力的,要真是不行,那也是他们命里无子。那也就罢了。再也不强求了。 霍惜苦口婆心劝了一通,夫妻二人终于决定把这孩子生下来。 “娘,那你这些天别跟我爹到船上去了。就在琼花巷里养胎。等我买了庄子,你们就住到庄子上去。” 杨氏点头应了。 劝好了两人,等夜里杨福应酬回来,霍惜又找杨福把事情说了一遍。 杨福默了默,半晌,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 抽了抽鼻子:“我姐是怕把孩子生下来,养不活。她和我姐夫都怕了。其实我也怕。我姐和姐夫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还不知事,还问为什么把他埋了,是怕他冷吗……” 杨福在脸上抹了一把:“小时候穷,我在船上经常冷的睡不着。我姐就会炒一锅河沙,装在麻布缝的袋子里,让我抱着取暖,夜里放在被窝里捂脚……” 霍惜心里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生疼生疼。 “等娘生下弟弟妹妹,我一定好好疼他,给他最好的。” 杨福点头:“嗯,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跟从前用河沙取暖不一样了。咱现在有布做衣裳,有厚被盖,有不呛鼻的炭火烧,这个孩子一定能养活的。” “嗯,生个弟弟吧,爹娘都盼着。” 霍惜两手拿掌,对着月光拜了拜。爹娘苦了这么多年,他们是个好人,求送子娘娘给他们送个男娃吧。 霍念扒着门框,这会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眼睛眨了又眨,嘴巴嘟了起来,又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 上了床,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连他要出去尿尿的事也忘了。 次日霍惜去叫他起床上书塾,见他还在睡,一把掀了他的被子:“霍念,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该迟到了!” 霍念睁开眼睛,见是姐姐,不是娘,嘴巴又嘟了起来。 “快起来!” 霍念嘟着嘴翻了个身,又眯了眼睛,娘怎么没来喊念儿。 霍念一翻身,霍惜就看到床上有片可疑的水迹。 皱着眉头凑过去看了看,惊呆了:“念儿,你昨天尿床了?” 奇了啊,她这弟弟,从会说话起,就会自己叫嘘嘘了。以前家里条件不好,霍惜就时常跟他念叨,叫他要尿尿要叫人,夜里也要叫人,一尿床,就没有床垫和被子用。 他一直记着的。 这些年尿床的次数并不多。这奇了啊,都五岁多了,上书塾了,竟然尿床了! 霍念吓得一个翻身,扭头一看,再往自己裤子上一摸,嘴巴立刻撅了起来,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把在厨房忙活早饭的杨氏,和另一间屋里的杨福都吓得跑了过来。 等了解情况后,哭笑不得。 杨氏要抱他,他还不让。也不要霍惜靠近,就伸手要杨福抱。 杨福便忍着笑,带他去洗漱。杨氏摇头失笑,收拾他的床铺:“惜儿,念儿长大了,懂得要面子了,你别说他。” 霍惜点头:“娘,我知道了。” 等霍念梳洗好,也不要杨氏和霍惜送,也不肯好好走路,一路让杨福抱着去了书塾。 杨氏和霍惜都不在意,杨氏是以为他早上尿床了,不好意思了。而霍惜是以为自己叫破了他尿床的事,让他失了面子,不想理她这姐姐了。 两人都没在意。 杨福见把他送到书塾门口,他也没跟杨福打招呼,径直低着头就进去了,也不在意。 只以为这孩子还在因为早上的事闹脾气,跟他说了声下午来接他,就去了铺子。 霍念今天却一天的课都听不进去,只记着昨晚他听到的话。 他要有弟弟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莫明的情愫 霍念不高兴。 他才不是想尿床呢。 昨晚他本来要出门去尿尿的,没想到就听到姐姐和舅舅的话。这才让他连尿尿都忘记了。 念儿才不是想尿床呢。才不是。 他们都不是好人,都瞒着念儿,不让念儿知道。哼。 爹娘,姐姐,舅舅都瞒着念儿,他们不喜欢念儿了。姐姐还说想要一个弟弟。 是念儿不乖吗,不听话吗? 念儿不是想尿床的。是它自己要尿的,不是念儿想尿。 霍念偷偷跑了出去,也不敢跑远,就蹲在书塾墙角边上的一个阴影里,抱着膝盖,埋头小声地哭。 他们是不是都不喜欢念儿了,才想换一个弟弟。 爹娘,姐姐,舅舅,都是坏人。念儿不喜欢他们了。 张辅又一次来到莫愁湖,又一次下了轿,慢慢走到博雅书塾门口。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路上的百姓匆匆撇了他一眼,垂了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不敢与他靠近。自古民畏官,平头百姓向来不敢直视当官的。 张辅已经习惯了,闲步走到博雅书塾门口,抬头望了望,大门半开着,守门的老大爷,此时正歪在椅子上打着磕睡。 张辅又往里望了望,只听到书声朗朗。正想移步走开,就听到隐隐的哭声。 武人对细小的声音自来敏感,张辅寻声走了过去。 不由得笑了。 又是这个小子。 又偷偷躲着掉金豆子。 张辅脸上挂着笑朝霍念轻轻走了过去,缓缓在他面前蹲下。柔声问道:“你怎么又哭了呀,是你爹娘姐姐又丢下你离开京城了吗?” 霍念哭得满脸是泪,抬起一双水洗过一般的,圆溜的大眼睛望向他。 很快就认出他来:“穿补服的伯伯。” 说完松了口气,小身子贴着墙滑坐了下来,两只小腿朝前伸直。 张辅笑了笑:“腿蹲麻了?” 霍念呆呆地朝他点头,一低头,眼眶里的两滴金豆子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张辅心上的某处,好像被人用羽毛轻轻拨了拨。 抬手在他小脸上,轻轻帮他拭了拭,霍念乖乖任他拭着眼泪,眨巴了两下眼睛,睛睛里的泪珠子又掉下几颗。 张辅笑了笑,再帮他拭去。 见他摊着两只小腿,靠墙坐着,想起方才他说腿蹲麻了,便用手在他两只小腿上捏了捏。他从小练习武艺,最知道怎么松劲缓解。 这才摸了几下,睛睛一亮,咦? 看了眼前的小子一眼,另一手也摸了上去,摸完了他的小腿,又摸向他的两只小手,以及胸背,连头骨都不放过。 眼睛蹭亮,这孩子,根骨好啊!是个习武的材料。 “伯伯,你为什么摸念儿?”霍念眨掉了泪珠,乖乖任他摸着,一脸不解。 见他歪着头等着自己释疑,张辅在他小脸上捏了捏,滑滑的,正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娇嫩。 也不嫌脏,后袍一撩,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叫念儿啊?” 霍念点头:“我大名叫霍念。我姐姐叫霍惜。” 提起姐姐,又抿了抿嘴。哼,还是生气。姐姐是坏人,瞒着他。还说想要个弟弟。哼哼。 张辅笑着看他:“霍念?姐姐叫霍惜?只有你和姐姐吗?” 霍惜点头又摇头:“还有舅舅。” 说完又嘟起嘴,舅舅也是坏人,也瞒着念儿。哼哼。 张辅便懂了,这家里只生了他和姐姐两个孩子。霍惜,霍念?张辅把两个名字在嘴里嚼了嚼,记住了。 又笑着问他:“那念儿今年几岁啦?” 霍念伸出一只小手:“念儿满五周岁了。”又伸出另一只手屈了两根手指,“五周岁又三个月大了。” 张辅忍不住笑:“呀,念儿都五周岁又三个月大了呢。” 笑完,不知又想起什么,眼神有些回忆。 见对方一脸的严肃,霍念歪头问他:“伯伯,你怎么啦?” 张辅回神:“伯伯没事。你是怎么啦,不在学堂里,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是先生骂你了吗?” 霍念摇头,垂着头半晌,又撅起嘴巴,委屈巴巴地小声嘟囔:“爹娘姐姐舅舅都是坏人。” “啊?”张辅惊了。 难道这孩子是拐来的? 正想问,就听到那孩子又说了一句:“他们都瞒着念儿。明明姐姐有弟弟了,为什么还想要个弟弟?要妹妹不好吗?他们是不是不喜欢念儿了?” 说完又忍不住要掉金豆子。 张辅松了口气,看向眼前这个孩子,哭笑不得,“你娘是不是怀上小弟弟了?他们不告诉你?” 霍念点头:“他们不告诉念儿,爹娘姐姐,舅舅,他们都是坏人。哇……”想起伤心事,又开始掉金豆子。 张辅有些手忙脚乱,他没安慰过哭泣的孩子啊,这么小的孩子,要如何哄? 家里的几个孩子,怕他生气,到他面前时都是脸上带着笑的,撒娇,闹脾气有,但是哭闹,是要挨板子的,家里几个孩子不敢。 眼前这孩子哭得伤心,理由还特别的让人……呃,哭笑不得。 张辅摇头失笑,伸出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拍了拍:“别哭了,别哭……”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小子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抽噎着,一边说爹娘姐姐,舅舅都是坏人。 张辅手脚僵硬着,看孩子实在是伤心,便把他的小身子整个抱了过来,在他怀里坐着,柔声安慰他。 “……伯伯家里也有弟弟啊,还有两个呢。不仅有弟弟还有妹妹,小时候,他们闹哄哄的,伯伯也不喜欢……” 见霍念被他安慰住了,还一脸好奇地听他讲家事,便又笑着继续说。 “小时候,我爹娘总说弟弟妹妹小,做哥哥的要让着他们,我就很不喜欢啊。我爹娘有四个糖果,本来都是我的,可是分给弟弟妹妹,我就只能得一个了。我有时候也不开心……可是我们一起出去玩,别人看我们家孩子多,就不敢上来跟我抢东西,也不敢欺负我们了,我又觉得挺好的。” 霍念眨巴着眼睛望他。 张辅在他头上抚了一把:“后来呢,我就觉得有弟弟妹妹也不是一件坏事。而且他们还很听我这个哥哥的话,叫他们干嘛就干嘛,多好啊。念儿不想要弟弟妹妹吗?听你话的弟弟妹妹?” 霍念抿了抿嘴。 “不想要啊?” 霍念仰头问他:“是念儿不乖吗,他们才想再要一个弟弟?” “不是啊。是因为他们觉得念儿一个人太孤单啊,再给念儿送来一个听话的弟弟妹妹,陪念儿一起玩。” 念儿嘟起嘴。 “念儿不想要一个听你话,在你身后叫你哥哥的弟弟或是妹妹吗?他们乖乖地,听念儿的话,那样不好吗?” “不是爹娘,姐姐,舅舅不喜欢念儿吗?” 这孩子是没安全感了,张辅安抚着他:“才不是,我们念儿这么懂事,可爱,谁不喜欢啊。伯伯也喜欢。” “真的吗?” “真真的。” 哄了半天,才把霍念哄笑了。 想着有个在他屁股后面,听他话的弟弟妹妹,好像也挺不错的。要是早上尿床,自己也教斥他。脸上便带了些得意。 张辅见这孩子想通了,松了一口气。 看着他,感受着小小的他在自己怀里坐着,软软的,小手小脚细细的,他一掰就能断,此时坐他怀里……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他也不是没抱过家里的几个孩子。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张辅的心里,不知为什么,竟涌上一股难言的情愫。 “伯伯,你刚才为什么摸念儿的手和脚呀?” ------题外话------ 又是新的一月,我们一起加油! 正文 第三百章 劝导 霍念问完,张辅并没有回答。 只是笑着问他:“念儿想习武吗?” 霍念眼睛亮了,坐在他怀里,直起小身板,冲着张辅连连点头:“想!” 张辅便笑了。 张家是武将世家,父亲数度随陛下出生入死,最后还因救帝身亡,死后追封荣国公,配享太庙,而他这个侯爵也是因军功而封。家中二弟三弟也都在军中。 至于下一代……他两个儿子,一个吃不得苦,一个病歪歪,二弟三弟的几个孩子如今瞧着也没甚出色的。 文臣喜欢拉拢门客,他们武将收几个有资质的门徒也是正常。都是为了家族。 张辅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这孩子资质极佳,培养好了,将来也许能为张家效一份力,对于解儿他们也是一份助力。他一个普通百姓身份,搭上张家也自有他的好处。 再说这个孩子他瞧着也着实喜欢。 张辅心中下了决定。 便笑着问他:“你为什么想习武啊?” “习了武就没人欺负我啦。谁欺负我爹娘姐姐,舅舅,念儿就揍他。念儿习了武,跟爹娘坐船去多远的地方都不怕。才不怕水贼!” 稚儿稚语的,听着让人忍不住发笑。 张辅微笑道:“可是习武很辛苦的。” 霍念仰着头:“念儿才不怕辛苦,姐姐说不辛苦就不成才,会长成歪竹子的,连竹匠都瞧不上它。念儿学凫水一天就会了,现在能在水里闷半柱香那么久呢!等我习武,也会很厉害的!” 小模样有些得意。 张辅笑着在他小脸上摸了一把,抱着他起身,把他放到地上牵住了他:“走,伯伯送你去书塾。” 两人到了门口,那守门的老大爷瞪大了眼睛,霍念这个小娃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还被一个大官拉着?瞬间站了起来,要行礼。 张辅朝他点头,也没让他跟着,牵着霍念走了进去。 霍念朝那守门的大门吐了吐舌头,惹得那老大爷瞪了他一眼。这孩子,上课期间就敢跑出去,不让人省心。 张辅进了书塾,也不知是如何跟馆长谈的,霍念只知道从隔天起,书塾就来了一位叫赵铎的,教习武艺的先生。 先是只有他跟着赵先生蹲马步,没几天几个先生的儿子也跟着蹲,然后方琦还有几个同窗也跟着蹲马步。 一月里有两天,他会看到伯伯,伯伯来的那天,会教他拳脚,而且只教他一个人。 霍惜忙着找庄子,看庄子,有几天没留意霍念了。 开始见他闷闷不乐的,以为那天她叫破他尿床的事,小孩子面皮薄,不想理她,也就不出现在他面前。 没想到过了几天,见他还是不搭理自己,又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吃饭的时候都能打起磕睡。 霍惜心生疑惑,等她梳洗好,霍念早早就爬上床睡去了。 霍惜进了他的屋子,给他掖了掖被子,在床沿坐了一会,正想起身,就见霍念翻身过来,朝她问道:“姐姐不喜欢念儿了吗?” 霍惜又坐了回去,摸了摸他的小脸:“姐姐怎么会不喜欢念儿。姐姐天下第一最喜欢我们念儿了。” 霍念嘟了嘟嘴,又死死抿着不肯说话。 “念儿为什么会说姐姐不喜欢念儿了?” 霍念有些憋不住,朝她说道:“那姐姐好几天都不跟念儿说话了。”说完委屈地瘪着嘴。 霍惜见他那样,忽然有些难受,上前抱他坐了起来:“姐姐是天底下第一喜欢我们念儿的,怎么会不喜欢念儿。” 念儿听到天底下第一喜欢,心里好受了不少。 忍不住又问:“那姐姐为什么还想要一个弟弟?要一个妹妹不好吗?” 呃…… 这孩子是不是听到大人说话了? “我那天晚上听到姐姐和舅舅说话了,念儿本来是要起床尿尿的,才不是想要尿床……”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霍惜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孩子这几天是因为这个闹脾气啊。 便脱了鞋上了床,掀开他的被子躺了进去:“今天姐姐陪你睡好不好?” 念儿心里高兴,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傲骄着说了一句:“好吧。” 嘴角抿着,压着笑意,往里挪了挪,大大的眼睛看向霍惜。 霍惜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翻身过去对着他:“娘有弟弟妹妹了,念儿不喜欢吗?” 霍念沉默着,半天才说道:“有点不喜欢。” 霍惜摸了摸他的头发:“可是姐姐有一个弟弟,念儿不想也要一个弟弟吗?你看,姐姐的弟弟这么听话,姐姐好喜欢。要是念儿也有一个这么听话的弟弟,不是很好吗,那就跟姐姐一样了啊?” “那他不听话怎么办?” “不听话念儿就好好教他啊,从小就教他,让他乖乖的,听哥哥的话的呀。念儿可以教他凫水,教他钓鱼,教他读书,他跟在念儿后面叫哥哥哥哥的,就像念儿和姐姐这样。” 霍念不说话。 霍惜有些心疼。这孩子把霍二淮和杨氏当亲生爹娘,想独占这份关爱,正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独占欲。 霍惜不愿让他想左了,霍二淮和杨氏应该有他们的亲生子女。 这并不影响她和念儿对他们的感情。生下来的弟弟妹妹,她和念儿也会当亲弟亲妹疼。 “你看啊,你现在长大了,上书塾念书了是不是?就不能时刻陪在爹娘身边了啊,那爹娘多孤单啊,你不疼爹娘了吗,就看着他们那么孤单吗?” “我疼爹娘,我不想让爹娘孤单。” “这就对了。那让娘生一个小弟弟小妹妹替我们陪着爹娘不是很好吗?等念儿从书塾回来,可以陪他玩,教他念书,到了船上,教他凫水网鱼,多好啊。” “我还可以教他习武!” 呃…… “你自己都不会习武,还教弟弟妹妹习武呢。”霍惜忍不住笑。 霍念抿了抿嘴,伯伯只说让他别对别人说伯伯在教他武艺,没说不可以讲他跟着赵先生学武艺。 便趴在霍惜身边悄声道:“姐姐,念儿悄悄跟你说哦,我们书塾来了一个武先生,在教我们习武艺呢。” 霍惜愣住了:“啊?你们书塾来了武先生?”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暗器 霍惜立刻坐了起来。 问道:“你跟武先生学武了?他教了你什么?你们馆长是怎么说的,大家都跟着学吗?” 霍念摇头:“只有八个人跟着武先生学。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后来,人慢慢多了,没两天又少了。现在只剩八个人了。” 呃,这博雅书塾开了二三十年,没听说有教习武艺啊。这怎么突然开武学课了? “馆长不说再多加束脩吗?” 霍念摇头:“馆长没说。” 霍惜又问了他一些事,知道他如今还在蹲马步阶段,寻思了一会,决定明天跟念儿去书塾看看。 见他这会心情开朗了,又问他:“娘生一个弟弟好不好?” “好。让他替念儿陪着爹娘,念儿不想爹娘孤单。” “真是好孩子。那你会不会疼他?” 霍念用力地点头头:“会,念儿会好好疼他,教他读书,习武,还教他凫水,钓鱼……” 杨氏在门口捂着嘴悄悄离去,回到房间眼泪落了下来。 次日,杨氏和霍惜一起送霍念去了书塾。 “娘,你回去吧,我送进去就行,顺便了解一下念儿习武的情况。” 杨氏点头:“那念儿要乖乖的听话知道吗,下学娘再来接你。” 霍念点头:“娘,念儿听话。”朝杨氏挥了挥手,欢快地牵着姐姐的手进了书塾。 霍惜在书塾见到了那位赵先生,见他一身精干的行伍打扮,听馆长介绍,说他还在军伍中任职,只是每日早晚来教一个时辰。 书塾也不多收孩子的束脩,自有书塾负担。 霍惜见里面有好几个书塾先生的孩子,想着也许是书塾请来给他们子弟开小灶的,霍念可能是资质好,捡漏了? 又在一旁看了一会,见那赵先生教习一众孩子颇有章法,几个孩子嘿嘿哈哈的,有模有样,也不叫苦,心里暗自点头。 技多不压身,念儿多学些本事,对他也是件好事。 朝馆长道了谢,出了书塾。又去找庄子。 而杨氏那边憋了一肚子的话,去渡口寻了霍二淮,把昨晚听到的姐弟二人的话跟霍二淮说了。 霍二淮半天没说话。 颇为感慨:“没想到咱当初只是一番好心,竟养出了两个把咱当亲爹娘孝顺的好孩子。” 往杨氏的肚子上看了一眼:“将来这个孩子要是养不活,咱也没有遗憾了,有惜儿和念儿,他们会孝顺咱们的。” “那是当然。我养的孩子我知道。他们疼我们。” “嗯。”霍二淮点头。 “要不是捡到他们,咱还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这就跟庙里的大师说的,这一切都是因果。咱养了他们,咱也有了好运,有了福报。” 杨氏点头:“咱也帮不到孩子什么,惜儿在城里做生意不容易,咱这回多收一些虾蟹,多制一些河鲜,让惜儿拿去送礼,她也好走得顺当些。” “好,我这就收虾蟹去。” “我跟你一块去。” 霍二淮有些担心:“孩他娘,你还是回琼花巷吧,惜儿不是不让你跟船吗?” “我这来都来了,等收些虾蟹我拿回去制,下回就不跟你出来了。” “那也行吧。下回你就在家里呆着吧。我一个人能行的。”霍二淮说着,就摇起橹板,把船划出了渡口。 而穆俨那边天天盼着他的生辰礼,好几次都憋不住想让坤四过铁匠铺看个究竟,也不知道小骗子是不是骗他的。不过最后还是按捺住了。 直到这日休沐,他终于收到小骗子递给他的消息,约他一叙。 穆俨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傲骄的去了莫愁湖。 朝霍惜推给他的盒子上看了一眼:“何物?” “你自己打开看不就知道了。”非要问她。 霍惜头也不抬,用叉子叉着瓜果吃。这死贵的蜜瓜,听说大老远从别处运来的,她如今也有些小钱钱了,可很多水果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除了有钱,你还得有门路,有权势。 在这个人分贵贱的时代,真是做点什么都不方便,呕都要呕死。好在她是个良民身份,若投身贱籍,怕是还得再死上一回。 穆俨见她吃成那样,简直没眼看。 “一会都让你带走,还送你两个。”穆俨淡淡出声。 霍惜鼓着腮帮子,看他,又忍不住看桌上一桌子的瓜果,大喜:“这可是你说的哦。” 把叉子放下,也不打算吃了,拿回去给念儿和爹娘舅舅吃。 特别是娘,这些天害口,什么都吃不下。 穆俨没理她,把盒子打开,愣住了,这是什么? 一个丝绵做的套袋,里面是一根雕成竹节样式的精铁,一掌半长,精铁上卷着,竹丝?用丝线捆着,还吊着穗子? “你把它展开。” 穆俨依言把丝线解开,卷着的竹丝散开了,摊开来是一个一掌半宽的圆形,像一个竹丝扇的扇面。 竹丝劈得极细,上面是松竹和顽石的图案,很是清雅,只是一放开,就软趴趴的。 “这是什么物事?”瞧着软软的也撑不起来啊,做工倒是挺精致的。 “你把它转个角度。” 穆俨依言把竹丝转了半个角度……咦,竟然展开了。 竟是一把竹丝扇。往脸上扇上两下,嗯,还挺凉快的。 再一转,竹丝经纬不同,又软了下去,成了一块软皮,竟然又可以卷起收好。极富巧思。 用精铁做柄,用竹丝做扇面,送自己一把扇子?自己看着像是那无风摇两下,没事对着春花秋风吟诗诵对的文人墨客? 虽有些失望,但到底是小骗子的一番心意。 “多谢。” 霍惜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没看到机关。 把它接了过来,一折,原只有一掌来宽的扇柄竟又加长了一倍。在尾部一拧,一把利刃弹了出来,闪着寒光。 穆俨愣住了,离一和坎二也看呆了,这竟然还是一把暗器?都围过来看。 “嚯,这做得精巧啊!” 见霍惜反方向再一拧,那利刃又缩了回去,往底部一看,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穆俨正要伸手过来细看,霍惜又说道:“这还不止呢。” “你们起开。”霍惜让离一坎二闪开,又在扇柄的前端一拧…… ------题外话------ 还有一章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流行开来 离一和坎二才将将闪身避开,就见他们身后画舫的柱子上扑扑射过去十数枚银针。 二人不由地看呆了。 穆俨也急忙起身,朝那柱子走过去。 见那银针已入木三分,惊得不轻。又扭头去看霍惜。 这小骗子怎会想出这么精巧的暗器来? 离一和坎二嘴巴都忘了合上,盯着那柱子看了半天,又把十数枚银针拔了出来,端在手里细瞧。 啧啧感叹:“这做得也太精巧了!霍小娘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器物叫什么?” 霍惜见他们三人看她,神色有些得意。 “这是腰扇,又叫折叠扇,旧时还称合欢扇。你们看,这收起来,是不是不大?藏于腰间最适合不过了。而且你们看,展开来虽然跟手臂一样长,携带不方便,但敲人脑袋什么的最方便了。再把它折叠起来,一点都不长,藏于袖管内完全没问题。” 穆俨一听,把那十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又装了回去,再把扇柄展开,折起。再上部拧一下,下部拧一下…… 这样一看,后半部藏利刃,上半部藏梅花针,实在是奇思,妙极。 穆俨嘴角带笑,朝霍惜点头:“这份生辰礼,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怎么着也是金……合作伙伴嘛,总不能老看你三灾八难的,你活得好好的,我的日子才好过嘛。” 穆俨嘴角扬了扬。她想说金大腿吧。 离一坎二接过去研究了一番,眼热得很。他们也想要。 “对了,你要不要做水上镖的生意?”霍惜想起一事,问他。 “水上镖?”穆俨,离一坎二愣住了。 霍惜点头:“我在城里走访了几天,看到好多镖局,大多只接陆路的生意,水路镖很少,且不精通。现在海运水运兴起,海盗水贼冒出来不少。我这回从松江回京,就遇上一伙穷凶极恶的水匪,不仅劫货还要杀人。这实在让人提心吊胆。” “你们说,若有个专做水路镖生意的,不仅精通陆战还精通水战,又会夜行术,那生意是不是会很好?除了陆镖的贴身短打,还精通接舷近战,泅水格斗,会船战会水战,那银子岂不是哗哗往口袋里掉?” 见主仆三人都专注地听着,霍惜笑了笑。 又道:“现在漕运兴起,南来北往的船只,运丝绸的,运布匹粮食的,运盐铁茶的,那都是精贵生意,要是被水贼抢了,不得吐血?而且现在海路开了,那更是精贵生意。若能把内河及沿海的生意做了,保大家商路平安,既得名又有利。” 穆俨定定地看着她,心里江海翻腾,起伏不定。 这小骗子,果真是做生意久了,竟能生出这般有见地的主意来。 离一和坎二看着霍惜也眼波流转,心里无数个想法,但少爷不说话,他们也紧抿住了嘴。 霍惜会提出这个主意,是觉得这个生意一定会有很大的光明前景,又有钱赚。 现在的商户虽然有钱,但也请不起那么多有本事会武艺的侍卫和门人,若是镖局能承揽水路镖,商人做水运海运生意,就安心多了。 她就是觉得穆俨有这个能力。 他家是武将,又三代人守边境,手中应该有些功夫好手吧?他如今身份尴尬,多一条路没准对他也是个保障。 穆俨定定地看着她拎着两个蜜瓜和一盒子的瓜果,高高兴兴下了画舫,被坎二送了回去。 吩咐身后的离一:“让乾三回来。再让人去铁匠铺叮嘱一声,她在那里做腰扇的事不可传出去。” “是。” 回了穆府,主仆三人到书房议事。 “少爷,霍小娘子说的镖局一事,你看能不能行?”坎二憋不住,觉得霍小娘子这个提议太好了。 离一点头:“少爷,咱现在手中有人手,有不少从军中退下的将士,正好组一个镖局,一为了安排他们,二是咱多些眼报也是件好事。” 坎二接口:“是啊,少爷,我越发觉得霍小娘子说得对,这事要做好了,咱不愁生意做。现在水运海运发展这么快,陛下又频频往北边运送物资,不少商家也南来北往地走水路,水上商路发达,不劳而获的水贼也多了起来,各商家正是缺水路镖的时候。” 穆俨拧着眉思忖着。 “少爷是担心他们是旱鸭子,不擅水战船战吗?” “你不怕他们晕船?”穆俨抬眼看了离一一眼,当然他也不只考虑水土不服这个因素。 “这晕船还不好治啊?把他们丢到船上,吐个几天也就习惯了。他们从军中退下来,也不过是回乡种地罢了,少爷给他们一份活计,他们还治不了晕船?再晕也争着来。” 坎二不以为意。 “是啊,少爷,我觉得这事能行。”离一也点头。 主仆三人又细细讨论了一夜,才把事情定下。 “通知巽五从西南带些人来,以后操练也让他负责,震六让他继续盯着西南。通知艮七,让他从各处抽些银子来,让兑八去买铺子买院子筹开镖局。” “是。”离一坎二应下,分开行动。 二人退下后,穆俨把那柄腰扇从腰间抽了出来,放在手里把玩。 这个生辰礼他很喜欢。直把玩到夜深才睡了。 又过了几天,霍惜终于挑到两个合适的庄子。一个在将军山,离穆俨的庄子不远,有三百五十二亩,一个在汤泉镇,二百八十亩。 两个庄子花了霍惜将近七千两。请温记烧瓷器花了一千两,一万两银子,便只剩两千两。两个庄子还要整治,花的银子可能还不少。 霍惜只觉得钱不够花。心疼得直抽抽。 但霍二淮和杨氏得知家里终于添了庄子了,那是喜不自禁。 盼了多少年,他们终于可以上岸盖屋种地了。 坐不住,才换回红契,就拉着霍惜,带着一家人要去庄子上看。 而穆俨那边,把腰扇时刻带在身上,连上值都带着,虽藏得好,还是被永康帝看见了。 拿过来细看。 穆俨手紧紧攥着,不知要不要告诉陛下,这扇子有机关。皇上的近身侍卫虽能带武器,但随身携带暗器…… 大意了。拼命压抑着自己扑通跳个不停的心。 好在永康帝没看出机括来。只觉得这种腰扇做工精巧,很是喜欢。便让宫中的匠作局做了一把出来。 哪知道徐后见了也很喜欢,张贵妃,王贵妃,吴惠妃,贤妃等人也很喜欢,于是匠作局又连夜赶着做了多把出来。 没几天竟流出了宫外。世家贵妇贵女,世家子,文臣武将,人人腰间都别一把腰扇。 沈掌柜纳闷不已,广丰水的扇子十数种,几十款,款款精美,怎么就腰扇卖空了?还都愿意花大价钱抢着要? 看着哗哗进账的账本,懵了。决定给在庄子里查看田地的东家去个消息。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巡庄 霍惜带着霍二淮和杨氏去看刚入手的两个庄子。 先是去了汤泉镇。 汤泉镇位于京师的东北面。镇上出了冷泉和热泉,故而得名。 因为水质好,整个汤泉镇酿酒坊,酿醋坊众多,为该镇主要产业,因离京城不远,各高门大户都在汤泉镇有庄子,平时爱来这边的庄子散心游玩。 早几年,霍惜也是常跟着霍二淮来这边的,经常到汤泉镇下面的双泉村及周边收酒卖。 即便现在她不常来了,霍二淮和广丰水采买的伙计也是常来的。双泉镇各色酒水和醋,仍在霍家的水上杂货铺和广丰水里售卖,卖得还很不错。 这边的庄子并不好买。这次还是穆俨帮着先按下了这个消息,人家以为是他要买,才没把消息放出去,这才便宜了霍惜。 霍惜三人停船进了庄子。 庄子剩下的三户庄仆迎了出来。 霍惜扫了一眼这三家庄仆,老的老弱的弱,也没多说,示意他们跟着进庄院。 一路由他们领着细瞧。 这处庄子二百八十亩,本就是为贵人散心赏玩用的,院子盖得多,除了三进主院还有数个小院,加上原来十几家庄仆的院子,倒像是个小村子。 按说二百八十亩地方也不小,但种粮的田亩一半都不到,剩下的都用来种花,挖汤池子了。 庄子里各色花卉极多,各色菊花种类数量更是多。这与京师里重阳节大家爱观菊赏菊分不开。 除了花,各色果树也多,梅树更是多。庄子里,有一片梅园,听说原来的主人家冬日爱邀朋唤友来赏梅。 一路看过去,见庄子建的极不错,园景汤池,各处小院,建得错落有致,规划得极为雅致。不失为一个休憩散心的极佳之处。 进了主院,三家庄仆齐齐拜见新庄主。 霍惜朝霍二淮示意,霍二淮便挺直了身板,把人叫了起。说完两句话,浑身都不得劲,悄悄看霍惜。 霍惜笑了笑,打量剩下的三家人。 庄子原来的主子是个大户,把庄子卖了,原来的庄头带着十来户下人都跟着原主子走了,剩下这三户,拖儿带女,有老有少的,怕是没人要没地方去的。 瞧着倒也是老实。 霍惜拿着庄仆的身契挨个比对了一遍,便说道:“我一家都不是苛刻的主子,做好你们的本份,日子只好不坏。” “是。” 又问过一遍原来庄子的情况,种植情况,及原来的收益来源。 庄子里有一百三十多亩良田,因为水质好,种粮差不多有四石左右亩产,都是种的水稻。 各节日也卖一些花卉,果子,但收益不多,养殖这些花果,都是为了接待主家或客人来赏玩的,卖得不多。 霍惜在庄子里呆了一天,各处看了看,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把三户庄仆都叫了过来,挨个问了一遍,让他们推举一位庄头出来。有两家推举了赵柱头。 霍惜点头,她原也属意这个赵柱头。 这赵柱头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也不单是只有他是个识字的,还因为他曾在旧主子的铺子里当过管事,是个有见识的。 他没被旧主带走,只因他有老父老母,妻儿老小,一大家子人,除了他是个劳力,一家人全是老弱。旧主便把他家舍弃了。 霍惜觉得用这样的人,不会与旧主有什么勾连。 当然另两家,高家和施家也是一家子老弱,同样被旧主舍弃了,也不会有什么勾连,但这两家没一个是识字的,都是老实巴交的田奴。 “庄子交给赵柱头,即日起,他就是新的庄头了。高家负责田里的事,施家负责花草果树和汤池子。” 三家人没料到新主家没派新的庄主来,而是从他们三家人中选了一家。 而且没选中的两家也都得了重任,各自负责一摊子事。对于被旧主舍弃,对未来惶惶不安的三家人来说,都不敢置信。 待反应过来,齐齐磕头谢恩:“必不辜负主家信任。” 赵柱头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他原本在旧主的铺子里,跟着四处跑,原本旧主打算做海贸生意,他以为自己能跟着有更大的用武之地了,没想到一家人就被舍弃了。 颓废了好些天,没想到新主子直接让他当了庄头? 见赵柱头抬头看自己,霍惜看他:“怎么,你不能胜任?” 赵柱头看了霍惜一眼,见旁边的新主子没有说话,倒是让这个儿子说话,有些奇怪。 但做为下人,不多舌不该问的不问,是做下人的本份,便垂了头:“能,小的能胜任。多谢主家信任。” 霍惜点头:“这个庄子先维持原样,等秋收后,我再来重新安排。你先重新把庄子的账目做了,庄子都有哪些产业,收成几何,未来还可能有哪些增项,有哪些支出都核实一遍,过段时间我会来看。” 赵柱头一一记下。 又听小主子吩咐道:“准备新的跟佃户的契书,佃租维持原样。庄子还需增添至少三户庄仆,这个人选由你来定。但我的原则是老实本分,或是种田好手,或是养护养殖好手。最好有一技之长的。” “是。小的明白。” 把庄子里的事安排妥当,在庄子上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家人便又往将军山那边的庄子去。 将军山的庄子离穆少爷的庄子不远,霍惜在穆少爷的庄子呆过,知道将军山那边的庄子土质都不如汤泉镇那边。 而且来这边买庄子的,多是有祖坟埋在将军山附近的,倒不像汤泉镇那边因为有汤池子,多是富贵人家赏玩的地方。 这边土质不肥,但好在水系多,浇水灌溉倒是便利。 到了将军山,先是进了穆俨的庄子,请了吉庄头一起过去。 他一家帮着穆俨守庄子多年,附近的庄子熟得很,跟附近的庄头庄户也熟,带着他,有他介绍,倒也省一些事。 吉庄头倒不曾想,这才多久,霍家就买庄子了。 原来不过是借了自家主子的庄子行事,这才多久时间,就买了庄子了,还比自家庄子大了好些。 大家处了有些时间,也都熟了,一路便由着吉庄头介绍着那个庄子的情况。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人心 将军山这个庄子的旧主子,倒不是为了筹钱做出海的生意,而是被皇上派到北地任职去了。 一家人隐约觉得回来无望,这才把庄子卖了。庄子里的十几户庄仆也都留了下来。 原来的庄头自然也是在的。 对于这样的人员结构,霍惜是觉得有些棘手的。 不像汤泉镇那个庄子,剩下的三户庄仆,都是一群没甚劳力和利用价值的,这才被旧主抛弃了。 自己只要把人笼络好了,人就是自己的。以后再买几户人家充到里面,再派管事过去,不怕旧人不忠心。 但这个庄子,人全部留下来了,十几户人家拧成一团,明面上认自家为主,暗地里拧成一股绳不听令,自己也不能总盯着。这样的庄子管理起来,有些费神。 吉老庄似乎知道霍惜担忧什么,安抚道:“那个庄主叫乌冬生,是个有能耐的,他原来的主子也没甚产业,就靠着这个庄子过活。一家几十口,婚迎嫁娶,都靠这个庄子的出产。可见那个乌冬生把庄子经营得不错。” 霍惜边听边点头。 一个三百五十二亩的庄子,要养活一个几十口大府的日常所用,还有十几户庄仆,按如今地里的亩产,扣除掉佃户们拿的,一个庄子一年都不定能有一千两银子的产出。 能养活那么多人,说明庄头是个兢兢业业,持庄有道的,至少不是个贪的。 到了庄子,庄头乌冬生闻迅带着十几户庄仆到庄门口相迎。 他们偷偷打量霍惜一家人,霍惜一家人也打量这十几户庄仆。从今往后,这些人就是自家的下人了。 霍二淮和杨氏经过汤泉镇庄子一回,这回面对十几户,几十口庄仆叫他们老爷太太,也能泰然自若了。 十几户庄仆见这新主子不是官,瞧着也不是什么富户,看着挺普通的,身后只有一家子下人跟着,没小厮没丫头,顿时心思各异。 有句老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对于庄仆下人来说,同样是给人做下人,主子的身份越高,做下人的自然腰杆挺得越直。 谁不想找个有靠山有人脉有门路的主子投靠? 霍惜把众人的眼神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和霍二淮杨氏抬腿往主院走。 乌冬生见吉老庄陪着来,有些诧异,忙过来跟他打招呼,霍惜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走在前面。 吉老庄拉着乌冬生跟在霍惜后面,面对乌冬生的疑问,悄声道:“你这新主子,跟我家主子是朋友。” 乌冬生愣了愣。 吉老庄的主子是谁他不知道,只觉得身份地位应该在旧主之上。 过去从与吉老庄的谈话中也听得出来,吉老庄对他主子的官位,没什么敬畏之心,只说明一个事,他家主子身份地位在自家旧主之上。 如今,吉老庄说这新主子和他主子是朋友? 乌冬生敛了情绪。他一家大小十几二十口人,儿女亲家也都是这边的,是不可能跟着旧主往北边去的。 而且这个庄子自己经营了十数年,能有今天的样子,都是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果,把他拱手让人,也不甘心。 自己一家人卖身为仆,就是原来在家乡被人欺压,这才找了当官的投靠,这新的主子,是个平民吗? 乌冬生不动声色,带人跟着进了主院。 十来户庄仆,大几十号人,在大厅前的小院子里站了个满满当当。 霍惜拿着一众庄仆的身契一一念给霍二淮和杨氏听,让他们跟着认人,比对。 一众庄仆看着新主子拿着他们的身契,厚厚的一叠,心思流转。 霍惜念完,对着一众神色各异的庄仆说道:“你们主子带不走你们,把你们连同庄子一起卖给我家了。我家是心慈的,见你们各家都携儿带女,有老有弱,也不忍再卖你们第二回。但如果有更好出路的,不愿留下的,也只管拿了银子来把你们的身契赎回去,我家绝不阻拦。” 底下交头接耳声渐起。 霍惜看了霍二淮和杨氏一眼,见他们欲言又止,朝他们摇了摇头。 杨氏扫了一眼底下的庄仆,抿紧了嘴。过去不一样在庄子里做活?怎么自家一来,就不愿留下了?自家还能苛待了他们不成?神情不虞。 “留下各家当家的,其余人都回吧。回去商量好后,若是不想留下的,只管拿银子来赎回身契。” 小院里哗啦啦走了个干净。只剩十来个各家的当家人和乌冬生这个庄主。 霍惜便把他们都叫到堂中问话。 有吉老庄在,大家也不敢隐瞒,把地里和庄子的产出一一报了上来,霍惜不时看向吉老庄,他不时朝霍惜点头,霍惜便知道数据应该是无误的。 虽然将军山的庄子土质不如汤泉镇的,但同在江南,不缺水,亩产也没差得太远。良田能有四石左右,中田也有三石五斗的产出。 再加上庄子养的鸡鸭,及其余各项产出,庄子一年产出倒是不少。 庄子十几户庄仆,也干不完三百五十亩田,便佃了不少田给附近村子的村民来种。 听完乌冬生汇报庄子的情况,霍惜看了霍二淮一眼,霍二淮便对乌冬生说道:“庄子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乌庄头先下去吧,回去统计一下,有哪些人要留下,哪些人要离开的,早早来报,我家也好安排人手,不久就要秋收了,不好耽误了地里的活计。” “是。小的这就去统计。” 乌冬生退下后,吉老庄便说道:“乌庄主方才说的庄子的产出,和我们庄子大致一样。他是个有能力的,这些年把庄子治理的还不错。他原来的主子极信任他,他在一众庄仆中也挺有威信。那十几户庄仆我也认识,大多数人都当这里是家了,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一家子要拿出身价银来,也不容易。” 霍二淮叹了口气:“我看有几家是不想留下的。随他们去吧。要留下的,我们不苛待,不愿留下的,我家也不强求。” “正是这个话。强扭的瓜不甜。”吉老庄说了一句。 杨氏一直不说话,霍惜便问她:“娘,你想呆在哪个庄子里?到时我让人把主院修葺一下,你就在庄子里住着安胎。” ------题外话------ 抱歉,更迟了。芭蕉中暑了,躺了一天,坐在桌前,天地都在转。躺在枕头上,要换个姿式,天地也在转,手都是抖的。想用请假条,又不会用,从来没用过。这两天只有两更哈~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谁来当 听到霍惜发问,杨氏看向霍二淮。 霍二淮不知道霍惜心中对两个庄子如何打算,怕坏了她的事,便看向霍惜,杨氏也看向她。 霍惜心里头的确是有些想法。 汤泉镇那边环境更好,又有温泉池子,留下的三家庄仆瞧着更忠心一些。 但是她之前才在穆俨的庄子里建起了制糖大棚,后面她还有其它想法,爹娘住在这边,将来也能帮忙看着些。 只是这个庄子上的庄仆,似乎不太好收拢。 杨氏见霍惜没拿定主意,便说道:“惜儿,娘听你的。你说让娘去哪娘就去哪。” 霍惜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是想让娘去汤泉镇那边养身子的,那边环境好。但这边的庄子咱以后还要制糖,爹娘留在这边将来也拿帮忙看着些。要是把制糖大棚建在汤泉镇那边,人多眼杂的,我又担心。而且……” 鲍夏在一旁说道:“东家是担心这边的庄仆吗?” 霍惜点头:“咱以后还要制糖,需要忠心的下人。” “东家要是担心,不如把他们全部替换了,咱再重新买一批来。” 霍二淮点头:“是啊,惜儿,咱是主家,咱捏着他们的身契,不听话就卖了他们。爹娘还是住在这边,将来给你搭把手。那制糖大棚里的东西,总不能拆了重建,以后两个庄子近,咱也便利。” “是啊,惜儿,娘也更喜欢住在这边,吉庄头一家跟娘谈得来,汤泉镇那边都是贵人出入,那边的院里娘住在也不自在。” 霍惜寻思了一番,点头:“行吧。那娘先在这边庄子住下。我把庄子上的人事好好料理一番。” 乌冬生回到自家院子,老母妻儿弟弟一家就围了过来。 乌冬生的妻子林氏问道:“孩他爹,咱家要不要赎出去啊?这些年咱也攒了些银子。赎出去就可以当个良民了。” 乌冬生老母亲容氏看了这个儿媳妇一眼,没有说话。 乌冬生听了没有说话,扭头问老母亲:“娘,你说呢?” 容氏默了默,才道:“儿啊,你别忘了咱家当初为什么会一家子卖身为奴……”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氏打断了。 “娘,当年是当年,现在不一样了。当年咱家是跟乡坤结了怨,在当地被欺压得过不下去,又遭了灾才卖身为奴,但现在咱家攒了些银子,主家也愿意咱们赎身出去,为什么不出去做个良民?” “赎出去,去哪里?要回乡?”容氏心里不怎么肯。 “回乡干嘛,几十年没回了。咱就在京城,在京里买个铺子,做点小生意,或是到大丫嫁的村子里落户,买上几亩田,也好过给人当奴才啊。而且有文还在读书呢,他学问也不错,咱赎身出去,他也能去考科举了。” “考科举是那么容易的事?”容氏忍不住呛了她一句。 乌有文看了自个母亲一眼,对容氏说道:“奶奶,我想试试。” 容氏不妨这个孙子竟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他知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宽啊?被一个小村里的私塾先生夸了几句,就想要去挤那万千人过的独木桥了? 林氏一听,面带喜色:“是啊,婆婆,有文想试,咱便让他试试。不能断了他的前程啊。再说,大丫赎身出去嫁到附近村里,我每回去看她,都被她婆母看轻,瞧不上咱的身份。” “瞧不上咱的身份,你还要去大丫婆家村里买地盖屋?” “那要不咱进京买个铺子做生意也成啊?” “生意是那么好做的?” 林氏不肯放弃:“孩他爹做了那么多年的庄头,总是有点人脉的。” 容氏不想说话,看了乌冬生一眼:“你怎么想?” 乌冬生对当年一家人卖身为奴的事记忆犹新,这些年投身官家,也确实得到主家的关照,一家人才能过得这般好。比周遭村子里的庄户人家过得好太多了,他走在外头,处处被人敬着。 若新的主家还是官家的身份,自家在主家的庇护下,自然是乐意留下的。 只是这新来的主家比他们之前还不如,是渔户起家的。现在不过是小有钱财罢了。 但这个庄子他经营了十几年,一朝放手,又有些舍不得。 容氏只看了这个大儿子一眼,便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了。又看向二儿一家:“秋水,你说说看。” 乌秋水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他的大女儿嫁给了同是庄仆的戚家,二儿和小女儿都还小,他一家四口人,脱籍至少得大几十两银子。 家里存的银子还不一定够赎身的,他们又不是大哥,再说就算够,赎了身也不剩几两了,要如何过日子? 还没想妥,亲家戚大就带着一家子跑了过来:“亲家,你们是不是要脱籍?” 亲家要是脱籍出去了,他们怎么办? 戚大跟他亲家一样,也有三个孩子,女儿虽嫁出去了,但家里老父老母,再加他们夫妻和两个孩子,六个人,得要一大笔脱籍银子。 他家可不像乌家,因为是庄头,这些年又是主家赏钱,又是挣外钱的,存银不少。他家里存的那几个银子根本不够一家人脱籍的。 再说脱了籍要去哪里呢? 次日,霍惜就知道了,要脱籍的只有六家,原本十五户庄仆,还剩了九家。 庄头乌冬生要带自己一家人脱籍,老母亲容氏跟他二弟与他分了家,留在庄子。 霍惜挑了挑眉。 也没多说,把要脱籍人的身契都放了,男劳力一人赎银十六两,女劳力十三两,半大小子姑娘都是八两,十岁以下六两。 只比市面价高一两。毕竟她再买人还要中人费,车马费,误工费,衙门里也是要交钱的。 哪能做赔本生意。 剩下的九户人家,也够用了,不够再请长工请佃户,暂时先不买人。 至于庄头人选…… 这个乌秋水瞧着是个能干的,只是霍惜又不想用他。 再瞧他亲家戚大,是个老实的,寻思了一番,便把戚大提为代庄头,试用半年,若做的好,直接升任庄头。 戚大都惊呆了,他一个只会埋头干活的泥腿子,还能当庄头呢? 半晌没醒过来神。 直到戚大的妻子带着公婆儿女跪谢,他才同手同腿地道了谢,表示会听主家的话。 霍惜噗嗤就笑了:“你一个人管这么大个庄子,难为你了。在这几户人家里挑些得用的,让他们一人管一摊,也能帮你分担一二,不用事事揽在身上,你把个总,给他们分配活计就行。账本让你儿子帮忙,听说你送他读过几年书?” 戚大一边听一边点头:“是,是,他读过几年书,读写记都可以的。” 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东家让他找人帮忙一起做事,不是把所有的事都让他来做,他晕着呢,不知从哪做起。 霍惜点头:“那便让他给你当个账房吧,你只管好地里和庄子上的人事就好。没事多跟隔壁的吉庄主请教怎么当好一个庄主。” “是是,小的一定听主家的话,把这个庄子管好。” 霍惜把庄子上的人事料理好,便让霍二淮和杨氏去安排人整修院子。让他们去跟庄子上的人磨合,以后他们要长时间住在这里,与人磨合好,平时处着也融洽些。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按我说的做 霍二淮和鲍夏带着庄仆风风火火地修院子。 这里以后是一家人的家了,孩他娘也要在这里养胎,孩子也要在这里出生,轻忽不得,脸上带着笑,浑身都是劲。 以前买了那么些田地,在人家的地盘,别人也不让外村人在本村建房盖屋。 现在好了,这庄子就是自家的,想怎么盖怎么盖。拿着惜儿交给他的庄仆赎身的银子,开始找人敲敲打打各处修补,订家具。 戚大脚步飘忽地回到家里,一家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戚大成了庄头了?一月五两银? 虽然是代庄头,但只要自家勤勤恳恳,把主家的事办好,不出错,这个庄头一定还落在自家头上。 “我,我不识字啊,不像亲家大伯那样,识字,还认识那么多人,又时常出入京城,我,我去京城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东家怎么选我当庄头了?” 戚大还是跟做梦一般。 他唯一的儿子戚望川笑道:“爹,也许东家知道爹老实,不偷奸耍滑,为人本份,才让爹当庄头的。” 戚大的老父老母喜得嘴都合不上,自家儿子是庄头了。 拉着他叮嘱:“儿啊,你可要好好干,别让东家把你撸下来了。你当了庄头,咱家也能风光风光了。” “可我,只会种地啊。”不会当庄头啊。戚大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胜任。 “爹,记账的事儿子会帮你的。” “好好,你帮爹。”有儿子愿意帮忙,戚大放了一半的心。 戚大的妻子喜不自胜:“望川啊,你可要好好帮你爹,要不是你冬生大伯要赎身,这个庄头还落不到你爹头上。不过你容奶奶,和秋月她公婆怎么不跟着赎身?你容奶奶还分了家,跟着留在庄子?” 不跟大儿子出去当良民,怎么留在庄子上了? 戚大老父老母叹了口气:“冬生应该是不想赎身出去的,定是有文他娘想赎身。” 戚望川便说道:“有文想考科举。” 众人叹了一口气:“科举哪是那么容易考的。”又看向戚望川:“望川你要不要继续读几年书?” 戚望川摇头:“不了,我不是那块料。我瞧着主家是个心善的,咱以后好好替主家办事,在庄子里过咱的日子就好。” 另一边的乌家,也没想到戚大竟当上了新庄头。 容氏对二儿子秋水说道:“你亲家当上了庄头,咱一家留在庄子上,日子跟以前也没差了。” 乌秋水点头。他在庄子里住习惯了,有吃有喝,万事不愁,日子安稳。外头也不像大嫂说的那样好。 在庄子里,有主家护着,出了外头,要是出了事,自家这样无根无萍的,到时找谁去?也不容易。 乌秋水的大儿媳乌戚氏心里高兴,他爹当上庄头了,婆家也留在庄子上,她不用跟爹娘弟妹分开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乌冬生收拾好包袱,问他娘:“娘,你真的不跟儿子出去?” 容氏摇头:“娘不想到处颠簸了,住在庄子里,成了主家的人,有主家护着,万事不愁。将来百年了,也有块地能埋骨。挺好的。娘和你弟弟在这里,咱家也有个退路。” 乌秋水也点头:“是啊,哥,要是在外头过得不好,我还能帮着求主家让你们再回来。” 林氏撇了撇嘴,有脱籍的机会不要,非要留在这里给人当腿子,招呼着儿子女儿快些收拾,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另一边,霍惜安顿好,便来找戚大这个新庄头,带着他父子二人去巡庄子。 戚大和戚望川恭恭敬敬地跟着后面,霍惜问什么答什么。 庄子上有一块山地,不小,有三十六亩,霍惜瞧着也只是种了些竹子,就问他这些竹子怎么安排。 “每年也会卖一些,但也没几个钱。倒是得了好些竹笋,晒了好些笋干,给主家送去。多的庄户们也分了些。” 霍惜点头,竹子种的也不多,只有七八丛,也未成规模。 便指着空着的山地:“把空着的地方收拾出来,养一养,安排人种上桑树。竹子也再种得密些。” 这样至少得有二十亩以上的桑树,将来再在庄子里养些蚕,自家绒花种坊一年需要的蚕丝便足够了。 “再问问庄子里的妇人,谁会养蚕的,不会的就到附近问问看,跟别人学着些。明年庄子里愿意养蚕的,三成收入归她们自己。” “另外,我看各家都养鸡鸭猪,明年起不准私养了,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不好管理。明年由庄子统一来养,盖些大的棚舍,让半大小子姑娘,和那些劳力弱的老人们来管,三成收入也分给他们。各家要是想吃,按市价的八折购买。这样效率高,也不耽误庄子上的活计。” 戚大眼睛蹭亮:“好,这样好!” 东家这样安排好,各家就不用在做活的时候惦记家里的鸡鸭猪鹅了。庄子里也不用这里盖一个鸡舍那里盖一个鸭棚的。 说完这些,又一起去看田。 马上秋收了,二三百亩的田里全是种的水稻,风一吹稻浪滚滚。让人有种丰收在望的喜悦感。 看来庄户和佃户们都用心了。 霍惜很满意:“秋收后,所有的地深耕一遍,再种一季冬小麦,明年春末提前育种水稻秧,夏初一收冬小麦,上田全部种水稻,八十亩中田全部种糯稻。” “啊?” 父子二人愣住了,地里要种两季?不养养田?这样种,那地里的肥力没几年就吃尽了。 但又不好反驳,只说:“这些田我们佃给佃户了,种什么怎么种,都由着他们,咱只跟他们收租子……” “这是我的庄子,田里种什么由我来决定。种两季也不用担心肥力的事,到时我会教你如何给地里增肥。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若有佃户不愿意的,秋收完,契约一到期,就把田地收回,反正换了庄主,契约也是要再重新签的。” 戚大眉头皱得死紧。 面前这个小东家,十来岁的模样,教他这个经年种田的老农种地吗? 谁不知道种两季产出多? 可是种了两季,不养田,只好一两年光景,后面把田透支了,以后肥田变中田,中田变下田,不是那什么饮血止渴吗? 戚大看向霍惜欲言又止,忍不住就要张口,被他儿子戚望川拉住了。 “东家,我爹是担心种两季会损了田,就跟那拉车的老牛一样,再是力气大,耐力足,也不能没日没夜的趋使,把它用得狠了,牛就废了。” 霍惜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赞赏。 眼前这俩父子,骨子里是真正的农人,对她这个东家的话,也不盲从,又不谄媚,看来她选庄主的眼光还不错。 看向眼前被风吹得翻起稻浪的良田,道:“一年有十二个月,咱江南水丰地肥,冬日地里也不会冻实,没道理让地里白放几个月。多种一季就能多得一季的粮食,大家都能吃饱,有何不好?” 戚大忍不住张口:“是这个道理没错,可要养地啊,不养地,次年就减产了啊,良田不就变孬田了吗?” 霍惜笑了笑,之所以要养地,还是这个时代大伙都不知道如何肥田,亩产低,虫害多,所以才要耽误几个月养地。 说是养,又不做什么措施,只让地白放着,就说是让地休息了。 白白浪费田地。 “放心吧,我说能种两季就能种。这庄子是我家花大价钱买来的,总不能只收它个一两年,就良田变中田变下田了,饮鸩止渴的事,我不会做。你们只管按我说的跟庄户佃户们提前打好招呼,提前寻摸好的小麦种,秋收后,我会教你们如何做。” 戚大还想再说,被儿子拉住了,也就闭了嘴。只是眉头还锁着。 霍惜也不多解释,在庄子上查看各处产业,天将黑时,远远就见杨福跑了来。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扇子卖得好 看见杨福跑来了,大家又高兴又诧异。 “你怎么跑来了?留念儿一个人在城里。” 杨氏有些担心念儿。那孩子知道她有身孕,不高兴了好几天。这才哄好,全家又丢下他一人在城里。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杨福说了声。 “那我跟你一块回去。”杨氏忙说了句。 “娘,你不用担心念儿,他又不逢休沐,过几天等我们把这边的事料理好,再一道回去。马上就是重阳节了,说好今年要带他去爬山的。” 霍二淮点头:“行,那这两天早些把事情处理好,咱也好早些回城里去。” 杨福跟着霍惜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听她说了一番,连连点头,这才说了他的来意。 “腰扇卖完了?”霍惜嘴巴张成圈圈。 那么多款扇子,怎的就腰扇卖完了?那腰扇做得不少吧,两个铺子得有上百把。 杨福点头:“都卖完了。一把卖一钱银子,还都抢着要。” 霍惜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广丰水的扇子种类可不少,从制作材料上来说,就有竹扇,纸扇,绢扇,羽扇几大类,每一类又有不下十几二十款。 腰扇也是新近才上的。没想到这么好卖吗? 时下可没有好的去暑神器,有冰的大户人家出门也不能捧个冰盆四处走。扇子便成了最佳的去暑神器,几乎人手一把。 广丰水就是冬天里,扇子也没下过架。 扇子不止夏天用,它不止能去暑。 冬日里大伙都是以炭取暖,进了有火盆的屋里,热气腾腾的,又干又燥,还能用扇子帮着去热气。你总不能去到别人屋里,进门就脱衣裳是吧? 脱个大氅可以,总不能连外衣也脱了。那画面不是一般美丽。 扇子能去暑能去热气,又能遮颜,半遮面当个帷帽用,不想见的人用扇子挡一挡,别人总不能凑上来扒开来看。 所以冬日拿把扇子,实属正常不过。 广丰水一年四季都能卖的货物里,扇子是其中之一。 霍惜也是这两年下乡收货,看到乡下制扇的手工匠人多,便利用琼花巷的秀才举子们画个图,写个扇面,题个字啥的,再拉拢一些做扇的匠人,便卖起扇子。 没想到扇子越卖越好。 广丰水虽不是专门的卖扇铺子,但扇子这一项,正经成了广丰水常年都做的一门生意。 腰扇其实上架也没多久。之前卖的并不好,这怎么的一下子,销量飙到其它扇子的前面去了?卖这么好? “也许是因为收用方便?”霍惜觉得可能是这个原因。 虽然纸扇竹扇,折起来,也不占地,比绢扇团扇不占手,但没准腰扇更富新意呢?霍惜也没想到是什么原因让这腰扇一下子就流行开来。 夜里霍惜和杨福商量了一番。 “舅舅,你找几个做扇匠人来,以后不用每次从乡下收购。咱们签几个自己的匠人,弄到咱们的做坊里,以后出了新品也不至于这么快被大家模仿。” “那要租个院子当作坊吗?” “不用,把琼花巷咱另一套院子收拾出来,那院子有两进,当个小作坊足够了。让做绒花做扇面的小娘子们也到那宅子里去,娄青瑶做螺钿,也搬到那边去。那边以后就是咱们的小手工作坊。让大家集中在一起做事,比她们拿料回去加工,效率更高些。” 说完又交待也句:“让她母女二人还是和邹阿爷阿奶住那小宅院里,不用搬到作坊那边去,小囡囡也有阿爷阿奶看着。” 杨福点头记下:“那院子虽说是两进,但做手工作坊,地方怕是不够,做扇子工序不少,怕是铺陈不开。” “不用都弄到那院里。所有的前期准备,咱放到庄子里。比如锯竹,破边,劈竹,刮青,蒸煮,刨皮,打磨,抛光这些,都在庄子里进行,把处理好的半成品送到作坊里,让做扇匠人完成最后几道工序就行。” 做一把竹扇,据说要几十上百道工序。 好的匠人,要让他们从基础的工序里解放出来。他们只要指点工作如何选料,如何制作,把前期的工序让徒弟和工人们去做,他们连抛光,上色都不用做,只要负责设计,定型,刻花,制作扇面就成。 又道:“以后运回来的螺壳贝壳也全部运到庄子上,在庄子上打磨好半成品,再送到娄青瑶那里,这样她的效益会更高一些。” “行。那找竹扇匠人的事,我亲自去请。” 霍惜点头。 他们手中合作的几个匠人,要请来并不费功夫。 有吃有喝有人管又有银子赚,又不用愁做出来的东西没人收,还要费心拿去卖,他们只要负责制作就行。 很多匠人很有才华,但他们不善交际,更不会做生意,做出来的好东西,不是被人低价骗去,就是不愿低卖,压在家里藏灰。 请来这些匠人,让他们跟娄青瑶一样,不签身契,只签合作契约,做出来的成品由广丰水包销,扣除掉广丰水的运营成本,利润与他们对半分。 这样的合作模式,这样的条件,没哪家商号愿意给。越是大的商号,越是自持身份。 看到有本事的匠人,就想把对方变成自己的家奴,或是条件苛刻,把人圈起来藏起来。 但越有手艺的匠人,其实越有脾气。越是圈着藏着他,这些匠人就会越发藏着掖着,不肯展示自己的手艺。 一是怕自己没了利用价值被人抛弃,二是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导至最后很多手艺不敢露出来,怕别人觊觎,慢慢地也就失传了。 所以合作才是硬道理。 你若东风压了他的西风。压倒了他,得到手中的,也没甚价值。 霍惜想着,以她开出的这样的条件,过去合作过的那些匠人会愿意来的。 还是那句话,能生产的不会卖,会卖的没有生产的能力。让民间手工匠人借广丰水这个平台,卖自己的货,实现双赢,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杨福点头应下:“好,明日回城安排好,我就亲自去接人。”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传家的手艺 霍惜点头,又跟他说起汤泉镇那个庄子。 “汤泉镇那个庄子,有很多菊花和各色花卉,你明天回了城,让沈掌柜去那边庄子看看,把一些花运到城里,趁节庆卖上一些。那个庄头叫赵柱头,原先也在旧主的铺子里做过小管事,你让沈掌柜跟他聊一聊,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主意,或是过去旧主有合作的生意伙伴。” “好。那边听说只剩三户庄仆了,够不够?” 霍惜摇头:“我让他再买三房下人,你和沈掌柜在城里也留意着些,有合适的就买了送过去。” 杨福点头应了,又道:“这次铺子里除了收了很多蔗糖,还收了一船的湘妃竹,上回我去收扇子,听制扇师傅说了一嘴,想找一些湘妃竹做扇柄,惜儿你看要不要留下来?” 霍惜听了高兴:“嗯,留下来吧,咱收一年的竹料也难得遇上一回湘妃竹。把那湘妃竹和蔗糖送到庄子来。” “好。惜儿,咱现在绒花卖得多,蚕丝要不要也送到庄子里,咱自己染?这样赚头也大一点。” 霍惜听了便开始琢磨。 现在做绒花的蚕丝,都是跟专门的绒花作坊买的别人熟好的绒,并染过色的。 专门的绒花作坊,不仅卖绒花,也提供半成品原料。也接受来料加工,比如你把熟丝送过去,吩咐对方染成想要的颜色,他们也接这样的生意。 绒花作坊的染池,跟专门染布料的染池又不一样,价钱收得也略低。 一匹白棉布,送到染房染成普通的青布,加工费要七十五文到一钱银子不等。一匹白棉布大约是四钱银子,这样算的话,布匹的加工费是布料的两成价格左右。 蚕丝略低些,差不多在一成到一成五左右。 如果自己染,当然能省一些成本,但开个染房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也不是说请不到人,若是开个染房,自家在松江的作坊那边,织出来的布,也不用当白布卖了。染成其它颜色的布再拿去卖,得利当然更大一些。 霍惜寻思了一番,摇头:“算了,这里面要请的人不少,是个大工程,等将来咱们织坊若是做大了,再来考虑吧。咱还是一贯悄咪咪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就好。” 杨福也就是提了一嘴,现在他们还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开染坊,应了,道:“那这回重阳节送礼,我往平日咱们合作的染房那边,也送一份节礼?” 霍惜点头:“嗯。多个朋友多条路。” 次日,霍二淮送了杨福离开。 杨福要去忙铺子的事,霍二淮则要出门去收些虾蟹。杨氏是想跟着去的,霍惜却不让。只说她现在胎还没养稳,不让她跟船。 杨氏争了几句,没争过霍惜,只好眼睁睁看着霍二淮摇船离去。 霍惜目送他二人离开,她让杨福帮她送一封信,昨夜她给外叔祖写了一封信,问他要些人。 之前铺子里缺管事,外叔祖送人补了缺,他手中还有好些过去给外祖父打理田庄的庄仆,只是之前霍惜没买到庄子,没地方安排,便没要。 这回让他送些人来,两个庄子放些自己的人,也安心些。 而上庸的李石勉也刚送完信回来。背着手还没走近自家院子,就看见老妻正送了几个村妇和小娘子出来。 远远地站了。直到人走了,才走了过去。 “又是来求活计的?” 马氏上去搀了他,点头:“可不是。自从咱家现在教村里的妇人小娘子们做绒花,十里八乡的妇人都上门来求。” 马氏心里又喜又愁。 喜的是自家因为这个活计,得了村人的爱戴,自家做为流放到村里的罪民,日子好过了不少。 之前走在路上走在村里,别人都躲着他们,视他们一家为洪水猛兽,还有人悄悄朝他们吐口水,当他们是罪大恶极的悍匪。 如今为了给家里多些贴补,都过来结交。 家里天天不断人。有时候乱轰轰的,也烦的很。 哎,没想到这小小的偏僻地方的村子,也是这样逢高踩低。 李石勉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叹什么气?咱家现在日子不是好过多了吗?用宁姐儿寄来的银两,建起后院,把两院之间的门一关,别人也进不到后院,明瑾明玥她们都能安心做活了。也不怕来再多人。” “是这样没错,但每天应付他们也累啊。你不是不知道有些村妇难缠的很。” 李石勉也是叹气:“这么简单的绒花我看着都会了,她们还没学会?还上咱家来拿料?”怎么不自己做了去卖? 马氏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简单呢?不说她们上哪寻蚕丝,去哪染色,即便他们有原料,那十几道工序,是那么容易学的?只一个剪绒,就剪得跟狗啃的一样。她们就是拿着我做好的绒花,放着眼前盯着,塑形都做不好。村里的人连镇上县里都没去过一两回,你还指望他们做出有灵气的绒花?” 原料不上李家来买,去哪买?难道自己还建个染池?做好不送过来,自家一朵两朵的,拿去卖也卖不上价。 李石勉想想也是,没带过珠宝首饰,没经常看各种珠宝首饰的,你让她去设计,是有点为难人。 “那咱家这门活计能一直做了?” “那可不。”马氏面上有些许得意。 “就算她们拿着咱家做好的绒花,回去仿着做出一般无二的,咱也不怕。上回我已经让柏掌柜帮着买了好些碎玉,小米珠,银片,翠羽这些,到时候我们在绒花上嵌上这些珠宝,卖价只会更高。普通的绒花就让村人来做吧,他们多做些,咱也能多得些钱。” 李石勉点头笑了笑。宁姐儿是真真给家里,找了门适合几个女人不抛头不露面,又能挣一份家计的活儿。 那孩子,想着他们。 “信寄出去了?”马氏问他。 李石勉点头。 马氏有些担心:“他会按你说的做吗?” 李石勉倒是不担心:“他性子虽然孤傲,但这些年被人打压,家里过得甚是艰难,估计傲骨也被磨去不少。会答应的。” ------题外话------ 下午还有~感谢大家的关心和支持,谢谢你们,么么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是胡闹吗 霍二淮收了好些虾蟹送到庄子,杨氏便带着庄仆一起制作秃黄油和各种虾制品。 今年霍家收到的虾蟹是半点都没有卖出去。都准备用来送礼之用。又杀了好些鸡鸭,做成风鸡盐水鸭等,准备当成节礼一并送出。 生意做得大了,要走的人情关系也更多。 送什么都不合适。送的不值钱人家看不上,送的贵重,别人还以为你要巴结他。送这些土产刚刚好。 前两年霍家靠卖秃黄油和虾蟹把日子过起来了,各渔户也不是傻的,都学着做。 这东西也没什么技术难度,做出来的味道大差不离。最近两年霍家便不制来卖了,只做来送礼用。送不完的才会放到广丰水铺子上卖上一些,也不多。 如今家里也不靠制这些河鲜来过活,霍惜也不想爹娘累着。 这回制秃黄油,霍惜都没让杨氏动手,只从庄子里叫了几个做饭好的妇人一起帮忙。 如今庄子上虽说走了六户庄仆,但人手还算勉强够用。 自霍惜说了不准各庄仆私养家禽之物,鸡鸭猪便都用银钱向各家收了回来,盖了专门的鸡棚鸭舍,集中来养。 又叫了半劳力,半大小子小姑娘,或是老弱下不得田的,帮着每天打扫,喂食,看顾。一天五个铜板,再加上养成卖钱后,给他们分三成,各家都抢着报名。 霍惜便权衡着,一家叫了一人,命他们负责养护这些鸡鸭猪。 如今请他们来帮着做秃黄油和虾蟹,一天也额外给十个铜板。 庄仆们本来就是卖身的,除了每月固定的月钱,也就平时主家打赏,或是养些家禽,或是房前屋后种些别的,或是到林子里坡地上捡些别的东西卖钱。 没想到新的主家叫他们干活,还多给铜板,都抢着来。 容氏茶饭功夫好,她儿子原来是庄头,她便只在家里带孙子女,和给一家人做饭。 但这回庄头不是自家儿子了,虽地里的活干不了多少,也每天跟着下地。这些霍惜都看在眼里,这回请人帮忙做秃黄油,也叫了她。 容氏做完东家交待的活,带着一些秃黄油和烤虾干虾回了家。 等家里人全部回来,才发现饭桌上多了东西。 “娘,这东西好香,哪来的?”乌秋水看着桌上的虾,和一碗黄黄的好像是酱一样的东西,问老娘容氏。 “小东家给我们的。制的次品,便分给了我们,你们都尝尝。” 容氏看着原本的一大家子,如今只剩下她和二儿子一家六口,心里有些失落。 便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儿孙们,脸上又带了笑,用筷子夹了些秃黄油放到米饭顶上,送进嘴里…… “香!怪不得小东家要拿来送礼呢,这礼能拿得出手。”这还只是次品。 乌秋水听了老娘的话,也夹了一筷子秃黄油。他哥是庄头,虾蟹这些以前也常吃,但这个秃黄油却还是头一回尝。 吃完,眼睛一亮:“娘,这什么秃黄油挺下饭啊。” 其他人一听,也都朝放秃黄的碗里伸去筷子,吃完都点头称赞。 “我原本只以为新东家跟咱们一样是庄户人家,但这些天听说东家在城里有铺子呢。”乌秋水又夹个烤虾吃了,点头说了句。 容氏点头:“我看小东家行事,可不像是庄户起家的。你哥哥怕是要看走眼了。” “娘,要不我送你到哥哥那边吧?他们在亲家村里也盖好了房子。我是个没出息的,以后只怕都要呆在庄子里了。” “呆庄子里有什么不好?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吃喝不愁,旱涝保收,还有银钱拿,有衣裳穿,没什么不好。是什么人就要认什么命。哪家没当官做生意的命。在外头地里刨食,还不如呆在庄子里。” 一众儿孙都埋头听着。 容氏又道:“咱家本来就是庄户人家,在外头,要担心旱了涝了,要妨着这个妨着那个,时刻担心没饭吃。娘跟你一样是个没出息的,我就呆在庄子里,哪也不去。” “好,那我陪娘呆在庄子里。” 容氏点头:“你哥要是在庄子里,还能继续当个庄头,日子不比外头差,在外头事事都要操心,为一家人的生计发愁。如今娘瞧着这新主家,是个好的,没半点架子,也不打骂庄仆。叫去做活,虽然没有赏钱,但有工钱,娘拿着还安心。” 乌秋水眉头皱了皱:“可我瞧着那小东家好像在瞎指挥呢,还跟亲家说地里要种两季粮食,这不是胡闹吗!把地使得狠了,地里肥力不够,减了产,咱还能吃饱肚子?” 容氏拿筷子的手顿了顿。 “我瞧着两个东家都听小东家的,我观她言行举行,很有章法,没准真的能种两季粮食呢。到时庄子可就富裕了。” “这能行吗?旧主子是个当官的,家里那么多人都是读书的,也没说种两季粮食。” 容氏撇了他一眼:“这是东家花大价钱买来的庄子,能把银子打水漂玩?没点成算人家能这么做?” 一家人默不作声。 乌秋水的儿媳乌戚氏说了句:“我听我爹说,过了重阳节,庄子里会搭什么作坊,要请大家作活,还说若是咱们人手不够,还可以请佃户,请附近的村人。” “什么作坊?” 大伙都还有兴趣。东家要开作坊,请人作活,那他们岂不是都有钱拿了? 乌戚氏摇头:“我爹问了,小东家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只让我爹请人把山地整理出来,只说要种竹子,种桑树。到时要养蚕。我爹这些天都往外跑,除了寻摸冬小麦的种子,还去找桑树苗。” “养蚕啊?那是不是要建蚕房?我倒是会养蚕,只不过到时是各家自己养,还是集中在一起养?”乌秋水妻子庄氏说了句。 容氏想了想:“瞧小东家的做派,应该是会在庄子里建蚕房,集中来养。我发现小东家说的集中养,比咱之前各家自己养更好。东一块西一块的,养一头猪两只鸡要一个劳力,现在看顾一个鸡舍也只要一个劳力。” 乌家正说着霍惜一家的做派,而霍惜一家在忙过几日之后,在重阳节的头一天早早就登船离开了庄子。 ------题外话------ 晚点还有~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重阳 博雅书塾,一众学童争先恐后往大门外冲。 霍念左手牵着方琦,右手拉着小胖子顾昱,高高兴兴往院门外走。 “霍念,明天去了梅花山,我再去找你玩。我明天带好多好吃的东西上山,到时候我们一起吃!” 霍念新结交的朋友,小胖子顾昱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你们都去梅花山?梅花山我们去年都去过了,我们一起去栖霞山好不好?” 顾昱是个小胖墩,家里得知书塾有了教武艺的先生,立刻帮他报了名。 学武艺的每天比大家晚下学半个时辰,霍念又多了一个好朋友。 听了顾昱的话,霍念还没反应,方琦就说了:“栖霞山比梅花山远,干嘛要去栖霞山!” 顾昱梗着脖子:“栖霞山风景好啊,而且就是因为梅花山太近了,大家都往梅花山跑,明天一定人挤人,一点都不好玩。我们一起去栖霞山吧?” 霍念摇头:“我家都说好了,去梅花山的。我们早一点去就不会跟别人挤做一堆啦!” 顾昱嘟起嘴,他想跟两个好朋友一起玩。要不回家让祖父祖母也去梅花山吧?想着又开心了起来。 三个好朋友,嘻嘻笑笑地走到书塾门口。 “娘,姐姐!” 霍念见着了娘和姐姐来接他,高兴地松开两个好朋友的手,飞扑了过来。 “我好想娘和姐姐哦!” 又是好几天没见到了,霍念高兴地很,抱着娘的腰仰头看着杨氏笑得开怀。 杨氏一颗心都要化了,在他头上脸上摸了又摸:“怎么又瘦了点?” 霍惜有些无语,这才几天,哪里又瘦了?扭头看向皮小子,这一看,咦,还真瘦了点,“练武很辛苦吗?” 霍念松开娘的腰,又猴到姐姐身上,点头:“辛苦呢。我们每天除了蹲马步,还要跑步,跳坑,走梅花桩,好累哦。”嘟着嘴求姐姐关爱。 “跳坑?”走梅花桩杨氏听过,跳坑是什么? 霍惜也不懂。 “就是在练武场,挖了一排的坑,深浅都不一样,有的到小腿这么深,有的到膝盖,有的到腰这里,有的到胸口,还有更深的到腋下,到脖子这里,一排好些个坑!念儿现在只能跳腰这么深的。而且也不是每次都能跳上来,有时候就是跳上去了,还会倒摔回去,还会磕到脑袋。” 皮小子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训练的场景,条件反射地摸着脑袋,疼感好像还在,脸上可怜兮兮的。 霍念一说,霍惜便懂了,这怕是要锻炼武者下肢的力量。 看杨氏心疼地摸着他,又问他:“你们蹲马步都没蹲好,就练习走梅花桩了?” “我们不像先生那样走那么快,先生只让我们在上面走,慢点走,也没事,只不能掉下来。每天走的路线都不一样。” 霍惜一听便懂了,这应该是练习敏捷性和腿上的灵活度。 看来书塾请来的武先生还是有些东西的,霍惜便放心了。 “爹呢?舅舅呢?”霍念四下望了望。 霍惜瞪他,这是想全家都来接啊? “你爹帮铺子运东西了,舅舅给人送礼去了。走,咱回家,饿不饿,娘带你买东西吃?” 霍念跟几个同窗挥手告别,牵着姐姐和娘的手离开,一路买了好些吃食,吃了个肚饱,高兴地一路蹦了回去。 次日,除了霍家,邹家三口,还有娄青瑶母女,加上一个沈洛,十一人,租了两辆大马车,带着各种吃食酒水,天刚蒙蒙亮,就往梅花山出发了。 以为出来的挺早,没早到一路车马不绝。占了个出来早的先机,路上倒是没堵。 巳时中,终于到了梅花山脚下。 坐在马车里,屁股都快颠散了,霍惜下来,只觉得这才活了过来。而霍念却像出笼的鸟一般,精神奕奕,望着眼前的山景,哇哇叫唤。 “娘,你要不要紧?”霍惜扭头扶住杨氏。 本来大家让杨氏呆在家里的,可她说没那么娇贵,便在马车上垫了厚垫子,一路慢慢悠悠过来了。 “没事,娘好的很呢。咱苦日子出身,可不是那些高门大户里养的,走一步喘三喘的贵妇,娘现在都能扛包,还能跟你爹拉网捕鱼,在庄子上也能干活,就你们这担心那担心的。” 见她精神不错,霍惜等人都放了心。 霍念过来牵她:“娘,念儿牵着你慢慢爬。” “好,念儿最懂事了。”杨氏一脸宠溺的笑。 “囡囡也扶着伯娘慢慢走。”小囡囡现在被养得圆润活泼了不少,很得大家的喜欢。 杨氏想着生个这么听话的小囡囡也不错,高兴地拉了她的手:“好,囡囡也扶着伯娘慢慢走。” 娄青瑶笑着摇了摇头,走在杨氏一侧。 一家人便寄了车马,拿着吃食等物,进了山门。 杨福,邹胜,沈洛三个是劳力,把带来的东西都包了,又是背又是拎的,霍二淮便扶了邹阿爷跟在后面。 邹阿爷不让他扶:“不用你扶,我身体好着呢,爬个山算什么事。”也不用他扶,自个登登登,走在大伙前面去了。 邹阿奶笑骂了一句:“这死头子。”和霍惜跟着他后面。 九九重阳佳节,九为阳数,九月初九,二九相逢,又曰重阳。 京师历来有登高祈福,赏秋饮宴等习俗。从上古起,老百姓便爱在重阳节举行庆丰收祭天祭祖的活动。 后又因九为数字中最大,有长寿长久之意,这个节日慢慢演化,有了感恩敬老的意思。 今日的梅花山,山道上,不时能看到不服老的老者脚步稳健往山顶上爬。 走得还快得很,让霍念和小囡囡都看呆了。 两个小朋友也不服气,追着逐着也往山上跑。只是还不到半山腰,小囡囡就腿软了,如霜打般蔫蔫地看着自己的娘,要抱。 霍念倒是还好,可能练了一段时间的武艺,歇一歇倒还能继续往上走。 霍二淮想背他的,他还不要。 “娘,我给你叫个软轿吧?”杨氏这一胎好不容易怀上,霍惜不想她出了什么岔子。 杨氏不想搞特殊,不愿坐软轿,霍惜便在半山腰寻了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大伙坐下看景吃些东西。 而他们在半山腰歇脚的时候,张辅也带着一家人到了山脚下。 ------题外话------ 朋友们,明天见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又是你 梅花山门处,张辅扶着母亲王氏下了马车,一众儿女也都从车上下来。 张家的一溜马车在山门处排开,主子加上仆从,壮观的很。引来爬山的民众引颈而望。 有认识的纷纷来打招呼:“张侯,太夫人。” 有故交也携儿带女过来问候:“文弼兄。” 山门处给围了个泄不通。 另一边,霍惜他们在半山腰寻了一处空地,铺上厚垫子,摆了各种吃食饮子等物,一边坐着看景,一边吃东西。 “这地方真不错,坐在这里,看底下的梅林,连山道上的人和景都看得清楚。” 邹阿奶只觉得被山风一吹,坐在这看景赏秋什么的,最舒服不过了。 娄青瑶笑道:“咱这会来的还不是时候,要是冬日来,再看底下的梅林,梅花盛放,香味扑鼻,再看这山上白雪皑皑,更是好看。” 邹阿奶摇头:“大冬天又落雪的,我可不敢来。” 邹阿爷白了她一眼:“所以说你不会享受。” 邹阿奶怼他:“大冬天的我在家点着火盆烤火,暖哄哄的,不比上这来舒服?” 大家就都笑。杨氏也说大冬天宁愿在家里烤火。 霍念跳了起来:“那咱们冬天再来赏梅花!” 皮小子只要出门,就高兴,跟鸟出笼一样。见小囡囡认同地跳着说冬天还来,喜得拿出腰扇,给两人扇风。 霍惜看了他一眼:“念儿,你哪来的腰扇?” 大家都看去。 皮小子仰着小脸,略得意:“舅舅给我的。我们书塾里后来好多人都有这种腰扇了,好多同窗都去咱们铺子里买呢!” 前些天争着买玩具,现在争着买腰扇,以后铺子里再有什么,他再拿到书塾里去,再让他们去铺子里买。 他可真是太聪明了。要挣钱钱买田,收租子。 邹阿奶他们有不认识的,便都拿过来看,看完都赞腰扇做得好又精致。 “原也没想到这腰扇竟卖得好。其他几种扇子最近都卖不过它。”杨福笑着说道。 沈洛也笑:“现在我们书院的学子们也是人手一把。听说一开始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先是陛下很喜欢,然后宫里的娘娘们便也人手一把,然后便从各宫娘娘的家里头渐渐传开了。” 霍惜不妨原因竟是这样的。 看来是内宫引领了时尚潮流啊。 大家听了都挺诧异,这腰扇宫里的皇上娘娘还喜欢呢? 便又拿过来打量:“这扇子这样收着倒是不占地方,别在腰间也挺好看的。这坠子还能当衣裳的佩饰。” 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也买一把。 “那既然卖得好,咱们铺子得多卖一些这种扇子了。” 邹胜朝自家阿奶点头:“沈掌柜已经跟我说了,准备让匠人们多做一些,过几日就运到淮安,再往北边铺子送。” 看着铺子马上又有进账了,大伙都高兴。 说了一会话,又歇了好一会,大家便决定继续往山上爬。 “一会咱到了山上,那个灵恩寺听说做的斋饭挺好吃,咱们也去吃上一回。”霍惜怕大家走不动,便鼓励道。 大家一听,果然来了劲头,腿脚都有力了。 只不过这会山道上游人渐渐多了,不时有富贵人家坐着软轿走在山道上。 “娘,你和邹阿奶坐软轿上去吧。” 邹阿奶和杨氏推辞着不坐,霍惜便说道:“你们早些上去,也好早些帮我们到寺里抢个位置,不然一会有钱都吃不上斋饭。” 二人一听,这才坐了软轿。 又让邹阿奶抱着小囡囡一同坐了。杨氏想让霍念一块坐的,霍惜没同意。 都练武了,平时又跑步又跳坑的,这难得上一回山,爬一爬不比跑步蹲马步强? 霍念见姐姐不同意,也没坚持要坐,迈着小腿跟着大家往山上爬。霍二淮想背他,霍惜也没让。 等霍念终于力竭爬上山顶,腿都是抖的。 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被霍惜叫住了:“别瘫地上,走一走,缓一缓就好了。” 领着大伙缓缓走到灵恩寺,大家便走到里面拜佛祖。 此时寺庙各处已是人满为患。 杨氏和邹阿奶等人带着两个小的去吃斋饭,霍惜杨福等人觉得不饿,便在寺庙外头看景。 秋日的梅花山,虽没有梅花可看,但寺里各处,及山道上都摆放了黄澄澄的菊花,花开得正盛,此时枫叶也红了,山里花草树木呈现多样的颜色,秋意正浓。 霍念和杨氏等人吃完素斋出来,寻霍惜等人不到。 “娘,那边有一块好大的山石,我们去那里看景,然后在那边等姐姐和舅舅!”念头小手指着,要去山边看景。 杨氏和霍二淮便应了,牵了他,和邹阿奶等人往山石那边去。 山石旁边有一处观景亭,此时亭里早已坐了人,杨氏等人也没往那边去,只往另一边的山石那边去。 霍念爬上山石,眼睛瞪圆了:“哇,娘,这里景色好好哦!太好看了!囡囡,快上来,这里才登得高看得远!” 小囡囡一听,也手脚并用,让大人把她送了上去。 “哥哥,好好看!”俩小孩哇哇叫着。 那山石挺大的,有一块不算小的平台,可以站数人。 两个小朋友站上去,见把寺庙及周边的景色都看得分明,连山下的景色都一览入眼底,高兴得很,指着这处那处,叫得起劲,连找姐姐的事都忘了。 不一会,把几个半大的孩子招了来。 “你下来!” 霍念正赏景,一听有人也想看,本来想让地方的,低头一看,竟是认识的! 想起眼前这个小子,之前还在城里踹过他,立刻把姐姐说的人分贵贱,遇上身份比自己高的,不要与人争执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仰着头:“这地方大,你想看可以上来啊。” 凭什么叫我下去。还是我先来的呢,我又没看够。 张解见那小子不肯下来,气得死死盯着他,这会也把人认出来了。 “是你!好啊,又是你。你给我下来,我要看!” “你要看,你就上来啊,又不是站不下,我还没看够呢。而且你要讲先来后到,这里是我先来的!” 张解在家里发号施令惯了,做为下一代继任的小侯爷,家里从上到下都宠着他,惯着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讨厌别人跟他对着干。 立刻就生气了:“你快下来!你这贱民。看到那边那个亭子没有,我家早就在那里了,这块地方是我家占下来了,是我们先来的!” 杨氏和霍二淮本来不想跟富贵人家起争执,想上前去抱霍念下来,一听比念儿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竟然叫他们贱民,还说什么他家把这块地方包了? 哪里就包了?山上这么大,要清场,何必对平头百姓大开山门? 夫妻二人脚步就顿住了,没打算抱霍念下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我说你错就错 “把他给我赶下去!”张解对着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厮吩咐道。 见两个小厮就要上前去驱赶霍念和囡囡,霍二淮杨氏等人忙上前去拦。 “不能因为你们是富贵人家,就不讲道理,这地方是我们先来的,小公子想看山景,自己上去就行了,上面地方也大,够你站的。干嘛一定要把人赶下来?” 邹阿爷阿奶很是不理解,觉得这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太过霸道,半点没自家孩子可爱。 娄青瑶要上去抱小囡囡,小囡囡还不愿意,拉着霍念的手,挨着他站到一起,嘟着嘴看向那小少爷。 “还不快上去拉人!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张解跺着脚,对两个小厮大声喝斥道。 两个小厮刚挪动脚步,霍二淮和杨氏就拦到前面,那两小厮便站住了。 霍二淮眉头紧皱:“小少爷,你若想上去,我便抱你上去看吧,没必要赶小儿走啊。” “谁要你抱!谁要跟你们这些贱民站一块!” 见对方人多,张解朝两个小厮吼道:“你去叫人来!”一个小厮忙拔腿跑了。 张解便由另一小厮扶着,爬到山石上,要推小囡囡和霍念下去。 霍念脾气也有些倔,素来吃软不吃硬。 你好好跟他说,他是千好万好,很是乖顺听话,什么话都听得进去。但要是硬着来,这孩子小脾气上来,也是不管不顾的。 张解越是想推他下去,他越是不干,两人便顶牛一样,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都不服谁。 张解虽比霍念大好几个月,瞧着也比霍念大上半个身子,但霍念虽不如他个子高,但养得还算结实,这些天又练了武,下盘也稳得很,张解顶他绊他,愣是没能把霍念推下去。 谁都不让谁。 霍二淮和杨氏等人在一旁护着,怕他俩摔下来,张府的小厮倒是想上手去扒开他俩,但他一个人也拦不住霍二淮这么多人。 而且霍二淮等人就没想上前去扒拉。 小孩子打闹吧,就依他们小孩的法子,大人在旁边看着,护着不让他们跌下去就行。当然也有一点不服气的原因在,才没叫停霍念。 那小厮急得直跳脚,生怕张解掉了一块皮子,他回去要挨板子,频频往来路上望。 另一小厮往观景亭处飞奔,说小侯爷被下民欺负了。 吴氏和太夫人一听,这还了得,立刻带了家人小厮往山顶大石这边赶。 “住手!快住手!” “快让人拉开他们!” 立刻有几个小厮跳上来把两人扒拉开了。 霍念被张府下人粗鲁地扒拉开,才堪堪站定,见张解又朝他扑过来,哼了声,还想像上次一样上来挠我吗? 等张解一扑过来,立刻瞧准了,一把狠推了过去,把张解推倒在大石上。 小模样得意得不行。 上回你推我,还挠我脸,我这回只是推你罢了。 张解没想到自家人都到跟前了,而且山石上还有好几个小厮在,这小贱民竟还敢推他!立刻张嘴就嚎上了。 霍念像虎崽子一样狠狠地瞪着他:“哼,技不如人,还哭鼻子吗?” 吴氏瞪圆了眼睛,这小贱民胆子是真大啊,自家这么多人在,还敢动手! “把他拿下!” “谁敢!”杨氏和霍二淮等人扑了过去,把霍念抱了下来。 张解那边人多,主子加下人,乌泱泱一大堆人。霍念这边,霍二淮夫妻,邹阿爷阿奶,娄青瑶母女,人数少了不少。大家也不怵,只把霍念护在身后。 王氏上下打量眼前这几个庶民,见不少人围观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我们都看到了,是你家孩子不依不饶先动了手,咱们是识礼数的人家,也不予与你们多计较,只让你家小子与我孙子道个不是,也就罢了。” 霍二淮都没反应过来,张解一边抽噎一边嚷嚷:“不行!我也要推他!再让他给我下跪磕三个响头才行!” 杨氏不依:“凭什么?怎么是我儿子先动的手?明明是你家孩子跋扈,非要赶我们走,见说不通就上来推人。而且刚才你家小厮拉开他们,我儿子都停手了,是你家孙子上手推人。怎么成了我儿子先动手了?” 你不讲理,先动手,凭什么要我儿子去道不是?没这个道理。 张家有仆妇帮腔:“你这妇人,好生没道理。我府上早就在观梅亭上坐了,这处地方早就被我家清场了,是你家硬闯过来,让你走开是客气了!” “你家清场?你家怎么不把这梅花山也都包下来?若要清场,就该派人在前头拦着,又不拦,这山上到处都有人走,明明是我儿子先到大石上站定的,怎么倒成了你们先来的了!” 杨氏可不觉得他们身份高,就怕了他们。 吴氏冷冷地瞪向杨氏,一群贱民,敢跟高门大户叫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杨氏与她对望。 你身份是比我高,但你不能不讲道理。惜儿说有理走遍天下,你家到哪去说都没理。我可不怕你们。 太夫人王氏并不想把事闹大,让人觉得他们新城侯府仗势欺人。 本打算让对方道个不是,怎奈这些庶民竟然不乐意。果然是贱民,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憋着气,想先带人离开,以后再找补回来,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怎奈张解不同意,吴氏也不同意。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小贱民,当着自家这么多人的面推倒了解儿,哪肯这样放过他们? 那自家这个侯府不是被人看低了?连个庶民都治不了? 若不给对方一些厉害,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来踩一脚?那她这个侯夫人,在京里还不定被人说成什么样。 定会说她没有御下的能力,连个贱民都对付不了。以后还怎么从太夫人那边把中馈要回来? 她一个侯夫人,夫君明明是超品,可连那些五品诰命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只因她这个侯夫人没有诰命。 谁都瞧不上她,现在连这些贱民都不把她放眼里了。 “来人,押住那小子,让他给解儿赔不是!”吴氏咬着后槽牙朝仆妇小厮们吩咐。 “我不,明明是他先不讲理!” 霍念也倔,就是不肯给张解赔不是。脸上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认错。 王氏另两个儿媳侯氏和小吴氏,听清了缘由,又见围观的人朝他们指指点点,便来劝吴氏。 吴氏不听。 小吴氏不过是三老爷的继室罢了,而侯氏虽是二老爷的正室,但她一个做弟妇的,倒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这个长嫂没脸了?凭什么让她在众人面前装好人,装大度? ------题外话------ 还有一章~感谢打赏投月票,各种支持的朋友,谢谢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到嘴的肉谁会不要 王氏见吴氏不听她的劝阻要吩咐人动手,面色不虞。 蠢货,在这里呈什么威风,对付一个庶民,什么时候不能找补回来? 但也不好这会去拆她台子,让旁人看她婆媳的笑话。 吴氏正要吩咐人去抓霍念,张辅三兄弟赶到,喝住了她。 “这是做什么?”张辅低声喝斥。 下人把情况说了一遍,张辅瞪了张解一眼,又看向与儿子起冲突的小子。 这一看,与霍念惊讶的目光对上,有些吃惊。 “伯伯?” 拉着他的杨氏和霍二淮听到他叫伯伯,低头去看他,而张辅也有些惊讶,见霍念喃喃地叫自己,朝他隐晦地摇了摇头。 霍念便看懂了。 姐姐要是朝他摇头,念儿便知道姐姐是不想别人知道是姐姐,他便叫哥哥。伯伯摇头,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们认识,霍念抿了抿嘴。 张辅嘴角扬了扬,就说这孩子聪明。 瞪向张解:“分明是你做错了,还想独占这块山石,霸道地想赶人下去,现在还想让比你小的弟弟向你道不是?” 见张解低了头,张辅又看向吴氏,眉头紧皱。 见围观的人众多,又不好当众喝妻骂儿,只好自己对着杨氏和霍二淮道了声歉意,说自家孩子不懂事。 霍二淮和杨氏见对方比自己身份高,向自家赔了不是,有些不自在,忙冲他摆手,说只是小儿玩闹,都别放心上。说完又去晃霍念。 霍念便看了张解一眼,对张辅说道:“是我不好。不该推哥哥的。” 事情也就这么了了。 等霍惜杨福几人匆匆赶来,张辅正带着一家人转身要走。 霍惜见是张辅,整个人愣住了,目光紧盯着他不放。 张辅似有所感,目光向她投了过来。 霍惜见他身边跟着吴氏等人,张解张碧瑶等人都围在他身边,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眼睛冷冷地眯了眯。 张辅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目光很快移了开去。倒是张辅的二弟张輗深深看了霍惜一眼。 张家的人哗啦啦走了个干净。 “姐姐!”霍念见着霍惜,忙跑过去抱住了她。 霍惜对着他运气:“不是跟你说过,对着比自己身份高的贵人,要避开吗?不能避开,就不要起冲突吗?你是不带脑子吗?姐姐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放在心上是不是?” 霍念一听姐姐明显带着火气的话,呆愣住了。 仰着头看她,一脸的委屈,瘪起嘴。 “上次你跟他在内城起冲突,姐姐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避着这些贵人一些,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这才多久,又忘记了?” 霍惜眼前浮现张辅一家子,妻妾子女围在身边,亲亲热热走在一起的模样,心里起了莫明的火气。 她不想霍念跟他们遇上,吴氏要知道霍念还活着,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世袭的爵位,只要卫朝不倒,吴氏的子子孙孙都会承袭新城侯的爵位。 张辅不仅拿到一个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爵位,还得赐一方丹书铁券。除谋逆不宥,可宥其他死罪。 吴氏会让出这个爵位? 霍念没想到自己明明没有做错,还要跟人赔不是,而且那人竟是伯伯的儿子,心里委屈得很。 现在又被姐姐训斥了一顿,先是抿紧了嘴,慢慢地越想越委屈,小金豆子就掉了出来。 见他抓着自己腰间的衣裳,也不嚎哭,只委屈地默默掉眼泪,霍惜也心疼,但不给这小子吃个教训,这孩子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不会妥协。 不知道身份贵贱。 霍惜狠着心不哄他不理他。 杨氏和霍二淮等人都惊住了,从没见惜儿这么训斥过念儿。平时她极疼爱念儿,现在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半点不留情地训斥霍念。 见念儿一脸委屈,还不敢大声哭,杨氏和霍二淮心疼坏了。 把人揽到怀里,安慰起来。 霍念一到杨氏怀里,还是抿着嘴没哭出声,只是金豆子越掉越多。让霍二淮和杨氏邹阿奶等人心疼得直抽抽,手忙脚乱地安抚。 另一边的高处,穆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小子,要记住你姐姐的话,在自己不如对手强大时,就要学会避其锋芒,要懂得示弱。不然被人一把摁入泥里,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霍惜一路冷着脸,没与霍念说一句话,与大伙回到琼花巷的宅子。 晚饭时分,坎二把她叫了出去。 穆俨递给她一个匣子。 里面有八千两银票,和一把腰扇。做工比霍惜送他的更要好,同样是前端藏梅花针,后端藏利刃。 “送我的?” 穆俨点头:“给你防身。但别轻易用。你没有手脚功夫,一旦拿出来,会更激怒对方,使自己没有回旋的余地。” “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谢谢了。” 霍惜给穆俨做那把腰扇时,不是没想过给自己也弄一把,但一是心疼钱,二是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就没做。 “这银票?” “是结算你上批番货的,连同之前我给你的将军山的庄子,也是你的了。” “把你那个将军山的庄子给我?”霍惜有些不敢相信。 穆俨点头:“你在我那个庄子里,弄出那么大动静,总不会就那样弃了。我那个庄子的人老实听话,没人敢多嘴。你那个庄子,都是筛子,你又把庄头遣出去了,遣了也就遣了,还留了他兄弟一家在那里,你敢在那里做些隐蔽的事?” 霍惜一凛,之前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将来可不敢在那边制糖了。 “你那个庄子真的给我了?” “也不是给你,是转卖给你。钱我从货款中扣下了,名字我劝你暂时不要去变更,对你没好处。” 霍惜想了想便点头:“那吉老庄他们能听我的?” “他们听我的,自然也会听你的。” 呃……这话说的,容易让人误会。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但想着对方比自己有手段,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只要推到他身上…… 穆俨看了她一眼,便猜到她的想法,只道:“你不放心在你庄子做的事,尽管放吉老庄那边去做,那边的人比你庄子上的人忠心。” 霍惜看了他许久,觉得这番话应该能相信。 点头,把匣子合上。又说道:“你帮我给娉娘带个话,让她帮我约一下吴有才,好不好?”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很大的官吗 霍惜与穆俨说定,回到宅子。 霍念正和小囡囡在院子里玩游戏,见了她,转身就跑进了屋里,还砰地把门关上。 杨氏和霍二淮在一旁见了,摇头叹气。夫妻二人陪了霍念好半天,才哄得他好了些,这一看,明显还心里委屈,不想与姐姐说话。 霍惜看着他小身子跑进屋,还关上了门,愣了愣。 见杨氏起身朝她走来,道:“娘你去看看念儿吧,我找舅舅商量些事情。” 杨氏和霍二淮本想和她说几句的,见她不想说,没法,只好进屋哄霍念去了。 霍惜和杨福商量着要跟吴有才换的东西,直商量了大半夜。 霍念在屋里等了一夜,都没等来姐姐来哄他。 次日,被爹娘牵着上书塾时,姐姐也没来送他。扭头往姐姐的房间看了一眼,见关着门,神情有些落寞,垂着脑袋蔫蔫地跟爹娘往书塾走。 走在路上,看见一辆马车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一个好看的姨姨扶着别人的手出来,在上马车时,一个男人跪在地上,那个姨姨竟然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霍念看愣了。 扭头看了好几眼。 到了书塾门口,很多同窗放假了一天,今天都回来上课了,远远的见很多同窗坐着马车来,停在门口。 霍念看到小胖子顾昱被人从马车里抱了下来,他家的下人也几乎是跪在地上给他整理衣裳,霍念又看住了。 “在书塾里要乖,要听先生的话,知道吗?要记住姐姐的话,不要跟人起冲突,记住了吗?” 霍念朝杨氏和霍二淮点头,被扑过来的顾昱拉着进了书塾。 杨氏目视着他小小的背影走进书塾,有些心疼:“这孩子才五岁多,也不知咱跟他说的他记没记住。” “放心吧,念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这书塾里也没有身份特别高的孩子,再说有先生看着呢。”霍二淮安慰她。 霍念还在消化今早上看到的那两幕,蹲马步就有些走神。 被武先生打了两下手心。 休息时,方琦和顾昱两个朋友都围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看:“疼吗?” 霍念蔫蔫地点头:“有点疼。” 方琦抓着他的手吹了吹:“你今天走神了,你怎么啦,休息不好么?” “你昨天是不是爬山太累了?”小胖子也问他,霍念平时上武课可认真了,从不走神。 “对了,你们昨天都去梅花山了吗,是不是见到了,还一起爬的山?”顾昱没能说动祖父祖母去梅花山,心里有些遗憾。 方琦摇头:“没有,我都没找到霍念,我还在山顶吃斋饭时给他留了位置呢,还让我家下人去找他了,也没看到他。” 扭头问霍念:“你昨天去梅花山了吗?” 霍念点头,蔫蔫的,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两个好朋友很担心:“你是爬山累了么?没睡好么?” 霍念却看向顾昱:“你家的下人为什么要跪下给你整理衣裳?” 顾昱歪了歪头:“他跪了吗?跪就跪呗。” 霍念眨巴着眼看他,顾昱和方琦也眨巴着眼睛回看他。 “我看见一个人踩着别人的背上了马车。”霍念又说道。 “我家有马凳。”方琦说道。 “我家有下人抱我。”顾昱如是说。 又补充道:“我堂兄有时候也踩下人的背上马车。他现在大了,不能被人抱了。嘻嘻。”觉得自己还小,还能被人抱,高兴。 “为什么要踩别人的背?”霍念看向他们。 “不可以踩么?”顾昱也看向霍念,方琦看了看顾昱,也看向霍念。 霍念小脸皱了皱,没想明白,又问顾昱:“你家是当官的吗?” 顾昱点头又摇头:“我大祖父以前是当官的,听说很大的官,不过现在不当官了。” 霍念又看向方琦,方琦摇头:“我家没有当官的,不过我娘说等我爹考中了进士,就能当官了,我爹现在是举人了!”小脸有些得意。 霍念又垂下了头。 一整天无精打彩。下学后又特意观察路上的行人,发现好多人家的主子和下人都和他们家的不一样。 吃完晚食,在院里坐了半天,频频往院门处看,也没等回姐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才被杨氏抱着进房里睡了。 “念儿等了你半天,撑着眼睛不肯睡。” 杨氏对着晚归的霍惜说道,又说:“他还小,你慢慢跟他说。有些东西等他长大自然就懂了。” “我知道了。娘去睡吧,你还怀着身子,不要熬夜,明天和爹回庄子上吧。” “娘再陪念儿几天。” “娘你回庄子上养胎吧,那边事情多,你回去和爹帮忙盯着些。再过几天就秋收了,你们也好盯着他们种冬小麦。爹也要下乡收租子,咱其它那三顷地,今年也都要种冬小麦,麦种钱咱先垫上,我跟爹说了,爹估计接下来会忙得很,怕是顾不上庄子上的事,娘正好回去盯着些。” 杨氏既担心念儿,又想帮她在庄子上盯着,往肚子上看了一眼,觉得这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侯。 霍惜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她的肚子,安慰道:“娘,你别担心念儿,有我和舅舅呢。” 霍惜推了她回房。 “我听沈掌柜说,汤泉镇那个庄子,重阳卖菊花就卖了二百多两银子,看来养花也是一项收入。那边庄仆少,也不知赵柱头找到合适的庄仆没有,娘要是身体养得好,跟我爹帮忙盯着些。我和舅舅这段时间怕是顾不上那边。” 一听霍惜说起正事,杨氏连连点头应下:“放下,爹娘别的不会,田地上的事还是懂一些的,娘身体好的很,庄子上的事有爹娘呢,你和你舅舅尽管忙你们的事去。” “好。”看着杨氏睡下,霍惜帮她吹灭了灯,这才关门出来。 走到霍念的屋子,手放在门上,想推开门进去,又顿住了,转身回了屋。 连着几日霍念都没能等来姐姐哄他,情绪越发低落。 今日跳坑,才膝盖高的坑,他跳了上去,在坑边却没站稳,往后倒,又掉了回去。 张辅走了过来,伸手拉了他出来,把他带到校场的一处角落。 “生伯伯的气吗?” 霍念摇头。 “听说你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可是因为那日山上的事?” 霍念抬头看他:“伯伯,你是很大很大的官吗?”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怎样成为身份高的人 听到霍念发问,张辅伸手在他头上抚了抚:“为什么这么问?” 霍念看着他,抿了抿嘴。 张辅便问他:“伯伯是很大的官,念儿就不跟伯伯学武艺了吗?” 霍念眨巴着眼睛看向他:“我姐姐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一个身份,有当官的,有做生意的,有种地的,有做手艺的,这些身份有高有低……” 有些身份高的人看不起身份低的。霍念抿了抿嘴。 伯伯是当官的,所以他的儿子才看不起他吗? 张辅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 他不知道如何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等级身份这些问题。他和他的儿子,生来就在高门大户里,生来就是士族,从没有跟人解释过这些。 也没有身份低的人问过他这些。 身份等级门户,从生下来自然是形成了一道沟壑。不需要解释。 见眼前这个孩子,一脸的求知欲,眼睛里带着探究,想了想,便说道:“你姐姐说的没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身份,这便是门第,门第不同,便有了贵贱之分。” 见霍念有些不明白,便问道:“你家有没有下人?”想着对方若是没有下人,自己又该如何比喻。 没想到霍念却冲他点了头。 张辅松了口气,有下人就好解释了。 “你看,你家有下人是不是,伯伯家也有下人。为什么他们给人当下人,就是应该他们身份低,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卖身到更高的门第去,为了有口饭吃。做下人的身份比主子低,就要听主子的话,不听话的,主子就有权利处置了他。放到门户间也是一样,门户高的人比门户低的自然也有一些特权。” “门户高的人可以看不起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霍念问他。 “是有些门户高的人看不起门户低的,但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这个国家不就大乱了?所以制定了律法来约束他们。” 霍念抿了抿嘴:“我姐姐说,遇着身份比自己高的人,能避就避着,不能跟人起冲突。” 张辅点头:“你姐姐说的是对的。” “身份高的人就可以跟人起冲突吗?” 呃…… 张辅温声解释:“就像主子对待下人一样,是有些身份高的人会像对待自家的下人一样,对待比自己身份低的人。” 说完,摸了摸他的头:“伯伯家的哥哥,那天做的不对,伯伯已经教训过他了。” 霍念低了头,不一会又抬起:“伯伯,怎样才能成为身份高的人?” 张辅愣愣地看向他,眼前这个孩子,眼睛里带着坚定的祈盼的光,眼睛乌黑,圆圆的,大而有神,张辅看得有些出神。 “伯伯?” 张辅回神:“要想成为身份高的人,就要努力学好文武艺,做个有才学的人,将来你通过科举入了仕,当了官,就能改变你的身份,就有机会当个身份高的人。” 霍念点头:“那念儿要当官。要当身份高的人!” 张辅一路回府,还在想着霍念说的话。 那孩子还不满六岁,就那样坚定地说要当官,要做个身份高的人,想要当人上人。 只因跟解儿起了两次冲突,就立志要做个身份更高的人。平头百姓,要改变身份门户,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路寻思着进了府。 刚进府,就见解儿正拉着二管事吩咐着什么,张辅见他小脸装大人,一副严肃的样子,摇头失笑。 走了过去,等听了几句,脸立刻就黑了。 “你记住没有!等查到他家住在哪里,就把他抓来,我要把他关在柴房,饿他几天,让他给我磕头道歉,再打他板子!好叫我解气!你找到他,就把他抓来,记住没有?” “张解!” 二管事正想应下,就听到侯爷大声喝斥了一句,吓了一个哆嗦。 张解也是打了个颤,扭头见是父亲,忙缩到二管事身后。 张辅板着脸走了过去:“你要抓谁?要让谁给你磕头,要打谁板子?” “父,父亲……” “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是没记住。重阳那天,分明是你仗势欺人,是你霸道不讲道理,如今还要抓人关柴房?”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歹毒了? 张解咬着唇低着头不敢看他。 张辅见他缩着不回话,气得不行:“你跟我来!” 父子二人还没走到大厅,得了讯的吴氏就带着仆妇丫鬟匆匆赶了来。 “侯爷,侯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做什么,我要打他几藤条,让他吃吃教训,别整日就知道仗势欺人。”张辅转身就要吩咐下人去拿藤条,他要上家法。 吴氏早已知道原由,觉得张辅有些小题大作。 扑过去拦住了:“他还不到七岁,能懂什么。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嘴上说说?” 张辅看向吴氏:“你也说了他还小,他可不懂要去寻人,要去打探那天那孩子的下落,是谁吩咐二管事去寻人的?是你吗?” 吴氏眼睛闪躲着。 “说话!” “是我吩咐的又怎样!”吴氏大声应道。 “侯爷,我们这是侯府,解儿是未来的小侯爷,他给人欺负了,我们侯府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这让人还怎么看我们侯府?这岂不是告知别人,我们新城侯府软弱可欺,谁都可以来踩一脚?” 张辅眯了眯眼睛:“因为两个小儿起争执,你就要派人寻对方下落,寻人家麻烦?” “什么时候我们新城侯府不把百姓放眼里了?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了?我朝太祖皇上就是农户出身,我朝历来休恤农人,你是想陛下对我们问责吗?宫中贵妃娘娘无子,过得艰难,你是想把事情闹大?” 吴氏噎了噎。 她不过是想教训一个贱民罢了。陛下和娘娘有那么闲的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太夫人王氏对于吴氏想教训人,并不想理会,吴氏想为儿子出口气,随她去。 可听了张辅训她的那些话,想到宫中过得艰难,求了无数药方至今还是无子的女儿…… 忍不住把吴氏叫过来又训斥了一顿,让她停了想找人麻烦的心思。 又把二管事让人骂了一顿。 最后又警告吴氏,若是她让吴家的人出手,做了让娘娘名声有损的事,就要她好看。 ------题外话------ 第三更晚一点哈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何物 霍惜并不知道一场祸事乍然而起,又忽然消弥。 忙了几天,这日下午去了博雅书塾,准备接霍念。 准点下学的一众学童早已出了院门各回各家,留堂的学童都走完了。门口冷冷清清。 而霍念现在学了武艺,每日要晚下学一个时辰。霍惜坐在书塾对面,一边托着腮想事,一边等霍念。 不多时,几个小童追赶着跑了出来。 霍惜往门口看了一眼,起身。 霍念与两个好朋友在门口道别,伸着脖子左右看了看,没看见舅舅,嘟起嘴,刚叹了口气,就看见姐姐站在他对面。 愣住了,抿了抿嘴。 霍惜朝他走了过去,霍念脚步动了动,又顿住了,垂着头,用鞋尖在地上蹭啊蹭,画圈。 在离他两步远,霍惜站住了。 霍念小脚蹭啊蹭,心中紧张,低着头等了半天,没见姐姐过来。以为姐姐又走了,忙抬头去看,就见姐姐还站在他面前,离他近得很,还微笑着看他。 霍念眼眶一下子红了,扑了过去,紧紧抱住霍惜的腰,紧紧地。 霍惜心里也不好受,抚着他的头,“还生姐姐的气?” 霍念没说话,半晌才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没生气。”抽了抽鼻子,小脑袋在霍惜腰间蹭了一把。 霍惜都能感觉到腰间的衣裳一片濡湿。 牵了他的手,挪步,低头看他,皮小子还垂着头。 “姐姐带你进内城吃好吃的,好不好?还带你去听书,看杂耍?” 霍念高兴地点头,抬眼看她,眼睛亮睛睛的。霍惜就笑了。 姐弟二人坐了马车进了内城。 吃了一顿好吃的,又去看杂耍,听书。 装饰华美的茶肆里,两层高大的木质楼阁,二楼的包间坐满了人,有钱也上不去,楼梯口有伙计守着。大厅两侧做成游廊模样,左右也用竹帘围着,自成一间小室,小室中设了方桌,高椅,有专门的伙计伺侯茶水。 大堂中间只有方桌长凳。坐满了人。 霍惜带着霍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跟人拼了桌。姐弟二人叫了一些茶水点心,也坐下听书。 堂上说书人,一人分饰数角,还会模仿各种动物,及不同人物的声音,是个擅口技的说书人。 霍念听他一会鸟叫一会婴儿叫,一会女儿娇媚的声音,一会浑厚的精壮大汉哇呀嘶吼,都听呆了,眼睛都忘了眨。 直到说书间歇,皮小子欢喜地趴在姐姐身上:“姐姐,这个说书人真厉害。念儿都以为有很多人在幕后呢。” 皮小子眼睛里放着光,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霍惜笑了笑,指着周围让他去看去观察。 “看那楼上,包间里都坐着贵人,那楼梯口有人把着,咱们再有钱也上不去,那是身份高的特权。你再看这楼下两侧,伙计们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再看这大堂,伙计们对待我们的态度,是不是不一样?” 霍念点头,很不一样。 霍惜笑了,摸了摸他的头:“这就是身份不同,待遇不同。如果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要冒然冲上二楼,贵人就会把咱们打一顿。这楼下大堂,你看坐着都是什么人?贵人是不会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坐在一起的。” 周围喧哗声不小,霍惜悄声指点着霍念去看去观察,往他小脑袋里灌输一些门第等级身份的观念。 等说书先生歇过半刻,再上台时,掌声雷动,精彩依旧,只是霍念却没了方才的欢喜之情。 姐弟二人出了茶肆,在门口,又看到很多贵人被下人搀着扶着踩着下了马车,见有贵人踢翻了摊贩的摊子,小摊主敢怒不敢言,还跪地磕头求饶。 霍念被姐姐牵着离开了茶肆,边走还频频回头看。 一路低垂着头。 姐弟二人在内河寻了一艘游船坐了。秦淮河风光依旧,霍念却一言不发。 “你虽小,但有些东西,该懂的应该要懂了。姐姐之前跟你说的,这个时代,人是分贵贱等级的,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哪怕你是对的,在门第等级面前,人家说你错,你就是错。” 霍念抬头看她。 “所以咱们得学会收敛锋芒,见着那些贵人,不要跟他们起冲突,能避就避。适当的时候要学会示弱,在咱还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咱现在的身份还斗不过那些贵人,可明白?” 霍念点头。 见他听懂了,霍惜在他头上摸了一把:“要记住姐姐说的话,贵人要整治我们很容易,咱们还没地方说理,小细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是不是?” 霍念点头:“姐姐,念儿记住了。将来,念儿要当身份高的人,让人不能随便欺负咱们。” 霍惜愣了愣,“好,那你就好好努力,做个更高身份的人。” “嗯!”霍念眼神坚定地点头。 又过了两日,霍惜带着人去了万香楼。临进门时,扭头看了对方一眼,长得一副番人的面孔,说着本地的官话,嘴里不时蹦几句流利番话。 也不知穆俨上哪找来的人物。 两人进了万香楼,被娉娘的丫鬟领进了雅室,吴有才和娉娘已早早坐在雅室里。 此第二回见面,也没再互相试探,直入主题。 霍惜拿了一些珠宝玉石,龙涎香等香料,吴有才很感兴趣。但要换一百匹云锦和一船官瓷,吴有才不同意。 这厮在市舶司呆了一段时间,倒是精明了不少。那云锦只供官中,百官想要还得巴巴等着皇上赏赐,历来只供官中贵人,和赏赐百官及外番使臣之用。 现在开了海禁,与番商博买,也会换一些云锦给他们,数量不多。 霍惜带来的东西,吴有才想要,但还不值当百匹云锦和一船的官瓷。 霍惜和穆俨的人对视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细白瓷瓶,示意娉娘倒了两杯温开水,便拧了瓶盖,往杯子里各倒了一些,搅了搅,推了一杯到吴有才的面前。 吴有才没动,不明之物,他可不敢随便试。 霍惜与穆俨的人对视了一眼,那人毫不犹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吴有才还是不喝,娉娘便说道:“大人可否赏娉娘喝一口?正好口干了。” 吴有才点头,娉娘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眼睛亮了:“甜的?” 吴有才见他二人喝完没什么事,也不嫌弃,把娉娘喝剩的端过来喝了,喝完咂巴两下,看向霍惜怀里的瓷瓶:“那是何物?” ------题外话------ 感谢丹菲舞雅,书友20180915220230514的打赏,感谢啊呜大懒猫,zoe2888,禅影夜裟,668027,yang737099,文中希,书友150315210731042,书友140416192418983,知足常乐,657muzi,sophia_lin投的月票,还有大家的推荐票,还有捉虫,评论,比心,每一份支持都一样的心意哈,芭蕉跪谢了~谢谢大家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意外的消息 “这是白糖。”霍惜边说着,边把手中的瓷瓶递给吴有才。 吴有才很是感兴趣地接了过去。 倒了一些在掌中,拈了一小撮送进嘴里,眼睛立刻亮了:“这是如何制的?” 霍惜和风二十对视了一眼,用番语跟他说了一句,风二十也机灵,明明一卫朝人,非要等霍惜传完话,才一脸戒备地说了一长串。 吴有才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霍惜。 霍惜便说:“他也不知如何制的,只说这是他们国中的机密,带来的不多。吴大人若是不感兴趣,他就找其他人换去了。他喜欢我朝的云锦和瓷器,若大人不能换,别人也不是没有。” 吴有才摩挲着手里的瓶子,白色的糖,放进水里,水竟然不变色。 那蔗糖平头百姓都吃不起,更何况这白色的糖。只能送进高门大户。这卫朝还从来没出现过白糖这种东西,若是他得了,能换回多少好处? 吴有才寻思着,心里上下百般起伏,没有说话。 他很想要,这白糖只能被他购得。 吴有才又看了看纸张上所列的要交换的物品清单,龙涎香有十来斤,各色珍珠有两匣子,象牙玳瑁犀角,还有各色香料。数量不多,但都是上品。那两匣珍珠尤其可算是珍品。 那白糖若他得了,可算是孤品。吴有才心动不已。 但一匹云锦有市无价,自来都是贡品,他要从市舶司的仓库中弄出百匹来,要冒不少风险。一船官窑瓷器倒是好解决。 思虑半天,敲着那物品清单:“加白糖千斤。” 霍惜装模作样与风二十咬了一下耳朵,对吴有才说道:“若是吴大人没有诚意,我的贵主就不打算多呆了。”说完,与风二十就打算起身离开。 吴有才忙朝娉娘使了个眼色。 娉娘急忙起身拉住了霍惜,温言相劝:“哎呀,你这孩子,到底是哪头的?你是卫朝人,卫朝人合该帮咱卫朝人才是。” 吴有才被娉娘这句话,说得极舒服,很是认同地点头,对霍惜说道:“你若帮我谈成这桩生意,我亏待不了你。” 霍惜不为所动。 吴有才眼珠子转了转,对霍惜说道:“你帮我谈成这桩生意,我把慈恩寺的木料采办名额送你一个。至于你是自己做,还是转手给别人,这我不管。这里面赚头可不少,比你给这些番人做中人拿的多了。” 霍惜当他开玩笑:“吴大人什么时候改去工部了?慈恩寺由工部承建,吴大人能做得了工部的主了?” 吴有才面露得意:“工部?工部现在哪还有人可用。若有木商能解决慈恩寺的木料问题,工部还巴不得呢,没准还能把木商当祖宗供起来。” 霍惜不解:“这是如何说的?” 吴有才看了他一眼,嫌她年纪太小,沿海三十六行,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人可用,两次都派一个小孩来。 不过小孩好控制,到时出了事,他只不认就是。觉得小孩也正得自己的心意。 娉娘看了霍惜一眼,娇弱无力地倚到吴有才身上,香帕甩到他脸上。 “大人,你何必跟个小孩打哑谜呢,他能见过多少世面?你要不说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他就是把脑袋想破了,都想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窍。” 吴有才被娉娘哄得舒服,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还是你会说话。” 便对霍惜说道:“数月前,陛下命泰宁侯陈珪营建北平城,各种材料都往北平城运,这其中木材采办是个大头。如今工部从上到下,只要喘气的,几乎全部派往各地采木一线。工部尚书宋礼都亲自跑到四川山里去了,左侍郎古朴往江西,右侍郎师逵入湖广,各郎中,员外郎入云贵,浙江,两广等地,如今陛下又要建慈恩寺,哪还有人手。” 霍惜吃了一惊,没想到竟听到这样的消息。 狗腿一般,又亲自给他冲了一杯糖水,让他多讲讲。 吴有才被霍惜哄得舒服,倒也不吝啬跟她讲了许多。 霍惜这才知道,永康帝先是派人疏通南北运河,等会通河一疏通,又下旨营建北平城。 营建北平城哪是什么简单的工程,所需木料巨大。“蜀山兀,阿房出”。光建一个阿房宫,就把整座蜀山都伐秃了。 建宫殿主用楠木,门楼也主用楠木,间用杉木,桧木等木料。 而不是说只要是这些木料就行了,各木材都有尺寸长短要求,围长一尺以下的不要,围长一尺以上的为六等,二尺以上为五等,四尺以上为头等,五尺以上为神木。 一尺以上的这些楠木,杉木,桧木等木料,无不长在崇山峻岭之上。工部尚书宋礼都拖着年迈的身子跑川蜀深山里去了,工部其他人能在京城享清福? 如今北平城的木料还在伐采途中,皇上又要建慈恩寺,供奉太祖皇帝和孝慈高皇后,这木料的采买便只能交给木商了。 如今营建北平城的木料采办主要是三种形式,一是官方直接采木。如果是官山,直接砍,如是民山,会按市给价。第二种是商人采木,第三种是土司进献大木。 而慈恩寺的木料采办与营建北平城相比,自然是要落后一筹的。如今工部哪还有人手亲上伐木一线,盯着报恩寺的木料采办,便全交给木商。 吴有才说了一番,斜了霍惜一眼,他跟这个小子说那么多做甚。忽然觉得有些失了身份。 霍惜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忙上前又拍又哄的,把他哄舒服了,脸上带着一丝谄媚:“大人,您真的能把一个木料采办名额给我吗?” 吴有才斜了他一眼:“你敢置疑本大人的话?” 娉娘倚到他身上:“哎呀,大人,他一个小子,哪知道大人您的能耐,您姐夫是侯爷,姐姐是侯夫人,就是宫中您也有贵人相助,一个工部小小的木料采办名额而已,您还做不了主吗?” 吴有才脸色得意,斜了霍惜一眼:“若你能说服番商,再在清单上加一千斤白糖,我就做这个主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商机 风二十本是面色不虞,坐在那里,装听不懂。 但他本就是卫朝人,能听不懂吴有才的话?听了他的一番话,面上不动声色,眼波却流转万般,觉得回去该跟主子好好合计一番。 正想着,就见霍惜装模做样来与他商量,他便一会摇头一会皱眉的。 霍惜哦哦地点头,在他和吴有才中间来回传话。 最后双方谈定白糖五百斤,说番商只带了五百斤。再给龙涎香十斤,再多便不换了。 人家只带了五百斤来,这等稀罕之物,人家国中也没多少,已是全部的老底,吴有才能怎么办,只好应下。 双方约好,交货之日,吴有才便把木料采办文书给到霍惜。 霍惜和风二十便离开万香楼。 仍是侍女瑶琴送了他们出来,走上来悄声道:“姑娘说,买的庄子小公子只管拿去经营,也不用惦记给姑娘分红的事,只要将来让姑娘有个栖身之所,埋骨之处,姑娘就感激不尽了。” “放心吧。我应承她的事,必会说到做到。她的钱交到我这里,也必不会少一厘一毫。” 瑶琴点头,看了霍惜一眼,这才转身回了万香楼。 风二十送了霍惜回去,这才回去给穆俨复命。 书房里,听完风二十的话,穆俨拧眉沉思。 离一道:“霍小娘子也不涉及木料生意,这个名额给到她,她怕是也只有转让的份。” 坎二看了少爷一眼:“少爷,咱能接手这个生意吗?” 离一白了他一眼:“这生意瞧着有赚头,但咱还是不好露面。” “那咱就没法做这生意了?” 坎二和风二十都有些可惜。 穆俨心中没想慈恩寺木料采办这件事,倒是想到营建北平城伐木一事。 西南深山中各种木料众多,工部尚书宋礼都亲自上伐木一线盯着了,西南的土司们为了讨好朝廷,一定会向官方进献木料的。 为了争夺深山里的楠木等珍稀木料,一定会互相仇杀,纷争不断,到时西南局势将不稳。 而他那个亲爹,目前还没有团结西南各少数民族,各土司的能力。 到时局势一旦发生变化,必会影响到西平侯府。到时若是西南侯府调解平衡各方无力,必会被陛下问责,到时再趁势派人接管云南,西平侯府即被架空。 “传信巽五,震六,让他们立即筹办木料铺子,务必把云南的木料采买生意做大。与其让各方势力争抢刮分,咱先把这个生意做了。让他二人派咱们的人进山勘察木料,先一步圈起来。盯紧云南各处,若各土司有生乱的苗子,及时压下去。” “是。” 离一有些担心:“少爷,这木料生意,咱怕是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银子花费估计不少。怕是个亏本的生意。” 坎二回过神,认同地点头:“是啊,少爷,听说进山开采,入山一千,出山五百,极为艰难。且不说勘察伐采阶段异常艰难,就说运转,运解所需大量人力物力,所耗时间之长,水路转运,溯江万里,没个一年几载,都不定能从云贵的深山里把木才运解至北平,咱做这个木商,不太合适吧。” 穆俨淡淡地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这事按我说的做,即便亏本也要做。祖父耗尽一生,平定云南治理云南,才有了如今的局势。如今云南各地的土司虽依附我朝,但心思莫测,周遭又有洪沙瓦底,暹罗,真腊这些小国,云南不能乱。” 一乱,祖父和伯父一生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而霍惜那边,五百斤白糖好弄,但换来的木料采办名额要怎么处理? 如今的商办采木,是由木商先从官府领取一定的经费,然后再招募人力民夫进山采木,然后再由木商将木材送到官府指定地点,由官府验收合格,结清余款。 这个事说难也不难,说容易又不容易。 首先勘查阶段就不容易。 得请有经验的人进山选料,这慈恩寺的木料虽不如宫殿皇城用料那么严格,非要什么名贵的楠木之类的木料,但樟,杉,柏,松,桧这些木材,要寻到好料也并不容易。 再来就是采伐,如今的工具只有斧子和锯子,要人力民夫一斧一锯地伐出来。伐个巨木,半天都不定能伐下一棵。 即便伐下了,从那深山里运转出来那也不是简单能做到的。 那深山老林里,走路都艰难,还要扛泄一根那么大的木料,开山辟路,那得耗多少人力物力? 那运转的过程,先把木材从砍伐地拖拽出来,把它拖到溪水处,然后通过溪水把木料泄运,扎筏运到大江大河中,再从江河里一路通过水路拖运至京师。 这中间的运转、运解过程,多少艰险,不可言状。 所耗人力物力之多,所需时间之长,霍惜觉得除了有些耗不起之外,最主要的是自家没有半分底蕴。 木材商经年累月做这木料的生意,手中除了有人手,仓库里怕是也有不少存货。 霍惜想了一夜,没想透这个事,次日去了铺子,找到沈千重,再拉着杨福,三人埋头商议了一番。 “不管是咱自己做,还是转让出去,这都是个好事情啊。”沈千重不想东家又为铺子揽回这么一个大生意。 杨福有些激动:“如今咱们广丰水也有能力做这个事了。咱只管把事接下来,请人进山勘察,伐木也不用咱自己做,只要钱给足,自然会有木工民工争着做这个生意,咱只管跟在后面付工费付料钱就行。” 霍惜没有说话。 沈千重考虑了一番:“咱如今还没有这方面的人手。而且陛下亲自督造的寺庙,半点差错都出不得。咱们还是把名额要下来,再把消息放出去,自有木材商会跟咱们接洽。咱只要从中过一手,赚个差价就行。” 霍惜想了半天,问沈千重:“你与江南商会里的木商有没有熟悉的?” 沈千重想了想,点头:“倒是有几个还谈得来。” “那你这样,悄悄地把消息透一透,让别人来做这门生意,咱只赚些差价就成。” 沈千重点头,忙不迭地出去寻交好的木材商去了。 等次日交完货,霍惜从吴有才那里拿到了木材采办文书。而沈千重不过在外头走访了一天,就有人找上了霍惜。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更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看不起谁呢 “小霍惜,有好事怎么不记得通知哥哥一声?”人未到声先到。 霍惜忙把目光从账本上移开,抬头去看。 就见隆兴号少东家裴偌璟和一个年轻男子掀帘走了进来。 “裴哥哥?”霍惜起身相迎,微笑着把他让到桌边来。 那跟着来的男子往桌上看了一眼,厚厚的一本账薄,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能看懂? 裴佑璟向她介绍:“这是你嫂嫂的娘家兄长,万景榆,你也叫一声哥哥吧。” “万哥哥。” 万景榆朝霍惜微笑地点了点头。 裴偌景拿起腰扇的扇柄把那摊开的账薄合上,在封面上敲了敲:“能看懂?” “嘿嘿,瞎看。”霍惜笑了笑,让伙计斟茶上来。 “我才不信。”瞎看能看这么认真? 这小姑娘不能以常人的目光来看,瞧着虽这么小的年纪,但广丰水可是她开起来的。他家霍忠管事,可是亲眼看着这小姑娘从码头上扛包起家的。啧啧,人不可貌相。 这孩子哪是什么渔户家的女儿,分明是他们这些累世商家出来的千金才对。 不对,就他们裴家这么多年也没出一位这么厉害的小姑娘。 呷了一口茶,裴佑璟笑道:“小霍惜,今年的秃黄油制得好啊,你嫂嫂可喜欢吃呢。” 霍惜歪头看他:“就我嫂子觉得好吃?” “哪有,哥哥我也觉得好吃得紧。下次再有可别忘了哥哥。” 霍惜笑着点头应了。她送出一篮子秃黄油,裴家也回了不少礼物,没吃亏。 “哥哥可是路过?”这是干什么来了?隆兴号要他忙的事可不少。 “我家在内城,铺子也在内城,得多无聊,才从你这里路过。” “那你是闲得慌?”霍惜拿眼斜着看他。 万景榆虽然在来之前听妹婿说了这个小姑娘的一些事,但没想到,这小姑娘胆子倒是挺大的,没半丝怯意,也不奉承,大大方方的,与佑璟交谈像是经年熟络的朋友。 裴佑璟哈哈大笑:“对啊闲得慌,才过来给妹妹送钱来了。” 送钱?霍惜不信。 裴佑璟点着她:“你这妹子,哥哥惦记着你,你倒好,有好事却没想着哥哥。” 霍惜脑子里转了一番:“裴哥哥是说木料的事?” 裴佑璟朝万景榆挑了一下眉毛,就说他这妹子机灵吧。 霍惜歪了歪头:“可我记得隆兴号没有涉及木材生意啊,要是有,我早就通知裴哥哥了。” “哥哥家是没这门生意,但你嫂子娘家是木材商啊。” 霍惜哦了声,那她可真不知道这关系。 裴佑璟便与霍惜说起万家的事。 霍惜听完看了坐在一旁的万景榆一眼:“万家做了这么多年的木材生意,之前没听说慈恩寺要向商人采买木料?” 万景榆便说道:“在慈恩寺刚开始筹备之初,我家就得了消息。当时以为是官办采木,就没太关注。只把心思放在北平城的营建木料上。等听说慈恩寺采取商人采木的方式时,消息便得的晚了。我家也走了好些关系,但没能拿到采办名额。” 霍惜点头表示了解。 “妹妹,还是你厉害啊,总共只有四个采木的名额,就被你拿到一个,其余三个听说都是有背景的,就是万家都远及不上。” 霍惜不想透露如何拿到这个名额,只推说是别人欠的人情。 裴佑璟也没想到万家走了工部的关系,都没能拿到这个名额,却被小小的广丰水东家拿到了。 之前她还拿到卫所的军服生意,如今卫所秋季的军服生意又交到了广丰水手里。他爹说这个小姑娘不可小觑。 难道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有宫中的关系不成? “小惜儿,你看你家也不做这个木料生意,能不能把这个名额转让给万家?” 裴佑璟说完,万景榆也点头:“正是。万家不会亏待你的。转让费用万家愿意出一千两银子。” 裴佑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霍惜慢慢端茶呷了一口。 才笑着说道:“我听说前朝建的报恩寺,花了近十年功夫,耗资数百万两银子才建好。而我朝这个慈恩寺规划比前朝的报恩寺还要大,所规划佛塔高九层,殿宇佛堂,房间要建两三百间之多,估计要征用民夫十几万人,建个十几年都有可能。前朝的报恩寺,比它可小多了。” 万景榆惊讶地看向他。裴佑璟则低头笑了笑。 又听霍惜说道:“前朝的报恩寺,前后共花了数百万两银子,这慈恩寺只多不少。木料采买几十万两估计是要花的。” 二人愣愣地听她小嘴巴巴说着。 “要是建个十几年,年年都跟工部跟官府打交道,事情办好了,这中间的隐形好处可不少。北平城估计怎么的都得修个十几年,那用的木料可不是小小一个慈恩寺能比的。除了木料生意,竹料,石料,各建筑材料,粮食,布匹,盐铁,日常杂用等,什么生意不能做?” 万景榆和裴佑璟一脸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呆愣地看向她。 这真是十来岁的小姑娘? 这生意摸得门清啊。瞧人家把这条理逻辑顺了个清楚明白,这好些他们都没想到。 裴佑璟心思动了动。 来的时候,两人说好,转让费给个五千两,看在与裴家过往的交情上,小霍惜一定会答应的。 没想到万景榆像忘记了一般,竟只提了一千两的好处费。 现在他再听小霍惜说了这么一通,这个木材采买名额竟是个香馍馍了?要不他裴家把这个生意做了? 裴佑璟低头想着自家做这个生意的可能性,及可用的人手。 就听到万景榆说道:“是我想岔了,银子的事我们好商量。” 霍惜看了他一眼,心里是有些生气的。这人是当她年纪小,好忽悠吗?一千两,也好意思开口!看不起谁呢。 她现在拿着工部出的商办采木文书就能到官府领一笔启动资金,拿这笔资金,在铺子坐收一些木材来,再运到工部换银子,只这么操作,十来个一千两都能拿得到。 她缺这一千两? 早年是挺缺的,可现在她一点都不缺了。如今她看不上。 霍惜低头想着广丰水操作这门生意的可能性。 裴佑璟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这小姑娘打的什么主意。给万景榆使了个眼色。 笑咪咪对霍惜说道:“小霍惜,那你说说你的想法,哥哥们听你的。” ------题外话------ 明天见~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裴家接手 霍惜看了裴佑璟一眼,隆兴号这根大腿还是要抱的。 想了想:“名额我可以转让给万家,但我要利润的三成。” 本来跟沈掌柜和舅舅商量好是要两成的,但这万景榆不怎么诚心,十几年的隐形好处,一千两就想把她打发了,她不高兴了。 裴佑璟和万景榆吃了一惊。 这还真的敢要啊。 “你知道三成是多少吗?”万景榆眯着眼睛看她。 霍惜对着万景榆点头:“我知道啊,不少。就是知道,才觉得三成并不多。你不要光看着眼前,要想着往后的几年,十几年。你万家起码能再做几年十几年的生意,有了官府的背书,你只要把工部的人伺侯舒服了,他们手里漏一点就够你万家吃的。” 万景榆目光闪了闪。 霍惜看了他一眼,又道:“只有四个采办名额,你想京城有多少木材商?你得了官办的生意,有了官方的庇佑,以后会缺了生意做?搞不好你家能成为江南木材行的老大。这里面的好处,才是大头。” 裴万二人没想到霍惜竟想得这么远,都听愣了。 即便将来事实有可能像霍惜说的那样,万景榆还是不同意三成,跟霍惜开始讨价还价。 而裴佑璟是真的认真在考虑自家做这门生意的可能性了。 最后双方没谈妥,只好暂时散了,各归各处。 万景瑜一路叨叨,觉得霍惜这小姑娘野心实在太大,什么都不做,倒个手,就想拿其中的三成利润。 那早知道这样,他家花个三成利润给工部的人塞好处,还拿不下这个名额? 裴佑璟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你家往工部塞的好处不少吧,最后不是没拿下来?这里面可不止工部的关系,估计还得上面发话。”裴佑璟手往上指了指。 “上面,你是说宫中?她一个小姑娘,还能有宫中的关系?”万景榆不信。 裴佑璟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爹早早就跟他说过,人不可貌相,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他爹对这个小姑娘可是推崇备至,觉得这小姑娘将来到他那个年纪,没准成就比他还大。 裴佑璟回到家,寻到他老爹书房,正好他爹在,便与他爹说了这个事。 隆兴号东家裴润泽,听完笑了笑。 “这万家若是交到你这个舅兄手里,怕是要走下坡路了。眼光格局都太小。” 裴佑璟觉得他爹说的很有道理,但又不想点头,显得他挑岳家的眼光不好。不过妻子是妻子,舅兄是舅兄,他妻子还是极好的。 裴润泽又摇了摇头,失笑:“一千两?小姑娘可看不上。” “可不是,她咬死了三成,半点面子不给我。” 裴润泽笑了起来:“那孩子说得没错,给了三成哪怕自家不赚钱,但未来几年,十几年的好处摆在那里,工部随便漏一漏,就吃得撑了。” “吃撑了?” “可不是。北平要修城建殿,那工程能小?若真像大伙议论的那样,陛下要迁都,北平将来就是皇城。除了修城建城墙造宫殿,民间不盖屋子的?皇城都修在北平了,那陵墓要不要修?这不是吃饱,这是要吃撑了,还撑得暴了。生意将来都接不过来。” 裴佑璟听得心中激荡:“那爹,要不咱做了这个生意?” 他爹这一番话,那将来还愁没生意做啊? 裴润泽也被自已说动了。不过,歪头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你截你岳丈的胡,你不怕万氏跟你闹?” 裴佑璟摸了摸鼻子:“是爹你说他家目光短浅啊。肥水干嘛流了别人田。小霍惜转给别人,还不如给咱们。” 裴润泽想了想:“那你跟小霍惜那边说一声,若是万家不同意,就转于咱家,这生意咱家来做。咱给她三成。” 裴佑璟高兴地点头:“行,我晚点就去找小霍惜!” 而万景榆回去也把事情跟自家老爹说了,万家主也不同意三成,觉得要得太多了。 父子二人商量,决定冷她一段时间。 等她找一圈人下来,看形势不对,自然就会来找他们了。就跟那卖瓜的一样,开头瓜新鲜,卖得贵,等卖个几天,瓜不新鲜了,自然就要降价,贱价出售的。 霍家不过两个铺面,这个生意广丰水可做不来。 但霍惜却不愁卖。明确跟万景榆说了,只给他五天时间,五天一到,他若不给准话,就不要怪自己没有看裴家的面子。 万家倒是沉得住气,传的话收到了,但没做任何动作。 而裴佑璟却提前跟霍惜打了招呼。 故五天一到,霍惜便把文书转给了裴家。裴家也干脆,直接给了她七万两银票。 如今生意还没做成,裴家就给了七万两银票。霍惜觉得给的有点多。 但裴佑璟说,自家老爹已决定做木材生意,而且以后只怕有源源不断的生意找上门。他家跟官家交好,以后隐形好处不少。 不止是木料,现在往北平城运送的各项物资极多,他家的布料,粮食,日常杂用等其他货物,生意都好做了。 他爹还说了,若以后生意好,忘不了霍惜的好处。 霍惜一听,便高高兴兴地把银票收了。与聪明人做生意,就是痛快。 拿着七万两银票,想着吴有才送自己这么一大笔钱财,想着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将来自己在治吴氏的时候,也放过他一次。 当晚跟霍念讲夜间故事,就讲了这个七擒七纵的典故,把霍念听得津津有味。 霍惜给他揉手脚肌肉:“现在还蹲马步啊?” “还蹲,不过武先生开始教我们拳脚了。姐姐,我耍给你看!”说完,霍念就在床上嘿嘿哈嗬地打起拳来,有模有样。 霍惜看了很是高兴。叮嘱他好好跟武师傅学功夫。 又想起在琼花巷不肯跟左氏和鲍夏回庄子的鲍康。那鲍康非要跟在霍念身边。 霍惜想着不能浪费了那份大力气,他跟鲍夏练了些拳脚,是有天赋的,要不要找人来系统地教一教他呢? 将来他跟在念儿身边,也能护着念儿。要不送他去书塾,让他跟着武先生学一学? 但他智商不行,馆长怕是不会同意。霍惜想了几天,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好把事情按下。 又过了两天,霍惜收到外祖父的信,信中说给霍念送一个先生。 霍惜有些惊喜。这可是真正的大儒啊,比博雅书院那些先生可好太多了。若能把他请来教导念儿,那可是念儿的福份啊。 收拾了一番礼物,就准备去请人。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请先生 出发前,杨福来问霍惜,从吴有才那里换回来的那船瓷器和云锦怎么处理。 这两样都是极珍贵的东西。都没敢放铺子那边的仓库,被杨福拉去了汤泉镇的庄子。 “先放庄子那边。暂时不动。” “要不要带去宁波,在越州取了瓷器,一同卖给番人?” 霍惜想了一番,摇头:“先放着,我有些想法。去宁波咱带糖去就行。” 杨福点头:“那行。收上来的蔗糖我都往将军山那里运了,咱什么时候去炼白糖?” “等过几天吧。” 交待完铺子的事,次日,逢霍念休沐,霍惜带着他,和杨福还有非要跟着一起的鲍康,四人往京郊外的庄子去。 还没到庄子,就见两个男子正拉扯着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紧紧护着怀中的包裹,喝斥着对方,却半点用没有,被两个男人又是扯胳膊又是要摸脸蛋的。 杨福看得心头火起,急忙跳下马车:“住手!”边喊着边小跑着过去。 霍念一看也要跳下去,霍惜还没有动作,鲍康就把他抱了下去,两人齐齐跟着杨福跑了过去。 那两个男人一看,有人来了,还是坐马车来的,担心是贵人,忙松开那女子,跑了。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那女子朝杨福施礼。看了他们一眼,又避过杨福的目光。 霍念仰头小脸:“姐姐你别怕,我们是好人。你住附近吗?我和舅舅可以送你回家。” 那女子朝霍念笑了笑:“我就住前面的庄子。” “你住前面那个庄子啊?那你认识一个叫秦昌之的大儒吗?”杨福问她,正愁没人领路呢。 那女子抬头打量他,又看了一眼霍念和鲍康,正准备开口。 霍惜那边也下了马车,走了过来:“姐姐是前面那个庄子的人?” 那女子看了霍惜一眼,点头:“嗯。”欲言又止,只说:“我带你们去吧。” 说完转身走了,霍惜他们忙跟在她后面。 那女子把他们领进庄子,又到了一处小院,推开门朝屋里喊了一声:“祖父,有客人来。” 呃,这人难道是秦昌之的孙女?霍惜扭头看了她一眼。 “是何人?” 屋里有老者的声音应和,很快一个老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十来岁出头的年纪。 霍惜想,这应该是秦昌之那个叫秦怀敏的孙子了。那领他们过来的,便是他的二孙女秦怀妤了。 “见过秦先生,小女霍惜,这是我舅舅杨福,弟弟霍念和家仆。” 霍惜朝他行礼,霍念和杨福也跟着行礼。 “你们是何人?”那老者打量他们,秦怀妤也打理她,原来她和自己一样,是个小丫头啊。 “我们是原国子监祭酒李石勉先生介绍来的。之前有幸得他教诲,在他门下学过两年。如今我幼弟正是求学的年纪,得李先生指点,来寻秦先生。” 霍惜说完,秦昌之便明白了。 之前李石勉给他的来信中,说这些年尝遍了人情冷暖,只过去指点过的一个小弟子,念着他一家,给他送钱送物,无以为报,得知对方正为弟弟寻先生,故求到自己这里。 秦昌之打量霍惜,重点是打量霍念。 霍念在来之前,被姐姐告之要带他出来寻先生,让他要乖要懂事,见先生打量他,便上前两步。 “先生好,我叫霍念。我快六周岁了。现在博雅书塾念书。已经学完三字经了,正在学千字文。” 秦昌之见这孩子虽小,但一副聪明机灵模样,暗自点头。让他背一遍三字经。 霍念便背着手,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起书来。 秦昌之边听边点头。 等霍念背完,又考校了他几个问题,心中满意。看向霍惜:“你是想把你弟弟送到我这里来?” 霍惜想了想,道:“把霍念送到庄子上来跟先生读书,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心中其实还有两个想法。” “你说。” “我是想把先生接到城里的,我家在莫愁湖那边有宅子,先生一家可以住到那边去。先生可以到博雅书塾当个先生,白天给他上课,不独他一人,晚上和念儿住在一起,可私下指点他。” “幼弟现在还小,正是接触这大千世界的时候,让他在外头书院读书,平时与同窗,先生,及其他人在一起,可以学一些人情世故,让他经一些风雨,历历事,比他在屋里闷头一个人求学,要好得多。这是其一,二是若先生不愿去博雅书塾当个先生,可和我弟住在我们城里的宅子里。来往比庄子方便。” 秦昌之抬头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他两个孙子女也抬头看她。 秦怀妤更是往缩在祖父身后的弟弟身上看了一眼。 秦昌之没有应承,只说他会考虑。 没能得到他的应诺,霍惜有些许遗憾。最后也只得与他一家告别,带着霍念等人回了城里。 把人送走后,秦怀妤去屋里寻祖父。 见祖父正在发呆,张了张口,又抿住了嘴。 “妤儿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祖父想收下那个孩子吗?” “那孩子是个机灵的。又是故人请托,祖父会收下他。”早两天前他就收到了李石勉的来信。 没想到李石勉还能得知他的下落,找人把信送到他这里。 这样看来,李石勉一家虽流放了,但在京城还是有些人脉的。而自己一家虽没被流放,但如今老太婆没了,儿子儿媳也没了,他秦家昔日门庭若市,如今只留下两个小孙孙陪在他身边。 如今祖孙三人龟缩在大孙女的陪嫁庄子上,动弹不得,还要看人脸色。 大孙女若不是当初怀了身孕,后来又生了儿子傍身,日子只怕还要艰难。 秦昌之正想着,又听孙女问他:“那祖父是想让那个孩子住到庄子上来吗?” 秦昌之看了她一眼:“妤儿说祖父该如何做?” 秦怀妤咬了咬下唇,道:“祖父,咱们能回城里吗?” “回城里,你想回城里?”秦昌之有些惊讶,孙女竟然想回城。 当初家产被抄了,他一家被贬为庶人,住在大孙女的陪嫁宅子里,孙子孙女上街,被昔日的朋友奚落,两个孩子哭着闹着,再也不愿呆城里了,便住到了这庄子里来。 如今这孩子想要回城里? “祖父,那个霍惜说得对,弟弟还是到书院读书,能学一些人情世故,历历事。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陪着他,凡事都要他自己多学多看,事情自己学着解决。他一直窝在庄子里,整个人都是呆呆的,将来就算学了一肚子的学问,到了外头,人情世故一概不懂,要如何立足呢?” 秦昌之默了默,又猛地抬头:“你今天到镇上卖帕子,可是被人欺负了?” ------题外话------ 不知道有没有第三更,若没有,我明天就加更哈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安顿 秦怀妤没有说话,抿着嘴。她不想祖父为她的事操心。 秦昌之却是从孙女的表情上看出来了。 深叹了口气,有种无力感。 大孙女在婆家过得艰难,虽有儿子傍身,却要跟几个姨娘争宠,娘家不给力,在婆家连个话事权都没有。 二孙女如今已到及笄之年,还不知会落得怎样的婚事。孙儿怀敏,年幼经了家中的变故,父母双亡,跟着他们窝在庄子上,镇日也不出门,连个朋友都没有。 而他身无长物,带着两个孙儿苟居在大孙女陪嫁的庄子上,让怀妩在婆家更是抬不起头。 “祖父?” 秦昌之见孙女一脸的担忧,叹道:“罢了罢了,咱们回城。” “哎!”秦怀妤松了一口气,面上带笑,“那孙女去收拾行李!” 得了秦昌之的口信,霍惜心中高兴,放下手中的事,带着舅舅雇了马车去了京郊。 “我来我来!” 见秦怀妤抱着一个大包袱往外走,杨福忙小跑过去,接住了:“你一个女孩子,搬不动这些,就放那里,我来就行。” 秦怀妤脸红了红,倒也没与他争执,想拿些小件,也被杨福抢了过去。愣愣地看着他来来回回地搬,半点不惜力。 鲍康是个力气大的,杨福搬了几趟,就气喘了,他倒是开开心心地,来回倒腾着。 秦昌之见他一副稚子的模样,笑了笑,心中有些惋惜。 霍惜走到他身边:“先生,若是博雅书院愿意雇您,您能不能跟馆长说一声,让鲍康进去跟着武学先生习武?他如今这样,若能学个一招半式的,将来也有一份自保的能力,也不浪费了他那身力气。” 秦昌之有些惊讶:“博雅书院还开了武课吗?”难道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博雅书塾? 霍惜点头:“才开了不多久。” 安抚他:“若是博雅书塾不愿雇您,您就只管在我家住着,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念儿以后会孝顺您的。” 秦昌之看了她一眼:“若是你说的博雅,是老夫认识的那个博雅,他们会聘用老夫的。” 霍惜看向他,说得这么笃定,难道他跟书塾的馆长相熟? 秦昌之却不予多说,只看着行李被搬上马车,便踏上马凳钻进了车厢。 几辆马车驶离了庄子,秦怀妤掀帘往后看了看这个住了几年的庄子,很快又放下了帘子。以后她不会再困在这个庄子上了。 马车在琼花巷霍家宅子前停下。 邹阿爷阿奶,沈千重带着沈洛,还有两个婆子,到了门口迎接,霍惜给他们做了介绍。 “这处宅子原本打算全部用来当作坊,现在我把二进院收拾出来,给您一家住。前院虽当了作坊,但关了院门,并不影响,二进院也有后门,您一家并不需要经过一进院。” 秦怀妤听说有作坊,眼神动了动。 也不知是什么作坊,她平时只绣些帕子,做些绣样卖,若有什么是她能做的,也能给家里添个进项。 秦昌之进了院子,略打量了下,见很有生活气息,收拾得很温馨,心里暗自点头。 沈千重帮着搬上搬下,搬完后,搓着手,有些紧张地看了看霍惜。 霍惜便指着沈洛对秦昌之说道:“这是沈掌柜的儿子沈洛,和先生家的怀敏一般大,都是同龄人也许能说得来。沈洛读书不错,若是平时有什么难解的问题,希望能得先生指点一二。” 沈千重在一旁连连点头,紧张地不行,大儒都是有脾气的,也不知愿不愿意。平时洛儿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对洛儿可是有大大的好处。 “沈洛见过秦先生。”沈洛朝秦昌之执礼。 秦昌之打量了他父子一眼,点头:“若是有不懂的,尽管来。” “多谢先生!”沈洛给他又深揖了一个弟子礼。 心中激动不已,见秦怀敏偷偷看他,便说道:“你想不想到前院看看?我领你去。” 秦怀敏看了祖父一眼,见祖父点头,脸红红地和沈洛一起去了。 秦怀妤也想去,霍惜见了,便跟她介绍:“原本这处宅子是用来当作坊的,一进院原是安排制扇的匠人带着徒弟在制扇子,二进院给女人做绒花,做扇面,络子,扇坠这些,后来你们愿意来,我和沈掌柜就把制扇匠人搬到他那个宅子去了。” 秦怀妤听了眼睛亮了亮:“没有做绣帕的吗?” “我们铺子也收绣图绣帕,但她们都领料在自家里绣好了再送过来。绒花,扇面也有人领了回家做,后来我们要的量大了,就开了作坊,让大家来作坊一起做事,这样效率也更高一些。” 见孙女有兴趣,秦昌之便说道:“你和小东家到前面看看吧。” “先生叫我名字吧,叫我小东家折煞我了。”霍惜朝他作了个揖。 秦昌之看她作男装打扮,行的礼也不伦不类,有些嫌弃:“合该有个先生来教教你才是。” 霍惜笑了笑:“那以后请先生多加教导。” 秦昌之一脸嫌弃,朝她俩挥手,邹阿爷阿奶见她俩走了,便和沈掌柜杨福一起帮他归置东西,跟他介绍一些情况。 秦怀妤跟着霍惜到了前院,见二十来个女子在一起做绒花,做扇面,做扇坠,神情专注,偶尔说笑两句,气氛极为融洽,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扇面绣得不比她差,还有那扇坠,特别是那绒花做得太好看了。 这些女子头上都带着一朵两朵的绒花,她也想要,想学。 “若你想学,就到前院来跟她们学。” 秦怀妤欢喜地点头应了。 霍惜带着她,在旁边看了一会。见她们速度很快,活做得精细,很是满意。 作坊里的女子多是琼花巷附近书生家里的姑娘,娘子和家人,有成了亲的,有未婚的,也有年纪稍大的,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按件工钱,做的多拿的多,一人一月至少有一两银子拿。 作坊也不止这二十几个女子,平时在家里要看顾小孩,照顾老人的,便都领了活计回去做,给作坊供活的女子其实不少,还有画扇面,题字的书生,算起来,人还挺多的。 人集中到作坊后,霍惜又买了两个仆妇,一个李婆子,一个赵婆子,一个看门,一个给这些娘子中午做一顿饭食。 李婆子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孙孙,叫虎子的,平时帮着往前院后院传话。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这小童是什么身份 霍惜给李婆子赵婆子介绍了秦怀妤:“以后秦先生一家住后院,若秦先生有需要帮忙的,你们给搭把手。” “是,东家,我们记住了。”李婆子赵婆子点头应了。 虎子偷偷打量秦怀妤,霍惜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给他掏了一把糖:“以后秦先生有什么事,就去前面的宅子通知邹阿爷阿奶,或者到铺子寻我们,可知?” 虎子高兴地把糖果收进身上的小挎包里,重重点头:“虎子知道了。” “东家又给他吃糖,这作坊的小娘子伯娘婶子们平时给他带不少吃的,都把他喂胖了。” 李婆子看了孙子一眼,脸上扬着大大的笑,她和虎子可是遇到好东家了。 平时她除了看门,做些作坊里的活计,东家也给她算钱,这才一月不到,她就攒了快一两银子了。 霍惜又吩咐赵婆子:“以后秦先生一家,灶上的活你也帮着做些。制扇作坊那边等我找到人,就不用你往那边送饭了。” “是,东家。”赵婆子点头应了。 她孤身一人,能被好心的东家买到,有个地方栖身,管一日三餐,除了月钱,平时做活还有钱拿,她知足了。 秦怀妤看完作坊,跟霍惜往后院走,犹豫了片刻:“我,能不能到前院来做活?我平时在家里绣帕子卖,我的绣活还不错的,你看这是我绣的。” 怕霍惜不同意,忙把腰间掖的帕子拿出来给霍惜看。 霍惜看了一眼,针脚细密,绣图,配色更是绝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系统学过的。 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你这配图可比作坊的好看多了。要是你会画扇面,还可以卖给作坊。我们作坊跟附近的书生长期收一些图样,字画,当做扇面。你要是字写得不错,图画得好,还可以给作坊供图。在作坊做绒花,扇面,扇坠,做绣活都可以的。” “真的吗?那我明天就上工!”秦怀妤脸上带着惊喜。 “你到作坊与她们一起做也行,领料回家做也成,都随你。你住在后院,平时正好帮我看着作坊。邹阿奶毕竟年纪大了,她也不怎么懂那些,我平时忙,也少盯着。若您愿意,作坊就交给你管,我一月再给你开五两的月钱。” “我,我不行的。我没当过管事。”秦怀妤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 “无妨,你先到作坊做些活计,跟她们处一处,平时再帮我盯一盯,若你做得顺手,自己又愿意,再领了作坊管事这个活。” 秦怀妤见她也实在无人可用,便点头应了。 霍惜又了了一件事,心中高兴。 本来只因租住在琼花巷,便借着自家船只下乡收货的便利,向琼花巷的居民贩卖些菜蔬柴炭等日常杂用,赚些小钱。如此便认识了琼花巷及住附近的人。 一开始也就做些贩卖日常杂用的小生意,没想到自认识了住在这里的人后,又知道大伙都不富裕,家里供着书生,花销大,家中妇人平时都做些女工,便又请了她们做活,收了她们的活计放到广丰水卖。 然后卖着卖着,倒开起作坊来了。 连霍惜都没想到。 如今愿意到作坊做活的女工有二三十人,人一多,便又请了婆子来看门,来给她们做中午饭。 如今倒成了一门正经生意了。 二人回了后院,见孙女脸上笑咪咪地,心情颇好的样子,秦昌之脸上便带了笑:“没看到你弟弟?” “他和沈洛去旁边的宅子看匠人制扇去了。”秦怀妤回道。 秦昌之点头,孙子若能活泼一些,是个好事。 看向霍惜:“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又是女工作坊,又是制扇作坊的。听说你城里还有铺子,其它地方也开了铺,倒是我小瞧你了。” 霍惜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小打小闹,为了生计罢了。” 秦昌之看着她点头,小小年纪,倒有一番清静淡然的气度,属实难得。 不一会,秦怀敏一脸兴奋地跟着沈洛回来。 见他开心地说着在作坊看到的一切,秦昌之心里舒了一口气。 孙子原本在庄子上呆久了,整个人都有些木讷,如今见他终于有了一丝活泼的模样,觉得自己做出回城的决定是对的。 留了他一家人在屋里归置行李,霍惜等人从宅子里出来。 扭头对一旁的鲍康说道:“一会小康跟着邹阿爷阿奶,帮着送些柴米油盐等吃用东西给秦先生好不好?” 鲍康连连点头:“好,跟阿爷阿奶一起。还要去接念儿。” 邹阿爷阿奶看着他笑:“好,一会你跟着去接念儿。” 邹胜经常在外头跑,不在两位老人身边,两位老人平时寂莫,帮着照顾沈洛和霍念很是周到,如今来了一个鲍康,心中可怜他,又见他极懂事地把家里的重活都揽去做了,对他很是疼爱。 有点吃的,就留着给他。 鲍康又喜欢霍念,又把好吃的留给霍念吃。每日都要跟着去接霍念。 霍惜吩咐了几句,也没进宅子,和杨福沈千重往铺子走。 “现在赵婆子要顾着给女工作坊这边做饭,还要顾着秦先生一家,制扇作坊那边还是要再请一个婆子帮着做饭。” 沈千重点头:“好,我去人牙所再买一个婆子。” 霍惜道:“要是一家子的也成。也好有个看门的,传话的。” 沈千重点头应了。 下晌霍念放学回来,霍惜牵着他去见了秦先生,让他执了弟子礼。 次日,秦先生和霍念,鲍康一起去了书塾。 霍惜原本还很担心,博雅书塾不收秦先生进馆当先生。虽说秦先生在国子监任过教,学富五车,但他被陛下贬为庶人,只怕书塾不敢用他。 没想到秦先生不仅留下了,连鲍康都被允留下跟武先生习武。 霍惜心中暗忖:看来这个书塾馆长跟秦先生之前认识啊。 以后有秦先生指点霍念的学问,霍惜算是放了心。 书馆里,馆长周冉有些惊喜地看着秦昌之:“没想到先生愿意到博雅书塾来任教,弟子真是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秦昌之看了这个昔日的弟子一眼,自家刚开始落难时,他是为数不多肯朝自己伸出缓手的弟子。 当初他想聘自己到书塾任教,只是那会不止两个孙子不想在城里呆,他也不想呆在城里看那些旧人旧事,心烦。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来了,也是缘份。 “先生竟是学童霍念家里请来的?”周冉很是诧异。 霍念这个不起眼的小童,先是有新城侯请人来教他武艺,而他本人更是一月来两三回,怎地现在又把秦先生请过来了? 这霍家难道是什么落难的贵人?还是家里有些什么关系? ------题外话------ 下午有第三更~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没琢磨明白 没过两天,来博雅书塾教导霍念武艺的张辅也忍不住暗自琢磨。 这霍家难道不是什么渔户,而是落难的什么人家? 怎么把秦昌之都引来了? 那秦昌之寒门出身,殿试一甲榜眼,当了三年庶吉士,散馆后,因秉性梗直,被太祖皇帝安排到了都察院当了个言官。 从一个七品都事一直干到了正四品的佥都御使,只没两年,又给贬到了国子监。 在国子监倒是安稳了好些年,只永康帝一登位,又把他贬为了庶人。 张辅光想着就不由替他有些牙酸。 “秦大人。”张辅朝秦昌之打了个招呼。 “先生。”霍念也起身给张辅行了礼。伯伯说过在书塾只能叫他先生。 秦昌之看了霍念一眼:“收拾一下去练武吧。” 霍念点头,收拾了书本往校场跑了。 秦昌之扫了张辅一眼:“新城侯说笑了,此地哪有什么秦大人。” 这张辅难道只是因为霍念根骨绝佳,特特屈尊降贵来指点他?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一个武将世家,好好的不跟武将家联姻,偏偏喜欢跟文人打交道,没事老请假到国子监蹭学,还得了李石勉的青眼,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 倒也不是青眼,是被屎糊了眼吧。 瞧如今被流放到川蜀之地,这曾经的好女婿也没说关照一二,倒只是过去指点过两年的小弟子记得他,给他送钱送物。 未了还念着霍家的恩情,大老远请托他来霍家给个几岁的娃子当先生。啧啧。 李石勉那个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没想到,如今张家的泼天富贵,竟半点没享到,也是令人扼腕叹之。 张辅对秦昌之的莫明敌意觉得有些奇怪。 但想着他过往不近人情,把大半个朝廷的人都得罪光了,又觉得这正合他的本性。 倒也并不在意。 与他攀谈了几句,见他不予多说,便也做罢,只到校场去指点几个习武的孩子武艺。 间歇问霍念:“你家原来认识秦先生?” 霍念摇头:“不认识呀。” 张辅想想也是,一个渔户上哪认识的秦昌之。听馆长说秦昌之是他的先生,想着定是如今落难了,被馆长请来的。遂按下此事。 晚上回了府,张辅又想起秦昌之,想到秦昌之,不由又想到之前同在国子监的岳丈。 招来外院管事苗仁七:“上庸那边,今年的重阳礼送了没有?” 苗仁七垂着头:“往各处送的礼,太夫人和夫人都安排妥当,早已送出。” 张辅点头:“我再写一封信,你明早来取,帮我往上庸送去,那边山里冷,库里取一些毛皮厚布料一并送过去。” “是。” 张辅开始磨墨,苗仁七躬着身从书房出来,转身就去了太夫人处。 太夫人王氏紧了紧手里的佛珠,眉头皱了皱,挥退了苗仁七。 孙妈妈跟着出来,叮嘱自家男人:“你是知道太夫人不喜欢侯爷前头那位的,那李家更是不待见,如今见他家流放到那山沟沟里去,心里正畅快着,你可不能给太夫人添堵。” 苗仁七忙点头:“我明白。咱一家多亏了太夫人,不然哪有如今的好日子。我省的。” 次日苗仁七恭敬地接过张辅的信件,仍是按老规矩办了。如今太夫人看都不看了,信件根本不用拿到太夫人那边请她指示。 另一边霍二淮和杨氏得知李家外祖父给念儿请了先生,连夜点了灯烛捕了半船的银鱼,并各种河鲜,用板车推到秦先生住的地方。 还给博雅书塾的馆长和各位先生送了不少。 周馆长让书塾的厨子做了,中午和秦昌之坐在一起吃午食,看着满桌的河鲜,不禁有些感慨。 “自霍念进了我家书塾,这河鲜都不用花钱买了,他家隔三差五的送。我不收嘛,人家说这是自家打的,不值钱。若不收,他家里还担心霍念在馆里不受我待见。我就不收都不行。” 秦昌之夹了一条银鱼送进嘴里,只觉得鲜甜味美的很:“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冉哈哈笑了几声。 微笑着给秦昌之倒酒:“我自然是得了大便宜,先生往后难道不是?如今您住到他家安排的宅子,怀敏又在我书塾里如鱼得水,先生也放了一半心了吧?以后你可比我近便,有吃不完的河鲜。” 秦昌之一筷子河鲜就一口美酒,只觉得如今的日子过得舒心得很:“学生要孝敬我,我难道还能坚持不受?” 周冉见他如今脸上去了一些愁苦,笑了起来,边吃边给他倒酒。 霍惜见霍二淮拿来的银鱼有些多,装在篮子里,给几条金大腿,和一些相好的合作伙伴处都送了去。 得知秦怀妤的姐姐秦怀妩来看他们祖孙,又多给了秦怀妩一份。 秦怀妩看着霍家送来的这一大份河鲜,知祖父与弟妹如今有人关照,放了大半的心。又有些感慨。 以前家里鲜花着锦时,什么人都来家里送礼,送的礼还贵重的很。 可自从秦家出了事,过去的姻亲故旧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如今再看这一大篮子的河鲜,虽不值个什么钱,却觉得礼轻情重的很。 “看着你和祖父弟弟过得好,姐姐也就放心了。是姐姐没本事,照顾不到你们。”说完有些伤感。 秦怀妤拉着她的手安慰:“姐,你放心在金家过日子。如今我们有吃有喝有地方住,祖父一月不仅有书塾的月俸,霍家每月还给三十两束脩。我现在又当了作坊管事,也有五两银子,每月做些绒花,扇面,还能得个几两银,足够我们花用了,还能余下不少。你别替我们操心。” 秦怀妩红着眼眶:“嗯,看你们过得好,姐姐也就放心了。” “姐你放心吧,祖父挺喜欢如今的日子,弟弟在书塾也过得开心,也交到了很多朋友,每日都开心的很。你只管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下回记得把明哥儿带来给祖父看看,祖父惦记着他呢。” 秦怀妩含泪点头应了。 等秦昌之从书塾回来,一家人在一起用了晚食,秦怀妩才拎着一大篮子河鲜回了金府。 而霍惜想着如今城里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作坊也有秦怀妤帮着管,前两日收到温兴宁的来信,问她烧好的瓷器是送进京城还是他们去越州取。 霍惜便觉得该回庄子一趟了。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210727140348237打赏,感谢千里琴书,书友101002081521476,书友20190219154619652,书友5****25,adulanxing,柳絮姐姐,淡豆豉,yiminluo69,megreal,文中希,淡鸦2010,yiming,书友20171227130626498,hg,书友20180915220230514,如梦令lyj,ring_ring,慢慢看来,木樨儿,书友3****11,我爱侬侬,粉碎梦想,sunflower889,hailaan5152,投的月票,感谢大家投的推荐票,及各种支持,感谢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你好我好 霍惜回了将军山的庄子。 杨氏和霍二淮看到她很高兴。往她身后寻霍念。虽然知道霍念在书塾,还是问霍念。 霍惜看着肚子微凸的杨氏,扶着她:“过些天让他回来看你们。” 杨氏摆手:“让他回来做甚,休沐了也别喊他回来,正该跟秦先生做学问的时候。过些天娘和你爹回城里看他。” 霍惜笑着应了,问她身子有什么不适。 杨氏摇头:“现在也不孕吐了,吃得好睡得好。之前半点渔腥都闻不了,你爹一靠近,娘胃里就翻腾得厉害。但现在好了,一天不吃点鱼虾,还念着慌。” 霍二淮在身后,摇头失笑:“我看这一回,定是个女娃,精贵着呢。之前怀那几个,也没哪一个闻不得渔腥。” 杨氏不在意:“女娃就就女娃,给惜儿和念儿生个妹妹我也开心。” 霍惜笑道:“弟弟妹妹都好。”她都会疼他们。 进了庄子主院,见院子让霍二淮和杨氏收拾得很好,让霍惜不由得有一种家的归属感。 “爹娘,这院子你们收拾得好啊。” 霍二淮挠头笑了笑:“这庄子到处是庄稼地,你娘非要在院里开一块菜地。我没同意,她自己趁我进城,扛把锄头,找了几个庄妇,就在院里把菜地开了。” 杨氏看了霍惜一眼,解释:“娘就是想过那种,想吃个饭,拿瓢到库房,库房里存着满满当当的粮食,都不知从哪个缸里舀。想摘个菜下锅,在院里伸手就能够到……” 怕霍惜不同意,小心地问道:“在这主院里种菜是不是真的不合适啊?” 说完看向院子中间的那块菜地。 好像是有点不合适,院子外头哪哪都是庄稼地,菜地也好几亩,吃不完的菜。怎么就刨了个菜地出来呢。 霍惜看着她笑:“合适,怎么不合适,娘想过的那种生活,正好是我想过的。我就喜欢一睁眼起来,就看到院里有菜,库房里有粮。” 杨氏一听,得意地看了霍二淮一眼。 左氏在一旁也点头表示认同。 鲍夏与霍二淮对视一眼,能怎么办,菜地开都开了,也只能随她去了。总不能嫌在院里施肥味道大,再把菜地刨了。 “你左婶子还以为能看到小康呢,他没跟着回来?” 霍惜便向左氏解释:“小康如今在塾跟着先生学武艺呢,兴头十足,每天与念儿同进同出,高兴得很,不肯回呢。” 鲍夏瞪了左氏一眼:“早跟你说了小康在学武艺,他跟着小公子身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放心,我放心的很,哪有不放心。”左氏瞪他。难道还不能问儿子了? “他多学样本事,我只有高兴的份,将来他也有自保的能力,我们即便将来去了,他也出不了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就不兴我想一想儿子? 霍惜便说了几句鲍康学武艺的事,他力气大,虽学得迟,但天赋不错,已是一众学童里面的师兄了。每天都被先生夸,回到家还要拉着霍念练拳脚功夫,霍念见了他就躲。 鲍夏和左氏听了脸上都带了笑。 略做休息,霍惜便与霍二淮一同到庄子上查看庄稼。 如今秋收已过,地里的水稻都归了仓。都陆续往铺子里运,让沈掌柜安排着往北边送去了。 地里也依着霍惜教的各种法子,沤了农家肥,农家肥不够,又到庄子及附近各处挖了河泥塘泥和山上的腐土,又建了沤肥池,沤了好些肥。秋收一过,地里深耕后,往地里厚厚地施了一层肥,如今冬小麦也种上了。 地里光秃秃的一层,芽苗还没长出来。 霍惜走过去,翻开来看,见撒下的麦种已沤出芽了,放了心。 见霍惜在查看,霍二淮和鲍康在一旁介绍:“爹按你交待的,所有的田里都种了冬小麦,等明年中田收了冬小麦,再种糯稻。坡地也趁着前几天的秋雨,大半都种了桑苗,竹林也密密地补种了。” “租户们都没有异议?” “没有,麦种都是咱先垫的,说好种不成,不扣麦种钱,三个庄子便都跟着种了。新的佃契也都签了。” 佃户们怕影响地里的收成,一般都随大流,不太敢有什么新的变化。 但自家教了肥田的法子,又先垫了麦种钱,不过是比之前辛苦一些罢了,又不要他们出钱。 若真的种成,多一季粮食,家里大小都能吃饱,卖了粮食也能有些余钱,有什么不好? 便都跟着种。当然也怕主家不再佃田给他们种。 “那咱之前买的那三顷地呢,跟着种冬小麦没?” “爹收租子的时候,都跟他们说了,也教了肥田法子给他们,大部分人都跟着种,小部分不愿意。爹听你的,并不强求。” 霍惜点头:“明年春上,若是看着其他人得二季粮食,还不为所动,就不再佃田给他们了。凭白的浪费田地。” “好,爹都记下了。” 如今庄子秋粮已收下,冬小麦也种下,庄仆们本该闲下来了,只是霍惜又运了几船竹子到庄子里。 如今大伙都按竹扇师傅的要求锯竹,劈竹,破边,刨皮,刮青,打眼,蒸煮……做制扇要用的竹料。 活计很多,并不缺活做。 而另一处磨螺壳的棚子里,女人老人小孩居多。 把贝壳焯水,去皮,切片,火烤使贝壳分层,用刀片拨离,再送去娄青瑶选料,画图,切片,再进行镶嵌。 之后的抛光,打磨,作坊也有人给她搭把手。 前头工序和后头抛光打磨有帮手之后,娄青瑶如今制作螺钿的速度快了不少。 按霍惜说的,不止做攒盒,选一些工艺品,如乐器,桌几,炕屏,檀香扇之类,镶些螺钿,使原来的物件添了一层光华,更显珍贵,卖价自然也上去了。 霍惜在两个半成品作坊里看了一会,发现庄子里闲着的人都来领活做了。 很多活计老人小孩也能做得来,两个作坊大棚里,人头攒动。 按所做的活计不同,一天也有几文到十几文的收入。一家子要是几人来做活,一天也能拿不少。 霍惜走过去看了看,见五六岁的娃子都跑来跑去,帮着递这个递那个,大家神情专注。很是欣慰。有活做,有钱领,也不用闲着生事,你好我好的事。 戚大做为庄主不时来查看一番,见霍惜到了,又过来介绍几句。 霍惜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多费心,活计若做得好,过年就给大家多发些过年的吃用,有赏银有年猪。 戚大高兴地点头应了,拍着胸脯表示一定带着大伙把活做好。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喜欢什么样的 霍惜又去了隔壁原穆俨的庄子。 如今穆俨已把那庄子抵给她了,成了她的了。 吉老庄见她过来,忙过来拜见:“见过东家。” “你主子跟你交待了?” “是,少爷让我们以后听东家的。” 霍惜看了他一眼,穆俨说这个庄子的人忠诚可信,也不让自己更名,除了吉老庄,其他庄仆应该不知道主子换人了。那么,应该还是可信的吧。 “你家少爷说让我相信他和你的手段,那我且相信你们一回。接下来我会在庄子上练糖,此事机密,不可外泄,不知庄仆们可都能做到守口如瓶?” “东家放心。这个庄子原是老侯爷的私产,对老侯爷忠心耿耿,后来老侯爷去后,都自愿留在此处给老侯爷守坟,庄上的庄仆都是身家干净的,对少爷也是忠心耿耿,是自己人,东家尽管放心用。” 愿意留在将军山替老主人守坟,自愿在这里过清苦日子的,一是忠心,二只怕也无处可去,没有与外头那么多勾连的。 霍惜点头,且相信穆俨一回吧,不然还是自家来弄,效率低不说,也太过辛苦。 见吉老庄把庄子上的田地也都种了冬小麦,庄务也闲了下来。霍惜便开始领着霍二淮和鲍康左氏,并他一家人在一旁帮忙。 操作了一遍,吉老庄眼睛瞪圆了,看着黑色的蔗糖在自己手里变成白糖,满脸不敢置信。 难怪东家要来回地问庄上的人是否忠心。 这么大的利益在眼前,他也不敢保证啊。 哆嗦着,在霍惜面前跪下:“东家放心,小的一定替东家守好秘密,看好庄仆们。后面的刮糖切糖,搬抬等活,让其他人来做,冲淋这道紧要工序,还是我家和鲍家来做吧。” 霍惜点头应了。开始加大量练制白糖。 穆俨那边得了消息,连夜让坤四过去把吉老庄敲打了一遍,吉老庄表了一番忠心,坤四这才离开。 隔日穆俨一早去向婶娘程氏请安。 程氏说道:“后日是你程家舅父生辰,你能去一趟吧?” 穆俨想了想,点头:“后日下晌我会早些从宫里出来,陪舅父吃晚饭。” 程氏笑了起来:“你外祖舅父他们看到你,必是高兴得很。” 看着端坐一旁的儿子,见他如今已长大成人,长成了如玉模样,心里欢喜得很。 “你大舅父家安媛表妹,跟你前后脚出生,过百日都是一起过的,如今生得婷婷玉立,被你大舅母养得好……” 穆俨眉头皱了皱。 程氏没发现儿子面色变化,兀自说着:“婶娘是想着,程家世代官宦人家,你如今身份尴尬,若将来与你外祖家做了亲……” “婶娘,此事不要再说了。我只当安媛是自家妹妹。”穆俨冷声打断。 程氏愣了愣。 看向他,有些不甘心:“程家还是有些姻亲故旧的,你大舅母娘家也数人在朝,将来有程家护着,你在朝中也不至于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你生父那边怕是给不了你什么支持……” “我不需要他支持。” 他那生父被枕头风吹的都恨不得没他这个儿子,能支持他? 程氏见他好像真的对安媛那孩子无意,又道:“你外祖家还有几个表妹……” 她私心还是想儿子娶个娘家的儿媳的,这样婆媳相得,在这偌大的府里,以后有人陪她说说话,她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而俨儿有了娘家的支持,将来他的路也能走得顺些。除了娘家,还有谁愿真心相帮于他呢。 “婶娘,程家的表妹我都只当自家妹妹,婶娘以后莫要再提,免得我到程家不自在。” 见儿子真的对程家几个表妹无意,程氏脸上有些失落。 穆俨本来想走,见她如此,又耐着性子坐了回去。如今真心挂念她的,也只有她了。 程氏见儿子还愿陪着自己坐在屋里,脸上又带了笑。 苦口婆心:“你如今也大了,正是相看的年纪。前些日子,那永康侯夫人武氏,她似乎有意把她家三姑娘说给你。当时婶娘想着你安媛妹妹,便装作没听见她话里的暗示。现在想来,徐家那三姑娘虽说是个庶女,但从小养在武氏名下,也是充当嫡女养的……” 想到那个去国子监堵他,往他怀里塞各种汤品的徐妙源,穆俨额上青筋跳了跳。 “她就罢了。” 程氏本待再说,听了这话又愣住了。 盯着他看了半晌:“俨儿可是有心上人了?” 穆俨摇头:“并无。” 程氏松了口气:“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婶娘帮你寻了来。” 穆俨耐心告罄,腾地起身:“随便。婶娘自己看着办吧。” 看着儿子三两下就走得没了影,程氏糊涂了,让她看着办?可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 按说程家的安媛不喜欢,还有其他姑娘,程家是他外家,必会真心相待,且知根知底。 那徐三姑娘,也不错,虽是庶女,但永康侯也是靖难名将,简在帝心,又是世袭的侯位,有这样的岳家,将来也是个助力。 程氏开始拔拉起京城中的姑娘来,誓要寻一个得意的。 霍惜那边连着数日,头一批得了百石白糖,便领着吉老庄等人开始搭炕室。 火炕江南百姓虽然不烧,但还是有人知道这个冬日取暖的炕床的,见霍惜要搭炕室,吉老庄心里直犯嘀咕。 不知东家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最开始搭了十来个大灶,避着他们关起门来,做东西,吉老庄已琢磨过一回了,但不敢窥视。 如今见东家带着他们把白糖练制出来,心里惊奇不已。 竟还有像雪一样白的糖。 如今见东家又要搭炕室,心里虽犯嘀咕,但想着必又是个好东西,心里隐隐带着期盼。 但做着做着,又纳闷了。 东家做的火炕好像跟北边的火炕不一样。 并不靠墙,而是设在房间中间,中间大大的炕床,炕床两边留有三尺宽,东家说要走路用。 而灶眼设在屋外,炕床下面铺着通烟气的管道,炕床与炕床首尾相连,以夹墙相隔,一间大屋内,砌起六张炕床。 瞧着像修大通铺,一众庄仆看着这首尾相连的炕床直犯嘀咕,东家这是要干嘛? ------题外话------ 有第三更~明后日再加更哈。芭蕉还是忍不住写了个超短篇的现代小故事。写古言久了,现实都不会写了。言语切换上就有些不适应。欢迎大家批评指正哈。有主站推荐票的,帮忙投几张哈,拜谢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硬凑 炕室砌好后,又放了两天等其干燥,烧了柴,确认排烟通道顺畅。 霍惜接下来便开始准备工作。 所有人,包括霍二淮和杨氏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霍惜头一次尝试,也不敢放话。 只是说要试一试。 又让两个庄子的庄仆和附近村子的木匠做了好些木桶木盆出来,准备毛刷木铲,拖把,棉线之类。拉拉杂杂一堆。 等东西准备好,再一次把主院后边的大门关了起来。 只带了自家人,鲍康左氏,和吉老庄进去试验。 试验阶段,也不敢多试,只往铁锅里倒了三十斤白糖,又往锅里倒了十斤水,开始熬糖液。 大伙看得那个纳闷啊,这才刚把白糖练制出来,怎的又往锅里倒,熬糖液?这是要做什么。 东西没做出来前,霍惜也没有多说,只说试着做一种新的东西。 熬糖霍惜还是有经验的,以前过年熬糖做花生酥,做米花,做糖葫芦,做翻沙芋头一类小食,熬个糖还是小问题。 霍惜指挥霍二淮等人熬糖。 糖液熬到一百度,很快,咕咚咕咚冒着大泡,然后是密集的小泡,糖液开始向锅边飞溅,霍惜便指挥着左氏乖人用沾水的毛刷往锅里轻洒,防止糖液四溅。 转小火又熬了一会,锅边放一个大碗,霍惜便开始试糖的温度了。 没有温度计,只能用手试了。 过年农村熬糖做小吃,哪有什么温度计,都是用手试,自然就练就了一些自己的经验。 先用个铁勺往锅里一舀,看着糖液从铁勺上掉落,很稀,勺上挂了一层糖桨,霍惜便知道温度还不够。 再熬,不时舀一些放冷水碗里,再从碗里捞出来看糖液形成的形状。 抓起来像一团糖稀,可以随意揉捏形状,这会的温度大概在一百二十度。 过一会再舀一些放水里,从水里再捞出来,再捏,有点硬实的感觉,不能随意揉捏形状了,这会的温度差不多到一百三十度了。 霍惜一边试糖液的温度,一边让大家都试试看手感。教大家她所要的糖液是要什么样子的。 大家都听得很认真。都跟着上手去试了试。 又熬了一会,再捞出来看,像个片状,硬硬的,一折就断了。差不多是一百五十度了。霍惜便让停了火。 熄火了一会,再试,糖液又成了可以随意揉捏的形状。霍惜便让吉老庄把锅中的糖液分别倒入盆中,和吊了数根棉线的木桶中。 棉线已事先煮过。 糖液倒了一个盆和一个桶。 一路搬着到了炕室。 试了盆和桶的温度,霍惜觉得比方才凉一些了,便把它们放到炕床上。这会她要的温度是九十度。但这会没法试,只能用手去感受。 一百二十度是什么体感,一百度是什么体感,九十度是什么体感,只能估摸着来。 把一盆一桶放到炕床上,让左氏在外头灶眼上烧了柴。保持炕床的温度,用清洗过的稻草扎成的厚垫,把盛了糖液的盆和桶盖了起来。 又让吉老庄的妻子和儿媳,用湿拖把在屋里拖了一遍,交待他们要保持炕室的温度和湿度。 二人一脸懵。 好在霍惜吩咐他们烧柴,隔个半个时辰用湿拖板去屋里拖地,往屋里各个角落放几盆清水,这样的吩咐她们还是懂的。 同样一脸懵的还有杨氏他们。 “惜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冰糖。像冰块一样的糖。” 像冰一样的糖是什么糖?那糖还能存着不,不会化了? “娘,就是像那麦芽糖,卖的时候,用小钉锤,敲碎了一块块卖,像那样的块糖。但用这白糖制出来的,不像麦芽糖那个颜色,而是像冰一样,晶莹剔透的,所以叫它冰糖。” “还有那样的糖?”大家都听愣了。 “有。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我们要把糖卖给番商,我想着还是多做几种糖出来。番商千里迢迢把糖运回去,这冰糖也耐放,存放时间长。” 吉老庄一个白糖就已经够让他吃惊了,现在东家又要再做一个叫冰糖的东西出来。光听着名字就觉得是个好东西。便带了期待。 霍惜吩咐了他们一些注意事体,除了要保持温度和湿度外,每日还要停火半个时辰,让盆里的糖液每天都下降个十度。 啥温度的霍二淮等人也不懂,但好在能听明白,就是七天内,要每天让热气下降一些。都点头表示理解,听得极仔细。 听说要卖给番商的东西,大家都不敢怠慢,霍二淮和鲍夏,连拖地换水,室内保持湿度的活都抢着做了。 没有温度计,一切都只能寻摸着来。 冰糖结晶是肯定能结晶的,但效果如何,霍惜也不敢保证。若是结晶不好,就有些费糖。 如今条件不允许,这土法制冰糖也只能说试一试。南方的盆晶法,和北方的掉线法霍惜都试了。 这两种法子各有优缺点。南方的盆晶法,冰糖结在盆壁上,就要费功夫去把它敲下来。北方的掉线法,不用敲,只把棉线提起来就行了。 冰糖会在棉线周围结晶,提起棉线,再敲不同的大小就行了。只是结晶的冰糖中间就会有一根棉线存在,小时候吃北方的老冰糖就老吃到棉线。 霍惜在庄子里试练冰糖,等着成果有些心焦。而穆俨到了程家吃程家大舅的生辰宴,也吃了个里外烦躁。 “穆望呢?” “太夫人说他身体不适,没让他随着夫人过来。”离一回道。 穆俨眼睛冷冷地眯了眯。 程氏是穆望嫡母,程家自然是他正经的外家,回了京师不仅不来拜见,如今大舅生辰,过来吃个饭都不肯。 “明天跟书院告假,说他身体不适。” “那要请几天假?” “什么时候懂事了,什么时候出来。” 离一坎二一凛,少爷这是要把望少爷关禁闭在府中啊。就望少爷那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能坐得住?怕是有得闹。 让穆俨烦心的事也不止这个。 程安媛几次三番凑过来,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在他面前晃,程家大舅,外祖父母等人还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穆俨额上青筋跳了又跳。忍了又忍。 饭毕,程安媛婷婷袅袅走过来,看着穆俨,心里小鹿乱撞:“表哥,我爹请你到书房叙话。” 穆俨腾地起身:“帮我向大舅父告个罪,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看她,大步出了程府。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190217192546714,瑞兽宝宝打赏。感谢书友20170813191539925,ice雪恋歌,瑞兽宝宝,王小猫,江南扶摇,花落鸢飞,书友202103151927243448,书友20210315192724348,书友*****70,书友2*****79,chaoqiong,书友20201008010546820,oosiyjoo,啊呜大懒猫,书友100110130442856,书友100226145434687,书友7*****74,书友20171208004631263,668027,猫筱夕,rebeta,七秒记忆~楚楚,曾韵,ring_ring,小马精灵2002,蝶影遍遍,书友20180623191958416,书友3*****50,贾泽政,u121053242,书友20190610181707546,catchaching,书友20220713220414967,缘分天空love,书友20180210004112075,月半窗,书友100110130442856,投的月票。感谢大家投的推荐票及各种支持。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怎么跑来了 还未到七天,霍惜忍不住进了炕室。 掀开厚稻草,盆里桶里上面都结晶了,像河水冻上了一层厚冰。 霍惜用手按了按,硬实的。心中一喜。再用力一按,咯吱脆响,看来底下的糖液还没冻实。糖液还未全部结晶。 再把桶上面悬在枝上的棉线提了起来,竟提不动,结晶得瓷实。 费了一番力气硬拽了出来,就见棉线周围结了厚厚一层,上面块状的糖最大,越往下越小,晶莹透,看着喜人。 再往提起的坑里看去,还能看到桶下面的糖液,呈水状,看来还得再等两天。 从棉线上掰下一块冰糖,放进嘴里。 嗯,就是这个味道。 老冰糖的味道。霍惜嘴里含着,嚼着,眼睛眯了眯,心中高兴。 “这是何物?” 霍惜吓了一大跳,手中的一长串冰糖差点脱手掉下去。 扭头一看,穆大少爷! “你怎么来了?”这厮不在殿前伺侯,大老远跑将军山来? 穆俨没有理会,又问了一遍:“这是何物?” “尝尝?”霍惜把提线上结的冰糖往他面前递了递。 他狐疑地看了霍惜一眼。 “没毒,好东西。” 穆俨横了她一眼,他是那个意思吗? 目光投向那串像冰一样的东西。晶莹剔透,像冻实的冰。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眼睛亮了亮。 做出了像雪一样白的糖不算,又做出了像冰一样的糖?如何学会的? “如何?”霍惜带点得意,又有些紧张地问他。 穆俨瞥了她一眼,淡淡出声:“尚可”,目光投到炕床上的两个盆和桶上。 霍惜撇嘴,什么叫尚可啊,说声不错,会噎了嗓子?嘁。 敲下几块冰糖,又把手中的棉线吊回桶中,穆俨目光跟随,“熬个糖液,做个炕床?就成了” “干嘛,想窥视我的秘密?”霍惜瞪他,“这是我明年出海的本钱,你别惦记。” 穆俨跟她往外头走。炕室里闷得很,呆久了全身燥热。 出了屋子,给等在外头的霍二淮等人分了冰糖,又吩咐左氏一会进去把地拖湿一遍。 左氏等人应了。杨氏含了一块冰糖,眼睛亮得惊人:“惜儿,这就是咱们做出来的冰糖?” 霍惜点头:“还要再等两天。现在结晶得不是很好。” 霍二淮等人吃了冰糖都面露惊喜,这像冰一样的糖是他们做出来的呢。国朝上下都没有呢。 “惜儿,这糖吃着也不齁嗓子,挺好吃的。” 霍惜点头:“这种土法子做出来的冰糖清热下火,润肺止咳。可以跟菊花枸杞红枣等泡水喝,也可以和梨放一块蒸来吃,清肺止咳,还可以熬汤做菜肴,等过两天咱把它起出来,我再教你们一一试试看。” “好好好。”听说有这么多功效,大家连连点头。这可是好东西啊。 “惜儿,那现在是不是成功了?咱要不开始熬制了?” 霍二淮觉得这东西要七天做成,挺费时间的,现在按惜儿说的,应该是成功了,那就应该趁热打铁,把东西制出来才是。 霍惜点头:“行,那爹带着鲍叔他们把糖熬出来吧。” “哎,爹知道了!” 穆俨在一旁听到这冰糖还能润肺止咳,有诸多功效,目光闪了闪,厉目看向一旁的吉老庄。 吉老庄浑身一僵。 避着人跟着穆俨到了隐蔽处:“少爷。”不敢看他。 穆俨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你该知道此事重大,若有半丝消息走露……” 清冷不带半丝感情的话未落尽,吉老庄扑通一声跪了:“少爷放心,我一家必会守口如瓶,不会做那等背主之事。庄上的人奴才也会盯紧他们的。必不会让他们走漏了消息,做背叛主家之事。” 穆俨敲打了他一番,这才放他离去。 白天霍惜忙着教大家熬糖,试温度,也没多在意穆俨的行动。 问了吉老庄一嘴。吉老庄说他去看老侯爷了。 霍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附近还住了一个老侯爷?什么人物?很快醒神过来,原来他是去穆家的祖坟那边祭拜他祖父去了。 忙双手合掌,告了个罪。 穆老侯爷,以后我多做些糖,让人供给你,可千万保佑我的致富大业顺顺利利啊,别让宵小跑来捣乱。 穆俨一个侯府的贵公子跑到庄子里来,杨氏和霍二淮知他身份贵重,命人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霍惜本来想问问他是否要一起吃的,见他闭门不出,也只好算了。 “少爷只要心情不好,就会跑来看老侯爷,在坟山那边跟老侯爷说说话。”吉老庄对霍惜解释道。 以前少爷还有老侯爷疼爱,现在老侯爷和他嗣父都没了,嗣母隔了一层,而亲父亲母也因为中间缺失的岁月,亲近不起来。 吉老庄摇头叹息。 他们这些旧人都是老侯爷留给少爷的。以为西平侯的爵位是要留给少爷的,可谁知前任皇帝却交到了少爷生父手里…… 霍惜听完吉老庄解释这才了解。 忽然心里有些闷闷的,她也想带念儿去张家祖坟那边看看母亲,跟母亲说说话。只穆俨来去自如,而她和念儿,却不敢往那边去。 吃过晚食,听说穆俨还在庄里,霍惜也不在意。人家心情不好,来看自家老祖父,这原又是他家的庄子,能赶人走? 在庄子里溜完食,刚想回屋,忽然被一股大力卷起,双脚离了地。 吓得惊叫连连。 “闭嘴。” 霍惜扭头一看,见是穆俨,忙吞下了口中的惊吓,低头一看,娘勒,这真的有飞檐走壁的功夫呢。 嗖的一下,自己就上了房顶。 等回过神,忽然想再来一次,还挺刺激的。目光看向对方。 穆俨觉得她幼稚,没看她。把她提上屋顶,就在屋脊上坐了下来,目光悠远。 霍惜扶着他的肩,抖豁豁地挨着他也坐了下来。也不敢放手,只悄悄拽着他的衣裳下摆。 目光也看向庄子。 今晚月圆之夜,月光皎洁如水,附近的院子,树,远处的庄稼地都隐约可见。霍惜觉得这种感受很是新奇。 “那边是什么,你一直盯着不放?”霍惜见他目光盯着某处,有些好奇,出声问道。 ------题外话------ 也不知大家是怎么复制书友的名字的,我是看手机后台,在电脑上一个个敲出来的。有些书友名字中间有星号,也不知是屏蔽还是什么原因,我也只能跟着敲星号。 作家的话是有字数限制的,打不下那么多名字。投推荐票和比心,评论及一直帮忙捉虫的朋友,跪谢了。你们的名字我在后台都有看到。非常非常感谢。爱你们。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喜欢什么样的 好半晌,霍惜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听到他说了一句:“那边是埋葬我祖父的地方。” 霍惜吓了一个哆嗦。 大少爷,这大晚上,要不要这么吓人。空气都凉了几度。 见霍惜猛地拽紧了自己的衣袍下摆,穆俨嘴角翘了翘,又压下。 两人在屋顶吹了好一会夜风,吹得霍惜觉得惬意的很。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霍惜觉得腿有些麻,动了动。穆俨看了她一眼:“你那冰糖……” “怎样,是不是能卖上价?”霍惜一副等人夸奖的模样。还要攒钱出海呢,得卖个高价才行。 穆俨悠悠看了她一眼:“怀璧其罪你是没学过?” 霍惜撇嘴:“没学过。我一个小渔民,上哪学去。再说不是有你吧,是你说的这庄子上的人都忠心耿耿啊,不然我就辛苦点,自家人关起门来做了。” “我说什么你就信啊。我要是让你把这两个方子交给我呢?” 霍惜眼睛瞪圆了,不是吧,大少爷?你一个侯府贵公子,跟我一个小民抢几两碎银? “你缺钱?” “谁嫌银子多?而且我也的确缺钱。”产业不少,要养的人也多。各种花销极大。穆俨眸光明明灭灭。 他不想扛,祖父非让他扛。现在他想扛,很多人又不想让他扛。 前些日子,君氏又坏了他在西南的几处产业。那君家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摁下去,又反弹。让人生厌。 “你不会真的抢吧?”霍惜有些紧张。 她这小细胳膊,哪里能拧得过别人的粗大腿。这时代,没点身份权势,小老百姓活得艰难,没半点人权。这侯府贵公子,是什么意思?养熟了,要杀了? 穆俨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小骗子说她做事周密,又处处漏洞百出。也是运气好,遇上的是他。 见他没有说话,霍惜悄悄松了口气。这粗大腿应该是看不上她那三瓜两枣的。是吧? 歪着头看了看他,只觉心中高兴。 决定更紧地抱住这根粗大腿。想起吉老庄说的,他一心情不好,就会来将军山看老侯爷,便问道:“你心情不好吗?” 穆俨没有回答。 “你现在把这庄子抵给我,以后你来看你祖父,是不是没地方去了?” 穆俨斜了他一眼:“你是要还给我?” 霍惜一噎,这东西都抵扣了货款了是不是,哪有再要回去的。她还等着明年粮食丰收,运到北边做粮食买卖呢。 “君子一诺,哪能说一套做一套是不是。再说了,凭我俩的关系,你来了,吉老庄他们还不得把你供起来啊?放心,你就当自己的家一样,随便住。” 还是不可能还的,把粗大腿当个贵宾伺侯还是可以的。 “你可真是。”搂钱没个够。 “如今你家也不需要打渔为生了,有铺子,庄子,有田地,城里也有宅子,日子也很能过得下去了,别一副钻钱眼的样子。” 这是什么话?霍惜瞪他:“你刚不是还说不嫌银子多的嘛,现在又来说我!” “我家是不需要打渔为生了,但庄子种些庄稼,一亩地,除去各种税费,一亩地一年能余个二两不?城里的宅子也不是内城的,能抵什么用?上回听说那什么侯爷嫁女,嫁妆十里,赔嫁的庄子铺子,还有内城的宅子就好些个。” 那场面,啧啧。 到时张碧瑶等人的嫁妆,比她辛苦那么多年打拼的家产还多,她得呕死。 穆俨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才多大,就想到嫁妆了。” “怎么不能想!听说城里的大户人家女儿刚出生,就遣家仆到南边寻珍贵木料打家具了,我现在才想,都迟了。” “你不是想嫁妆,是想未来的夫婿了吧。” 霍惜歪头看他:“难道你不想吗?你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龄,我就不信你家里不给你相看。” 穆俨噎了噎。 又听她小嘴巴巴:“那大户人家都是早早就寻摸好了,从相看到迎娶,就要好几年。都是早早寻摸好了,省得被人抢走。你家里也在给你相看了吧?” 穆俨额上青筋跳了跳,到这里来寻个清静,怎的还提这事。 “你一个侯府贵公子,想嫁给你的人把你家门槛都踏破了吧?怎样,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温柔的,端庄的,明艳的,还是柔媚的,亦或是娇弱小鸟依人的?” 霍惜一副八卦的模样。 哎呀,这个冷冰冰不苟言笑的大少爷,也不知喜欢什么风格的,好想探知他的内心一二。 穆俨按着额头,见她盯着自己不放,不想回答,只问:“你呢,又想找什么样的?” “我?”不妨他问到自己身上。 霍惜很是认真想了想:“找一个只对我一个人好的。” 只对你一个人好的?穆俨愣愣地看她。 小骗子,年纪不大,想得倒多。身上二两肉没有,也没见穿过裙子,这模样,想找一个只对她一个人好的? 想太多了。 霍惜追问:“你呢,还没说你想找什么样的呢。” 穆俨腾地起身:“你留那替我慢慢想吧。”一个旋身,朝屋下飞纵而去。 霍惜傻眼了:“喂,你把我弄下去啊!” 最后是离一上来把她抱了下去。 霍惜回到屋里,恨得直咬牙,抱着枕头狠捶了几下,祝你将来被一堆女人围在身边,让你分身乏术,什么尽人亡! 恨恨地睡去。次日醒来,听说他天不亮就走了,撇了撇嘴,没放在心上,只专注熬糖大业。 下晌穆俨当完值从宫里出来,回到府里,就听管事的来报,太夫人有请。 穆俨脚步顿了顿,改道往太夫人院里走去。 才在院门处,就听到里面穆展跟丫头哇哇打闹的声音,声音透着欢快。没管事禀报的在屋里打砸了一通,把能摔的砸个稀烂的那种狂燥。 嘴角讥讽。进了院。 穆望见了他,朝他重重地哼了声,跟仇人一般,也不打招呼,只抱臂斜着眼看他。 穆俨未看他一眼,进了花厅。 太夫人耿氏定定地看着这个孙子,心情复杂:“你让人把住府中大门,连后门偏门都把着,不让望儿出府,是想做什么?” ------题外话------ 有加更~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关到服 穆俨在耿氏下首坐下。 声音清冷:“穆望既是规矩没学会,那就先在府中学好了,再出去。省得被人笑话咱西平侯府是西南蛮夷之地来的。” 耿氏还没说话,穆望冲了进来。 指着穆俨,跳着脚:“你才没规矩呢!你才是蛮夷之地来的呢!” 穆俨点头:“我是啊,我确实是在蛮夷之地呆了十来年。” 穆望咬着牙,他在蛮夷之地呆了十来年,那自己呢,还在那边出生长大的呢,这还是头一回来京城呢。气得不行。 “我要出府!你别想关着我。到时候我天天砸一通,专拣精贵的砸!”哼,心疼死你们母子。 穆俨浑不在意:“砸呗,到时我让人做了账,送到你父亲姨娘那边,只跟他们要银子就行。” 穆望噎了噎。 又跳起来:“凭什么找我父亲母亲要银子!京城又不是没有产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京城的产业都把到手中,还把穆仁打发走了,没往云南送一分银子。这是西平侯府,是我父亲这个侯爷说了算!你的父亲已经死了!” “望儿!”耿氏喝住他。 穆俨冷冷地盯向他,直到穆望不敢与他对视,才开口:“你知道得还不少。既知道,就乖乖地守规矩学规矩,别不知尊卑孝悌。” 穆望气得冲他嚷道:“你不就是因为我不去程家吃席才关我的吗,哼,他又不是我舅舅,我舅舅姓君,在云南呢。才不在这里!” “看来,在云南你读的书都被狗吞了,京城的书院也没教会你嫡庶尊卑。那就不用出门了,先在府里学着吧。先生我帮你请进府,一个不够,就多请几个。” “你休想!我要出府,要去书院!”京城的花花世界他还没看够呢,休想关着他。 穆俨不为所动,对他在花厅里又是跳脚又是气得转圈,像在看戏。 耿氏颇为头疼。 如今程氏把着中馈不给她,这也罢了,府中各处护卫,连门房都是穆俨的人。她从云南带回的人,竟是奈何他们不得。 这些天她要出府没人敢拦,只望儿哪怕跟在她身后,也出不去,一到门口就被人拦下,连她的面子都不给。 让她觉得太夫人的威望受到了威胁。 苦口婆心劝道:“他还小,你是做大哥的,连这种事也要跟他计较?那程家也不少他一人去贺寿。” 穆望见祖母帮他说话,面露得意:“对啊,我不去程家又有什么要紧。我去了他还能高兴得多吃一块肉?凭什么关我。” 穆俨懒得与他分辩:“既没什么要紧,那以后我们都走大门,你就走偏门侧门角门,应该也没什么要紧。” “凭什么!”穆望跳了起来。见他铁石心肠,拉着耿氏撒娇扮痴,让耿氏帮着说话。 花厅发生的事,很快传到四老爷穆昕的院子。 常宁公主没有公主府,一家人都住在穆府。她身体不好,等闲也不出门。穆昕这个驸马都尉也没什么实职,夫妻二人寻常都带着儿子穆玠在府中。 颜氏抱着孙子穆玠坐在怀里,正喂他吃东西。听了下人的话,抚了抚孙子的头发:“咱们玠儿可要听大哥哥的话,不要惹大哥哥生气。” 如今一家人都住在府里,他们是庶房,儿子虽尚了公主,但公主是不受宠的,儿子这个驸马也没什么职差,一家人都要傍着侯府过日子。 穆玠点头,奶声奶气:“玠儿听话,喜欢大哥哥。” 颜氏笑着夸了他两句。 也是奇怪,穆俨平时为人清冷,视穆望为无物,却对玠儿这个堂弟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玠儿一份。 穆昕看着儿子笑笑:“姨娘不必忧心,俨儿是个恩怨分明的,他记情。咱们在云南暗中帮他多次,他心里都记着。” 颜氏摇头叹息:“若你父亲和你大哥还在,这孩子顺顺利利的当他的世子,将来顺利的袭爵,咱一房傍着俨儿,只会越过越好。如今这样……姨娘私心里,还是希望俨儿能袭爵的,就君氏那个嚣张样,她儿子若袭了爵,咱这一房和三房都落不着好。” 穆昕默了默,如今是他二哥袭了爵,俨儿已经过继给大哥了,想袭爵并不容易。 常宁公主咳了数声,用帕子掩着嘴:“我也是不中用的,不然也能在父皇面前帮他说几句话。” 穆昕给她顺了顺背,安慰她:“你别操心这些,安心把身子养好,如今回了京城,你身子都好些了,别多思多想。太医隔三差五来看诊,你只安心养身子就好,外头的事有我。” 穆玠从颜氏身上滑下来,凑到母亲身边,小手给母亲拍背:“母亲好好养病。” “好,我儿乖。母亲好好养病。” 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几年,若自己去后,驸马总会再娶的,到时玠儿比他堂兄境况还不如。总要为玠儿多寻个臂膀。 耿氏拿穆俨没法子,只好哄着穆望服了软,让他到嫡母程氏那边认了错。 有程氏说情,穆俨便解了穆望的足。 穆望吃了一堑总算长了一智,也不横冲直撞与穆俨做对了。时势比人强,他这个堂哥把着府里各处,若是惹毛了他,他出个门都费劲。 明面上服了软,暗地里却不。给父亲母亲写信,狠狠告了穆俨一状。私心里想父亲这个侯爷来训斥穆俨一顿。 谁让他过继出去了,如今可算是无父无母,他大房几乎没人了,以后还得看他这一房人的脸色。京城这个侯府是他们二房的,可不是大房的,将来他是旁支,要出去开府,这侯府可不是他的。 小孩子的心思,穆俨懒得理会。 而霍惜那边,等满了七天之后,再一次进了炕室。 霍二淮等人都跟着进去,也不敢上手,只在一旁看着。 霍惜揭开稻草,一看,结晶比前两日更好。 盆里未见底下有糖液,而桶里,把几根棉线提了起来,结得冰糖都很大,周边桶壁上也是结的厚厚的冰糖,底下有一层浅浅的糖液。 霍惜指挥着大家把桶里和盆里的冰糖都敲出来。敲出来的冰糖又放在炕床上让它干燥。 “惜儿,这是成了吗?”大家都带着期盼看向她。 ------题外话------ 还有加更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胜水镖局 霍惜冲着杨氏和霍二淮点头:“成了。” 杨氏和霍二淮等人,听了那叫一个高兴。看着铺在炕床上冰糖,像看见一块块的银子。 “那咱们多做一些!”也好多换些银子。迫不及待就要去熬糖。 霍惜把头一批做的冰糖给大家都分了一些。便领着大伙出了炕室。 等杨福跑来庄子时,冰糖已得了近百石。 杨福没想到惜儿竟是又弄出了一种糖,还是这样像冰一样的块糖。稀奇地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舍不得放嘴里。 “惜儿,这冰糖咱这回得多卖些钱。上回那白糖我都嫌卖得贱了。” 霍惜点头:“行。这冰糖得之不易,用时久,合该多卖一些银子。白糖也涨一些价。”又问他瓷器购买的情况。 她画了图纸,让越州温家烧出来的瓷器,带着异国他邦的纹饰,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便又让沈掌柜四处买了些各窑口的其他瓷器。 “能有半船。沈掌柜还说之前跟吴有才换回来的那船官瓷,要不要取些带去宁波?” 霍惜摇头:“那批瓷器我打算明年出海用的。” “出海?” 霍惜点头:“上回我们转让木材商办名额,得了隆兴号一笔银子,加上今年咱们赚的,咱广丰水也有些资本了。明年我准备跟人拼船出海。” 杨福听了有些心动:“找谁,隆兴号?” “现在还不知道,反正拼货出海的商家多了去。咱到时慢慢寻一些商号合作就是。” “行。那我和沈掌柜慢慢寻摸着。” “那舅舅你在庄子上留两天吧,等这两天凑到一百石冰糖,咱就装船回城。” 杨福点头应了。 在庄子上转了一圈,见他姐姐在庄子上吃好喝好,养得白胖,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闹腾,很替她高兴。 在庄子上帮着制了两天冰糖,等凑到百石冰糖,再装了百石白砂糖,霍惜交待了杨氏和霍二淮一番,便和杨福便领着两艘船回了城。 霍念看到姐姐回来,猴在姐姐身上不肯下来。 “你多大了,还要姐姐抱。” “就要抱!”抱着霍惜的脖子,两脚紧紧圈在霍惜的腰间,扯都扯不掉。 皮小子现在越来越沉了,自己都抱不动他了。 才抱了一会,累得不行。找了一把椅子抱着他坐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小胳膊小腿的越发结实有力了,很是高兴。 “都学了什么拳脚功夫了?快耍给姐姐看看。” “一会再耍给姐姐看。”趴在霍惜的肩头不肯下来。 想着他也有一段时间没见爹娘和自己了,这么小的孩子,也难为他了,天天只跟着秦先生做学问。便随了他去。与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 “姐姐,你是不是又要出门了,要去很久?” “听谁说的?” “沈叔叔说的。说你要去宁波港,那边比松江港远,姐姐要去很久。” “也不去很久,你数着休沐的日子,大概有三次休沐,姐姐就能回来了。” 霍念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说话了。 “姐姐明天带你去莫愁湖坐游船好不好?要不再去内城听书?你上回不是挺喜欢那个会口技的说书人吗?” 哄了半天,才把皮小子哄好了。 黄昏时分,沈掌柜从铺子回来,跟她汇报情况:“都把货换到广丰水两艘帆船上了。还没装满,要不要再采买些布匹?” 霍惜摇头:“铺里的两千匹绸布装完就行,不需再采买。把库里的扇子绒花攒盒这些工艺品装上就行。还要去越州装瓷器。别装太满。” 沈千重点头应了。 霍惜把手里的一包白糖一包冰糖递给他,沈千重接过去一打开,愣住了:“这是何物?” “沈掌柜尝尝看。” 霍惜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瞒着他。铺子里收了那么多蔗糖,全都运到将军山那边了,也不见出货,他一个总掌柜,心里肯定有疑问。若觉得东家不信任他,生了嫌隙倒是不好。 “甜的?” “嗯,用蔗糖制出来的。” 用蔗糖竟然能制出这样像雪,像冰一样的糖?又惊奇又兴奋:“那咱这回运去宁波,要跟番人换的东西就是这两种糖?” 霍惜点头:“上两回运去松江也是这种白糖,但那会冰糖还没制出来。” 怪不得。这么精贵的东西,国朝都没出现过的东西,可不是能换回那么些精贵的番物。 “东家,这回我能不能跟着去宁波?” “你想去宁波?” 沈千重点头:“现在很多商号都谋划着出海,我天天跟那些商号掌柜在一起喝酒应酬,听了好多。我想着东家应该也是想出海的,今年咱账上也有了些银子,明年应该能想一想这事了。我跟着去宁波港,也能攒些经验。” 霍惜想着也不是不行。广丰水现在各处都有掌柜和管事,上回外叔祖送来的几个二掌柜管事都很有能力,沈千重不在,有杨福和他们在,完全能放心。 点头应了。 沈千重便高高兴兴地回去做起准备。 而霍惜想着这回要去更远的宁波港,上回从松江港回京途中还遇上了水贼,想着这回得准备周全些才行。 便给穆俨递了话。 两人到莫愁湖边寻了一处茶肆坐了。 “上回听你说镖局已经开了,我这回要去宁波港,要寻十个擅水路镖的镖师带过去。不知你那边有没有人?” 穆俨点头:“人手已训练完毕,还没开张,你便算头一单生意吧。” “啊,你们还没开张啊?这么惨吗?” 穆俨忍不住瞪她,要不是知道她要用人,他何至于还没开张。他开的镖局岂会没有生意?一开张,客似云来,还有镖师等着她去挑? 这没二两肉的小骗子,连二两眼力劲都没有。 撇过头,看向湖中,湖中画舫穿梭往来,不比听她说气人的话舒服? “你这还没开张,是不是镖师还没训练好啊,会不会晕船啊?别在陆上一条龙,到了水上瘫成一条虫,白瞎了我的镖银。” 穆俨气得咬牙,这小骗子说话不中听的很。要不是想着她换回来的番货,自己要挑一些放到琅光阁,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霍惜到底是从他的镖局里挑了十个瞧着很能打的镖师,付了镖银,领着人上了船。在广丰水两艘船的船头船尾船舷两侧都插上镖旗。 三角形的镖旗随风飘扬,惹得码头上的商船纷纷侧目。 “胜水镖局”?京里什么时候有这个镖局了?胜水?难道是专做水路镖的? 有心之人纷纷打听起来。 ------题外话------ 感谢逸逸天,暴躁的小短腿,谁让你跑了,书友12*****36,rebeta,书友20190616181707546,书友20220530173421468,来自遥远的世界,千倒貂婵日吕布,书友2019112411287941,爱莫能著,阿刁牟,书友3*****12,2019贝儿,yinminluo69,我爱侬侬,等一人归来,18912529299,18912529299,荭三……雨,260026,来从蔚蓝天,如此橙,月半窗,乔乔妹,投的月票,感谢大家投推荐票,及各种支持,谢谢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扬帆 广丰水有三艘可近海航行的帆船,霍惜还是头一次坐上。 离了外城码头,霍惜就开始好奇地打量起来。 之前在内河跟着霍二淮打渔,家里的船是靠橹板产生动力。内城游船有橹板船也有桨船。而这帆船是借助风力,使其产生动力,速度比橹船要快至少一倍以上。 而船只大小不同,帆船设的桅数也不同。有单桅,双桅,三桅,及多桅。 眼前这是一艘平底单桅沙船,船长十丈,宽二丈有余,船深一丈五尺,单桅。桅杆设于船正中位置,帆宽约一丈,桅高近三丈。 而帆的受风面积是越大,动力越大。自家这船算是近海航行的中小型帆船,这船帆应该够用了。 不然帆太大,受风过大,使船失了平衡,搞不好会翻船。所以这帆也不是越大越好,得根据船只大小来。 帆船靠风力驱动,根据风力大小调节帆的面积。 无风或风力不足时,也不会就搁浅了。会靠人力驱动橹板,推动帆船前进和靠泊。船只越大,设的橹板也就越多。橹板架在船只两侧,支点设在船舷上。 霍惜举目顺着桅杆望上去,发现桅杆顶端还有一个木盆状的东西,心想那必是桅楼了,也就是水手们说的乌鸦巢。 桅楼除了用来收放风帆,用于固定缆风绳之外,也是船员登高瞭望之所。如果有险情,也会登高举箭对贼人进行射杀。 “东家是头一次坐帆船吧?”伙长也是船老大曹进,走过来笑着说道。 霍惜朝他微笑着点头:“曹叔可不要笑话我见识浅。” “嗐,有几人有东家的见识。” 小小年纪创下广丰水不说,只用了几年,就在京城站住了脚根。他家数代人都在水上讨生活,也是机缘巧合,投到广丰水名下。 “我来给东家介绍一下吧。”曹进带着霍惜到各处参观。 帆船和橹船很一样,像霍家的橹船,单根橹板,一人就够了,顶多再加一人换着摇橹。而帆船要备的人手可不少。 除了伙长也就是船老大之外,还有舵手,缭手,碇手,斗手,舵工,水手,总哺等。 舵手是掌控船舵驾船的人。一般船老大都是优秀的舵手,但船老大要掌控整只船,曹进是广丰水请回来的舵手,但现在他是船老大,他儿子曹厝是舵手。 而掌控船帆绳索的水手叫缭手,广丰水这艘船上有两个缭手。 而大的商船还有专门的斗手,就是登桅杆之上,占风望水的水手,广丰水两个缭手就兼任了这个活。 至于碇手则是升降船只锚锭的水手。总哺是负责炊事上的,给船员做饭的,有两名。 除了这些,还有四个无风时摇橹板的水手,不需摇橹板时,也兼做别的活。 广丰水船只中小型,也就只有这么些人了。包括船老大在内总共十一个人。 大的商船福船,船工水手分工更细,还有专门向船神供奉香火茶果的香工,还有舢板工,还有负责采买及账目的财附。各司其职的水手多达数十人甚至上百人。 这次霍惜带了两条帆船到宁波,每船除了水手十一人,还有镖师五人,另有广丰水伙计两名。再加上她和沈千重。 人数不少。 “这帆船一天能航行多远?” 曹进估摸了一下船上所载的货物,道:“顺风一个时辰能行80里,咱这趟顺利的话,四五天应该能到宁波港。” “那挺快的啊。”霍惜扭头跟沈千重说了一句,“那咱下回去松江,用帆船岂不是比原来要快一倍时间?” 沈千重笑道:“理是这个理,但也得咱的船得空啊。平时它们都往北边去了,也就刚好闲下来让东家赶上了。若今年咱帐上余的银子多,咱明年再购几艘。” 这样的船其实现在要买也不是不能,就是吧,请水手,平时维护船只等种种费用,花销并不少。 还是要赚钱啊,赚了钱才能买更多的船,组广丰水更大的船队。 如今船上连个财附都没有,采买及负责账目都由船老大,及几个水手做了。也是为了省一笔银子。当然他们活做的多,相应领的月俸也高。 在甲板上参观完,霍惜便进到舱房查看。 除了甲板之下的几间舱房,顺着木梯往下,下面还有一层舱房,是放着货物的仓库,和船工水手们的房间,镖师们也睡在下面,总哺做饭也在下面船舱。 霍惜见两个总哺正在收拾食材,便过去看了看。 “船主。” 霍惜笑着向他们打招呼:“食材准备得可够?” “足够,咱这不是远行,只在内河和近海,食材若不够,每天靠泊还能补给。” “那就好。”见米面食材等物充足,霍惜放了心。这二十个人一天三餐,准备大几天的食材,也不少。 炊事房里堆得满满当当。 在下层参观完,又上了甲板,见船头船尾船身上都插着顺水镖局的镖旗,再想着船舱里自己准备的那些物事,这趟应该能平安吧。 找几个镖师聊了聊,只让她放心。 镖头悄声与她道:“来时少爷交待了,船在人在我们在。” 霍惜愣了愣,对他说道:“倒也不用这样。船上的货虽然要紧,但人更是珍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水贼能力比我们强,我们就尽力保全性命。钱以后都可以挣回来。” 镖头雷大听完心中生暖。 出来前,少爷特地把他叫去训话,说这是头一趟镖,务必要护好。好把镖局的名声打出去。且这次的船主是少爷的重要合作伙伴,运回的货也要运到少爷的铺子里卖的。 那么这个船主就是自己人。除了要护好两船的货,人更要护好。 “有我们在,船主就放心吧。” 霍惜点头,穆俨把这十个人介绍给他,想来都是有一番本事的。想起什么又问:“你们水性都好的吧?” 别只会近身博斗,都是旱鸭子那要遭。 “船主放心,我等水性都不错。陆战船战个个都是好手。咱顺水镖局,少爷说了以后主做水路镖,镖师们头一件事就是训练水性。” 那就好。霍惜放了心。 船行一日,天黑尽时,两艘船准备寻处避风之处靠泊。 ------题外话------ 感谢知足常乐,书友2020116125355688打赏。其他章节稍晚些哈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舟师后代 两艘船寻了处避风处靠泊。 此时天已黑尽,船头船尾及甲板上的灯都亮着。 十个镖师,白天睡了一觉,此时一停靠,皆手扶腰刀,严阵以待。招子亮得很,炯炯有神。能当镖师的,也不是那等夜盲,夜战什么的,也是经常。一双招子夜里要是瞎了,可当不了镖师。 镖师们在甲板各处站定,招子放得亮,半点不敢松劲。 沈千重与曹进父子在甲板上聊天,夜风里,泡着茶水,吃着小食,酒是不敢喝的,就怕误事。 而一众水手此时还都没睡意,或在船舱里划拳猜谜,赌些小钱打发时间,或是和两个总哺在甲板上钓鱼。 船工水手们除了每月的月俸,出船时船主一般都会拨一笔钱给船老大,做为一路的花销。 船老大安排采买,及一众水手们一路的饮食及其它花销。若有剩的,船主一般也不会收回,船老大便会把这些钱分给水手们。 所以若得空,一众水手都会补些河鲜,省下的银子也是个贴补。 霍惜窝在船舱中,没有出去。这回爹娘舅舅他们都没有跟着来,让她觉得旅途寂寞了不少。天一黑便窝在舱房看书,发呆。 昏昏欲睡之际,听到镖师们大喝了声:“什么人!”一下子惊醒了。 把穆俨送的腰扇别在腰间,又四下寻土炮,搬到舱房门口,一会也好取用。个水贼,越发嚣张了,这都入夜了,还来抢劫! 恨得不行,暗骂了几声。知自己手脚功夫不行,便关了舱门,趴在上面听外头的动静。 直等到半晌,都没听到打斗的声音传来。 有些纳闷,小心翼翼打开了舱门,想探个究竟。刚打开,沈千重就走了过来:“东家受惊了吧?” 霍惜忙问:“是水贼?” “不是。东家要不要去看看?” 不是水贼?再看沈千重的表情,好像没什么事,便跟在他身后走到甲板上。 就见几个镖师围着一个抱着包裹的十来岁的小丫头。 见霍惜过来,众人让开了位置。霍惜看向那个小丫头,见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裹,一脸戒备地一一扫过众人,神色紧张。 “你是什么人?”怎么大半夜跑到自家泊船的地方来了。 见了霍惜,那小丫头神色松了松。见霍惜一脸无害,忽然扑通跪在地上:“小少爷,求求你,让我避一避吧。” “让你避一避?你是从什么人家里逃出来的吧?你是逃奴?” “逃奴?那得赶紧让她下去。咱这一路就盼着顺顺当当的,可不好惹一些闲事。”一众水手们纷纷出声。 “不是,我不是逃奴!我不是坏人。我是从自己家里逃出来的,就想借贵家的船,躲一躲,等你们到下一站我就离开。或者天一亮你们开船我就离开。” 霍惜打量她:“你这么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家里定是要来找的,我们可不敢沾了这些。” “就是,万一你家人追来,要上船搜查,我们可不想沾这些晦气。” 那小丫头慌得直摆手:“他们不敢的。他们找不到人,自然就会离开,不敢上来搜查的。求你们让我避一避吧。” “你为什么逃出来?” “不逃出来,我后娘就要把我卖了。小少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吧,让我避一避就好,到下一处我就离开。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霍惜见她不停地在甲板上磕着头,有些不忍:“你后娘为什么要把你卖了?” 这丫头便声泪俱下,说起这些年她的非人生活。 “我娘早早就没了,我爹很快就娶了后娘,我外公原是把我领在身边过活,没想到前年我外公也走了,爹就把我领了回去。后娘是个坏的,指使我做这做那不说,还不给我吃饱,前几天收了邻村一个鳏夫十两银子,就想把我卖给他。那鳏夫比我爹都大,都打死了三个婆娘了。我害怕,跟我爹说我不愿意,我爹却说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的……” 边说边泣不成声。 在场有子女的,便忍不住心生同情。 “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丫头跪着,仰着头:“我指天发誓,用我娘我外公的名誉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一个字是假的,天打雷劈!你们也可以去我们村里打听,往这里走小半个时辰,就到我们村了。” 霍惜叹了一口气:“你这么跑,能跑去哪?没户册没路引的,便是个流民了。” “流民也比留在家里强。我卖身给别人,给人桨洗衣裳哪怕当个乞丐,也比留家里被后娘挫磨强!小少爷你看……”撸起袖子。 霍惜便看到她手臂上满是鞭痕,都是新伤。 “后娘跟爹说,打着打着就听话了。求你们让我避一避吧,求你们了……”泣不成声。 见她头磕着磕着就歪到一边,船老大忙上前查看。 “怎么回事?” “应该是饿晕了。”船老大对霍惜说了句。在她人中处掐了一把,她很快悠悠醒转了过来。 水手们都会治一些小病,出一次船要很长时间,船上也没有大夫,日常的一些小毛小病都是水手们自己看的。 “我后娘怕我跑了,连饭都不给我吃,怕我吃饱了有力气逃跑。”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霍惜叹了口气:“你爹就干看着?”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爹眼里只有后娘生的那几个。哪还有我这个前头生的。” 流着泪砰砰对着霍惜磕头,:“小少爷,要不你买了我吧。我会做饭,会带孩子,我什么都会做。” 船老大等人都笑了起来:“你想给我们船主带孩子,还需再等几年呢。” 霍惜有些囧,见一个丫头也没什么威胁,转头吩咐总哺给她一些吃的,留她在船上避一避,等天亮再让她离开。 正要挪步,那丫头爬过来捉住霍惜的衣裳下摆:“小少爷买了我吧,我还会看天气。你们在外行船需要看天气的人吧?我会看天气!只要让我吃饱,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船老大看向她:“你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庄户人家出身,你还会看天气?” 那丫头一看有戏,狠狠点头:“我外公是舟师。他以前是在船上帮人看天气的。我外公教了我,我也会。” 说着怕霍惜等人不信,急忙背了几句。 “朝看东南黑,势急午前雨,暮看西北黑,半夜看风雨。早日暮赤,飞沙走石,日没暗红,无雨必风。电光乱明,无风雨晴,闪秌星光,星下风狂……” 霍惜与船老大对视了一眼。 ------题外话------ 加更晚点哈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第一个丫鬟 霍惜看着眼前这个丫头。 这丫头背的应该是古代的天气谚语。 现代的诸如“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日出太阳黄,午后风必狂”这些天气谚语霍惜也会背几句。 很多经年老农,也会看一些天气,但古代识字的人不多,形成整套天气系统的不多。 古时候不像现代信息爆炸,又觉得教会徒弟会饿死师傅,所以很多东西只会当做秘技口耳相传给自己人。 久而久之也就失传了。 这丫头说她外公是舟师,舟师是远行船上请的看天气的人。 通过观日出,日中,日入,知阴晴。通过观星象,验云气,知风色逆,就是看云气判断风向,到底是顺风还是逆风。 这观星,观日,验云气,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学会的。 厉害的都可以到钦天监里吃皇粮了。 船老大曹进经年在船上呆着,自然也懂一些,听那丫头念了几句,朝霍惜点了点头。 霍惜便知道眼前这丫头说她外公是舟师,应该是真的。 “行。那你在船上先呆着吧。”懂看天气的人,对于行船来说,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才。 “谢小少爷,谢小少爷!” 霍惜皱了皱眉头:“你这样跑出来,也不是个法子。”摸了摸下巴,“你方才说你肯卖身?” 拼命点头:“肯,我愿意卖身。只要少爷给我一口吃的,我天天跟着跑船都行的。” 霍惜想了想,让沈千重去写一份卖身契来。 卖身契才写好,一男一女就追了来。远远见了两艘大船停在岸边,手上还举着火把,脚步却顿住了。 那个叫香草的丫头在船上见自己爹和后娘追了来,嗖地一下躲到一堆货包后面,拼命缩着身子。 霍惜朝她走过去:“你总不能以流民身份呆在我身边,我让人带你过去,我跟你爹买了你。” 香草怕她后娘不同意,眼神怯怯:“我后娘收了人家十两银子。”村里来买丫头,一个也不过五六两,后娘不会答应的。 霍惜明了地点头,转头吩咐了沈千重一声,让他和镖头雷大带了她下船。 “你这死丫头,还敢跑!”香草那后娘朝她咬牙切齿,要扑过来打她。 雷大猛地抽出腰间挎刀,她立刻就萎了,吓得躲到香草爹身后。 沈千重也不想与他们多说,扬着手里的卖身契:“我主子看中你家丫头了,十五两银子跟你买断了她,这是她的卖身契,你上来按个手印。” 十两都能把自家女儿卖给打死三任婆娘的鳏夫,十五两卖身给大户人家当丫头,不会不同意。 果然,香草那后娘一听,忙从男人背后走出来,眼睛放光:“真的给十五两?” 沈千重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扔到她脚下,那妇人捡起来一看,里面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都瞪凸了,口水差点流了出来。 “我按我按!”声音激动,一手捧着那包银子,就要上前按手印,被香草的爹拦住了。 “草,你真的要卖身?” 嫁到邻近村里,还能不时见见面,与爹娘弟妹们走动一二,若是卖给别人,这一看就是商船,也不知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搞不好一辈子都见不上面了。 香草看向他:“爹,我卖给别人,好歹还能留条命。” 香草爹嘴巴张了张,半晌开口:“有爹在,他不会对你怎样的。”试图规劝他。 “爹,你把卖身契签了吧,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香草爹脚步没动,只定定地看着她。香草那后娘见他不动,自己想上前,又见那人提着一把大刀厉目瞪着他,便悄悄拿手去拧香草爹腰间软肉。 最终香草爹还是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将来,等你安稳了,你给爹来个口信。”有些不舍。 雷大喝道:“给你去口信做甚,让你们继续盘剖她啊?”手中的大刀朝他面前亮了亮。 香草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但目光紧盯着香草不放。 香草见他爹按了手印,心中苦涩,扑通朝他爹跪了,含泪朝他爹磕了三个头,也不看他,转身走了。 “草!”香草爹追了两步,香草却越走越快。 “快走!既是卖了身,也得了银子,以后各过各的,莫再来纠缠。”雷大朝他亮了亮手中的大刀,追着沈千重和香草回了船上。 香草爹愣神地看女儿上了船,然后消失不见。 “草,要听主家的话!”是爹对不住你。 船上没传来香草的回应,香草爹在原地等了半晌,才垂了头转身离去。 见香草扒着舱房的门缝往外看,满脸的泪,霍惜也没安慰她。 直到她爹和后娘走远了,草把的火光半点都看不见,她才抹了一把眼泪,朝霍惜跪了下来:“多谢小少爷。” 霍惜看着她:“以后谨言慎行,不该看,不该听,不该往外说的,闭紧双目闭紧嘴巴,切忌要忠心。不然我做为主家有权打杀了你。” “是,香草记住了。” “以后还叫香草吧。”没想到这丫头已经十五岁了,竟是半点看不出来。瘦瘦小小的,以为跟她差不多。 “是。”点头应了,见霍惜要上床睡觉,忙过去帮着铺被子。 直到霍惜睡去,香草也在霍惜的舱房寻了一处地方睡下。 直到第二天早上,霍惜醒来,香草才发现这不是小少爷,竟是一位姑娘!想到姑娘说的话,便闭紧了嘴巴,仍叫少爷。 霍惜很是满意。 见才一夜过去,她就进入角色,给她端洗脸水,从炊事房给她端早食,像个丫鬟模样了。更是满意。 “你被你外公养了几年,那是否跟过船?会不会水性?” “会。奴婢水性好着呢。小时候外公也把奴婢打扮成小子,带上船。但有些船不允许女娃上船,所以不是每回外公出船,我都能跟的。” 霍异点头:“你真的会看天气?” “会。我外公是名厉害的舟师,很多人来请他跟船的。小时候我不是很懂,我外公就让我跟着背,说长大了就懂了。后来我背一句,他就跟我讲解一句,奴婢也就懂了。” “那行,那以后你就在甲板上观日观星观风观云气,我看看你说的准不准。” “好。奴婢这就去!”香草心里攒着劲,想着不能让主家觉得白花银子买了自己,定要好好给主家露两手。 ------题外话------ 本想四更的,有点更不动了。有空就补哈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到达越州 一大清早,众人就看到船主买的丫鬟在甲板上抬头望天,嘴里念念叨叨,神情专注。 不由纷纷侧目。 这么个瘦弱的小丫头还懂观星观日了?也不知学了她当舟师的外公几分本事。 天才翻白,两条船就启程了。此时清早的风不大,船行不快。 霍惜吃了早食,也到甲板上透气。 “少爷,今天是个大晴天。但午后有一场急雨,不过来去很快。”香草对霍惜说道。 霍惜一听,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晨间的风不大,晴空万里,云朵稀薄,午后有急雨?怎么看出来的? 船老大等人也都往天上看去。 他们倒也能看出今日是个大晴天,但午后有急雨,他们却没看出来。船老大拼命嗅了嗅周遭的云气水气,嗅了半天,鼻子里只有南运河水的水腥气。 “你这丫头说得准不准啊?”大家打趣香草。 香草见大伙都看向她,有些难为情。她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但这么多人看她,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辩解。带几许怯意看向霍惜。 一怕自己万一说错了,二怕主家不相信她,觉得白花了银子买了她,觉得她无用。 她迫切地想向姑娘证实她是有用的,不是白买她的。 霍惜笑了笑:“午后有没有急雨,咱只午后来看就是了。再说这看天气,也不是回回都准的。” 船老大忙点头附和:“正是,我十回能看准两回就不错了。这午后有雨我就瞧不出来。” 说完又吩咐一众水手和伙计:“既是午后有雨,甲板上堆的货物,咱一会用油布再加盖一层。” 大家点头应了。 一听姑娘愿意相信她,香草长舒了口气。 哪怕日头再盛也不愿回船舱里,只在甲板上呆着,手脚勤快地帮些小忙。炊事房那边也帮着做活。倒是得了大家的喜欢。 到了午后,果真天边卷起乌云,乌压压地密集而来,云团极低,好像就罩在船只上方。 “船主,香草这丫头厉害了,怕真有一场急雨。这雨估计还不小。”船老大匆匆来禀报霍惜。 霍惜抬头观察,问一旁的香草:“这雨下得久不久?要不要到岸边避一避?会不会有大风?” 香草在甲板上各方位嗅了嗅:“水气很浓,怕是雨挺大的。不过应该来的快去的也快。风不大。” 一听风不大,霍惜放了心。 船老大也放了心。既然是急雨,又不伴风而来,也不需要特特到岸边停泊。 只指挥着一众水手各就各位,扯帆的扯帆,掌舵的掌舵,各水手也往船舷两侧坠下石块,防止起风船只失了平衡。 几个镖师也在一旁帮忙。 又过了一会,果然一场急雨倾盆而下。有风,但不大,船只在运河中间随波浪起伏,霍惜在船舱里都感受到船只上下起伏,好在幅度不大。 一众水手在船老大的指挥下镇定自若,各守其职。 半个时辰后,雨收,云散。果然是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嘿,这丫头不错啊,怕是真得了她外公的真传。”船老大等人一边查看各处,一边夸赞。 香草颇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不免又有些得意。 小时候她想跟外公学看天气的本事,外公说远行的船上是没有女人的,也没有哪个船主会请个女舟师。 后来见她肯学,又细细教了她,说没准会有人慧眼识珠呢,学会了,也是一样谋生的本事。 她现在不就有主家赏识了吗? 偷偷看向身边的姑娘。 霍惜笑着看了她一眼:“不错,等咱航行结束,给大家包赏钱的时候,也给你包一个大的。” 每次远行的船只平安归来,很多船主一般都会给一众水手包一些赏银。也是收拢人心的一个手段。 香草一听,嘴角扬了起来:“谢谢少爷!” 从此更是尽心。若霍惜没有事吩咐她做,就一直呆在甲板上,夜里也睡得迟,抬头观星,观云气。 如此行了三日,到第三日的申时,到了越州码头。 因来时早早给越州的温兴宁寄了信,温兴宁便一直派人在码头上等着。见广丰水的船一到,立刻有人去通知温兴宁。 船一到码头靠岸,霍惜便带着沈千重去城里逛。雷大和香草跟着身边。 越州是江南著名的瓷都,因盛产高岭土,所以烧的瓷器多以白瓷和青瓷为主。越州城里,从码头走到城中,一路都是各种卖瓷器的铺子。 路上来往的客商不绝,街上和铺子里热热闹闹。 “东家,这人气可真是旺。还有不少番人呢。” “这里离宁波港也不远了,番人来此地选瓷器也便当。” “正是。在生产地购买瓷器可比在码头铺子里买可划算多了。”沈千重和霍惜一路说着一路逛,见着好看的瓷器也忍不住下手买,比京城那边卖的可便宜呢。 雷大和香草两人眼睛都不够看。 雷大是穆俨从西南调回的人手,一直在西南那边呆着,哪里见过什么番人。 这乍一见到跟国朝人长得很不一样的番人,哪怕他做为一个镖师,稳重自持,也忍不住盯着番人打量。 而香草更是盯着番人不放。 她以前跟着外公在船上呆的时候,也就在运河里飘,那会也没开海禁,哪里见过什么番人。 好在也不独他二人这样盯着番人看,越州的百姓也跟看稀罕物一样,盯着番人打量。 霍惜都忍不住失笑。 逛了将近一个时辰,温兴宁领着自家的下人匆匆寻了来。在大街上找了一通,才遇到几人又提又抱的。 大步上前:“小霍惜!” “温大哥。”两人互相打了招呼,霍惜又给沈千重引见。 “你这买不少啊。”温兴宁打趣。瞧这几个人手上都不闲着。 霍惜看了看自己手上抱的,笑了笑:“见着好的就忍不住。” “走走,先到大哥府里安顿,我再领你们到我家的窑坊去看。” 霍惜也不想浪费时间,道:“趁着天还亮着,我们这就去你们窑坊看看吧。” “好好,兄这就领你们去。” ------题外话------ 另两章晚点哈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取到货 温家的窑坊在越州城外一处山脚下。 听温兴宁介绍,越州的窑坊几乎都依山而建。一出越州城,就见依山势而建的各家窑炉。 温兴宁很是热情,一路向霍惜做着介绍。 广丰水向温家定了一船瓷器,画的是番人的纹饰,也为固步而封的温家窑坊注入了一丝新鲜的灵感。 温氏族内对霍惜这一船定制的瓷器很是重视。 听温兴宁说,他那俊美如玉,一出门就遭各路女子围观的堂兄,更是连门都不出了,就在窑坊钻研番人的纹饰,又让人从宁波港买了诸多番人的瓷器,器物钻研。 举一反三画了好些纹饰出来,烧了不少极具番人特色的瓷器,也试着运了些到越州的铺子里贩卖,没想竟卖得极好。 “我祖父说你过来,他要亲自见见你呢。” 啊?一族之长要见她?“别,别,我这年轻不知事的,还是别耽误你祖父的时间了。” “我祖父很和气的。说若是这批画了番人纹饰的器型卖得好,可要记你的大功……” 二人一路说着,很快马车就停在温家的窑坊。 沈千重,雷大,香草也跟着从另外的马车上下来。 几人进了窑坊。 温兴宁领着他们到了窑炉边。依山而建的圆型窑炉,很大一个,听说每个窑炉里面都是数间窑室。一炉能烧好些。 那边温度太高,霍惜等人便只远远地看了看。 又在窑坊各处走走看看。 窑工很多,依工序不同,分了数区,有采石练泥的备料区,也有拉坯修坯的成形区,绘画上釉区,存储区等等。窑工穿着短打,有些打着赤膊,在窑坊各处穿梭忙忙碌碌。 接着又被温兴宁拉着到存储区看烧制好的瓷器。 越州的窑口,起于东汉,兴于唐宋,起初以烧各种茶具出名,后来烧的东西慢慢也就多了,除了各茶具,盆壶,钵,香熏炉,瓶,罐,碗,盘,水盂等等,器型多样。 温兴宁堂兄听说画出番人纹饰的主家来取瓷器了,忙从画室里出来。见霍惜才十来岁出头的年纪,愣神了好一会。 霍惜一看,果真像温兴宁说的,他这个堂兄一副如玉模样。 潘安她不知道美成什么样,但温兴风这模样,她在京城还没见过有人有他一半的风彩。 见霍惜看人看呆了,温兴宁噗嗤就乐了,他那堂兄则羞赧地偏过头去。 霍惜也觉得自己这般盯着人家看,有些不礼貌,收回目光。扭头一看,见沈千重,雷大和香草也看直了眼。忙忍笑咳了一声。 “没事没事,来我们窑坊的人,只要见了我这堂兄,都和你们一个模样。”温兴宁笑着说道。 得了温兴风一记怒瞪。 对霍惜温声道:“想必你就是霍惜了?” 霍惜点头。 “你订制的那些瓷器,我们都烧制出来了,我领你们去看。”温兴宁转身往一间储存间走去。 霍惜等人忙跟上。 进了储存室,温兴风介绍道:“这是我们其中的一间展室,是我们烧制好的一些样品,以供客商们观看的。你们的瓷器我们已运抵码头仓库,你们随时可以起运。” “多谢。”霍惜说着便凑近前去看烧出来的瓷器。温兴风在一旁解释。 霍惜便看到两边的展示架上,泾渭分明。 画了番人纹饰的瓷器先不说器型上,只说纹饰色彩,浓烈艳丽,张杨华美,颜色绚烂多彩,纹饰多点线等几何图案,或以折枝花卉,山水为主,番菊番莲,花草藤蔓皆为番物,颜色分明,层次感十足。 与卫朝瓷器的端庄内敛,含蓄精简完全不一样。 越州所产的瓷器以青瓷为主,以胎质细腻,釉色温润,青翠晶莹闻名天下。色泽上青中带绿,像茶青色。图案以人物山水,花鸟走兽为主。 两边展架,各摆了卫朝纹饰的器型瓷器,另一边是画了番人纹饰的器型。 一进来展室,就看到截然不一样的风格。好像进入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霍惜和沈千重都看呆了。 “小霍惜,你来看看,这些番人的纹饰可是我堂兄亲自描画的,可还满意?”温兴宁招呼着她。 “你们温记是这个……”霍惜目光惊艳,朝温兴风和温兴宁竖了竖大拇指。 自家的瓷器得了夸奖,谁心里不高兴?就是内敛的温兴风脸上都带了笑。 霍惜欣赏了一回番人那些色彩浓艳的器物,又扭头去看卫朝的瓷器。 番人的纹饰一看很抓眼,色彩浓烈,但看久了,越看越不耐看。还是卫朝的瓷器看着更顺眼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情感作祟。 她觉得还是卫朝瓷器的纹饰更有内涵一些,一颗石榴,一只蝙蝠,一串莲枝,都有自己美好的寓意。 而且颜色温润,低调有内涵,越看越喜欢。 “我还是喜欢我们卫朝的瓷器。”沈千重说了一句,也凑到霍惜身边跟她一起看起卫朝纹饰的瓷器来。 温兴风笑了笑:“番人的纹饰一眼看过去很让人惊艳,图案和色彩大开大合。我们拿了些放到铺子上卖,倒也卖得不错。” 温兴宁点头:“我们用你们的图纸烧了好些,几个族老本想运到宁波港那边卖给番人的,我祖父说等你取了瓷器,我们再卖。” 霍惜一听,对他这位祖父倒是有了不少好感。 参观完温家的窑坊,也看到了订制的瓷器样品,霍惜很是满意。此时天已黑,便决定回城。 回到了越州城里,温兴宁兄弟非要拉着他们进府里招待一顿,却不过,一行人回了温府。 温家数代烧窑起家,在越州也是数一数二的烧窑大家,在越州可算排得上号的富户,府坻占地极大,前后七进,占了一条街的面积。 温兴宁的父亲,祖父都抽空见了霍惜和沈千重,说后生可畏,叮嘱温兴宁兄弟用心招待。 霍惜在温府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食,在温家的客院住了一晚。 次日上午被温兴宁兄弟领着,在越州城中各瓷铺里又逛了一圈,买了好多瓷器。在温记铺子里也点了数样,让帮忙烧了,送到京城。 霍惜不肯多留,婉拒他兄弟二人要在城中酒楼请吃一顿午饭的提议,一行人到了码头。从温记在码头的仓库里取了货,验了货,喊了码头搬工扛夫把瓷器搬上船。 双方在码头挥手告别。船驶出越州码头。 又行了半日,至天黑之前,终于到达了宁波港。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如何卖货 宁波港海舶云集,商贾齐聚。 不同于在越州盯着番人看,才到宁波港,雷大、香草就盯着番人和番人的各种大船舶看得眼睛都直了。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霍惜没急着下船,目光所及,宁波港比松江港可是繁华热闹多了。 不愧是卫朝对外贸易三大港之一。不知与广州港,东南第一港的月港比又如何。 据说从倭国,琉球群岛,高丽,安国来的番人,都喜欢停在漳州的月港和宁波港。从吕宋岛,从马六甲那边过来的葡萄牙人也喜欢停靠在月港和宁波港。 霍惜想着自己船上的糖和瓷器,应该不愁卖吧?心中定了定。 停了船,叮嘱了两艘船的船老大和一众水手,又让雷大等镖师务必要守好船上的货,霍惜和沈千重便带着香草下了船。 刚下了船,就有人接近他们。 “是船主吗?可需要我们帮你们联系番商?我们是三十六行的,行内有精通各种番话的牙人,可帮你们快速地把货物贩卖出去。” 霍惜对三十六行早已了解,朝沈千重暗示,沈千重便婉拒了。 一路寻饭馆解决晚饭的途中,数个三十六行的牙人来招揽。都被他们拒了。 寻了一处不大不小的饭馆,进去吃饭。 沈千重对三十六行不是很了解。广丰水也只往松江做了三回海贸生意,三回他都没跟着。 等菜的间隙,霍惜便向他普及了一番。 她也是因为多了一世的记忆,才对三十六行有了更多的了解。这时的三十行还没有形成规模,也没有自己一套系统的规矩。 但开了海禁后,三十六行应运而生,如今已是半商半官。 除了沟通内商和番商,充当牙人中间商的角色,给两方介绍交易对象,抽取佣金,现在的三十六行也发展到了自己卖货的阶段。 宇宙的尽头都是卖货。 当个牙人能赚几个钱?卖货赚头才大。 沿海这三十六行,对走私,私贩进行打压,把贸易收来的关税及产生的利润收归朝廷,便有了半商半官的性质,有了官方背景,得朝廷认可。 一得官方认同胆子自然就肥了起来。 对内商外商制定了一系列不平等条件,诸如进出货物需经三十六行牵线贩售,又如落货番船需填册禀报,还规定与番商交易,不得独揽,一半货物需交由三十六行进行摊分……诸如此类。 但凡卖货的,谁不想少个中间商? 你正常收佣金收关税也就罢了,还搞得你跟市舶司一样,对买卖货物制定一揽子这啊那的规定,好听点是为朝廷打压私贩,但你能没个私心? 宇宙的尽头还不是为了卖你的货? 但凡想一家独大,私贩就屡禁不止。 私贩一获得大利,自然也就被水贼海盗盯上了。沿海想不劳而获的水贼海盗便层出不穷。 吃完饭,天已黑尽,三人想在码头寻个客栈,哪知奇贵!一间中房要五两银,一间上房竟要十两! 尼马。 霍惜还在运气,就被沈千重和香草拉回了船上。 船老大见他们回来,笑了起来:“这宁波港听说朝夕皆海供,酬酢皆夷产,那番船番人多,内商也多,都是做生意的,荷包里能没几两银?能宰当然要宰一刀。” 霍惜瞪眼,不是不让你宰,但也别这么狠啊。这不是宰出血,这是宰进骨头啊。 运了一回气,钻进舱房蒙头睡了。觉得还是自家舱房睡得舒服。 次日一早,吃过早食,霍惜和沈千重只带上雷大,三人往三十六行街走去。 三十六行街,是三十六行商馆所在地。夷馆也设在此处。 番船到了宁波港,番人便被安排到三十六夷馆进行休整,安排他们生活居住,或是学习汉语。 初入卫朝的番商,两眼一摸黑,知他们有官方背景,也愿意被安排住进三十六行夷馆,在商行会馆与内商坐在一起商议货价。 三人一路走来,见三十六行街,行栈,作坊,铺子林立。一路看过去,不仅有宫廷匠师的匠作坊,还有民间匠人开的各种作坊和铺子,能工巧匠荟萃。 诸如那琉璃匠,珐琅匠,画师,牙雕,玉雕,核雕,米雕,看得霍惜三人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霍惜一路也买了很多好东西,但他们多只看不买,或只是散买,并不是做大宗交易的,也没几个铺子愿意跟他们多交谈几句。 三人也皮厚,人家不鸟他们,他们也赖着,装做在铺子里东看西看,要买货卖货的样子,竖着耳朵听店主与商家攀谈生意。 中午干脆在三十六行街寻了一处茶肆坐了,观察别人做生意。 “东家,这三十六行收的佣金有些狠啊。”沈千重不由得咂舌。 霍惜啧啧两声:“一开始这些牙人只不过想赚些糊口的银子,哪知道规模做大了,又得了官方认可,那胃口自然也就大了。” 从开口求别人做生意,到如今成了规模,几乎做成垄断,一垄断那当然是想收多少佣金收多少佣金。 上缴朝廷的利润越多,朝廷越会护着。 朝廷一护着,那自然不能干看别人发财。于是三十六行也卖起货,做起自己的生意。 人呢一旦有了私心,当然不满足只赚一点钱。 能赚更多银子为什么不赚? 于是三十六行也卖起货。卖货赚得也不怎么多,那要不要贩私货?想不想贩私走货?当然想。 但市舶司盯着。那要不要拉他们一起?一起做私货,一起赚大钱? 利益越大,走私,私载货物与番商交易,自然也就屡禁不止。 “东家,我们怎么办?” 沈千重把头凑了过来,与霍惜悄声问道。还扭头看了雷大一眼。 雷大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没看见。 霍惜也看了雷大一眼,朝沈千重点头,沈千重便松了口气。 这雷大跟着他们,他们出行是安心了,但他们两船的货物,都有点见不得人。现在看东家的意思,这雷大是信得过的? 这胜水镖局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之前听都没听过。东家这次找他们护镖,难道是自己人? 打量了雷大一眼,撇开眼去,只悄声与霍惜商量着如何卖货来。 ------题外话------ 没第四更了,芭蕉周末想偷偷懒~~ 感谢杭州上面,书友2018-502191029540,meimieidenu,cesarean,伊人如梦,rebeta,黄月平,缘来缘去都因你,书友1*****70,书友18*****10,大桥小乔,活宝笨笨笨,青梨,sunflower889,yrjaa,书友110815152027799,月半窗,加阑,书友13*****12,2019贝儿,雪鹰,xx笑颜,敏,谁是我家的太后,328538236,yourenfan,投的月票,感谢大家投的推荐票,及各种支持,非常感谢。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寻找机会 按霍惜的意思,把两船的货交给三十六行卖,是万万不能的。 三十六行除了正常收关税,要的佣金也是相当狠。他们来一趟,并不想给别人做嫁衣。 再说他们船上那白糖,冰糖现在还不能现世,一旦交给三十六行卖,没准对方和市舶司一起以强权缴了货,再强要了方子去,那损失就大了。 正好沈千重也是这个意思。并不想把货交给三十六行。 两人一拍即合。凑头一起商量了一番。 只不过三十六行是揽头,是中间商,手中握的资源,能精准匹配,自然比他们这么瞎找要强得多。 好在霍惜也并不赶时间。和沈千重商量要自己找番商。 但西洋来的番商,霍惜还能跟别人侃侃而谈,东洋南洋来的番商,就有点受语言上的限制。要找人交易,这鸡同鸭讲的也不是个事。 “东家,我们要不要找个懂番话的?” 沈千重还不知道霍惜懂西洋话,生怕两人睁眼一摸瞎。 霍惜不同意:“这一找翻译,就必须经过三十六行。他们行内懂各种话的人多,可以随时调派人手,咱们请一个还不行,难道要请几个人?先看看吧。” 沈千重一想也是。请人,也不知该请懂哪国语言的。 故只跟霍惜在三十六行街的茶肆喝茶,伺机寻找机会。 两人在三十六行街转了两天,想捡漏,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番商。 这里是三十六行的地盘,那些番人出行,有三十六行的人跟着,服务周到。霍惜一直没找到落单的番商上去搭讪。 茶肆酒馆里随处可见内商和外商在洽谈生意,但都有三十六行的人充当中人,陪同在侧。 霍惜跟沈千重不远不近地坐在人家周围。沈千重被霍惜拉着,他以为霍惜和他一样只看个热闹,但霍惜却不是,耳朵竖得高,想从中寻找商机。 两天都没能找到可以攀谈的番商。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有些货物交易的信息还是听了很多,也知道了一些货物的交易价格,还听到很多番商抱怨三十六行佣金收得狠。 在三十六街呆了两天,霍惜决定换个地方。 这时候也不惜钱了,码头,城里,只要有番商消遣娱乐的地方,霍惜便拉了沈千重和雷大凑过去。 番商在海上飘了那么久,日日只跟海水海风做伴,那叫一个枯燥无味。这脚踏实地,还不是哪里有趣往哪里凑? 难得来异邦一回,没准以后都不再来了,自然是要在异邦的土地上好好享受一回的。 “东家,你怎么往这里来了?” 沈千重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楼阁,拼命拽住霍惜,想拉她离开。 好家伙,他妻子离世那么久,他都不曾往这些烟花之地来过。东家一个女娃,竟想去这些香啊艳啊的地方去。 雷大自然是知道霍惜女娃身份的,也是恨不得立马拉她离开。 霍惜脚步不动:“哎呀,这世上哪有什么好和不好,只有用和无用。咱来这种地方,自然是因为它有用啊。” “这地方哪里有什么用?” “沈掌柜没看到那么多番人往里面进吗?咱要找番商,来这个地方不是正好?还能避过三十六行。” 沈千重觉得东家说的有理,但,就是有点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东家一个女娃,来这种地方,名声还要不要了?将来议亲被人知道了,还能说个什么好亲? “哎呀,安啦。我现在这一身男装打扮,怎么进不得了?再说了,此事你知我知雷大知。” 扭头看了他二人一眼:“难道你们俩要说出去?” 雷大拼命摇头。 他一个镖师,跟着主家吃香喝辣,干嘛要去管主家的闲事。 沈千重自来把霍惜当自家子侄,禀着不好向霍二淮和杨氏交待的意思,拉着她死活不给她进。 “咦,看那边!” 霍惜往门口一指,沈千重雷大扭头看去。 还看不出什么新奇,正疑惑,就见霍惜已大步往门口那边去了。 跺了跺脚,只好无奈跟上。 进花楼消费的自然都是贵客,老鸨们哪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人,都高高兴兴把人往里迎。 果然是消金窟,花楼内人声鼎沸,吹拉弹唱声不绝,一楼大厅的高台上,几个花娘正在翩翩起舞,身姿曼妙,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霍惜进来自然是有目的的。也不去管莺莺燕燕,只目光搜索番人。 见着番人便往人家身边凑过去。 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就换一个。如此不着痕迹地换了好几波番人。 沈千重和雷大跟了进来,不离她的身边,看清她的意图,也不打扰,只跟在旁边护着。 两个番人一手执酒杯,一手支在二楼横栏上,目光望着一楼的高台,不时品评一二。 霍惜装着无意从他们身边经过。 发现他们说的话自己能听懂,心中大喜。不着痕迹地凑了过去。也装着看楼下花娘的表演,一边耳朵高高地竖了起来。 沈千重接到霍惜的眼色,心中明白,让雷大看着,他自己寻了龟公想要那两个番人旁边的隔间。 正巧,旁边隔间里的男人揽着一名花娘走了,把位置让了出来。 两个番人自诩说的话旁人听不懂,高声交谈,也不避着人。让霍惜听了一耳朵。 等听到他们抱怨三十六行货物价格压得低,且收的佣金高,嫌这一趟赚头不足的时候,霍惜凑了过去。 “我手中有两位想要的的瓷器,还有其它好东西,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两位番人扭头看去,目光惊讶。眼前分明是半大的娃子,竟说着他们国家的语言?两人目露惊喜。 “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要不要谈一谈?我朝常说买卖不成,仁义在,生意谈不成也可以做个朋友嘛。” 两人番人对视了一眼,冲霍惜微笑着点头,朝她问了好,见霍惜说话有趣,去了戒心,伸手往一边的隔间示意,引着霍惜进去。 霍惜跟在二人身后,朝旁边隔间的沈千重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们跟上来的脚步。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生意做成 两个番人见霍惜独自一人跟他们进了隔间,更是把最后的一丝戒心也去了。 很是热情地招呼着霍惜。 霍惜很明白那种热情,就像她在国外见到跟自己说一样话的同胞,像在外地旅游,听到旁边有人说家乡话,就是那种亲切感。 也很是热情地回应。 旁边隔间里的沈千重和雷大却是结结实实惊住了。 东家竟是会说番话? 隔壁雅间三人的谈话声不时传过来,沈千重和雷大听不懂,但又忍不住激动。东家竟然会番话,那这一回的交易是稳了。 二楼的雅间封了三面,另一面是敞开的,供贵客们欣赏楼下花娘表演的,左右有隔档,倒也还算私密。 霍惜与两个番人交谈,得知他们来自渤泥。 这时候的国名跟后世大大不同,但这个渤泥霍惜恰恰知道。 明永乐三年,渤泥国王携家眷使臣来朝,永乐六年,竟病死在南京。被永乐皇帝厚葬在南京安德门外,至死再没回过家乡。 这个渤泥就是后世的文莱。古时与华朝来往密切。 霍惜歪头想着这两年有没有外国使臣在京的,问两个渤泥人,却说他们的国王好好的在国都呢,他们国家很多商人频频来卫朝,很喜欢卫朝。 霍惜摇头把此事撇开。 正儿八经跟他们谈起生意来。 两个渤泥人,听说她手中有瓷器,有布匹,还有好些工艺品,还有他们未曾见过的好东西,很感兴趣。 拉着霍惜的手不放:“可真是太好了,我们需要瓷器,丝绸,茶叶,金银器,工艺品……” 霍惜一听大喜。又知他们如今还在观望,没买到多少合适的货物,船上带来的货还没卖,船上也大,需要买的东西多,更是心中高兴。 又问他们有什么货物,两人便说有珍珠玛瑙琥珀,金银器,漆器,檀木,香料,琉璃制品,布匹等。 双方谈得热切,到最后竟是坐不住了,拉着霍惜就要去看货。 霍惜也想着趁热打铁,便同意了。三人出了雅间,霍惜又向他们引见了沈千重和雷大。 一行人出了花楼,往三十六行街的夷馆去。 在夷馆内看了他们带来的货物样品,品种丰富,正是霍惜想要的货物。很是满意。 约好明日到码头上那个最大的茶馆看霍惜的货,并商议价格,便散了。 次日霍惜和沈千重雷大提了几个包裹依时到了码头上的茶馆,进了订好的包间。 双方经过昨夜的交谈,热络了不少。还互相开了几句玩笑。 霍惜这才把自己带的货物样品给对方看。 那两个渤泥人,对霍惜带来的绒花扇子螺钿这些工艺品很感兴趣。对于霍惜带来的有番人纹饰的瓷器也很是惊艳。 番人喜欢国朝的瓷器,主要是他们还没有这样的烧瓷技术,如今见着这样把国朝的烧瓷技术和有番人纹饰完美结合在一起的瓷器,表示都要了。 听说霍惜没有丝绸和茶叶,有点失望。 不过在看到霍惜亮出白糖和冰糖之后,眼睛亮了。 连连点头:“有多少?我们都要了!”一副生怕霍惜转头再卖给他人的样子。 “全部卖给你们,也不是不行。也省得我们再寻别的番商。只是我们手中的其他货物你们也需得全部买下。” 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宁波港市舶司和三十六行盯得紧,不像在松江港,能轻松避过耳目进行私贩。 “要,我们都要了!” 沈千重很是高兴,激动地都有点坐不住。 接下来便是商议各物品价格。 霍惜这次对白糖进行了提价,一石要四十两银子,冰糖要五十两一石。其他货品番人差不多都知道市价,也不好讲价,便只围绕着两种糖,及番人手中的货物来回拉扯。 因为物以稀为贵,两个渤泥人在码头呆了十来日,也没见有白糖冰糖出现,生怕一言不合,霍惜卖给了旁人,拉扯了几回,也就同意了霍惜说的价格。 而他们带来的货品,其他番商也有的,大致底价霍惜也清楚。 因省了一大笔三十六行的佣金,价格战也没拉锯多久。双方很快谈妥。 霍惜带来的两船货物全部出清,又换回两船番货。 双方都很满意。 “你们怎么没有茶叶,丝绸呢。瓷器你们带的也太少了,我们想再买一些。”两个渤泥人有些遗憾。 霍惜和沈千重对视了一眼。 霍惜忍着激动:“你们还要停留多久?如果不急着回国,我帮你去寻来。” “真的?那太好了!”两个渤泥人一脸激动,“我们等你,直到船装满再回去。” 问明两个渤泥人要的数量,能接受的价格,又约好交货的时间,便散了。 “东家,我们要给他们引见内商吗?”给他们双方牵线搭桥? 霍惜摇头:“收个中人费才多少。我们采买了来,卖给他们。” “可宁波这边的价格也谈不下来啊。咱们赚头并不大。” “咱别在码头和宁波这边跟内商买啊。那番人又不急着回国,咱去浙地其他地方买来。” 两人回到船上,针对采买瓷器,丝绸商量了一番。 商定,下午便把两条船上的货物运到两个渤泥人的船上,与对方换回一船珍贵的香料珠宝玉石等物。 另一船空出来,先拿回等价的金银,过几日再以这些金银换他们手中的货。 清空的这条船由沈千重带着往湖州方向去。 让两个镖师雇了快马,一往湖州通知外叔祖准备丝绸,二带信往越州向温家购买瓷器。等温家准备好,沈千重从湖州回来正好捎上。 霍惜也没闲着,领着香草和雷大在宁波码头和城里四处逛,寻找商机。 又过了几日,沈千重就带着满船的货物回来了。外叔祖,外叔祖母也跟着,还带着李茵李奕两个孩子。 “你们怎么来了?”霍惜又是惊喜又是惊讶。 “想你了呗。”外叔祖母拉着霍惜的手不放,上下打量她,见她安好,放了心。外叔祖在一旁笑眯眯地看她。 “我好着呢,你们健健康康的就好,不用担心我。”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码头上的纠纷 李石悟和吴氏笑着打量霍惜,见她长高长开了不少,很是欣慰。 “我们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都念着你。正好收到你的口信,又有船,我和你外叔祖就想着来看看你。” “再有就是借着便利,也来瞧瞧宁波港的热闹。这边我们还没来过呢。要不是家里走不开,你舅舅舅娘都想来。你看茵儿和奕儿……” 吴氏朝两个孙子那边呶了呶嘴。 霍惜便扭头去看。 见茵儿和奕儿盯着码头上的番人和番船,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得摇头失笑。 “跟念儿当初一模一样。” 吴氏听了就笑,又问了霍念几句,见他安好,放了心。 “不会耽误你的事吧?”李石悟有些担心。 霍惜摇头:“没事。事情都办好了。这回运来这一船货,是额外的惊喜。货都是能放的,我也不急着回京。” 那就好。两位老人吁出一口气,就怕耽误孩子的事。 霍惜让香草陪吴氏和茵儿奕儿去看热闹,又让两个镖师跟着。她则和沈千重与李石悟对账。 “这次你要的急,我把存的丝绸都给你运过来了,本来是准备让你峪舅舅运去松江的。还到嘉兴铺子上把仓库里的存货都要来了。还在两县采购了些。总共三千匹。来不及染色,多半都是白绸布。” 霍惜点头,去看绸布的成本。 沈千重并不知李石悟与霍惜的具体关系。 只观李石悟一得了口讯,倾家出动,又是搬空布匹,又是四下联系货商买货。松江的铺子也是交给这李家的二儿子。 沈千重便知东家与这李家关系密切。 说道:“三千匹已是不少。这么短时间能弄到这么多,我是万万想不到的,多亏了李叔一家辛苦奔波。” 李石悟便说道:“惜儿的事就是我全家的事。” 扭头对霍惜笑道:“你这孩子也是有些运道,让沈掌柜这么能干的人替你卖命。可得当自家人一样相待,可别放跑了他。” 霍惜点头应是。知道外叔祖是在教她。 沈千重就笑:“要不是遇上东家,哪有沈某的今天。没准我父子二人还在京城码头给人扛包呢。” 几人说笑了几句。见采买来的绸布不少,瓷器也有半船。只茶叶不多。 “那茶叶想多买,得有茶引。能买下这几百斤,已是走了不少关系。”李石悟觉得没能帮到惜儿,有些遗憾。 霍惜安慰他:“没事,我原就没抱太大希望,有这些已足够。就这些已能跟番人多换好些番物了。” 对过账目,霍惜便带着沈千重和雷大去寻那两个渤泥人换货。李石悟则去找吴氏和两个孙子。 两个渤泥人见霍惜又运来一船货,很是高兴,带霍惜去挑了一船番货,又把之前寄存在他们船上的货帮着装运拉走。 霍惜总共运了三船货,换的一些珠宝玉石及香料檀木这些价值高的奇珍异货,两艘船倒也能装完。 交易完成,霍惜很是松了一口气。 两个渤泥人要了霍惜在京城的地址,霍惜也给了。两个渤泥人高兴得很。 将来他们再来,或是与他们相熟的人再来卫朝,有个这么投缘又懂他们家乡话的人也好办事。 为了表达感谢,两个渤泥人还送了霍惜好几件精美的工艺品。 霍惜也没推辞,收了下来。 转手给了李石悟和吴氏。两人推辞了一番,却不过,就高兴地收着了。 “这漆盒可真好看!这是什么雕的,这么白,是玉吗?” “不是,是象牙。” “原来这就是象牙啊。这牙齿长这么长,那大象得有多大!”吴氏很是惊奇。 “那象能驮人,还能把一幢小房子都驮在身上。”霍惜笑道。 “真的吗?惜儿姐姐,那大象还能把房子驮在身上啊?”李茵和李奕没怎么出过门,这一回出门,大大开了一回眼界。 见霍惜笑着点头,两个孩子哇哇叫唤起来:“要是咱们这边也有大象就好了,可以让他们帮他们驮东西。” “那大象走路太慢,比牛车还慢,用来驮东西可不划算呢。”霍惜逗着两个孩子,“茵儿和奕儿在码头都看到什么了?你们两个竟然没有晕船,真棒!” 两个孩子被夸得有些得意,叽叽喳喳围着霍惜讲他们在码头上看到的稀奇东西。 交易完成,霍惜领着李石悟和吴氏及两个孩子在码头和城里又好生逛了几天,也买了好多东西,给两位舅娘和舅舅都买了礼物。 李石悟和石氏难得来一回,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也舍得花钱,见番人带来的番布挺好看的,价钱也合适,也买了好些番布。 看够了热闹,念着家里的事,李石悟和吴氏便想回湖州了。 临行前,霍惜领着他们在码头边一家饭馆吃饭。 正吃着,码头上一阵骚乱。几人举目望去。 见一个妇人领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正与一络腮胡拉扯着。饭馆里的食客边看边议论。 “那把头做得有些过了,又不是从他腰包里掏银子,是人家船主赔给她男人的,还把着不放。那可是人家治病的银子。” “进了把头的腰包,你还想他吐出来?都说那把头吃人不吐骨头,总揽着码头上的活,那些搬工扛夫挑夫为了有份活计,都听他的,把着这么大的码头,人家能没点背景?” “可怜哦,听说她那男人,一条腿被压断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不想拖累妻儿,拿头都撞好几次墙了。啧啧。” 饭馆里知情的人议论纷纷,摇头叹息。 霍惜举目朝那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望去,见她刚给那把头下跪,转眼就被那把头踢到一旁。 那女人见那把头要走,爬过去拽住那把头的衣裳,又被那把头唤了好些力夫过来把她拉开。那妇人紧紧拽着那把头的衣裳不放,凭那把头去推去扒拉她,就是不肯放手。 霍惜看得忍不住摇头。 不管什么时候,底层老百姓都是活得艰难,有理都没地方申诉。 看着糟心,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把目光收回,招呼大家吃饭。李石悟目光却紧紧盯着那边。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第二个丫头 “外叔祖?”霍惜唤了他一声。 吴氏正伺候着两个孙子吃饭,见李石悟目光紧盯码头上的纠纷不放,用手推了推他。 “看什么呢?这种事是你能管的?咱没权没势的,引得人注意到咱,没得坏了惜儿的事。” 李石悟目光没有收回,有些不确定:“那妇人……” “那妇人怎的啦?” “你看她像不像凝秀?” “凝秀?”吴氏歪头想了想,立刻盯大了眼睛去看那妇人。 霍惜觉得凝秀这个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正凝眉想着,就见吴氏狠拍了一下大腿:“可不是凝秀吗,就是她!” 就想起身,被李石悟摁下了:“你方才不是还说引了人注意,坏了惜儿的事吗,现在是要做甚!” 吴氏看了霍惜一眼,又坐下了。 把头凑近霍惜:“惜儿是不是觉得凝秀这个名字熟悉?不过你那时还小,可能不记得她了。凝秀以前是你母亲的陪嫁丫鬟。” 霍惜一听立刻有了印象。 当年她母亲嫁到张家,陪嫁了好几个丫鬟,凝秀是大丫鬟。从小买了来,一直跟在母亲身边。 在张家也陪了母亲两年,直到母亲生下她,才放凝秀出去嫁人了。嫁的是外祖家铺子上的一个小管事。 她一嫁出去,母亲就放了她的身契,外祖母也放了她男人身契,她夫妻二人便住在外头,只还在外祖父的铺子上做事,也经常会上府里看望母亲。 霍惜一看是旧人,这就不能见死不救了。 见那凝秀被把头使人驱赶,把头也抬腿走了之后,她还呆呆愣愣地瘫到地上,直到一双儿女扑到她身上哭得眼泪涕下,才晃过来神,流着泪拉着儿女走了。 霍惜便想跟上去,李石悟拉住了她:“外叔祖先跟过去看看情况。”起身跟了上去。 吴氏悄声道:“先让你外叔祖去看看情况,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心易变,你不好表露身份。你叔祖却是能的。到时若她一家是好的,咱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也帮她一把。” 霍惜点头。 几人吃完,又领着茵儿和奕儿在码头看了一会大船,这才领着他们回了船上。 姐弟俩在甲板上跑跑跳跳,快乐无比,直嚷嚷着还要再来,逗乐了吴氏和霍惜。 “两个皮猴,出来一趟心都野了。都舍不得回家了,爹娘也不要了。” 几人嫌船舱闷,都坐在甲板上聊天,茵儿和奕儿扒着船沿看热闹。 半个时辰后,外叔祖回到船上。 摇头叹息着说起凝秀的事。 凝秀男人祝忠全,和凝秀一样,都是孤儿,两人几岁大就被外祖母买了回来,一直呆在李家。 二人成亲后一直在外祖父的铺子里做事。后来李家出事后,因他俩是良民,没受什么影响。 用攒下的银子在京城开了个食铺,生意倒是红火。哪知被人嫉妒,把他们的铺子烧了个干净。京城呆不下去,一路辗转到了宁波。 两人勤快,日子倒是也能过得下去。凝秀在家照顾三个孩子,顺便做些针线活卖,祝忠全在码头做事,一月也有一二两银。 只不过前些日子,祝忠全被货物砸断了腿。 家里积蓄一下子没了。眼看家里就要断顿,凝秀听说船主原是赔了银子的,便带着儿女去向把头讨要。 把头却不想掏银子。只说祝忠全把人家的货摔了,害他失了生意,那银子是补偿。 霍惜和吴氏听了摇头叹息。 “那凝秀认出你了?”吴氏问道。 “怎会认不出。扑通就朝我跪了,嚎啕大哭。”李石悟叹了口气。 “他家把原来住的小院都退了,一家人住到外城的棚户区,那忠全一条腿被砸断了,瘫在床上,满脸死志。他那大女儿怕他想不开,不错眼地在屋里盯着他。见到我,情绪激动,抱着我哭得眼泪鼻涕满脸都是。” 李石悟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族兄族嫂待下人宽厚,当年家里和乐融融,只一场祸事,离的离,散的散,让人唏嘘。 “你给他银子了?”吴氏又问他。 李石悟点头:“我背着他去了医馆,又给他留了些银子治病。他那腿原是治了的,只没多的银子,治的并不好。里面还有碎骨没取出。大夫说治好了,也是瘸的。” 吴氏和霍惜听了忍不住叹气。 “瘸就瘸吧,人活着就好。” “是啊,我也是这么劝他的。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李石悟摇头叹息。 因为凝秀的事,又耽误了半天,索性再在码头呆一晚,明早再启程。 不料次日一行人才在码头吃完早食,正准备登船,那凝秀就拉着她大女儿寻了来。说要卖身给李石悟的主家。 李石悟有些为难,看向霍惜。 凝秀也看向霍惜,身子猛地一震。拿眼细细打量,被吴氏站到霍惜身前挡住了她的目光。 凝秀垂了眸。 霍惜想了想,她母亲和外祖父放了她夫妻二人的身契,自己不好再签了他们。 但他们拿着外叔祖的银子心里又过意不去,此时又身无长物,便想卖身。也有可能是小老百姓无权无势的被折磨怕了。 打量了一眼凝秀的大女儿,想了想,只把她的大女儿签了下来。 给了她二十两银子。 “你男人如今还在医馆,不好跟着我们回京。且安心在宁波呆着,过后不久,李家二子会来宁波开铺子,你夫妻二人若愿意可到铺子帮忙。” “愿意愿意!谢谢主家谢谢主家!”转头拉着女儿叮嘱,让她听主家的话。 祝夏荷才九岁,虽看着像个小大人,但马上要离开父母弟妹,眼眶含泪,面上不舍。 吴氏安慰她:“放心吧,主家心慈,以后会有你一家团聚的时候。” 凝秀连连点头,拉着女儿叮嘱了又叮嘱,临走深深地看了霍惜一眼,这才抹着泪转身离去。 一行人这才登船,船很快驶离码头。 香草见终于有人跟她做伴了,很是高兴,拉着夏荷,带她四下参观,给她准备各种东西 很是心疼这个妹妹。 忍不住问霍惜:“姑娘,你为什么不让雷大他们去把那个把头打一顿啊,也好从他家里把祝家的银子拿回来啊?” 一想起夏荷妹妹家的银子被坏人吞了就生气。 ------题外话------ 中午还有一章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存疑 见香草一脸不忿,夏荷也盯着她这个主子看,霍惜想了想便跟她们解释。 “那把头统管着码头上所有力夫,活计都由他来分配,背后能没人?” 夏荷点头:“听说他家里有人在京城当大官。” “真的啊?那我们半夜悄悄地摸进去不就行了吗?我也是半夜偷偷跑的。”还跑成功了。香草有些得意。 霍惜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笑道:“那把头才跟祝家有了恩怨,转头就被人打了一顿还抢了银子,你们觉得他能不想到祝家,能放过祝家?” 香秀和夏荷吓了一个机灵。 “还是姑娘厉害,想得周全。” 吴氏走过来,笑道:“要不然怎么当你们的主家。你们姑娘厉害,以后可得好好听姑娘的话,不可做了背主的事,知道吗?” “知道。我们听姑娘的话。”两个丫头齐齐点头应是。 吴氏看着两个丫头满意地点头。 那个大的,听说能看天气,瞧着是个机灵的,这小的,瞧着比那大的稳重。凝秀和忠全以前就挺忠心的,一心为主,这小丫头是他们教出来的,应该也忠心吧。 拉着她俩去好说了一顿规矩。 而凝秀那边揣着霍惜给的二十两银子和大女儿的身契回到医馆,就见两个小儿女都趴在他们爹的床沿睡着了。忠全也拧着眉睡着。 上前帮他掖了掖被子。 祝忠全立刻醒了过来:“怎样,主家收下我们了吗?” 凝秀摇头。 祝忠全一阵失望。 以前只觉得当个良民自由,但现在发现没权没势的良民过得却是艰难的很。还不如投身到主家名下,得主家庇护。 “主家只签了夏荷。” 夏荷?祝忠全这才发现大女儿没在,一听夏荷跟着主家回京了,脸上很是不舍。 “我都没能叮嘱孩子几句。不过她跟着主家去了也好,总比留在这里受把头欺负的强。” 这下得罪了把头,也不知以后日子怎么过,码头上的活应该没有了。 凝秀想起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的女儿,在脸上抹了一把泪,掏出怀中的银子给男人看。 安慰道:“主家给的。说以后有团聚的一日。主家说过段时间会让李管事的二儿子来宁波开铺子,说我们若是愿意,可到铺子里做事。” “真的?”祝忠全一阵激动,好像断的腿立刻不疼了。 不一会又萎顿下来,敲着自己的断腿:“可我这腿瘸了,主家估计也不会要我的。” 凝秀安慰他:“会的,你识字,又当过管事,还开过铺子,码头上的事也熟,我看主家带了两条船来,必是来跟番人做生意的。你这些年把码头上的事摸得门清,哪怕腿瘸了,也能帮得上主家的忙。” 祝忠全一听心中立刻燃起希望:“若主家开铺与番人做生意,我定是能帮上忙的!” 激动完,见妻子拧着眉,问她:“是在想夏荷吗?” 凝秀摇头:“我是在想李管事的主家。那个小东家瞧着好生眼熟。” “眼熟?咱又没见过人家。” “虽没见过,但就是眼熟。很像……很像小姐。” “像谁?” “像心柔小姐。” “啊?”祝忠全吃惊不小,一想,摇头:“小姐又没生那么大的儿子。” “可是很像小姐小的时候。我从小呆在小姐身边,小姐长什么样我都记得。小姐以前偷偷溜出府玩,拿二公子的衣裳穿,就是那个样子。” 说完有些激动,抓着祝忠全的手:“你说宁姐儿是不是没死?” “你胡说什么。小姐去后,咱不是还去张家祖坟里祭拜过小姐吗,旁边还有宁姐儿的墓呢。” 祝忠全觉得她有些魔怔了。 可凝秀却心中激动:“当初咱是知道小姐生了小少爷的,那天咱在城门送李家出城,宁姐儿的奶娘得了小姐的吩咐来给李家送银子,咱本来还邀她到家里坐的,你可记得她说什么?” 祝忠全对李家流放那日的情形记忆犹新:“她说要回去帮着看小少爷。” 凝秀神色激动:“对啊,她说小少爷再过不久就满月了,府里都没来接她们。还说想给北边的姑爷去信的。我们都知道的,小姐生下了小少爷的,可张府的讣告却说小姐难产而亡。” 祝忠全激动地身子坐直了,紧紧盯着凝秀:“这么说小姐的两个孩子还活着?” 凝秀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打量那孩子的时候,李婶子挡住了我的目光。” 祝忠全激动地身子都发着颤。 “那就是了那就是了!小少爷咱不知道,宁姐儿必是还活着的。不然李管事一家都去湖州当良民了,他大儿子在湖州开私塾,身上的举子功名也没被撸,为什么要上赶着给人当奴才。” 夫妻二人越说越激动。 他们二人的命都是李家救的,没有李家就没有他们。如今得知小姐的女儿还活着,如何不高兴。 “你快去前头找药童把我的药端来,我好快些把身子养好了,给宁姐儿做事。到时咱向李管事打听了李家的下落,也给老爷夫人公子们寄些东西去。” “好好,我这就去!” 再说霍惜这边,从宁波港驶离,沿着甬江一路往上,到了杭州,转入江南运河,船行两日到了湖州境内。 “你们船大,进不去老龙溪,这边码头把我们放下就行。” “我让几个镖师送送你们吧,你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带这么多东西,我也不放心。” “不用不用。我们在这码头包一艘船用不了半天就到家了。这边湖州境内,安全的很。” 李石悟和吴氏死活不让霍惜送他们,只让几个镖师和伙计帮着把东西搬到雇来的小船上,在码头挥手跟她告别。 “惜儿姐姐,下回我们还一起去看番人和番船啊。”李茵和李奕很是不舍,抱着霍惜的腿不放。 把吴氏和李石悟都气乐了:“这两孩子心野得没边了,还想去看大船呢。” 霍惜笑着抚了抚他们的小脑袋:“好,下回惜儿姐姐再从这边路过,就把你们捎上,一起去看番人和番船。你们不晕船,棒棒的呢。下回惜儿还来带你们。” 两个孩子高兴得很,还与她拉勾,才在码头与她挥手道别。 两船从南运河一路继续北上,这日申末到达长江口,此时已是京口境内。 从京口到京师,用不了一天就能到了。霍惜便决定在码头休整一二。 ------题外话------ 感谢ring_ring,nnhdc5*****31,王小猫,萍水相逢,书友140525141926461,书友****70,书友20190803141054675,乔乔妹,美人竹豆豆,只为沉醉,我是天堂的树,judy002,我爱侬侬,书友854*****055,叮当响的喵喵,beryl501,用户01586917795,书友100226145434687,书友100725235827888,13600815236,wing066,meouqh,书友10*****89,书友202103001106598190826,2019贝儿,书友20190217192546714,千里琴书,投的月票,感谢大家推荐票,捉虫,评论,比心及种种支持,,非常感谢。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是什么缘故 南运河与长江两河交汇,南来北往的船只在此等待过闸,京口码头热闹非常。 船老大交了过闸钱,两船依序排队等侯。 霍惜领着两个丫鬟,和沈千重及雷大下了船。 香草和夏荷一路跟着长了不少见识,夏荷还好,小时候也是跟着外公在船上呆过的,但香草才九岁,自有记忆就没出过宁波,此番眼睛又看直了。 但走路打跌的却是香草。 盯着码头的热闹看得不错眼,差点摔了,被夏荷扶了一把。 沈千重就笑:“还是东家有眼光,收的这两个丫鬟一个机灵一个稳重。” 霍惜扭头看了她俩一眼,摇头失笑。那香草比夏荷大了足六岁,瞧着还没夏荷稳重。 广丰水在京口是有铺子的,一行人便一路寻了过去。 到了铺子门口,见门口迎来送往的还挺热闹,便没急着进去,直到门口人少了些,这才挪步。 范永南送完客人正准备往铺子里进,就看到一伙人朝他走来,定睛一看,忙小跑了过来:“大掌柜,你怎么过来了?” “去宁波办些货,正好顺路。”沈千重朝他笑笑。 霍惜让雷大带两个丫头在外头茶肆喝茶,自己跟着进了铺子。 三人到了后院,范永南看了霍惜一眼:“这是大掌柜的儿子?” 沈掌柜只笑道:“不是。” 范永南见不是,也没再打量霍惜了,也许是沈掌柜的侄甥一辈。便与沈千重说起铺子上的事,见大掌柜让那孩子在一旁听,也不在意,只以为是大掌柜带在身边培养的。 霍惜也没说话,只在一旁专注地听。 这京口码头是运河与长江交汇之处,南下往浙闽等地,北上往淮安往北平等地,南来北往的船都会在京口进行修整,位置重要。 早两年霍惜就在京口开了铺子。采买南来北往的货物,往京师和北边运。 这范永南是沈千重的老乡,沈千重对他了解,说知根知底,霍惜便把他放到京口。这两年来做得还不错,每年的收益都在往上涨。 沈千重看了一眼账薄,便把它往霍惜面前推了推。 范永南略诧异,但也没多放在心上。 霍惜翻着账薄,看里面的进出货物名目,及进出价。 这账薄既是给人看的,当然是做得妥当敢给人看的。掌柜的想在进出价上做手脚,也是容易的很,账薄上并不能看出太多东西。 那麻料买来一斤是五文,记个六文,卖七文,说卖六文半。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大的很。 而且这所有的货物,价格年年月月都不同。就是一日之中,不同的时段收的,也可能大不相同。 这南来北往,通过水运买卖的货物,影响价格的因素很多。 前几天还是一个价格,过几日可能因天气原因,也可能只是因为等待过闸的时间久了,货物耽搁了,影响到价格也是有的。 这些没法窥视。 再说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进出价波动不大,霍惜一般不管。 合上账薄,听了一会,便跟他二人说要去看码头上的热闹,便从铺子出来。 霍惜一路看过许多码头,发现各码头有各码头的特色,不尽相同。 比如松江码头,因松江是产棉大县,南往北往的船都是赶来做布匹买卖的。宁波港番人多,做的都是番货生意。 而月港,听说因为闽地造船坊多,码头船只运的多是木材,铁,桐油,漆,蛎灰,藤棕麻这些造船的物料。 而这个京口码头,随处可见运粮船,运布匹及各种物料的船。江浙两省水足田丰,两省的粮食经过京口码头,往各省起运。 又因为北平要建城,各物资都往北平运,船只运什么的都有。 正看得热闹,见几个身穿飞鱼服,腰间佩带绣春刀的锦衣卫押着一个年轻男人从眼前经过,很快便登上一艘船,船驶离了码头。 周围的人只敢不动声色地悄悄看,直到锦衣卫的人走了,才敢议论几句。 “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这让锦衣卫的人捉住,不死也得脱几层皮啊。” “也不一定是犯了罪的,也许只是带去问话呢。都没绑他手脚。看来是不怕跑。” “四个锦衣卫押着,还敢跑,不要命了?” 锦衣卫凶神恶煞形象深入人心,令人见之不敢偷视。冷着脸跟个面瘫一样,倒是跟她认识的那位贵公子挺像的。 霍惜使劲晃了晃,把那贵公子的面瘫形象晃掉。那面瘫也不知会配哪家小姐,生活如此艰难,找个有趣的灵魂不比找个面瘫强? 几人在茶肆里坐了一会,等沈千重出来,便离开登船。 等待过闸,又等了半个时辰,船这才驶离码头。 到黄昏时分,趁着天还亮着,总哺把饭做好了,一伙人便在甲板上吃了饭。船老大问香草今天夜里的天气情况。 香草又抬头看了一回天色云气,回道:“放心吧,今夜无雨也没风。” “那就好。”船老大放心了。寻思着这一段水路哪里适合停船,准备一会好泊船。 香草与船老大说完,见夏荷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有些小得意。 看了雷大等人一眼,对霍惜说道:“少爷,咱明天上午就能到京师了,这一趟顺利着呢,白费这一趟的镖钱了。” 雷大耳朵尖着呢,一听,双目圆瞪:“船主都没心疼镖钱,你倒心疼起来了。你怎知不是水贼看到我们胜天的镖旗给吓跑了?” 香草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当然也有可能。但这一趟顺利,你们不能少收些镖银?我看,以后就该这样,若途中有事,加镖银,若无事,减镖银。” 霍惜和沈千重等人都笑了起来:“那镖局又多了一个来钱的活了。” “什么来钱的活?” “按你的意思,镖局让自己人一路装成水贼,不就能多收好些镖钱了?” 沈千道也点头:“正是。且万一镖师们起了歹心,扮着扮着就成了真的,一看抢来的财物比镖银还多,改做起水贼怎么办?到时白道黑道通吃了。那谁能治他们。”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雷大跳了起来:“我们才不会做那等没人性的事!好好赚我们的镖银不好吗?” 说完瞪了香草一眼。 香草不怕,拉着他不放,问个没完。把雷大烦得不行。 那晚又跪又求哭得一脸泪的丫头去哪了,一个可怜丫头还变得难缠了。 大伙正围着雷大打趣,说此趟不知是一路运气好,还是插了镖旗震慑住了水贼,就听船老大说前方出事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多亏了贤弟 “船主,前方有动静!” 船老大一说完,缭手就抱住桅杆登登往上爬,霍惜见状,也来不及看,把望远镜递给他。 他抱着桅杆三两下就爬到了桅杆顶端的乌鸦巢处。 “船主,是水贼!正与一艘商船打斗,水贼大概二十几个人,已攀上那商船!” 雷大一听,朝船上的镖师及另一艘船上五个镖师做了个手势,十个镖师立刻跑到船头严阵以待。 霍惜也让沈千重及一众水手帮着从船舱里把土炮拿到甲板上。 又带着两个丫头到船舱里把贵重的东西往舱板下面藏,金银及银票都用油布裹好贴身带着,万一要跳船,随水飘泊,身上有钱也不至于被困住。 给了一些碎银让两个丫头也揣着,见香草一脸镇定,夏荷手脚直发颤。 安慰了她几句:“会水吗?” 夏荷摇头。 “那你一会紧跟着我。” “姑娘,让夏荷跟着我吧,我力气大,水性也好。” 霍惜点头应了。 到了甲板上,见沈千重等人都到了甲板上,正被船老大指挥得团团转,霍惜在一旁看了,见船老大安排得极有条理,再看十个手持大刀的镖师,一副挺能打的样子,一颗心定了下来。 决定信穆俨一回,这头一回接单做生意,总不能把自己的招牌砸了吧。 “船主,咱们要不要掉头?”船老大安排好各处人手,到霍惜面前问到。 霍惜抬头问爬上桅杆的缭手前方战况如何。 “那商船上的人不少,好像挺能打的。” 霍惜一听,便说别掉头,但也别前进。看看情况。 不一会,雷大从船头跑过来,冲缭手要望远镜。那缭手便把望远镜扔了下来。 雷大接住便放到眼前,往前方探去。 “水贼二十三个人,快舟上还有一个。商船上护卫不少,未插镖旗。” 雷大说完,正觉得商船上的护卫还能抵挡一二,就见一水贼手持大刀,狠劈在一个麻袋上,袋子一破,白花花的东西涌了出来。 雷大骂了声直娘贼:“是米。水贼把米袋砍破了!”气得直咬牙。 他是苦日子出来的,要不是家里穷,养不活他,他也不会偷偷跑去当兵,就为了有口饱饭吃。 现在见水贼把米袋砍破了,那叫一个心疼。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去。 但船主没说话,他也不敢动。他的任务是护住船主及两艘船上的货物安全。 霍惜一听是运粮船,也很是心疼。 “咱们若过去帮忙,你们能行不?” “行!”雷大狠狠点头。 船老大却不同意:“你的任务是保护我们船主及两条船上货物的安全,不是逞凶斗勇。” 他做为船老大,没把船护住,被船主解聘,再被行内大伙知晓,他及这一众水手,还能找到活干? 沈千重也觉得不要冒险:“东家,咱先看看,若形势实在威急,咱再过去。” 雷大抿了抿嘴。 霍惜跟雷大一样,是想往前支援的。她所受的教育是见义勇为,拾金不昧。 况且他们广丰水也是通过水路做生意的,推己及人,若以后广丰水的船也遇上水贼,旁人也只冷眼旁观,她心里挺不得劲的。 而且这水贼猖狂,正该联合一众船家狠狠打压他们的气焰,不然他们一次次得了手,这水路哪会太平。 将来搞不好挣的钱大部分都要用来支付镖银了。谁敢轻易出来做生意! 但又不能不听船老大的,无视这一船人的性命。 见雷大堵气地把手中的望远镜放下,伸手接过。这一看,心里直叫糟,这哪是还能打,这明显已落了下风了! 那船上好几个麻袋被砍开,露出了里面的货物,更激得一众水贼眼冒绿光,下手更是狠辣。 见水贼朝一个护卫一刀劈过去,血花飞溅,霍惜一颗心颤了颤,不能见死不救! 再定睛一看,啊,还有两个熟人! 忙把望远镜递给雷大:“那船上有我认识的人!咱不能干看着了。你快看看,能不能救,你的人能不能打,快!” 雷大一听,忙拿起来看,见两方均有人落水,也有人躺在甲板上,不知死活。 眼神坚定:“能,能救!” “快,快靠过去!”霍惜一听便催促船老大。 船老大一听霍惜吩咐,只好吩咐掌舵的儿子把船靠运去。 雷大却拦住了他:“船主呆在这条船上不动,我们上那艘船,让那艘船靠过去。” 沈千重一听连连点头,人要救,便还是要保证东家的安全。 两船刚一靠近,雷大等人各抱着好些土炮,纵身跃到另一条船上,朝前方打斗处靠了过去。 霍惜这艘船不动,不远不近地观察着前方动静,船老大的意思是若前方情况不好,立马掉头驶离。保住一船是一船。 霍惜在甲板上等得心焦,望远镜又被缭手接了过去。霍惜不时抬头问一问他,前方的情况。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缭手惊喜道:“雷镖师把事摆平了,叫咱们过去!” 霍惜一听大喜,忙让船老大把船靠过去。 那边的船主及一众手下伤亡有点重,年轻的船主也被人砍了一刀,正朝雷大等人道着谢,站在甲板上,准备等雷大的雇主过来,要好生谢一番。 见船靠近,抬眼望过去,这一看,眼睛就直了。 “贤弟!” 霍惜翻了个白眼,这眼神一如既往的瞎。 才吐槽完,就见他已是让雷大把他抱着飞纵了过来。 见着霍惜,扑了过来:“贤弟!为兄差点见不着你了。为兄这条命是贤弟救的,今后给贤弟当牛做马……” 霍惜一脸嫌弃,推开了他:“不用当牛做马,之前欠了你一个人情,这回算还了。” 宫子羿瞪她:“为兄这一条命就那么不值钱?” 霍惜没理他,往他身上扫了一眼:“伤得怎样,伤亡情况如何?” 又朝宫家的船上看了一眼,李能朝她看了一眼,冲她感激地拱了拱手,转身便处理事情去了。 多亏遇上了少爷这位结拜的义弟,不然事情难了,少爷要是出了事,家主不会放过他的。 宫子羿一听霍惜问他伤亡情况,有些打蔫:“死了好几个。” 霍惜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雷大。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谢意 雷大向霍惜禀报情况。 水贼凶残,战斗力强悍,但宫家带来的护卫最初也能抵挡一二,但水贼不要命的打法,乱了宫家的阵脚。 雷大等人一到,给落入下风的宫家一众护卫注入一剂强心剂,最后合力把水贼全部绞杀。 十个镖师全须全尾,未伤分毫。宫家护卫却死了三个,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 “贤弟,这份人情为兄欠大了。” 霍惜正想开口,被宫子羿止住了:“兄的一条命可不是银钱能相抵的。”宫子羿知道霍惜想说几年前那事。 霍惜本想说救他一命,人情还了,就了了。 但他这么一说,便想着,愿意欠就欠着呗,没坏处。淮安的铺子还少不了宫家这根粗大腿照顾。 便叫香草拿了船上的医药箱来,给他处理伤口。 “没想到你挺能打啊。” “出来行走,总要会一两招啊。只是为兄学艺不精,差点死在那伙蛮贼刀下。”恨得直咬牙。 见两个丫头帮他处理伤口,霍惜在一旁干看着,抢过香草手里的棉布,塞到霍惜手里:“为兄惦记着你,只要有空就给你寄信,你倒好,给兄处理个伤口都不乐意了?” 霍惜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接过香草手里的活。 这少爷有一众随从护着,倒伤得不重,胸口被砍了一刀,只被刀锋刮到,浅浅的一层,擦了血迹,撒了一层止血药粉,血也就止住了。 宫子羿享受着霍惜的包扎,斜眼打量霍惜身边两个丫鬟:“贤弟啊,你这年纪不大,倒挺会享受,兄这才多久没见你,你就收了两个丫鬟了?啧啧……” 一脸怪样。 脑子不健康。霍惜腹诽,也不做解释,只道:“你都有一众随从,我还不能有两个丫鬟了?” “兄随从是挺多,但那是男人,你看为兄出门在外带丫鬟没有?你这还是船上,带两个丫鬟出远门……” “你看不起女儿啊?船上怎么不能有女人了?” “兄不是那个意思,兄是说这出门在外,带两丫鬟在身边……” 见霍惜瞪他,忙嘻笑着求饶:“带得带得。我贤弟这么小的年纪,带两个丫鬟伺侯怎么不能了?能!不够的话,兄再送你两个。” 就是吧,大的还好,小的那个比贤弟还小,能做什么事? 他这贤弟脑子是不是不太灵光? 不过怕惹霍惜不快,便不再说了。只哎哟哎哟地叫唤,歪了歪身子就要倚到霍惜身上。 被霍惜推开了:“你这就是皮肉伤,哎呦个什么,不如省点力气,去处理你家船上的事。” 宫子羿一听坐直了,脸上略带严肃:“有李能呢。这点事他能处事好。那水贼伤我那么多人,要是让我知道他们的老巢,必全绞了他们!” “你们把那群水贼都杀了?我以为你们要留给官府。” “贤弟,你还小不知江湖险恶,对付这种人,就是要立时斩杀了他们,别给他们活着的机会。再说他们见过咱们的面,万一以后报复呢?再说,万一他们官府里有人呢?还不如见一个打杀一个,也省得他们出来祸害人。” 霍惜点头,挺赞成他的想法。 这里离京师不过半日行程,敢出来做案,怕是有持无恐。狠伤他们的元气,搞不好能让他们消停一段时间。水上商路也能太平些。 “你们从京里出来啊?怕是在京里露了富,给人跟踪了。” 宫子羿一脸不满地看向她:“为兄本是想偷偷过来给你个惊喜的,哪知我才一到京师,就被告知你出门去了!为兄在京师等了你大半月,李能催了又催,这才离开。” 霍惜摸了摸鼻子:“你好歹来封信啊,我也好扫榻相迎不是。我难得出一趟远门,就被你撞上了。你这运气也是极好的。” “好个屁啊。兄差点死了。” “这不是没死吗?” “是差点!好在运气好,遇上了贤弟。” “你不请镖师,也不多带些护卫,你家缺银子了?” “我次次出门都顺利的很,哪知此次就遇鬼了。”直叹倒霉。 霍惜与他斗嘴逗趣了一番,就怕他心里不痛快。心中感慨,现在水贼变多了。估计是漕运打通,又营建北平城,各物资都往北边送,通过水路做生意的商家多了起来,再加上开了海禁,让一众水贼看到了机会。 两人正聊着,船已择了一处避风处停泊,宫家的船也跟着停了。 李能踩着跳板过来,见少爷已处理好伤口,松了口气。 很是郑重地对着霍惜行了个大礼,感谢她援手之恩,又给雷大一包银子做为酬谢,又给两包银子给到广丰水两个船老大,让他们拿去分给一众水手。连香草和夏荷都得了荷包。 两人不敢收,朝霍惜看了看,直到霍惜朝她们点头,二人才高高兴兴收下。 霍惜见李能处事周全,心中满意,打趣他:“我没有?” 李能笑了起来:“霍少爷的大恩,就记在少爷头上吧,由少爷去还。” 宫子羿瞪眼:“我自家贤弟,还什么还。” 李能笑了笑,给沈千重也递了一个荷包。 沈千重不想他也有谢礼,有些错愕,推辞了一番,见却不掉,只好接了过来,笑道:“没想到我也有。” 对方是淮安大盐商家的管事,只瞧他的处事,比自己要老道,沈千重便想着要好生与他结交一番。与霍惜交待了一句,与李能找了个地方相谈去了。 霍惜与宫子羿难得见一面,也聊到深夜,直到她耐不住困,宫子羿这才放她去睡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香草和夏荷摇醒了她,说宫少爷要走了。 霍惜挣扎着爬起,找了一个象牙雕的镂空香薰球送给他。 宫子羿高高兴兴地收下,把它挂在腰上:“这次出来的久了,不好再耽搁。等下回兄再去京师,定给你寄信,你可不能再扔下为兄跑了。” 我那是扔下你跑了吗?谁知道你要来? 但也不好跟个伤患计较,点头,与他告别,在甲板上看他乘船远离。直到离得很远了,还看到他站在船尾朝她拼命挥手。 宫家的船一离开,广丰水的船也动了。 “东家,宫家给了我一块玉佩,瞧着挺值钱的。” 沈千重拿着玉佩过来给霍惜看,有些不敢收。他什么都没做,得了这么一件值钱的物事,心下难安。 霍惜看了一眼,雕得还挺精致的,知李能是想向她表达谢意,又不好送她物件。 让他安心收下:“咱救了他一船的人,收块玉佩也应该。宫家业大家大,这些物件没人命值钱。” 沈千重一听安心收下:“没想到跟着东家出来一趟,我还得了这么一件宝贝。听说那些水手一人得了五两,镖师们一人十两。” 霍惜点头,香草和夏荷也是一人五两。两人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银子,还吓得不敢收,直到霍惜发话,才高兴地收了。 因为顺风,在午时初刻,船到了京师外城码头。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190217192546714打赏,感谢书友20220503130846610,书友*****70,haoyuanbb125,书友170114084307702,书友2*****79,2019贝儿,书友20201130162257140,江南扶摇,藕莲,城市菜花,书友20170917034758094,牙牙,书友20190217192546714,玄又玄。,书友20180715070240895,李意冉,老颜yyz,文中希,谁是我家的太后,投的月票,感谢大家投推荐票及各种支持,非常感谢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是谋逆吗 勤政殿门口,穆俨站得笔直,目光前视。 指挥使大人脚步匆匆往殿里进,穆俨只瞥了他一眼,脑袋都未动一下。 一个时辰后,指挥使大人从殿里退出来,又脚步匆匆走了。 一盏茶后,永康帝从殿内走出,一老一少两个太监跟在后面。永康帝走了几步,扭头看了穆俨一眼:“你也跟上。” “是。”穆俨低头应了。 一行人往御花园走。 御花园里秋意浓,宫里的花匠很有一番手艺,各色鲜花开得正艳,芳香袭人。 但永康帝眉头拧着。 “穆斌啊,你说那木太公是不是谋逆?” 穆俨呼吸一滞,缓了两息:“臣不敢妄议朝政。” “许你说几句。” 穆俨猜忖着永康帝的意思,陛下夺了侄子的皇位,以谋逆罪杀了前朝很多旧臣,牵连无数。最恨谋逆。 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乡间农夫,谋逆? 他知道应该附和陛下的意思,但心有不忍,“听说那木太公目不识丁,几辈子都是乡间贫穷庄户……” 永康帝悠悠看了他一眼:“目不识丁?那为何给自家经营的茅厕取名‘栖燕堂’?”还是用在那臭不可闻的地方,想起来,他就膈应。 “微臣,不知。”穆俨垂眸。 永康帝淡淡看了他一眼,“朕倒忘了,你也姓穆,虽字不同,但念起来是一样的。” 穆俨身子一僵,扑通跪下:“臣对陛下之心,青天可鉴!” 永康帝虚扶了他一下:“这是做何,瞧把你吓的。快起来。” 穆俨起身,垂眸跟在后面,未敢再多发一言。 终于回到京城了。霍惜在码头上发出舒服的喟叹。 “惜儿!” “舅舅!” 得了消息的杨福匆匆带伙计赶来,大步冲到霍惜面前,上下打量她,见她神情安好,放了心。 “怎的去了这么久?” “在宁波多呆了几天。晚点跟你说。你先跟沈掌柜安排卸货吧。” 杨福点头,又到沈千重身边打了招呼,道了辛苦,二人便指挥着伙计缷货装货。 “霍东家,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雷大带着一众镖师来告别。这一趟不仅镖银赚得多,一路还跟着长了不少见识。雷大恨不得再呆久一些。 “雷镖头,多谢一路照应,辛苦了,下次还找你们。祝你们生意兴隆。” “借霍东家吉言,只要是霍东家发话,我胜水镖局随时等候召唤。”雷大拱手,带着一众手下走了。 沈千重跟着在一旁相送,“东家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杨福就行。” “行,那我回去了,你通知琅光阁那边来取货,省得咱装库入库的麻烦。” “好。” 霍惜便带着两个丫头,拎着一堆东西回了琼花巷的宅子。杨福看了一眼,笑笑,这丫头,去一趟宁波,竟收了两个丫鬟。 邹阿奶见她回来,高兴地很,到厨房给她下了一碗面,香草和夏荷,也忙跟进去帮忙。 霍惜并不饿,但不好却了老人家这一份心意,端着面碗呼呼吃着。邹阿奶笑眯眯地看着她吃:“这两个丫鬟收得好,都是好姑娘,勤快。” “她们初来乍到,阿奶帮忙领着她们熟悉熟悉。” “放心,阿奶省得。回来就好,你爹隔天就来一趟,见你不在,担心得不行,说应该跟你一块去的。” “我爹隔天就来一趟啊?” “可不是。就是你娘都挺着肚子三五天来一趟。都惦记着你呢。”摸了摸霍惜给她买的番布,嘴角带笑,琢磨着给老头子和孙子做两身衣裳。 等霍惜睡过午觉起来,香草和夏荷已是把家里的情况了解清楚了,作坊那边都去看过了。 “小姐,没想到作坊做的绒花,扇面,帕子那么好看!奴婢得空能不能也领活来做?”香草说的一脸兴奋,她还从来没来过京城呢,京城里的好东西真多啊。 霍惜扫了她俩一眼,见夏荷也是一脸蠢蠢欲动,笑道:“人家夏荷领活做,是要攒钱给家里贴补,你攒钱干嘛,给你爹后娘送去啊?” “我才不给他们送去!他们卖了我已经得了银子了。当初我外公留给我的银子也被他们拿去了,我才不给他们银子!”香草一脸愤愤。 “我倒忘了问你了,你外公是厉害的舟师,不可能没攒点家财吧,不给你留点东西傍身?”何至于给人卖身。 香草神情哀伤:“外公存了好些银子,都给我买地了,说是以后给我的陪嫁。哪知外公一去,族里就说外公是绝户,家财要留给族里。” 呃……这是吃绝户财啊。 霍惜感慨了一番,又忍不住祈祷,她娘这回可一定要生个弟弟啊,不然以后爹娘买的地,跟霍家还有的掰扯。 霍惜拍拍香草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以后自己给自己攒钱当嫁妆,咱们不靠别人,靠咱自己。” “嗯。”香草狠狠点头,夏荷也一脸严肃地点头。 “走,我们去作坊看看。以后你们得空都可以过来,也可以领活做,攒银子。” “嗯,小姐,我们都有五两银子了吧,再攒几两,就能买一亩良田了!” “那你们要努力。” “嗯!”两个丫鬟兴奋地齐齐点头。 作坊里,秦怀妤正领着三十来个女工作活。 自得知琼花巷来了一位大儒后,作坊的门差点给人踏破了。来请教学问的人络绎不绝,把秦昌之弄得烦不盛烦。连休沐都躲到书院。 先生见不到,就让家里的女人来作坊做活领活做,想跟秦怀妤攀上关系。 秦怀妤得了管事一职,现在也是越发得心应手。 她本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中馈管理下人这些也是学过的,与一众小娘子及妇人周旋还不容易吗。 挑了几个好的,放到作坊,其余的都拒了,只让她们来领料回去做,做完再交上来。 琼花巷住的都是读书人家,就是女人都多了些书卷气,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比普通百姓家女人做出来的更有灵性。 又有书生们不间断地供稿,提供字画,作坊里的绣样,图纸从来没缺过,而且新意十足。 做出的活计往外卖都卖得极好。卖给番人,给的价也比旁人高。 霍惜带着两个丫鬟进来,就见到一派和乐融融之像,能看出秦怀妤这位管事打理得精心,霍惜心中满意。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世间难得 “秦姐姐辛苦了。”霍惜不吝地夸赞几句。 “不辛苦。我喜欢干这个活。”这是秦怀妤的真心话。 以前一家人落难了,只能栖身在长姐的陪嫁庄子上,生怕长姐被婆家人看低,祖孙三人连踏出庄子都要多寻思一回。困在庄子上数年。 老的老,弱的弱,也没有旁的来钱路子,祖父卖字画连署名都不敢,没名没姓的字画也得不了几个铜子。她便没日没夜地做些针线活贴补。 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哪知道锋回路转。 如今住的好吃的好,银钱也宽裕了,做活计也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也不用担心出去会有人纠缠了。祖父虽被书生们纠缠,但瞧得出他很开心,弟弟也活泼了不少。 秦怀妤心中充满感激。 “惜妹妹这次带去宁波的绒花扇子卖得好不好?” “好着呢。番人给的价钱也高。”霍惜说着,朝香草示意,香草便把抱着的两匹布料递给她。 “这是番布,你拿去给你祖父和你们姐弟做几身衣裳。” 秦怀妤推辞了一番,就收了下来。 霍惜又递给她几个番外的工艺品:“你拿去研究研究,也许能从他们的纹饰和图样中有些什么心得,以后咱们的作坊也可以不断出新。” 秦怀妤拿过番扇等物端祥,点头应下。 在作坊各处查看了一番,也到了念儿下学的时间,便从作坊里出来,准备去接念儿。 “霍惜姐姐,你回来了?”虎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到霍惜面前站定。 霍惜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买下他们祖孙的时候,这孩子脑袋大身子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如今养得好了,脸上多了些肉。霍惜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捏。 虎子仰着头笑眯眯地任她捏着。 “你不跟你奶奶守门,跑哪去了?” “我给那边的扇坊送扇面去了。” “呀,虎子这么能干啊,那要好好奖励一番。”从腰上的荷包里掏了一把糖给他。 虎子大大方方地敝着自己身前的小挎包,让霍惜往里放。 他奶奶李婆子在一旁都气笑了:“你这娃子,也不懂推辞一番,就敞着包包让小姐给你往里放,脸这么大呢。” “小姐是真心给的,我又喜欢吃,干嘛要假装不要。”虎子振振有词。 霍惜挺喜欢他的机灵劲,笑着夸了他几句。 夏荷看着他便想到家中的弟妹,也给她掏了一把糖,香草一看,也掏了一把,后娘生的几个弟弟妹妹讨厌得很,但这个虎子好像挺可爱的。 “谢谢夏荷姐姐,香草姐姐。”虎子摸了摸鼓鼓囊囊的小挎包,笑得好不开心。 霍惜三人都走出老远了,还站门口踮着脚伸长脖子望。 李婆子在他额上戳了一把:“你是掉进福窝里了。比你其他兄弟姐妹命好。”想到死得干净的其他孙子,在脸上抹了一把。 虎子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奶奶,以后我长大孝顺你。奶奶,我喜欢这里。” 霍惜在博雅书塾等了不多久,霍念便和习武的同窗一同出来。 见到霍惜,瞪大了眼睛,确认了一番,这才抱紧书袋,朝霍惜飞奔过来。 “哈哈哈,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霍惜把他的书袋解了下来,交给香草,抱了抱他。霍念一边与她贴脸,一边好奇地打量香草和夏荷。 霍惜让他叫人,他也乖乖地叫了。 香草早知小姐还有一个弟弟,见着他,叫了声少爷,很是喜欢,想摸他的脸。 霍念打量了两个丫鬟,就抱着霍惜,抱怨说她去了那么久,下次不给她去了。 霍惜想着她离开的也确实挺久了,爹娘又住在庄子,这孩子怕是寂寞了,便许了他许多条件,又带他去了莫愁湖,奢侈了一把,包了一艘大游船,还在上面吃了饭,叫了鼓乐歌舞看。 直等到霍念看够了热闹这才回去。霍念肚子吃得溜圆,路都走不了,非要霍惜背他回去。 霍惜心疼他,便弯腰把他背起。 皮小子现在练了功夫,长了小肌肉,霍惜都有些背不动,咬牙挺着。没想到背了一段,他自己就滑了下来,牵着霍惜往家走。 霍惜见他懂事,心中很是感慨。 又听他一路叨叨:“上次休沐,舅舅带我去了有温泉那个庄子,我和舅舅在那里泡了温泉,可舒服啦!” “是嘛,那下次姐姐再带你去。” “嗯!等下次娘来了,和娘一起去。爹说过两天娘就会过来。” “娘跑过来干嘛。” “娘想我了呗。”小脸仰着一脸得意。霍惜出远门,霍二淮和杨氏怕孩子难过,霍二淮是隔天就来一次,杨氏是三五天就来一次,陪霍念过一夜再回去。 霍惜心中感激。 她和念儿这对养父养母是真真世间难得。她的念儿是个幸运的孩子,有娘疼。 次日,霍二淮在霍念还没去书塾之前,就拎着一篓子河鲜过来了。 见到霍惜,一脸惊喜:“惜儿回来了?” “爹?你怎的一大早就来了,爹你大半夜就出门了?” “没事,爹半夜打渔,又不是没开过夜船。你回来就好,你娘天天惦记着你,也不知你一路平安没有。怎的去了这么久?” 霍二淮上下打扫她,见她都好,放了心。 “爹。”霍念还睡得迷迷糊糊,昨天姐姐回来,他高兴得很,缠着姐姐说了半夜的故事。 霍二淮笑眯眯地抱着他,见他软软地趴在自己的肩窝,一脸宠溺:“是不是没睡够?身子舒不舒服?要不要爹去给你请假?” 霍念摇头:“要去上私塾。” “好好。那爹抱你去梳洗,一会爹抱你去书塾。” “好。” 霍惜笑了笑,只在一旁看着,见霍二淮盯着给他递这递那的两个丫鬟看,便解释了一番。 “好好,你一个女孩子,在外行走,有丫鬟跟着,爹娘也放心了。” 给霍念梳洗好,又抱着他出门去了私塾。 霍惜没跟着,带着两个丫鬟去了铺子。昨夜装货入库,要清点,要登记,要上架,杨福一夜没回来。 到了铺子听说琅光阁运走了一半的货,便拿过账薄看了看。跟着在两个铺子看杨福和沈千重摆货上架。 申末,坎二来接她,说琅光阁要跟她结算银子,霍惜兴冲冲去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离了大谱 霍惜随着坎二到了酒楼的包间,里面坐了一年轻男子。 坎二向她介绍:“这是琅光阁的兑大掌柜。” 兑大掌柜?想起离一坎二乾三等人的名字,霍惜明了。这位必也是穆俨心腹之人了。 也不知他那祖父是不是喜欢易经八卦,才把留给孙子的人手取这些名字。朝对方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做下。 兑八听了不少关于广丰水这个小东家的事,实在好奇才跑这一趟。 此时见这小娘子一副生意人老道的样子,啧啧称奇。他统管少爷的庶务,很多人见着他都发怵,这小娘子,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你家少爷呢?”平时都是穆俨跟她结算银子,没想到这回过来,却没看到他。 “少爷这段时间正忙着查案看卷宗呢。” “查案?你家少爷这还不是正式当职呢,就是出来历事观政长经验的,现在就跟着查案了?” “这次的案子比较稀奇,谁都不想沾手,锦衣卫的指挥使就把少爷捉去干活了。” “什么案子这么稀奇,让你家少爷一个初出茅庐的内延侍卫去做。”霍惜有些不解。 “少爷是内延侍卫不错,但他也是锦衣卫一员,得听锦衣卫指挥使的调派。” 霍惜点头,觉得打探锦衣卫要案有点不好,遂不再开口。 但兑八挺喜欢这个小娘子,对坎二笑道:“这案子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霍东家才回京城,怕是还不知道,你就给她说说这稀奇。” 坎二本来也想说的,但霍小娘子又忽然不问了,只以为她不敢兴趣。 见她想听,便巴巴地说起这桩稀奇案子来。 此案发生在金华府下面的兰溪县。那兰溪县汇三江之水,又号称七省通衢,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来往的客商极多。当地人借地势便利,做起生意,日子很是好过。 有个叫木太公的庄户人,目不识丁,在乡下种得几亩地,年年都为地里的肥料发愁。 见县里人来人往,看到了商机。 跑到县太爷那里说,随处排泄,易滋生蚊蝇,还传播时疫,打算建一些免费的公厕给大伙使用。县太爷一听不用县里出钱出力,还给美化了县里,立刻给他划了几块地。 这木太公便请人搭了好些个公用的茅厕,请人粉了墙,还买了字画做为装饰,又请了当地的训导题了个“栖燕堂”的名字。 在县里游说,说进去如厕不仅免费,还送草纸。时下人不过是用草叶竹筹之类解决,哪舍得用草纸。里面又收拾得干净,故每天排队上茅厕的能排几里地去。 那木太公又以百文一石的价格把这些排汇之物售出,给庄户人家当肥料用,没几年时间,竟成了小富之家。 有几个宵小便盯上了木太公这份富贵。 时不时地上门讹诈,又到里面捣乱,往墙上泼那排泄之物,木太公禀了县太爷,打了他们板子,又罚了钱。 领头那个叫徐义的怀恨在心。 想起卫律有一条“知而首告,官为扑获者,止给财产”,想着自己告他谋逆,等官老爷没了他的钱财,还能给自己一笔银子。 又想着县太爷是站在木太公那边的,于是越过县太爷,跑知府大人那里告状。 越级告状是要先打八十大板的,那徐义为得人钱财,硬扛了下来,那知府大人因此信了他。 徐义说木太公建了茅厕聚众滋事,打算谋反,迎回先帝后人。又说那“栖燕堂”就是证明。永康帝登帝位之前获封燕王,借此名暗喻皇帝只配蹲他家茅厕。 知府大人捉了好些人盘问,都没问出那木太公有谋逆的意思。 此事未决。想着永康帝最恨人谋逆,也不敢擅拿主意。于是把事报到了京城。一层一层捅到了永康帝面前…… 霍惜听完,麻了,整个人大无语。 就因为一个“燕”字?那好多字都不能用了。 脑子立马快速地转了起来,自己有没有起名起到什么犯了忌讳的事。想了半天,好像没有,大舒了口气。 兑八见霍惜先是翻了个大白眼,又歪头寻思,笑道:“霍娘子可觉得稀奇?” “这简直是大大的稀奇,我这竟不知说什么好。”霍惜又翻起一个大大的白眼。 兑八哈哈大笑。这小娘子也太有趣了。 “那现在案子怎么样了?那木太公几辈子庄户人家,他目不识丁,能想着谋逆?” 兑八摸着茶杯:“陛下也不相信木太公会谋逆,但当初给他题字‘栖燕堂’的,是当地一个有名的训导,门下学子众多。也许是他借着木太公的名义行谋逆之事呢?” 霍惜大无语:“建个公厕,大家蹲一起谋逆?不嫌臭?” 兑八笑了笑:“那谁知道呢。” 谋不谋逆还不是上位者的一句话。当初房大儒被诛九族,天下文人现在还没缓过气来。搞不好陛下是觉得天下文人想替房大人出口气呢。 霍惜愣了半天,猛晃脑袋,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一言不合就要你命,抄你家,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还是要抱大腿。 朝兑八笑得有点谄媚:“你们的货够不够卖,要不要多拿点?” 兑八挑眉:“我倒是愿意把你们的货全接过来。但少爷说得给你留一些,好给你铺子带人气。” 看着霍惜,满脸敬佩:“我是真没想到,霍娘子年纪不大,挑货的眼光倒是绝佳,采买来的番物,在我们琅光阁卖得都极好。” 霍惜听了有些得意。 看了看他手边的匣子,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多给些银子。 她这次光卖冰糖和白糖,各一百石,售价就九千两了。换回等值的番物,怎么也能卖个一倍价去吧?这就两万两了。 她这回可是换回三船货呢。可不少。赚少了她都不答应。 兑八察觉到她的目光,把匣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霍娘子看看可还满意。” 霍惜高兴地接了过来,打开就数。 “五万两?这么多?”霍惜眼睛睁圆了。 兑八点头:“这是货物清单与售出价格,霍娘子看看。” 霍惜接过来看,她这回换的香料有些多,珠宝玉石,工艺品之类,都是值钱的物事。 很是满意。把清单收起。 想着自己现在手里也有十几万两银子了,出海的事也可以想上一想了。 “我明年打算出海,你们琅光阁可有意向?若有意就一起拼货出海,若是无意,我也好早些寻摸别的商家。”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应下 兑八听到霍惜的话愣了愣。 他没想到这小娘子挺有野心的,竟然想出海。 谁不知道出海能数倍,十数倍的赚。但周期长,且九死一生。若没有点丰厚身家都不敢多想这事。做生意可不是赌博。 霍惜当然知道做生意不是赌博,但没有点野心,一点一点地攒,什么时候才攒够跟张家吴家抗衡的资本? 马无夜草还不肥呢。 做生意自然不能循规蹈矩,需得比别人早看到商机,并早行一步。 “这事我尚不能做主,需得听我家少爷的。”兑八寻思了一番,回道。 坎二很欣赏霍惜,眼前这小娘子是他看着长起来的,知她一路走得不易,道:“霍娘子放心,我回去就禀报我家少爷,得了少爷的口信,我再来寻你。” 霍惜朝他笑着点头,又略坐了会,三人分开。 锦衣卫衙门里,指挥使大人正抱臂看着两个手下对一个文人问话。 穆俨一脸冷肃站在他身后。目光紧盯着从金华府提来的这个年轻文人。眼前这人是木太公一案,给公厕题字的训导之子。 早两年,那训导就年迈去世了,对于他为什么题字“栖燕堂”,他这唯一的儿子并不知情。直到案发,才知道自家老爹给公厕题过字。 穆俨面色淡淡地看着。如今刑讯,拘捕还轮不到他,但这个案子撂挑子的人不少,不知是因为谋逆还是因为别的,指挥使把他从内廷拎来干活。 这案子其实清楚明了,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几个混混想讹人钱财罢了。 徐义那几个同伙一听他把事情搞这么大,早就怕了,板子一上身就招了,只在县里走访一圈,也知道徐义是什么人物。 但这事偏偏呈报入京,还呈到龙案前,又被有心人引导,已上升到文人私下置疑陛下皇位得来的正统性了。 一下子触动了陛下那根敏感的神经。 小事也就成大事了。 目前已提问这训导之子几遍了,恐吓,威胁,刑具都上了,那人就是咬牙不认谋逆之罪。 穆俨抬眼看了他一眼,最好是聪明到底,咬牙扛住,别最后屈打成招了,谋逆罪可是祸及全族的。 一番审讯下来,问不出东西,仍把他关着,众人出了刑讯室。 指挥使大人头疼地按了按额上青筋。往面前的一众属下扫了一眼,一一吩咐几句。 最后看向穆俨:“明日动身往兰溪县吧,私下里暗访一番,与训导相关连之人,都不要漏过。” 穆俨目光闪了闪,拱手应是。 出了衙门,见离一坎二正牵着马等在门口,吐出一口浊气,走过去接过马绳,脚一蹬,大长腿一翻,笔挺挺骑在马上,身姿绰绝。 坎二看得愣了愣,和离一翻身上马,紧紧跟在一旁。 “少爷,事情不顺利吗?”离一见他眉头紧锁,关切地问道。 穆俨没有回答。 坎二撇嘴:“本就无中生有的事,要怎么顺利。” “禁声!”穆俨冷冷地逼视向他,坎二不服气地抿紧了嘴。 只半刻后,憋不住,打马跟上来:“少爷,我和兑八把银子给霍小娘子了。” 见穆俨点头,松了口气,又悄声说道:“霍小娘子还问兑八明年要不要一起拼货出海,兑八说要等少爷做主。” 穆俨手下顿了顿。 打马走了两步:“夜里传话兑八,让他应下。” 坎二很是高兴:“不用传话兑八,我明早亲自去跟霍小娘子说这个消息。与其让她找别人,还不如跟咱们搭伙呢。咱还不会欺负她。” “你没空。”穆俨淡淡出声。 坎二愣了愣:“我怎么没空了?” “明天一早你们跟我去兰溪县。” 啊?离一和坎二对视一眼,愣住了。 霍惜拿着银票回家,针对明年出海,拟了好几个计划,找谁拼货,找几家拼货,要带什么货物,人手如何安排,又去往哪个路线。 还得在京里寻访一些有成功出海经验的水手和商家,听听人家的经验。 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分享。 霍惜觉得即便花重金,也得套些消息出来。总比两眼一摸黑强。沿着前人趟过的成功之路走,总要顺利一些。 比如航路如何,海里何处有什么暗礁之类。 又盘算手里的银子。目前她手里有十几万两,年底各铺子应该还能结算不少银子,明年除了准备出海,她还要北上布局,也得留下一部分银子。 想了好多,直拟了一二三数个计划,这才睡了。 次日,才到铺子,就听到兑八使人来传口信,说他家少爷应下明年一起出海的事了。具体事宜等过些日子,待他家少爷回来,两家再细商量一番。 霍惜一问,才知道他家少爷出京办差去了。 哎,打工人打工魂,老板指哪去哪,半点不由人。 如此忙碌两日,霍惜天天到两个铺子巡视,查看番货的售卖情况,见货物一摆上架,带旺了铺子不少人气。 就连来拿货的小商贩们对那些番物都很感兴趣,买了不少,准备带到京师附近的各市县各乡镇卖去。 江南富户多,番人远洋带来的稀罕物,即便是乡间富裕的庄户人家也是舍得购买一二的。 看着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霍惜心情很是不错。 想着自回来都没去扇坊看过,便离开铺子去了扇坊。 扇坊和绒花作坊原是同在一处的,只一个在前进院,一个在后进院。后来住了秦大儒一家,倒挪到了沈千重的宅子。 霍惜一路想着,这挤占了沈千重的宅子也不是个事,还得再买一个宅子。 领着香草和夏荷很快到了作坊门口。 守门的大爷搬着个凳子坐在门口,手里还穿着扇片,神情专注。 他是霍惜去宁波后才买来的,并不认识霍惜,但听沈掌柜等人描述过,一听是东家,忙站起来朝霍惜打招呼。 霍惜笑着朝他点头,拿过他手里的活看了看。 守门老头姓关,见东家翻来覆去看他做的活计,老关头心中忐忑:“东家,我没耽误看门的活计,这,这就是我闲时做的。” 生怕东家说他一心两用,辞了他。那他还得回女婿家看女婿的脸色。 霍惜笑着宽慰他:“大爷这活做得细致,很不错。咱们的扇子不仅要卖给国朝人,还要卖到番外去,活计要是做得不好,没得让那番人小瞧了咱们。” 老关头松了口气:“东家放心吧,我一定把活做好。也会看好大门的。” 霍惜点头表示鼓励,举步进了作坊。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为了什么 扇坊里,比之上次霍惜来,人数又多了不少。 霍惜一开始只是捡漏做中间商,后来生意做大了,也没想到就有了女工作坊和扇坊。 可能天底下的生意人都一样路数吧。 一开始没本钱的时候,做个中间商,采买别人的货来卖,低买高卖赚些差价,等生意做大了,有自己的销路和品牌了,就想要有自己的产品。 光看别人的货卖得好,那心里痒得能长草。 霍惜是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只是拉拢琼花巷的女人,只打算做些生意上的加工的,没想到做着做着,竟有了两个作坊。 再加上庄子上的制糖坊,她手里也有三种自己的独特产品了。 如今走在扇坊里,也有些感慨。 那扇子种类颇多,也不能把所有的扇子种类都拿来制作。现在扇坊主做团扇,折扇,腰扇,竹丝扇,檀香扇这几类。 如今哪怕把一半工序放到庄子上,扇坊里还是挤挤挨挨的。 扇子也不独扇面,扇骨,扇钉这些,它的附属品还很多,比如扇坠,扇套,扇盒扇匣,扇箱扇柜。 即便女工作坊那边领了扇面扇坠扇套这些制作,扇坊只制作其余东西,所需的工序和匠人就不少。 走在扇坊里,便知道沈千重这个宅子还是太小了。 等走到折扇间,见工匠师傅正领着两个徒弟在劈竹,地上占了好大一块地方,到处是竹屑木屑,竹丝,竹皮等物,眉头皱了皱。 选料,劈竹,去皮这些不是交待在庄子做好,再送来作坊吗?怎么又把竹材木材这些搬到作坊里来了? 举步上前。 一老二少原是很专注地在做活,见她走来,抬头去看。 等霍惜表明身份,翁凉友忙拉着堂弟翁摇风站起来打招呼,老翁头却坐在凳子上不动,只板着脸打量她,好像还怪她耽误了活计的模样。 匠人都是有脾气的,越是有本事的匠人,性子脾性越发怪异。 霍惜跟时下的人看不起匠户可不一样,她对这些专才偏才是很喜欢的。在老翁头面前蹲下身来,抱膝看他做活。 老翁头两个孙子一边做活一边打量她,听说过东家年纪不大,没想到这么小。果然祖父说的没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老翁头没理会霍惜,只埋头做活。 霍惜看了一会,见他亲手在劈竹丝,说道:“您老人家可是方圆百公里数一数二的制扇大家,何苦自己劈竹?让庄子上把这些头先的工序做了,您不是落个轻松?” 老翁头横了她一眼:“你个娃子懂什么。” “我是门外汉啊,所以才要向您请教啊。” 大抵是见她态度良好,老翁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一把扇子制出来容易?那好的匠师,要亲自上山选木材竹材,为了一颗好材,可能还要在旁边守个几年。” 边说边手下不停:“从砍回来,到每一道工序都要亲自过手,制出的扇子才有生命。像你每一道工序都交给别人做了,速度是快了,但那不是匠师自己的东西。” 呃……霍惜竟有些无语以对。 如今工业还没萌芽,都要靠手工制作,一个匠人从选料劈材都要亲自动手,做把扇子要几月半年的,铺子还有的卖? 霍惜歪头看了看他。 这明显是高级订制师傅啊,不屑于流水线出来的东西。 她当然知道高订和流水作业出来的商品是不同的。但她是商人,商人首先得有商品卖,铺子上得有东西摆上货架,一年卖个几把扇子,是如今的广丰水能做的事? 高级订制什么的,她当然也想要啊。 只怕护不住,只能悄摸摸来,混在大众商品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才行。 不然打出高级订制的牌子,卖不卖得掉还难说,只怕这老翁头和他两个孙子都得被大商户抢了去。 她很俗,如今这个阶段还是打算以流水生产为主。清风徐来才是扇子的初心。 便开始尝试跟老翁头讲道理。 讲大众商品与高级订制的区别,又讲她为什么要做大众商品。 老翁头手下不停,没看她,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估计觉得夏虫不可语冰。 可能还觉得霍惜是个只钻钱眼里的商人,与他理念不同。不同意要别人做好的材料,所有的工序都要自己来。 “你懂什么。”老翁头半天说出一句。 霍惜说得嘴巴都干了,才等来他这么一句,有些生气。 她明年要出海,要大批的扇子,当然是希望量产啊。这老头她说了这么多,不动于衷不说,还说她不懂。 “我怎么不懂?你看你的想法就已经固化了,就算你制作的扇子工艺再好,但样式上也点有些变化啊,你看你做的那些折扇,那些扇头还是方方正正一个模样。” 如今开了海禁,番人都很喜欢卫朝的扇子,若自己的扇坊没点新意,哪里卖得过别人。 “我这扇头怎么了?” 老翁头怒目瞪向霍惜:“你个小娃不懂不要乱说。这折扇又叫君子扇,折好之后,端端正正,寓君子端方,正是这般模样。哪里不好了?” “不是说不好。这折扇叫君子扇没错,折好后呈标准的方形也没错,但天下君子都一个品性吗?十样人有十种喜好,当然要做出更多的式样,好吸引更多的人啊。” 老翁头噎了噎,不听。 他觉得时下就流行这种扇头,大家就喜欢这样的君子扇,就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在那里瞎说。式样好又不当吃不当喝的,还是要看工艺。 霍惜拿过旁边一把半成品折扇,看扇钉用的是牛角,那扇骨做工更是精致,又看向扇头。 那扇头,就是折扇的聚合处,手执处,也就是扇子的头型。霍惜知道的扇头就十来种,她一个小小的商号,想脱颖而出,当然是要不断创新。 一边让香草去作坊里寻炭笔和纸来,一边与老翁头掰扯。 等香草寻了纸笔来,霍惜在纸上画了十来种扇头。 “你看,天下扇子种类多,这扇头式样也多的很,除了时下的方头,还有圆头,平头,尖头,又按各种形状,有玉兰头,琵芭头,和尚头,葫芦头,云头,雁首,燕尾头,葵瓣头……” 老翁头手下不停,但眼睛斜了过去。 “你看,有这么多种样式,选择的余地不是更大了吗?那做出来的扇子还愁卖?若加上你的工艺,再加上创新,不是更能卖上价?还是说你做出来的扇子不是为了卖的?你们也不缺钱,不打算养家糊口,只是爱好?” 老翁头被她说得愣住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有喜欢的人 霍惜走后,翁凉友和翁摇风见祖父盯着图纸半天不动弹,有些担心。 “祖父?” 老翁头回神,心道不愧是小小年纪就开起商号的。果然人和人之间大不同。 兄弟俩对视一眼,试探道:“祖父,那我们还自己选料,劈料吗?” 老翁头把图纸收进怀里,看了一眼两个孙子:“以后你们就跟作坊其他人那样做活,祖父另做活。” 是他着相了,失了初心。 扇子本来不就是纳凉之用吗? 他过去几十年就是太要求工艺了,才导致家里三代人明明都是制扇大家,他自认做的扇子比旁人的好,但一家人就是糊不了口。 几个孙子女面黄肌瘦,缺食少穿,如今还沦落到给人做活的地步。 这些扇头他不是没见过,只是觉得弄得花里胡哨,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但现在他觉得小东家可能是对的,若是好的工艺,再加上创新,是不是做出来的扇子更好卖,更能卖得上价呢。 老翁头只觉得豁然开朗。 “咱们跟别人拿一样的工钱,若是做出来的扇子远不如旁人多,只怕别人要有意见。以后你们就跟大家做一样的活,祖父做自己的活。”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心中高兴。 这作坊除了工钱,还有分红,做得多拿得多,若是他们速度快,做得多,贴补家里的银子也就更多了。高兴地应了,丢下手里的竹料就跑到领料间领料去了。 老翁头看了两个孙子一眼,摇头失笑。 小东家说他们祖孙三人可以做两样的活,以后他做的扇子,叫什么高级订制,以后由她亲自收了去订价,两个孙子做的又是另外的价钱。 也不知他一年制出来的扇子卖的钱能不能有两个孙子多。 老翁头瞬间憋了一股气,决定好好争上一争。让大家看看什么才是匠师制做的高级货。 霍惜领着两个丫头往扇坊外头走。 香草憋不住问道:“小姐,你那么说,也不怕把翁师傅逼走。我觉得他做的扇子就是比旁人的好,这么厉害的人要是跑了,可再上哪寻去。” 霍惜见夏荷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笑道:“不会跑的。他要是想跑,就不会来我们作坊做活了。他家还需要他们祖孙三人做活贴补家用。” 霍惜相信老孙头听懂了她的话。 人首先要吃饱,穿暖,才能想更高层次的需求。 翁家现在缺银子,而广丰水缺货,先量产把名声做出去,再求细求精。有普通货有高级货,两厢对比,高级货才能更卖得上价,才更能让人趋之若鹜。 霍惜想着扇坊太小了,已经铺陈不开了,便带着香草和夏荷去牙人处看宅子。 寻了两天,在琼花巷隔壁的巷子,花一千五百两买了一套五进的院子,好在是外城,不然这么大的宅子,在内城可不止这个价。 霍惜拿回红契后,便把扇坊搬了过去。 因地方够大,各工序便分开了,互不干扰,效率都上去了。 如今她在外城也有三个宅子了。看了看女工作坊的房契,心里有了一番打算。 这天等杨福忙完,便和他一起去女工作坊的后院接霍念。 霍念每天下学,会和鲍康一起到秦昌之住的地方做功课,私下里得秦昌之教导一番,才回另一处小院睡觉。 到了秦家,见秦昌之正在指点霍念和秦怀敏功课,也不打扰,只叫了秦怀妤,把此处宅子的房契给她。 秦怀妤惊得急忙推了回来:“妹妹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 “姐姐拿着吧。我全家都感激秦先生费心教导霍念,把这宅子相赠,算是霍念这个弟子的一份孝心。” “这我不能收。若不是妹妹,我们祖孙三人还困在庄子上。如今祖父过得舒心,弟弟也过得开心,我更感激妹妹。如今我在作坊,认识了好些姐妹,心里高兴。我一家住在这里,我姐姐上门都方便多了。我祖父能时常见到我姐姐,都放心了不少。如何能再要你家的房契。” 杨福把房契又塞回她怀里:“拿着吧。若将来念儿有出息,这宅子不值当什么。” 秦怀妤想推回去,无意间碰到杨福的手,手指都发烫,脸立刻就红了,低着头一脸无措:“我不能收。” 正推辞着,秦昌之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对孙女说了句:“收下吧。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这个当人先生的,今天也收一回学生的孝敬。” “祖父!” “收下吧。”朝霍惜和杨福点了点头,又转身去指点霍念功课去了。 秦怀妤捧着房契有些不知所措,看一眼祖父,看一眼手中的房契,再抬头看霍惜。等接触到杨福的目光,又低了头。 霍惜见她脸红红,耳朵也红了,有些奇怪,扭头看了杨福一眼,见舅舅正盯着人不放。好奇地在两人间来回打量。感觉她舅舅有点不对劲。 查觉到霍惜的目光,秦怀妤把头垂的更低。 等霍念做完功课,霍惜牵着他,领着鲍康往家走。 人走后,秦怀妤问秦昌之为什么收下房契。 秦昌之叹道:“霍家真心相赠,咱若不收,她还担心我不尽心教导霍念。收了也好叫她放心。” “可这是房契啊。”说送就送了? “收着吧。以后霍念是祖父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我自当尽心教导于他。”霍家的情,他收下了。 霍惜几人出了秦家,见鲍康和霍念蹦蹦跳跳跑在前面,扭头看了杨福一眼:“舅舅,听说钱小虾都订了亲,我娘没给你相看?” 杨福立刻跳了起来:“说什么亲,我才多大!” 霍惜斜了他一眼:“舅舅你都十六岁了,怎么不能说亲了?” “十六岁还是……还不大呢,说什么亲!你可别怂勇我姐给我说亲。”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都不用我怂勇,我娘自己就给你相看了。” 见杨福一脸慌乱,霍惜歪头盯向他:“舅舅,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杨福像被人踩了尾巴,跳离了霍惜:“哪有,我哪有喜欢的人!你可不要乱说!” 见霍惜盯着他不放,面红耳赤:“你个女娃子,才多大,懂什么,这种事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说完也不敢看她,目视前方:“念儿,夜里别乱跑。”追了上去。 霍惜摸了摸下巴,不对劲,她舅舅很不对劲。 ------题外话------ 感谢大家投推荐票,及种种支持,感谢ring_ring,yang737099,zoe2888,2019贝儿,因为阅读而平视世界,活宝笨笨笨,终究。,书友20170509102435044,叮当响的喵喵,到处起各也是醉了,夏雨银河,谁是我家的太后,如梦令lyj,书友20190610181707546,伊人如梦,书友1610011010108272,书友4*****32,来小福,慢慢看来,游於艺,识时务者123,涂鸦2010,书友20170509102435044,书友20180715070240895,抖抖肉糕,投的月票,非常感谢。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又一家铺子 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 李峪乘船从松江府到了宁波港。按着地址寻到了城外棚户区。 凝秀正带着儿子冬生把桨洗好的衣裳挨家挨户送去,又从各家领回衣裳抱回来洗。 母子二人用包袱皮包着三大包脏衣裳,凝秀背着一个,胸前抱着一个,冬生也同样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路都看不见,走得踉踉跄跄,不时放到地上歇一歇,大喘气一番。 “放到背上吧,能看得见路。不然你在这里守着,娘一会再回一趟来拿?” “娘,我拿得动,我慢慢走就行。” 凝秀看着儿子冻得通红的脸,有些心疼,“好,那你慢慢走。” 歇了一会,帮儿子把大包袱放到背上,母子二人再次移步,见儿子被包袱压弯了腰,在后面悄悄用手抬着,这么一来,自己也走得一路趔趄。 “娘,你走你的别管我。儿子慢慢跟着就行。” “走吧,娘走你后面看着。”走在儿子后面,一路护着。 俗话说,路远无轻担,凝秀只觉得要被背上的包袱压断腰了,正想把包袱放地上歇一歇时,忽然觉得背上轻了许多。扭头去看…… “峪管事!”目露惊喜。 李峪朝她点头笑笑,把她怀中的包袱接了过来,又伸手去拎冬生背上的包袱。 冬生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愣神地看他,凝秀推辞着:“我们来背就好。” “前头领路吧。” “哎哎。”凝秀想着李峪管事到了宁波,必是要来开铺子了,那她和孩他爹就有出路了,心中高兴,叫冬生走前头领路。 冬生应着,大步跑在前面,不时又回头打量李峪。 李峪笑笑,“你这儿子倒是机灵懂事。忠全腿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在家呢,杵着拐能走两步了。” 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他们一家租住的棚户小院。 祝忠全见到李峪,很是激动,不顾腿伤从屋里扑了出来,他小女儿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扶着他,好奇地打量李峪。 叙了一会话,听说李峪要去看铺子,祝忠全杵着拐非要跟着,李峪制止了他:“先好好养伤吧,养好了伤才能更好地为主家做事。” 提到主家,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打探:“峪管事,那个,那天,我们看到李大管事身边的那个小东家……”是不是宁姐儿? 李峪看了他夫妻一眼,知他二人想说什么。 只道:“你们大女儿如今跟在东家身边,只有好好做事,方能一家团聚。不该问的,不该说的,就烂在肚里。主家最忌背主。” 这么一说,夫妻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更咽着点头,凝秀更是在脸上抹了一把,心中直叹老天开眼。夫妻二人冲着李峪齐齐表忠心。 “峪管事放心,没有旧主就没有我们。我们都懂的,今后必会替小东家好好做事,帮着把宁波铺子打理好。” 李峪点头,听说冬生对宁波城挺熟的,对码头也熟,便带着冬生去寻铺子。 寻了几日,终于在靠近码头的地方寻到一处带仓库的铺子,请人粉饰装修了一遍,又请了几个伙计和账房,宁波铺子也就低调地开张了。 凝秀辞了给人桨洗衣裳的活计,祝忠全也拖着未好全的腿到铺子坐镇,就连他儿子冬生都到铺子里当了个跑腿传话的小伙计。 因为祝忠全一家对码头极熟,在当地也认识些人,宁波铺子虽新开,但很快就铺陈开了,不到半个月就往松江和京城发货了。 霍惜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高兴。 跟沈千重和杨福讨论了一番,想着上次去宁波也看到那边码头都有些什么货物,浙闽及番人又极需什么,一边给宁波那边回了信,一边准备了一船货发了过去。 运了好些绒花,扇子,攒盒等各工艺品,各种布匹也都往那边送。 又想着浙闽两地造船坊多,必是需要一些造船的材料,又收了好些木材竹材藤麻桐油生漆等物,往那边送。 如此忙碌了一番,已是年关将近。 霍念放了年假,那就跟出笼的鸟一样,第二天就不见了人影,见他带着鲍康只在琼花巷附近跟同窗们玩,霍惜也没多管。 鲍康如今学了拳脚功夫,又加上力气大,等闲人近不了他的身。 一开始教他武艺的先生,漫不经心,当他是附学的,后来见他实在有天赋,正经把他当弟子教了,很是用心,要不是他智力不行,都想把他收入军中。 有他跟在霍念身边,霍惜也放心他们去玩。 如此狠玩了两天,第三天霍惜把霍念逮住了。把他收拾了一番,带他去看郁江新生的儿子。 郁江终于得了一个儿子,前些天满月了,可以去探坊了。霍惜便带着霍念和鲍康还有邹阿爷阿奶去看他们。两个丫鬟留她们在作坊里。 如今霍惜不需要她们跟着的时候,她们就去作坊领活做,攒铜子。如今两个人已攒了不少小钱钱,只要有空就往那边跑。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跟了她这样只钻钱眼里的主子,两个丫鬟也每天念叨着要攒钱。 夜里就着星光都不忘做活。 一行人抱着礼物到了郁家。 见他们到来,郁家人高兴地很,郁苗“惜儿姐姐惜儿姐姐”地叫着,上来就挽她胳膊,把她往屋里拖。 “惜儿姐姐,快来看我弟弟。我弟弟长得可好啦!” 郁江一副没眼看的样子,朝邹阿爷阿奶等人摇头失笑:“我和她娘还没什么,这丫头却像是得了天大的好一样,逢人就夸她弟弟。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大家都笑。 “哪个姑娘家的不希望娘家有兄弟?将来她们嫁出去了,还指望着娘家兄弟给她们撑腰呢。”邹阿奶说完笑着看了郁芽一眼。 郁芽脸红红地低了头。如今家境好了,又在城里住着,她身上的气质也有了很大的变化,瞧着像是个小户人家的千金了。 郁芽很是高兴他们的到来,亲热地招呼着他们,给他们一行人沏茶。 霍惜和邹阿奶进屋看了郑氏。 郑氏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一个儿子,心中欢喜自不必说。如今天冷了,只抱着儿子躲屋里。见他们来了,忙抱着儿子出来到大厅,好让邹阿爷也看看。 大家抢着看襁褓中的新生儿。 “哇,姐姐,弟弟这么小啊,脸这么小,手这么小,真好玩!”霍念都快把脸粘在小娃的脸上了,只觉得新奇地很。 郑氏微笑地看向霍念。 觉得霍二淮和杨氏把霍念养得实在是好,现在又在城里读了书,这瞧着竟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一般。心里想着,等儿子长大了,也让他读书去。 郁江微笑地看着,问霍惜:“你爹上次送了一大篓的河鲜过来,说你娘的肚子也大了,你们是要回庄子上陪你爹娘过年吧?” ------题外话------ 抱歉啊,更晚了,二更三更很快就上哈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年终盘点 霍惜朝郁江点头:“今年我们一家都会在庄子上过年。” 看了邹阿爷阿奶一眼:“阿爷阿奶也跟我们一起去。” 邹阿爷抿着嘴笑了,邹阿奶过来拉她的手,拍了拍,对郁江说道:“她爹娘早些天就跟我们说了,要接我们一起到庄子上过年。我们一家真真是好命,才遇到了霍家。” 不然她和老头子在那河里飘,也不知道还能再飘几年,剩胜儿一个人可要怎么过。 如今一家人有霍家照应着,竟是从前不敢想的好日子。哪怕他们走了,有霍家照应着胜儿,他们也能瞑目了。 郁江点头附合,看了霍惜一眼,若不是有眼前这个孩子,不说邹家,他郁江,还有原先在桃叶渡一起停船的船家们,如今可能还在水上飘着,过着今日不知明日的日子。 如今二淮哥要守着嫂子,给一众船家派活,收货送货的事都由来他管,如今多的一月他能有几十两银子赚,跟邹家一样,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也许他还要一个人在江里河里飘着,妻女还要在家受后娘挫磨。 郁苗紧紧抱着霍惜的胳膊,嘟着嘴:“惜儿姐姐,那你什么时候才回城啊?” “估计要过了元宵。小苗儿要不要跟我们去庄子上过年啊?” 郁苗立刻挺直了背,刚咧起嘴,就被郑氏拍了一记,笑骂:“你这疯丫头,大过年的不在自家里呆着,倒要上你霍姐姐家过年,像话吗?” 郁苗歪了歪头,好像是有点不像话。背驼了驼,趴回霍惜肩头。 大家看着她笑。 霍惜从几年前见到这小丫头就喜欢的很,觉得这孩子有灵气,有想法。 安慰她:“等年里,我叫我舅舅来接你去庄子上一起过年。” 说完,看了郑氏及他们的小儿子一眼,问郁江:“你们不会都要回乡下过年吧?” 郁江摇头:“我就带着芽儿回去,苗儿陪她娘和弟弟留在城里。” 邹阿奶听了连连点头:“合该这样。这娃儿才出生,天寒地冻的还是别折腾他了。” 郑氏点头称是。她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的儿子,才不想折腾她儿子。再说她一点都不想回乡下看后婆婆脸色。今年正好借机留下。 郁苗听到霍惜的话很高兴:“真的吗?那等我爹和姐姐从乡下回来,你们就来接我去庄子上玩。” 霍惜笑着答应了。郁苗被爹娘笑骂了几句疯丫头也不在意,心中高兴得很。 在郁家呆了一上午,众人告辞出来。霍惜便去了铺子,与沈千重商议明天听取各掌柜汇报工作一事的安排。 年关已近,各商号都在盘账,广丰水也不例外。 各铺子的掌柜前两天已陆续到了京城。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齐聚京城,聚在一起盘账,汇报工作。 最开始那几年,是由沈千重带着杨福往各铺子跑,去各地盘账。 最近两年,霍惜固定了日子,要求每年年中,年终,各铺子掌柜需带着账本来京城盘账及汇报工作。 大家聚在一起,一为汇报工作,二为交流感情,三嘛把大家聚在一起,让各掌柜交叉着查各铺子的账,也是避免有人欺瞒做手脚。 如此一来,就算有悄悄动手脚的,也都是小打小闹。 沈千重挺佩服霍惜的这个决定。如此一来,各铺子掌柜就算有私心,也不敢太过,再有,大家交叉着查账,他和两位东家也省事了不少。 查完账,便听各掌柜汇报今年工作和明年的计划。 也不单独听各家掌柜汇报,而是把大家聚在一起,各掌柜一起听别人汇报,博各家之长。并要求各掌柜对别人的工作进行点评。 如此一来,谁用了心,谁敷衍了事,一目了然。 各掌柜每到年终,精神都高度紧张,就怕东家听了他们的汇报不满意。 也不知东家是谁,瞧他做的这一系列动作,也怪不得广丰水才开了短短几年,就在运河沿线各重要城池布局,开了铺。 外人只以为广丰水在京城只有两个铺子,哪里知道从南运河的起始点杭州,一路往上,嘉兴,湖州,松江,宁波,京口,江宁,扬州,常州,淮安,北平都有了铺子。 广丰水低调得跟那神秘的东家一样。 霍惜仍以旁听的身份坐在后面,会议由大掌柜沈千重和东家代言人杨福主持。 霍惜朝李峪那边看了一眼,峪舅舅刚从宁波赶过来,那边开了铺子,他刚忙完,又脚不沾地往京城赶。 还要顾着松江和嘉湖三地的铺子。着实辛苦。 如今浙省的铺子都由李峪管理,而京师往北的铺子都由沈千重管着。 现在沈千重又依着霍惜的话,准备这两年带一带杨福,把北边的铺子逐渐交给杨福,而沈千重则统管全局,为全国大掌柜。 霍惜听着大伙的汇报,有时候眉头紧皱,有时候不住点头。 这些铺子,除了宁波铺子新开还亏着,北平两个铺子略差些,其余铺子每年都营利不少。但还远达不到霍惜设定的目标。 生意最好的铺子除了京师两个铺子之外,就是淮安,京口,扬州三个铺子,每月多的有数千两银子的进账。这五个铺子是广丰水营收的大头。 嘉湖两个铺子次之。 这两个铺子业务比较单一,主做丝棉麻线,丝绸绢纱麻等布匹,经营品种不多,但一年也有两三万两银子的营利。 其他铺子年营利则不足万两。 这里面,松江铺子开得晚,但霍惜相信,借着海贸的便利,松江宁波两个铺子会大步追赶上来的。 最弱的铺子是北平两个铺子。顺天府如今还地广人稀,全国的政治文化银钱都在江南。 这两个铺子主要做粮食布匹等日常民生的生意,因开得晚,如今还在打名声阶段,今年两个铺子合起来只有不到五千两的营利。 论起来实在有点费人力物力。大老远往北平运一船物资,周期不短。 但如今运河全线疏通,北边的水路一路顺畅,霍惜相信,北平的铺子会借着营建北平城的东风,生意会慢慢好起来的。 霍惜在本子上,在北平两个铺子上重点圈了圈。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忧心 霍惜盘点着广丰水的布局。 如今淮安一路往北,除了北平,各城池还未有铺子。 北运河段几个较大的城池,比如徐州,济宁,临清,沧州,天津,这些城池需得好好布置一番。 霍惜觉得明年这事可以想一想了。 往北边运送物资,一路若有自家的铺子,最是便利不过。也省得一路要从淮安不歇气直上北平,以后从南边运过去的货物,可以运到这些城池的铺子存放,然后再视情况进行转运。 可以用自家的船只,也可以租赁短驳船。如此在船只的使用上,也不会耽误时间过长。各铺子可以循环利用。 悄悄在本子上记了记,做为明年的待办事项。而且若北边开了铺子,还得再采买些船,又在本子记下此事。 再看今年的营利。 如今她手里十四个铺子,今年营利三十五万两,一个铺子平均年营收二万五千两,一月算下来不到两千两。 霍惜略有些不满意。 各铺子营收,加上她今年偷偷贩私货赚的,这个水平只能算个小贾。明年努努力,应该能达到中贾。但离大贾富贾巨贾还差得远。 霍惜聚精会神地听着各掌柜做汇报,不时在本子上记一记。她要看看各铺子明年有哪些可以改进的地方,可以努力的地方。 霍惜觉得这些铺子,明年的目标还需再提一提。 盘账用了一天,汇报工作用了足足一天。 最后给各铺分了花红银子,又给各掌柜封了大大的红包,会议这才散了。 一行人回了内城霍惜新买的宅子安顿。 是的,霍惜如今又在内城西面花了五千两买了一座五进的宅子。 请人略修葺了一番,把一进院当成了客房,安排给了一众掌柜居住。 以前只包了客栈的小院给他们住,杨福和沈千重在内城铺子忙完,有时候出不了城,也只能住客栈。 霍惜一直想在内城买套宅子的,只是都不中意。这是皇城,买一套合适的宅子并不容易。 给好些个牙人持续塞了好处,人家持续帮着留心,这才购得这处尚算满意的宅子。 李峪梳洗了一番,找到霍惜说话。 “宁波的铺子,我打算交到祝忠全手里,他腿虽然瘸了,但瞧着并不明显。且他有能力,对宁波码头的人事又极熟,重要的是他夫妻对你忠心。你们算是李家养大的,记恩。” 霍惜点头:“他们是不是猜出我的身份了?” “是。但我警告过他们了,且我未承认。惜儿放心吧,他们不会做背叛你的事。再说夏荷还在你身边呢。” 霍惜叹了口气:“如今我和念儿还是太小,还没有跟张家抗衡的能力。等再过几年,我往北边布完局,把念儿和我养父母往北边送,到时我也就不怕身份被人发现了。正好与他们撕破脸,为我母亲报仇。” 李峪有些担心:“惜儿,你别冲动。咱们现在跟侯爵府还拼不了,还是要等念儿再大些。只是,只是我又担心,拖得时间长了,那家给吴氏的儿子请封了世子,怕更难对付。” 霍惜嘴角讥讽:“就算张解当了侯爷我也要把他撸下来!他不过是一个庶生子罢了,他出生的时候,吴氏还未扶正呢,且他生母毒杀嫡母,他可坐不了侯位!” “所以如今你和念儿的安危最最要紧,切不可露了行藏。” 霍惜点头:“放心吧。我时刻不忘报母仇,会小心的。” “嗯,有事多与你外祖父商量,多听他的意见。” “好。” 如今年关将近,上庸的李家也在准备过年的事。 如今李家靠着一家子女眷做绒花,家里好过不少。外头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但屋里已能日日烧柴炭取暖了。 不像之前,一家子人冬天不敢出门,连厚衣都没有,也没钱买炭,一大家子只能窝在一个屋里相依偎着取暖。 马氏指挥着两个儿媳把霍惜寄来的年礼一一规置,一边念念叨叨,怎么又寄来这么多吃的用的,又一边感慨孩子的孝心。 “珍娘,瑾娘,明天你们带几个孩子上城里去,看看家里还缺什么,都买回来。布匹就不要买了,这回惜儿寄了好些番布来,瞧着比咱们这边的葛麻好看还耐穿。只多些吃的用的就行,再去肉铺把订的肉也拉回来。” 两个儿媳妇点头应了,把霍惜寄来的番布在几个孩子身上比划。几个孩子扬着嘴角拉扯着布匹打量。 李石勉在一旁说道:“匀几样东西出来,给县太爷和柏掌柜做年礼。虽他们的儿子都得我指点学问,现在咱家轻易也没人敢欺,但咱现在落难了,该俯低做小的时候,就该俯低做小。” “是。”李典收李典藏等人都应了。 李石勉又把霍惜和霍念的信看了一遍,长长叹了口气。 马氏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因为宁姐儿说她养母有孕了,就愁上了?” 马氏一说,大家手里也都停了下来。 李石勉没说话,苗氏开口道:“我听来领活计的一个妇人说过,说她村里有户人家,孩子生得多,养不活,送给亲戚养,哪知那亲戚养了几年,自己有身孕了,又把孩子送回来了。那孩子被别人养跟别人亲了,跟自家人倒不亲。养他的人又不要他,作孽。” 李典收瞪了妻子一眼,这会说这样的话,是让父亲母亲更忧心吗? 马氏却不甚在意:“咱们宁姐儿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念儿也养得活泼懂事,他们那养父母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感情,人心都是肉长的。” 崔氏点头:“是啊,我跟母亲想的一样,我觉得宁姐儿那养父母不是那样的人。必不会有了亲子就冷落养子的。之前宁姐儿养母还给父亲母亲做衣裳寄来呢。再说如今宁姐儿把生意做得大,也不怕养不起念儿。” “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念儿以为他们是亲爹娘,这万一他们有了亲子,对念儿冷淡了,念儿那孩子该多难过。” 苗氏刚说完,李典收就瞪她:“你还说!” 李石勉叹了口气,背着手进了自己的屋。马氏也起身跟了进去。 安慰他:“你别担心,宁姐儿不是说了吗,她养父母对她姐弟极好,得知有孕,怕念儿不舒服,还要把孩子打掉呢。再说了,她若是生了女儿,将来还不是得靠着念儿养老?” “若是生儿子呢?” 马氏噎了噎:“生儿子就生儿子呗,咱宁姐儿和念儿可不是没人疼的孩子。” “谁疼他们?咱们隔得这么远。” 这老头子!还没发生的事情,倒是想得多。 就“你是太闲了,才胡思乱想,要不把两个儿子换下来,你去坝上忙活忙活吧,不然给我们打下手也行。” 李石勉瞪了老妻一眼,心累,不理她了。走到书桌前,摊开纸笔就磨墨。 “给两个孩子写信?一会写完跟我说一声,我也写几句。” “你不会自己写!” 这老头。写就写!马氏不服气,搬了张凳子哐当放他对面,也坐下写起信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以前也这样吗 霍惜站在沈千重和杨福身边,与他们一起送别了各铺子的掌柜。 李峪朝他二人拱手,又朝霍惜点了点头,带着霍惜给一家人准备的年礼,登船回乡。 已到岁末年尾,百姓们纷纷上街置办年货。 广丰水采购回来的番布大受欢迎。每日铺子里挤满了人。还有番人的各种新奇工艺品,买的人也不少。除此之外,卖得比较好的还有各式玩具。 年末了,百姓们也舍得花钱给家中的小儿置办一些好玩的东西,哄他们开心。 玩具有卫朝本土的,还有番人的,还有高仿番人的,卖得极好。沈千重不是没想过再办一个木匠坊,反正他们做扇子也是要做配套扇匣扇箱的。 但霍惜没同意。玩具卖的量虽大,但利润太薄,所以没打算花精力再去办一个木工作坊。 而是在收货时打听了各县镇村里乡里活计比较好的木匠,跟他们签了合约,给他们供图,让他们制作,再由广丰水负责回收包销。 若是沈掌柜是霍惜老乡,就会知道,这个行为叫代加工。 就是我借助你的生产能力,来达到我的目的,我给你下订单生产,然后贴我的牌,把你生产出来的东西,变成我家的。 不过霍惜没有贴牌。请人做出来的东西,霍惜包销,允许匠人们在产品上印他们自己的印记,比如与温记瓷窑的合作。 霍惜觉得,广丰水还是一贯低调就好。不显山不露水闷声发财,是她一贯的主张。毕竟树大招风。这是皇权至上的年代。 普天之下皆皇土,率土之宾皆王臣。低调就好。 而霍惜这么做也收拢了不少人心,又得到了许多资源和人脉。广丰水的伙计到各处收货,有当地人帮着说话,收货比别人都要顺利不少。 同样的收货价,也更愿意留给广丰水。 沈千重忙着铺子的事,杨福忙着往各金大腿处送礼,霍惜则忙着置办给家里的各种年货,及给一些交好的人家里送礼。 奶娘和马嬷嬷那边送了一份,给秦家送了一份,给邹阿爷阿奶,娄青瑶母女,家中的下人也都准备了过年的吃用和赏银。 安顿好城中诸事,腊月二十三这日,各衙门封印,霍惜带着霍念和鲍康被霍二淮接回了将军山的庄子。 杨氏好一段时间没看到霍惜了,特特来庄子码头接人。 “娘,这大冷天,你出来干嘛,不嫌冻啊?” 杨氏笑着不说话,只不错眼地打量她,左氏在一旁说道:“你娘整日念叨你。这不早来看一眼,哪能放心。” 杨氏拉着她的手:“下回再去那么久,让你爹或是舅舅跟着,你一个人出去,娘实在不放心。” 霍惜点头应下。 霍念摸着杨氏的肚子:“我弟弟又长大一点了。”高高兴兴地用手在娘的肚子摸了又摸。 忽然,好像被什么吓到了,手忽地收回,眼睛瞪得溜圆。 小手指着:“姐姐,娘的肚子会动!” 霍惜把他的小手按了下来,“弟弟住在里面,当然会动啊。” “是弟弟在动?”霍念嘴巴微张,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是啊。” 霍念又得到杨氏和左氏等人肯定回答后,惊奇不已:“娘,我以前也这样动吗,也会踢你吗?” 杨氏愣住了,在后面指挥庄仆们搬东西的霍二淮也愣住了。 霍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左氏在他小脑袋上抚了抚,笑道:“念儿当然跟你弟弟一样啊,谁在娘肚子里的时候都会这样动,不动就遭了。念儿弟弟感受到哥哥在摸他,在向哥哥打招呼呢。” 霍念一听咧着嘴,贴在娘的肚子上,小手抚着,缓慢而温柔:“弟弟,我是哥哥哦,你要乖乖的哦,等你出来,哥哥带你玩。” 霍二淮和杨氏松了口气,杨氏目光宠溺地看着霍念,等他摸够了,牵着他的小手往庄子里走。 霍惜也松了口气,扭头看了他爹那边一眼,也抬腿跟上。 霍念一到庄子上,带着鲍康就跑没影了。 左氏和鲍夏见儿子比过去更加开心,手脚功夫,刀箭也越发练得娴熟,待霍家更是用心,夫妻二人一个陪着怀孕的杨氏,一个随霍二淮上下。 霍惜见了放心不少。 隔天到隔壁制糖坊看过仓库里的存糖后,与吉老庄了解了一番这段时间制糖的诸事。见仓库里又存下不少制好的白糖和冰糖,想着按这般进度,她要出海也有足够的量了。 看完,又与吉老庄和戚大查看了两个庄子上的冬小麦之后,又看过两个庄子的账本,给一众庄仆发了年货和赏钱。 温泉庄子那边也让霍二淮去了一趟。 三个庄子的事处理完,便安心在庄子上和爹娘准备过年诸事。 另一边,穆俨正带着离一坎二往京城赶。 “少爷,这个案子这么久没个结果,上头会不会降罪啊。”坎二刚说完,嘴里灌进去一嘴凉风,忙拉了拉大氅挡了挡。 他们陪着少爷在兰溪县各处明查暗访,没找到训导与人私下谋逆的半丝证据。 而木太公一家,往上数十辈,都是大字不识的庄户,一家人就没找出几个人会写栖燕堂三个字的。 穆俨没有说话,打马一路狂奔。 这事何时了结,何种结果,都不过是上头的一句话罢了。而他也不能表达任何意见,听命行事罢了。 这两年,陛下又是疏浚运河,派人出洋,营建北平城等,国库中的银子,跟水一样往外流。而且若他没猜错,陛下明年定是要出兵讨伐北边异族的,到时还要往外拿大笔银子。 没见户部那几个老头愁得脸都能夹死蚊子吗。 陛下动作大,朝臣们就必有微词,陛下又多疑,担心朝臣和天下学子对他不满,担心他们暗地里做些什么动作。为了顺利施行他的计划,总要杀鸡敬猴一番。 “驾!” 穆俨没有向离一坎二解释,只挥鞭赶路。 回到京城,各衙门已封印,但五城兵马司及锦衣卫这种维护治安的衙门是不会封印过年的。 穆俨到锦衣卫衙门汇报了一番工作,又进宫向永康帝细细禀报了一番,拿着赏回了穆府。 穆府里,各处已披灯挂彩准备去旧迎新,下人们忙忙碌碌,脚步轻快。 穆俨先到自己院里梳洗了一番,才去向程氏和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处,穆望知他回来,猴在太夫人屋里。见穆俨进来,抬着脑袋,得意地看向他。 前些天他已收到父亲母亲寄来的年礼,母亲没忘了他,给他送来好多东西。还在信中告诉他,父亲已向陛下上书请封哥哥为世子了。 ------题外话------ 二更三更在下午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金铃铛是给谁的 穆俨没有与一个小屁孩计较的兴趣。见穆望在此处,也只淡淡撇了他一眼。他这弟弟历来视他无物。 哪知今天穆望倒是甜甜叫了一声“堂哥”,很有规矩地跟他打了招呼。 惹得穆俨多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得意,也没多想。 太夫人耿氏自然是知道儿子请封世子之事的。看着眼前这个孙子,心中略有些遗憾。老侯爷目光如矩,选了穆俨做侯府继承人,她佩服侯爷的眼光。 若穆英还在,她自然是希望穆俨承爵的,总归是自己这一系的血脉。 但穆英不在了,现在侯位落到自个儿子手里,穆俨就成了大房一脉的了。她自然是要全力支持展儿袭爵的。 太夫人今日比往常神情和悦了不少,只略问了几句,就打发了他。 穆俨回到程氏处,才明白太夫人和穆望的意思。 原来他那叔父又给穆望请封了。 “俨儿,这可怎么办?你才是太祖皇帝亲封的世子啊。” 若穆望得了爵位,俨儿怎么办,难道他要分府出去?到时她怎么办?可以跟着俨儿一道出去吗? 听说穆望已定亲了,未来岳家在当地颇有名望,有岳家支持,穆望如虎添翼,俨儿是斗不过他们的。 她是知道老侯爷留给俨儿一些产业的,到时候那些产业还保得住? “穆望要袭爵,让他袭好了。将来功名利我会自己挣。” 只是穆望跟他那好爹一样,都是好读书,不喜马上功夫的,也不知西南他能不能守得住。 见儿子浑不在意的样子,程氏心中焦虑,穆望能找到有实力的岳家,她不能为俨儿也找一个强有力的岳家吗? 这个年,程氏出府应酬的次数越加频繁。 腊月二七这日,广丰水关了铺子,杨福带着沈家父子,邹家祖孙,娄氏母女,回了庄子。秦家也请了,但秦昌之婉拒了。 这三家人,都有回不去的故乡,也都下定决心依傍霍家过日子,霍家又把他们当自家人,无处可去,自然是愿意到庄子一起过年。 人一多,自然就热闹。 大家聚在一起做各种吃食和小吃。年夜饭的丰盛惹哭了香草和夏荷。 一个是从没吃过这么热闹丰盛的年夜饭,一个是想爹娘和弟妹。被大伙安慰了一番,就乐呵呵地和大家一起抢吃了。 霍家一个渔家,没什么底蕴,没养过下人,也不知道怎么养,夫妻二人都是心善之人,让鲍家和两个丫头都和大伙坐在一起吃饭。 鲍康和左氏是有做下人自觉的,奈何他儿子不懂啊,非要挨着霍念坐,鲍康和左氏也只好一起上桌。 怎么养下人霍惜倒是知道,但也没办法对离了家的两个丫鬟分别对待,索性一起吃住,热热闹闹。 吃了年夜饭,霍念牵着囡囡,带着鲍康,要去放炮仗玩。 卫朝制作炮仗的水平已是相当先进。各种花筒响炮烟花已是制做得极有水准。霍惜赚了钱,也不想亏待霍念,但凡他想要的想买的,霍惜几乎都满足他。 回庄子的时候,拉了半船烟花回来,杨福回来的时候,又拉了半船。皮小子从几天前,就拉着鲍康和庄子上的一众小孩玩起炮仗了。 庄子上不时听到“三级浪”在空中炸响的声音,及瞬间点亮的夜空。 “三级浪”是那种能一炸冲天,在空中炸出响声的烟花。霍念很喜欢,霍惜便给他买了不少。足够他这个年玩个尽兴。 霍惜在一旁看着霍念蹦蹦跳跳,和一众小孩乍呼,嘴角带笑,他平安健康,比什么都好。 除夕一过,迎来新的一年。 元日是霍惜的生辰,今年她十二岁了。用了五年时间,她成了小贾,离既定目标又前进了一步。 一早杨氏亲自下厨给她煮了长生面。等她吃完,霍二淮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压岁包。 “谢谢爹,娘。” “好孩子,爹娘就盼着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姐姐,我也盼着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霍念猴到她身上。 霍惜在他脸上揉搓了一把,滑滑的,真好摸:“好,我们都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吃完面,又得了邹阿奶,娄青瑶,沈千重等人送的生辰礼,各式各样,不甚贵重,但情义重。别人对她的好,霍惜一一记在心里。 元日一大早,新城侯府里,大房,二房,三房都带着儿女向太夫人拜年,讨要压岁红包。 太夫人王氏看着一众儿孙,笑容满面。 国公爷虽有几个妾室,但他的子女都出自她的肚子,三子一女皆她所出,三个儿子如今子嗣旺盛,她很是满意。 小辈们讨要完压岁包和礼物,也没有离开,在厅堂里和大人们坐在一起聊天。 张辅看了看花厅里的众人,眉眼带笑,摸了摸袖中的金铃铛手环。 不料被眼尖的张碧瑶看到了,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张解仗着一家人喜欢他,窜到张辅身边,猛地从他袖管中把东西抽了出来。 一看是金铃铛,顿时没了兴趣。 张碧瑶从弟弟手中抢了过来,拿在手里来回翻看,见做工精细,纹饰精美,一下子爱上了:“父亲,是不是给女儿的?” 心中笃定是父亲准备悄悄送给她的过年礼物。 她是大房唯一的嫡女,这样精致的礼物,自然是父亲要送给他的。不然送庶妹和几个堂妹吗? 张辅没想到,他袖中的金铃铛被两个儿女抢了去。还愣神着,金铃铛就已在两个儿女手中转了一遍。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但这个不能给。这是囡囡的生辰礼,今天是囡囡的生辰。如今府中怕是无人记得她了,但她这个父亲记得。 伸手从张碧瑶手中接了过来,又袖进袖管里。 “这个可不能给你。瑶儿若喜欢,过了年,父亲再请人送花样进府,你好生挑几件。” 见父亲当着一屋子的人拒绝了她,几个庶妹和堂妹好像还在看她的笑话,张碧瑶咬了咬牙,上前抓了张辅的衣袖,拼命摇:“我不嘛,我就喜欢这串金铃铛,父亲给我嘛,给我嘛。” 张辅笑呵呵地说道:“乖,等过了年,父亲请人给你们姐妹每人都多打几样首饰。” 吴氏见女儿有些下不来台,几个姨娘也在偷偷看笑话,心中暗恨,侯爷一早揣了这样的东西,也不知要送给谁。 眼神冷冷往几个庶女身上一一扫过。 “侯爷,这大过年的,何必惹得孩子不高兴。一串铃铛而已,给了碧瑶就是了,等年后,我再请人打十串八串的还给侯爷就是。” 张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若是你不会教孩子,就把他们送到母亲院里。好好的的孩子都被你教坏了,不是自己的东西,见着喜欢,还准备强要吗?” 这话说得有点严重。 二房三房的人都看了过来,张輗、张軏见气氛尴尬,帮着说了两句,而大房几个姨娘则心头暗喜。 王氏看了大儿子一眼,斥道:“大过年的,说什么胡话呢,我哪有精力给你带孩子。若嫌孩子规矩学得不好,年后除了上课,再请两个嬷嬷回来教姐儿们就是了。” 张辅见张碧瑶吓得缩在一旁,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了。 拍了拍她的胳膊:“父亲话说重了。这个金铃铛父亲已给了别人,等过了年,再给你多打几件首饰,花样尽你挑。” 张碧瑶顺坡下驴,点头应了:“那父亲可不要忘记了,定要比其他妹妹们多打几件。” 张辅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应了。 花厅里一下子气氛又好了起来,大家说说笑笑,几个孩子也围着大人讨要礼物。 等散了,张辅回到书房,从暗阁里把一个长匣子抽了出来,打开画像看了看,眼神落寞,看了半晌,又细细收好,把金铃铛摸了摸,放进匣子里画像一旁。 次日是大年初二,一家人目送霍二淮回乡。 “我只见过祖母,还没见过其他人呢。娘,我是儿子,真的不用和爹一起回乡吗?真的不要紧吗?” 霍念上了学堂,又得秦昌之用心教导,如今已非昨日稚子,对于礼义廉耻,孝悌忠信,门户尊卑等级这些已心中明白。 对于不回去拜见长辈,心中忐忑。 霍惜没法跟年纪还小的霍念说他们的身份,说爹赘婿且不招自家人待见的事实。 而杨氏也没法跟孩子说为什么不带他回家乡见亲人的事实。 孩他爹在霍家都不受待见,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念儿做为孙辈又能得什么好。干嘛让孩子回去受罪,这大冷的天。 正踌躇着要如何解释,杨福过来牵住他的小手。 “你娘有弟弟了啊,没法回去,所以才让念儿和姐姐留下陪你娘啊。而且今年邹阿奶那么多人都来庄子上陪我们过年,念儿做为主人,不是应该留下招待客人吗?” 霍念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 爹不在,而舅舅姓杨,那他就是霍家的小主人,自然是要留下陪娘和招待客人的。 挺了挺胸膛,招呼着跟在他身边的鲍康:“小康,走,我们去看看邹阿奶和囡囡他们醒了没有。” 和鲍康一马当先,回了院子。 霍二淮出发的早,到达霍家坝时,正遇上回娘家的霍五娘一家人。 原先霍二淮也都在除夕前回来,但霍家连个房间都没给他备,他也就跟出嫁的霍五娘一样,初二才回了。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村人要笑话,凭他们笑去。 他有家,有妻有子女,明年还要再添一个孩子。霍二淮心里很是满足。 “二哥。”“舅舅!” 霍二淮朝五妹和妹夫点了头,又笑着招呼两个外甥上马车。 “舅舅,这是你家的马车吗?” 卫荷卫菱在车厢里上下打量马车,脸上带笑,马车里可真暖和啊,她和弟弟的手都不冷了。 霍二淮笑着摇头:“不是,是舅舅租来的。” 霍五娘微笑地看着两个孩子,眼看着马上要进村了,咬了咬唇,看向霍二淮:“二哥,我们明年想跟着二哥干活。” 霍五娘说完,二淮愣了愣:“你们分家了?” 卫启神情有些难堪,略低了低头。 霍五娘看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摇头:“没有。公婆还在,怕是不好分家。” 霍二淮眉头皱了皱:“那你出来挣的钱能留下?你们出来,两个孩子怎么办?” “公婆不肯分家,但几个叔伯农闲时,都出来打零工,赚的钱肯定都悄悄留下一些的。” 霍五娘想着,她二哥眼见是发家了,她不指望跟她二哥一样,但至少也得有些存银。 另几房人精的很,只她这房人苦哈哈地留家里做牛做马。孩子生病了,都没钱看病,还要跟婆婆下跪祈求要银子。还惹来婆婆要卖孩子。 她是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的。 对霍二淮说道:“我之前跟我婆婆说,要出来投奔二哥,说挣的钱都会拿回家,只想让两个孩子能吃口饱饭,公婆听了没拒绝,只说等年后再说。” 霍二淮眉头皱了皱,看向卫启。 如今霍二淮接触的人多了,庄仆们都喊他庄主,他不自觉就拿出庄主的气势来了,言谈举止,身上的气质,自然跟庄户人家大不相同。 卫启被他看了一眼,不敢与他对视,脖子缩了缩,话回得磕磕巴巴。 让霍二淮很不满意。 卫荷还想着她二舅舅家的房船,摸了摸衣襟里藏的银锁,上前抓住霍二淮的袖子:“舅舅,我想住你家的船,想吃饱饭。” 霍二淮看着两个瘦弱的外甥,心下一软。 对霍五娘说道:“若你们能说服家里人,过了年就带着孩子来找我。” 想了想,又道:“你只跟你公婆说,你二嫂怀孕了,要过去照顾她。我家里忙不过来,要让你男人过去帮活。” 霍五娘一听,大喜:“我二嫂怀孕了?太好了。那我这么说,婆婆定是答应的!” 卫启一听,松了口气,这么一来,他不用苦思怎么跟爹娘编理由了,他二舅哥给找好了。 卫荷听了一脸高兴,她能去城里了,能住二舅家的房船了!卫菱还小,还不太懂,见爹娘姐姐高兴,他也咧着嘴笑。 ------题外话------ 有些撕撸不开,就不分章了。今天没了哈,明天见。爱你们~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门户不对 吃过午饭,霍惜在庄子里溜食。 霍念不知倦一般,早已拉着鲍康跑没影了。 因他手里有各式玩具及放不完的炮仗,每每他出门,庄户家的孩子,佃户家的孩子,及附近村里的孩子,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大大满足了皮小子当老大的虚荣感,除了吃饭时间,人影都不见一个。 有鲍康跟着,霍惜也就随他玩去,还不足六岁,箍着他读书,霍惜心疼他,也想他有个愉快的假期。 远远地看见他被小孩们围着,笑了笑,走开。 走到田边看冬小麦的生长情况。远远见一个人影蹲在那里,不时用手扒拉着什么。 霍惜认出他来了,是前庄头乌冬生。 见他没做什么,好像只在查看庄稼,也就没做声。乌冬生也没发现她,四下查看了一番,背着手走了。 霍惜盯着他看了一会,没在意,在田地里四下看了看,见冬小麦被冰雪覆盖着,扒开来看,并没被冻坏,放了心。看了一会,也就回了。 乌冬生回了他在庄子上曾经的家。 被他二弟拉进了暖烘烘的厅房。看着二弟一家和老母亲围着火盆烤火热热闹闹地烤着坚果点心吃,并没有因他弃当庄主而生活过得艰难,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哥,我没骗你吧,那些麦子长得好吧?” 乌冬生点头:“长得是挺好,就怕收了冬小麦,地里肥力不足,影响到后面水稻的长势。” “不会的,庄主说了,等收了冬小麦,还带我们给地里肥一遍田,生长期也会不段追肥,不会影响到水稻产量的。” 乌母拍了拍他的手:“庄主一家是有成算的。总不会拿银子这么抛费。若是庄子上一年两季的事能成,今年秋你也跟着种,也好多得一季粮食。附近村子里不时有人来查看,都盯着呢。若成了,都会跟着种,那明年能活多少人?大伙日子也就过得宽裕了。” 乌冬生点头,若能成,他当然会跟着种两季粮食。 现在儿子进了学,每月花费不少。以前他只想着儿子进学考学将来能有出息,现在才知道,供一个学子,并不容易,这前后花费并不少。也不知自己能坚持多久。 乌母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不展,叹了口气,问他:“家里可都好?怎不带几个孩子来?” “他们都随林氏走亲戚去了。下回再带他们来看娘。” 乌母抿了抿嘴没说话。 乌冬生见弟弟一家气色都不错,问乌母:“娘,你们怎样,庄主有没有为难你们?” “庄主为难我们做甚?你二弟亲家是庄主,平时有他关照呢。再说庄主一家都是和气的,今年家里在庄子上领零活做,得了不少银钱,过年每户又发了二十斤猪肉,布料吃食也发了不少,赏钱大的小的一人一百文。咱家七口人拿了七百文,这个年过得宽裕得很。” 乌秋水也高兴地很:“可不是,大伙都说比跟着旧主还好。庄主在城里有女工作坊还有一个制扇坊,半成品的活都放在庄子上做,去年你侄女光领活做,就拿了二两银子,你两个侄子帮着做些力气活,得的还更多。” 那这么说,二弟一家子,算上老娘,除了平时的月钱,光领活做的钱,去年就存了不止十两? 而他一家去年光吃老本了。 买田盖屋,送儿子进学,过去存的那些钱已见底。今年还要办小女儿的婚事……乌冬生有些发愁。地里一年能出产多少,他可太了解了。 霍家待庄户很是厚道,并不打骂,平时也不苛刻,霍二淮和杨氏本就是庄户人家出身,也学不来高门大户拿捏人的本事。一众庄户觉得庄主一家平易近人的很。 平时在庄子上见了杨氏,也会拉着她说些家长里短,互相交流一些养孩子的心得经验。 霍惜回到院子,没看到她娘,就知道她娘又去找人说话去了。听鲍康说左氏跟着,也就放了心。 过去寻杨福。见门掩着,也没敲,推开门走了进去。 杨福一看是她,忙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一塞:“怎的,不敲门?”神情有些慌乱。 霍惜一边摸着下巴一边靠了过去,歪着头上下打量他:“舅舅,你真的很不对劲。” 往他胸口处看了一眼,见杨福一把死死摁住,更是狐疑:“偷偷摸摸的,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什么见不得人的,别瞎说。”脸红红。 “那你干嘛怕我看见?” “你小孩,不懂。”背了背身。 霍惜凑过去:“我怎么不懂。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心上人送的订亲信物啊?” 杨福脸一下子就红了,像被人点火烧着了衣裳,一蹦老高:“什么心上人,什么订亲信物,没有的事!” “可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啊。而且你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很心虚的样子。” 杨福极力否认:“没有,我才没有心虚。是你说胡话吓到我了。我哪有什么心上人。” “没有吗?那你这几天,要么皱眉,要么偷偷发笑,这分明就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啊。” “什么,什么,初开。你还小,不懂别胡说。”杨福脸红耳赤的瞪她。 见杨福死不承认,霍惜没打算放过他,“是秦姐姐吧?你们俩互相……喜欢?” 杨福一下子被人戳中心事,跳离霍惜三尺远:“你,你,你……别胡说!没那个事,污人名节不好。”低头摸了摸胸口。 “那就是你单相思?” 杨福一下子默了,低垂了头。 哦,单相思啊。这就不好办了。 霍惜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摸着下巴寻思,不时看他一眼。 终于忍不住:“舅舅,这恐怕不成啊。人家虽落难了,但秦先生,好歹曾经是大儒,弟子众多,现在琼花巷的书生们还捧着书本堵秦家门口求指点学问呢。咱家没权没势的,你一个白身,还经营着文人看不起的铜臭事,啧啧……” 难,太难了。舅舅要是上门求亲,不知会不会被秦昌之打出门来。 杨福何尝不知道。一脸落寞地坐到床上,默默把怀中的帕子掏了出来,发呆地看着。 霍惜眼睛瞪圆了:“你你你,你还私藏姑娘家的帕子!” ------题外话------ 对不起,我又晚了。二更三更,马上安排哈~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还了吧 杨福一蹦老高,就要过去捂霍惜的嘴。 霍惜偏头躲过了。 杨福心虚地往门外探了探,见着无人,这才又落寞地坐回床上,把手中的帕子小心叠好揣回怀里。 临了还摸了摸,跟霍惜解释:“我那天带伙计去送货,蹭了一手的灰,她借我擦手的。” “然后你没还人家,自己昧下了?” “什么叫昧下!” 杨福鼓着脸瞪她:“我,我想还回去的。” “没舍得还?” 杨福沉默。 对,他就是没舍得还。才不是昧下。说得多难听。 这就是情窦初开了啊。舅舅这个愣头青,终于有点开窍了。 只是吧,这一开窍,有点吓人。这秦怀妤是官宦人家里养出来的,虽落魄了,但她亲姐嫁到官家,难道这妹妹要嫁给庄户商户? “舅舅”,霍惜艰难地开口,“那个帕子找个机会还回去吧。” 杨福头也没抬,半天才嗯了声。 “秦先生……怕他心里有嫌隙,到时疑心咱们挟恩以报就不好了。” 也没什么恩,他一个大儒,总有些弟子和姻亲故旧会照应他。只是想再找一位,愿意来教念儿这样的平头百姓家的孩子,这样的大儒却是没有了。 “舅舅懂。过了年我就还她。” 霍惜叹了口气,少年人的初恋啊,怕是要夭折了。抬腿走了出去,留舅舅一个人在屋里。 本来她还想约秦姐姐到温泉庄子泡温泉的,便把此事按下了。 初五,迎过财神,沈千重,邹胜,娄青瑶,杨福回城开店迎业,其他人留了下来。初六,霍二淮把一大家子装上,划去了温泉庄子。 霍惜自得了这个庄子,还没在庄子上泡过温泉呢。 别说她,一家人都没泡过。一听要过去泡温泉,连夜把行李收拾好了。 赵柱头带着一家子和一众庄仆都迎了出来。霍惜安顿好大家,把赵柱头叫来问话。 原本庄上只剩了三户庄仆,后来外叔祖送了三家过来,杨福在城里也买了三家,如此,这个庄子也有了九户庄仆,人手已够用。 翻了翻账簿,发现秋冬日庄子上卖花卖菜,也卖了三百多两银子,加上重阳节卖花赚的,这就快小一千两了,收入还不错。 到化冻前,这菜还能再卖下去。这庄子每年除田地的收入外,还有这笔额外的银子,也很是不错。 “你打理得不错。”霍惜夸了赵柱头几句。他没当过庄头,被霍惜赶鸭子上架,见他试用期做的好,便直接让他当了庄头。 “只是这周围的庄子都种花种菜,太过寻常,咱也不突出,今年你带着庄仆们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在秋冬季种些水果出来,比如西瓜,香瓜,甜瓜,蜜瓜这些。” 去年霍惜忙着制糖,也没顾得上打理这个庄子。一切都还照着原样。 因为有温泉的优势,这附近的庄子也都利用这个优势种起菜养起花,霍惜觉得还能再多琢磨一些。 看看能不能利用这个优势,种些反季节的瓜类水果来。京城富户多,定能卖个好价。 赵柱头听完眼睛大亮,连连点头:“等过完年,我就跟大伙一起琢磨这事。” 霍惜勉励他几句,也就让他退下了。 等大伙安顿好,便带着一家人去泡温泉。杨氏现在胎已坐稳,能泡温泉了,但霍惜也不敢让她泡久。杨氏虽眼馋,但也没再泡第二次。她这胎来的不易,平时很是谨慎小心。 而得了杨福带去口讯的郁苗,也在初七那天被他爹划着船送到了庄子上。 在汤池里,皮肤都泡皱了,还不肯起来。 “惜儿姐姐,这便是大户人家过的好日子么?外头大雪纷飞,这温泉屋里温暖得跟春天一样,还能边泡温泉边吃东西,还有两位姐姐帮着松筋骨,这简直是太享受了。” 霍惜在一旁的长榻上趴着,正让香草和夏荷帮她按摩手脚,听完笑道:“咱也不是大户人家啊,这不是也能享受到了?以后你想来只管来。” “嗯,我定会常来的!” 霍惜笑了笑:“我不是让舅舅把你全家都邀来吗,怎的就你一人来了?你爹也只把你扔下就跑了。” 郁苗装着一脸惆怅的样子:“哎,谁让我家弟弟金贵呢。我跟我姐姐都是那没人疼的,是要嫁去别人家的赔钱丫头,我娘生怕我弟有半点事,等闲不出屋的,我姐要在家陪她。哎,要不,下辈子我股胎当个男子吧。” 霍惜,香草和夏荷三人听了都笑。 如此欢欢乐乐一直在庄子上呆到元宵。 在庄子上吃过早食,霍二淮便摇着船把一大家子带进城。霍念嚷着要看花灯,霍二淮和杨氏是无有不应的。 到了码头,霍惜便雇了马车,带着大家伙去了内城的宅子。略做休整,日落后,几家人又齐齐上街观灯。杨氏是不敢出门的,由着邹阿爷阿奶陪着留在了宅子里。 京城里挂灯,从元日一直挂到正月十六,十六晚上才罢灯。而元宵最为热闹。 才日落,京中各处就已人头攒动,各式灯笼高挂,亮如白昼。 霍念被霍惜紧紧牵着,一路张着小嘴哇哇叫个不住。怎奈太矮,不一会就仰得脖子酸胀了。 “小康骑着念儿。” 呃? 霍惜一愣,就见鲍康指着前头骑在父亲肩头的小儿给大家看。这小康说话吓大伙一跳。 “念儿重。” 霍念平时很心疼鲍康,一直把他当好朋友,从没因他智力不足笑话他,此时也不愿他受累。 鲍夏和左氏跟在几个孩子身边,欣慰地看了霍念一眼:“没事,小康力气大,背得动念儿。” 鲍康连连点头:“小康力气大,背得动。”边说着边在霍念身边蹲了下来。 霍二淮本想背霍念的,被鲍康抢了,扶着霍念骑上他的肩头:“小康累了就跟叔说,叔来背。” “小康能背。”说着高高兴兴背着霍念走在前头,大家一看,忙跟上。 “哇,小康,我看得更远呢,看得好清楚哦!小康,前面那个灯好大好好看!小康,我重不重?” “不重,小康背得动。” 霍惜被杨福拉着,跟在他俩身边,一路看灯一路买各种吃的,猜灯谜也赢了好几盏灯,都被霍念鲍康和两个丫鬟分了。 直逛到走不动了,杨福便说去订好的酒楼坐着喝茶看灯。 元宵的酒楼包间异常难订,但杨福在京中混了这些年,也有些人脉,且他下手早,也抢订到一个观灯的好位置。 几家人也都逛累了,便齐齐往酒楼进。才走两步,霍惜脚步便顿住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什么意思 霍惜又看到了那一家子。 张辅带着他老母亲,妻妾子女,兄弟两家人,被一众婢女仆从围着,正往斜对面那家京城最大的酒楼里进。 霍念见霍惜不动,顺着她的目标看去,也看到了伯伯一家人。 抿了抿嘴。 他现在已经知道伯伯一家人的身份跟他们不同了,秦先生跟他说了门户等级,念儿懂了。姐姐说的话,念儿也记下了。 “姐姐,我们进去吧。”在外头能避着这些高门大户就避着些。 “好,我们进去。” 见张軏脚步未动,小吴氏推了推他:“怎么啦?”目光顺着看过去,到处是人,也不知自家男人在看什么。 张軏朝前呶了呶嘴:“上次跟解哥儿在梅花山上起争执的那对兄弟。” 小吴氏又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人:“那对兄弟怎么了?” “我总觉得那个大的有些奇怪,他看向咱家人的眼神里,好像有一股恨意。” “恨意?不过是小儿争执,咱家也没再追究,他有何可恨的?若是旁的人家,搞不好都把人远远地驱赶出京了。” 张軏也说不清是为何。 “你怕是在锦衣卫里呆久了,看谁都有问题吧。快走吧,大哥在叫我们了。” 张軏把此事按下,夫妻二人跟着一家人进了酒楼。 霍惜等人进了一间大包间,大家一块看灯,吃茶吃点心,聊天说笑。 霍念扒着窗沿看灯,眼睛都不舍得眨。 见人越来越多,像一波又一波的浪,不断往前涌,看灯的人被推着挤着往前慢慢地挪。 霍二淮眼神担忧,看向霍念:“要不咱在包厢里再坐会,就回吧,这人这么多,万一出了点事,被人挤散了,可上哪寻去。” 大伙纷纷附和。霍惜想了想,点头应了。 霍念热闹没看够,嘟了嘟嘴。霍惜在他小脸上捏了一把:“要是拐子把你拐走了,可就见不到爹娘,姐姐和舅舅了。” “有小康在。” 鲍康也点头:“对,有小康在,小康会保护念儿。” 霍惜见霍念一脸执着,瞪他,见他抿紧了嘴,又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家子,有些心软。 “就在包厢里再坐会,想要什么灯,让小康下去给你买来,晚上早早睡了,明儿一早姐姐陪你登城墙走百病去,好不好?” 霍念眼睛一亮,上城墙还能看得更高更远!可是不能两个都要么? 再看姐姐,好像是不能。只好点头应了。 众人又在包厢里赏了一会灯,便回了。 次日,天不亮一大家子早早出了门,避开人流高峰,登城墙走百病。 如此,这个年也过完了。 而穆俨那边,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个年可算是过完了。 他生母被穆展聘了高门媳,给刺激到了,这一个年里,拉着他四处应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已到说亲年龄的儿子一般。 而他也从来不知道,他那深入简出的生母,原来还挺健谈的,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他听了尴尬地直想以头撞墙。 脑瓜子嗡嗡的。 大过年的又不忍她伤心难过,狠陪了她几次,每回都搞得自己像是被人待价而沽的货品。 穆俨是怕了,真怕了。 他准备上哪个寺里寻一个高僧来,说他克妻,需得晚几年说亲,要不然与妻与亲皆有妨碍。就不信还有哪家姑娘敢凑上来。 正月十七,各衙门开印。穆俨也结束年假,进内廷继续当他的侍卫。 兰溪木太公一案还没个结果,不知还会不会派他过去。穆俨光想起来就头疼。 散了早朝,御书房里,永康帝翻着压了一个年的厚厚一迭奏折,不时朱笔批示两下。等翻到西平侯穆晟请封世子的奏折时,手顿了顿。 往大殿外抬了抬眼皮,想了想,喊了一声。 穆俨应声而入。 永康帝把穆晟的奏折扬到他面前:“这是你父亲,不,你叔父上奏的,你且看看。” “是。” 穆俨应声,蹲身捡起。他已猜出奏折内容,但面上不显,身姿笔直,展开翻看。 永康帝一边翻奏白,一边拿眼打量他。 见他脸上半点异样没有,心中称许。 他那异兄,目光如矩,选的这个继承人,确实优秀。只是,怕太过优秀。 西南边陲之地,周边邻国众多,是需要个强将领兵镇守,以免朝廷后顾之忧。只是,太过优秀,怕是会把朝廷的二十万兵马变成他自家的。到时,他一样睡不安稳。 永康帝心思流转间,穆俨已把奏折看完了,低眉双手呈了回去。 永康帝接了过来放到一旁,问他:“爱卿觉得朕该准奏吗?” 穆俨头拱手不敢直视龙颜:“臣不敢妄议朝政,陛下圣心明断,自有圣裁。” 永康帝见他拱手低眉,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觉得他年纪虽不大,但这份心性属实难得。 在龙案上敲了敲:“你是太祖亲笔御批的西平侯世子,若这个侯位让你的庶弟得了,你甘心?” “叔父给穆展请封,自然是穆展有这个能力。我穆家皆是陛下的臣子,日后也定当一起为陛下效力。” 说话滴水不漏,永康帝盯着他看了半晌。 “我听说穆玠挺喜欢你这位堂兄的,他是朕的外孙,朕也只见过他一回,这过了年,也不知身子养结实了没有。你回去跟驸马说,得空就让常宁带他见宫多看看皇后。” “是。臣遵旨。” 永康帝挥退了他。穆俨又站回大殿门口。面上神思未动,但心里却起了波澜。 陛下为什么会提到穆玠? 西平侯的爵位原本是大房的,现在嗣父没了,二房袭了爵。现在二房要给穆望这个庶子请封,陛下是不满意他庶子的身份? 爵位都能从大房传到二房,未必不能传给三房,三房穆玠是嫡子,还是陛下的亲外孙。 陛下是什么意思?按下穆望的请封,要等穆玠长大? 还是让穆家几房人内斗? 穆俨握在佩刀上手紧了紧。 年一过,霍惜就跟着沈千重开始频频出入商会,与一众商号的主事人接洽。看看哪家有意一同出海的。 现在琅光阁愿意一起拼货出海,但只琅光阁一家还不够。至少还要再多找几家。 除了找商号,还要找船,找水手,找向导,找翻译,这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而且他们广丰水在京城名声不显,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跟他们合作。 ------题外话------ 感谢敏,感谢黄月平打赏。感谢大家投推荐票,评论,比心,捉虫。感谢随风,杭州上面,文中希,夙沙铭霜,喜欢太阳花的小猴子,900604,用户01752743269,书友20180422080808908,书友20201008010646820,月光雲石,书友534*****745,潇潇月x,玄又玄。,知足常乐,pll1230,^球球^,wing066,书友854***055,书友20210301106573281560,喀的而,爱西瓜也爱冬瓜,ring_ring,年年岁,楚凤云翔,玥璎玦的,谁是我家的太后,私享蕃茄味道,乔乔妹,夏雨银河,书友20190610181707546,小马精灵2002,天生是欧皇,黑妞妈妈,炜铃,书友2019060514650279,咸鱼29号,书友*****83,识时务者123,书友9*****36,书友160409081953469,书友20200826110935430,王小猫,思贤思齐,投的月票,谢谢大家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钱哪来的 霍惜今年是一定要出海的。 铺子里今年能动用的银子不少。但她并不想动。 这是一场豪赌。出海,十去九不归。运气好自然就能小贾进中贾了。老底还得留着,以备东山再起。她手里还有十几万两,这些银子尽够了。 只是找哪些商家一起出海,需要好好琢磨一番。 她手里的白糖冰糖她还想再捂几年。 若烂大街了,自然也就卖不上价了。能捂且捂着吧。 跟沈千重、杨福一起走访了好些商号,在纸上写写划划,把不合格的商号直接划去。有能力又信得过的,也就不多了。 “小惜儿,怎么舍得来找哥哥了?”裴佑璟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来看看你过年有没有肥圆几斤。”霍惜与他熟了,也不吝打趣他几句。 裴佑璟哈哈大笑,他就说这个小友有趣的很。 “走走,兄长带你找大秤去,让人吊着秤一秤,且让你好好看一看,为兄到底肥圆几斤了。哈哈哈……” 霍惜给了他一个白眼,又惹得他大笑不止。 两人在花厅坐定,侍女们上完茶点退下。 裴佑璟打量她:“怎么两手空空就来了,这是上门拜见该有的礼节?” 霍惜愣了愣。 “哈哈哈……”裴佑璟又笑了起来。“兄跟你开玩笑呢,你看你那一脸的囧样。” “我,我忘了。”是真的忘了。只一心想找他谈事,连拜贴都没递,就上门了。好在他在府里。应该不计较吧? “不过兄是真惦念你家的河鲜了。”裴佑璟嘴里咂巴几下。 “你家大业大,还能缺了河鲜吃?你家的船派出去,什么河鲜捞不到?” “我家没有渔船。而且我家捞的能和你送的一样?” 那也是,总是隔锅的饭香。“现在还没化冻,像银鱼,桃花鳜鱼得要再过段时间才有。” “好好,兄不急,到时可千万别忘了为兄就行。” 二人互相寒暄调侃了一番,进入主题。 “你想出海?” 霍惜点头。她想,她今年是一定要出海的,没条件就创造条件,有困难就解决困难。 裴佑璟打量她,琢磨了一番,想着怎么开口。 “小惜儿啊,这出海呢,水深着呢。首先得有银子,这银子还需要不少,再有吧,就是各种人手,有经验的水手,有经验的向导,管事,还有护卫等等,这海上海况复杂,海盗多,出去了也不一定回得来……” 这小妹妹吧,他挺喜欢的。他爹都恨不得认对方当个义女。 你说她小小年纪,创办了广丰水,还做得有声有色,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银子吧,一个小姑娘有这些银子也够用了。 有这么一笔丰厚的嫁妆,将来高门庶系也能攀得上,若是寻个有出息的读书人培养,将来也不是不能享荣华富贵。带着这么多嫁妆嫁过去,谁还能小瞧了? 这么过不挺好?学人家出什么海。 万一回不来,可就赔惨了。到时广丰水大伤元气,没准起不来了。 这么想着,温声劝道:“妹啊,你若是缺银子使呢,跟哥哥说一声,哥哥得亏你去年转让木材采办名额,如今族里又添了一桩生意,哥哥感激在心。平时要是有什么事也尽可来找哥,哥都帮你解决了。只是这出海,要不,咱就算了?” 霍惜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笑着摇了摇头。 裴佑璟这个牙疼啊。 这个妹妹,怎么听不进话呢。那出海是一般人能干的事? 没点丰厚的身家,谁敢往里砸钱?这要是赔了,伤筋动骨。就是经年有底蕴的商号虽看着眼热,都只谨慎的观望。 “我知道出海十出九难归,但风险越大,利润越大,我自然也是想搏一搏的。也准备好了后路。” 嘶,裴佑璟牙又疼了。 “你准备了后路?你知道出去一趟要准备多少银子吗?海上风浪大,至少要准备两千料以上的大船,才能抵抗海上的大风浪。两千料的海船,至少得雇佣上百名水手,再加上船上其他杂役,一众护卫,管事等,这里面的人手可不少。若回不来,这些人的身后事,光身价银子,把广丰水卖了都赔不起。” 霍惜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裴佑璟起身,转圈。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 “妹啊,咱好好经营广丰水不行吗?按你现在的经营手段,再过几年,你嫁妆银,能排半条街去,多少人羡慕!何苦砸海里,还听不到响!” “我知道哥哥是为我着想。这事我细细想过了。” “你想过了你还要做?” “你想怎么做?”霍惜正准备开口,门口传来声音。 霍惜忙扭头看去。就见隆兴号东家,裴佑璟父亲裴润泽,正带着管事霍忠走了进来。 霍惜起身,朝他二人打了招呼,霍忠朝她点头笑笑。 裴润泽走到首位坐了下来,年过四十,保养得宜,脸带富态,含着笑意看向霍惜。 霍惜在这样的富商大贾面前,略感到有些压力。但出海这事她今年是一定要达成的。若裴家不愿合作,她会再找别人。 “我已做了详细的计划。准备拿出十五万两银子做这个事,其中三万两善后。不动用广丰水的银子。即便船没有回来,广丰水也没什么损失。今年失败,那我再攒两年银子,再试一次。三次过后,我将不再碰海贸生意。” 父子俩包括霍忠,都听呆了。 这是一而再,再而三,三不再来了?给自己三次机会? 不动用广丰水的银子?那十五万两哪来的? “你哪来的十五两?跟别人合伙?” 霍惜摇头:“七万两是你们给我的转让费,其余八万两是我去年跟番商换货挣的。” 哎哟,都忘了自家给出那么大一笔银子了。只片刻,裴佑璟眼睛又瞪圆了:“你去年跟番商换货挣了八万两?你换了什么货,赚这么多?” 霍惜没说话,只笑眯眯看他。 裴润泽瞥了这个儿子一眼,以为他成熟老道了不少,哪想还是这么幼稚。谁家做生意没点自己的辛秘? 能这么大咧咧地问? ------题外话------ 先上一更哈,二更马上跟上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谈妥 “十二万两……也不少了。”裴润泽开口。 裴佑璟还愣着,这丫头去年卖番货,竟然赚了八万两?也没见广丰水卖什么精贵的东西啊。都是些大众货。 照这么说来,今年出海回不来,这还真的攒两年银子,又有钱再出一次海了? 裴润泽听着霍惜的计划,很是震动。 他方才和霍忠在书房议事,听说霍惜来府里了,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想到就听到她和儿子在商议出海的事。 这孩子也不是只看着别人出海自己眼热,一时脑热跟风,而是真的做了详细的计划。 给自己三次机会?看来,这孩子头脑是真清醒得很。 “十二万两若不够请人买船铺货,那我就再加三万两。后续事宜,广丰水抽几万两银子也不会伤筋动骨。前期我只备十五万两,不打算多投,所以准备多找几家合作。目前已拉了琅光阁一起,再找两到三家,应是够了。” “琅光阁?你拉了琅光阁一起出海?”裴润泽很是吃惊,他听错了?是那个琅光阁吗? 裴佑璟更是张大了嘴巴。 琅光阁异军突起,短短两年就在京城打开了局面,谁都不知道背后的东家是谁,江南商会的会长都亲自上门了,也没见到它背后的东家。 听说是北边的富商。而且背后关系硬得很。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能拉拢到琅光阁一起合作? “你真的说服琅光阁一起出海?”裴佑璟有些不相信。 “是内城卖精品货,可以订制,只要给钱就能帮忙找到东西的,那个琅光阁?” 霍惜歪头看了他一眼:“京城有第二个琅光阁?” 呃…… 这妹妹可以啊。竟然认识琅光阁的人,还能说服琅光阁一起出海,这若不是琅光阁背后的东主出声,管事的能轻易应下这事? 厉害了,我的妹妹。 “妹妹,把琅光阁的东家介绍给哥哥认识呗。” “我不认识他们的东家,我换回的番物,有一些卖给琅光阁了,跟他们管事的倒还能说上几句话,有一次谈到番物,我就说要出海,他就说那就一起。” 穆俨既然想瞒着,那她就帮他瞒着。他一个质子的身份,在京城做事不便,不宜露头。 霍惜如今是不打算得罪金大腿的。 裴佑璟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家这样的都认识不到那个牌面的人物,她一个渔户出身没什么底蕴的,又如何认得。 裴润泽在打量霍惜,他也不认为霍惜会认识琅光阁后面的东主。 但这孩子身上有让人敬佩和怜惜的东西,没准是琅光阁的管事和自己一样看好她,才应了她的。 自家本来去年已有船出洋了,今年本是打算等船回来再打算。但现在琅光阁想一同出海,那这么好的机会,自家就不打算放过了。 如此也能交好琅光阁。 裴家现在家大业大,盯着他们的人很多,若能多交好一些势力,对他们家有好处。 想明白后,便问道:“琅光阁有说想往哪条线去吗?” 如今出海有往东洋去的,往南洋和西洋去的。裴家去年的船是去了南洋。 关于这个出海路线的事,霍惜已经想好了。也比较了各条线的优势,今年她主要是以探路为主,并不打算家进。西洋东洋周期太长,变数大。今年她是不想去的。 “今年我想去往东洋那边去。东洋若顺利的话,三月可达,最多半年也能到了,那这样的话,一年即可来回。对于我初次做海贸生意,东洋风险最小。” 厅中三人齐齐看向她。 心中着实震惊,现在他们相信,这孩子是真的做了详细的计划和准备的。 东洋风险是小,但没有南洋和西洋这两条线吸引人。 但裴家已有船往南洋去了,本着交好琅光阁,若是琅光阁也愿意往东洋去,裴家自然也愿意一起。 霍惜点头:“琅光阁跟我想的一样,也是决定先往东洋试试水,行积累经验。” “好,那算我裴家一份。” 商议好后,裴润泽和霍惜都说了备选的几家商家,准备接下来去接洽看看。 谈好后,裴佑璟送霍惜出门,霍惜问他:“你把你岳丈的木材采办名额抢了,你爹如今还打算拉他家一起出海?你们两家就没点嫌隙?” “有嫌隙那是肯定有的,不过那能怎么办,他家女儿都嫁过来了,总不能退货。我是没什么损失的。他要退尽可以退去。” “你舍得?” “不舍得。你嫂子有身孕了,我可舍不得退货。将来我是家主,他万家的外孙也会是下一任家主,他心里不舒服也只能憋着。再说了,谁让他爷俩小气呢,为免肥水落入别人田,我这女婿帮着吃了,总比让别人吃了好吧?” 而且像他们这样的商户,互相联姻,利益捆绑,这里面乱麻一样撕撸不开,有好处当然要先照顾自己人。 送霍惜走后,裴佑璟去了他爹的书房。 他爹和霍忠正谈着霍惜。 “这霍惜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一个小娘子。这才几年时间,广丰水就在京里站稳住脚了。而且还能不动用铺子里的银子,自掏私房十五万两也要出海。后生可畏啊。” 裴润泽啧啧感慨。 霍忠不由想去几年前她带着她舅舅到码头扛包的情景,那会就觉得这孩子做事有章法,别人瘫坐在地上等船,她则四下走走看看,看人家运的什么货,什么价格,又观人家怎么交易。 只是当时也没想到这小娘子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认识琅光阁的人。还说服对方一起出海。”霍忠摇头失笑。 “那琅光阁背后的东家必是大有来头。咱交好了他,对于咱家的生意大有好处。咱们是商户,每年花在结交关系,四下打点的银子就不少。若咱背后有人在关键时能拉咱一把,咱的生意就不怕被人打压了。” 见儿子进来,吩咐道:“你亲自到你岳家去一趟,找你岳父,问他可要一起出海?上回虽是他小气,但咱从他手里截了胡,事办得也不漂亮,正好借此弥补一二。” “好。我一会亲自去。” 而另一边,霍惜也把这个消息传给了琅光阁的兑大掌柜。 ------题外话------ 三更在下午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投奔 过了两天,兑八依穆俨的吩咐约见了霍惜。 “少爷同意隆兴号和万家的加入。另一家我们这边也找好了。如此,就这五家吧。” 霍惜点头同意。 以琅光阁和隆兴号的实力,其实完全可以不带他们玩。这两家财大气粗,自己就可以单独出海,完全可以不用带他们这些小弟,分薄了利润。 但海上风险不小,头回试水,各家分担风险,也是谨慎做法。等把路趟熟了,也许人家就不带你玩了。 霍惜倒没多担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等有了资本,自家被人撇下,也不怕。 两天后,五家管事坐到一起商量具体事宜。广丰水由沈千重和杨福出面,霍惜没有去。 当天各家商议,每家出资五万两,合在一起找船找人手及作为途中一切花销。每家可载一千石的货物。 除水手护卫统一雇佣之外,各家可再带二十名人手。 万家能得到与琅光阁一起出海的机会,很是珍惜。 去年隆兴号出海就没带他,人家自个就去了。万家木材行,主做木材生意,其他生意涉及较少,但海贸利润这么高,万家自然也是想参与的。 当下就说因他家常年给船厂供应木料,找船的事交给他。 而隆兴号和琅光阁有人脉,找水手及护卫的事交由他们两家岁责。另一家与广丰水负责其余杂事。 杨福与沈千重自会议后,两人忙到飞起。 霍惜则在盘算带些什么货物。 两千料的大船,差不多载重就是一千多吨,一家可带一千石,一千石差不多就是六十吨,五家就是三百吨。再加上二三百个人手,还要装上几百个人手一路的吃用,这就大几百吨了。 这就将将好。怕是再不能多带了。 自家白糖冰糖肯定是主带,再采买些丝绸,瓷器,茶叶,还有自家的工艺品…… 杨福忙着与各家接洽,跑腿,沈千重忙着采买各项物资。 霍惜又采买了好些蔗糖,准备运回庄子炼制出来。正准备回庄子,发现霍五娘携家带口进城了。 霍惜看着她一家带着大包小包坐在琼花巷宅子的正厅里,有点懵。 邹阿奶听说她是霍二淮的亲妹妹一家,很是热情地招待着他们,派人去叫了霍惜。 双方打过招呼,霍五娘等人打量跟着她的两个丫鬟,霍惜也琢磨着他们的来意。 霍五娘心中暗自吃惊,二哥都给自己女儿配丫鬟了?还是两个? 这宅子怕不是租的吧?二嫂和二哥住在庄子上,那庄子是谁的?二哥不是打渔帮人收货卖货吗,怎么又去庄子上了,给人种地? 霍五娘倒没觉得霍二淮能买得起庄子,主要是买一个庄子要大几千两,她二哥也没这个能力吧。 “五姑姑,你们先坐着,我跟邹阿奶到厨房给你们安排饭食。” “我去帮你们。”霍五娘起身。 “不用不用,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让你们干活。坐着吧。”霍惜见霍五娘要拉着卫荷起身,忙按下了她。 邹可奶和霍惜到了厨房,拉着她悄声道:“你爹把你五姑姑叫来的?” “我不知道啊,我爹娘没跟我说。” 邹阿奶叹气:“你爹娘就是心软,那边都把你爹卖了,还念着那边的人。我刚才说这个宅子是租来的,你爹娘在庄子里给人干活呢,没说铺子的事。这夫妻俩瞧着是个老实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一旦见了富贵,心就变了。” 霍惜同意:“阿奶,还是你想得周到。这事,得等我爹来了,看看他怎么安排。这都全家投奔过来了,我这做晚辈的也不好安排。” “还是带回庄子吧,这城里住久了,怕他们看出什么来。我听说你奶一家都不是好的。” 放他们在城里,自然是不行的。 但送到庄子……也不行。现在霍惜最想捂的就是将军山那边糖坊的事。 香草和夏荷帮着邹阿奶准备饭菜,霍惜出来陪霍五娘他们说话,顺带了解他们的想法。 看着卫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吃着糕点,倒挺招人喜欢的,“慢慢吃,喝点水,别噎着。吃完表姐再给你拿。” “谢谢表姐。”奶声奶气的,看着霍惜笑。小脚在椅子上晃荡。 霍惜在他小脸上捏了捏,还是人类幼崽可爱。 卫荷偷偷打量霍惜。这才多久,她更不敢与这个表姐对视了。表姐看着好像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一样,瞧她都有丫鬟跟着了。 卫荷低着头抿了抿嘴,揪着衣角转圈。 “小荷也吃啊。”霍惜看向她。 “谢谢表姐。”卫荷抬眼看了霍惜一眼,想伸手去拿糕点,卫菱把盘子往姐姐那边挪了挪。 霍惜看着笑了笑。 看向卫启:“我娘现在怀孕了,家里原先接的活,现在确实有些忙不过来。只不知姑父都擅长什么,我们也好帮着安排。” 卫启觉是挺奇怪的,二舅哥他不敢对视,这个侄女,年纪也不大,但怎么觉得比二舅哥气势更盛?真是奇了怪了。 “我,我,地里的活,我都擅长的。” 卫荷在一旁附合:“对对,我和你姑父不怕苦,你们有什么活只管交待我们去做。现在不是农忙,有门路的到京城找活,听说挣的不少,没门路的也在县里镇里揽活做,我和你姑父,是没门没路的,只守着地里的一亩三分地。手里也没半分存银,两个孩子病了都没钱医治……” 想起这回要出来投奔二哥,公婆还拦着不让走。 家里那十几亩地凭什么都推给她和卫启?其他几房人却在外头逍遥,连农忙都不回来。 交到公中的钱,她不信他们都全部上交了。要是那样,干嘛跟火烧屁股一样,在家呆不住,整天惦记着往外跑? 说他们把赚来的钱都上交了,她是不信的。 等她一家跟了二哥,也能手里落点银钱。她实在是穷怕了,手里没钱,孩子病了还得卖另一个孩子才看得起病。 那样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 霍惜与他们交谈了一番,对他们夫妻的性格大致也了解了。 卫启胸中没什么大志,为人老实,有些木讷。卫荷有些小精明。这两人瞧着倒都本份,但他二人背后的霍家和卫家,只他俩那两个老娘,霍惜就敬谢不敏。 因霍二淮今日没进城,霍惜便留他们在宅子里住了一夜,准备等明日霍二淮来了,与他商量了再安排他们一家。 下晌,霍念放学回来,见家里多了一房人。认了认,竟是认识的,便上前打了招呼。 而卫荷看着二哥这个儿子,很是惊讶。她这侄儿才五岁多,竟然上学堂了? 这穿着,这言行举止,妥妥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啊。她二哥是真的发财了吧? 那她一家跟着二哥,也能发财吧,是不是将来也能送卫菱去读书?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霍五娘领活 次日,霍二淮进城。 看到霍五娘一家投奔来了,倒没太大惊讶,只是没想到她把两个孩子都带出来了。 “小荷也就罢了,怎的小菱你也带出来了?你公婆也让你带着?就没想过带个孩子怎么做活?” 霍五娘没敢说她不放心留小菱在家。 而且小荷也不想留她在家,之前当着她的面,婆婆都说要卖了小荷,她是不敢留两个孩子在家里的。 “我跟婆婆说,二嫂怀孕了,要我过来照顾。婆婆就让我把两个孩子带来了。” 霍惜在一旁看了她一眼。 暗自摇头,卫家那个婆子,她上回见过,是个不讲理的。估计是一边想着儿媳妇能多往家拿些钱,一边让两个孩子跟着出来吃香喝辣,给家里省两份吃食吧。 正寻思着,就听卫启说道:“到时候让五娘带着两个孩子照顾二嫂,我帮二哥做活。” “你一个人能往家拿几个钱?再说五娘带着两个孩子还怎么照顾人?”霍二淮眉头皱了皱。 卫启就不说话了。 “二哥,小荷也大了,她能看好小菱的,小菱也懂事,不会耽误我做事的。”霍五娘生怕他二哥让她把两个孩子送回乡。 霍二淮寻思着怎么安排他们。避着他们找霍惜商量。 “爹你是怎么想的?” 霍二淮也没想到他们来这么快,自己还没得及跟惜儿说这事。 想了想,道:“还是别让他们在城里了,城里的活他们也做不了。要不爹带他们回庄子上吧?” “将军山的庄子?” 呃?霍二淮愣了愣。他和孩他娘如今都住在将军山庄子,难道不送到那边去吗? 霍惜见他没想明白,道:“爹,娘有左婶子照顾就够了,五姑带着两个孩子只怕也做不了什么。你和娘每天还在糖坊练糖……我不是信不过五姑一家,就是怕他们说漏嘴。” 霍二淮一拍大腿:“爹把这事忘了。那要不让他们住隔壁庄子?” 霍惜还是摇头。 霍二淮和杨氏现在是两个庄子换着住,练糖的时候就住糖坊的庄子,不练糖的时候就住隔壁的庄子。来来回回的,霍五娘一家跟着住,时间长了总会发现的。 “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五姑姑既然领着一家过来了,让他们跟着住在庄子上,也只不过是每月领固定的工钱,还不如教他们一份挣钱的门路,以后让他们自己去闯。” “教他们一份挣钱的门路?教他们打渔?可他们不会找渔啊,船也不会划。” “不会就学。打渔也行,但现在还有更好的门路。” 霍二淮看向霍惜。 “给琼花巷送菜蔬和柴炭的船家下个月就不做了,爹不是在找人吗,不如让五姑把这活接了。咱只跟他们订个采买的价格,由着邹阿爷阿奶跟他们买下来,再送到琼花巷各家。邹阿爷阿奶能赚个辛苦钱,二姑也可以赚个差价。两方都好。自己养活自己。” 霍二淮眼睛一亮。原本只想着把他们领到庄子上,挣份长工的钱。现在倒觉得这份活计更适合他们。 他们自家一开始就是做这个活的,这其中能赚多少,他最清楚。 “行,那爹问问你五姑。” “嗯,爹辛苦些,多带他们一段时间。教他们学会划船,练水性。各乡里村里收货的路子也领他们跑一趟。将来他们做顺了,也可以像咱家以前那样,在船上开个水上杂货铺。” “好好,爹这就跟他们说去。” 一开始卫荷惦记着住二舅舅家的房船,但没想到二舅一家在城里都有宅子了。她忽然又想住在城里了。 但现在二舅又说要让他们一家在水上讨生活。卫荷抿了抿嘴。 霍五娘和卫启有些犹豫:“二哥,我俩都不会水,也不会划船啊。而且小菱这么小,要跟我们住在船上吗?” 霍二淮瞪了他俩一眼。 “我家念儿,一出生就跟我们住在船上。在水上讨生活的哪个不是全家都呆在船上的?不会就学哪有天生就会的。而且这个活,抢的船家并不少。一听原先送货的人不干了,多的是人求到我面前。你可知一月采买这些菜蔬肉蛋,柴禾的,能赚多少?” 朝他二人伸出一掌。 “至少有五两。勤快些的,再顺带在船上卖些旁的物事,运些村里紧缺的东西到村里卖,一月十两二十两都有得赚。” 夫妻俩一听,眼睛都瞪圆了:“真的一个月能挣这么多?” “你们勤快些,还不止呢。而且你们赚多少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你家里那些人如何算得出来。” 霍五娘立刻就心动了:“二哥,那我们跟你学,我们就做这个活计!” 与他们说定,霍二淮让他们先去采买些吃的用的,自己回一趟将军山,明天再来接他们。 将军山庄子上,霍二淮交待了鲍夏和吉老庄一声,说他要在外头有一段时间才回,糖坊的事交由他们盯着。二人应了,只让他放心去。 杨氏问明了情况,见他闷闷不乐的,有些奇怪:“你是怎么了,生惜儿的气?” “我生惜儿什么气?” “惜儿不相信五娘他们啊,不让他们来庄子,你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你胡说什么。我能不知道轻重?糖坊事关重大,我还能不了解?” “那你不高兴什么。” 霍二淮叹了口气:“我这妹夫软弱,嘴上说着不怕吃苦,但一听在水上讨生活,就说这不会那不会,还担心孩子吃不消。咱念儿还不是一出生就跟咱们呆在船上了?还不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那还不是我养得好!”杨氏有些得意。 “对,你养得好。” 杨氏得意完就叹气:“也不是谁都能跟咱们一样什么苦都愿意吃的。也不是谁家都有咱那么好命有惜儿那样一个女儿的。他们日子能过成什么样,还得靠他们自己。反正你也给他们引了路了。” 霍二淮点头:“对,我给他们领了路,日子能不能过起来就靠他们自己了。” 在庄子上交待了一番,次日天不亮,霍二淮又划着船进了城,把霍五娘一家都带上了船。 领着他们学了几天,直到教会了他们,便给他们买了一艘跟霍家一样的船,装修得一个模样,就让他们自己去闯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没有机会吗 霍二淮安顿好霍五娘一家,准备去巡视自家的田产,找霍惜说了桑田的事。 “爹准备去嘉湖咱家桑田那边,找蚕农要些蚕种回来。庄子坡地上都种了桑苗,等蚕种拿回来,爹准备让庄户们养蚕。” 霍惜点头。去年在庄子上种桑,就是打算让庄仆们养蚕的。 “行,那辛苦爹打理了。等爹拿蚕种回来,我再回庄子上看看。爹你看看咱们庄户里有没有养过蚕的,若没有,再看看附近能不能请人来教,不然到嘉湖请咱家几个佃农回来教大家。” “好,爹记下了。对了惜儿,去年咱家桑田收入不错,庄子上要不要多种些桑苗?我听说很多人改稻种桑,咱家要不要跟着学?” 改稻种桑,霍惜知道。 太祖立朝的时候,就鼓励过江南百姓改稻种桑。 当初王朝初立,国库空虚,大臣们见养蚕是种粮的数倍产值,就提议改稻种桑,以充盈国库。 当时就规定,田十亩,需有一亩半种桑,三亩种棉。且朝廷会给予税收上的优惠。 但那会刚结束战乱,老百姓们内心惶恐,担心没粮吃饭,知道桑田收益高是一回事,但真正实施的也多少人。 到时没粮吃饭,钱都买不到粮食了,要那么多钱干嘛。 而如今国朝已现太平之相,一亩稻田最多不过产谷四石,而一亩桑田,养一回蚕可收近一石的蚕茧。 一斤蚕茧卖一百文,这就已经十两银子了。 若剥成生丝卖,则一斤丝是一斤蚕茧的五倍价。 三斤左右的蚕茧能出一斤生丝。而如今江浙地区一年能养三到四回蚕。扣除成本人工及桑税,一亩田至少还能落个二十两银,比种一亩地产值高多了。 改稻种桑的百姓不在少数。 去年霍家三顷桑田,光自家收的租子,卖生丝就能得八千两银子。她还跟佃农约定,佃农们得的蚕茧和生丝都只能卖回给她家。这又多收了二百多石生丝。 加上与她家交好的渔户们家里得的,广丰水在外采购回的,去年她收了近一千石生丝。光卖生丝,她就不少赚。把生丝织成丝绸赚得更多。 霍二淮心动,她理解。 想了想,说道:“爹,咱家手里三顷桑田,已经不少。两个庄子咱也种了不少桑。稻田还是留着种粮食吧。” 霍二淮连连点头:“你娘也是这么劝爹的。说咱不管多有钱,若没粮吃,有再多钱也无用。爹懂。爹就是知道你要出海,想着你可能缺银子用。” 霍惜心中感慨。 朝他笑笑:“不用担心的爹,出海的银子不缺,咱糖坊赚的也不少。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该种粮食还是要种粮食。” “好,爹,知道了。爹这就回了,到庄子上要安排追肥的事,过两天爹还要领人去嘉湖拿蚕种。这些天就不能进城来看你和念儿了。” 霍惜点头应了,挽着他的手,送他出门。 父女俩说着改稻种桑的事,朝中也在议论这个事。 户部尚书可能是看着哗哗的银子往外流,库房里出的多进的少,急得嘴角起燎泡。向永康帝抱怨银子使得太凶了。 有官员就向永康帝建议,不若江南地区改稻种桑。 如今谁都知道桑田收入高,比种粮划算。如今又开了海禁,那番商们最喜欢卫朝的丝绸,不惜万里,也要运回国。而本朝还因为产量太少了,对丝绸的交易做了种种限制。 若能改稻种桑,丝绸多了,国库也能充盈不少。 有人同意,就有人不同意。若江南都改稻种桑了,江南百姓吃的粮食要从哪里来? “可从湖广地区调派。” “那江南百姓岂不是要吃高价粮?”一想到每年要多花好多银子买粮,那俸低的官员心疼得直抽抽。 “桑田产值高,自可弥补买高价粮的银子。” 朝中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田产多的官员自然是希望朝廷出个政策,改稻种桑的。而田产少的,没甚田产的,自然是不同意的。 永康帝呢,他不想国库多些银子吗?他要修城,要建陵,要打北方异族,哪哪不要银子? 但是失了江南粮仓,他的将士们要吃什么?吃蚕茧丝绸吗? 穆俨下了朝,被程氏叫了去。 “婶娘听说,现在大家都在议论改稻种桑的事,婶娘几个庄子,要不要也多种些桑?陛下会下政令吗?” 穆俨猜忖永康帝的心思,必不会同意下此国策的。他估计陛下今年要对北边用兵,现在还需要从江南往北边运送大量粮食。 “陛下应该不会下此政令,但现在国库缺银,估计也不会阻拦。”私下里改稻种桑的人估计不少。 “那婶娘要不要也多种一些桑苗?” 穆俨想了想,摇头:“还是维持原样吧。原先的稻田仍种稻,桑田里再看看能不能多种些桑苗。听说现在有些地方桑田改密植法,一亩桑田能多种不少桑树,婶娘可让庄头研究一番。” “好好,婶娘听你的。” 穆家跟其他人家不同。穆家三代戍边,二十万将士要吃要喝,没粮可不行。 有时候朝廷的军饷发放得不及时,或有拖欠,还需得从自家及女人们的嫁妆田里运粮支应。 从老侯爷那代起,就吩咐家中的田产要多种粮。 程氏一边想着儿子将来可能需要银钱,又可能需要大量粮食,心中左右为难,见大家都在议论,便跑来问儿子。 如今得了儿子的话,心中也就定了。 看来儿子还是需要粮食的。那她就让庄里多种些粮食,还有儿子说的什么密植法,也让庄头去研究研究,桑田能多得些收益,为什么不呢。 忙不迭地去了。 而太夫人耿氏和穆望等了那么久,没等来好消息。太夫人坐不住了,终于忍不住叫了穆俨来问。 穆俨面色淡淡:“穆展若是愿意记到我生母名下当个嫡子,陛下没准也就批了。” 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嫌弃穆展是个庶子? “休想!我哥哥才不会过继出去!” 太夫人还在琢磨,穆望跳了起来。他哥哥有爹有娘为什么要记到别人名下! 穆俨当然知道,穆展是不会过继到程氏名下的,不说他生母不同意,君氏也不会同意的。 太夫人眉头紧皱,穆俨在皇帝跟前当差,难道这是皇帝的意思? “是陛下说穆展是庶子,才压下请封的折子?” “孙儿不知,万不敢猜忖圣意。只是听陛下偶尔会提起穆玠这个外孙。” 耿氏浑身一僵。她倒是忘了,还有个四房,还有个穆玠。 如今四房是陛下的女儿女婿,穆玠可是皇帝的亲外孙!难道展儿就没有机会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杨福想出海 常宁公主和驸马也获知了正厅祖孙二人的谈话内容。 夫妻二人大吃一惊。 他们从没想过让穆玠袭爵啊。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真的要把西平侯的爵位给玠儿? 可玠儿如何守得住? 他夫妻二人一个病体沉疴,另一个是庶子且身上也没实差,玠儿又还小,这是要把他们放到火上烤啊。 常宁公主只觉得自己的病又重了几分。 眼眶含泪。她那个父皇不亲近她也就罢了,为何还不放过玠儿? 她如今这个样子,活了今天不知明天,那玠儿就是她唯一的骨血了,父皇是如何想的。她从来没想过让玠儿袭爵,只盼着他健康平安就好。 常宁公主捂着帕子咳得面无人色。 “你别着急,我一会就喊俨儿来说说话。”穆昕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安抚她。 “你现在就去叫他。” “他现在还没下差呢。等他一回来我就喊他过来。” 穆俨刚一回府,就被穆昕守在门口的小厮叫到了四房。 “侄儿见过公主,四叔。” “快别多礼。公主听说昨日你和太夫人的话后,坐不住,想找你来问问。” 穆俨看了常宁公主一眼,见她拖着病体坐在厅中,一脸焦急,心中一叹。 “如今看来,陛下仍会压着二叔请封世子的折子。至于陛下心中如何想的,我也猜不透。穆展跟当地大土司结了亲,陛下或许不甚满意。” “那陛下可是属意你来袭爵?” 穆俨面色淡淡:“我是大房,而二房又有子嗣,如何也轮不到大房袭爵。” 那也就轮不到四房了。穆昕松了口气,看了公主一眼:“可不是这样。而且我们是四房,前头还有个三房呢。” 穆俨只笑笑。大房无子,所以过继了他。二房无嫡子,若不肯记名,要么再生一个嫡子,要么再过继一个。当然,庶子也是二房血脉,也不是不能袭爵。 三房四房也有可能,这些端看圣意。圣心难测。他不敢猜。 常宁公主掩帕咳了数声,喘匀后对穆俨说道:“我从没想过让穆玠袭爵。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穆俨温声道:“公主还需保重身体。如今说这些都为时尚早。侯爷身体康健,没准还能活个几十年,到时人事皆有变化。” 又没准穆玠长大,自己也想要这个爵位呢。 “俨儿,你才是父亲中意的接班人。不管是穆展还是穆望,都没有这个能力。四叔一家没有这个野望。若你想争,四叔会尽全力帮你。玠儿还小,我和公主并不想他去争这些。” 不想他出事。 任谁被架到火上烤,都不舒服。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要失性命。他从小到大,无数次死里逃生。四叔四婶一颗护子之心,他能明白。 “多谢四叔。如今是二房袭着爵,若将来陛下有望扶持穆玠,我自会辅佐他。” 常宁公主又咳了起来:“我明日就进宫向父皇表明心意。我们四房,我们玠儿从没妄想袭爵。” 穆俨劝住了她。如今常宁公主不得宠,又何苦进宫惹陛下不开心呢。 “即便公主和四叔向陛下表明心意,二房那边还是会心存芥蒂。好在他们离得远,看好穆玠做好防范就是。” 穆俨对于把四房拖下水,心中有一丝不忍。 但二房还没胆子大到敢动四房的人。常宁公主再不受宠,也是陛下骨血,穆玠也是陛下的外孙,若是穆玠出了事,二房也别想好。 正好分散二房的注意力,让他养精蓄锐几年。 云南那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君氏摔烂了一屋子的精美瓷器。 咬碎了后槽牙。 本以为给展儿说了一门有助力的岳家,有岳家支持,请封世子一事十拿九稳,哪想到走了一个穆俨,又冒出来一个穆玠。 大意了。 原本她只盯着穆俨,现在看来,大房袭爵无望,但穆玠比展儿身份还高贵,若皇上真有意让穆玠袭爵,他们还真拦不住。 要不把展儿记在程氏名下? 不,绝不! 展儿是她辛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凭什么叫别的女人母亲?她就是心太软了,当初就该让人送程氏归天。程氏一死,侯爷扶正了她,那展儿自然就是嫡子。 二房有嫡支血脉,轮也轮不到大房袭爵。朝臣们也不答应。 如今那对母子把穆府经营得铁桶一般,如今再想要了她的命,已是鞭长莫及。 不不,一定还有机会的。她不能急,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 经过两个月的筹备,出海一事,已万事齐备,只待装货出航。 琅光阁,隆兴号,及另一家鑫久通,都是有人脉不缺钱的主,很快就把水手护卫招募完毕。而万家也把一艘二千料的大船从别人手中买了下来。 广丰水没他们几家有能耐,但出人出钱出力的事,也从不落下。 杨福就忙得霍惜十天半月里都见不着他一面。 这日,杨福来找霍惜。 目光坚定,嘴巴却启启合合,有些出声困难。最后才憋出一句话:“惜儿,我想随船出海。” “不行!”霍惜断然拒绝,心中惊讶他的决定。 “为什么不行?”霍惜一拒绝,杨福说话也利索了。 “外祖父母盼了十几年才把你盼来,都以为杨家要绝户了。我娘多辛苦才把你养大,你要出了事,我娘可没法跟外祖父母交待。” “杨家有我姐了啊,我姐现在也有身孕了,这个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活下来。将来我万一出事了,这个孩子就姓杨,杨家也不缺我一个。” “呸呸呸。你可别说不吉利的话。这事我不答应,我娘要知道,连夜都能从庄子跑过来。” “我知道我姐我姐夫定是不同意的,但你若同意,他们会听你的。” 杨福知道,霍惜要不同意,他是上不了船的。所以一直憋到现在才跟霍惜说。 哀求着:“惜儿,我是真的想出去看看。这些天我也跟懂倭话的人学了好些倭话,我想去。而且咱那么多重要的货,不得有个自己人跟着吗?不跟着我不放心。” “放心,我会安排咱的人跟着。一船的货丢了我也不心疼。”你要出事了,我怎么原谅自己。 霍惜坚决不同意。 杨福好说歹说就是没说动霍惜,但他并不想放弃。 ------题外话------ 感谢知足常乐,感谢20200605204943333打赏。感谢大家推荐票,评论比心,各种支持。感谢书友20190803141054675,书友20200106165923778,奔跑的兔兔,100155606,书友20220320075220488,赖皮小狐狸,识时务者123,朝花夕拾,书友20191014122103530,乔乔妹,书友20211014093303002,sunflower889,文中希,漂浮的云,书友140430170321537,lan957066,笑看风云,jojoliu,书友1*****70,书友1*****63,书友*****70,心之逸,城市菜花,chaoqiong,投的月票。爱你们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逐风踏月 杨福在霍惜这里磨了几天,被拒绝得彻底,不甘心。 瞒着霍惜跑将军山庄子去了。 杨氏对于杨福回来,很是诧异。 “不是忙得很?你姐夫几次到城里都见不着你的面,怎么跑回来了?可是出事了?念儿还是惜儿?” 杨氏坐不住了。 “他们都好,好着呢。姐你别激动。”杨福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看着她的大肚子,心中高兴。 上手摸了摸:“姐,我外甥没闹你吧?” 杨氏拍开他的手:“怎知是外甥,外甥女不行?” “外甥女当然也行啊。像惜儿那样,顶顶好。将来让惜儿带她。” 杨氏微笑地抚着肚子,儿子女儿都好,“你怎么跑回来了?惜儿能忙得开?” 杨福一听,默了默,他本想找他姐夫的,让姐夫帮着劝姐姐的,但姐夫去嘉兴湖州看田去了。要不要先去找姐夫?要是他把姐姐弄出个好歹来,他姐夫怕是想捶死他。 “你说啊,定是有事才跑回来,这一回来,又跟那闭紧嘴的蚌壳一样,是谁把你舌头吞了?”杨氏下手拍他,就看不得他这副死模样。 杨福任她拍了两下,安抚她:“姐,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也别激动。” “你可快说吧!” 杨氏觉得是不是怀孕了脾气见涨,看他吞吞吐吐的,就想捶他。“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做什么坏事了?” 杨福翻了个大白眼:“没有!姐你想哪去了。” “那你快说。” 见她姐情绪还好,杨福一咬牙一狠心:“我想出海。” “啥!” 杨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想出海?你出海!你鬼迷心窍了你出海!家里缺你吃缺你穿还是没给你银子,你要出海?” 杨氏一脸震惊,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这么大,眼看着他马上就能说亲,娶妻成家立业了,他说他想出海! 她杨春樱但凡多一个兄弟,她都不会拦他,管他爱做什么做什么。 娘当初十几年没生个儿子,被人喊绝户,最后拼着一条命把他生出来,他说他想出海? “我不同意!” “姐。” “别叫我姐。咱现在每年还能回杨家村给爹娘烧纸,你要是出了事,将来谁给他们烧纸?” “有你和我姐夫啊,还有念儿惜儿,现在姐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将来让他姓杨就行了啊,若是女儿,也能让她招赘。将来我老杨家不缺烧纸的人。” “我捶死你!早知你有这个想法,我当初何苦省吃俭用把你养大。” 自己的孩子生下来都没奶水吃,还紧着给他吃好的。那时候多难啊,一条被子盖不住三个人。冬天冷得直发抖,江风吹在脸上跟刀割的一般。 杨氏想起来就难过。 好在看着他长成了,眼看着就要说亲了,自己已经在给他寻摸了,他竟想出海。 见姐姐竟然抹起泪来,杨福马上就慌了,蹲在她面前,抬手想给她拭泪,被杨氏拍开了,哭了好一会。 “惜儿知道吗?” “我跟她说了,她不同意。” “所以你偷偷跑回来找我?” “姐,我是真想出海。一来我得看着咱家的货,二来我想出门长长见识。这趟去的是东洋,并不是很远,三个月到半年就能到了,一年就可以来回。快的话,七八个月就能回来了,没准我还能回来陪你过年。” “你不知道出海九死一生啊?”还回来陪她过年。 “我知道。姐,我是真的很想出去看看。想看看海的辽阔,想看看海那一边另外的世界。这一辈子不出去一趟,我不甘心。” 杨福在庄子上磨着杨氏,杨氏狠心不理他,对他没个笑脸,话都不想跟他说。 杨福也不放弃,跟屁虫一样,跟上跟下,连她姐睡觉,他都守在屋外坐在门坎上,自顾自地跟他姐絮叨。 磨了几天,杨氏见他心意已决,抹了一把泪,终于答应了下来。 姐弟二人特意回了一趟杨家村,给爹娘和杨家先人烧了几麻袋的纸钱,求他们保佑杨福此行平安。京城附近几个香火旺盛的寺庙也去烧了香,给一众佛祖捐了钱磕了头。 霍惜还不知道这些,看着马嬷嬷给她写的信,再看跪在她面前认主的四个年轻男人,愣了半晌的神。 四个前朝内宫的暗卫,孤儿出身,从小被人培养成杀手,给前朝内宫贵人当了暗卫。如今失了主。 “那你们这些年藏身何处?” “我等是暗人,没户帖没身份,只能藏身山林中,当了流民山民。” “就你们四个?” “死的只剩我们四个了。主子放心,知道我们身份的如今只有马嬷嬷了。” 霍惜一一打量他们,又去细看马嬷嬷的信。马嬷嬷信中说,得知她要出海,送四个人给他使唤。 说是她的私心。 这四人之前为旧主做事,忠心耿耿,如今前朝已灭,但他们还是不能在人前出现。马嬷嬷想让霍惜安排他们跟着出海,到时候若有幸回来,就说是从海外带回的奴从,如此就可安排他们的身份,让他们可以堂堂正正示目于人前。 “如今你们虽然没有身份,但当个流民山民,尚有命在。出海,若出事,命都没了。” “我等知晓。既有条光明大道在前,我等愿意博一博。而且有机会到海外长长见识,我等也是愿意的。” 山民流民也不是没有机会得到户帖,这中间虽然曲折些,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如今马嬷嬷把他们送到她的面前,也是想着若他们有命回来,可以让他们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后。而且这样可以把他们的身份洗干净,以便霍惜放心使用。 “好,那我就收下你们四个。” “见过主子。”四人冲她磕头认主。 “以后你叫逐风”,霍惜指着领头的那男人,一脸的络腮胡,但也不过二十六岁。 “你们三个,”霍惜逐一指着他们,“踏月,听雷,沐雨。” 他们中最大的是逐风,沐雨最小,只有二十三岁,踏月,听雷都是二十五岁。 旧主没了的时候,他们年纪都不大,估计也没做过太多辣手的事,这才活了下来。马嬷嬷说至今世上,只有她见过他们的脸,让她放心用。 “谢主子踢名。”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思路 等杨福和杨氏回到城里,霍惜才知道杨福跑回庄子去了,还把杨氏说服了。 “娘,你真答应舅舅出海啊?不是暂时稳住他的?” 杨福朝霍惜瞪眼,以为他听不见吗。他当然辩得出他姐是真同意还是假同意。 见杨福一脸得瑟,杨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再得瑟,她就收回她的话。杨福摸了摸鼻子,出去了。 “娘,你真答应啊?你只要说一声,我找人看着我舅舅,他连偷跑的机会都没有。” 杨氏叹了一口气:“他大了,我也管不住他了,想去就让他去吧。这两年出海的船多,万一咱不答应他,他偷偷跟别家的船跑了,咱可上哪寻他,想听个信都找不着地方。” 霍惜其实理解杨福那颗想出去看世界的心,她也想,很想很想。只是她还有事情做,念儿还没长大,她还没报母仇。 霍惜忽然有些惆怅。 在杨氏膝前席地而坐,头歪在她的腿上:“娘,你怨不怨我啊,要不是我想出海,舅舅也不会想跟船出海。他不出去,娘就不用这么担忧了。” 杨氏摸着她的头:“娘干嘛怨你啊。你舅舅想出海,是他自己心野了,跟你没关系。没咱家的船,他也会搭别人的船去。且让他去吧,他想看看海那边是什么样子,就让他去看。看够了,也就收心了。娘也想通了,随他去吧。” “娘,舅舅定是会平安回来的。东洋距离近,宁波也有很多船往那边去,咱别人都走过。娘别担心。” 杨氏如何不担心。 他们在江里河里打渔,浪大,都可能翻船,更何况在那海里。 而且东洋那边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被人欺负。杨氏一想到他可能回不来,就心痛得睡不着觉。 杨福见姐姐和外甥女都同意了他出海,那是乐得直蹦哒。 去钱家吃钱小虾的喜酒,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不知情地还以为他才是新郎官。 钱小虾的婚宴,霍惜没去。只杨福代表霍家去了。 没想到回城时,他把马祥带回来了。 “祥哥要跟着一起出海?”霍惜惊呆了,来回看杨福和马祥,他舅舅怎么把人忽悠一起出海的? “你别看我。我可没忽悠他。”杨福一看霍惜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不忽悠他,他能知道你要出海? 杨福摸了摸鼻子,好吧,是他略得意了。在喜宴上多喝了几杯,就多叨叨了两句,也是担心自己回不来,跟过去的朋友们提前道个别。 哪里想到,马祥一听也跟着说要出海。 说起马吉马祥兄弟,也算是霍家极好的合作伙伴。这些年一直紧跟霍家的脚步,在外帮忙收货卖货,帮着运货到各地铺子。也赚了些银子。 他哥哥马吉,早几年就在乡下买了地,盖了屋,娶了妻,如今已有一儿一女。 马祥也说亲了,早几年就说了。 哪想到本来三年前就该成亲的,那家姑娘的父亲却去世了,要守孝三年。今年这好不容易等那姑娘出了孝,她娘又改嫁了,把她带去了新夫家。她又看上了别人,前不久跟马祥退了亲。 马祥这个郁闷。等对方等了三年多,如今二十有三了,被人退亲了。 一听杨福要出海,立刻就响应了。 “祥哥,你哥哥也同意你出海啊?”马家就剩他兄弟二人了,马吉能同意? “我哥开始不同意,但我想出去看看。如今我孤身一人,我家有我哥我侄子,也不缺我一个。再说了,等我出海回来,若有命在,拿着这一趟赚的钱,我也在外城买个小宅子,以后跟着杨福混。” 这一趟出海,五家商号联合雇佣水手船工,给的银子丰厚。普通船工都给一百两,若平安回来,再奖励五十两。若身故,身价银再付百两。 很多家庭困难的人还是想搏一搏的。 马祥这些年跟着霍家,手里应该不缺钱。应该是婚事不顺,想出海去去晦气。 霍惜朝他笑着点头:“好,欢迎祥哥的加入。一会让我舅舅领你去签生死文书,再领雇佣银子。” 杨福高高兴兴地领着马祥去了。 有个交好的朋友一起出海,这一趟也不寂寞了。钱小虾倒也想去,但他爹娘如何愿意?他新娶的妻子,岳家也不会答应的。 后面几天,有几家交好的渔家,也过来表示想出海。出去一趟能得一百五十两,若有命回来,也能在乡下买几亩地盖几间瓦房了。 如此选了一番,广丰水二十个人手已集结完毕,包括逐风他们四个。 “惜儿,那四个是什么人?”杨福有些诧异霍惜安排的人手。 霍惜便叫来他们与杨福见过,叮嘱他们一路保护好杨福。杨福见他们嗖的一下出现,又嗖地一下离开,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他们以前是什么人不重要,现在他们是咱家的人。这一路他们四个会保护你。”有他们四个跟着杨福,霍惜也多少放心些。 杨福见识了他们的身手,一颗心定了几分。 五家商号在临出海前又聚到一起,商议具体的事宜。霍惜跟在杨福和沈千重的身边,出席了会议。 这次出行,各家管各家的货物和人手,但为避免有分歧,又规定了由琅光阁主导,在船上和靠港后,其余四家均听琅光阁管事的安排。其余事体均商议着来。 事情商定,定好了出航时间,各家便开始往船上码货。 一家只能带一千石的货物,广丰水带了六百石白糖和冰糖,其余为丝绸,茶叶,瓷器,各手工艺品等。 临出行前,霍惜与杨福深谈了一次。 “舅舅这回多换一些铜,锡,红铜,焰硝,硫磺,倭刀这些回来,倭国那个石见银山产银,多换些银子回来。” 霍惜跟杨福说了她看过的一个西洋商人的致富路子。 有个西洋的商人,先是在倭国换回大量的银子,然后跑到南洋产金的国家,以四比一的比率,以银换金,再把金运回他们国家,再以一金换十二银的比例,又换回大量的银子,由此获得了巨大财富。 杨福听明白了:“那我多带些金去。” 如今卫朝以一两金换十两银,金银是硬通货,他带金子去倭国,二金可换三十银,以银买倭货,或回卫朝以三十银换回三金。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霍安 永康五年四月初十,风和日丽,宜远行。 霍惜带着一家人在外城码头送走了杨福。 他们要从这里出发到宁波,再从宁波乘船出海。杨福在船头向众人挥别,渐行渐远,把手挥出了残影。 杨氏等船离了视线,船头上杨福的影子再也看不见,哭倒在霍二淮怀里。霍念眼泪汪汪抱着霍惜哭鼻子,蹭得霍惜衣裳都湿了。 霍惜望着远方出神。 第一次见到杨福的时候,那会他才十岁出头,在霍惜面前就自觉是个长辈了,处处护着霍惜。这些年来,霍惜做什么,他都在背后默默支持。 如今为了她,他又出海远行了。此一行,生死莫测。 霍惜仰头,眨去泪意。对着晴日明朗的天空,默念,母亲,你一定要保佑舅舅啊,保佑他平安归来。我们家少了他不行。 秦怀妤看着越来越远的影子,也在默念,请父亲母亲保佑他平安回来。他说过,等他回来,希望她给他机会,让他问她一句话。 秦怀妤双手在胸前交握,祈盼你平安归来,你眼里的情意,我都懂。若你平安归来,我定会给你机会,让你说说你的心里话。 一家人回了宅子,各自在自己的屋里呆坐,好半天没人说话。 霍念一会跑这个屋看看这个,一会跑那个屋安慰另一个,忙个不停。 抱着霍惜的胳膊,神情低落:“姐姐,娘还在哭。” 霍惜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娘想舅舅。” “我也想舅舅。”霍念嘟了嘟嘴,“姐姐,舅舅定会平安回来的吧?” “会。舅舅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过几日你休沐了,姐姐带你去寺里给舅舅祈福。” “好。我们每个休沐都去!让四方诸神保佑舅舅平安归来。” 杨氏难过了几日,被大伙轮番地劝,也就慢慢接受了杨福离开的事实。加上她已临近产期,也不敢哭坏了身子。 夫妻俩留在了城里。 霍惜本来要安排她住到内城宅子的,杨氏却不愿意去。说内城离博雅书塾太远,霍念上学不方便。仍是住到琼花巷。 霍二淮和霍惜怕她有个万一,早早就订好了产婆和大夫。 四月二十三日早晨,杨氏腹痛,忙慌了大家。中午,平安产下一子。 想到远行的杨福,大家一致同意给这个孩子取名“霍安”。 霍念下学回来,见娘生了弟弟,乐坏了。趴到弟弟床前,傻笑地盯着看,不肯挪窝。 “哈哈哈,弟弟比郁叔叔家的那个弟弟还小啊,这小手,小脚,才这么点大,弟弟好软哦。”夜里都不肯去睡,要看着弟弟。 霍安在娘胎里养得好,生出来六斤多,白白胖胖,得了全家人的喜欢。 杨氏和霍二淮喜极而泣,霍安,他们的儿子!盼了这么多年,才来到他们身边。 霍惜给霍安请了一个奶娘。 奶娘奶水足,和杨氏一个日,一个夜,换着喂霍安。霍安胃口好,吃得白白胖胖,满月那天,来道贺的人都夸养得好,人人争着抱他。 杨氏在城里住了下来,霍二淮则来回跑。 家里有奶娘,有丫鬟,有邹阿爷阿奶等人帮衬,霍二淮放心得很。庄子事务多,蚕种拿了回来,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怕它们水土不服,正领着人时刻盯着。 但他又舍不得儿子,三天两头往城里跑。 再辛苦也腿脚生风,嘴角咧老高,逢人就笑。 霍五娘不能理解他这份心情。又不是没有儿子,还乐成这样。 如今她们一家算是真正融入水上生活了,每天勤快到村里收菜收蛋肉,收柴禾,又把它们运到琼花巷卖,把这个活做的得心应手。 霍五娘和卫启本来就是庄户人家出来的,村里东西值什么价,夫妻俩心里门清。寻货源,讨价还价,做得比别人还强。 许是庄户人跟庄户人更谈得来,霍五娘在村里收菜,又爱跟人聊天,打听事,村里及附近都有些什么好东西,村人又缺什么东西,她给整理得明明白白。 不仅在村里收东西,还往村里卖东西。 这一来一回,才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就已经攒了十几两银子。 夫妻二人喜得跟什么似的。 以前哪里摸过这么多银子?如今是霍二淮想拉他们去做别的活,他们都不乐意了。 夫妻二人也感恩,见杨氏生了儿子,隔三差五就送鱼虾来。 杨氏一边喝着鱼汤,一边跟霍惜感慨:“看他们日子过得好,你爹可算放心了。你爹兄弟四人,就这个妹妹,也是从小疼到大的。如今看她过得好,你爹心里高兴着呢。” “爹高兴就行。” 爹日子过得好了,想帮衬家人,霍惜不会拦着。但别来影响他们一家的生活就行。 霍惜抱着小弟弟逗弄,见他睁着眼睛,不时咂巴两下小嘴,心里喜欢。抱着他转圈,不时轻轻颠两下。 “娘,你得让爹叮嘱五姑姑,别因为有了钱,就跑到乡下得意,到时人人跑过来求爹,爹也难做。” “行,娘会叮嘱他们。也不用我和你爹叮嘱,他们自己就会捂得死死的。不然让她婆家知道了,她还能留得下银钱?他们卫家那些人自己就找上来把她的活抢了。” “那还是要叮嘱他们几句,别有钱了就置办这个置办那个,别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到时他卫家那些人眼红,这个活还不一定轮到他们做。” “娘知道,娘会提醒他们。” 七月初四,宫中忽然传出消息,徐皇后薨。时年四十六岁。 宫中传下旨意,群臣为皇后服斩衰二十七日、白衣素服百日,自初五日为始,辍朝,不鸣钟鼓。文武百官,四品以上命妇,着丧服于思善门守丧三日。京城灵谷寺,朝天宫设三日醮。 百姓皆素服三日,首饰禁用金银珠翠亦三日,停音乐祭祀百日,禁屠宰四十九日,停嫁娶百日。 一时之间,各布铺白布、麻布卖到脱销。 广丰水麻布进得多,原就主做中下层百姓布料,两间铺子仓库里存得多,每日船只也不断往京里送。 但仅一日,就卖得脱销。 京中各府各宅,门头皆挂出白布。霍惜也交待家中各处收了带颜色的物事,全家都换上素服。门上也挂出白布。 穆府,侯夫人程氏一迭声吩付府中下人急急布置,又换下锦衣华服,着丧服,和太夫人耿氏,进宫哭灵去了。 ------题外话------ 我一直觉得徐皇后早亡,与她九年生七个子女是有关系的。徐皇后将门虎女,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看奏折,身材素质比那会一般女子强,但也早早离世。泰姬陵的主人,阿姬曼,19年生14个子女,油尽灯枯,最后死在产床上,年38岁。令人叹息。身为女子,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悠着点啊,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芭蕉自从在医院躺了八天后,就不敢熬夜了。大家也别熬夜哈,健康饮食,正常作息,身体棒棒比什么都重要。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老本行 因徐后的忽然薨逝,京中各处少了许多热闹。街上行人都少了。 娉娘这会也有空寻霍惜出来喝茶了。 秋冬日温泉庄子里出的蔬菜,平时得的一些河鲜,霍惜也让人给她送去不少。娉娘得知杨氏生了小儿子,亲自给霍安做了几身小衣服。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嫌弃。”娉娘身份特殊,怕霍家嫌弃她的这份礼物。 霍惜翻看着几身小衣服,兜被,兜帽,都用的细棉布,做工都很是精致,针脚细密,很是喜欢。 “怎么会嫌弃。平时我爹捕了河鲜,我娘总不忘让人给你送一份。我娘还问我能不能把你赎出来,以后和我们在庄子上一起生活。” 娉娘感激地笑笑。 自家人把自己卖了换钱,可这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却从河中捞起自己,给自己以活命的机会。 “替我谢谢你娘。我如今这样挺好的。不缺吃不缺穿,万事不愁。人老色衰,我还能在楼里当个教习,教她们歌舞乐技,等将来干不动了,我再去投奔你们。” 看着面前的几身小衣服,心中叹息。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当个母亲了。 见她想得明白,霍惜也不再劝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以后她有需要,自己自然会帮她。 因禁屠宰四十九日,连鱼都不能吃了,光吃素,杨氏和奶娘渐渐有些奶水不足。 霍安又能吃的很,两人都喂不饱他,给他饿得哇哇直哭。把杨氏和霍二淮急得都要跟着一起哭。 “爹,娘,你们抱安安回庄子上吧,看看有没有奶羊或奶牛买,给安安喂牛奶羊奶喝。” “牛奶羊奶?那能喝?” “能喝,对小孩子好着呢。挤出来,用醋或果汁菜汁中和一下,去去奶中的腥气。”用茶叶去腥也可以,但霍惜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吃茶叶水。 霍二淮和杨氏一听,便决定抱安安回庄子。 霍惜也跟了回去。 才回到庄子第二天,吉老庄就带霍二淮去买了一只奶羊回来。每日挤了好大一盆,去了腥气,喂霍安。 以为他不吃,没想到霍安只伸出小舌头舔了两下,就咕咚咕咚吃得欢了。 霍二淮和杨氏放了大大的心。 城里吃鱼不方便,怕有人举报。但这庄子上,都是自己人,在河里悄悄捞了鱼来吃,也没人看见。杨氏和奶娘的奶水也渐渐多了起来。 霍惜想着城里禁屠宰,百姓们连鱼也不能吃,这就跟吃素没两样了。城里干货铺的干肉那能有多少?满京城百万人口呢。 霍惜眼睛一转,让霍二淮叫上霍五娘一家,再加上鲍夏两口子,一起夜捕去了。 杨氏生霍安前后,霍二淮几乎都在城里了,怕鲍夏有事回城不方便,霍惜又给家里买了一条般,放在庄子里,平时庄子里要送些粮食肉蛋什么的吃食,进城也方便。 现在霍惜要夜捕,自家两条船,加上霍五娘一家,三条船夜捕刚好,都是自己人。 霍五娘卫启这几个月来,收货卖货,赚了不少,渐渐爱上了在河里飘的日子。 每天夜里临睡前,两夫妻最热衷的就是数银子了。边数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从家里出来,不早点来投奔二哥。 平时他们也就收货卖货,捕渔捕得少。 现在被霍二淮叫来一起捕鱼,见二哥两父女下虾笼下蟹笼,不一会就捞起重重一笼,都眼热的很,立刻决定明天也要多买几个虾笼蟹笼回来。 等夜里点灯熬蜡跟着下了几网,得了密密麻麻几船的银鱼后,夫妻二人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银鱼啊,这得卖多少! “你俩可千万别自己跑去夜捕,你们也看到了,咱这是三家合围,才有这个收获,而且这个网大,一家是拉不住的,到时别反被拽到水里。你们得顾着些两个孩子,若翻了船,别说我这做哥哥的没提前告诉你们。” “二哥,我们知道。这夜捕不简单,我们懂。” 卫荷和卫菱看着一网又一网的银鱼被拉上船,小嘴哇哇叫着都合不拢。两个孩子这几个月吃得好,穿得好,脸上都长了肉,也活泼开朗了不少。 “表姐,这好多鱼啊。” “是啊,好多鱼,等卖了钱,给小菱买糖吃。” “表姐也吃。”“好。表姐也吃。” 卫荷在霍惜身边帮着捡鱼,解鱼,也不时说笑几句,“表姐,你们家是靠捕鱼有钱的吗?” 霍惜手下不停,看了她一眼,见她如今穿着细棉布衣裳,再没一个补丁,笑着说道:“是啊,我爹娘捕了十多年渔,才有了如今的日子。” 捕了十几年渔吗?要那么久啊。 可现在她都听到爹娘晚上数钱,说家里存了不少银子了。家里要像表姐这样能住进城里,用不了十几年吧? 卫荷心里忽然高兴起来,也许明年家里就能送小菱去城里进学了,自己也能住进城里了。 大的鱼都放回河里了。不能宰杀,总不能整个就煮了,只能把它们放了。 霍二淮给了霍五娘二十两银子,给他们一家留了一些吃的,就把两船的银鱼都自己留下了。 分了几十份,有银鱼有虾蟹,由着霍惜和沈千重送到交好的商家和金大腿处。 剩下的留了些自家人吃的,琼花巷那边吃的,秦先生一家,书塾院长,几个先生处,剩下的都由霍二淮和鲍夏拉到渔市卖了。 这段时间肉铺停了生意,渔市街则生意旺得很。 鱼不能吃,买些虾蟹总是好的。但虾蟹量少,也满足不了全城的需要。霍二淮和鲍夏才把银鱼拉到鱼市街,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半个时辰不到,就卖光了。买不到的人扼腕叹息,拉着霍二淮不让走,问他们明天何时再来。 霍惜和沈千重把礼送到各家门口,也得了不少回礼。 平时送金啊银的,哪有这时候的这些口腹之欲更得人心。天天吃素食,那嘴里都淡得出个鸟来。 霍惜和沈千重不过送出一篮子河鲜,就往回拿了不少回礼。这可是赚了。 霍二淮那边也把两船的银鱼卖出了大几十两的价格。鲍夏跃跃欲试,和霍二淮到外城宅子里补眠去了,晚上准备继续干。 穆俨从宫里回到家,就看到饭桌上多了一碟银鱼,还有虾。 ------题外话------ 弱弱地求波票票~拜谢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回航 “哪里来的?” “少爷你猜。” 穆俨斜了坎二一眼,也不问了,提起筷子就吃。 平时不觉得什么,这会意觉得山珍海味都比不上。不知不觉,筷子下的勤了些。 “少爷,那霍小娘子可真是个妙人。按说她去年赚了不少吧,这会竟又做回捕鱼的老本行。经她这么一弄,估计鱼市街都要热闹些了。” 穆俨吃饭很是优雅,哪怕筷子下得勤,也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坎二就觉得他挺喜欢看少爷吃饭的。 穆俨嘴角带了些笑意,那小骗子,挺懂时务的。 这会大家都没肉食吃,她就跑去捞河鲜,这段时间鱼市街的渔价和平时可不一样,几倍都有人抢。 这小骗子估计能赚不少。 “她送出去不少吧?” 离一在一旁笑着说道:“可不是。一些交好的商号,还有这次一起出海的隆兴号,鑫久通,兑八那里都送了。还有胜水镖局也得了一份。还有平时关照过她铺子的人,每家都送了。卫所的贺百户,严千户,卫所指挥使。连京兆府那个叫方进的衙役都得了一份。” 穆俨不由失笑,这小骗子想得真是周到。 如此一来,她广丰水想在京城出事都难。听说今年卫所的军服军被用布,还是交给广丰水。啧啧,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 “太夫人,夫人,公主和四爷那里可有送去?” “送了。四爷还派人来道了谢。听说公主这些天哭灵身子越发不好了。” 坎二忽然想起什么:“公主不能吃这些鱼虾吧?” 穆俨顿了顿,又继续吃了起来。 离一瞥他一眼:“公主不能吃,四爷和玠少爷还不能吃?这二十七天的斩衰期都已经过了。” 公主做为孝女,估计这一年都不能吃肉食了。 服丧头一日,大伙在宫里都只能吃些米汤。第二日第三日才能吃些白粥。出宫时,不说婶娘和太夫人,就是他都面无人色,两腿发软。 何况公主做为孝女,几乎日日都要进宫守灵,这一年怕是日子难熬。 二十七天斩衰期不能吃肉食,四十九天禁屠宰,还是不能吃肉,但干肉腊肉,像这种虾,银鱼,反正又不屠宰,还是能吃的。 百官二十七天斩衰期后,对鱼虾需求量增大,霍二淮和鲍夏日日夜捕,白天就到处下虾笼蟹笼。 如此四十九天屠宰期过后,连霍五娘和卫启都攒了大几十两银子。夫妻二人嘴都笑歪了。 霍惜跟着去了几次,霍二淮就不让她去了,怕她熬夜伤身体。霍惜便跟沈千重商量着铺子的事。 这段时间铺子里麻布白布卖得好。 广丰水的伙计下乡时也让相熟的织户多织些麻布。同时广丰水又在悄悄地囤一些红布,及婚庆用品。 民间禁婚嫁百日,百官虽说也一样,但一年内怕是没人敢往枪口上撞的。 帝后情深,永康帝失了爱重的皇后,正伤心,百官领着朝廷的俸,还大肆筹办婚事,怕不是当官当腻歪了。 懂事的都不会在一年内给儿女举办婚事。 那任何事都是这样,你压得狠了,反弹就越狠。 现在禁婚庆,禁鼓乐,等开禁,还不是要大肆庆祝? 悄悄囤着,先人一步,就像这回麻布白布卖得好一样。做生意,商机很重要,别等到别人都走出一步了,你才跟风。 二嘛跟在人后喝汤,在人前吃肉不好? 两人开始悄悄往库里囤货。 沈千重没有杨福在身边,有些不习惯。 看着库里,原先从吴有才那里换回来的瓷器和丝绸都被杨福带走,空出来的一大块地方,每次看着心里就堵得慌。 他也想出海,哪个男人不想四下走走看看呢。可他儿子还小,铺子事又多,也离不开他。 没想到杨福跑出去了。 “东家,杨福会平安回来的吧?” “会的,我舅舅从小过得苦,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眼看着要成家立业了,我们全家都盼着他平安呢。” “我也盼他平安回来。下回你们家去寺里烧香,我也跟你们一块去。咱现在攒的这些红布,希望你舅舅回来,也用得上。” 霍惜摸着那些红布,笑了:“嗯,等我舅舅回来,也该成家了。这些他能用得上。” 永康五年九年,正使太监郑禾带着近三万人的船队,及爪哇,苏门答腊,锡兰,柯钦,古里等国的朝贡使节和数十船从西洋换回的异域珍品,回到刘家港。完成了首次航行。 朝中震动。 给因徐后的去逝,朝中罩上的阴霾,吹进了几许让人激动的风。 卫朝是第一次派这么多人出使海外,结果如何,谁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没人敢预测。 近三万的兵士,那关乎着多少家庭?自然也关乎着大卫的脸面。 若三万人都回不来了,且第一次出使海外就没个结果,将大大打击卫朝的士气。 但他们回来了。 江南商会也在讨论着郑禾回朝的事。很多去年出海的商家,对自家船队能顺利返航又多了一份希望。很多尚在观望的商家,纷纷跑到商会里来,寻机会合伙出海。 连广丰水这么小的商号,听说都去了东洋,他们可比广丰水大多了,难道还比不上广丰水? “沈大掌柜,怎样,要不要一起出海?朝中这回定是把西洋南洋的海路摸清楚了的,这回定是能透出不少消息来。咱们跟着他们的航路走就行。” “沈大掌柜,若是你们要去西洋和南洋,得给我们留一个名额啊。” 沈千重忽然觉自己在商会里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东家,你说,朝中会把航海线路图公布出来不?” “朝中不会主动流出这种消息。但这次朝中三万人出海,消息是捂不住的。以后往西洋南洋那边,估计海上商路会顺不少。” “那咱们……” 这回郑禾带了几十船异域珍宝回来,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还跟来那么多外国使臣,各商家都眼热得很。 “咱们等隆兴号的船回来了再说。还要看看舅舅往东洋那边顺不顺利。” 若是杨福不能顺利回来,虽说没动用到广丰水的银子,但也会受到重创。这种结果不是霍惜想看的。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银鱼换回的金大腿 穆俨在内宫西角门当值,目不斜视。 如今皇后薨逝,皇上辍朝,日常只在西角门这边的大殿议事。穆俨当值的地点也移到西角门这里。 一少年手执画卷边走边往手里看。不时嘴角上扬。 到了大殿门口,正要往里进,忽然闻到一股什么味道,嗅了嗅鼻子。 嗯,没闻错,很香很好闻的味道,是好吃的味道。往大殿门口两个当值的侍卫那里看了一眼。 抬腿走了过去,绕着二人转圈。 “皇长孙殿下。”二人行礼。 “你怀里藏的什么?”皇长孙走到穆俨跟前。 穆俨咬了咬后槽牙,太子这个长子,鼻子这么灵的吗? 从袖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递了过去。 朱瞻基把画作往腋下一夹,两手把那包东西打开,黄黄的,十几根手指长的物事,不知是何物,只闻着就觉得香得很。 往大殿里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飞快地拿起一根就往嘴里一塞,嚼了两下,眼睛一亮,好吃! 又塞了两根。 嘴巴鼓囊着:“这是何物?” “面团。”穆俨毫无负担地说着谎。 朱瞻基看了穆俨一眼,他信他才怪,这里面明显是肉。把一个长团掰开,果然……不是肉。细瞧,竟是银鱼。 银鱼应该不是肉吧? 他这些天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又往嘴里塞了几根。管他是肉不是。反正他方才都吃了。 穆俨带来的一小包填肚子的零食,转眼就被他吃完了。 另一个侍卫,叫叶琛,是长宁伯家的庶子。这些时日,跟大伙一样,只能吃些素食,此时见皇长孙殿下偷偷吃得香,那叫一个馋。 偷偷咽了咽口水。 又拿眼打量穆俨,这家伙鸡贼啊,竟然偷偷藏了吃食。藏了也就罢了,还偷偷吃独食,不给他吃两口。 太坏了。 穆俨握着佩刀,目视前方,只当看不见他哀怨的目光。 他早晚要练功,白天又在宫里笔挺挺地站七八个时辰,当他铁人啊。吃那些没滋没味少油少盐的素食,他腿肚子不打晃的啊。 也是坎二怂勇他几次,小骗子又刚好送来银鱼,他才偷偷在袖里揣了一小包。 不过现下也没有了。 斜眼往角落里看了一眼,见皇长孙殿下正让太监伺侯着嗽口,又往身上嗅了嗅,这才转身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进了大殿。 “皇祖父,快来看看孙儿刚做的画作……” “吃什么好东西啦?” “呃,没有……” “你年纪还小,不需要跟着皇祖父一起茹素……”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出大殿,穆俨竖着耳朵听着里面气氛好,吁出一口气。 虽然这等小事,皇上不会管,但引诱皇长孙吃肉食的罪名,可大可小。自皇后薨逝后,皇上脾气阴晴不定,穆俨整日都提着心。 这会隐隐有些后悔抢了坎二的吃食了。 不一会,皇长孙出了大殿,把那幅画作扔给穆俨,“呶,赏你了。感谢你的,面团。” “谢殿下赏。” 等皇长孙带人走后,穆俨展开画作,见是一幅猫戏图,画得惟妙惟肖。大家都说皇长孙擅长画作,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有了这么高的造诣,后生可畏。 穆俨把画作收好,又揣进怀里。 下值后,穆俨和叶琛往宫外走。叶琛忽地往穆俨怀里一探,穆俨本也没想阻止,任他打开来看。 叶琛看了一会,又还回给穆俨。“那什么面团,明天能不能给我带一份?” “不能。” “别啊,给我带一份呗。我真的快馋死了。” “馋死呗。” “你这也太无情了点……” 霍惜被坎二叫到茶肆,还有些不明情况。不知他家那个少爷因何事要见她。听说那家伙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会还有空见她? 到雅间坐定,穆俨把手里的画作推给她。 “这是什么?”霍惜接过来展开,见是一幅猫戏图。上面还有大红印章,辩了半天,不认识。 “你画的?” 穆俨摇头。霍惜狐疑地看向他,不是他画的,那干嘛莫明其妙地送她一幅别人的画作?还是没祷过的画作。 “给你送根金大腿。”穆俨说着看向她。 “金大腿?”霍惜忙去看画上的印章,还是不认识。忽然想起这厮在皇上跟前当差,眼睛瞪圆了:“皇上画的?” 穆俨翻了个白眼,什么牌面的人物自己不知道啊,还肖想皇上的墨宝。 “那是谁?”身份不低吧,不然干嘛说金大腿。 “皇长孙画的。” “皇长孙画的!” 想到坊间说皇长孙甚得皇上的心意,霍惜顿时乐了,这金大腿不错,挺粗。 “我明天一早就亲自去画坊把画给裱了,再买个檀木匣子,把它供起来。” 见小骗子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简直没眼看。穆俨忽然想伸手把画抢回来。 次日一早,霍惜果真亲自把画拿到画坊,请人装裱。 那画坊的老板自然是识货的,见到画作眼睛都瞪圆了。 皇长孙的画,他们店能装裱到皇长孙的画?不时偷偷拿眼打量霍惜,不知眼前这个是什么人。竟然有皇长孙的画作。 要不要出钱跟对方买下来? 才开口,就被霍惜给拒了。 还怕他扣下,对方说三天后来取,她还不同意,非要立等着取。掌柜见她要走,忙说明天来取,并保证不伤一毫一厘,霍惜这才放下画作走了。 次日又亲自去取了,那老板还极为不舍地做着最后的努力,想说服她卖给画坊,当个镇店之宝,被霍惜断然拒绝了。 这是画作吗?这是金灿灿,闪瞎眼的金大腿。 千挑万选了一个匣子,把画仔细装好,捧回家,藏了起来。 想起今年八月十五,穆俨的生日,因他在宫里忙得脚不沾地,都没送他生辰礼物。想起他还特特送自己皇长孙的画作,有些觉得怠慢了这根金大腿。 想着此时秋高气爽,正是蟹脚痒的时候,便连着几天跟霍二淮去下虾笼蟹笼,得了好些螃蟹,亲自剥了,制成好几罐秃黄油给他送了过去。 穆俨想了想,皇上亲口说皇长孙能吃肉食,便又往皇长孙处送了两罐过去。得了皇长孙赏的两块白狐皮。又转手给霍惜送了去。 霍惜得到两块白狐皮,这么好的品质,少见的很。心中高兴。在作坊里想找人做成两条围脖,给两个弟弟用。 被秦怀妤亲自把活接了过去。 等拿到手的时候,给霍念试了试,他高兴地很,抱着霍惜就一顿夸。姐弟俩寻了一个休沐日拿着白狐围脖回了庄子。 ------题外话------ 感谢乔乔妹,kitty6910打赏。感谢大家投推荐票,帮忙捉虫,评论及各种支持。感谢书友4*****37,胡青霞,西宁影子,书友11*****74,颖儿宝贝,陈娘,书友4*****14,满堤柳,书友20180224092604044,zoe2888,书友150815124837923,感谢akunjohn,秋之菡萏,胡某某,书友160628180751805,grace-qi,深冬夏阳,曾韵,/dx冰晶紫,谁是我家的太后,kitty6910蝶影遍遍,文中希,上海小女人cm,如梦领lyj,书友20190217192546714,do,书友100725235827888,书友20191023103251573,书友20191023103251573,书友854***729,萍水相逢,书友20180418184323116,喜欢太阳花的小猴子,书友12*****36,书友1*****07,河畔春晓,丁宁影子,卡菲诺娜,书友160310114146882,投的月票,拜谢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不满意 杨氏拿着白狐围脖翻来覆去的看。 “这么好的东西,外头可买不到。” 现在家里有银子,她和霍二淮都舍得给几个孩子买东西,但品质这么好的皮毛,一根杂毛都没有,整块皮那么完整,有钱都买不到。 “贵人们送的。”霍惜抱着霍安逗弄,回了一句。 “那就是了。咱们这样没门没路的小老百姓,可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我们安安可有福气了。” 杨氏乐呵呵地把白狐围脖给儿子收好。准备等冷些再给儿子用。 她儿子安安可是享了大福了。 哥哥姐姐和舅舅,都是跟着过苦日子来的,只他还在娘胎里就吃得好,现在还有奶娘照顾了,平时她忙,也不止奶娘,庄子上的人都会搭把手,争着抢着抱他。 是个有大福气的孩子。 “姐姐,给我抱抱安安。”霍念跟在一旁,仰着头伸着手要抱弟弟。 “你抱不动。” “我能抱动!” 见霍念坚持,霍惜便让他坐在椅子上,把安安放到他怀里,自己在一旁护着。 霍念抱着安安,咧着嘴笑。这坐在椅子上也借了力,还能腾出一只手,轻轻刮一刮安安软嫩的小脸蛋。 “弟弟好软哦,嗷呼,给哥哥吃一口。” 趴下脑袋张口做势要咬安安一口,给安安逗得咧着小嘴笑,还挥着拳头要推开哥哥。 见他抱得稳当,娘和奶娘也在一旁,霍惜便交待了一声,去了蚕房看蚕。 庄子上从来没养过蚕,但江南地区,种棉花种桑养蚕的人多,织户多,地里种桑养蚕收益比种田产值高,到处是养蚕人。霍二淮从嘉湖地区要来蚕种很容易。 庄子里去年就留了搭蚕房的地方。今年开春就把蚕房搭好了,养蚕的人手也找好了。 等霍惜去看的时候,这会的蚕都已被养得白胖了。已是五龄期的蚕了,这会正是食量最大的时候,一天至少要喂四到五回,再过几天就要结茧吐丝了。 马上天冷了,这一批应该是最后一批了。 几个庄妇正背着背篓往蚕床上撒桑叶。霍惜凑上去盯着看。 看了一会,正转身,差点踩到人。 扭头去看,见霍念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正悄咪咪地挨着她,聚精会神地盯着正蠕动着身子吃桑叶的胖蚕看。 “姐姐,这么多,蚕啊。”密密麻麻,虫子一样,还在蠕动,沙沙响动,看得霍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霍惜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见自己要挪步,皮小子还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不放,笑着安慰:“别怕,不咬人。这些蚕可是好东西。” “我,我不怕。” 就是,看得心里身上直发毛,霍念又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见他浑身不适,霍惜牵着他走出蚕房。见他大大松了口气,颇有些好笑。 拉着他到庄子里走,见蚕房不远,有几个年纪大的庄仆正在用竹子做着什么,便拉着他过去看。 “这是竹簇,帮助蚕宝宝结茧的。”几个庄仆见是两个小主子,忙笑着解释。 “竹簇是什么?”皮小子蹲下身去看。 “这些蚕马上就要变成熟蚕了,它们准备上山结茧了,这时候就要给它们做一些供它们上山的东西,这些竹簇就是帮助它们上山吐蚕丝结茧用的。等他们结成蚕茧,就可以卖钱,或是剥解出来,就可以得到蚕丝了。” 霍念一听很是感兴趣地又往前挪动了两步,不时问两句。 霍惜听说现在养蚕人都是用竹枝,树枝或是这个竹簇帮助蚕宝宝结茧,眉头皱了皱。那这样结茧的过程中,就得有人守着蚕房,不然,小鸟马蜂,虫子什么的,容易进去把蚕吃了。 霍惜想了想,去找了戚大,让他带人去剥些麻皮来。 戚大不知道他要干嘛,但做为庄头,主子怎么要求他们便怎么去做,今年庄上养了蚕,到了年底,大伙又要多得不少赏钱,光想着心里就有劲。 等庄仆们把麻皮剥回,霍惜又指挥着他们把这些麻皮,煮了晒了。 还没等她动作,一天就过去了。 霍念跟着她在庄子上看了小弟弟,跟鲍康在庄子上狠玩了一天,次日还不到卯时,霍二淮就抱着还在熟睡的他上了船。 这小子只有一天的休沐期,还得回书塾上课呢。 杨氏在庄子的码头上,看着霍二淮抱着睡得人事不知的霍念上了船,一脸的心疼。 和站在一旁送他们的霍惜说道:“不然娘带着安安回城里吧,还能时时看顾着念儿。” “没事的娘,他现在长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总粘着你和爹了。娘还是带着安安在庄子上,这样平时吃些什么,用些什么,也没那么大顾忌。” 京城现在还是满大街白衣素服的人,吃点肉都要偷偷摸摸的,不敢光明正大地吃。虽然禁屠宰期已经过了,但皇帝都还在茹素,文武百官老百姓们也不敢太大张旗鼓地买肉吃。 这时候正是攒好人缘的时候,锦衣卫们都盯着呢。 怕是今年春节都要少了些热闹劲了。 霍惜回去补了眠,睡了一觉起来,又指挥着庄仆用麻皮结麻绳网。 霍二淮从城里回来,好奇地问她要干嘛。 “我打算在蚕床上用这种麻绳网做蚕簇,到时再在上面覆上一层密密的网纱,这样给它们加一层屏障,正方便蚕宝宝结茧,也减少蚕宝宝的死亡率。” 霍二淮一听也跟着帮忙。 “爹,今年结了几次茧了?” “结了三次了。爹算过了,一亩桑田,结的茧也有七十斤。” “这么少?” 两个庄子加起来只有三十五亩桑田,一亩桑田结一石都不到的茧?那这样算的话,一年养四回蚕,两个庄子也只收不到一百石的蚕茧。 一斤蚕茧一百文,一斤丝五百文,这样算下来,两个庄子一年养蚕收入还不到一千两银子? 这个结茧率就有些低了。 霍二淮安慰她:“这已经不少了。原先两个庄子都没种过桑树,没养过蚕,这等于是白得的一千两了。” 怎么会是白得的? 两个庄子的坡地以前白放着,只不过得些灌木,冬天得些柴禾,白白浪费了田土。这收拾出来,种了桑树,又投入了人力物力,这怎的才这个收益。 江南地区养蚕都已经养熟了的。霍惜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 ------题外话------ 二更三更在中午哈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杨福抵倭 霍惜找霍二淮和两个庄头,及庄上养蚕的妇人了解了一番,制定了一些措施。 两个庄子今年都是头一回养蚕,经验不足,蚕的病死率比较高,结的蚕茧量不理想。 在不增加桑田的情况下,若想桑田收益高,还是要努力提高蚕的成活率,再看看能不能多养一两回蚕。以量大来增加效益。 蚕的生长周期一般为四十天左右,按道理,只要保持蚕室的温度,在有蚕叶不断供应的情况下,一年是不止能养四回蚕的。 江南地区十一月才落雪,次年四月,天就回暖了,一年养个五六回蚕,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多得些蚕茧,多卖些钱,谁不乐意? 两个庄头听了霍惜的一番话,都表示会好好总结经验,明年努力提高产量。 此时已是秋末,想到杨福说要回来陪一家人过年的话,也不知他那边怎么样了,是否顺利。 在霍惜了解的历史里,此时的东洋各国都算是大明的藩属国。哪怕本朝叫卫朝,历史也高度重合。 明太祖时朝,对海外诸国,施行“羁縻”政策。 把朝鲜、倭国、大小琉球、安南、真腊、暹罗、占城、苏门答腊、西洋、爪哇、彭亨、百花、三佛齐、勃泥等15国,列为“不征诸夷”。 也告诫后世子孙不得随意征讨。 太祖的这个政策,是把周边的这些小国家当做藩属国,以子国来交好的。 这个政策也至使大明朝一度出现“四海咸服,万国来朝”的热闹局面。 但这其中倭国,是个特殊的民族。 历来狡猾多变,反复无常,喂他吃饱,他还想再多吃些,你退他就进。 太祖一朝,把它列为不征之国,但倭国浪人还是不断挑衅,频频犯边,不断滋扰江浙沿海居民,闹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太祖怒了,直接关闭了与倭国的海上商路,对倭国实行海禁。 等永乐帝上位,为治理沿海倭寇,为长治久安计,也为表示友好,在派郑和出使西洋之前,先让他带着十万水师及上国圣旨去了倭国。 永乐二年,郑和代表永乐帝向室町幕府第三任将军—足利义满,宣读旨意。 “使其自行剿寇,治以本国之法。” 那意思就是说,责成倭人自己“擦屁股”,把这些沿海浪人给收治了,并给大明一个痛快的答复。 我是上国,我断你一国的商路,与我并无多大损失,但你可能要伤筋动骨。我不治你们,并不代表我没有这个能力,我十万水师都上你家门口去了。 我让你们自治,是表示我上国的友好。 永乐帝的旨意一颁,足利义满立刻闻风而动,随即就捉了二十多个江洋大盗。 人是有点少,但这个民族就是那个鸟样。 人家都带十万水师到门口了,怎么着都得拿出个态度出来啊。 而且为了做给大明看,这位将军还下令用“蒸杀”的方法把这些海盗处以了极刑。 就是将这些海盗放在一只大甑上,下面燃起柴火,活活把他们蒸死。 足利义满之后便受到明朝封赏,与大明正式建立了外交关系。双方签订了《勘合贸易条约》,倭国也以“属国”的名义对明朝进行朝贡贸易。 永乐帝赐足利义满“倭国国王”金印一枚,赠送了冠服、文绮、金银、瓷器、书画等贵重物品,允许倭国十年一贡,同时允诺倭国商人可在江浙沿海进行贸易。 足利义满也很是谦恭地回信,自称“倭国国王”,信中对上国蹭予礼物,还回信“臣……诚惶诚恐”。 并献上“金千两、马十匹、薄样千帖、扇百本、屏风三双、铠一领、铜丸一领、剑十腰、刀一柄、砚筥一合、同文台一个。” 但可惜的是,这个民族历来就狡猾多变,反复无常,与隔壁的朝鲜与大明维持近三百年的宗藩关系不同,东南沿海维持平静的局面,也不过十几年,到永乐十五年,也就结束了。 霍惜知道后世的这段历史,只要出海的船能抗风浪,杨福此行应是无虞的。 就算遇上小股的海盗,杨福他们的船大,海盗的小舟也不敢靠近,要是靠近,船上准备的东西,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而此时的杨福一行,已抵达倭国的平户县。 船还未靠港,倭国的商人就闻风而动。 也不止倭国,隔壁的朝鲜,大小琉球国,还有其他岛国来的商人,甚至西洋各国来的商人,早已蜂拥而至。 东方上国来的大船靠岸了,那运来的奇珍异货,都是供不应求的,谁都想分一杯羹。 杨福在海上飘了三个月,又遇上了风暴,这会终于看到了陆地,整个人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带着逐风踏月听雷沐雨四个就上了岸。 在船上没事做,他跟着懂倭话的翻译日以继夜地学倭话,如今也算小有所成。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平户的风景,就钻进一间酒屋,用对方能听懂的倭话叫吃的了。 倭国的东西虽然不甚合胃口,但总比在船上吃的那些东西强啊。 还有小酒喝。不错。 只是这酒壶这酒具怎么这么袖珍?这能喝几口? 等吃了两口饭,垫了下肚子,杨福也有闲情逸致观察这些异邦人了。 哎,娘勒,果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瞧倭人这穿着打扮,还有脚上穿的这个木屐,这不嫌冷? 再看看这屋子,不说他都忘了刚才怎么进来的了。 点头哈腰着进来,这没椅子不说,这桌子也这么矮,他才盘腿坐了一会,这两条腿就麻了。 看向逐风四人,也跟他一样,好像屁股底下有钉子一样,频繁换姿势。五人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 五人吃饱喝足,跑到平户大街上闲逛看风景。 发现这边的房子,建得都不高,围墙也很矮,踮着脚就能看到院内的情景。邻里邻居房子都挨着,很紧凑,都是木制,地基建得高,屋子都建在木台子上。 难道是因为临海,地上太潮了? 门头上挂的灯笼,也与卫朝很不一样,多是方形的,或是长形的,像鱼尾状。 街上行人穿着木屐迈着小碎步,走得还很快。踩在石板路上,的的发出脆响。看呆了杨福几人。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明年还来吗 杨福他们的船一靠港,就受到了各方的欢迎。 才几天时间,满船的货物就已经被人出售完毕。 杨福听霍惜的话,用带去的货跟倭人换回了大量的银子。又用带去的金换了倭银,跟倭人换回他们的货物。 自家带去的六百石白糖和冰糖,在卫朝卖给番商,一石只售几十两,用了三个月时间运来倭国,一斤就卖出二两银。还遭人抢着要。 只六百石糖,就换回倭银十五万两银子。 从吴有才手里换来的百匹云锦,那是贡锦,在卫朝都是有价无市,在倭国卖了二百两一匹,百匹云锦得了二万两。那一船官瓷也得了八万两。 带来的各种扇子,螺钿攒盒,螺钿工艺品,绒花,也卖了三万两。 绢,纱,丝绸,一匹可换三十至五十两,生丝一斤可换五两,几乎都是翻十倍的价。 去年家里桑田出的生丝,及在外面收的,广丰水收了近一千石的生丝,全部送到松江自家织坊里织成丝绸了,此次全运了过来。如此又得了六万两银子。 茶叶带的不多,也得了两万两。 如此杨福这一趟带来的货,得了三十六万银子。 东西售空,杨福又接着采买货物运回国。红铜五驮五两银,一驮是二百七十斤,合一斤是十九文,运回国能卖到每斤三百文。 倭国多火山,硫磺焰硝多且便宜,一斤硫磺六文,两斤焰硝三文,运回国这些都是紧缺的物事,几乎是二十倍的利。杨福买了许多。 鹿儿岛的黑蔗糖一斤十五文,杨福直接把人家的二百石蔗糖包圆了。 又买了一些锡器,玳瑁,倭刀,剪刀,炊具之类。听说那倭刀,是将钢包在软铁上的一技法,是什么杨福不懂,但看琅光阁买了不少,也跟着买。 还买了朝鲜来的一些毛皮,狐皮,土豹皮,山獭皮,厚纸,参,黄白蜡等物。 杨福带来的一千金,在倭国换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自然比隆兴号万家木材行,带的银子及货物得用。 利用两国金银的兑换比率不同,这就多换了一半的货物。 几家人直骂他鸡贼。谁出海一趟还带那么多金子出来的?万一翻海里了,连听个响都没有。谁不是以货易货? 只这家伙偷偷带了好些金子过来。 不过要杨福说,他还想多带些金子来的,只不过一家就只能装一千石重量,他也不好多装。 交易完成,杨福便带着逐风四人,还有马祥等人,狠狠在平户及周边逛了一圈,看尽了倭国风土人情,觉得很是大开了一回眼界。 马祥还暗戳戳地问杨福:“明年你们还来不?” 杨福瞥他一眼:“你还想出来啊?” 马祥连连点头:“这趟来的时候虽然凶险,遇上风暴,但走这一趟,我死也甘心了。比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强。我这回可算开了一回眼界,这回去后,能增加多少谈资?这一趟,值了。” 杨福也觉得值了。 若有机会出来,他自然还想出来的。 逐风踏月四人也是一样的心情。以前他们都是暗人,连面目都不能示人,连个名字都不配有,只有代号,如今主子不仅给他们起了名字,还给了他们游历的机会。 出来这一趟,值了。 这趟回去,他们就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人前了。以后主子的命就是他们的命。 杨福看了逐风他们四个一眼,很是感激有他们在。 这一趟上岸,他跟倭人换货,想打他主意的人自然是多的很,想把他劫走的人也不少。 听说倭国矿藏很多,岛国地方小,到处都缺人,听说那些浪人从各个国家抢了不少奴隶回来卖给矿主挖矿。 海上活着过来了,若到了这边被人抢去挖矿了,那叫一个遭心。 好在有逐风他们在。 那些人见他是外番来的,暗中盯着他的,想偷偷把他劫走的人不少。都被逐风他们暗中出手解决了。这些人在逐风他们手里都没过几招就败了。 要不怎么说东方上国有历史底蕴呢,那功夫那身手自然是千百年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哪些这些浪人能比的。 在平户港停了将近一个月,货物也换完了,该买的也买了,大家便准备返航。 临走,杨福又买了倭国的一些海鲜,鳗鱼鲣鱼乌鱼子,黑牛黑猪肉之类,又买了很多柑橘柚及很多水果。菜蔬,活的各种牲畜,鸡鸭羊,准备养了在船上杀来吃。 还有各种豆子,准备在船上生豆芽吃。 惜儿说在海上呆久了,会得各种病,还是要多吃些菜蔬。他带来的几麻袋的菜干果干,到最后大家都来抢。 如此,他们四月末从宁波出发,八月初到达江户港,停了近一月,九月初从平户返航。 又是一年年末,广丰水依例盘账。 今年铺子里又买了五条大船,在北运河段,徐州,济宁,临清,沧州,天津,开了五个铺子。如此,南北运河各重要城池已布局完毕。 今年虽花了大价钱买船,开铺子,但年终各铺的账册上,加起来的盈利比去年的三十五万两还多了五万两。 看来海贸生意旺了,水路海路生意都跟着蒸蒸向上。 今年成绩虽没让霍惜向上跃升一个层级,仍是小贾的水平,但霍惜很是满足了。 今年北边开了铺子,运送货物及时,北平的两个铺子比去年盈利翻了一倍。带契北运河段的铺子生意都跟着翻了一番。 而宁波铺子虽开得晚,但后来居上,利用海贸大港的便利,一举成为一众铺子中盈利居首。 霍惜为了奖励宁波铺子,直接提拔了祝忠全当了铺子的掌柜,并允他年终盘点来京城汇报工作,也好让他见夏荷一面。 两父女相见,泪眼盈盈。诉说了好一番思念。 “你好好待在东家身边,要听话,跟东家多学些东西,别做背主的事。”祝忠全语言切切叮嘱。 夏荷拉着爹的手一边抹泪一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跟东家学着看账本记账,以后我也给东家看铺子,看账……爹,我好想你们。” 祝忠全摸着女儿的头,这孩子才十岁,这么小就离了他们,他如何不想念。 但见她过得好,还长高了一截,放了心,“想我们就给我们去信。以后爹会经常来京城的,我们父女经常有见面的机会。” 说着掏出一个荷包,要给夏荷,夏荷给拒绝了。 “爹,我有银子,现在我每月有五钱银子的月钱,平时闲的时候我还在作坊里做活,也得了不少银子,我现在都存了十几两银子了!” “这么多?那你好好存着,想买什么就买,别不舍得花。” 夏荷点头,又把一包东西递给她爹:“这是我给爹娘和冬生秋霜买的礼物。” 祝忠全高兴地收下了:“好,我女儿都挣钱给爹娘弟妹买礼物了,那爹就收着了。你要好好听小姐的话,知道吗?” 夏荷抱着她娘给她做的一包裹的衣裳鞋袜,送走了她爹。那里面有她的衣物,也有小姐的。 盘完账,送走各位掌柜,已临近正月。 此时霍惜却听到一则消息,说有艘从倭国回来的船,翻覆在离宁波港不到百公里的大海里。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祸福难料 穆俨更早一步拿到这个消息。 立即派了人去宁波附近海域查看情况。 等消息开始在京中传开,传到霍惜耳朵里的时候,已被穆俨请到了酒楼雅间。 “消息是真的吗?船真的翻了,人和货物都没了?从倭国平户回来的船?” 见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知她忧心她舅舅的安危,穆俨安抚住了她。 “目前尚且不知。我已派人前往附近海域打探情况。江浙沿海渔民只说从东洋方向回来的船,具体从东洋哪国回来的不确定。可能从倭国回的,也可能是从大小琉球国,或是朝鲜,皆有可能。” “那渔民们有没有说救到活口?这个时间也不是风暴期啊,怎会翻船了?” 出海的船,至少一千料,一千五百料以上,这么大的船,又没遇上大风,怎会翻船了。 霍惜从得到消息起,整个人就坐不住。 想亲自往宁波那边看看。 若是舅舅真的出了事,她娘可怎么承受得住。 “你别着急,我一听到消息就派人前去打探了。现在才冬月,也许他们还没返航也说不定。也不一定是大风才翻的,也可能遇上暗礁岛礁了,那块水域暗礁多暗流多。也可以水手操作失误,皆有可能。” 这都回到卫朝海域了,怎还会遇上暗礁。 从宁波往平户直线距离,比从宁波往广州港距离还短,这两年又是跑熟了的线路,怎会在自家门口翻船了? 霍惜半点没被安慰到,穆俨说了很多,她都没听进去,心中惶惶不安。 这趟不过是花费十几万两银子罢了,只要人活着就好。舅舅水性好,能活着等到附近渔民救起的吧。 霍惜坐不住。 穆俨看不过去,“你还是安心呆在京城吧,这会别想着亲自去打探。打探消息的事我早已派出人手,隆兴号和其他三家也派出人手,我们消息比你快,你且安心在京城等待消息吧。” “那你一有消息,立马让人来通知我。什么消息都要告诉我,好的不好的……” 穆俨看了她一眼,点头。 霍惜坐不住,把今年的分红银子推给对方,就离席回去了。 穆俨叹了口气,吩咐离一:“让乾三坤四亲自去,一边快马一边飞鸽传书宁波那边。” “是。” 霍惜回了铺子,沈千重不在,账房说他出去打听消息了。霍惜坐了一会,没坐住,起身往裴家去。 门房却告知东家和少东家都不在,霍惜又说要找他家少奶奶。 裴佑璟妻子是万家女,万家木材行此行也一起出海,父子俩不在,问问万氏也行。 没想到门房说万氏也不在。找霍忠,也不在。 霍惜越发着急。想了想,抬腿往万家去。 才走到万家门口,发现万家大门口围了好些人。 忙举步上前打听。 “让万才兴出来!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们知道他们父子在家!” “对,让万才兴,万景榆出来!当初说得好好的,大家一起出海挣钱,现在出了事,就当缩头乌龟了!” “出来,万才兴,出来!” 门口群情激愤,一老妇还在大门口席地而坐,拍腿痛哭,说她可怜的儿子呦,这一回是回不来了,痛煞她了,旁边还有年轻妇人站在一旁抹眼泪。 一条街的邻居纷纷开门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这万家木材行,打肿脸充胖子,学人家出什么海,这会出事了吧。” “出海就出海,找那些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一二百两出一趟,多的是人愿意,带什么族中子弟。这下好了吧,出事了吧。” “万家也是好心,当初要出海,族中都跑来要分一杯羹,听说万家主推却不过,就让各家都带了好些货上船。族中有好几个子弟也跟着了。” “现在好心当驴肝肺了吧。这万家不像他们亲家裴家,人裴家是真正的家大业大,万家没那本事就别揽这个活啊,这下好了吧,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 万家正房大厅里,万才兴坐在首座上,愁眉不展。他儿子万景榆,焦燥地走来走去。嫁出去的女儿裴万氏看不下去了。 出声道:“哥,你别走来走去了。快想想看,怎么解决门口那些人吧。” “解决,怎么解决!那就是一群吸血的水蛭!当年咱家落难时,个个都躲着咱们,等咱们发家了,又贴上来。此番见我们要出海,个个求上门来,非要塞上他们各家的货。没钱办货的,还把庶子们送到船上。不就是想分一杯羹吗?当初是怎么求咱家的?现在消息都没证实,又个个跑来要死要活。” 看了首座的父亲一眼,“要我说,这样的族人,就该远离了他们。只爹还一心想着骨肉血脉。要我说提携他们还不如提携一条狗!狗我扔根骨头,还会朝我摇尾巴!” “住口!”万才兴喝道。 这么说,是想说他连狗都不如?识人不清? 可这世道,单枪匹马的,但凡你有点钱财,大家都会盯着你。只有团结宗族的力量,家业大了,人家才不敢随意来欺。 怎奈儿子并不懂自己的苦心。 万才兴想着门口围着要说法的族人,头疼不已。 有些人,只能同甘,却不能共苦。也许经过这一番事,也是好事,能看出族里谁是真正站在他家这边的。 “爹,我公爹说现在消息还不确定,也不一定就是咱家的船。还是把门口那些族人请进来慢慢与他们商量吧。” “请进来?咱们又不是没请他们进来。是他们自己不愿进来,非要在门口造成舆论,以此逼迫咱家赔他们的钱和货!” 万景榆咬牙,“当初出海之前,本就是说好的,此行祸福难料,生死不论,赚的赔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这倒好,才一听到有船翻了,就跑过来要咱们赔钱!” 哪有这样的族人!陌生人都没这么无情吧。 “爹,要不咱们按他们各家装的货,照市价赔给他们吧。就当咱家跟他们买下来的。” “不赔!凭什么!” 万才兴叹了一口气,看向万景榆:“按你妹妹说的办吧。” 霍惜在万家门口看了一场闹剧,心中更是不安。这万家族中都跑来要钱要人了,难道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题外话------ 二更三更在中午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搭把手 又过了数日,消息传回,不是他们的船。 霍惜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几日爹隔三差五来京城,她都不敢让他看出端倪。 到了铺子,和沈千重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如释重负的表情。杨福算是在沈千重身边成长起来的,两人亦师亦友,又像长辈对待子侄。 杨福要是出了事,沈千重心里也不好受。 “东家,这旁人只看到海贸利润大,却没看到这里面凶险万分。” 霍惜点头同意:“可不是。我这几天就没睡着觉。” “我也一样。听说那任家,光要赔身价银子就要赔好几万两。”沈千重想起这两天任家绸缎铺关门清货,心中无限唏嘘。 这回翻覆的船只是任家绸缎铺的。 比之隆兴号要略小一些规模,不过在京城也算排得上号,也算经年的老字号。各地都有分铺,家中良田桑田无数。 船只跟广丰水他们这次去的船一样大,都是两千料的大船,听说招了将近三百个水手及伙计。 按等级不同,一个人至少要赔付一百两的身价银。船老大,舵手,缭手,账房,管事,这些人的身价银只会更高。 任家又是独家出海,满船的货都是自家的。估计也不止十万两的货,再加上那么大一艘船毁了,这一趟,可算伤筋动骨。 好在他们是回程,在我朝近海翻覆的,附近有出海的渔民发现了他们,还救起一些人。若在公海里,或是别国海域,估计什么都不会落下。 “听说附近海域散落着他家的各种货物,附近的渔民都跑去打捞,任家还跑去渔民家里要求他们把货还回来。” 霍惜听了深叹了口气,满船的货,一千多吨,能卖不少钱。“都被别人捡到了,哪会再还回来。” “可不是。任家现在京城的几个铺子都在清仓降价卖货了,好多人都跑去捡便宜。听说他们家还卖产业了。东家,我们要不要派人留意着?” 任家有很多田产桑田,京中的宅子铺子,各地的铺子也不少,若能买到一两样也是好的。 霍惜摇头:“这会凑上去,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不过,同为江南商会的商家,若对方有帮助,咱也伸把手。” “是。东家仁义。” 也不是什么仁义不仁义,只不过感同身受罢了。 早几天前,以为是自家的船,霍惜心里那个焦急,若最后翻的是自家的船,别人也落井下石,自己心里肯定不好受。 做生意的都知道,别看账面上银子多,但那都压在货里,流水能动的银子其实并没多少。 而且供销之间,除非是做散客,能立马收到银钱,只要做大宗生意的,待收款很多都还在外面没收回。 不然怎么说资金链一断,就要破产呢。 看着家大业大,但是没有良性循环,账上现金流水不足,货物不断积压,应收的款项又收不回来,本该要销出的货,又销不出去,到最后就只能破产清算,卖货卖产以支付各项开支了。 如今的任家估计也是这样。 怕是一些合作商,听到他家的坏消息,都跑来退货,或取消合作协议,一挤兑就造成货物积压,各处还等银子来维持生意运转,账上现银不足,就只能卖田卖产了。 要不怎么说做生意和做投资一样,都要量力而行呢。 鸡蛋若放在一个篮子里,咣当一下全砸碎了,后手都没有。 若放在不同篮子里,这边咣当碎了,那边还有鸡蛋可以孵出小鸡,小鸡再长大再生蛋,再孵出小鸡,如此往复,东山即可再起。 霍惜叹了一口气,让沈千重和裴家万家那边通通气,自己则跑去向穆俨打探消息。 穆俨的人手还在宁波那边,船一靠近附近海域,立刻就能传信回来。 而任家那边,最终找上了广丰水,要见广丰水东家。 霍惜瞧了瞧自己的小身板,没去。让沈千重去了。 广丰水背后的东家不露于人前,各商家都在暗地里猜测。 别看人家在京城只有两间铺子,但已连续两年做卫所的军服军被生意了,听说还送了两成干股给贵人,至于是哪个贵人,没打探出来。 反正别看广丰水门脸小,但人家后面有人。 想打广丰水主意的人也不是没有。但还没出手就被人料理了。这些年,广丰水也就没人敢小瞧它。 而且人家今年还跟琅光阁,跟隆兴号一起出海了,能是什么普通排面上的人物?大家一想到广丰水的大掌柜姓沈,自动就脑补了很多。 那富可敌国的沈家,家中有个聚宝盆能生财的沈家,如今还被人津津乐道。 如今任家落难了,正卖田卖产要筹钱,很多平日交好的人家,说是要帮忙,不过是想捡任家后面的家产罢了。 任家主环顾了一圈,见只有少数几家不动声色的,扒拉了一圈,找上广丰水。 任家主本来是不想便宜了别人的,这一趟看清了很多人心。家产都是卖,为什么不寻根粗大腿卖呢? 没准以后还能沾对方的光起死回生。 任家主想把嘉湖等地的桑田铺子卖给广丰水。 说实话,霍惜很心动。 自家三顷桑田一年光卖生丝就能得万两银子。纺成丝绸,运到海外,能翻几倍的赚。若能把对方几顷桑田接手,再把他家几个铺子也接手过来,对自己当然有利。 但霍惜想了想,没这么做。 做生意,和气生财。别人有落难的时候,自家没准也有那一日。 若别人落难时,自己踩一脚,或是等着捡别人的好处,那等别人缓过气来,没准暗戳戳打压你也说不定。 万一气量小的,派人到田里铺里捣乱可就不好了。 霍惜思忖了一番,让沈千重一个人去见任家主。说广丰水愿意借他十万两银子,以帮他度过难关。 利息两分,一年后需还十二万两。 任家主没想到竟得到这样的回复,当下差点给沈千重跪了。 这个时候大家避之不及,生恐他家缓不过来,要败落了,都上门要结清货款。 愿意搭把手的也不过是按市价把他家的产业买了,欲借钱他家度过难关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没有哪一家肯借这么多的。 广丰水立刻被任家绸缎行列为亲密的,全天侯的合作伙伴。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平安归来 沈千重思虑了两天,才明白霍惜的用意。 “任家是京城老牌商号了,听说姻亲故旧不少,他家开了绸缎行也开了好几代人了。也算是底蕴深重,翻身只是时间问题。” 霍惜点头:“俗话说,船破还有底呢,底破还有三千钉呢。像任家这种经营了数代的大商号,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可不是。任家主一听东家不要他家的产业,愿意借钱给他度过难关,当时愣了半晌没说出话。” 霍惜叹气:“估计也是这段时间看多了人情世故,没想到忽然有人愿意借这么多钱给他们。” 这段时间看够了世态炎凉的,又何止任家主一人。 估计万家人心中也是一千匹草泥马奔袭而过。 万家主本是打算提携族人,以借家族的力量护住自己的生意,平时对族人多有提携。此次出海,又是帮族人带货,没钱置办货物的,要塞人也都往船上塞。 这可好,一听说船翻了,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撒泼打滚,要赔人赔钱。 人万家刚赔了货款,赔了大笔身价银,好了,听说是别人的船翻的,又跑过来反悔。 霍惜都不知说什么好。这样拖泥带水的合作伙伴,下回不带他玩了。 再想着自己手里捏的任家抵押过来的地契文书等物,要是一年后任家还不上钱,自家也不吃亏,这些田产铺子都是正经可以换钱的。 霍惜也没有那么高尚,主要是她胆小,怕人打击报复。只想暗戳戳低调地搞钱。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任家做丝绸生意起家,几代人都做丝绸生意,手里有许多桑田,嘉湖苏杭等地有铺子有田产,京中有织坊有染坊,将来自家要是还想做海贸的生意,丝绸便是第一要带的货物。 交好这样的人家,对自家也有好处。 再说也是自己手里有钱。 今年自己准备了十五万两银子出海,交了五万两到公中,也不像其他四家要花那么多钱去备货。 自家一千石的份额里,六百石都是冰糖白糖,还有那些官瓷和云锦都是用糖从吴有才手中换回来的。也不用钱买。 其余带的货物中一半是自家作坊出来的货。不过是用银子买了些茶叶和其他一丝货罢了。 买货用的银钱不多。如此手里还有八万两。 再加上去年田里赚的,又去松江换了两回糖赚的,自己手里还有十几万两。都不需动用广丰水的银子,就可以结交这么一个大人情。 对,还是要自己手里有钱,有钱才能依着自己的心意使劲造。 不然一旦动用到广丰水的银子,耽误了铺子的正常运转,怕是要遭。公家银子和私藏银子,霍惜分得很清楚。 这便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吧。 所以,头脑要绝对清醒。别把生活中的钱放到生意里,到时生意没了,生活也过不下去了,严重影响生活质量。 不然为什么女人都要有嫁妆银子呢? 还不是娘家父母怕自个女儿在婆家受欺负,自个有钱万事不愁?把嫁妆银子全拿给夫家用,最后被夫家抛弃的大有人在。 呃,想多了。 霍惜晃了晃脑袋,只觉得一脑袋的水。 反正就是想路走得顺,需有钱有人脉。得意时,没小人暗中捣鬼,失意时,没人暗中落井下石。做人做事低调,方能细水长流,霍惜和广丰水都是不打算冒尖露头的。 她借银子给任家,也没往外头说。如此又得了任家高看一眼。 如此便到了各学塾放寒假,各衙门马上要封印。宁波那边终于传回消息,自家的船靠港了。 杨福平安回来了。 消息传回庄子,杨氏和霍二淮抱着安安就跑进城来了。 去年这个时候,俩夫妻都在庄子里准备过年的事了。现在巴巴地跑进城非要等杨福。 “娘,你看你大冷天的还抱安安过来,舅舅且还有几天才能到京城呢。何苦跑来一趟,再冻着安安了。” “你娘一听你舅舅要回来了,哪里还坐得住,昨天夜里就想让我划船带她进城。” 杨氏瞪了霍二淮一眼,见霍惜要抱安安,忙把安安递到她手里。 霍惜接过安安抱在怀里,小家伙已经七个多月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谁抱都要,也不认生,见自家姐姐伸手,早就咧着小嘴伸手扑过来了。 霍惜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再摸摸他的小手,见暖乎乎的,放了心。 “娘,你只给安安带围脖,也不做双手捂子给他戴着。”这小孩最不禁冻,要是手脚长了冻疮可不好。 “有呢,他不肯戴,一戴上自己就摘了。” “是嘛,安安这么不乖的吗,要是冻着了,可要哭鼻子了。”在他小鼻子刮了刮,小安安笑着把身子一扭,趴在霍惜肩头。 直到腊月二十八这日,杨福紧赶慢赶回到京城。 “姐,姐夫,惜儿,念儿!我回来啦!”在船头拼命地向码头上的一家人挥手。 杨氏看着他平平安安地站在船头,热泪立刻就滚了下来。 这几个月,牵肠挂肚,夜里都睡不安枕,只要听到不好的消息,就跑去庙里寺里烧香,也不知给各路神仙烧了多少香,添了多少香油,才盼得他平安回来。 “我好想你们哦。”再看杨氏的肚子,小心翼翼地问:“是外甥还是外甥女?”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外甥,好着呢,太冷了,没带出来。”杨氏抹了一把泪,拉着他的手不放。 杨福立刻松了口气。他姐终于有儿子了。 一家人往宅子里回,马祥和一众水手也都结算了银子,带着自己采买回来的货物,各回各家。霍惜,沈千重带着伙计留下卸货运货。 “主子。”逐风踏月听雷沐雨四人见过霍惜。 霍惜勉励了他们几句:“你们辛苦了。这会衙门已经封印了,等明年衙门开印我就给你们落籍。” “多谢主子。”逐风等人一颗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宁波铺子出动了三条大帆船才把自家的货运了回来。再看琅光阁,裴家,万家和鑫久通也是一样,大家采买回来的货物只多不少。 霍惜和沈千重先是把杨福带回的银子运到钱庄存了,其他货品分门别类放到两个铺子的仓库及地窖。 如此忙了两天,回到庄子已是除夕日的下午。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20060520494333打赏。感谢大家帮忙捉虫,评论比心,各种支持,感谢书友****70,书友3****12,书友3****12,谁是我家的太后,zhaoyijin,书友131111172949689,书友20220320075220488,书友113***069,陈敏,lucia0119,书友202103001106536783804,如梦令lyj,一沙一世界,judy002,随风,书友20210725012450069,书友****65,西宁影子,神奇的妈妈,书友1****98,燕尾服6806,书友20191124112857941,单曲,嘻哈小兔,乱ooo,书友****18,书友20171208004631263,xx笑颜,书友20201107204725042,水净沙,君练央,书友140525141926461,看见、也假装,书友6****19,书友4****32,漂浮的云,慢慢看来,^球球^,alice5555,panxiaobai,赖皮小狐狸,投的月票,谢谢你们。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赚这么多 下船前,霍惜偷偷拉住杨福。 “娘让你回庄子,你磨磨蹭蹭的干嘛呢?” 杨福嘴巴张了张,心想霍惜也知他的秘密,索性也不瞒着她:“我想给秦家送些东西。” 霍惜歪着头看他:“不是给秦家送吧,是给秦家姐姐送吧。” 杨福立刻面红耳赤起来。 见他出门一趟,历练得整个人都精干圆通了不少,但提到这种事,面皮还是薄。 遂不打算逗他了,“放心吧,今年秦姐姐说会过去温泉庄子和我们一起过年。” “真的?”杨福眼睛一亮,“秦先生也同意?” “秦先生不同意,她能出门?”这舅舅,高兴傻了吧。 “那,那……” “那什么,人家只不过觉得咱家的温泉水养人,打算去泡一泡罢了,想什么呢。” 杨福一听,立刻就蔫巴了。 霍惜摇头,果然啊,人一旦恋爱起来,就会变傻。 秦怀妤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学生家里有一个同龄的男子,人家能不知道避着点?这都同意了,还不是秦老先生那边态度松动了? “走吧。这都除夕了,回家还有一堆事要做。”也不解释,拉着他抱着东西下了船。 回到庄子,霍念也不去逗弄弟弟了,拉着鲍康就跑去看舅舅带回来的奶牛。 跟卫朝的要么黑,要么黄的牛大为不同。两头奶牛身上竟是花的,一块白一块黑。带回来时直打蔫,这一放到庄子上的草地上,精神头都足了不少。 引得不少庄户家孩子跑来看。 “这是什么牛啊?跟咱们的牛一点都不一样。” 霍念看了几个小伙伴一眼,神情骄傲:“这叫奶牛,专门产奶的,是我舅舅从海外带回来的!” “产奶的?它又没有下崽,产奶给谁吃。” 一小孩眼睛巴巴地盯着,很是不解。蹲着往前挪了几步,凑近了看。怪不得是专门产奶的牛呢,那个地方鼓鼓的。看得眼睛都不眨。 有小孩想到庄主家买了一头奶羊挤奶给小公子吃,歪头问霍念:“你家是买来挤奶给你小弟弟吃的吗?” 有庄仆们也围过来看。 听说主家从海外专门运了两头奶牛回来,就为了给小公子吃奶用的,暗自咂舌。果然富贵人家的日子,不是寻常人能看懂的。 霍惜也站得远远的看两头奶牛,想不通杨福的脑回路。 “舅舅,你买这两头奶牛是给安安喝奶的?” “我看到大家都围着看,想买的人不少,听卖他的人说,一天能产好几十斤奶,吃了对身体好,我那会就想到我姐没养成的几个孩子,怕我姐没奶喂,就买回来了。” “那也不用买公的啊,公牛又不产奶。” 而且这个傻舅舅是忘了可以请奶娘的吗,大老远运两头牛回来,占了重量不说,货都少带不少。 “可是没有公牛,母牛也不能下崽啊,不下崽就不产奶。” 霍惜呆呆地看向他。 杨福摸了摸鼻子。他买错了? 他买了牛,其他四家都笑话他。但是他一是想着拉回来产奶,二是想着万一养不活,在船上也能杀了吃肉。船上想吃口鲜肉多难啊。 再说,带回来万一养不成,卖牛肉也成啊,京城里那牛肉卖得死贵。能卖不少银子呢。 现在朝中重稼穑,如今朝中又跟北方草原各民族不互市,牛马都缺得很,牛若不病死老死,是不能杀来吃的。 他买回来,再不济也能卖肉。 霍惜抚额,卖肉能卖几个钱。一家只能装一千石即六十吨的货,这两头奶牛就两三吨了。能少装多少货。 霍惜心疼得直抽抽。 不过看她娘那喜得逢人就夸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嗯,能产奶,也能下崽,崽又能再产奶,奶吃不完也能卖。嗯,也挺好。不过下一代小奶牛难道还要再买公牛回来配种? 霍惜又头疼了。 见杨福已跑去跟戚大交待如何喂养,如何挤奶的各种事宜了,头疼得回了院子。 回到院子,见她娘也在拉着左氏,邹阿奶等人说着奶牛的事,满脸的笑意,忙上前去抱了安安躲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他胖胖的小脸上戳了戳:“小安安,你现在是不缺奶吃了,长得再胖些,姐姐要抱不动你了。姐姐好心疼,你那个傻舅舅哦……” 跟安安叨叨。 安安哦哦朝她笑,手舞足蹈,霍惜把他放到床上,看他爬着玩。 不一会,香草和夏荷跑了进来:“小姐,那两头奶牛有地方住了,戚庄头带人给他们搭棚子了。” 霍惜闭了闭眼,翻倒在床上。安安还以为姐姐跟他玩,咯咯笑着朝她爬过来。 除夕夜,吃完年饭,大家在外头看霍念带着庄仆们放炮仗,霍惜和杨福及沈千重在房间里算账。 带去的货物,换回倭银三十六万两,带去的一千金又全换了货带回来。 黑蔗糖一斤十五文买了二百石,这些运回庄子练成白糖冰糖,将来再卖与番商,能换好几万两银子。 红铜买了五百石,硫磺和焰硝各一百石。 红铜价格不错,其他几家也都买了好些。但除了琅光阁跟着买了硫磺和焰硝,其他三家没人买它们。 焰硝便宜,两斤三文,运回来,能有二十倍的利。但就算买一千石焰硝,也用不到二百两银子,辛苦运回来,也不过卖个三四千两银子。 远不足以抵扣此行成本。 裴家万家及鑫久通根本没想买它们占重量。 但霍惜却有自己的计较。 硫磺焰硝红铜,都是紧缺的军需,只要把他们卖去军中,没准能抱一把大腿不说,还能换一些好处。 广丰水从打渔起家,还得多攒些人脉。路扫平了,才能更好的赚钱。 而且二百石蔗糖就能让广丰水赚不少了。 且杨福还用一千金买了好些锡器,玳瑁等工艺品,倭刀倭扇,各种刀具炊具,朝鲜的毛皮,厚纸,参,黄白腊。胡椒,香料也都买了不少。 这就不少赚了,全部卖完,估计也能有个几万两。 运去的货加上运回的货,估计这一趟能有近五十万两的收益。 这一算,惊呆了沈千重。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换好处 “能有这么多?”沈千重算了几遍,很是不敢信。 “大头还是那些糖赚回来的,卖糖就得了近十五万两银子。” 还有跟吴有才换回的官瓷和百匹云锦,也得了十万两。这两项是大头。 霍惜心中早有数。 她和杨福,沈千重算了一回其它几家采买的物资,这一趟各家二十万两还是能赚的。若自家没那些糖,所得跟其他几家差不多。 出海一趟用时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九死一生。 赚个二三十万两,算是平平。 筹备期,各家就出了五万两交到公中了,后来临开航前,各家又添了两万两,做为此行费用及两头关税。 再加上这一趟铺货买货的,及各种开支,出海一趟各家至少要花费十万两银子。 赚二十万两,也不过是拿命来博罢了。 但广丰水因为有糖,加上官瓷和云锦,买货的钱用的并不多。这一趟赚得多,也是这两项占了大头。 当然若是独家生意,赚的会更多。 但自从任家的船翻了,估计拼货出海,会成为最近两年大家的主要出海方式。钱是要赚,但风险也要防。独自出海,要是回不来了,实在是伤筋动骨。 “东家,咱的糖还瞒得住吗?”沈千重有些忧心。 霍惜扭头去看杨福。 “琅光阁知道。其他几家没问过我,估计是没看到。我们到了地方,各家都是自行去找人洽谈的。我在船上学了倭话,带着样品,很快就把糖卖了。换了银子用箱子装了回来,他们只看到我运钱回来,也不知道是多少。” 没问应该是不知道吧。 他都准备好了说辞,说是跟西洋人换的糖,然后拿来倭国卖的。至于为什么不在京城卖,当然是想运过来卖个高价。 准备了一肚子搪塞的话,没想到竟没人问他。 沈千重也觉得杨福此行运气好。 琅光阁背后是拿了广丰水干股的贵人的,那贵人是谁沈千重不知道。但琅光阁也算是自己人。 知道便知道了,他们不会跟外人说的。毕竟广丰水赚得多,年终琅光阁的主子就分得多。 “反正咱能捂着就捂着吧,悄悄赚几年的钱再说。等到捂不住了,又另说。”霍惜说道。 沈千重点头称是。 谁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再说了,各家难道没有点自己的秘密? 大家都不相互打探,又亲近又保持一定距离,这样下次才能更好的合作。 “那硫磺焰硝和红铜,琅光阁想跟我买了去。但我没同意。”杨福看向霍惜。 他知道霍惜特意交待他采买这几样,应该是有大用的。 “琅光阁算是咱的贵人,咱不答应他,他背后的东家会不会不高兴?”沈千重有些担心。 这次出海这么顺利,也是因为隆兴号听到琅光阁要一起出海,所以大家很快就组团成功了。自家也是借了琅光阁的光。 霍惜并不担心:“琅光阁那边我会去说。” 对二人说道:“过了年,沈掌柜带着舅舅去卫所找贺百户和严千户,让他二人带你们去见宁指挥使。把硫磺焰硝和红铜卖给卫所。至于卫所要留做自用还是做人情,那是他们的事。” “咱们去年虽说又得了卫所的军服军被生意,但也只是一个卫所的生意。给了咱们两年生意,我怕眼红的人多,今年会有变故。若这些东西能换回卫所更长时间的合约,并能多给一两个卫所的合约,那咱就是赚的。” 沈千重忽地看向霍惜。 没想到小东家想这么远,竟想拿下宁指挥使手里所有卫所的生意。 霍惜摇头:“拿下所有卫所的生意,不一定。但咱的东西若能得宁指挥使的心,给咱多加一两个卫所的生意,将来就不止军服军被的生意了,这里头咱就不少赚。再说咱抱了军中的大腿,以后路能走得更顺当些。” 沈千重点头:“行,过了年我就带着杨福跑一趟。” 这两年,他们逢年过节都给卫所各位大人送礼,宁指挥使那边也是得了不少好处的。应该能照拂一二。 现在各卫所军需都缺得很,这些东西买回去都是制火器用的。 虽然听说这些火器经常炸膛,但沈千重想,外族都有火器了,我朝不可能不研制这些。不然等着挨打啊。 这些硫磺焰硝运回来能卖二十倍价,红铜十九文一斤贩回,卖三百文还多的是人抢。 但加起来不过七百石的货,用了不到二千两银子买回来,卖出去也不过能得二万两银子,即便收不到钱,只换回卫所的好处,霍惜也甘心。 三人商议了一番卖货的事,又盘好账,永康六年元日便到了。 元日是霍惜生辰,她又大了一岁。 年节里霍惜也没到处跑,她家也没什么亲戚可以走,霍家她是不想去的。所以除了呆在庄子上逗安安玩,看着霍念不闯祸,便是躲在房中看徐皇后的那本《劝善书》。 已故徐皇后,谥号“仁孝皇后”,所著劝善书原是劝诫太子及另两个儿子,希望他们向善戒恶,而编纂的一本书。 徐皇后薨逝后,永康帝大量印制,向府学县学及京城各书院学子们颁发,霍念也拿回一本。 霍惜年里闲着没事,就翻开来看。 书中分“序言”“正文”“后记”三部分。“序言”由徐皇后亲自编写,阐述了徐皇后的善恶观和编纂该书的理由。 正文共20卷,分“嘉言”“感应”两部分,收集了历代儒、释、道三教用以劝善惩恶之言行,比如,善恶皆有报;善恶由心;遵守五伦……等等。 虽然吧,跟一些《女戒》《女则》一样,都是按时下标准要求世人。但,也能打发时间,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是吧。再择些好的,用来教导霍念,也是好的。 如今霍念正是塑三观的时候,可不能养歪了。她这个姐姐也没什么底蕴,就只能站在伟人的肩膀上,用伟人和前人的经验来教导他了。 在庄子上过了几天闲散日子,年初五,杨福和沈千重回了京城开铺子。霍二淮也带着一家人去了温泉庄子。 初七,又接了秦怀妤一家人来庄子上散心。 等人下了船,霍惜一看,她舅舅竟跟着来了。 ------题外话------ 暴更会有的,等我攒些稿哈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不愁嫁 杨氏对于秦昌之一家的到来,那是相当热情。 她虽大部分时间都在庄子上,但秦先生家里被各路学子堵着门口来求教的事,她可是听说了的。 自家没权没势,泥腿子一个,人家肯放下架子,来教自家小子,那是祖坟冒青烟了。 见把秦家人接了来,亲自带人去把院子打扫干净了,又换上了新的被褥用具,如此还担心怠慢了他们祖孙三个。 见杨福跟着来了庄子,跟上跟下,还嫌他碍眼。 “你怎么跟着回了?不是要整理带回来的货,不用四下打点?就扔给沈掌柜一个人啊?” 杨福初回来那几天,杨氏那是恨不得把他拴在眼前,不错眼的看着。 看了几天,又觉得他烦了,这么一个大高个,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也不打算说亲,也不知想个啥。 急死个人,看着就想捶他。 杨福嚅嚅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霍惜看他一脸囧样,捂嘴偷笑。人秦先生一家都来了,想必秦先生心里有数。不然也不会半点不避嫌,带大孙女跑来。 想了想,避着人拉着杨氏就嘀咕几句。 杨氏听得两只眼珠都差点瞪凸出来。她这傻弟弟还有这个运道呢? 人家现在虽然落难了,但好歹几代官身,秦姑娘又是娇身肉贵养出来的,跟自家糙里养出来的大大不同。 人家姑娘能看上他?莫不是她听错了? 等看到霍惜一脸确定的表情,一拍大腿,娘勒,她那傻弟弟是怎么把人家姑娘骗到手的?莫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急的就要去找杨福问清楚。 霍惜忙拉住了她。虽然她也想知道她那舅舅是怎么把人家姑娘骗……不是,是哄到手的,但人家即然来了,还能跑了? 别吓着人。 “娘,你别吓着人,秦家人会在庄子上住几天,你在一旁偷偷打听就是了,别跑去大咧咧的问。万一秦家没那意思,两家以后还怎么处啊。” 杨氏一听,可不是。万一把人吓跑了,自家念儿可上哪找先生去。 不行,羊都入了圈了,还能让它跑了?不能。 立刻笑眯眯地去了,“我去问问秦姑娘还需要什么物事没有,我着人去库房里搬出来。” 而杨福也正避着人,把一个包袱塞给秦怀妤。 秦怀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脸色通红:“你年前都送了好些,怎的还送?” 年前这人就送了好些倭国的布匹,毛皮,锡盒,黑蔗糖,还有两根红参,这怎的还送。 “我,我回铺子收拾了一番,见这些你能用得上,便给你带了一些。这是一些毛皮,还有倭国的布匹,你家里人多……” “我家里哪里人多。”只她姐弟和祖父,哪就多了,这人莫不是傻了么。 杨福差点咬着自己舌头,“我那意思就是,就是,你家里也不止你一个……对,还有你姐姐一家……” 秦怀妤抬头看了他一眼,骂了声呆子,心里又觉得甜得很。 把包袱接了过来,也不敢看他,“你此行可还好?”年前匆匆忙忙的,也没与他说上两句。 杨福见她接了,嘴快咧到耳根了,呆傻傻地点头。 “好着呢。虽然去的时候,遇上了风暴,但我们请的水手都是有经验的,有惊无险。一路虽说也有几股海盗,想抢夺商船,但我们船大,他们也靠不过来,扔了几个土炮过去,就把他们吓跑了。还有一艘被我们把船炸漏底了……” 杨福说得漫不经心,秦怀妤却听得心惊肉跳。 “这一趟凶险的很,以后别再去了吧。” 光听着就要吓死了,还去别人国家,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事,可就回不来了。 杨福一听顿住了。 秦怀妤见他不回答,抬眼看他:“你还要去吗?” 杨福挠头:“我,我想再去几趟,想多攒点银钱……随船去的水手船工,就是伙计都会带些货物去卖,又从那边采买些东西回来,一来一回的也能赚不少。铺子里虽说我分的钱不少,这些年我也攒了好些银子,但我去一趟,卖货也能得几千两,多去几趟,以后,咱们……” 见秦怀妤一张脸红透了。 忙咬了咬舌头,没再说吓人的话。 只说:“宁波到倭国的航线都是跑熟了的,你看朝中郑使领人往西洋去,去那么远不也平安回来了吗,去年九月才回,冬月又去了。我也想多跑几趟,好攒些钱,以后置些产业,将来就不愁吃喝了。将来,我……日子会好的。” 我能给你富贵安稳的日子的。 这句话杨福没说,咽了回去。 秦怀妤是个聪明的,杨福未尽的话,她自然是听出来了的。 心里只觉得从没体会过的甜,甜得腻人。 秦昌之远远地看着,隐约听了几句,哼了声。只觉得自个辛苦养大的孙女,要被饿狼叨走了。 刚转身,就看到霍家那小姑娘躲在他后面。吓了一跳。 他本就是偷偷想听饿狼怎么哄骗他家孙女的,这一转身,被人捉包了,面上那叫一个不自在。 霍惜想笑的,没胆。 装着没看见,才来的样子:“呀,秦先生,你在这里啊,我正想找你讨教一些学问来着。” 秦昌之就坡下驴,“行吧,正好我有空,有何疑问尽管问来。” 两人默默走开,没惊动杨福和秦怀妤。 霍惜按着《劝善书》上说的,摘了几句看不懂的,问了秦昌之。 得他细细指点,心窍顿开,不忘恭维了他几句,马屁拍得他极舒服。 见他情绪不错,装不在意地说了句:“哎呀,也不知我的舅娘会是什么人,我舅舅哪哪都好,就是不开窍,同龄人都抱娃了,他还光棍一个,急死个人哦。” 秦昌之瞪她:“你舅舅不开窍?” 眼瞎了吗,那是不开窍的样子? 也知霍惜在试探自己,往前挪了两步,叹了口气。 “你秦姐姐不愁嫁哦,来打听她的人多着呢,我差点给挑花了眼。她长姐也给介绍了一个,家中数人在朝,那人虽是庶子,但已非白身,已取了举人的功名。” 霍惜有些着急:“您不会同意了吧?” ------题外话------ 等我攒些稿子再加更哈,会加更的哈。今天就这些了,爱你们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过了明路 见霍惜一脸焦急,秦昌之也没说话。 且让你急一急。自己那会听说自家孙女看上杨福那个小子,他心里也焦急得很。 “秦先生,秦大儒,您不会同意了吧?” 家中是当官的,族中数人在朝,相亲对象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举子。舅舅跟人一比,货比货,得扔啊。 老爷子,您这一趟来是想表明什么态度的啊。见他一脸云淡风轻,霍惜心里那个着急。 秦昌之走了两步,见霍惜急得在他跟前转圈,心中有些得意。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也不拿乔了,叹了口气:“我家落难了,三代都不能再入朝。得到怀敏的儿子这代才能科举入仕,我家这样,哪还能说得上什么好亲。” 啥意思,我家不是门好亲? 秦昌之看了她一眼,“我家即便落难了,但你家之前确实不在我的考虑名单内。” 霍惜差点跳了起来:“我家怎么了,哪不好了?” 朝他瞪眼:“秦长姐介绍的那门亲,是个庶子,上前压着几层大山,秦姐姐嫁过去,战战兢兢的,日子能过得舒心?而且我是知道的,高门大户最喜欢利益捆绑,利益互换,你家要不能拿出些什么,秦姐姐以后的日子能好?” 秦昌之何尝不知。 那家庶子,上面有姨娘,有嫡母,有祖母,有嫡兄,压了数层,他是个庶子,将来也分不到多少家产。若妻子没有丰厚的嫁妆,日子且艰难着呢。 将来若不能帮到他,他若能再进一步,指不定就看不上怀妤了。怀妤被冷落,在后宅大院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怀妩还是在父祖都是官威鼎盛时期,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去的,如今在后宅的日子也难熬得很。 “你舅舅又有什么优势?”秦昌之吸着气,有些不甘地问霍惜。 “我舅舅当然有优势啦!” 霍惜掰着手指数:“我家人员简单,没那么多糟心事,外祖父母都没有了,秦姐姐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没人给她立规矩,她爱睡到日上三竿再起,都没人管她。她天天回娘家也没人说她。” 看他一眼,甚是忧心:“秦姐姐若嫁入高门,一月能回娘家一趟就算不错了,她嫁出去了,剩你们爷孙俩可怎么过哦,将来你年纪大了,怀敏要成家立业且还有好些年呢。谁看顾他?” 秦昌之心中叹息,他如何不懂。 秦家就剩怀敏这条根了,想靠怀妩婆家照拂怀敏是不可能了。他是想给怀妤好好挑门好亲,以后也好照应怀敏一二的。 但高门大户哪是那么好相与的。怀敏也考不了科举,没有功名,连开个私塾收几个学子都不能。将来到死都是一个白身,怀妤的婆家能看上她这样的娘家? 秦昌之愁坏了。 又听霍惜说道:“我家简单,是那种朴素过日子的人家。只要秦姐姐能生养,我家是不会纳什么通房妾室的,两夫妻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将来怀敏跟着姐姐姐夫住一起都行。家里还不是秦姐姐说了算?将来有姐姐姐夫照拂,帮他成家立业,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晶之瞪她,这孩子,张口闭口,婚嫁,生养的,也不害躁。 不过经她这么一说,她舅舅杨福倒是一身优点了? 见他面有松动,霍惜趁热打铁:“怎样,我舅舅不错吧?” 秦昌之背着手走在前面,沉吟了番,也不给个准话,只说:“这男女婚嫁大事,岂能草率。” 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霍惜急得直跺脚。 但这事也的确不能着急。又一想他方才见着了舅舅避着人和秦姐姐说话,也不阻止,应该是态度软化,把舅舅列入考察对象的。 心中一喜。跑去跟杨福嘀嘀咕咕了一番。杨福兴奋得不行,也不进城了,就围着人家祖孙三人转悠。 杨福跟秦怀敏,秦怀妤等人说他一路出海的经历,围在一旁听的人多的很。 哪怕已听杨福讲过一遍,霍惜,霍念,杨氏,霍二淮等人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秦昌之也搬着椅子坐在一旁听,听得意动不已,若不是心愿未了,他都想出海去看看外头的世界。 杨氏自从得知秦怀妤有可能会成为她的弟媳后,对人家那叫一个热情。 嘘寒问暖,亲自下厨,又悄悄拉了姑娘去泡温泉汤,说了一缸杨福的好话。从杨福尿床开始说到如今他长大。桩桩件件。 见秦怀妤听得认真,更是搜肠刮肚的,说了一桩又一桩,连杨福四岁还在尿床的事都没放过。 两家心中都过了明路,但杨氏知道秦家还在考察阶段,也不好跑到秦昌之面前给自家弟弟求亲。但秦昌之那边也没再拦着孙女与杨福接触。 天天能与佳人说上几句话,杨福高兴得都分不清南北,梦里都是甜的。 而霍念却苦得很。 本以为过年会轻松一些,可以可劲地玩,哪里知道他姐姐不知从哪请回四个高手,每天天不亮就把他从床上扒拉起来,要他出去跟四个高手习武。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撒泼打滚,想抗议,还被姐姐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见鲍康兴致勃勃,不知疲倦地跟着练,也不想落下鲍康太多,只好也跟着练。 逐风踏月四人,从小接受训练,不止手脚功夫历害,轻身功夫,刀箭都极为娴熟。霍念也是被对方嗖的一下飞上屋顶的功夫惊呆了,立刻手脚不软了,也不困觉了,每天勤快地跟着学。 “逐风哥哥,我以后能跟你们一样吗,嗖的一下就能上那么高的树上?” “能。小主子根骨绝佳,天赋也好,只要勤学苦练,以后定比我们还厉害。” 霍念立刻眉开眼笑,不知倦地跟着学了。 如此才学了十来天,他的异样就被武学师傅看到了。觉得这孩子不仅天赋绝佳,年里还刻苦练功,更是喜欢他。 等霍念恢复上学的时候,年也过完了。 霍惜听杨福说年纪小的听雷和沐雨,还能帮他算账,学倭话也有天赋,便让听雷和沐雨跟在了杨福身边。 逐风武功高,让他跟着霍念,一边保护他,一边给他当武学师傅。 自己只留了踏月在身边。 年一过完,霍惜知道会忙,但没想到这么忙。而且霍家的人也找来了。 ------题外话------ 感谢落地胖姑,书友20190217192546714打赏,感谢大家推投荐票及各种支持,感谢书友4****65,亚丝金妮士,耶律隆旭,枣行,轻匆,蝶影遍遍,胖达迷妹冷冷,20200624171244338,千里琴書,梦梦的猫,涂鸦2010,20220606223023608,lin12,自由生长的树,抖抖肉糕,豆豆5988,20190504095204590,20220522094513252,wenxingege,20181213101313143,20180801192409742,20201016153146191,20170920103723370,只为沉醉,肥肥達,和与恋爱的猫,14042617135053,红苹果213,130316201322879,美人竹豆豆,160806094346404,满堤柳,柏键,就回到从前,160613003722066,mingliu2056,jk133,170101215459145,博士,20201013110543778,了了轻烟,胡某某,林晖律师,荦静,书友141201223836046,jojoliu,投的月票,感谢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你会有危险吗 过了年,一同出海的几家人开始寻门路开始卖货。 沈千重也带着杨福去了一趟卫所,经贺丰和严千户引见,见了宁指挥使。 宁指挥使见着他们手中的货,心中大喜。也不压价,按着市价全部买了下来。 又让严千户的千户所,跟广丰水签了五年的合约,把以后五年的军服军被生意给了广丰水。 还让手下另外一个卫所,也跟广丰水签了五年合约。 沈千重和杨福很是激动,禀了霍惜,给两个卫所的千户百户们都送了厚礼。贺丰和严千户,宁指挥使那边更是没有落下。把此次从倭国带回的很多珍货都送了出去。 两方皆大欢喜。卫所上下更是觉得广丰水会做人。 马祥年一过完,就用船载着自己采买回来的货进城了,得杨福指点,也卖了小几百两银子。 再加上他这一趟跟船得的一百五十两工钱,很是不少了。喜得直蹦哒,立刻在外城也买了一个小宅子,又在家乡置了二十亩田。 田地宅子才买好,很多人就跑来要把姑娘说给他。 他哥马吉一看他平安回来,还得了不少钱财,立刻给他说了一门亲,生怕他心野了,再跑出海,没落个骨血留下。 经过一冬一年的酝酿,文武百官,民间百姓,婚迎嫁娶的人多了起来,广丰水囤的大红布,婚庆用的各项物事,开始热销。 而自去年有相熟的船家跟着出海得了很多钱财后,相熟的船家纷纷跑来找杨福和霍二淮,打探他们什么时候再出海,想应征船工。 隆兴号,万家木林行,鑫久通也拉着琅光阁和广丰水商议,问什么时候再出海。 “妹妹,你这一趟赚不少吧?我可是听说你家运回来的银子就装满了船舱。”裴佑璟打趣霍惜。 “我能有你家赚的多?你家出了一趟东洋不说,去西洋的船马上也要回来了吧,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哈哈哈,”裴佑璟哈哈大笑,“要不等我家从西洋的船回来了,我也给妹妹留个位置?” “我可不做这招人恨的事。” 人家有能力自己出海了,自己跑去分一杯羹,切下人家一块大蛋糕,算怎么回事。人家客气一番,自己也别当真了。 “你岳丈一家把事处理好没有?” 就万家那拖泥带水的模样,几个合作伙伴对他都有意见的很。 万家让京城百姓看了回热闹,连带着一起出海的几家商号,别人都以为他们翻船了,货都卖不动了。 裴佑璟把身子仰倒在椅背上,叹息:“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万家做木材生意,到深山老林里去伐木,从山上就要派人去盯梢,一路山路转水路,水路转陆路,各路口关卡,都要派人盯着,一个不错眼,伐木的人走不出大山,得赔一大笔。送木材的时候,有人眼红,偷藏了,又白辛苦一趟。万家才多少人,不得靠一众族人帮着在各处盯着?” 他爹也觉得岳父做事太软,没个魄力,但时下家业大的,哪家不是靠宗族势力庇护? 单枪匹马想闯出一条路来,早被人吞吃干净了。 不然怎么把“家大”放在“业大”前头呢。 没有宗亲宗族力量,就得给人送干股,找各种门路抱大腿,求庇护。广丰水背后怕是也有人。只不知是哪家势力。 他岳丈被人围了门,赔了银子,把族人的货都按价买了回来,结果船平安回来,那些族人又反悔了。 气得他岳丈胡子都快揪秃了。 “这次万家族人给大家闹了个不痛快,影响到大家的生意,我岳丈说再托关系寻一艘船回来,咱再一起出海。” “你们还去啊?” “小霍惜,你别说你不想去?” 霍惜朝他挑了挑眉。裴佑璟就用手朝她点了点,笑了几声。 “你家财大气粗,干嘛还跟我这种小门小脸商户绑一块?等你家去西洋的大船回来了,你家哪里不能去,做独家生意不好?”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啊,是你说的吧。哥哥深觉有理。若万家再寻一条船回来,咱这生意就不算小了。小霍惜,你说,若我们有两条船,都跑东洋这条线还是分开来跑?” “大家觉得呢?” “各有支持。哥哥想听听你的想法。” 裴佑璟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时候跟霍惜说话,好像她懂得很多一样,并不觉得她是一个见识浅薄的小姑娘。 霍惜埋头寻思。 若有两艘大船,她当然是想跑不一样的线。 而且西洋南洋线,虽说路途远,但那边国家多,物产也多,香料多,名贵的珍货也多。东洋物产不足,也买不到更多的香料。 而且随着卫朝派郑禾太监出使西洋南洋各国,如今那边的国家与卫朝外交关系更友好。比不断滋扰生事的倭民海寇更是让人放心。 不过东洋也自有它的好处。 地方近,从宁波过去,不过是一千六百里,比去广州港还近,出发去西洋的船只去了一半的路程,东洋线就能打一个来回了。 去一趟西洋至少要一年半到两年时间。那广丰水要派谁去?舅舅如今还没成亲,家里是绝对不会让他跑那么远的。 “我当然是觉得跑两条线比较好。各有优势。且几家拼货能分担风险,我觉得挺好的。即便船回不来,也不会伤筋动骨。” “那妹妹是想两头都跑了?” “我是这么想。但我不比你们隆兴号家大业大,若我家想跑西洋南洋,我还不知找谁压货呢。” 总要有个可靠的管事跟船压货,她才放心。 几家经过商议,决定今年还在一起出海,船也多买一艘。至于跑两条线还是都跑东洋线,还没定论。但再加一条船,就得再寻水手和船工。 于是便一边卖货,一边悄悄做起准备来。 出了正月,二月中,永康帝北巡。 命太子监国,带着皇长孙,和一众武将乘船去了北边。张辅做为武将,也跟了去,穆俨也被点名跟着去。 临行前,听说霍念武功进步大,张辅特特忙中抽了一天空,跑来查看霍念的身手。 见他果真如武学师傅说的,进步颇大,很是欣慰。并不知霍念背后有人在家里勤教导他,只以为这孩子打了基础后,因自身天赋,进步飞快。 “今年伯伯不能来教你了,你要用心跟着武师傅学,等伯伯回来要练给伯伯看。学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明白?” 霍念点头,有些不舍:“伯伯,你要去哪里?” 张辅着实喜欢这个懂事听话,又肯用功的孩子,抚着他的小脑袋:“伯伯要去北边了,北边异族频频犯边,伯伯要去把它们赶跑。” 霍念听懂了,伯伯是要去北边打仗了。 眼睛一酸,上前一把抱住他,仰着头问他:“伯伯,你会有危险吗?” ------题外话------ 感谢lydia0906,110214083016838,20170416115614980,pll1230,cqcpllm,清枫影自舞,点妈12,20181123095953892,因为阅读而平视世界,燕燕于归,joanjack,150615122106619,900604,kansisi,吴平现,爱西瓜也爱冬瓜,大桥小乔,panxiaobai,妮妮卡酱,bery1501,20191212101443858,等一人归来,2019贝儿,sjs,20170517192212422,夙沙铭霜,米赛拉朵,啊呜大懒猫,小祺祺祺祺飞,如果december,20211014093303002,漫漫优优,20171208004631263,megreal,161018111126284,20171212171800022,20180218152201226,梧桐昨夜西风疾,秋之菡萏,大猫公子,robinhou,金鱼,20191212101443858,20220606223023608,lucia0119,柔声,苏七七s77,ping,如梦令lyj,杭州上面,楚凤云翔,投的月票,非常感谢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忙还是不忙 见眼前这孩子目露赤诚,满脸透着真挚,张辅俯身把他抱了起来。 等回过神也不知自己为何就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正愣神,就见那孩子已是伸出两条胳膊圈住了自己的脖子,把头歪在了他的肩头。 张辅心里软成一摊水。 要不怎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这徒儿从小教导着,就是亲。脸上便带了笑。 但他平时在军中治军以威严,在家治家以严谨,也做不来太亲密的举动。或许年少时已耗光了。 在霍念的背上轻拍了拍,就把他放了下来。 摸着他的头:“平日伯伯跟你说过的话,且要仔细记住,听不懂也没事,只记在心里,长大了看得多听得多自然就懂了。教过你的内功,拳法且用心记好,需时时研习,可知?” 霍念点着小脑袋:“知了。念儿多谢伯伯教导,伯伯请务必平安归来。” “好。若平安归来,定再来继续教习你武艺,将来还教你兵法谋略。” “拉钩!” 见孩子屈着小指伸了过来,张辅虽觉得幼稚,但不忍伤了孩子的心,也伸手与他拉钩,这才离去。 霍念追着跑出书塾,趴在大门的门框着,看他渐走渐远,不知为什么想哭。 晚上霍惜从铺子回来,梳洗好,就见霍念抱着他的小枕头跑了来,在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要和她一起睡。 “没打雷啊,干嘛要跟姐姐一起睡?” 霍念小时候怕打雷。一打雷风就哗哗吹,雨也跟着倾盆而下,自家的船就会晃动得厉害。他小时候害怕,一打雷就知道自家的船要漏雨漏风了,怕船沉了家没有了,就哇哇哭。 长大了这个毛病也没好。 霍念朝她嘟起嘴:“我现在都不怕打雷了。” 霍惜不信,“那为什么不敢一个人睡?要不去跟舅舅睡?” 霍念一听立刻眼里就沁了泪水,伯伯走了,姐姐也不要他:“你是不是有了更小的弟弟,就不要我这个长大的弟弟了!” 霍惜被他吼得心疼得直抽抽,忙朝他招手:“好好,来,跟姐姐睡,姐姐给你讲故事。” 霍念立刻就跑了进去。 还体贴地把门关好,抱着小枕头呲溜就爬上了霍惜的床,还往里挪了挪,小身板都快挨着墙了,朝霍惜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霍惜瞪了他一眼,爬上了床。给他讲了一夜的故事,才把他哄睡了。 看他香甜的睡颜,叹了口气,也不知在书塾受什么委屈了,问也不说。念儿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就特别黏着她。 次日,见他起来后,心情又好了,亲自把他送到书塾,见他还乐呵呵地跟她挥手告别,一颗提着的心放下。 在铺子里呆了一上午,中午就被坎二叫了出去,说他家少爷请吃饭。 有人请吃饭,那还不去?霍惜乐呵呵就去了。 抠门少爷,过了一年,整个人气质又变了。已完全看不出少年时的模样了。是个成熟男人了。猪养肥,该挨宰了。 正想着,话也就问了出来:“你好事将近了?”有何喜事请我吃饭。 穆俨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先是上下打量自己,又问这样的话。 神情淡淡:“我好事将近,你很高兴?” 高兴还是不高兴? 老实摇头:“不知道。” 这万一找个管家婆,管东管西的,后院和庶务也交由夫人打理,进而影响到自己与他的合作关系,将大大不妙。 “要不,你吃点亏,晚几年再成亲?”说完摸了摸鼻子。自己一定是嘴欠。 “就听你的。” “啊?”正想怎么把话圆回来,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自己什么时候牌面这么大了? “真的假的?我没别的意思,真没有”,霍惜朝对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我呢,就是吧,听说有些男人一成亲,就上交财权,万事不管,我这不是担心咱们的合作关系嘛。” 霍惜怕他误会,着急解释。 穆俨淡淡看了她一眼,不知听进去没有。 只道:“你没听京里议论吗,西平侯过继到大房的嫡长子,不宜早婚,若早婚,将妨亲又克妻。”多少人在背后说他命不好。 啊,这么惨吗?“真的假的?”霍惜一脸惊讶。 “灵谷寺大师说的。” 灵谷寺大师说的?那就是真的了,真惨。 就这么个身份,找个有助力的岳家,没准将来还能与二房的庶子争一争。可这克亲又克妻的,等上个几年,黄花菜都凉了。 实惨。啧啧两声。 不想惹他伤心,便转移话题,问他找自己干嘛。 “我将随帝北巡。京中事务我已交由兑八,若有事可去琅光阁寻他。今年出海,若你要去,琅光阁仍会跟你一起。若你银钱不足,也可找兑八支取。” 霍惜愣愣地看着他。 忽然觉得这个平时冷着一张脸的抠门少爷,跟她算年终二成干股,一分一厘都要争的少爷,心肠这么好的吗? 见她盯着自己,一脸的狐疑和困惑,穆俨觉得浑身不适,耳朵都热了起来,咬牙起身。 “哎,这就走了?话还没说完呢!” “我很忙。”拂袖而出。 霍惜愣了半晌,追出门去,见他下了楼梯,转过身,人很快就不见了。便跑回雅室从窗口往下看,就见他在茶肆门口已翻身上马,急驶而去。 想不明白,这少爷是忙还是不忙? 若是忙,这些只需让离一坎二来向自己交待一声就是了,怎的亲自跑来了? 愣愣地回到铺子,就见邹阿奶派人来寻她,说家中来客人了。 舅舅忙得脚打后脑勺,便只有自己回去了,也不知是谁来了。 等回到琼花巷的宅子一看,这都是谁?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年轻男子? 双方互相打量,霍惜与邹阿奶对视一眼,邹阿奶拉着她悄声说道:“说是你三叔,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老大家的儿子,来找你爹的。” 霍惜深吸口气。就知道有一就有二,有了霍五娘那事,就会有霍家其他人上门。 “你是堂妹吗?” “你是?” “我叫霍玄,你爹是我二伯。这是我爹,这是我堂弟霍彤,他是你大伯家的二堂哥。” ------题外话------ 稍后有加更。还有两更哈。芭蕉没想到这个月大家投了这么多月票,破了写书以来的记录,非常感动,无以为报。 叩谢大家的各种支持,还有其他网站的,潇湘,q阅,红袖的书友们,感谢你们的大力支持。非常非常感谢,为你们加两更。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来找活干 霍惜有些愣怔。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霍家大房和三房人。 寒暄了几句,问他们来意。 霍大秦自诩身份,没说话,只拿眼打量霍惜。霍三河父子瞧着有些老实巴结,只朝她笑笑,一脸木讷的样子。 只大房的霍彤拿眼打量她后,便说是来跟二叔找活做的。 “年里,五姑回了家,听说五姑在二叔这里做活,我们便打算也过来看看。家里人口多,三房人,二十几口人,家里只十来亩地,也不够一大家子一年的嚼用。” 年里五姑回娘家,虽装得低调,但谁没看出她发达了。 手上藏的大金镯子都被阿奶扒拉了出来。两个孩子身上还带着银链子,身上穿的都是细棉布衣裳。 就是过年走亲戚装门脸也没这么装的,不是发达了是什么。 阿奶在家里骂了二叔好几天,说他提携出嫁的妹子提携外姓人,都没想过提携一大家子父母骨肉。 才过了年,就打发他们过来找二叔了。 “我爹没和五姑遇上?”爹年里回来没说什么啊。 “年里五姑婆家族里有小姑子出嫁,她是初五才回的娘家。” 怪不得呢。这要是初二和霍五娘同回霍家,她爹怕是年里要被留在霍家,回不来了。 不过霍家里还有三兄弟呢,这来了两房人,霍四畔呢?那人霍惜小时候是见过的,拦着她爹要钱,她对他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霍大秦默默打量二弟的这个女儿。 这些年二弟说她身子不好,从没带她回去过。瞧她还带着丫鬟,身上穿的,和这一身气质,养得真好。 听说二弟家的大儿子还送到学堂读书了,看来二弟是真发达了。每年过年还只给十两银子,怕是存了不少。这城里都有宅子了,还有看门看院子的老仆了。 当年要是招赘的人是他…… 霍大秦忙晃了晃脑袋。招赘可不是什么好事,那名声能好? 将军山的庄子里,霍二淮一早接了广丰水送到庄子上的一船蔗糖,忙着领吉老庄等人练糖,分身乏术。 今年两个孩子说还要出海,那糖的量就少不了。 若有多的,还能让沈掌柜带着往宁波和松江去卖给番商,这糖都是能卖大价钱的,可不能轻忽了。 忙了一上午,中午歇息回院子吃饭。 见杨氏正在屋里裁布料。 “安安呢?” “奶娘在哄他睡觉呢。” 见霍二淮要挪步,忙叫住了他:“你可别去看他,吵醒了他,他那大嗓门一哭,要哄半天。” 霍二淮想到小儿子那大嗓门,也是头疼。 “念儿小时候哭起来没那么响啊,掉眼泪有时候都没出声,看得人心疼。这安安简直是魔星转世,嚎起来我头皮都发麻。” 杨氏笑了起来。 “许是吃得好吧,我现在虽不喂他了,但奶娘奶水足,现在又有牛奶喂他,隔不到一时辰就吃一回,吃得白胖,嚎得声音也大。” “福儿买回来那牛,还真是好东西。一天产大几十斤的奶,咱大人都能跟着喝。喝不完的按着惜儿说的法子,做成奶粉,粉片,念儿也爱吃。” “可不是,也难为福儿大老远运了两头牛回来。你看这倭国的剪子……” 杨氏朝霍二淮扬了扬手上的剪刀:“挺好用的,锋利。” 摸了摸手上的倭布,花纹好看,都不用绣图样,还耐穿。入春了,她得紧着给几个孩子做几身单衣出来。 霍二淮看了看杨氏手里的剪子,没想到大海那边的岛国也有这样的好东西。福儿说了好些,他都想出去外头看看了。 “那红参惜儿说留两根在家里,我看我们也用不着,要不拿去卖了?也好换些钱?” 杨氏瞪他:“卖它做甚!那是活命的东西,想买都没地方寻。惜儿说留我们补身子的。再说咱现在也不缺银子。每年田地租子,都收在咱这里,咱手里有大几千两银子了吧。你还换钱,钻钱眼里了你。” “我不是给咱搂银子。两个孩子今年又要出海,听说还加了一条船,两条大船,得花二三十万两,我一想心里直打哆嗦。怕两孩子手里没钱用。” 杨氏放下手上的针线活,叹了一口气。 “他爹,你说再往前几年,咱哪能想到家里也能谈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啊,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只想着年底能存上几贯钱就谢天谢地了,来年也能过得宽裕些。” 哪想到,如今自家城里有宅子有铺子,郊外还有庄子有产业了呢。 霍二淮也感慨:“可不是。要不是捡到惜儿和念儿,咱一家没准还在水上飘着。安安,估计也来不到世间。” 想到安安,杨氏满脸带笑。 “可不是。咱也做不了什么,把身子养好了,不拖累几个孩子就是最好的了。你不要只顾着糖坊那边,蚕房那里,你也要多上点心。惜儿对去年蚕房的收益不是很满意。” 霍二淮点头:“我知道,今年蚕的病死率应该没那么高了,养五回蚕定是没问题的。我到时看看能不能养六回蚕,一亩桑田若得一石以上的茧子,也能给两个孩子多贴补些。”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庄仆来报,说城里来人了。 等霍二淮急急划着船进城的时候,霍大秦四人已在宅子里好生吃喝,并睡了一觉。 霍惜也不知如何安排他们,只在他们在宅子里休息,等让人通知霍二淮。霍大秦坐不住,拉着儿子霍彤去莫愁湖看景去了。只留了霍三河父子在宅子里。 霍三河和霍二淮一样,都是长在中间的孩子。 也不是说中间的孩子父母不疼,但年轻父母对头一个孩子肯定是带了很多期盼的,最小的孩子因为是最后一个,那也是千疼万疼的。 中间的孩子自然就少了一些期待,关注度自然就少了。 所以霍家四兄弟,大的小的还送去乡下的书塾念了两年书,中间的霍二淮家穷送去给人当赘婿了,霍三河老实巴交的,家里的十来亩地,他这房人是出力最多的。 现在到了城里,看见二哥宅子里有一块菜地,也闲不住。在菜地里倒腾,还指点一旁的邹阿爷。 霍二淮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 “三弟?” “二哥。” “你们怎么找到这来了?” “跟五妹要的地址。现在农闲,爹娘让我们上城里找你要些活干。” ------题外话------ 感谢书友20200605204943333打赏,感谢20190610181707546,1****94,18****17,薄雪忧岚,himes,668027,manyu626,荭雨,萧雨嫣~,ring_ring,芥茉丝儿,大猫公子,包果玉,140416192418983,握梅闻花没了,好空白,简琳,rjcissy,20201016153146191,一簑烟雨任平生,zw5221011972,yy要cc,4***65,161001101018272,regina_anuan,古情迷恋,20171229223912413,吃豆沙的猫咪,卡菲诺娜,20190907155055768,zhaoyijin,米赛拉朵,寂寞的鱼儿,敏,亂ooo,2****79,20170920165338040,lapalmaca,akunjohn,panxiaobai,honey1122,20210725012450069,20170920165338040,漫漫优优,啊呜大懒猫,140430170321537,manyu626,2019102310321573,清言小语,慧媚园特级经销商秋心,投的月票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看中他什么 因为霍家人进城,霍惜和杨福带着霍念去了内城的宅子住。 霍念现在读了两年书,懂了不少。 又觉得现在有安安了,一心觉得自己是爹娘的长子。见叔伯兄弟过来,装小大人陪着一块吃了饭,还想留下招待,被霍惜和杨福拎到了内城的宅子。 霍念长得跟霍二淮和杨氏没一点像。霍惜也不想别人多打量霍念,在他面前说酸话。 杨福是纯粹不喜欢那一家人子。 小时侯杨福跟着姐姐姐夫去霍家,那家人从来都是当他拖油瓶的,大过年的,连个饱饭都没让他吃。他才不去讨嫌,也懒得招待他们。 两人哄睡了霍念,就说出海的事。 “隆兴号他们几家都说,若要避开七八月的台风期,最迟五月初就得出发。现在是打算四月底出发,这样的话,还能回来过年。” 霍惜摸着下巴寻思,四月底想出发,这就有点赶。 自家的货倒是容易备,只装上白糖冰糖就占了大半的重量了,其余的丝绸生丝这些自家去年收上来的库里还有。 作坊做出的东西,也都留着,准备出海用,都没怎么往外卖。 自家的货准备得快,往东洋去一趟是没问题的,“其他几家货都备齐了?” 去年的水手船工都是现成的,五月初之前想去一趟东洋应该问题不大。 杨福点头:“他们几家比咱家的规模大,只往自家铺子里调货就行。只是另一条船,怕是没那么快。” 那是一定的。现在船是定好了,但还没交货。 而且要往南洋西洋那边去,水手船工也不一定好找。因为这一趟至少一年多回不来。若是不顺利,两年多几年都不一定回得来。 路途远,就意味着各种凶险。应征的水手船工就不如东洋线那么顺利了。 “惜儿,我听那几家议论,这回不打算往平户靠岸,想从太仓港出发往朝鲜的釜山港去。他们还说,回来时想到耽罗岛靠岸,换几匹马回来。” 这回去朝鲜? 去朝鲜也成,那边与卫朝的关系好,商家与商家交易,更和善些,比去倭国让人放心。 耽罗,霍惜也知道,后世叫济州岛,是著名的旅游胜地,但现在还是朝鲜流放犯人和养马地。 “你听哪家说想去耽罗岛换马的?耽罗岛是著名的养马地不假,但跟我朝的马匹交易,历来都是朝贡,官方交易,私人商家想换,怕是挺难的。就算你们能换到马匹,运回来,市舶司还能给咱留下?” 不都收缴了去? 去年朝廷以三万匹绢,两万匹绵布,换回朝鲜一万匹杂色马,合马价一匹是三匹绢两匹绵布,合银子差不多是二十两银子。 就算运回来,市舶司不收缴,一匹马拉到牛马市,估计能卖个大几十一百两,想赚回此次出海的成本,那得拉多少匹马? 而且运了马,占了重量,那每一家还能再装其他货物了? 有点不划算。 “各家并不想做马匹交易,就是觉得那边的马便宜,想买几匹回来放自家里用。”杨福说道。 留做自用? 现在军马缺得很,跟草原那边正暗戳戳准备干仗,不互市,马匹买不到。高门大户即便富裕的,家里可能也没一两匹马。也不是没钱,就是买不到。 若见着坐着牛车出行的大户人家,也别取笑,人家真不是没钱。 所以大户人家想偷偷私贩一些马匹回来,太正常不过了。 牛马市那边,马难寻,但骡马还是能买到的。有时候军中退下来的老马也能幸运地撞上。 霍惜寻思了一番:“咱家现在也不需要马来拉车。不过,若其他几家都买,咱也不好太另类,跟着买个几匹就行。太多了,打眼。还容易被人盯上,咱没权没势的,若朝廷要收缴,咱还拦不住。得不偿失。” 杨福点头:“行。那我会根据情况打算。我看去年带回的红参挺好卖的,价格也高,若今年往釜山那边去,我准备多购些回来。” 霍惜同意,又跟杨福盘了一下要带去的货,及要采买的货。 等盘好东洋线,杨福问她:“惜儿,那往西洋线,派谁去啊?要不我去西洋,让听雷沐雨两人压着货去东洋?他们俩人去年跟着走了一趟,也有经验了。西洋若没可靠的人压货,我也不放心。沈掌柜都说若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他就跑一趟。” 霍惜摇头:“沈掌柜是走不开的。铺子里的事都要靠他支应。你去西洋,娘是不会同意的。你还是老老实实跑东洋吧,今年跑回来,明年就可以跟秦姐姐定亲了。” 听到说他的亲事,杨福红了脸。 他也想平平安安的,回来好娶他的心上人。 接下来,二人便忙着出海的事。东洋的事定了,但西洋的事还没个影子。 五家人几乎天天凑在一起商议这个事。 另一艘船,万家找关系要来一艘三千料的大船,船已经定下。但有经验的水手却不好寻。一众船工好找,广丰水利用与渔户常年的友好往来,找船工便当得很。 五家人中只广丰水和万家稍微弱一点,万家找船,广丰水找船工。其他三家便通过各种关系去找水手和船老大。 马祥订了亲,但也没闲着,今年还是想跟着杨福跑东洋,拉着杨福脚不沾地去找愿意去西洋的船工和水手。 渔户们岸上没田地,都是生活穷困,不得不在水上讨生活的,一年也攒不下二三两银。 现在听说跑一趟东洋线,就能得至少一百两银子,若东家贩货顺利,回来还会有花红。若不幸身故,还能再得一笔身价银。家中人多的,都愿意去应征,想闯一闯。 这些渔户,他们的水性都是相当不错的,而且多年在水上讨生活,也能应付水上各种局面,看天气也多少会一点。 如此,广丰水很快就把去西洋的船工找好了。 而东洋的货各家也都已备好,派人先行押货去了太仓港,整装待发。 杨福临行前,终于得到秦昌之的准话,若他此趟平安回来,就允他上门求亲。把杨福乐得一蹦老高。 霍惜本来并不看好这一对。 觉得秦昌之那个板正的老头,应该不会同意舅舅娶他宝贝孙女的。 秦昌之也不是没有机会起复。只要有什么契机,遇着大赦,他家的秦怀敏就能科举入仕,挤身官家了。 和自家这样的泥腿子大大不同。 舅舅这辈子应该是不缺钱花了,但他一辈子也就是个普通的商户了,秦怀妤看中他什么了? ------题外话------ 感谢大家投推荐票,及各种支持,感谢相思豆1968,****29,曾韵,王小猫,hzs59616150,水晶碎玻璃,木木tata,kevinvivian,20170824114329174,haoyuanbb125,lyingcky,ghl126xa,辛苦最是月,150815124837923,meouqh,ly19741982,20220606223023608,160324162035635,四月含睛,20190901092327881,清泉石上流lj20,20170416115614980,2****40,1****70,161230084543836,20181126094744000,天生是欧皇,20201008010546820,自由成长的树,20191104231834240,20201130162257140,吃豆沙的猫咪,投的月票。 虽然我一个一个敲这些数字,敲得我眼晕,但我乐意,且非常高兴。爱你们。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否极泰来 杨福临行前,也傻傻地跑去问秦怀妤。 “你莫不是同情我,怕我回不来,安慰我的?”真的今年回来就定亲么? 秦怀妤娇羞地剜了他一眼:“怎不见我去安慰他人?我忙得很,哪有闲心哄你玩。” 虽没半句甜言蜜语,但杨福就是心口甜得慌,喜得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 也知她在忙着女工作坊的活,温声叮嘱:“你不用太忙碌,我,我有银子,够你花用,你需顾惜着自己的身子。” 秦怀妤面红耳热:“何人需要你的银子。我自己能挣。” 这两年她攒下了不少。 给作坊当管事,一个月有五两的月银,她每月手脚还快,做绒花,做扇面,画绣图做绣样,哪样都能卖钱,铺子给的工价高得很。她一月也能赚好几两银子。这一年就攒下不少了。 “那,那我先存着,将来……我都给你用。我,我读书少,你莫要嫌弃,我会给你好日子过的。” 呆子。秦怀妤暗骂几声。 “我若想找读书人,这会何苦与你说这么多话。”呆子。 “我就图你人好,跟你在一起踏实。你好好的,在外多注意自身安危,等你平安回来,就上我家来求亲。” 面色通红地说完,把一个包袱往杨福怀里一塞,跑了。 杨福追了几步,停下。打开包袱,见里面有两套衣裳鞋袜,底下还有一个平安符,嘴角立刻咧老高。 没两天,杨福走了,带着听雷和沐雨。 杨氏有些愁怅,不想他走,但又关不住他。抱着安安深深叹气。 霍惜逗安安:“舅舅走了,下次回来,安安就能开口叫舅舅了。安安叫舅舅,舅舅……”摇晃他的小手。 安安嘴角咧着,也不知笑什么,口水滴嗒掉在围脖上。 杨氏一边给他擦,一边愁得叹气:“希望今年你舅舅回来,可别再走了,都不够娘提心吊胆的。去年娘和你爹光往寺里添香油就添了不少钱。” 杨氏有些心疼。 但想着可能捐得多,老天爷见她心诚才让杨福平安回来,又打算今年再去多拜拜,再多添上些。 霍惜不想她伤感,转而问起霍家那两房人。 她不想应付他们,二来也是真的忙,这些天都只在内城宅子里呆着,都忘了问她爹怎么安排那两房人的。 杨氏一听立刻收了愁怅:“要我说,你爹就是太心软。他那家里,一年到头都不记得过问你爹一声。有什么好事也都没你爹的份。倒是家里侄儿侄女要成亲嫁人,就巴巴地来寻你爹,要你爹出银子。” 巴拉巴拉抱怨了一通,也是心疼霍二淮。 又说霍五娘,左叮嘱右叮嘱,让她低调些,还是跑到娘家面前得瑟,让那几房人都跑来求霍二淮找活。 也没见前面那些年没了霍二淮,全家二十几口,就等在家里饿死了。 “听说你五姑婆家也在找她,她倒好,过了年,跑了个没影,她婆家倒是天天上霍家坝要人。你五姑如今手里有钱,哪里会舍得给那家子掏出来。” 霍五娘如今一家子日子过得好,可不会再回卫家任他们摆弄。 “那爹给霍家人安排了什么活?” “还跟你五姑一样,让他们在水上讨生活,你爹是不敢把他们带去庄子的,若让你奶知道了,能打包了行李带一家人赖在庄子上。” “那爹给他们买船?” “买了两艘。不过你爹这回精明了,也知你大伯你奶的尿性,买了船,先到河泊所那边登记了,那船便在你爹名下。还让他们写了欠条,才把船给他们。你三叔还好,你大伯那人精明,吃进去的绝不会吐出来的,到时可不会把船资还你爹。” 霍大秦那人一看就知道是精明人,又仗着兄长的身份,只怕还想着摆弄下面几个弟弟。 “爹安排他们去村子里收货卖货吗?” 杨氏叹了口气:“现在京郊附近的生意,做的人多了,他们都是生面孔,怕是揽不到生意。你爹就建议他们可以一边打渔,一边做客舟搭载乘客的生意。那村里用牛车载客拉货,一月也能赚不少。那船载的还不比牛车多?” 勤快些,一天都不止挣大几十文。 “所以他们把船改为客舟了?” “没有。只你三叔带着霍彤做那客舟的生意。你大伯看不上客舟那三瓜两枣,听说进村收货卖货赚得多,便带着霍玄去做贩货生意了。不过依娘看,大房人都是吃不得苦的。能不能赚到钱且不知呢。” 手脚勤快的,别人又给领了路,怎么着都能混口饭吃。吃不得苦的,把饭端到他面前,估计都懒得动手,还得人喂进嘴里。 杨氏撇嘴。 想起霍大秦打探这个打探那个,还想上衙门查霍二淮的家财,心里就不屑。 家里的产业,都不在霍二淮名下,就是为了防着霍家。 又想起大房那家人,对二淮的安排这个挑剔,那个挑剔的,只想二淮给一大笔银子才好。想起霍大秦那一副他是兄长,看不起二淮的样子,她心中就窝火。 她和二淮那十年,难成那个样子,孩子生病了,回霍家想借一百文钱,还被霍大淮说家里这个困难,那个困难,不肯借。 那年船遭了风,被掀了顶,没钱补,大冬天的想回家住几天,秦大淮还一副他们想回家分家产的样子,说了不少酸话。 二淮连夜带着她和福儿离开了霍家,三人在村口一个废弃的土坑里过了一夜。临走捡了人家不要的稻草,给船扎了顶,一家人在船上熬过了那几天风雨。 这桩桩件件,光想起来就心酸。 霍惜给她擦眼泪,温声安慰:“娘,都过去了。如今咱家过得比他们可强多了。” “是,咱家现在过得强。他们还得上门来求咱们给活干,娘想着就开心。” 杨氏在脸上抹了一把。 “那会他们说你爹绝户,现在爹娘不仅有你和念儿,还有安安了,爹娘心里高兴。” 安安感受到杨氏的情绪,伸着小手在娘的脸上抹了一把。让杨氏欣慰得很,抱着他狠亲了两口,觉得上天待自己和二淮不薄。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自找上门 杨福走后半个月,李峪来了京城。 “什么?峪舅舅你要出海?”霍惜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是在寻摸出海的人选,但没想过让李峪去。 “外叔祖,叔祖母,表舅娘能同意?”怕不是偷偷跑来的吧? “他们同意了。”李峪说的轻描淡写,但霍惜也能看得出来,只怕是他提出要出海,在家里做了好一番工作。 “主要是你舅娘不同意。你外叔祖倒是希望我趁着年轻多走走看看。” 见霍惜一副吃惊的样子,李峪笑了笑。 “惜儿你是知道的,我读书不行,这些年也没考个功名出来。给你管铺子后,我到处跑,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前年随你在松江与番人换货做生意,我又喜欢上了与番商打交道。” 前年霍惜带糖去松江寻番商,李峪跟在一旁看她和番商做生意,一来一往的,他就喜欢上了与番商打交道。 只要到松江查看铺子,就会带着货与番商交易。还自学了一些番话。 听说今年霍惜要与人拼货出海,立刻就心动了。哪个男人不想四下走走看看呢。正好有机会可以到海外看看,他想出去,也说通了家里人。 “南边的铺子,你放心,我爹会接手。他经验比我还老道,年轻时就替你外祖父打理庶务,看人做事都比我准,铺子交给他你就放心吧。” “铺子交给外叔祖我当然放心。只是他年纪大了,我怕他来回奔波身子吃不消。” “没事,这几年他身子养得好。也会带两个管事在身边培养,将来也好替你培养一些人手出来。” 即然李峪想出海,也做通了家里的工作,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霍惜当下便让沈掌柜带他去见了其他四家管事,让他参与其中讨论出海的一众事宜。 押货出海的人选定了,伙计管事的也都定好了人选。霍惜和沈千重接下来又忙碌了一个月,把要带去的货备好。 此次下南洋的船足有三千料,但路途远,船工水手多,要带的补给也多,一家最后只能携带一百吨的货物。 广丰水的货物一半是糖,另一半是丝绸,棉布,瓷器,茶叶,及各色工艺品。 六月底,五家人把货备齐装船,七月初一,香工领着大伙在船头拜了海神,敬了香果香茶,放了炮仗,船便从太仓港出发,往南洋而去。 李石悟来送儿子。在京城外城码头看他登船离开,脚步久久未动。 “外叔祖?” 李石悟回头:“外叔祖没事。好男儿志在四方,若不是外叔祖年纪大了,外叔祖都想亲自去。哪轮得到那小子。你没见他走的时候,嘴角是扬着的吗,心里带着对未知的期待,不定心里多高兴呢。” 霍惜见李石悟没太多伤怀,一副释然的样子,一颗心放了下来。 李石悟扭头在霍惜在悄悄松气,笑道:“傻惜儿,你可别心里有负担,就算他此行不顺行,最后回不来,那也是他的命。他自己做的决定,与旁人无关。我来时,你叔祖母还跟我说,且要宽你的心,莫叫你多想呢。” 霍惜朝他笑笑。 希望李峪舅舅此行平安,不然,自己心里是过不去这个坎的。 两艘船远行后,霍惜休息了几天。紧崩的那根弦放了下来。 本来以为手里的银子还挺多,没想到两艘船出海,二十五万两银子就没了,又借给任家十万两,钱庄里的钱缩水大半。 在内城的宅子里睡了一天,出来内城各条街上晃荡,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带着两个丫鬟和踏月在城里晃荡着,吃了一肚子的街头小吃,嘴里的吃食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人一把拍在了肩膀上。 扭头一看,娘勒,吴有才! 路这么窄的吗? 想装不认识,奈何吴有才已认出她来了。 见踏月要上前扒拉开吴有才的手,霍惜忙给他使了眼色,踏月只好站到她身边。 吴有才往踏月身上扫了一眼,看向霍惜:“差点没认出你来。怎么,又有贵主找你牵线搭桥了?” 霍惜眼珠子一转,咽下口中的吃食,朝他一脸谄媚地笑:“可不是。我正领着人上大街上转悠,想寻贵人呢。” 上回的糖让吴有才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他拿去送给各路贵人,可是得了不少好处。 如今他在市舶司虽没升职,但也不是个闲差了。他虽没功名在身,但他在市舶司这种炙手可热的衙门里,可是站稳了脚根的。 再有贵人想安插人进来,挤都不能把他挤下去。 如今吴有才越发有些肥头大耳,整个人比上回见到又圆润了一圈,这样子要是跑到梅花山想坐软轿上山,两个轿夫都不一定能抬得动他。 啧啧。 “你贵主有什么好东西?” 呃……霍惜脑子飞快地转,“好东西他有,但不知大人能用什么来换。等闲东西他看不上。” “走走,我们换个地方谈。”吴有才拉着霍惜去了茶肆。 听说霍惜手里没有白糖,吴有才还一阵失望。不过又听说有一种像冰一样的糖,眼睛又亮了起来。 不过没见到实物,他也没有出价。 隔天上午,等霍惜拿了冰糖给他,吴有才立刻就点头应了。 讨价还价一番,用市舶司库房里的二百石胡椒,二千匹绸布,三千匹棉布换了霍惜手中的一百石冰糖。 一斤冰糖霍惜开价三两,她的货价值三万六千两。胡椒当前市价是六钱一斤,二百石不过是一万五千两不到。加上绸布棉布总值不超三万两。 吴有才觉得他是官,霍惜与他背后的贵主是商,他当然是要占些便宜的。 最后见霍惜一脸肉疼,吴有才心情大好。双方约定好交货时间,吴有才高兴地离去。 霍惜用了价值不到五百两的蔗糖练成一百石冰糖,换了吴有才将近三万两银子的货,自然是不敢在京中再冒头的。 听说徐后还停灵宫中,京城附近连陵墓都没建,霍惜心中咯登一下,她知道要往哪里避一避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准备北上 沈千重对于霍惜换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诧异不已。整个人木了半晌。 “这么多胡椒,怎么换回来的?” 胡椒也算是稀罕物,本朝不产胡椒,都是要靠海外诸国进口。 不过这些年开了海禁,海外各国商人带的最多的东西就是胡椒。朝贡货物清单里也都是大量的胡椒。 从爪哇,三佛齐来的商船,几乎每艘都要携带大几万斤的胡椒来。再加上郑禾又从海外带回来大量的胡椒,至使市舶司的仓库里堆满了胡椒。 听说去年过年时,永康帝不仅把胡椒赏赐给藩王,公主,皇亲们,还给“靖难之役”中参与征讨的将士、千户、百户们,各赏赐胡椒二斤,旗军们赏胡椒一斤。 可见京中胡椒是挺多的。 不过,东家连人家市舶司仓库中胡椒多得泛滥,这都知道? “那京中胡椒这么多,咱换回这二百石,还能卖得出去?” 估计价格卖不上去了。沈千重又愁上了。 “怎会卖不出去?”霍惜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现在胡椒是重要的调味品,就算朝廷赏给文武百官,那能有多少?一人两斤,能吃多久?再说了,没有赏赐的那些人,还不巴巴望着?别人有,自己没有,好面子的都会想方设法找些胡椒来买。” “就算京中多胡椒,咱把它往北运啊,往中原那边卖,一斤至少能卖一两银子。反正我是不愁的。” 沈千重想想也是。 这胡椒大伙都吃习惯了,就跟那盐一样,已成厨房不可或缺的一味调料。定是能卖得出去的。 是他着相了。 便高兴地盘算起东家这次换回的东西能卖多少银子。 那丝绸棉布,在卫朝是卖不上高价的,但若运出海,往番外卖去,那就是数倍的利。这可不少了。 是啊,是不少了。可着吴有才一个人薅,霍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且她没想到这回大意了,竟在街上被吴有才认了出来。 不行,得避一避风头。 万一吴有才找她问冰糖的来源,或是让她带着去找背后的贵主,她上哪变一个人出来? 怕是要遭。 “沈掌柜听说了吗,徐皇后还停灵在宫中。” 沈掌柜有点愣怔,怎么说着说着就跳到徐皇后身上了? 老实点头:“知道。”这事京中还有不知道的吗?不过这跟换货有什么关系? 见沈掌柜不明白,霍惜向他解释了一番。 太祖和高皇后合葬在京郊孝陵,先帝建文帝是没有陵墓的,到现在都没有归葬,朝中议论纷纷。到永康帝上位,也没有在京郊给自己和徐皇后建陵墓,这还不够明显? 看来帝心已决,是真的要迁都了。 “我准备去北平一趟,在那边再多置些产业。也顺道看看咱们去年北边开的几个铺子。” 顺便避一避吴有才。 沈千重听明白了,他也觉得此趟很有必要。若等大家都回过神来了,怕是顺天府的地价都要被大家炒起来。可是,东家一个人去吗? “要我陪你去一趟吗?” 霍惜摇头:“你走不开。现在舅舅走了,峪舅舅也走了,你更忙了,你得留在京城坐镇。” 沈千重点头,他是真的走不开。商定好后,二人便着手做一些准备。好歹老远往北边去一趟,总得带些南边的货物过去。 这一趟的花销不得一路赚回来? 霍惜回了一趟庄子。 霍二淮和杨氏得知她要一个人去北边,不同意。 杨福走了,这孩子也要走。杨福还好,一船的人,又是个男人。霍惜是个女流,夫妻二人不同意她远行。 但霍惜主意已定。霍二淮见说不动她,便说要跟着她一起去。 霍惜没同意。家里现在事情多了,她爹走不开。 “爹你得留下,京里桩桩件件都需要你料理。而且霍家两房人还得你盯着,娘不好应付他们。”还有个四房,不知为何此次没有上京城来找活。 万一见大房三房挣着钱了,也找来,只杨氏是对付不了他们的。 霍二淮一听,觉得惜儿说得没错。 霍家那些人连他都不放在眼里,孩他娘的话他们更不会听了。只好点头应下。 “爹你们放心吧,我带着踏月一起,也会带上两个管事,香草和夏荷也会跟着我。我们去一趟,快的话,两三个月就能回来了。” 见她已打定主意,夫妻俩也没再多说。只给她准备各项东西。 霍惜从庄子的地窖里取了一船的粮食及糯米带上,又带了庄子里养蚕养得好的两个妇人。 对三个庄子交待了一番,便带着杨氏和安安回了城里。 霍惜要北上,霍念身边也没个亲近人了。杨氏和霍二淮不放心,带着孩子又回了城里。 得知姐姐要出门,而且要去很久,霍念闹了两天脾气。 也不说话,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边,睡觉也赖在她床上,赶都赶不走。 “姐姐很快就回来了,去过这一趟,保证以后都在你身边陪你,哪都不去了,好不好?” 见他嘟着嘴不说话,继续哄:“而且你现在要在书塾里念书,回来还要跟着秦先生做功课,早晚要跟着逐风练功夫,哪有功夫想姐姐呢。” “怎么没功夫!我只要一回家,看到姐姐在家,我每天能看到你,我就高兴。可你出门,我上哪看你!” 吼了两声,不高兴了。话一说完自己委屈上了,开始掉金豆子。 把霍惜心疼坏了。 哄了他好半天。最后把人哄睡了,也没把人哄好。 伯伯走了,舅舅走了,姐姐也要走,霍念心情糟透了,哭了两天鼻子,上文课武课直打蔫,学堂里的饭都吃不香了。 霍惜心疼他,狠陪了他两天,带他游湖看景,吃各种小吃,许了各种好处,这才勉强把人哄好了。 临行,交待逐风务必看好霍念。 逐风点头应下。 他们兄弟四个若不是有主子,还要继续躲在黑暗里,跟个流民山民一样,见不得光。如今这样的好日子,定会好好珍惜。 霍惜最后带着装了满满当当货物的两艘船,北上。 三天后,抵达淮安码头。 ------题外话------ 感谢:随风,书友170114084307702,打赏。感谢大家各种支持。感谢:1加1,陈娘,hielome22,城市菜花,20171213233732162,凤沙铭霜,yingxiaoxue,20200624171244338,20171018231340009,玄又玄,书友201903211165359191,猞猁747474,20190916213730340,2019091621370340,20180224092604044,满堤柳,20220713220414967,20190916213730340,包果玉,20190916213730340,西子小鸟,七佛茶,随风,haoyuanbb125,一个人也不错000,电话烤箱改二,赖皮小狐狸,如花似蝶,汩汩泪泪,侠肝义胆,20190610181707546,雨夜心语8803,如梦令lyj,老颜yyz,do,玻璃心,4****37,月半窗,大熊猫,星之~,墨洗尘心,kansisi,20220624171244338,西宁影子,jojoliu,1****98,简琳,4****80,丁思豆1968,****29,投的月票,感谢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再至淮安 [] 霍惜数年之后再至淮安,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年少时运漕粮至淮安,奠定了她想做南北易货生意的想法,开始了她的商路。 如今再至淮安,看着繁华程度更盛以往几分的码头,心中激荡。 如今已不需再征缴渔船运漕粮了,永康帝在运河各地广设卫所,一为囤田,让将士们自给自足,二为运漕粮。 每年到收粮期,会由运军往五大粮仓分段依次递运漕粮,十人驾一船,一船载三百石。如今运军已达十数万之多,早已不需征调渔户船只运粮。 再看如今运河,已南北打通,南北商船络绎不绝。 再加上由西经隋唐运河而来,渡淮河而至淮安的,中原各地方来的商船,更是云集淮安。 运河里运漕粮的,运军需的,运木材,建材,运各地物产的,各商船、客舟,挤满了运河两岸,延绵数十里。 霍惜命自家两艘船在码头停靠,带着两位管事和踏月上了岸。 让苏喆和袁胜两位管事进广丰水在码头的铺子查帐,自己跟着后面。 牛掌柜不知霍惜身份,但每年年终盘账,霍惜都会列席,他自是认得三人自总部而来的。 很是热情,带着三人查了账,又入仓库查了进出货名目,及库存。 淮安铺子数年营收居各铺子榜首,也就去年落于宁波铺子之后。有此成绩,牛掌柜居功至伟。 查完账,见霍惜要去码头看货,牛掌柜便跟着一起。 路过宫家铺子,霍惜往里探了探,问了伙计,说少东家好久没来了,李能管事也不在。 牛掌柜看了她一眼,见她提起宫家少东家和李能,一副语气熟稔的样子,在一旁说道:“这些年咱家铺子多亏了宫家照顾,宵小都不敢登门。” 霍惜自是知道自家铺子得宫家关照的,这两年自己往宫家送的番货也不少。“各年节可有往宫家送礼?” “有。各年节从不敢落下。” 霍惜点头。 广丰水总部在京城,其他地方铺子,要么抱地头蛇大腿,要么给有势力的一方送干股,不然想在别人的地盘上好生做生意,其实挺难的。 这交通不便,联系不便的,传个话,通个信都得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遇上事,若想等京城总部解决,黄花菜都凉了。 见宫子羿和李能不在,一行人便去码头看货。 码头上各方运来的物资多而杂,交易的商家挤满了码头。 中原地区运来的各种杂粮,黑豆,小米,各种果蔬,红枣酥梨樱桃,川蜀之地的大蒜生姜,云贵的药材,菌子,金针菜等各种干货,西南的藤绳,麻竹等物,应有尽有。 但最多的就是粮食、建材和布匹。 现在北平要建城,各项物资都通过运河往北运。 一路过坎过坝过闸,商税关税,各种费用。 但运粮食和建材是免征过路费的。特殊时期,特殊条例,这就跟现代过高速公路,免征绿色农产品过路费,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为鼓励商户往北边运送急需物资,而开的绿色通道。 所以各路商家大多以运粮运建材为主,中间夹带各种物事。 霍惜带来的两条船,一多半也是粮食和布匹。不要说商人奸滑,谁赚点钱容易呢? 一行人在码头看货,见一绛州来的商人正在兜售他带来的澄泥砚,听那人自卖自夸,霍惜也挤上前去看。 “我这砚大家知道吧,始于汉,盛于唐宋,可是四大名砚之一。以沉淀黄河千年的渍泥为原料,经特殊工艺制成……” 那人说着两手各持一砚互击了一下。 “看,质坚且耐磨,储墨不涸,积墨不腐,历寒不冰,呵气可研,不伤笔,不损毫,世间难寻的好物……” 霍惜噗嗤就笑了。 耳边不知怎的就响起:“来看一看,瞧一瞧勒,只要九十九,就要九十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她嘴角扬着,给牛掌柜使了个眼色。 牛掌柜便挤上前拿了一方砚台过来给她看。 她也不甚懂这些雅物。但觉雕工古仆大方,造型独特,旁边有一些读书人在一旁试,试完都掏钱买,想必是好的。 苏喆、袁胜两位管事能当上管事,自然也是通文墨的。上前又辨又闻的,朝霍惜点头。霍惜便让他二位买了不少。 让牛掌柜下回随船发回京城。 江南文人墨客多,应该能卖得上价。 在码头一边走一边看,又遇到一个西南来的布商。 经讨价还价,用一百石胡椒,换了他手中所有的布匹。有麻布,土布,棉布,和二千匹蜀锦。双方皆大欢喜。 “牛掌柜把二千匹蜀锦和几箱澄泥砚往京城送。麻布土布棉布我就带到北平。” “是。那另外一百石胡椒要不要放在淮安卖?” 霍惜想了想,摇头,“我带着北上吧。” 在淮安盘桓一日,又买了许多淮安土产,继续北上。 在徐州看过铺子,未多停留,继续往济宁而去。 济宁,南通徐州淮安、北接临清德州,直通京畿。船只到济宁须落帆停船,等提闸放水方能通过。 每天最多时停留上千艘各类船只,已成为江北最大的码头和物资集散中心。 每日里,河道内帆樯如林,舟船似练,船工摇桨击水喊号子声响彻云霄,运河两岸百物堆山,商贾云集,热闹非常。 不输淮安。 徐州、济宁码头都有宫家铺子,广丰水新开的铺子有赖宫家关照,顺顺当当地开业至今,已有不少营利。 霍惜跟着两位管事去看完铺子,也不打算多留,正准备继续北上,香草却说申时有大雨,河上可能还会起风。 两个管事没见识过香草的本事,这会抬头看了看阳光正盛的天空,望向香草的目光里尽是狐疑。 “莫不是你这个丫头见济宁繁华热闹,就走不动道了?” 香草朝他俩哼了声,“不信就算。只要姑娘信我就成。”说完看向霍惜。 霍惜笑笑,抬头往天上看了看,想着船上又是布匹又是粮食的,若遭了风雨,怕是不妙。 布匹容易起霉点,粮食受了潮容易发芽。 “那我们在济宁停留一夜,明日卯时出发。”霍惜拍板。 ------题外话------ 又是新的一月,开学季,大家早上好啊 7017k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黑小子 因要在济宁码头停留一夜,两位管事便问霍惜要不要去寻客栈。 霍惜想着两船装满了货物,又想起数年前在淮安的不好经历,没有同意。 “还是在船上过夜吧。大伙都辛苦些,夜里警醒着些,等平安到了北平,大家都有赏。” “是。” 踏月看了看霍惜,这小主子是个姑娘,年纪又小,跟着他们同吃同住,对她有些心疼。 “主子去住客栈吧,属下在门外守着。” 霍惜笑着摇头:“不必。我小时候以船为家,并不觉得住船上是件辛苦的事。” 香草和夏荷也点头:“船上是我们自己的地盘,睡得更安心。” 要在码头停留一夜,霍惜便交待伙计和船工看好船上的货物,带着两个管事和踏月及两个丫鬟去码头看货。 一路又买了好些济宁的土产,码头上卖的各种小吃,也都买下不少,几人又拎又提的,嘴里也没闲着。 忽然霍惜觉得有人蹭了自己一把,自己手里的两个纸袋子就没了。 正愣着没回神,那边踏月就把一个黑小子,提溜了回来。 苏喆和袁胜初次看到踏月的身手,还不知道发生何事,人家踏月就把人逮回来了,这身手。 两位管事看向踏月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一个七八岁的小子,被踏月拎着脖颈上的衣襟,提溜到霍惜面前。即便如此,那黑小子还捧着手中纸袋里的馅饼狼吞虎咽。 几人全看向他,他也没停嘴。 香草去查看自己和夏荷的荷包,再看姑娘的,姑娘腰间没有,都是藏在袖管里。默默把自己腰间的荷包摘下,揣进怀里。 霍惜见他没有摸大伙的荷包,只抢下自己手中的吃食,想必也不是那种小偷小摸之人。 “饿了?” 那黑小子生怕霍惜等人抢回自己手里的吃食,也不说话,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又拼命咬着手里的。 霍惜叹了口气:“慢慢吃,不会拿回来的。” 给了踏月一个眼神,踏月便松开了他。 刚一松开,那黑小子就想偷溜。不过哪有踏月手快,身形未动,只下手一捞,又把人提了回来。 黑小子知道自己遇上厉害的了。抬头看了踏月一眼,嘴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扑通朝霍惜跪下:“贵人饶命,我只是太饿了。我没偷你们的银钱。” 一脸不舍地把手中的馅饼往霍惜面前递,眼神还黏在上面,显然是没吃饱。 夏荷见他跟自己的弟弟一般大,心中不忍。看了霍惜一眼,把自己手里的馅饼递了出去:“给你吃吧。” 那黑小子不敢接,只拿眼看霍惜,他还是看得出这几人当中谁是做主的那个。 霍惜叹了声,接过夏荷手里的吃食塞到他怀里:“拿着吃吧。”便带着大伙离开。 黑小子愣愣地看着霍惜一行人离去。 申时中,果然乌云卷集,江面上起了风,不多时,大雨倾盆而下。 霍惜早已命船工和伙计给两船货物罩了数层油布,半点风雨都泼不进。 一行人坐在茶肆里,看着外头厚厚的雨帘,连踏月这个平时不太动声色的,都惊讶地看向香草。 香草得意得不行,冲着两位管事又哼哼几声。 惹得两位管事给她又是斟茶又是递果子的:“没想到香草姑娘还有这般本事,令人佩服得紧。咱这一路有了香草姑娘,可省下不少心了。” 见那丫头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脸得意样,霍惜看着忍不住笑。若身后有尾巴,怕是都要欢快地摇起来了。 也没说她,只看向码头。 不时就见到有人在雨中疾奔,船上船工们手忙脚乱去遮船上的货物。 心中直叹庆幸。 掏了一个银豆子赏给香草:“咱今天多亏了香草,得赏。要不咱们也要成落汤鸡了。” 见她得意,敲打道:“不过还需继续努力,平时要多看多学多观察多比对,争取做到能看三日后,五日后,十五日后的气侯变化。” “十五日后的气侯变化?”香草嘴巴张老大。 现在最厉害的舟师也不过能预测三五日内的天象。 “十五日只寻常,厉害的还能看到一月后,数月后的天象变化。” “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有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香草你要多加油了,平时还要多习字,等你再多习些字,我就寻些看天象,观天术的书给你看,让你也成为厉害的观天术大师。” “好。我定会用心学的!”一定用心学,将来也好帮到姑娘。 夏荷现在比她会的字多,都能看简单的账本了。她也不会落后的。 一个时辰后,雨停风歇。众人买了些吃食便回到船上。简单吃过晚饭,便在船上歇息了。 次日卯时,两船正要启航,霍惜还在睡,夏荷就推醒了她。 霍惜迷迷糊糊醒了,见平时好得跟亲姐妹一样的两个丫鬟,如今跟斗眼鸡一样站在她面前,颇觉奇怪。 以眼神示意她俩解释。 原来是昨天偷她吃食的黑小子,今早被发现扒在他们船舷外头,想偷偷跟着离开。被踏月发现了,要驱赶他下去。 可听了他的遭遇,夏荷不忍心,想留下他。 两人吵到霍惜面前。 “姑娘,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出门在外最忌不明身份的人跟船,船毁人亡的事也不少。”香草不同意把人留下。 夏荷却觉得他还小,才七八岁,能有什么坏心,“你当初不也是姑娘救下,跟在船上的吗?” “我那是……”香草梗着脖子,“我那是凭本事留下的!那黑小子除了会吃,会抢人东西,他会什么?” 霍惜揉了揉还没醒神的脑袋,眼睛还闭着:“把他叫来我看看。” 夏荷立刻转身跑了。很快,就见踏月提溜着昨天的黑小子进来。 见那小子一脸疲惫的样子,显然昨夜一夜没睡,问他:“干嘛扒我家的船?” 黑小子扑通朝霍惜跪下:“贵人留下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干。只要不送我进宫当太监,我愿意卖身给贵人。” 霍惜一下子清醒了,“你是要被人抓进宫当太监才跑的?” ------题外话------ 感谢大家上月的支持,非常非常感谢~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抵达天津 黑小子的经历属实坎坷。 才会说话,娘就没了。家乡那边都是盐碱地,地里不长庄稼,他爹就随着人到处打零工,也顾不上他,便把他扔在家里给他奶带。 哪知他奶去年没了,他二婶哄了他,说要送他去学手艺,哪里想到是把他卖去宫里当太监。 “那个李老公在我们那边出名的很,谁不知道他是干嘛的。人家买丫头,他就买清俊的小子,还骗人说那宫里是好地方。我才不去呢!” 低头看了看:“去了势,我家就成绝户了。我趁着他们不备从船上跑了。听到你们说要去北平,我就想跟着你们去北平寻我爹。” 霍惜忽然就想起沈洛那小子。那小子要不是她和舅舅,如今估计在宫里呆着呢。 这怎么的,宫里这么缺人吗?前朝的宫人是都陪葬了? 忍不住打量眼前这小子。打量完又有些牙酸。 没想到这会的“老公”,是太监的意思。磨了磨牙花。 香草就觉得这小子不老实:“你都要去寻你爹了,刚还说要卖身给我主子!” 黑小子抿了抿嘴,怯怯地看向霍惜:“要不,等我找到我爹,我跟我爹一起卖身给你?” 卖身到大户人家,有衣穿,有床睡,能吃饱,比在家乡强。 “你爹怕不是想揍你!”香草瞪他。 “我爹才不会揍我。若卖身能活命,我爹也是愿意的。我们那边地里长不出庄稼,很多人都出来找活,在外头有一顿没一顿的,还不如卖身给别人呢,还能混个饱肚。” 除了霍惜,其实在场的几人都挺理解他的想法。 弱肉强食的世界,世道不让人活了,卖身给别人求庇护,虽不得自由,但起码能活命。 若是像他们这样能遇上个好主子,那定是前世烧了高香了。 “你说的都是实话?” 霍惜盯着他的眼睛,长这么黑,李老公是看中他什么了?送进宫不怕脏了贵人的眼? “我季初一以我爹娘的名义发誓,句句属实!贵人,我真的没骗人,贵人留下我吧,我很有用的!我,我可以给你找东西!” “你给我找东西?”这是什么手艺,她经常丢东西? 季初一狠狠点头,对,他有用的。 说了一番他的技能。说他的鼻子只要闻过的东西,只要味道不散,他就能把东西找出来。 众人都不信。香草跃跃欲试,霍惜便让她去试他。 过了一会,香草兴冲冲跑回来:“小姐,他长了一只狗鼻子!” 哇啦啦一通说,说她去藏东西,几次都被那小子找了出来,藏在船板夹缝里用东西盖着,都能找到。 说完巴巴地望向霍惜,这人跟自己一样有用,姑娘留下他吧。 霍惜也不知季初一这技能有什么用,想着他才八岁,也不忍心他被抓去当太监,便留下了他。 也没跟他签身契,活契也没签,只说捎带他一程,等他找到他爹再说。 季初一有些失望,不过见自己被留下了,又高兴了起来。得了一件踏月的旧衣,便兴冲冲跑去梳洗了。 等他洗好,霍惜一看,呦,小脸长得挺俊啊,怪不得人家肯花十两银子买他。这哪会脏贵人的眼,怕是进了宫还能时常有赏,飞黄腾达。 最后留下了他。 多没耽误,天蒙蒙亮船就离开了济宁码头,继续北上。 船行一日后,抵达临清。 临清是运河沿岸五大漕粮储藏仓之一。运河里举目四望,挤满了运粮船。 听说临清仓能储粮几百万石,是南粮北运的中转站。山东河南各府县的漕粮都往临清交兑。很多粮食商人也会来临清码头进行粮食交易。 霍惜与两个管事上岸查了铺子,在码头也买了好些粮食。没有在临清过夜,继续北上。 下一站抵达河北沧州。 查了铺子账目,在沧州码头买了好些梨枣,阿胶等土产。 季初一吃炉肉火烧吃到撑,还连吃带拿地买了好些到船上吃。直到船行至天津码头,炉肉火烧还没吃完。 “你可快些吃完吧,这天气也不能放。到了天津,那好东西更多,你怕不是又要吃撑了?”香草有些嫌弃。 季初一从牙人的船上逃下来,在码头上躲躲藏藏,根本不敢露面,饿了好些天。 如今见主家心慈,给他买东西吃,顿顿让他吃饱饭,他珍惜得不得了。饿怕了,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总会吃一些留一些。 满船装的都是粮食,香草怕他藏食引来虫鼠,每天都要对他怒目相向。 如今能遇上好主家,能过上吃饱吃好的日子,定是可怜的娘在天上保佑,季初一就想赖着了。在各码头看到好吃的,也不敢开口要,主家给买就特别珍惜,总吃一半留一半。 见香草训他,弱弱地解释:“香草姐姐,不会引来鼠虫的,我每天都很注意的。” 见香草瞪他,忙说道,“马上就吃完了。”把存粮掏了出来,塞嘴里猛吃。 “可快些吃完吧。你这样,好像我们会饿着你一样。”让人看了,还以为姑娘待下人克薄,不给下人吃饱。哼。 都说了几次了,还藏!香草不错眼地盯着他,非让他吃完才肯放他下船。 霍惜扫了他俩一眼,只笑笑没多理会,就率先下了船。 到了天津,离北平就近了。 天津是朝廷五大粮仓之一,是南粮北调的最后一站。 天津临海,开埠之后,各商家齐聚于此,或将货物运至辽东进行交易,或乘船出海,将货物卖至朝鲜与倭国,“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位置十分重要。 那河里,运粮的,运各种物资的,齐聚天津码头,热热闹闹。 广丰水在天津的铺子是给当地一个世家,送了两成干股,求的庇护。开业一年多,也算中规中矩,营利不算多。 但霍惜觉得此地,既有着内河漕运的便利,又通海运,朝鲜倭国的商家往来也不少,日后生意定会好起来的。 将来若是迁都,北平就是国都,南边的政治文化北移,海外朝贡的船,民间商人的船,都会往天津港而来,此地将会成为另一个通外商大港。 霍惜准备把剩下的那一百石胡椒在这里卖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想做点什么 永康二年,天津正式开工筑城,因此处为天子车驾渡河之处,故谓之“天津”。 经过几年发展,因漕运而兴,此地已由一小码头发展成为运河沿线重要城池。焕发出蓬勃生机。 蓝启胜没想到京城总部的管事会亲自过来巡铺子。热情地引了几人进去铺子后院。 霍惜暗自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不失精明,但眉眼清正,不是那等奸滑之人,暗自点头。 在看过铺子账册,及听他讲了一通铺子的经营情况,更是暗自称许,很是佩服外叔祖的用人眼光。 北边远离京城,管理不便,若用人不慎,北方的铺子等于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边离北平近,诸寄大掌柜也是经常过来巡铺的。” 霍惜朝他点头笑笑。蓝启胜看了她一眼,也朝她笑笑。 虽不知道广丰水背后东家是谁,但眼前这人必与东家关系菲浅。 “我看码头现在建得有模有样了。人气旺了不少。” 蓝启胜笑着点头:“开工筑城后,此处流入的人口就多了起来。北平来的商人,河北山东辽东来的商人都在这边开了铺子,平时也经常有朝鲜和倭国来的船只到这边停靠。” 霍惜点头。过路的商人,久驻的商人一多,客栈食肆自然也就多了,那城里建的房子便也多了。 若迁都,此处地理位置会越发紧要。霍惜看着如今还不成规模的小城池,觉得可以做点什么。 在蓝掌柜的带领下,一行人在城里逛。 说是城,其实跟南边的小镇差不多。 不过永康帝下旨筑城后,自然不是原先乱轰轰的小镇小码头模样了,如今四边已筑起城墙,城门口及城墙上也有了士兵持枪戟守卫。 城里如今有了更好的行政规划,人气也足了不少。看来引丁入城,做得还是很不错的。 霍惜在城里逛了一圈,看了一圈,带着大伙选了一家客栈入住,又在客栈里听了一通,心中有了计较。 第二天从客栈起来,带着两个丫鬟和踏月,和小尾巴季初一,继续在城里逛。如今的天津城还不大,一上午就逛完了。一行人又进牙行问了房价地价。 见她问得仔细,一副不差钱的模样,年轻的牙人也没因为她是个半大小子看轻她,很是热情。 到最后,霍惜没说买。 郑择有些失望。 “公子若是想买房买铺,尽可以来找我。我家几代在这里住,原是城郊村里的,眼看着它由一个小码头成为一个镇,一个城的。以后它只会更好的。你在这里置产不亏的。” 霍惜本来要走的,听他这话,问道:“你对码头熟不熟?谁家开的铺子,卖的何物,铺子几何,地价几何?可熟?” 郑择眼中又燃起希望,狠点着头:“熟的,极熟的。我这就领你去看?” 霍惜点头,领着几人跟着他后面。 如今的码头也不算大,一眼能望到头。跟寸土寸金的淮安码头不同,广丰水想在淮安码头再买个铺子,等了几年都没有这个机会。 而如今的天津码头,各家占地极广,后面的仓库也是建得大。 霍惜看南边已建了数十里的的铺子仓库,而北边则稀稀拉拉的,还有草棚草寮,卖茶水卖吃食的随意搭着小灶,地上到处是水渍,杂而乱。 “北边为什么不建铺子和仓库?” 郑择有些错愕:“南边的铺子和仓库已经够用了啊,还建了好些没卖出去。从运河来的船一路沿河岸停在南边,返程由那边出发调头也便利,不用再往北边来啊。” 也是。如今的码头有些供大于求。 既开工筑城,那码头自然也是大力整治过的,那是生钱的地方。南边的铺子仓库建得多,只是如今还有好些没卖出去,北边自然是没人来的。 一座开工筑城才短短几年的城池,又身处北边,连年战乱,人口稀少,购买力不足,很正常。 “码头的地价多少?” 郑择看向她,认真打量,“码头的地价比城里贵,城里不过二三两银一亩,少些的一二两也多的是,码头的地价要四五两了。” “北边的也是一样价?” “北边要便宜些。三四两一亩。” 霍惜点头,心中暗自盘算。在码头又盘桓了好久,才转身回去。 临走,见逛了一天,此前这个小公子也没说要买房买地,郑择心中失望,看来又是白闲逛了一天,怪不得牙行的人不接待,只推了自己出来。 正垂头要走,没想到贵人却给了一两辛苦钱。 郑择立刻脸上就堆了笑,“若贵人有任何需要,只打发人去寻我就是!”心想着若所有带看的客人,都像眼前这个小公子这般懂事,哪怕没做成生意,他也愿意天天在外陪跑。 这一两可是他两个月的工钱了。 笑眯眯地告辞离开。 霍惜便领着踏月等人去往南边的码头。 还未走近,就见前方一铺子门口围了好些人。正争执着什么,正好闲着,也凑了过去看热闹。 咦,有点眼熟。走近细看,呦,果真是认识的。 便再凑近了些。 蓝掌柜也在人堆里,此时见霍惜等人在看热闹,忙凑了过来,见她一脸兴致,便跟霍惜说了一番缘由。 原来是码头上一家开布铺的,月前跟人签了大额的布匹生意,双方签订了合约,说好要在这几日交货。没想到临到日期了,南边运布的船却未能如期抵达。 那买布的商人,说是要买下这批布运去海外。如今因为布铺交货不及时,导致他不能按时出海。 又担心拖延行程会遇上海上风暴,不仅要求布铺按合约上十倍赔偿,还要求赔偿他耽误出海的损失。 因所订数额太大,布铺赔偿不出,要求再宽限几日,没想到对方不同意,今天带了人来收铺子。 “吕掌柜平时看着挺精明强干的,不知怎会签下那样的合约。库房里没现货,也敢签下以一赔十的合约。这漕运生意,因汛期,天气等原因,耽误交付期,那是常有的事。交易数额还那么大,十倍赔偿……啧。我看不止码头这个铺子,连他家在北平的铺子都开不下去了。” 蓝掌柜摇头叹息。 霍惜却悠悠说了句:“这怕不是被人做局骗了吧。” ------题外话------ 抱歉,更晚了。二更三更在下午哈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高价收布 霍惜说完,蓝掌柜等人都看向她。 她却只耸耸肩,没有解释。 “不能按期交货,赔偿是正常。” “以一赔十的,你见过几样这样的合约?又不是贡品。” 蓝启胜狐疑地看了霍惜一眼,又往那边铺子看了一眼,“可是这码头上的铺子也不值几个钱,就是北平的铺子也便宜的很。”人家做套收他铺子干嘛。 “铺子是没几个钱,但以一赔十,不是定金,而是货款,这不是钱?” “可那人确实是有一艘要出海的船啊。正经做生意的,干嘛做局骗人?又不是以后收手不做了。不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何苦做局?名声坏了,生意还能做下去? 谁知道呢。没准只是单纯的看不顺眼,或是有过结。 不过,“那吕掌柜听说家中经营数十年了,小有资财,北平还有铺子,这,给不起货,钱还赔不起?”都到了要清货赔铺子的地步? 蓝掌柜凑到霍惜跟前,“听说去年他儿子哄着他,拿了家中大半钱财与人拼船出海了。” 啧啧,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霍惜越发觉得他被人下套了。 搞不好出海的船也回不来了。 围观的人群散去,上门要货的人也走了。见对方佝偻着身子进了铺子,霍惜有些唏嘘。 数年前,自己与桃花渡的船家们一起,夹带了三百匹的棉布到了淮安,还是得他青眼,以六钱一匹的价格全部买了去。 当年自己头一回做那么大一宗生意,正心中忐忑没底,没想到都没多折腾,带来的三百匹棉布就被他全部买去了。价格也给的好。 霍惜抬头看了看铺子上面的“吕家布铺”牌匾,抬腿走了进去。 “对不住,我们今天不做生意。要关门清货了。”一伙计上来拦住了霍惜一行人。 “我找吕掌柜。” 那伙计心中一咯登,莫不是又有人上门要债?摸不准霍惜等人的来意,忙跑去后院通知。 “谁找我?”吕顺拧着眉头从后院出来,见是一半大小公子,愣了愣。 “小公子找我?我家铺子今天要关门盘点,不接待了。” 霍惜朝他笑笑:“听说吕掌柜与人订了合约,未能按期交货,现在交不出货,要以一赔十了?” 吕顺眉头皱得更紧。 方才在门口闹了一场,大伙都知道这事。再说从前几日开始,自家订的货未能按时到达,自己跟一众商家高价买货,这事周边的商家也都是知情的。 这人此时再提这事,是何用意? 霍惜见他拧眉不语,也没多说,只道:“我手中有布匹,足够吕掌柜交货,不知吕掌柜可有兴趣?” 什么?眼前这人手里有大量的布匹? 儿子刚被人做了套,自家订的布未能按时送到,不知是不是被人拦下了,现在这人却说手里有足够的布? 这么巧?难道眼前这人与他们是一伙的? 见吕顺眉眼不善,霍惜笑了,“吕掌柜怕是不记我了。” “你是?” “要不我们到后院一叙?”霍惜提议。 吕掌柜见旁边广丰水的蓝掌柜陪在一旁,心中松了松。但这几天实在是怕了,又一想,难道是广丰水做的局吗?听说广丰水在北平还有两间铺子。 心里如坠一块巨石,但还是引了人进了后院。 霍惜让香草他们带着季初一等人在码头逛,她只带了踏月和蓝掌柜进了后院。 吕顺的孙子正带着人在仓库盘账,见祖父带客人进来,便停了手,让人上了茶水,立于祖父身边。 霍惜看了他一眼。见他年纪虽不大,却已是一副老练的样子,看来吕掌柜把这个孙子教得好。 “小公子,我们认识?”吕顺打量霍惜,对他没有半点印象。 蓝掌柜也看了霍惜一眼,不是说初次来北方吗? 霍惜朝吕顺点头:“吕掌柜怕是不记得我了。数年前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我们也做过一笔生意。” “我和小公子做过生意?” “六年前,淮安码头,吕掌柜曾买下我手中三百匹棉布。” 哦,这么一说,吕顺便记得了。 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与形形色色人打过交道,跟几岁大的孩子做买卖,还是头一遭,也是仅此一个。自是认得的。 “原来是小公子啊。我记得你,你,姓霍是不是?你都这么大了?”吕顺重新打量他,眼睛里带了笑。 “是,小子姓霍,霍惜。” 吕顺身边的孙子吕旻,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叫霍惜的小子。 当年祖父回来就说了与一个几岁的小子做了一笔生意,还经常以此来鼓励他,他不服输,这些年一直跟在祖父身边用心学。 如今祖父说他比两个叔叔都强,但看看眼前这个小子,看来自己还是有很大不足的。抿了抿嘴。 这一认出来,气氛顿时热络了。 吕顺也不再疑心他是一起做局的了,与他细说了一番其中的缘故。 这笔订单是他小儿子与人签下来,当时与人喝多了,也没细看合约条款,稀里湖涂就签了。 等他知道若不能及时交付,要以一赔十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利用运河做生意的,都知道因为一路要过坎过坝过闸,遇上运粮船,民船商船都是要让行漕船的,在码头排上几天队是极正常的事。 再有天气原因等等,不能按期交付是常有的事。 正常做生意的,都会预留十天半个月做为延长交付期,即便货交付不了,对方要得急,也顶多是定金不还,再多也就是赔三倍定金。 按出货额以一赔十的,这就不是正常做生意人的路数。 “我那儿子是被人骗了。”吕顺摇头叹息。 货交不上,他便打算高价从周边的商家那里,收些货回来顶上。哪怕价格给高一些,也比赔十倍来得强啊。 哪知收上来的布匹少得可怜。好些布商还不愿卖货与他。他便知道此番算是栽了。 “不知吕掌柜需要何种布料,又能给什么样的布价?” 卖谁不是卖呢。 而且这会吕掌柜都愿意高价收布了,定是不会压价的。卖他比卖别人好。大笔出货,还不压价,不比散卖强? 吕顺一脸惊喜,“霍小公子愿意卖布给我们?我愿意比市价高二成来收!”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天津置产 霍惜此次从京城出发,带了两船的粮食和布匹。 在淮安又用一百石胡椒换了二千匹蜀锦,二千匹棉布,各一万匹的麻布和土布。 如今她以六钱五分一匹的价格卖了五千匹棉布,二钱一匹的麻布,卖了一万匹,土布一钱五分卖了五千匹。 二千匹蜀锦没装船,留淮安让牛掌柜发回京城了。绸缎只带了一千匹过来,以七两一匹全部卖给了吕顺。 如此加上吕顺仓库里的库存,及这些天他高价收回的布,已足够让他交货。 而霍惜如此一卖,船上的布只剩了五千匹土布。此番净赚五千七百五十两。 皆大欢喜。 吕顺拉着霍惜的手不放:“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家这回非得元气大伤,怕是要关了铺子回乡做田舍翁了。” 这小公子还仁义的很,并没趁机要挟,多要他太高的价格,只以市价高一成的价格就爽快地把货全卖给了他。 霍惜这几年深知打好人脉关系的重要。 这吕家在北边经营数十年,不算地头蛇,但在本地也算根深叶茂。 交好这样的人,自家在天津和北平的铺子,也能得他一些关照。比要送出铺子大半干股四处找庇护强。 “我这也是结个善缘,我们东家在京城鞭长莫及,若北边铺子有难处,能得一些交好的商家朋友关照一二,那真是千金都难求来的缘份。” 吕顺拍着胸脯:“霍公子放心,只要有我吕家在,但凡广丰水有需要,必倾尽全力,义不容辞。” “那真是多谢吕掌柜了。” 送走霍惜一行人,吕顺对着霍惜的背影,连声感慨,教育起身边的孙子。 “旻儿啊,你需得记得,与人为善,到关键时没准能救自己一命呢。生意场上,犹其要与人合善,不然被人下了绊子,翻身都难。” 他儿子闯的祸,累及全家,差点把家业都搭上了,如今解了围,再等订的布匹到货,自家就能缓过来了。 吕旻受教地点头。 自家这回要不是因为祖父数年前结的善缘,当初见他年纪小,出来挣银子不容易,没把价压得太狠,何来今日得对方解围?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家经了此事,也算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若以后广丰水有需要,自己也会倾力相帮。 次日交了货,吕顺带着孙子请霍惜等人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吃了一顿。 “小惜儿啊……伯伯可以这么叫你吧?” 霍惜点头:“我年纪小,伯伯尽可叫小子名字。这样亲切。” 吕顺这会是真正比霍惜当子侄看待了,一脸感激。 只吕旻哀怨地看了祖父一眼,这样一来,那他岂不是比人家矮了一辈?不过祖父看着年轻,叫伯伯总比听对方叫大爷的强吧? 瞬间平静地接受了。 “小惜儿啊,你是没看到对方的嘴脸啊,见我竟能按量交货,他那个脸拉得哟,比驴都长。看得我真真解气。” “解决了就好。” 至于人家为何做局要害他,以后还会不会害他,这就不是霍惜关心的事了。 自己解他的围,也算报了年少时对方给自己的善意。 见他对本地挺熟悉的,霍惜便向他打听了好些事,吕顺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霍惜了解了好些。 席散后,霍惜就带着踏月等人,去了牙所。 郑择正巧在牙所里,没想到隔了一天又能看到昨天给他一两带看费的贵人。高兴得很,立刻就要带了人出门。 今天但凡贵人要去何处,他都不带抱怨的,脚走断了,也奉陪到底。 但霍惜却心中有了数,只让他拿了舆图出来,看城中还有哪些铺子宅子,码头还有哪些空地的,让他圈出来。 郑择觉得他可能在做梦,不然怎么这么不真实呢。 贵人眨眼之间,就在城里买了十个铺子不说,还在城正中,买了五套大宅子。这还不算,又在南码头买了两个铺子和两间大仓库,这还没完,又买了码头北边三百亩地。 不说贵人花了多少银子,他今天只赚中人钱就得了35两! 三十五两呐! 这对于一月只有五钱月银的他来说,那是多大的一笔银子! 再添几两,他都能在城中买一套五间房的小院了。喜得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也引得牙所里的一众牙人,看他的眼神都冒着绿光。早知眼前的小公子是金主,他们能把这人推给郑择那小子? 霍惜在天津城里买了大笔产业,又把一百石胡椒卖给朝鲜来的商人,得了二万两银子。 此地事了,便带着五千匹土布、粮食和沿路买来的各种土产,往北平而去。 一日之后,到达北运河段的终点,通州码头。 到达通州码头的时候,诸寄已带着人在码头侯着了。 “东家一路辛苦了。” “劳你久侯了。” “应该的。我知道东家要来,高兴得几夜都没睡着觉。” 诸寄自从跟霍惜忽悠了吴有才之后,对霍惜的钦佩之情那是犹如滔滔江水。知她要来,昨日就雇了车马在通州侯着了。 通州广丰水没有铺子,此地离北平城不到百里,近得很,在此地开铺子也没那个必要。商家也不过在此落帆停船,中转陆路罢了。过路客较多。 倒是客栈食肆,脚店,车马行生意好得很。 此时午时刚过,择了一处饭馆,一行人边吃饭,边等卸货装车。 等再把北平的货物装上,霍惜给跟船来的伙计,船工及一众水手给了厚赏,让他们回天津去。从天津装了货,再一路回京城去。 “东家不留一条船,在此侯着?” “我尚不知何时归京,倒白耽误他们在此等侯。还不如打发他们回去装货运货。咱家的船还会再来,若不来,我一路乘客舟回去也便当得很。” 诸寄应是。带着霍惜及众人转了马车往北平而去。 自进入北平地界,季初一就兴奋地很。 他爹跟他说过,是来北平找活的。北平要建城,需要的劳力多,他爹就跟着家乡好多人走了。如今他来北平了,定是能见到他爹的吧? ------题外话------ 感谢20200605204943333,yh_yh1166,落地胖姑,打赏。感谢以下朋友投月票:3***50,160522214710786,wewe,20201204123604778,我爱侬侬,慢慢看来,1****63,颖儿宝贝,120529120714612,yrjaa,夙沙铭霜,婞諨啲菋檤,catchag,20180121234344499,剑蝶34687777,100226145434687,160608144541041,20200106165923778,meouqh,657muzi,看见、也假装,馋书小蚕宝,玄又玄。,爱西瓜也爱冬瓜,老颜yyz,20190217192546714,蓝绯,潇潇月x,楚凤云翔,xiling,140416192418983,1007252235827888,一口甜辣酱,11****74,月半窗,思贤思齐,大桥小乔,白云悠悠,160409081953469,10****91,20190321165359191,20171227130626498,坑深似海,170114084307702,121220151431693,西宁影子,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初到北平 诸寄领着一行人,到了霍惜两年前买的五进大宅子。 两年前,听说北平要营建,霍惜让沈千重到北平置了一些产业,包括内城的这处五进大宅子。 沈千重当初买了三房下人,另两房放在庄子上,只留一房人看守宅子。 老丘头得知主家来了,忙带着一家人来见主子。 霍惜打量了他们一家,见都是老实本份之人,让香草给了他们荷包,道了几句辛苦,便进了宅子。 老丘头的两个孙子女,有庆和双喜,偷偷拿眼打量霍惜。 见主子年纪不大,看着又和气,悄悄松了一口气。见爷奶爹娘帮着搬东西,他们两人也用不着,拉着手小跑着跟上霍惜。 霍惜扭头看到,笑了笑:“哥哥叫有庆,妹妹叫双喜?” 双喜还有些生怯,有庆却是眼神发亮地点头:“主子刚来,有庆带主子去看看吧。” 见这孩子七八岁的年纪,倒机灵的很,霍惜便点头让他领着大家逛宅子。 五进的宅子,只放一房人打理,着实是有些打理不过来。 但自两年前买来,就一直空着。 丘家一房人,老丘头看门和打理宅子里的花草树木,他老妻带着儿媳打理各处卫生,管理庭院,儿子做些力气活。不用侍侯人,只看管宅子,这一房人也算够用。 五进的宅子很大,但各处干净,不进枯叶杂草,可见平时打理得还算精心,看得出丘家一家人用心了。 宅子并不因没人住而显破败。但除了主院,有一些院子要住还得重新修葺过。 按霍惜的想法,这城里的宅子,买来不住,租也租不掉,白放着,要花银子修葺维护不说,资产也没盘活,并不是一个好的投资。 但好在现在北平城的宅子便宜的很,为了长远计,也还划算。 霍惜带着两个丫鬟在主院安置了下来,其他人安排在一进的客院。 “对京城熟不熟?”霍惜问机灵的有庆。 有庆想了想点头:“这一片我熟的,但奴才还小,爹娘不让跑太远,其他地方奴才不熟。” 感觉没帮上主子,有点小失落。 又说道:“但我爹我爷很熟的,他们以前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这城里哪个犄角旮旯有什么,他们都知道。” 说完一脸骄傲,挺了挺小胸膛。 霍惜笑了笑,给了他一个银豆子:“行,去跟你爹说,等我休息好,让他带我去城里逛逛。” 见双喜巴巴地偷看她,也给了她一个银豆子,双喜腼腆地朝她笑了笑,道谢。 “好!”得了银豆子,有庆开心地很,紧紧攥着银豆子,牵着妹妹跑了。 “爹娘,爷奶,你们看,主子给我的。妹妹也有!” 老丘头等人一看,两个孩子手心里都躺着一颗银豆子,“看来主子是个大方的。” “主子和善,是个好人。” 听哥哥说完,双喜也在一旁重重点头。她方才什么忙都帮不上,也不敢说话,主子还给她一颗银豆子,主子是个好人。 老丘头吩咐儿子:“一会你好好带主子到城里逛逛,用心侍候着,咱家遇上个好主子,将来一家人也有靠了。”不用担心被卖来卖去了。 丘大壮点头应了。 在宅子里安顿好,霍惜略做休息,留两个丫鬟在府里收拾,只带着踏月和丘大壮出了门。 季初一跑了来,紧紧跟着她身后。 “怎么不跟着诸掌柜去铺子?”铺子在主街,初一要找爹,跟诸寄去铺子那边熟悉一番,也好找人。 “我想跟着主子。” 霍惜看了他一眼,便让他跟着了。 北平做为兀朝大都,也是有过近百年辉煌的。汉人夺回政权后,太祖定都应天府,政治,经济,文化重心都向南移。又经过多年战乱,百姓逃离,人口一流失,北平逐渐荒凉。 如今走在城里,尤其显得空旷。跟熙熙攘攘的江南大为不同。 这大街上要跑个马车,都不带撞人的。 广丰水最早买的两个铺子都开在主街上,铺面都是七开间的,门脸极阔。因为做的是粮食和布匹这等民生生意,铺子里客人来来往往,比旁的生意人气多。 两个铺子不仅门脸大,仓库也大。如今广丰水船只多了,能保持至少一月一趟的频率往北平送货。 除了做粮食和布匹生意,后来广丰水开了作坊,诸寄到了北平后,又在布铺旁边买了一个铺子,卖些日常杂货。如今生意瞧着倒是还行。 看完铺子,便在城里四下闲逛。 北平曾做过兀朝大都近百年时间,城市规划,坊市街巷自然也是极成熟的。只是最近几十年,人口流失,有些破败了。 太祖建国后,把北平分封给燕王,做为他的封国。 太祖立国,施行的是郡县制与分封制相结合的政治体制,设立官府管理百姓,封皇子为亲王,锡土建国,以诸子守护嫡脉,以藩国拱卫中央。 藩王之中被分封在北方边境的九位亲王,又称为塞王。 塞王的职责是,随时对抗退到漠北的前朝残余势力南下侵扰,解除北方游牧对朝廷的威胁。 北平地理位置特殊,做为前朝大都,历五世十一帝,用了近百年时间才建成的宫殿,巍峨壮观,奢华富丽,不过最后都流于战火。 燕王受封地为前朝皇城,老子还在,总不能用前朝宫殿做为府坻。 最后只在前朝太子府隆福宫的旧址上,建了燕王府。 但如今燕王已成帝王,北平做为龙兴之地,这府坻就显得小了。如今永康帝又打算迁都,自然是要大刀阔斧的改造的。 只是兀朝宫殿是用了五世十一帝,花费近百年时间才修建完成的,这一下子要修宫城,哪是一朝一夕之功能成。那耗费之巨,岂能想像? 户部也没那么多银子呐。 于是便先修城郭城墙。 兀朝都城的城墙都是土墙,经年日久,风吹雨淋的,已倒塌不少。永康帝下旨营建北平城,先修的便是城墙。没钱推倒重建,便先用砖在土墙外侧包砌一层,进行加固。 一边修城墙,一边又把护城河挖深,河岸也砌上石块。 城墙各处,工匠民夫人头攒动。季初一瞪凸了两只眼睛,在其中寻找他爹的身影。 ------题外话------ 又晚了。没存稿,只能大早上爬起来码字,哭~ 感谢大家的各种支持哈,感谢其他站书友的大力支持,非常感谢。 感谢名单,蠢作者是一个一个敲的,有些书友的名字是繁体,蠢作者打不出来,哭一个。有个q阅的三个字繁体字的朋友,蠢作者竟然不认识是什么字,哭~抱歉哈。可以留言跟蠢作者说一声哈。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教你一个法子 见季初一上窜下跳,神色焦急,还想凑近到工地上寻他爹,霍惜以眼神示意踏月,把人逮了回来。 “现在工地上忙得热火朝天的,你跑过去耽误了活计,想挨打?” “我想找我爹。” 小心翼翼地看了霍惜一眼,生怕霍惜生气。 “你这么找能找到你爹?等找到,工头鞭子没准已把你打得半死了。” 如今内外城墙都在修,大小十几个城门,还有护城河,原燕王府都在修,这都一个个凑近去找? “那怎么找?” 丘大壮于心不忍,见他一个小孩,只剩个爹疼他了,给他出主意。 “等他们下工,你找到他们的住处去,一处一处问。各处工地的工匠民夫都是一起的,现在多是住在工地附近的窝棚,你过去挨个问就是了。” “可是等到下工天都黑了。” 季初一不想等,用脚在地上来回蹭着地面。 霍惜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教你一招。” “主子你快说!”季初一目光灼灼望向她。 霍惜给他出主意:“你要是胆子大,不怕挨打,就一个工地一个工地跑,不远不近地,喊你爹的名字。若你爹在其中,必会回应你。若是差役工头赶你,你就跑。” 主子这主意好! “嗯嗯!”初一连连点头,眼里冒出小星星,跃跃欲试。 还没等霍惜做出反应,就见他小跑了两步,两手合于嘴边:“季丰食!季丰食!爹!” 哎呦,声音大的吓了霍惜一跳。 见工地上大伙都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看他们,霍惜那叫一个囧。 也不想跟他这么一个工地一个工地跑。见他不肯跟他们走,叮嘱了他几句。 “你机灵些,不要又被李老公,郑老公捉了。自己记得地方回去吧?” “被捉住我就跑。我鼻子灵,能避开人,也记得咱们住的地方,能找回去的。” 季初一如今就想找到他爹,让他爹跟他一起,卖身给主子,有饭吃,有床睡,有衣穿,还吃得饱饱的。 哎哟,都忘了他还有这项技能了。 放他一个小子一个人在外头,是有点不放心,但现在也分不出人手跟着他。 “找不到人就回去,或是去铺子找诸掌柜,让他叫一个伙计跟着你,记住了吗?”霍惜又叮嘱他两句。 “记住了。主子放心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见他朝自己挥手,又窜到另一边工地,喊了起来,忙带着丘大壮和踏月离开。这成为焦点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霍惜想在北平再置一些产业,在城里逛了许久。 自从永康帝登基后,对于自己的封国格外照顾。自两年前开始,已从太原等地陆续迁了两万户居民至顺天府的宛平、大兴两县。 如今筑城修殿,又征调来大量民夫工匠。将来若这些民夫工匠看到有活计做,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能活命,必是会自觉留在此地的。 那这几十年流失的人口,便会慢慢流回来了。 但想吸引人口,总不能一直让这些民夫和工匠住在窝棚。夏天还好,怎么都能凑和,冬天怎么办? 于是顺天府又在北平城里建了好些民房,用以租给这些民夫工匠住。 按内外城繁华程度不同,分大房,中房,小房。 “大房”在内城,盖在北安门、宣武门、海子桥、钟鼓楼附近。按霍惜记忆中的印象,那是妥妥北平二环内富人区,大佬居住地。 “小房”,盖在安定门、德胜门、西直门、阜成门附近,二环外了。 还有一类叫“中房”,盖在西直门内,繁华程度介于这二者之间。 当然,一环内就别想了,那是皇宫禁城,及一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府坻,民夫工匠也住不起。 如今霍惜要置产,没打算往别外寻。就只盯着一环内的房子。一环内没合适的,再往二环寻。 她的五进大宅,三个铺子也都在内城一环内。如今趁着还没迁都,人口不多,多在一环内置些产。 如今朝廷给这些民夫工匠们建的大,中,小房,也不是让他们白住的。 听丘大壮介绍,是每三个月交一回房租,大房每间交六钱左右,算下来每个月租金就是二百文左右。中房差不多每月租金一百五十文,小房为每间一百文。 而如今征召来的民夫们,河工据说月钱在一两左右,砖瓦匠,木匠,这些有手艺的匠人,多一些,能领一两五钱以上。 按这么算的话,在北平打工,租房子住,租金差不多占收入的一至二成左右。 跟霍惜上一世打工人打工魂差不多。若想住的好,租金占月收入至少二成到三成。 所以这种官府廉租房,早早就出现了。大城市想吸引点人才,留住人才,不得想各种辙? 霍惜一路跟着丘大壮看房,对各区位房价也大致有了了解。 如今北平城,内城偏一些位置的,买个不带院子的,三四间屋舍的房子,四五十两银子也就够了。 带个院子,四五间屋舍的,六七十两就能买到手。 房子要买,但白放着利用率也不高,另的位置不打算多要,霍惜就打算盯着内城买。专买大房,将来也好出手。 哪个官身不是拖家带口的? 另外就是打算多入手一些铺子,及在城郊多买一些庄子田地。钱生钱,钱利用起来,才能盘活资产。 在城里逛了两天,在主街买了四个铺子,次主街买了半条街十五间铺子,又在朝阳门往北东直门方向,买了一块地。 此处原是一条商业街,卖文笔四宝的,如今皇城在江南,文风也兴于江南,此处便也就废弃了。 一条街如今都是断瓦残垣。 丘大壮对她的大手笔有些不解,不住地偷偷拿眼瞧她。 眼前这个主家,说她有钱吧,买了十来处三进五进七进的大宅不说,主街铺子也买了不少,但是,买这个棚户杂居的废街干嘛? 是太年轻没经过事,还是脑子糊涂呢。但主子又不听他的。 丘大壮一路眉头紧皱。 霍惜可没空跟他解释。带着踏月去了顺天府衙门,办了红契,交契税。 经办的文书,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 这是哪个世家公子,砸钱买了这么多产业?因为北平建城,府衙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见着银子那是两眼直冒光。 皇上为什么打算迁江南的富户过来?还不是想掏他们的银子。 就他自己,都恨不得把江南的富户捉过来,要求他们多在北平置些产业买些地产田产,好充盈府库。 今天终于见着一个冤大头……不是,是贵主,那还能放跑了他?还不可劲薅? 笑起来那个一个谄媚,那叫一个热情。 “小公子,你看,北平城附近还有好些极好的田地,庄子,你要不要看一看?” ------题外话------ 感谢卡菲诺娜,zoe2888,笑看风云,sunflower889,20170518025445336,黄月平,落地胖姑,20220530173421468,160525183855665,20171018231340009,小夜saya,130817000110689,383****972,伊人如梦,heng87,20190321165359191,崽崽mn,168168,10****18,豆豆5988,1****07,20220522094513252,20190203200138463,霞光万丈,v秀才,ghl125xa,ring_ring,20220425165346528,,160226111918843,萧雨嫣~,等一人归来,20170416115614980,ss0112,天天看书的吃鱼酱,玻璃心,2****55,凡凡事事事,20170920165338040,花落鸢飞,乔乔妹,西子小鸟,来自遥远的世界,do,馨儿,202206062223023608,20190414170444908,13600815236,110214083016838,投的月票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豪掷 霍惜豪掷近三万两银子又是买房子又是买铺子又是买街的。把户房典吏都惊动了。 亲自捧着舆图,告诉霍惜哪哪有好田,看向霍惜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 于是第二日,由典吏亲自指了两个丈量田土的差役跟着她往郊外跑了一趟。 还驾来了衙门的马车。 这待遇,就跟霍惜前世被拉着去看房,专车接送,暄寒问暖,茶水点心齐备,一毛一样。 古往今来,卖房卖地的都不容易啊。 本地人口不能拉动经济的时候,不得搞些措施,引些外地人口过来置房置业?这都置房置业了,还不得经常来住一住,消费一番,乃至最后留下来? 北平城最初不过是个大兵营,各朝立都就没往北边来过。直到兀朝把北平城做为大都,才至北平人口激增。人口巅峰时,一度达到将近百万人。 后来连年战乱,汉人收回政权,太祖在江南立国,北平人口流失,短短几十年,直至荒凉。直到如今,北平城人口不超十万。 永康帝想迁都北平,这点人口如何发展? 将来还需迁大量百姓往北平来。 卫朝建朝不过历两世三帝,国库能有多少银子?还不得靠富商们在此地置业置产,发展经济? 今天霍惜大大享受了一番贵宾待遇。被两个差役亲自领着到各处看田地看庄子。 一是盛情难却,二是她专门为置产而来,如今田价便宜,差役们又热情,把山地、坡地,林地,都不给她计数,她当然只有买买买了。 如此又入手六个庄子,五千五百亩地。 上田每亩六两五钱,中田下田也都比江南田价低。如此,总共花了她将近三万两银子。 七两一亩的上等田,最后只算她六两五钱,比沈掌柜之前七两一亩便宜五钱。 看来果然是要豪,豪掷才好办事呐。 两个差役手很宽,给她多算了不少田地,霍惜也不吝啬,一人塞了一百两银票。 这种结交人脉,送礼塞好处的活,这些年霍惜熟得很。 去衙门办红契时,又给文书,典吏也送了荷包,比两个差役多了五十两。 最后霍惜走时,户管从典吏到差役都出来送她,还问她下回何时再来。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看来府衙从上到下,就是要多卖田卖地,搞钱啊。 霍惜还想再多买些地的,不过不打算太惹眼了。这六个庄子,因为塞了好处,买到了三处温泉庄子,那已是相当惹眼,再买,不符合她一贯低调的原则。只好暂时收手。 这么一来,在北平她就有9个庄子,六十顷地了。真好,离百顷大地主又近了一步。 置完产,来北平的目的也算了了大半。 又听诸寄说一路采买来的各种土产,淮安和沧州买的酒,也卖出不少,土布也卖出许多,霍惜心情很是不错。 如今的北平,人口不多,卖些精贵物事,卖不太动。 还是关乎民生的东西卖得好。人总要吃饭,要穿衣,广丰水在北平也主做粮食和布匹的买卖。 一年自家庄子留下吃的,和存在库里的,都往北平送了。又在江南各处收来不少,一年差不多要往北平发送将近一万石粮食。 如今工匠民夫多,除了粮食,布匹也好卖,但麻布土布最是畅销,便宜且耐磨耐穿,最得普通百姓喜欢。 在宅子里转了一圈,见大家都在,独不见季初一。 “初一还没找到他爹呢?”忙了几天,都忘了过问这小子找爹的事。 “没呢。”香草和夏荷摇头。 “他每天回来不,怕不是迷路了吧?” “姑娘放心,他每日都回的,不过天不黑不见他人影。” 霍惜叹了口气:“有爹在,还有人疼,爹要没了,世间只剩他一人了。”霍惜能理解那种感受。 “有人跟着吧?” “有庆跟着他。” “啊,有庆才多大?老丘头他们也愿意有庆跟他在外头跑?不怕走丢了?” “有庆对城里熟呢,丢不了。丘家放心得很。” 那也不能大意了。想着初一那孩子殷切盼爹的样子,霍惜有些恍惚,晃了晃脑袋,“走吧,我们去城里逛逛,看看能不能帮初一想想办法。” 到时侯不行的话,就去府衙问问户房那两个差役,看看各处工地有没有名单,可以帮着寻一寻。 带着两个丫鬟和踏月又出了府。 坐车一路走走看看,最后到东直门方向看自己买的那块地。 在半残破的旧街区流连许久,想着如何改造此地。呆了半天,心中有了计较,见此地棚户多,一路走走看看。 自己要改造这个废街,首先要迁离这些棚户百姓。只不知他们是此地人口还是外来的,外来的还好说,若是此处户籍的,怕要生一些波折。 一路走到东直门,听到喧哗声,本不打算靠近,却好像听到中间杂夹着初一和有庆的声音,忙叫踏月去看。 不一会,就见初一跌跌撞撞哭着跑了过来,有庆紧紧跟着他后面。 这是怎的了,出事了? “主子,你救救我爹吧,你救救他吧,他快死了。”说完,仰着脖子,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横流。 “找到你爹了?” 初一拽着霍惜的衣裳下摆,哭着摇头。 “没有。我没找到我爹。但找到我们村的老乡了,他偷偷告诉我,我爹被工头带去做私活了,还生病了,工头不肯给他治病,要扔了他。我来找工头问我爹在哪,他不承认,不肯告诉我爹在哪,哇哇哇……爹!” 啊,还有这事? “别哭了,我们去问问他。”霍惜安慰了他几句,领着踏月等人往工地那边走去。 果然像初一说的那样,工头不承认。 只说初一他爹辞工了,不来工地了,他也找不到人。再问那个好心的老乡,那人也不承认了。只说没说过这话。 “快走,再不走,我要赶人了。因为你们这么一闹,活计都耽误了,若是耽误了工期,谁耽担得起?” 边说着边扬着鞭子在空中猛地一挥,发出好大的空响。 霍惜打算另想办法,要拉着初一离开。 初一却不肯回,扑上去抱住了那工头的脚脖子:“求求你,告诉我爹在哪吧,求求你了。” 有三人正打马从这边路过,见着吵闹往这边看了一眼。 ------题外话------ 这章想当成明天的存稿的,怕你们骂我,赶紧发了上来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异地相逢 见那工头要把挂他腿上的初一踢开,踏月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工头只觉一股大力,如泰山压顶一般,整个人全身力气好像被卸了一般,动弹不得。 有些惊恐地看了踏月一眼,又拿眼打量霍惜。 “对不住,是我等耽误了你们的活计”,见工地上很多人都停下手边的活,盯着这边看热闹,霍惜忙开口。 踏月见霍惜出声,放开了摁住那工头肩膀的手,又趁势把初一提了起来。 那工头动了动肩膀,又看了初一一眼,转身就想走开。 “你别走,我爹在哪里!求你告诉我吧。”初一又要扑过去。 那人眼神眯了眯:“我不知道你爹在哪。你爹几天前就辞工了。” “你骗我!他们说你把我爹叫去做私活了,活计太重,我爹累病了,你又不肯出钱给他治,你定是知道我爹在哪!你别想害我爹!” 那工头眼里一丝阴鸷一闪而过。 斜眼看了踏月一眼,若不是这人有功夫在身,这些人一个都走不了。 “快走,这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初一!” 霍惜喝住初一。就算事实如初一所说,此时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另想办法。 “再不走,你就留在此处,以后也别跟着我了!” 说完也不去理会初一的反应,刚抬腿转身…… 呃……差点与人撞上。 四目相对,“你怎么在这里?”霍惜看向穆俨,一脸错愕。 不是我该问你?穆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又瞥向那工头。 那工头只觉一股威压袭来,手腿都僵了。 “小……小公子,你们怎来北平了?”坎二见到霍惜很是高兴。颇有种他乡遇,遇熟人的惊喜。 “先回去。”穆俨淡淡出声。 众人无法,只好转身离开。 马车由穆俨主仆三人在前头领着,进了一间酒楼。 香草和夏荷见穆俨冷着一张脸,不太敢靠近,两人在门口站住了,没进去,也把初一和有庆拉住了。踏月却跟了进去。 离一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几眼。 等踏月进去,坎二也盯着踏月打量。 穆俨瞥向踏月,见他安静地站在霍那惜身后,还与自己淡然对视。 一种令穆俨很熟悉的感觉,由然而生。眼前这个男人,像极了乾三坤四给人的感觉。 这丫头什么时候收笼了这样的人物?目光看向霍惜。 霍惜丝毫未查觉那几个男人,在她面前已用目光绞杀了数遍。 在北平能看到熟悉的人还是很高兴的,“你不是北巡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北边?” 呃?也是。是来北平城巡视?“我以为你是要去边境那边。” “刚回来。” 哦。“不会要打仗吧?”眼睛又瞪圆了。 可别啊,她才在这里置了这么多产业,一打仗,房子空着就空着了,但田里种了东西,庄仆跑了,粮食被抢了怎么办? “小范围滋扰有,但大规模进犯,他们还不敢。” 霍惜吁出一口气,不打仗就好。当太平人久了,不想当乱世犬啊。 “为何不好好呆在江南?” 霍惜没回答,反而凑了过去,悄声道:“听说皇帝要来北边寻吉壤?” 温热的气息吹到穆俨的脸上,让他微微有些不适,往后靠了靠,耳朵有些热。 目光未看她,垂眸盯着桌上的茶杯:“从何处听来的?” “这猜都猜得出来。”霍惜一副她已看透的表情。 离一没有说话,大多时候只在琢磨踏月可能的来历。坎二却憋不住:“市井并没传出消息啊,霍娘子是如何得知的。” “徐后如今还停灵宫中,应天府附近,到现在都没开工建陵,这还不明显?” 并不明显。 当然也可能大家不肯信罢了。迁都那是多大的事,关乎国运。 没准最后国库空虚,被人趁虚而入都有可能。 穆俨心思绕了数圈。 朝她点头:“你猜的对。如今礼部尚书,风水大师等人,已在昌平县天寿山择好吉壤。” 这个消息瞒不住,皇帝也不想瞒,估计很快就会传回京城。 原本大家只在暗地里猜测,皇上会迁都。但这关乎国运,朝中反对声音极多。陛下利用营建北巡宫殿,修葺燕王旧府为由,只低调布置。 但随着陵墓的选址,如今等于是向天下人表明皇帝要迁都的决心。 穆俨并不找算多说。 见霍惜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也只以为她一个小娘子,这种消息跟她关系不大,所以才没有太大反应。 不,也有关系,瞧这小骗子,不就跑来北平先人一步置产了吗。 穆俨扬了扬嘴角,又极快地压下。等霍惜再看时,又见他一副面瘫脸。 如今霍惜已买好房产地产,想着消息要传开就传开吧,也碍不着她什么事。 先前只想悄咪咪地,快人一步置产。如今买定离手了,又觉得消息传开些也好,这样地价房价涨了,她房子不就升值了吗? 那心态就跟买房人盼着地价跌,等要卖房的时候,又盼着地价涨,是一模一样的。 寒暄了一番,穆俨问她方才那事,霍惜便解释了一番。 穆俨沉吟,扭头看了离一坎二一眼,离一心领神会:“属下去办。” 穆俨便看向霍惜:“让离一坎二去暗中查访,你等消息就是。北平你人生地不熟的,别乱跑。如今城中还住着好些外族人。” “城里还住着外族人?” 穆俨点头。 北平曾是兀朝大都,自然是住过很多外族人的。 虽然兀朝残余往草原深处跑了,但经过近百年在北平居住,好些草原人早就习惯了如今这样的日子,再让他们住毡房,已是不习惯。 而且数代人跟汉人通婚,姻亲故旧也多,也不是说走就能走得掉的。 外族纯血的,与汉人通婚杂血的,与草原外族有亲戚关系的,这种种,至北平城人口结构复杂,并不如表面平静。 太祖立朝后,关闭了与草原民族的互市,但草原民族,缺盐少铁,一到冬天,又需要御寒衣物,不敢抢,就只能偷摸着来往北平做生意了。 这其中有这些外族人,也有汉人。 汉人想贩牛羊马匹牟利,便偷偷运盐铁,及各项日常所需与外族交易。 “出门需多带些人,若被人捉去,那茫茫草原,可没处寻。” 穆俨说着抬了抬眼皮,看了踏月一眼。 霍惜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草原异族被汉人赶进了草原深处,被卫朝打得七零八落,估计人口调零。这要是被捉了去,不成那啥工具了? 藏在那广袤的的草原深处,怕真的回不了家了。 坎二见她那个样子,噗嗤一笑,瞧少爷把人吓得。 刚想开口,被少爷冷冷投来一个眼神,忙抿紧了嘴。 ------题外话------ 昨天发完彩蛋,我回去看相片,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城墙外头的砖石剥落了,里面是土墙,裸露外面,怎么不长草呢?不长点爬山虎什么的?有人知道为什么吗?难道是跟故宫鸟不落上面拉屎一样,有什么秘密? 二更三更在下午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寻回 霍惜没想到在北平能遇见穆俨。 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感觉,甚好。也没拒绝穆俨的好意,爽快地答应了他们帮着找人。 领着众人回了宅子。安慰初一:“放心在家里等消息,那少爷身边的人厉害着呢。你可别出去乱寻摸,再被人抓了去。” 初一被众人说了一通,也知他有些冲动了。 他和主子在北平人生地不熟的,细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再闹,他爹真的回不来了。 想起村里的老乡明明好心告诉他,爹的下落,却在工头的威胁下最后不认自己说过的话了。眼神黯了黯。 “主子,你说我爹能找着吧?” 呃,应该能吧。有穆俨出手,他如今是皇上身边的人,要找个人应该不难,若是活着,定能找到人。就怕…… 看了初一一眼,安慰他:“放心吧,定能找到。” 离一坎二那边动作很快,霍惜才在宅子里睡了一晚,次日上午,他二人就把季丰食带来了。 “爹!”初一见他爹还活着,哭得眼泪糊了一脸,扑了过去。 季丰食觉得自己快死了,眼神迷离之际,都看到孩他娘来接他了。没想到正在柴房里等死,却被人找到了。只问了他的名字,就被人带到这大宅子里来。 也不知对方要带他去哪,病得昏昏沉沉的,浑身软绵绵没半点力气,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半点反抗没有,跟着走了。 是要死了吗,竟听到初一的声音。 掀开沉重的眼皮,只挤开一条缝,身上就扑过来一个人。 “初一?儿子?” “爹!哇哇哇,我都以为你死了!”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香草、夏荷见了,忍不住在一旁跟着抹眼泪,有庆也牵着妹妹的手在一旁看着,又是难过又是替他高兴。 霍惜问离一坎二事情经过。 “季丰食原是跟他们村的人一起应征修城墙的活,卯时出工,天黑结束,活挺重。没想到负责他们那一段的工头下工了,还拉了他们一波人去给贵人盖房修地窖。” 坎二摇头,叹了一口气。 “季丰食连轴转,又被砖石砸到,没去看病,挣扎着干了几天,就病倒了。那工头带他们去做私活原就是瞒着上头,还昧下他们的工钱,故不愿承认。” 霍惜听完叹了一口气,多亏遇见了穆俨主仆,不然她在北平可找不到人帮忙。 那工头不肯承认,老乡也害怕不肯指认,她想从工头嘴里问出季丰食的下落可不容易。 “我又欠了你们少爷一个人情。” “这事对你们来说不容易,但我们寻人却不难。昨天你们闹了一场,那人本想把人悄悄扔了的,我们偷偷跟着对方,才一晚上就打探出人的下落了。” 离一说完看了霍惜身边的踏月一眼,就算没遇上他们,只霍娘子身边这个护卫,让他去跟踪,想找到人怕也不难。 离一对踏月的身份很感兴趣,想试试他的身手:“切磋一下?” 踏月看了霍惜一眼,才朝离一点完头,就见离一猛地朝他攻来。忙敛了心神,摆开阵势迎了上去。 坎二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霍娘子,你上哪找的这个护卫?身手不错啊。竟然跟离一打成平手!” 离一是他们几人中,身手最好的。 但离一和他都在明面上,平时都收着自己的功夫,不愿多展露出来。瞧这个踏月赤手空拳,与离一近身相博,就已逼得离一使出全身解数来迎战了。 与离一打成平手,这身手在自己之上。 霍惜没回坎二的话,只盯着二人的身影。 离一和踏月在她面前腾挪跳跃,功夫招式在她面前舞成一道残影,她连人都看不清,只凭二人身上的衣裳颜色分辩谁是谁。 脑袋差点跟着转晕了。 不一会,二人停手。“我输了。”踏月朝离一拱了拱手。 “不,你并不在我之下。”离一认真道。 对方攻势一开始有些生涩,怕是好久没与人练手了。而自己这些年陪着少爷时常在追杀和暗杀的环境里,不过仗着比对方更熟稔罢了。 离一看向霍惜,心中生起疑窦。 不知她从哪里请来的人,这样的人留在她身边,也不知她能不能把人收笼住。 “霍娘子,没想到你买的宅子竟在这里,离少爷买的宅子近得很,就隔了一条街。” 坎二在宅子里逛了逛,感慨两家的缘份。 不过,霍娘子这个宅子离新城侯张家的府坻更近。两家的大门开在不同的街上,但他查过了,霍家西北边的后墙与张家只隔着一条夹道,两家竟是紧挨着的。 这就有趣了。 不过少爷并不打算说与她知道。霍小娘子极力隐瞒的身份,他们并不打算道破。 另一边,季初一已与他爹诉完别情,大夫也请进府给季丰食看过。 无性命之忧,好生将养几天就能恢复了。 季初一把他爹安顿好,跑来离一和坎二面前跪下,砰砰磕头。若不是他们,他就见不到他爹了。 坎二对这个感恩的孩子,很是喜欢,提点他:“你该谢的不是我们,若不是你的主子,我们也不会去救你爹。” 季初一又转身朝霍惜跪下磕头:“初一谢主子活命之恩,我和我爹商量过了,我们愿意卖身给主子。求主子收留。” 霍惜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真城,怕是真心愿意卖身与她。 她现在挺缺人手的,初一这孩子她也挺喜欢,香草一路上都把他当弟弟了。点头:“行,我收下你们父子了。” 季初一立刻就高兴上了,抹了一把泪,笑得开心。 又转身对离一和坎二说道:“主子是主子,你们是你们,若你们将来用得着我,我必会报今日恩情。” 坎二笑了,“哦?你又能帮我们做些什么?小不点的,多大了,有七岁没?” 初一挺了挺胸膛:“我八岁了,天生我才必有用,我有用着呢!而且我总会长大的。” 霍惜也笑,“对,你有用着呢,你能找东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季初一这鼻子长得也算是奇人一个了。 离一和坎二听说初一能靠鼻子寻东西,很是诧异,“你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呢?” 笑着逗了他几句,也不觉得少爷和他们有用得上这小子的一天。 ------题外话------ 我尽管码第三更,若是过了十点还没有,我明天再补哈 正文 第四百章 找人手 离一和坎二回到燕王府,向穆俨禀报此事。 如今少爷跟在皇上身边当差,他们都随了少爷住在原燕王府。跟着皇帝北巡的一众官员及随从也都住在燕王府。 “少爷,我试过那个踏月的身手,与我不相上下。” 穆俨有些吃惊,离一的身手他是知道的。 祖父给他的八个护卫,离一身手最好。小骗子请的这个护卫,身手竟这么了得吗?这样的人,她从何处请来的? 眉头拧紧。 “少爷,我问过霍娘子了,她言语搪塞,没说从何处请的人。只怕那踏月的来历有些不清楚。”坎二说道。 “不止这个踏月,还有另外三个人呢。之前她把那四人悄悄安排跟船去了东洋,回来就到衙门登记,只说从东洋买回来的。旁人不知道他们四人的来历,但咱们跟着一起出海,是看到广丰水悄悄把他们安置在船上的。” 离一提醒坎二。 穆俨手指在桌上敲着。之前他一直忙,在京城时,都忘了问她那四人的来历。 不过就是问她,怕是也不会跟他说实话。 今天离一试了踏月的身手,打了个平手,看来另外那三人身手也不弱。 像离一坎二他们八个,是从小被穆家培养起来的,花了无数心血。这样的护卫只能是有底蕴的人家能培养得起的。 再有就是江湖门派培养出来的弟子。 但观他们四人,并不是江湖中人,与江湖中人做派迥异。倒是与一些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暗人极像。 穆俨沉吟着,离一眼神担忧:“也不知霍娘子从何处请来的,另外三人若都跟踏月一样的身手,这样的四人,若不能收拢住他们,怕会反噬。” 坎二却并不担心:“这样的高手,既愿意与霍娘子签下身契,应是认她为主了。” 他们八人从小与少爷一起训练,一起长大,只认少爷一人。而踏月这样的人,身手这么厉害,能甘心卖身认主,定是认可了霍娘子的。 只是,“他们身手这么好,跟着霍娘子,有些可惜了。”怕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离一却不认同。 像他们那样的人,打打杀杀的,怕是早已厌倦,并不想建功立业吧。藏于暗处不见天日,怕是更想过寻常人的日子。 听他二人说了一通,穆俨面色未松。 他从小谨慎小心惯了,知人与人的相处,定是有利益纠葛。 与离一他们从小跟在他身边不同,踏月他们四个半路投身过来,若小骗子不能把人收拢,怕是他们的忠心有限。 想着何日再遇见她,提醒她一二。 季丰食养了几天,身子就养好了。离一已帮他把工地的事做了了结,如今他也不需要去那边修城墙了。 跟霍惜告了假,去见了昔日的工友和同乡。 给初一偷偷递消息的老乡见着他,有些不敢看他,“那工头后面有些势力,我,我没敢说实话。” 他们都是些无权无势的下层百姓,初一找工头询问时,他害怕,就说没说过那样的话。 季丰食并没怪他:“若是我,可能我也不敢说实话。但你能给初一透了消息,让他寻到我,我们父子能得以团圆,我还是要谢你。” 看着季丰食给他买的吃食,那人羞愧地不敢拿。 在窝棚里的其他同乡见季丰食如今得了贵人的青眼,不仅脱身出来,还不用再干繁重的修城墙的活了,不免都有些羡慕。 纷纷围上来打探他的贵人是谁,竟有那么大的能耐,把工头换了下去,还治了他的罪。 季丰食想着霍惜跟他说过的话,没多说旁的。 只道:“我家主子在北平有好些产业,如今很缺人手。你们若是把这里的活做完了,没找到新的活,可以去找我。” 霍惜如今买了好些个庄子,都要安排人手把田里的活做了。还有她在天津码头买的地,北平城买的那个废街,都要请人去修建。 知道季丰食家乡是盐碱地,长不了庄稼,村里乡里的人都出来找活,便叮嘱季丰食帮着找些人。 “真的?你主子那里有活?都是什么活?工钱高不高?” “活很多,不像修城墙这么累。地里也有活。若是愿意,还可以到庄子上佃我主子的田种,一家人都可以住到庄子上去。” “真的,一家人都可以住过去?” 季丰食点头。 家乡糊不了口,男人都出来找活干,女人孩子老人还都留在家乡。他们出来干活,回去一趟也不容易,来回路费也不少。有些人几年都回不去一趟。 若是北平有女人老人孩子都能干的活,那他们当然愿意把家小都接出来。一家人团聚,又能一起挣钱,不是更好吗? 纷纷向季丰食打听消息。 季丰食按着霍惜教的话,把消息传了开去。当场就有人说要给家乡捎口信回去,让家里人过来。 他们听监工的大人们说过,皇上打算迁一些外地的人口来北平,会给路费和安置银。但一是离乡者贱,二是到了北平,老人孩子妇人要靠什么养活呢? 光靠他们在外头干活,可养活不了一家人。 所以心动的人并不多。 如今听说季丰食的主子许诺他们活干,又能把他们安排在庄子上,有地方住,有活干,都忍不住心动。 “我主子说,你们可以捎信回乡,让家里人上县里问问看,若是想迁户来北平,能不能给路费和安置银。若不给,他们来的路费我主子愿意出。” “真的?”季丰食的主子还愿意给一家老小来北平的路费? 不止季丰食的老乡,窝棚里别的地方来的民夫得了消息,也都围了过来。 霍惜想找人干活,修房子种地,可不敢跟北平衙门抢人。 如今修城墙,挖护城河是明旨下发要做的事。如今来北平寻活计的民夫,大多都在这两处干活。还有一部分人被燕王府的人请去修房子了。 如今城里要找民夫工匠也不容易。 霍惜开始想辙从哪里找些人手回来。 还没个眉目,那边离一坎二说用不着初一报恩,才没几天,就啪啪打脸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不见了 北平城人口结构复杂,有原北平百姓,也有外地迁户而来的良民山民流民。 原北平百姓中,有汉人,也有兀朝遗民。 朝廷虽关了与草原各族的互市,但民间私下交易不断。北边不像江南地区产丝棉,这边冬天御寒还是靠各种毛皮,羊皮,毛织业比较发达。 这关乎民生的事,也不能一刀切,拦住不让百姓生活了。所以对于一些民间通道,百姓与外族私下互相交易,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着的,就出事了。 皇长孙到了北平,天高云阔的,如鸟入林,撒丫子跑了几天,很是痛快。没想到前几天忽然就不见了。 永康帝暴跳如雷。他对这个孙子是非常喜欢的。 大概承袭了他老爹的一些优良传统。 太祖爷对病歪歪的太子不甚满意,又不肯把皇位传给儿子,最后传到了孙子手里。 而永康帝呢,对胖乎乎,喜文不喜武,长得不像他的太子也不喜欢。凭另两个儿子在他身边上窜下跳,只把孙子带在身边。 如今,孙子不见了。这还得了。 永康帝雷霆之怒,底下人跑断了腿。掳走皇长孙的人,更是不敢冒头。 “什么,皇长孙不见了?” 霍惜一脸错愕,看着眼底发青,神情疲惫的穆俨,有些替他心疼。这怕是好几天没睡了。 “听说你身边那个叫初一的孩子颇有一番本事,我想借用一下。” 崩了几天的弦,到了霍惜这里,忽然感到了些许轻松,穆俨自己也觉得奇怪。 霍惜直点头:“用吧用吧。” 一边让人去叫季初一,一边拧眉,“不过这都几天了,怕是留在市井中的味道早就散了,怕是不好寻。” 穆俨何尝不知道。他们也牵了猎犬去找人,但一无所获,来寻霍惜要人,也是不想放过一丝可能。 初一很快就来了,听说要让他去帮忙寻人,还兴奋地很,拍着胸脯:“主子放心吧,我一定好好闻,找到人,报答公子的大恩。” “需得好好用心寻,若找着人,自有你的好处。”霍惜叮嘱了他一番。 初一点头小脑袋,连声应下。 临走,穆俨叮嘱霍惜:“这几日城中怕是藏了不少心思叵测之人,你尽量呆在家中别出门,若出门需得多带些人手。” 霍惜点头应了,看着他带着初一离开。 想着皇长孙都能被人掳走,怕真是兀朝残余干的。永康帝北巡,查看边境各处,好战的皇帝,怕是想跟那些不时滋扰的北方各族大干一场的。 哪想还没下手,皇长孙就被人掳走了。 看来城中风声鹤唳,霍惜也就没出去,只在宅子中画图纸,想着北平的那条废街和天津码头要如何建。 画了一天图纸,让人去把诸寄找来。 把两张图纸摊到他面前。 诸寄看了半天,心中直呼妙。 只是,“东家,这北边码头极为荒凉,南边的铺子还卖得便宜,在北边建这么多铺子仓库,真的能卖出去?”还要建客栈食肆,谁跑北边花费? 东家这两年怕是赚了一些钱,可是把钱这么花,他有些心疼。 霍惜却心中有数。现在永康帝迁都决心已定,只要卫朝不倒,怕是没人能阻止得住帝王的这个决定。 将来北平成了都城,还怕天津码头起不来? 现在的天津,虽然才开工筑城不到四年的时间,但后劲足得很。 “没事,我心里有数。你亲自跑一趟天津,和蓝掌柜一起,请人勘察一番,看需要多少银子,到时再回来报我。” 诸寄点头应下。又去看另一张图纸。 “这个废街离东直门不远,我打算建食肆酒楼,客栈。” “一条街都盖食肆客栈?这条街可不小。”诸寄有些惊讶霍惜的大手笔。 “对,就像京城的布行,粮行一样,这条街将来就是北平城的吃喝玩乐一条街。” 不全是酒楼食肆,逛累得总得有地方歇脚,再盖几间客栈供客人歇息。 有客栈住,客人可能还需要买些日常所需,再盖几间铺子,卖些杂货,成衣铺什么。有吃有喝,有买有用,再开几间香水堂,梳洗一番,放松放松。 香水堂可不卖香水,香水堂也叫混堂,就是洗浴中心,澡堂子。 明朝定都北平后,香水堂大规模出现,一直发展到清朝,成为京城百姓喜闻乐见,重要的文娱活动。 而这会的北平,人口调零,百姓尚为生计奔波苦,还没有这样的娱乐活动。 霍惜决定先做头一个吃螃蟹的人。 将来北平会迁入大量人口,这些人不一定都有自己的房子,租来的房子,想有个正经的浴室,痛快洗一回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有个香水堂,便宜又能解决问题,生意定是不错的。 听了霍惜的计划,诸寄都心动了。这香水堂,若建起来,不说别人,自己都会经常光顾。 “只是,那条废街现在好些人搭着窝棚住着。不知是不是本地人口,我若要开工建屋,那些人不肯搬走怎么办?” 诸寄却一点都不担心。 “那本来就是一条卖文房笔墨的商业街,并没有民宅聚住地。现在住在那里的,也都是修城门的民工及他的家人随意搭建的。咱们已买下那条街,只要跟衙门说一声,他们自会帮着遣散百姓的。” 霍惜想想也是,现在北平衙门都等着商户置产置业,发展北平经济。对于自己要建设那条街,怕是喜闻乐见,衙门自会派人驱离百姓,应该不会让人阻拦进程。 若是这样自然是好的,万一让自己出拆迁费,那又要花费好大一笔。 心疼。 两人就着图纸讨论了一番,此事便交给诸寄去找人运作。 看看能不能在北平城寻些工匠。若不能还得往外边寻去,得去顺天府其他县镇,或是顺天府之外的地方找了。 如此又是两天过去,没见初一回来,霍惜有些担心。看来这是没把人找到啊。 这么说,难道皇长孙已不在城里了,被人运出城了?或是藏到草原深处,这可要怎么寻?要遭。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上哪找工匠 季初一跟着穆俨等人,把北平城掀地毯一般寻了两天,一无所获。 他从开始不敢骑马,两腿生疼,到最后习惯。只是寻不到人,心中很是失落。见几个恩人板着脸不开心,他也想哭。 主子和恩人都是好人,他想帮他们。 穆俨不眠不休几日,已到崩溃边缘。 若此番皇长孙寻回来,他就请旨,亲上漠北前线,当个先锋军,他要把那些瓦剌,鞑靼部落赶到更远的草原深处。 跟在穆俨身边的一众随从,大气都不敢喘。太可怕了,大热天的快冻死了。 初一坐在离一身后,也是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轻了。见离一同样板直着身子,吓得都不敢乱动。两腿夹得生疼,也紧紧抿着嘴。 “少爷,这一块我们已翻查过数次。” 穆俨眼神淡淡地看着这一片民居。 他们之前把外城棚户区,城墙内外百姓杂居区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按理要把人掳走,当人质,或是要挟退兵,定会把人掳出城。但皇长孙一不见,所有的城门就封锁了。估计人还在城里。 越乱的地方越容易藏人。在百姓杂居区,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寻到人。 会不会对方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反而把人藏在内城? 穆俨又带队回了内城。亲自带着人在内城挨家挨户查探,各处已被他带着人查了几遍,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真是运出城了?动作那么快? 穆俨有些不甘心。 手一挥,决定带队往另一边继续查找。正要走,离一的衣角被初一拽住了。 扭头去看。 “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初一小声地开口,言语中不太确定。 “真的?在哪里?” 见大家都停下来看他,连恩人少爷也扭头来看他,初一有些紧张。 咽了咽口水:“刚才一阵风吹来,我好像闻到了和手上这件衣裳一样的味道。” “再仔细闻闻。”穆俨声音清冷地开口。 初一点头,被离一抱下马,又在风里嗅,拼命地嗅,脚步还跟着挪动。见他在一处小巷口停下了脚步,大家都跟了上去。 “好像又没了。”初一垂下头有些沮丧。 穆俨看了看这四周,这是一片富贾大户集中居住区。 他们之前挨家查访过。并没查出异样。 也许他们漏了什么? “刚才明明闻到了,若是藏在地下,就闻不到了。”初一揪着小手。 藏在地下?难道这些人家还隐瞒了家中有地窖的消息? “把住各处出口,盯紧这小巷所有的宅子,挨家进去搜!” “是!” 诸寄亲自去了天津一趟,回来向霍惜禀报情况:“蓝掌柜已亲自接手。现在已在招民夫和工匠了。那块地方有三百多亩,若按图纸上兴建,用好砖好瓦,光材料,工费,就得上万两了。” 霍惜不在意:“码头所建铺子仓库,客栈食铺,那都是长久计,几十年上百年或是更久,需得用上好的砖瓦。若是不抗风雨,花钱修葺不说,砸伤了人就不好了。” “是,我会交待下去。” “那边可能请到工匠?” “有。东家开价比旁人高,咱能请到人。我也交待蓝掌柜,把咱们要招人的消息,通过咱家的船,及码头各地方停靠来的船带回去了,只要把消息传开,其他地方的工匠就会过来。” “甚好。” 如今商家通过运河做着各种生意,来来回回,而在家乡不能活命的百姓,也会通过运河远离家乡到别的地方找活。 运河各城池还有专门的牙人介绍活计,有主家找到牙人,需要什么工匠人手,牙人便帮着去寻,再用船把他们从别的地方带过来。 霍惜觉得只要钱给得足,人手应该是不缺的。到时只要自己给来回路费,必是能请到人的。 她也准备去牙行看看有没有仆从,可以雇佣或者买卖的,准备买些人放到庄子上。 季丰食那边自霍惜救下他,很是卖命,天天往各处工地跑,还带着丘大壮。 丘大壮识字,季丰食说动民夫,丘大壮就帮着这些民夫写信捎回乡,让家里的人往北平城来做活。 如此倒也进行得很顺利。 霍惜手里的几个庄子,除了那三个温泉庄子有庄仆,其他庄子,这些年为避战乱,连主子和庄仆都跑了个干净,好几个庄子良田都成荒田了。 霍惜除了要找干活的庄仆,还得找能管事的庄头。 原先沈千重买的那三个庄子,零星有些庄仆在,他买了三房下人,加上外叔祖送她的人手,也不过七八房人,是远远不够支应九个庄子的运作的。 正当霍惜琢磨着想往几个庄子巡查一番时,坎二带着初一回来了。 “主子!”初一抱着一个大包袱兴高彩烈地朝她跑来。 瞧这模样,看来是事情办成了。霍惜嘴角带了笑。 也没着急问坎二情况,朝他点了点头,就看向初一:“事情办妥了?拿了什么东西回来了?” 初一开心地点着小脑袋:“办妥了。恩人少爷还有贵人都夸我呢!还送了我好些东西,主子你看。” 脸上扬着大大的笑,把怀里紧紧抱着的大包袱放在地上,打开包袱皮,一个匣子,装了二十两银子,一块玉佩,几个金豆银豆,还有几块上好的衣裳料子。 “都是贵人赏的。主子,给你!” “给我啊?贵人不是赏给你的?”霍惜有些讶异。 “连我都是主子的,若不是主子,我也得不了这些东西。都给主子。”初一大方的很。 霍惜觉得初一这孩子挺会来事的,小小年纪就懂得讨好上级了。不错。她就喜欢有本事又机灵懂事的手下。 “贵人赏你的,你都拿着吧。这么多东西,难为你一路抱回来。” 坎二撇他一眼,“我想帮他拿,还不让,生怕我抢了。” “不是怕你抢,是我要亲自抱回来给主子。”说完小心地看了坎二一眼,怕他生气。 霍惜笑了笑,只让他拿着。 见霍惜是真的不要,初一便把这些东西包好,“那我拿给我爹,我还要送两块料子给双喜。” 高高兴兴地抱着东西又跑了个没影。 霍惜便问坎二此番寻人的情况。 ------题外话------ 前面有书友留言我文中提到的银票。我把我在平遥拿到的一张仿银票上传给大家看看。各票号的银票制式都不一样。但都是认票不认人的。就跟我们现在的纸币一样,你给我,我给他,他再拿去银行存,也都只认钱不认人。银行存取看的是纸币真假。而银票也有各种防伪措施。拿银票凭密码取钱,我是真没看过。商人间以银票代金银,总不能每张银票都记一个密码是吧? 查的资料,也只说为防假票冒领,会有汉字密押,就是现在的数字密码,不过那也是在银票上做的防伪标记,并不是说凭票取钱时要凭密码哈。 若说的不对,欢迎讨论哈。别拍我,欢迎大家留言互相学习。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就喜欢这样的 皇长孙是在一户商人家中的地窖被找到的。 初一闻到味道的时候,正是地窖被打开,下人往地窖送水送饭的时候。 瓦剌人捉皇长孙,是要拿他当人质,要挟永康帝退兵的,还没打算让他死。只是穆俨等人搜查得密集,便一直藏着他,不敢露头。 “人没事。只是饿了好几天。” 霍惜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这要是出了事,皇帝岂不是要血洗草原各部?战争一起,北平城处于北方边境,能幸免?那她置的产业怕不是要打水漂。 坎二见她那样,忍不住说道:“霍娘子不可吊以轻心。这仗是一定要打的。本来没那么快,但他们捉了皇长孙,皇上正气着呢。没准时间会提前。” “啊,真要打仗?” “是。少爷说了,若霍娘子事情办完,还是早些回江南。这仗一打起来,北平城估计会乱。每年秋冬季节,草原各部都会入关抢劫,抢粮抢衣物,还抢女人,时常都有进犯。若他们遭了风雪灾害,进犯的人还会更多。还是江南安全。” 霍惜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以为是太平盛世,没想到小仗不断,世间还是不太安稳。 点头:“行,我知道了。待我把手上的事办完,就回江南。” 坎二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人一走,香草和夏荷抱着衣裳料子跑了回来:“姑娘,你看。初一给我们的!” 二人手中一人一块料子,都是极好的绸布,“这可是宫里的好东西,初一挺大方啊。你们可是沾了他的光了。拿去做衣裳穿吧。” 哪知两个丫头齐齐摇头。 “姑娘,我们能拿到咱家的铺子里卖了吗?定能得不少银子。” “啥?你俩钻钱眼里了?我不缺你们的月钱吧?这难得有一块好料,不拿去做衣裳穿?” “这么好的料子给我们穿太糟蹋了。而且姑娘给我们的布多的很,番人的布我们都有,都来不及做衣裳穿。” “那你们就存着当嫁妆。” 两个丫头有些害羞:“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再说万一放坏了怎么办?还不如换成银子压箱。” 呃,说得也是。 只是,“初一给你们的,你们拿去卖了,他不伤心啊?” “初一拿给他爹,他爹都让他拿去卖了换银子,说我们做下人的穿不起这种好料。还说给了我们就任凭我们处置。有庆和双喜也说拿去卖了,他爷还说卖得的银子,就让他们自己存起来。” 霍惜见这几个孩子相处得好,心中高兴。 “行,你们自己处理。不过还是别放在北平铺子卖了,拿回江南卖吧。那边有钱人也多。”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初一得了贵人这么大一笔赏,更是打算好好锻炼他的鼻子,若霍惜不出门,就看到他带着有庆双喜,香草夏荷等人玩藏东西找东西的游戏。 香草也被初一刺激到了,也在努力认字,学看天术,天天对着天空念念叨叨。 夏荷觉得他们都有本事,就自己没什么本事,生怕主子嫌弃她,一边跟着认字一边学着看账本记账。 带动有庆双喜都跟着认字学本事。 霍惜乐见其成。 下人们有本事,还不是她这个主子得利?乐呵呵地看着,他们需要什么都支持,给他们买了书和笔墨,让他们练字。 皇长孙找到了,街上也不戒严了,霍惜带着踏月去逛街看铺子。 她带来的土布,都卖得差不多了。各种粮食也好卖得很。糯米一石一两二三钱运来的,运到北平都卖到了一两七八钱。一石净赚三四钱。 也就是说一斤能赚三四文。比卖粮食一斤只赚一两文划算。 听说北方也能长糯米,不然到庄子里看看能不能种糯米? 只是糯米产量低,算下来也不知道划不划算。 还得到庄子上看一看。 再看铺子里卖的其他物事,没想到从淮安沧州收来的酒,倒是好卖的很。听说都卖空了。 霍惜有些惊讶。 她本没想做这个买卖,只不过一路北上,到每一个码头停靠,习惯了买一些当地的土产。 淮安和沧州的酒出名,她买了一些,没想到运来北平,倒是早早卖空了。 “北平来了好些民夫工匠,下工后也没别的娱乐,发了工钱就想喝点小酒,凑一起侃山吹牛。酒自来好卖。”诸寄笑着说道。 霍惜再一翻账本,发现酒卖得不多,但利润却大的很。 卖一万石粮食,净赚不过一千多两,卖一坛酒就能赚几十上百文,甚至更多。 合下来一斤能赚好几文钱。 暴利啊。 “那下回可以叮嘱咱家的船一路运些酒水来。” 江南粮食丰产,导致酿酒坊也多。但是从江南运酒北上,颇有些兴师动众,主要是路途太远了。 诸寄点头应下,“我们可以往河北山东等地寻些好酒,路途也近便些……” 见三个铺子被诸寄打理得不错,废街那边现在还在等人手,还没开工兴建。霍惜便打算去庄子上看一看。 从铺子里出来,在街上正逛着,看看别人的生意。没走几步,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皱眉拧头去看,就见踏月已把对方的手拍了下去,正要拧他的胳膊。 “疼疼疼,贤弟,快让你的人放手!” 定睛一看,呃,眼瞎贵公子。冲他翻了个白眼。 见是认识的,踏月放开了他。 宫子羿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拿眼打量踏月,一边朝她凑了过来:“两年没见,贤弟身边竟跟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哪里找来的?兄也想要一个。” “没了,全被我买了。” “什么叫全被你买了?你还不止这一个啊?贤弟,好贤弟,你这就不厚道了,可得让给为兄一个。” 边说着边拿眼打量踏月。 这明显是一个高手啊。瞧这身手,瞧这板着脸的模样,真是太入他的眼了。喜欢。 他们宫家全部的护卫加起来,都不如眼前这一个得他的欢心。 “贤弟,好贤弟……”手刚揽上霍惜的肩膀就被踏月拍了下去。 又揽,再拍,再揽,还拍。 宫子羿两眼直冒光,喜欢,他就喜欢这样的护卫,太喜欢了。 ------题外话------ 感谢20200605204943333打赏。感谢大家投推荐票,及各种支持。感谢****41,helenc,水净沙,曾韵,亂ooo,汀兰之露,玻璃心,妮妮卡酱,乔乔妹,啊呜大懒猫,梦曾回来过。,20191023103251573,千里琴書,160608144541041,do,20190803141054675,panxiaobai,140525141926461,20181019063159588,161220075112502,rebeta,缘分天空love,咸鱼29号,馨儿,天天看书的吃鱼酱,蓝辰幽月,投的月票,非常感谢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她最可爱 二人到酒楼坐定,宫子羿还拿眼打量踏月。 他也想要一个这样的护卫。 踏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跑到门口站着去了。 宫子羿啧啧打量霍惜,这样的护卫,一看就不是他们这样的商家能培养得出来的。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 弱肉强食的社会,有本事的江湖人,不往更高枝处爬,去给排在末位的商家效力?哪不能挣到钱。 “贤弟,你哪里请来的护卫?”心痒痒地,并不打算放过。 “别问了,你买不到。我也不会让给你。”宫家盐商世家,富得流油,干嘛跟她抢人。 “啧啧,那真是可惜了。”找个对胃口的护卫,凭他家大业大,也不容易呐。 “你到北平来干嘛来了?”霍惜问他。 两年前在回京的路上救了他,还说次年要去京城寻她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放他鸽子,结果好了,一年都不闻音信。 如今两年快过去了,啧。 宫子羿摸了摸鼻子,“是为兄不好,兄说话不算话,该打”。 右手轻拍了下左手,“这几天为兄陪你好好逛逛北平城?这北平城为兄可是熟得很。” 贤弟关心他,但他也不打算把自家的遭心事,说与霍惜听。 他宫家是大啊,也颇有钱财,但人口也多啊。 不只他们本家,族人也多得很。见他祖父生病,天天跑来家中,说是看病,还不是等着分家产? 过去看着亲亲热热的家人,随着他祖父一病,那是什么嘴脸都露了出来。 如今他祖父终于挺过来了,得,家产也不用分了,那些人又作鸟兽散。他不耐烦再呆在江南,索性自己跑北边打拼。 听说霍惜来了有一段时间了,直懊恼。 “要是兄早些从草原回来就好了。” “你跑草原去了?不是不让互市吗?” 宫子羿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贤弟啊,你听过一句话没?马无夜草不肥啊。” 几个商家是老老实实,不钻空子的?只要不作奸犯科就行。 那北平城里还不是有外族人开的皮草店?若真的不让交易,衙门别从商人手中买草原的牛羊马匹啊,啧。 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他又不卖军器武器。 “你不会偷偷运了盐过去卖吧?” 宫子羿朝她挑了挑眉:“我家是盐商,不卖盐卖什么。当然也不只卖盐,他们缺什么我就卖什么。” 比如茶啊,粮食,布匹什么的。他是商人,商人就想着通过买卖交易,赚钱。 霍惜朝他伸了个大拇指,不说这脑袋,只说这胆量,敢深入草原,佩服。 虽然有长城做为阻挡,但通往草原的路也有的是小道。 但草原部落先是抢了汉人百年江山,如今汉人又抢回地盘,把草原部族从皇座上赶了下去,享了百年福,一朝被赶,如何甘心。这都成世仇了。 明知有利润可图,还是大大的利润,但胆子小的,也不敢深入草原做生意。 万一遭人劫财劫货,搞不好就回不来了。 “你运什么回来了?” “牛羊马匹,皮毛,药材。为兄运了好几车皮毛回来,等下跟兄去挑几匹好的,随便挑随便选。” 霍惜看他一眼,啧,这么大方。 只道,“你留着卖吧,我过些天就回江南了。” “回江南又不是用不着。就这么说定了。你不要,我念儿弟弟还要呢。” 想起霍念之前没认几个字时给他写的信,那圈圈叉叉的,诺大的一个黑团团,宫子羿就想笑。 还是他念儿弟弟可爱。 这什么贤弟,想扔,想换一个。嫌弃地看了霍惜一眼。 这一看,坐直了身子,两年不见,贤弟没怎么长高,反而越来越女气了? 霍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脸:“做甚?” 靠这么近干嘛。 话才说完,就被宫子羿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肩比肩地与她同站在一起。 嘶……“贤弟啊,你是怎的了,两年前,你比我就矮一个脑袋,怎的现在才在我腋下了?” 在京城没吃饱?缺银子了? “你才缺银子呢。” “那你怎么越长越挫了。” “你才越长越挫呢。”霍惜瞪他。 瞧瞧瞧瞧,连说话都女里女气的。不对劲啊。 “你定是缺银子了,要么就是太辛苦了。才不长个。”一定是这样,不然好好地在江南不呆着,大老远跑北平干嘛。 “你都能跑北平,我怎么就不能跑了?你想赚钱,我难道不想?” “你赚钱你赚啊。像我常年在外跑,越长越高,你也跑,怎的还越长越矮?” 霍惜不满地看他:“哪有人越长越矮!我只是高得不明显。” 噗……宫子羿哈哈大笑,“对,对,贤弟你只是高得不明显。哈哈哈……” 再被霍惜瞪两眼,更是笔得开怀。 这贤弟真是太可爱了。他爱死他了,比他家所有的弟弟加起来都可爱,可人疼。 笑够了,正儿八经道:“贤弟啊,没钱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要真有困难,定要与为兄说。兄虽然现在还没有分到产业,但我现在手里也经营自己的事业了,银子嘛,也有些。若你需要,都借给你。” 霍惜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什么关系都不是,只不过在淮安码头被对方按头,对着大运河被强行结拜,从此就多了个兄长。这兄长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等我缺银子了,定与你说。” “嗯,定要与兄说的。” 说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两手交握,支在脑袋上。这两年经常来北平,感觉孤单单的,没想到见着贤弟竟然这么开心。 见他开心,霍惜嘴角扬了扬。 “你在北平有产业没有?” “有啊。我在北平城有宅子。贤弟你不会住在客栈吧?那一会跟为兄去家里住。去认认门,以后只要你来北平,就上为兄家里住去。是为兄的私宅,不是宫家的,放心住。” 霍惜嘴角翘了翘,又问他:“除了宅子,没别的产业了?” “铺子也有两间。” “田地呢?” “那没有。这地方种什么地!那草原部落,每到秋冬季节就要入关劫掠一番,那种好的粮食都不够他们抢的。” 说完看向霍惜,一脸严肃:“贤弟,你不会打算在北平买田产吧?”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想法不同 霍惜见他看来,冲他点头:“买了不少。” 宫子羿张大了嘴巴,这贤弟,脑子进水了吧?好惨他贤弟,这怕是没经过事,被人哄着骗了。 “这北边的田产不能买啊”一脸痛心疾首。 “地不肥水不丰不说,关外的草原部落还虎视耽耽,你怎么想不通来北边买田产啊?京城附近要是买不到,为兄领你到平江,扬州,淮安等地买啊。” 江南哪个地方种粮不比北边出产高? 一脸银子打了水漂的肉疼感。 霍惜本来想让他在北边多置些田产的,听他这么一说,只好住了嘴。 迁都如今已是确定,但何时迁都,谁都不知道。 若按霍惜记忆中的历史,迁都且有十来年呢。若种粮不能得,白放着也不能生钱,是不如在江南等地买田产划算。 只是,随着永康帝在昌平择好吉壤,此消息一传回京城,怕是不少人会闻风而动。到时只怕好的田产轮不到自己买。 哪怕一时不能迁都,只要好好盘算一番,也不会亏了。 霍惜心中略定了定。 “我是得了一些消息,所以在北平多置了一些产业。” “是迁都的消息?” 霍惜点头。 宫子羿不以为意,“迁都关乎国运,这事情太大,也不是皇帝一个人能决定的。”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他们宫家又不是没经历过王朝颠覆。 如今朱卫朝不过才历三帝,太祖泥腿子出身,本身没什么底蕴,又没继承前朝的国库,如今朝廷哪有那么多的钱财可供迁都。 修个城建个宫殿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其中所耗银钱巨大。 霍惜见他心中有盘算,也没多说。只说一些近况,听他说一说去草原交易的事。 宫子羿前些天进不了城,城里不知为何对他们这些,从草原做生意回来的商家,盘查得厉害,害他在外头露宿了好几天。 如今回到北平,又见到两年未见的贤弟,心中高兴,想拉着霍惜去住他的宅子。 霍惜不肯去,他只好跑回自己家安顿了一番,又抱着行李跑霍惜家来了。 “你不肯去为兄那边,为兄只好来找你了。我兄弟二人难得见上一面,正该彻夜秉烛,促膝而谈。” 谁跟你促膝而谈哦。 反正宅子大的很,五进呢,他想住随便住,只是促膝而谈?算了吧,谢邀,免谈。 宫子羿没能与贤弟促膝而谈,也没多伤心,反正就是赖在贤弟家里了。他把从草原贩的货物运到北平,交给铺子的掌柜打理,他就当个甩手掌柜了。 见霍惜想去看庄子,便兴冲冲地要跟着去。 霍惜见赶他不走,只好让他跟着了。 二人出了大门,上了马车,出城往庄子方向而去。 穆俨勒着马停在暗处,眼神清淡,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马车驶离。 坎二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霍小娘子在北平也有认识人?那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非富即贵。还跟霍小娘子那么亲密,二人很熟的样子。 离一瞪了他一眼。坎二摸了摸鼻子,抿紧了嘴。 穆俨勒转马头,朝相反方向离开。 审迅室,大伙看着穆俨裹挟着一股寒风而入。 冷着一张脸,直接进了暗室。那里吊着掳走皇长孙的几个草原暗桩。 那几个人,有草原人,有草原与汉人杂血的,也有汉人。几个替草原汗国卖命的暗桩,被吊起来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审迅,十八般刑具,轮着用了一遍。 各种折磨,只求速死。 把该说的都说了,再没可说的了。没想到穆俨进了审迅室半个时辰后,又被他挖到了一些迅息。 带着一队人马又匆匆出了城。 没几天,随着城里清洗了一遍,城外连暗桩自己都不知道的几个据点,也被穆俨带人挖了出来。 北平城,一片风清日朗。 霍惜也觉得天高云阔,觉得北边的气侯与江南大为不同,天地似乎更为广袤。难道是顺天府人口少的缘故? 一行人先去了之前沈千重买的三个庄子。 三个庄子都有庄仆,从江南也派了庄仆过来,经过两年的经营,已是有模有样。这两年已能向北平城的粮铺供应不少粮食了。 早前也随船运了桑苗过来,如今在庄子上已种下一年。此次霍惜从将军山的庄子里,带了两个养蚕养得好的两个妇人,已安排在庄子里,领着人建了蚕房,又把带来的蚕种养了起来。 如今按北边这个天气,到冬日前,养两回蚕应该不是问题。 如此到了秋冬天,北平的布铺里,就有生丝卖了。等将来产丝茧稳定了,在北边招几个织工,在庄子上织布也是成的。 “贤弟,你要在北边养蚕啊?” 霍惜点头:“北边也是能养蚕的啊。” 宫子羿啧啧感慨,他这贤弟养蚕都养到北边来了。 李能还说他这贤弟不像渔户,倒像是商籍家里从小培养出来的。但要他看,他这贤弟就是庄户人家里从小养出来的吧。 瞧买田种地的,都种到北边来了。江南的地不够他种啊。大老远跑北边来种地。啧。 霍惜没理会他,觉得他闲得很。不在城里呆着,好像没事做一样,跟着自己各个庄子跑。 也没空多理会他,只忙着庄子的事务。 北边的田地估计种不了两季粮食,她想套种一些桑苗,来此增加一亩田的产出。 桑田收入高,但北边还是缺粮食,还是得想方设法增加粮食收入。庄仆佃户们都饿怕了,钱财再多都不如能吃饱饭。 先吃饱才能想着要吃好。 所以北边的庄子,还是要多种粮食。不能种两季,那就看看收了一季粮后,能不能再种一些周期短的作物,比如大豆之类的杂粮。 一边琢磨,一边找来庄头查问庄子情况。见庄子打理得好,勉励了他们一番。 查完三个原有的庄子,又挨个到新买来的庄子查访。 新买的六个庄子,除了三个温泉庄子庄仆不怎么缺,另三个庄子,都只有一两房庄仆,庄头也随原主子走了。连管事的人都没有。 原先佃庄子田地种的佃户,都没人向他们收租子了。 霍惜重新与这些佃户签了合约。想从留下的庄仆里提拔人出来当庄头,矮个里都拔不出高个。只好另想办法。 庄仆可以等季丰食找人,她也可以去向牙人采买,或者在江南买了人送过来,但现在没管事的可不行。 只好从原先三个庄子的庄仆里,提拔了几个人过来代管着。 庄子上的事务多而杂,忙了十来天也没梳理好。主要是缺管事,缺人手,很多事都没人去实施。 也没办法,只好回城里找人。 刚进城,就见一个将军正领着千八百将士出城。霍惜随着人流在城门口避让,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这一看,愣住了。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想啥美事 张辅发觉有灼灼眼神落到自己身上,扭头去看。 这一看,愣了愣。 那不是念儿的姐姐?怎么跑北平来了?而且拿那样,复杂的眼神看自己? 张辅只觉诧异。 见她隐在男人堆中,眉头皱了皱。 霍惜心情复杂。 小时候他抱着自己在怀里疼宠,那一幕幕还在记忆深处。而如今,父女二人近在咫尺,却如陌路。 霍惜垂眸。 再抬头时,那人已没在队伍中,再也看不见。 “贤弟,你怎么了?” 霍惜摇头。 “那赶紧上车,我这肚子早就饿了,咱们回去好生吃一顿。哎,看来又要打仗了,贤弟你还是早点回江南吧。” 二人上了马车,进了城。 潜坻里,永康帝看着站在面前的穆俨。 这小子请旨当先锋,要随军征战漠北。自己驳了他。 如果国朝已不可撼动,漠北等草原部族在他眼里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他懂,文武百官也懂。此番多的是请旨征战漠北攒军功的。 做为武官,天下太平,没了攒军功的机会,升职速度自然是不如文官快的。此次他准备亲征塞外,多的是人请旨随军。 此次北巡,被塞进队伍的世家子弟也不少。他当然知道。 但这不应包括穆俨。 永康帝开口道:“此次征战漠北,是朕登基以来的首战,不容有失。朕已遣了先锋大将军张辅领兵先行探路,穆卿跟在朕身边吧,有你在,朕甚感安心。且你若有失,你九泉之下的祖父怕是不能安心。” 穆俨面色未动,拱手:“是。臣领旨。” 不一会,出了大殿,咬了咬牙关。 回到住所,离一坎二看了他一眼,忙迎了他进房间,左右看了看,紧紧把门关上。 “陛下没同意?” 见穆俨脸色黯然,二人立刻明白,少爷请旨打前战,被皇帝按下了。 “少爷,上不了前线就上不了吧,军功的事咱以后还有机会。留得性命在,才好图谋以后。”坎二安慰道。 离一却心疼地看了少爷一眼。 少爷想获得西南边军的青眼,若没点军功在身,那些人是不会支持少爷的。如今在皇帝身边处处被压制,不知如何出头。 穆俨眼中流露几许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 他想向上跳,跳得高高的,才好看得见自由自在的天空,可头顶上方却罩着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网住了他。 “咦,这大白天的干嘛关门?” 穆俨与离一坎二对视一眼,二人忙打开了房门:“皇长孙殿下?” 皇长孙狐疑地看了他二人一眼,“你们少爷不在?” “在,在。殿下请进。” 皇长孙殿下才迈腿,就见穆俨正已大步到了门口,朝他拱手:“见过殿下。” 皇长孙挥了挥手,“还好你在,省得我再多跑一趟。” “殿下有事尽请吩咐。”穆俨拱手施礼。 皇长孙看了看左右,脸上有些羞赧,“这次……多亏了你。本殿还未正式向你表示感谢。” 指了指身后太监捧着的东西,“这些是谢意。你且收下。” “多谢殿下赏赐。” 皇长孙背着手,有些傲娇,“嗯。” 清了清嗓子,“此次皇祖父亲征漠北,我会随行。你,就跟在本殿身边吧。我跟皇祖父说过了。” “是。臣领命。” 皇长孙很满意,看了他一眼,背着手带着两个太监离去。 坎二离一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穆俨却接受良好,“此行是不能上前线了,跟在谁身边都一样。没准交好了皇长孙殿下,关键时候他也能帮忙说两句话。” 离一坎二眉头紧皱,皇上还龙精虎猛的,太子也正当年,寄希望于皇长孙,黄花菜都要凉上几轮。 霍惜看着和她并肩进了自己家的宫子羿,“你已陪我多日,就不忙?你不是说江南来的货到了,你又要跑一趟草原了?” 还不回去? “不急。底下的人花钱养着,又不是养废物,等他们准备好,我再回去。” 霍惜眉头拧了拧,忍不住开口:“听说漠北可能有战事,你方才也看到了,前军队伍已经出发了,你还要去草原?” 这莫不是为了赚几个钱不要命了? “没那么快打起来。听说皇上还在潜坻里。咱们这位皇上好战,此次亲自北巡,怕是要亲征的。那能马虎了?前军得探好路,做好一切准备,扫平前面所有障碍,这没几个月不能行。” 几个月,他没准能来回跑两趟了。 “你这是只要钱不要命了。此时两边都紧张得很,你还要深入草原?啧。还说我缺银子,怕是你狠缺吧?” “贤弟啊,你这就不知道了,越是这种紧要关头,各种物资越是紧缺。跑一回能赚平时几回的钱,不好?再说兄这不是要成家立业了,急着攒家底呢嘛。要是家底太寒酸,谁肯把女儿嫁过来哦。” 霍惜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这觉悟,极好! 宫子羿嘿嘿笑了起来。他这贤弟就是合他胃口。 虽说比他小几岁吧,但与他交谈一点都不觉得他言语幼稚,觉得竟是个能懂他的知已。从年少时他就这么觉得,不然也不会按着他与自己结拜。 只是这个贤弟哪哪都好,就是吧,有时候别别扭扭的。男子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怎的有时候扭扭捏捏的。 “你那几个温泉庄子买得好,兄明天也让人去买一个。” 霍惜点头,“要赶紧下手,不然可轮不到你。”霍惜自已都想再买两个。 “行。兄知晓了。”上手来揽霍惜肩膀,被霍惜一把拂开。 看看看看,就是这么别扭。 吐槽几句,憋不住教训道:“贤弟啊,你这别别扭扭的,怎么越长越女气了。在那温泉庄子,兄想跟你共浴,你还不肯,撒丫子跑了个没影,害为兄找人搓背都没找到人。” 我谢谢你哦,想啥美事。 宫子羿啧啧吐槽她几句。 又道:“今晚月色皎洁,都不用秉烛夜谈,只这月色就甚好,再说兄马上就要去草原了,你就不能陪为兄畅谈一番?”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一头青丝 别的不能有,但畅谈还是可以有的。 但霍惜没想到宫子羿这么能聊,简直是个话唠。 不知是不是平时没人陪他说话,连小时候尿床的事都拿来说,直说到霍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才把人赶走了。 次日霍惜还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宫子羿却精神大好,一早就跑来敲霍惜的房门。 霍惜半点没听见,犹自睡得香。 “这么困吗?这贤弟,可真能睡。” 宫子羿得得几句。转身走了两步,眼珠子一转,脚步顿住了。 这贤弟别别扭扭的,一起泡澡不同意,促膝夜谈也不行,昨晚屋里不让进,非拉着他到院里的花亭里,就着夜色聊了半晌,害他喂了半夜的蚊子。 得整整他去。 想着就乐,嘴角上扬。 跑到霍惜的房门前推了推,没推动,这贤弟,还从里面把门闩住了,这别扭劲。 摸了摸下巴,绕到一边寻窗户。 两手轻轻放到窗棂上,一推,动了。眉毛一挑,心中暗乐。 把衣襟下摆往腰间一别,两只脚在窗根下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扇,动作极轻地攀爬了进去。 小心落地,没弄出半点声响。 想着一会掀开贤弟的被子,爬进他的被窝,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跟他躺在一个被窝里,那炸毛的模样,定是有趣的很。 嘴角带着笑,蹑手蹑脚地进了内室。 脑子里蹦出无数个念头,是掀开他的被子,吓他一跳,还是不动声色,悄悄地躺在他身边,等他翻身,看见自己的大脸,吓得哇哇出声? 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抿着嘴吞下极将出口的笑意。 进了内室,小心地掀开幔帐,刚想着要把手伸出去掀被子,手就顿住了。 他的好贤弟,背对着他躺着,一头青丝,披散在白丝绸做的大枕头上,一白一黑,尤其惹眼。 宫子羿不知为何,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眼珠子艰难地从那头青丝上移开,移到床上。就见贤弟小小的身子躺在大大的床上,弓着身,躺出一个好看的狐度。身上披着半截的被子,只盖到腰腹。 贤弟的手,原来这么白,这么纤细。他从来没注意到。 往上看去,亵衣松松垮垮,胸口竟有小小的狐度。 宫子羿一颗心跳得越发厉害,就要按捺不住蹦出心房。 他一颗心惊疑不定,定定地看着他贤弟的脸,再盯着他粉嫩嫩的耳垂看,没有耳洞。 再看他修长的脖颈,竟也没有喉结。 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喉结,自己是几岁能看出喉结来着?几岁来着?宫子羿脑子乱的很,不能思考。 贤弟可能还小。对对,他可能还小。 又往他身上看去…… 宫子羿逃了出来。对,就是逃出来的。一路奔逃到花园里,扶着凉亭的柱子大喘气。 眼前不断浮现那白色软枕上,那一头青丝,如瀑的青丝,又黑又长又亮,亮瞎了他的眼睛。 霍惜醒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头痛得很,坐在床上闭着眼,手指揉着额上青筋。 果然还是不能熬夜啊,这一熬夜,整个人都不对了。精神不济。 香草和夏荷把早饭拿进来,霍惜还是困得没什么胃口。机械地吃着。 “宫少爷说他押着货进草原了,事情太急,见姑娘还没睡醒,就没等姑娘。说等他从草原回来,再来向姑娘赔罪。” 霍惜一下子醒了,“他去草原了?”昨天没说啊。不是还没准备好? 香草点头:“走了。一大早跟狗撵的一样,脚步匆匆就出了门,怕真是有什么急事。行李都没收拾,还是后来宫家的小厮过来收拾的。” 哦,那可能真是出了什么急事吧。 漠北马上就要有战事,也许是想早点去,早点回吧。万一碰上那边战火激烈,没准回不来了。 这家伙,真是为了赚几个钱,不要命了。就不能等战事停了,再去? 啧啧。 见他家下人都把他行李收走了,连跟自己打声招呼都不能,怕真是急了。也没多放在心上。 等她吃完早食,香草等人都要吃午食了,还是太困,又跑去睡了个回笼觉。 下午睡醒,带着丘大壮跑了一趟牙行,想买一些人放到庄子上种地。 但满城转遍,也没遇到合适的。 现在北平城里到处都缺工匠劳力,不管是修城墙还是挖护城河还是到潜坻修房子,活虽重,但工钱给得高,只要是闲散劳力,几乎都去应征了。 霍惜想买人,想找人建那条废街,还真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 回了宅子,让人去叫季丰食。 季丰食没来,季初一噔噔噔跑来了。 “主子,我爹去通州码头接人去了。” “啊,这么快你爹那边就有信了?”这也就大半个月吧,把信寄到家乡,再收拾动身,这么快人就到北平了? “不是我们家乡的,是诸掌柜让牙人从北平附近府县召过来的人。” “是工匠?” “工匠也有,种地的庄户人家也有。” 那真是太好了。早点把事情安排好,她也好回江南去。出来的够久了。她想念儿了。 隔了两天,季丰食把人带了回来。 霍惜去看过,很是满意。 让诸寄给牙人封了个大红包,便把拖家带口的庄户人家,送到各处庄子上,愿意契身契的就签身契,不愿签的,划出一块地给他们盖房子,让他们佃田种。 工匠有十来人,虽然人数不足,但可以开工了。 跟衙门那边早早打了招呼,那条废街上住的棚户都遣散了出去。 为表歉意,也为了避免有小人捣乱,给住在那里的,每人发了个荷包,里面装着五十文。不多,但遣散的人都很是高兴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人一走,废街放了炮仗,开工了。 开工几天后,季丰食那边已有接到信件的同乡陆续来投奔。 霍惜看过,只要能干活的,妇人老人半大小子,都要。 工地上搬搬抬抬,收拾砖块,零散的碎活,也是需要人做的。虽然这些半劳力工钱折半,但一来就有工钱拿,大伙都开心地很。 有一些人想种地的,便安排到庄子上。 霍惜每天来往工地,弄得灰头土脸的。这日,刚进宅子,就听说穆俨已府中等她好一会了。 ------题外话------ 抱歉,又晚了。这几天事情太多,没有存稿,每天现码。感谢大家支持~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当家作主 “你怎么来了?” 霍惜有些诧异。这大少爷快一个月没出现了。还以为他出征塞北了。 “我以为你随军出征了。” 说完见穆俨没有说话,只拿眼盯着她身后的踏月,也扭头看了踏月一眼。 踏月朝她看了一眼,留在了门外。站在门口,松了一口气,这穆府大少爷,好强的气场,让人与之不敢对视。 “怎的还没回江南?” 呃…… “我把事安排好就回。” “何时?” 呃,这什么语气?管天管地管到自己头上?自己踩他尾巴了? 霍惜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穆俨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 语气和缓下来,“过几日我将随帝出征漠北。从京城来的人都会随帝北上。北平城怕是不太平。这两日将事情安排好,早些回吧。” “可我还有好些事没忙完。” “养那些人是吃白饭的?”穆俨被她反驳,语气有些重。 霍惜抿了抿嘴。 见她一副倔强的模样,穆俨额上青筋直跳,手按在额头上。 想着自己还拿她两成干股,叹了口气。 看向她:“我留几个人给你,你废街的建造和庄子的事,他们会帮你看着。包括天津码头的营建,他们会帮你召集人手,加快进程。” 霍惜抬眼看他,这家伙知道的不少啊。把自己家底都挖了? “就这样吧,我会让他们去找诸寄,最迟在大后日,大军出城之前,你需得离开。” 穆俨神色淡淡说完,抬起大长腿走了出去。 霍惜愣神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阵恍惚。这家伙是干什么来了?来替她拿主意来了?到她家当家做主来了? 磨了磨牙。也不敢不听,万一惹毛了金大腿,事情要遭。让人去叫丘大壮,让他去通知诸寄过来一趟。 没一会,诸寄呼哧带喘跑了来。 霍惜和他窝在屋里商量北平城的各项事宜。 听说穆家少爷会派人过来帮忙,诸寄长长舒了口气。这些天自己忙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脚打后脑勺。 广丰水这样的商户,地位低下,在北平城做点什么事都不容易,塞好处都不好使。若是有西平侯府的人帮忙,将事半功倍。 “好好,那属下多配合他们。”喜得见牙不见眼。 霍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事呢,还是要咱们拿主意,若有不决的事,或是要与官家出面调解的事,你再让穆府的人去做。他们身份毕竟比咱们方便。” “是。” 诸寄应完,又想着霍惜后来更改的图纸,有些迟疑:“东家,咱真的要建那么大的香水行?是不是太大了?” 霍惜摇头,“并不大,就按我图纸上所画来建。” 原先她只想开一间,后来想到那样的大众店,人气会旺,但经营策略是薄利多销,有身份有钱的人怕是不会多去。 还是要开一间精品店,里面造成数个小院子,隔成数个不同雅间,吸引有钱有身份的人去消费,才好增加香水行的整体利润。 永康帝此次带着这么多大军,又是亲自出征漠北,大胜是一定的。 随着皇帝的大胜,到了明年,皇帝往北迁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 人一多,营造的工事也会越来越多,营造的工事多,每月能领到月钱的人多了,就会想去消费。人一多,有消费欲望,有了市场,商人商户也会越来越多。 那她的客栈就有人住了,香水行也有人进去消费了。 满北平城,一间像样的香水行都没有,她家的香水行一开出来,必定火爆。 引人跟风是必然的,那就要一开始建成天花板级别,把品牌和名声打出去。将来跟风的做得再好,大家只要想起香水行的老店,就会想到广丰水。 品牌做出去了,也不怕后来人追上。 再说她带来的十万两银子,还有将近一半,使劲造,有钱。 东家不差钱,事情自然就好办。 与霍惜商量妥当,诸寄马不停蹄的跑了。与穆府的几个管事汇合,两家风风火火造起住宿美食娱乐一条街来。 而季丰食那边也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投奔,他带着丘大壮同样忙得脚不沾地。 初一和有庆也跟在他们父亲身边,帮些小忙。霍惜并没有拘着他们。 这日傍晚,两个小孩蔫搭搭地跑来找她。 “这是怎么了?不是跟你们爹在外头跑得挺开心的吗”,瞧现在像被霜打了一般。 “累了?累了就在家里休息休息。”两个孩子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霍惜再缺人,也没想过奴役两个童工。 有庆摇头:“我们不累,是初一。当初卖掉初一的叔叔婶婶来了。他不开心。” “啊?初一你的叔婶还敢来投奔你们啊?”霍惜有些讶异,这人脸皮得多厚。 当初仗着初一的奶奶去世,哄骗初一,说要把他送去学手艺,实际是大价钱把他卖去给老公人,要把他净身送进宫。 现在还好意思跑来投奔他们父子? 初一一脸不忿:“他们就是厚脸皮!听说村里人要来投奔我爹,也收拾了东西,一家人投奔了来。到我爹面前又哭又闹的,还说他们也是被人骗了,他们是想送我去学手艺的,没想卖我进宫。” “你爹信了?” 这季丰食要是个耳根软的,自己可不能把一堆人事交给他安排。 初一摇头:“我爹没信。但我爹跟我说,我们全家只剩下叔叔一家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不忍心赶他们走。而且堂弟堂妹也还小,见他们饿得都走不动路,我爹还哭了。” 霍惜叹了口气。 都是穷闹的。 但是卖去大户人家当小厮,哪怕卖死契,总好过卖去净身送进宫吧。这净了身,就没想过他兄长一家要绝户?这性质就有点恶劣。 霍惜招来季丰食,问他这事。 “我恨他们,家里虽然难,但我不是没给家里寄银子。我在北平得的工钱,几乎都往家里寄了,初一那么小,能吃多少?卖到哪不好,要把他卖去那种地方。将来死了,我连尸身都见不着。” 季丰食神情痛苦。 “那你把人赶走了?” 季丰食一脸纠结:“初一两个弟弟妹妹实在可怜。我担心那两个把他们卖了。我娘很喜欢这三个孙子女。他们是我季家的血脉。” 说完咬了咬牙,在霍惜面前蹲了下来,抱头,一脸痛苦。 他不想原谅他们。之前初一逃出来,要不是遇上主子,如今父子二人哪还有见面的机会。 他不想理他们的,可是,两个侄子侄女又实在可怜。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我送送你 霍惜觉得季丰食有些软弱,但又觉得他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的人做事有底线,忠心上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怕他做事拖泥带水。 这时候也不好失了人心。 想了想,“把他们放到庄子上吧,除开几个温泉庄子,随便你安排在哪。让他们佃十亩田种,十亩田夫妻俩要想种好,怕是也没多余的时间想旁的心思。若不能按时交租子,就赶出去。” 只要肯顾惜两个孩子,就会沉下心来种地。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我替我爹娘谢谢主子肯收留他们。” 季丰食冲着霍惜狠磕了三个头,跑去安排了。 不一会,初一也跑来谢了她一遍,“立春、立秋吃了我给他们的糕饼,连手指头都嘬干净了。” 他当初吃到主子给他买的馅饼,也差点把手指头都嘬干净了。还藏着舍不得吃。 霍惜笑了笑,“你不恨他们啊?” 初一抿了抿嘴。 “我恨我叔叔婶婶,但我不恨立春和立秋。他们还小,当初我被人领走的时候,他们还追着牛车哭鼻子呢。” 初一揪了揪手指。叔叔婶婶是叔叔婶婶,堂弟堂妹跟他们不一样,他想让弟弟妹妹跟他一样能吃饱饭。 霍惜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也是个心肠软的。 “那我把他们安置在庄子上,以后你也可以去看他们。” 初一嗯了声,又抬头去看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主子你是不是要回江南了?” “是啊,这两天事情办完,就会回去了。” 初一低着头,手指都揪红了。 “不舍得我走啊?”霍惜逗他。 初一一脸严肃地点头,“我想跟在主子身边。但我又舍不得我爹。”一脸纠结。 他喜欢主子。这个主子好,不打骂他们,还肯教他东西,领他看了他从没看过的东西,吃了他从来没吃过的食物。要是爹也能跟着主子回江南就好了。 但他知道不能。 主子要留爹在北平管着家乡来的工匠,要安排那些人到庄子上种地。 霍惜挺喜欢这孩子的,但也不好让他们父子分开,他们才团聚不久。“以后我还会来北平的。” 初一一整天都有些闷闷不乐。直到他爹夜里从外头回来。 “怎么不去睡?等爹啊?” 季丰食强势把弟弟一家安排在庄子上,不顾他弟弟撒泼打滚要留在城里,把他们送去了庄子。 “爹,你把叔叔他们安顿好了?他们不会又跑来城里吧?” 季丰食在儿子头上抚了抚,把他带进了房间。 “爹让他们按了手印,签了契约,若是不能种好十亩地,交的租子比别人的少,就赶他们走。他们在北平人生地不熟的,离开庄子能去哪里?除非卖身给别人。” “没准他们见爹卖身给主子,过得比他们好,他们也找人卖身呢?” “那爹就不管了。立春立秋是他们的孩子,他们都不为他们想,爹哪里管得着。” 初一扬了扬嘴角:“就是。爹不恨他们,还肯收留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 季丰食扭头看了儿子一眼,“你现在学了不少字啊?”都会不时说些成语了。 初一神情有些骄傲,主子喜欢有本事的人,那他也要多学些本事,将来给主子帮忙。 “好,那你就好好学本事。”想起儿子方才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又问他。 听完儿子的纠结,季丰食想了一夜。 次日,去见了霍惜。 “主子把初一带在身边吧。没准主子用得着他。他跟在主子身边也能多学些本事,以后能更好地帮到主子。” 儿子留在北平,他也教不了他什么。将来还是个小厮。 霍惜有些诧异:“你们父子常年分开,才团聚,你舍得让他跟着我去江南啊?我也不知何时再来北平。你们父子团聚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季丰食想留儿子在身边,但知道儿子跟着主子才能学到东西,得主子青眼。 “以前我在外头做活,初一也是一个人在家,他也长大了,不是个黏人的孩子了。主子把他带在身边吧,我也教不了他什么。” 霍惜想用季丰食,留初一在身边,对他也是个约束,既然他舍得,想了想,点头应下。 这边才应下,那边丘大壮得知了季丰食的决定,也来找霍惜,要让有庆和双喜跟她回江南。 霍惜想了想:“双喜就算了,她还小,留在你们身边吧。两个孙子都走了,他们爷奶要想得慌。” 丘大壮见主子肯把有庆留下,道了谢,回去给有庆收拾东西。 有庆知道他要离开爹娘爷奶,哭了一天。 老丘头和婆媳俩也舍不得有庆,但知道有庆跟在主子身边对他是件好事,便哄劝了他半天,初一也来劝。 见虽离了父母家人,但有初一能和他作伴,又开心了起来。 傍晚,坎二带了好些东西过来。 “少爷让我送过来的,少爷说他也用不上,让我带来给霍娘子。说之前要不是霍娘子帮忙,少爷也得不了这些赏赐。” 穆俨带着人救出皇长孙,皇上和皇长孙赏了他好些东西。如今他随军出征在即,又把这些赏赐送来给霍惜。 见是几块好皮子,衣料,还有玉佩扳指,金银锞子和一小袋珍珠。 “这皮子衣料也罢了,怎的金银珠玉也给我送来?” 坎二也觉得少爷是不是对霍娘子太好了些。 少爷虽然手中产业不少,但支出多,花销也大。这些金银珠玉都可以抵银子用。但少爷的决定,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少爷马上要出征漠北,这些东西留在身边也无用。” 见还不回去,霍惜只好把东西收了起来,“替我谢谢你们少爷。” “我会替霍娘子转达。少爷还让我问一声,霍娘子何时启程回江南?” 霍惜磨牙,这抠门少爷,管得真宽。 “明日我把事情处理一下,后日早上启程。” 坎二点头,道了声平安,转身离开。 次日霍惜召集诸寄,几个庄子的庄头管事,季丰食,丘大壮,及穆俨几个手下,议了一天事。对庄子,街区,及码头上的一应诸事做了详细安排。 事情安排妥当,隔天一早,霍惜带着踏月等人,出了宅子,准备回江南。 到了门口,见穆俨正骑在马上,“我送送你。” ------题外话------ 感谢大家投推荐票,捉虫,留言,比心各种支持。爱你们。感谢谁是我家的太后,敏,如梦令lyj,rebeta,chaoqiong,20220320075220488,《少女的*哀愁~》,齐殿~?,10****91,乔巴巴巴巴,胡某某,葡萄衣,淡豆鼓,楚凤云翔,荭雨,萍655085343,catchag,yiming,兔叽哒胡梦呗,niefengziyu,10****18,花落鸢飞,ttl1235,20200624171244338,20171208004631264,月半窗,投的月票,感谢大家支持,比心。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一头青丝 霍惜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看。 穆俨高大的身子骑在马上,笔挺挺地正走在马车前面。 明天不是要随军出征漠北了?还有空来送她?霍惜心里直纳罕。 一行人出了城,到了城外十里亭,霍惜朝前头喊了句:“就到这里吧。” 穆俨勒马停下。 霍惜刚要跳下马车,他驱着马已到马车后面。 制止住了她:“别下来,我就送到这,一路小心。”说着看了车辕上的踏月一眼,踏月朝他拱了拱手。 穆俨把目光收回,看了霍惜一眼,还不待她开口,已勒转马头,打马飞奔而去。 扬起阵阵飞灰。 “平安回来!” 霍惜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这人,等她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啧。啥毛病。 穆俨嘴角翘了翘,打马往城里飞奔。 马车在路上走了一日,傍晚到了通州。一行人在通州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乘船往天津。 蓝掌柜来接她。霍惜和他一起去了正修建中的北码头。北码头被她买下,开工建设已大半月,每天围着看热闹的人多得很。 每天都在议论是不是买下北码头的东家脑子进水了。 就南码头的铺子都没卖完,日日都有转让的,这北码头盖那么多间铺子,又是食肆又是客栈的,钱多的花不完? 蓝掌柜每天被一众商家围着问,把他问得烦燥不已。 但吕顺却看到了商机。 跟蓝掌柜订下了两间铺子不说。听说霍惜在天津城里还买了好几处宅子,也跟着入手了好几间铺子宅院。 他被人使绊子拦在江南的布料已经运抵天津,如今已缓过元气。 看到霍惜到了天津,上门与她商谈了一番。知她在北平还买子庄子,转头就准备吩咐孙子带上管事的,去北平也买几间铺子和几处宅子。 霍惜见她相信自己,提点道:“铺子宅子倒在其次,若是手里银钱足,可以买一些田地庄子。现在北平人口增多,粮食怕是紧缺得很,种些粮食总是不亏的。” 就好像现在的京城一样,京城人想买庄子,都只能去别的府县去买了。将来北平人口一多,庄子也只能买到昌平,大兴,通州那些地方。 吕顺一想也是,田地买了就能种,一种就有收益,粮食将来还可以卖给粮铺。田地变现也容易。 郑重地谢了霍惜一番。 广丰水起家比自己晚,但人家是京城来的,一来北边就是大手笔置田置产,怕是得到些消息的。 他们这样的商户,排在最末,地位低,接触不到朝中官家,消息得的慢。霍家小子定是得了些什么内幕消息。 霍惜听蓝掌柜说码头开建后,吕顺帮着找了好些工匠民夫,帮了很多忙,便请他好生吃了一顿,也就跟他分享了一些消息。 “我知道皇帝到北平了,但,皇帝竟是要亲征漠北吗?”吕顺有些吃惊。 霍惜点头,“现在皇帝的亲征大军已在前往漠北的路上了。” “那这场仗是稳了?”吕顺有些激动。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谁想打仗?他们身家性命都在这北地。 再被草原异族踏上北地,他们可要往哪逃? 霍惜笑笑:“皇帝才坐上皇位没几年时间,若无万全准备,不会亲征。” 吕顺长舒口气,之前听说要跟漠北打仗,他还把京中的产业往南收了收。如今听霍惜这么一说,心就定了。 “多谢你带来的消息。如此我们也安心了。你放心回江南,天津码头的事,只要蓝掌柜那边有需要,我定会竭尽全力。” 霍惜朝他道谢,果然多个朋友多条路啊。在北边能有一些本地人帮忙,事倍功倍。 在天津呆了两天,买了一些土产,等到自家的船卸完货,便登船回江南。 一伙押着二十几辆马车的商队,正小心翼翼地通过两座大山之间的狭窄小道。 宫子羿在一旁看着最后一辆马车通过山谷,手一挥,“原地休息。” 李能等人立刻选了一处平坦之地,搭帐篷,搭炉灶,又派人查看周边的环境,今夜要在此露宿,得保证大伙的安全。 简单地吃了一顿晚食,趁着天还没黑尽,宫子羿跑到一处避人的地方。嘴里叼着一根草杆,两手枕在脑后,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晃荡两下,看着天空发呆。 他的贤弟,怎么能是女孩呢? 他十二岁对着大运河结拜的贤弟,他叫了几年的贤弟,怎么能是女孩呢? 就这么一个贤弟,怎么成了女孩了? 宫子羿想了一路没想通。只要一躺下,那一头如瀑青丝就在他的眼前晃,晃得他心神意乱。 怪不得贤弟不肯让他揽肩膀,不肯跟他泡温泉,不肯跟他躺一张床上促膝夜谈,原来这不是贤弟啊。 他那天其实是看错了吧,贤弟还是贤弟,不是贤妹吧,是的吧? 宫子羿恨不得拿天山雪水来给自己洗洗眼,他这些年是瞎啊。 翻了个身,狠捶地面。捶得长满了杂草的地皮,立刻被捶出一个小坑。 李能过来找宫子羿商量事情,一看他这样,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少爷这念念叨叨的,骂谁瞎呢? “骂你,你瞎!” 就你瞎!一个女孩都看不出来!还任我跟人结拜,叫了人家那么多年的贤弟,指不定她在背后怎么笑话我呢。 你瞎!望着李能的目光,满是忧怨。 呃……李能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他怎么瞎了?他眼睛亮着呢。晚上都能看得见。 李能一脸不解,扭头往周边看了看,他让人查过了啊,此处安全地很,夜里都不会有饿狼来扰了少爷的清静,可以让少爷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哪就瞎了? 晃了晃脑袋,也不想跟人来疯的少爷计较,他瞎就瞎吧,能看得见路就行。 “少爷,咱这回带的盐和粮食多,还是去上一次去过的那些部落吗?” 说到正经事,宫子羿敛了神色。 “上回咱去的地方,那些人买了不少盐,应该还能吃上一段时间,咱这次绕过坎山,往呼兰扎布那边去。那边良马多,这回咱多换一些马匹回来。” 李能眉头皱得死紧。 “那边太远了。要是跑那边,太深入草原了,怕不安全。再说皇上亲征漠北,万一那些人把咱们当成奸细捉起来,怕是危险。” “我知你担忧。但南边咱已经去过了,他们手中的东西还得再攒一攒,若只换一些金银回来,那就是打空手回了。咱干嘛跑这一趟?” 见李能眉头未展,安慰他:“放心,咱有向导,而且咱这回带的护卫也多。大不了,货物咱不要了,人安全就行。” “少爷,你大可不必这么亲力亲为的,而且你是大房嫡长子,将来分得的产业也不少,在淮安好好呆着不好吗?” 李能实在想不通宫子羿的想法。 好好地当盐商家贵公子不要,非要出来闯荡。如今少爷的能力家主已看在眼里,不需要再向族人证明什么了。 宫子羿却没打算多说。家里有的是家里的,只有他打拼下来的是他的。 挥退了李能,又躺回草地上,看向星空,目光悠远。 天上的群星好像连成一片青丝,从这头直到另一头。 宫子羿吓了个机灵,晃掉手上的鸡皮疙瘩,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帐篷。 正文 第四百十一章 回到京城 十月中,秋风瑟瑟,霍惜回到京城。 呼吸着空气里熟悉的气息,一脸陶醉。怪不得游子都念家乡呢。归乡万里路,只因思念故。 “这就是京城吗,我终于到京城了!” 外城码头繁华依旧,看呆了头一回来京城的有庆和初一。 有庆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船,初时在船上走路都打晃,晕晕乎乎地,吃什么吐什么。没几天就好了。和初一在船上蹦哒得欢。 “初一,我们到京城了,万一你遇上要捉你进宫的李老公怎么办?” “我才不怕。再说李老公只在我们那一片,他也不会来京城。就算遇上那些人牙子我也不怕。我可没按手印。我现在是主子的奴才,在衙门里记过档的,才不怕他们。” 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霍惜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 留了几个伙计在码头卸货,霍惜带着自己的行李和踏月等人回了琼花巷。 回来的消息没往家里递,家里人都不知道霍惜回来。 她回到琼花巷的时候,就看见杨氏和邹阿奶正带着安安在巷子里和几个妇人闲坐聊天,一边看安安学步。 霍惜掀开车帘:“娘!阿奶!” 杨氏和邹阿奶抬头一看,“哎呀,惜儿回来了!”小跑着到了马车前。 “娘!” “你可算回来了,怎的去这么久?”杨氏上下打量她,见她安好,松了口气。 霍惜任她摸着,又看向邹阿奶,“邹阿奶精神很好啊。” “好好,好着呢。你这孩子一去就去那么久,也不知道家里人惦记得慌。” 巷子口离家也不远了,霍惜下了车,又让香草夏荷拿了北边的土产给几个婶子伯娘的分了。 大伙都高高兴兴地接了,围着她嘘寒问暖。 霍惜喜欢琼花巷这种寻常市井之气,人与人接触没那么多算计,也没那么多门第观念。 不像内城的宅子,大家关起门来各自窝在自己的家里,起火了,大伙都不带出门看一眼的,住了十年都不认识邻里邻居。 她喜欢住在琼花巷,娘也喜欢。 霍惜接过安安抱在怀里,和他大眼对小眼,“安安是不是不认得姐姐了?安安叫姐姐,叫姐姐。” 安安被她抱在怀里,也不哭,只拿眼看她。 如今安安也一岁快三个月了,方才看他跌跌撞撞地走路,但说话应该还不会。 “安安还不会叫姐姐呢。”杨氏笑着看他们。 “是吗,安安不会叫姐姐呀,那还认不认得姐姐呀。” 霍惜抱着他颠了两下,和他对了几下眼神,安安就咧嘴笑了,拿小脸贴了贴她的脸,又趴在她的肩头。 看来还认得她这个姐姐。 霍惜立刻就高兴了,“走,姐姐抱我们安安回家咯。” 杨氏眉眼带笑,和几个妇人打招呼:“我女儿回了,我家去了。” “回吧回吧,瞧你天天念叨,这不总算把人盼回来了,可快回去吧。”几个妇人打趣。 琼花巷的住户,几乎都有人在女工作坊领活做,这么多年也从霍家那里拿菜蔬,柴炭等日常所需,对霍家的事都了解得很。 琼花巷里的住户处得极为融洽。哪怕家中读书的孩子有出息了,能买进内城的房子了,但大伙还是不乐意搬,喜欢住在琼花巷。 霍惜一路抱着安安回了家,有些累。看看安安如今胖乎乎的模样,小脸小手肉嘟嘟的,她才抱了一会,手就酸了。 “安安会走路了是不是,姐姐走时你还不会呢,来,走两步姐姐看看。”把他放地上让他走路。 放开他的手,自己张手护着,安安进一步,她退一步。 安安颤颤微微地,走一步一摇晃,把霍惜乐得不行。只没一会,安安就不乐意了,几步小跑着朝她冲过来,趴她怀里不动弹了,还抬腿往她身上抬,要她抱。 “这孩子,怎么这么懒呢。”霍惜轻轻拍了拍他。 杨氏端着一碗糖水过来,“快喝点水,怎不给家里递个消息,我们也好到码头接你。” 霍惜接了过来,饮了大半碗,直叹舒服。“接我干嘛,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扭头见安安正睁着大眼睛望她,把碗凑到安安嘴边,他凑了过来,小手护着碗,咕咚咕咚就把剩下的糖水喝尽了。 完了还意犹味尽咂巴两下,眼睛盯着碗。 “没了,看没了。”霍惜把碗倾倒给他看。 安安又扭头去看杨氏,“没了。那是给姐姐喝的。一会娘给你冲奶粉喝。” 安安听懂了,又趴回霍惜怀里。 杨氏和邹阿奶给跟着霍惜回来的踏月等人都冲了糖水,见她这回还带了两个小子回来,忙问了两句。 有庆和初一忙向杨氏和邹阿奶介绍自己。 二人对这么机灵的小子喜欢得很。“哎呦,你们这么小,家里就舍得让你们独自出远门了?” “舍得的。我们想跟着姑娘,我们还没来过京城呢。” “对,我爹忙得很,他回来时我都睡着了。我以前也两三年没见我爹一面。等我跟着姑娘会认很多的字了,我就能给我爹写信了。” “对,我也给我爷奶爹娘妹妹写信。”初一点着小脑袋。 “哎哟,真是可人疼的孩子。” 邹阿奶很喜欢孩子,见有庆和初一小小年纪离了家人,很是心疼,拉着他们问长问短。 “娘,我爹呢?” “你爹这段时间都在庄子。铺子里送了几百石蔗糖到庄子,你爹正忙着呢。” “几百石蔗糖?” “嗯,是郁江到闽地那边运货,从一家糖坊买回来的,价格也便宜,一斤才二十五文。再加上铺子里收的,如今庄子上蔗糖不少。” “那我过两天去谢谢郁叔。他的小儿子会说话了吧?” “会。会说很多话了,你郑婶子经常抱他来和安安玩。” 看了邹阿奶一眼,笑道:“你郁叔看中了小胜呢,想和你邹阿奶做亲呢。” “啊,是郁芽吗?” 邹阿奶眉眼都是笑,“可不是郁芽吗,郁苗还小呢。两家知根知底的,郁芽那孩子,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我和你阿爷满意得很。” “那邹胜哥哥满不满意?” 两人也算从小一块长大,这要是擦不起火花,只顺从大人的心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文 第四百十二章 知情念恩 [] “满意,怎么不满意。”杨氏抿着嘴偷笑。 “小胜那孩子都往郁家跑了好几趟了,给郁芽送了好几回东西了。偷偷摸摸地,还怕我们看见。” 邹阿奶在一旁听了,也笑个不住。 “那孩子,我和他阿爷都以为他不开窍呢,没想到挺懂讨女孩欢心。” 霍惜也跟着笑了起来。 邹家这些年跟着自家,邹胜以后应该是一直跟着自家忙活了。郁家也是从自家打渔起,建立起来的友谊。这些年帮着自家买货送货,两家走得近。 若邹家和郁家结亲,对自家来说,也是件好事。 “那真是恭喜阿爷阿奶了,你们可算放下一桩心事了吧。” “可不是。小胜有了着落,我和他阿爷也算放心了。这些年多亏了你家,不然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杨氏感慨了一番这些年的日子。 两人又问她在北平的事,霍惜捡着一些跟她们说了,拿了一些从北边带回来的土产给她们。 “这么多?”邹阿奶不肯要。 “阿奶拿着吧,都是我这一路买的,自家的船也便利,不值什么钱。” “怎么不值钱,这阿胶贵得很吧。”邹胜以前跑淮安,也偶尔会给他们买来补身子,她不是不知道价格。 “不贵,你和我娘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邹阿奶一听便乐呵呵地收了下来。“你阿爷早上给各家送完菜蔬,就闲不住,到扇坊那边帮活去了,要知道你回来,都不会出门。” 如今邹阿爷阿奶把霍家的几个孩子当成自家的孙儿,两家人处得融洽得很。 杨氏和霍二淮也是身边没有老人在,渴望这一份亲情,倒真心实意地把两位老人当成自家人。 傍晚时分,霍惜要去接霍念下学。 宅子里来了人。 “小惜回来了?” “二堂哥?”见是霍玄,霍惜愣了愣。 杨氏见他来了,忙迎了过来,“你这孩子,都说了不用送来,留着自己吃,或是拿到鱼市街卖了,你不听。” 接过他手里的鱼虾,招呼他:“快过来,歇歇脚,伯娘给你倒水喝。” 霍惜往杨氏手中的渔篓看了一眼,沉甸甸的。 “你这堂哥倒是知恩念情的,隔三差五就送鱼虾来,比你大伯和五姑姑家懂事。”邹阿奶拉过霍惜,解释了几句。 霍惜看她娘招呼霍玄,一脸关切,看来对这个侄子也是满意的很。扭头对香草吩咐了两句。 “小惜是今天才回来的吗?”昨天来都没见到她。 “对,刚回来不久。堂哥是送鱼到城里了?” “是,二伯把之前送渔的几家酒楼跟我们说了,我们现在若得了渔获,也会捡些大的,送到内城洒楼。” 霍惜点头,她爹是个拎得清的人,既能把内城跟自家关系好的那几家酒楼说与霍三河一家听,应是对这个弟弟认可的。 说了几句话,霍玄就要走,“走了,一会天该黑了。” 杨氏接过香草手里的梨枣蜜饯还有几块北地的土布,塞到他手里:“这是你堂妹从北边带回来的,你拿回去。” 霍玄推辞了一番,接了过来,道了谢,打了招呼就走了。 杨氏送他出了门,转身回来,跟霍惜说道:“你三叔一家记恩,回回来城里卖渔,都会送一些到咱家来。安安和念儿没少喝他家的鱼汤。” “他家现在打渔了?不是做着客舟的生意?” “主要是载客,平时兼着在船上卖些杂货,价格实惠,卖得极好。有时候乡间农家要运些什么东西进城,也帮人家送货拉货。父子三人勤快,肯吃苦,都是到货主家里,帮着搬上搬下的,送到目的地,也肯给人搭把手,找他们的人也多了,生意很是不错呢。” “父子三人?” “是呢,你三叔带着两个儿子在船上忙活,你三婶带着两个女儿在家里种地。平时他们闲着便打些渔,也兼着卖些鱼虾,也能多得些钱。” 霍惜点头,手脚勤快,能吃苦的人,到哪里都能活下去。再有人领路,加上肯干,日子很快就能比一般人过得好了。 “我大伯一家呢?” 说起霍大秦一家,杨氏撇了撇嘴。 “就没见过这一家人的影子。之前还帮着收些货,运到咱铺子里卖,后来不从咱们铺子里领活了,自己到乡下收了货物,自己找门路卖了。” “你爹吐槽了几句,也没多管了。既然自己有本事,以后也别来找你爹。”杨氏很是不屑这种过河拆桥的人。 “没事的娘,咱们铺子也不缺这一家收货。” “娘也是这么劝你爹的。你爹说不管他们了。反正路给他们领了,过成什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 她爹娘拎得清,最好不过了。“那我五姑呢?” “你五姑倒是老老实实收着菜蔬,送过来。但你五姑是有小心思的,之前送来的菜蔬蛋肉不新鲜,还想提价,娘说了他们一回,若这活他们不能做,就交给旁人来做,他们就老实了。” 本就是薄利多销的生意。不然琼花巷的住户能几年来都从霍家手里买? “只是她自己不谨慎,让她婆家知道了她一月能挣不少,时常到码头纠缠,她们现在连码头都不敢靠近。” 霍惜摇了摇头。“大伯、三叔和五姑现在都挣了钱,我四叔就没来找过我爹?” “怎么不找,你爹说给他们指了路了,让你四叔要么学你大伯,可么学你三叔,他不想多管。你四叔还想向你爹要钱买船,你爹不肯,他就没再来了。听说从你爷奶那要了钱也买了船,现在跟着你大伯也在外头收货卖货。” 霍惜听了几耳朵,见他们没闹上自家,也就不多管了。带了初一和有庆去接念儿。 一路她想过了,念儿也该有书童玩伴了。以后就让初一和有庆跟着他。 到了书塾门口,等了不多会,就见逐风正领着念儿和鲍康从书塾里出来。霍念和方琦等人不知说了什么好玩的事,嘎嘎笑得开心。 霍惜嘴角扬了扬。 “我还没去过别人家给人拜过寿呢。你们家规矩严不严的?” “不严,我祖父和气的很,最喜欢小孩子了。你这么聪明,文课武功都这么好,我祖父早就想认识你了。” 方琦生怕两个小伙伴不来,鼓动着:“我祖父还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唱戏,到时候我们可以点热闹的戏本看,我领你们去后台看他们画妆,可好玩了。脸上画得一道一道的。” “好啊,那我明天和霍念一定准时到。”顾昱点着小脑袋,一脸兴奋。 霍念正要回答,抬头见着等在那里的霍惜,眼睛瞬间睁圆了。 ------题外话------ 感谢20190217192546714,20220907195624957打赏。感谢,金光闪闪大圆圆,谁是我家的太后,如梦令lyj,do,侠肝义胆,20171208004631263,千里琴書,小小树树,161002081521476,20171004135552624,投的月票。感谢大家投推荐票,及各种支持,非常非常感谢 7017k 正文 第四百十三章 少年朋友 霍念眨巴着眼睛确认再确认,见姐姐还在那里没变走,猛地就扑了过来。 霍惜笑眯眯地接住他:“都多大了。”还往她身上扑要抱。抱了抱他,就放了他下来。 见霍念嘟起嘴,在他脸上戳了一下:“你同窗都看着呢。” 霍念扭过头见方琦和顾昱正看着自己,有些难为情。 但好几个月见不到姐姐,天天都念的。拉着霍惜的手走到方琦面前:“我姐姐回来了,我明天不能去了,我要陪我姐姐。” 方琦嘟起嘴,有些哀怨地看向霍惜,顾昱也看她。霍念不去,他一个人去也没趣。 霍惜微笑道:“答应了朋友的事就要做到,不可轻易反悔。” “可是我想陪姐姐。” “姐姐回来了,就不走了。天天陪着你。” 霍念抬头看她,高兴地点头,转头对方琦说道:“那我明天还去,准时到。” 方琦和顾昱这才高兴起来,三个朋友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就要各回各家。 霍惜让有庆和双喜把他们带着的盒子给霍念,“姐姐给你的好朋友带的蜜饯,念儿送给你朋友吧。” 霍念眼睛亮了亮,接过两个匣子一一送给两个朋友,很是郑重:“这是我姐姐从北边带回来的,送给你们吃。” 两个孩子很懂事,还一板一眼对霍惜道谢:“谢谢霍姐姐”。这才与霍念挥手道别,上了自家来接人的马车。 目送两个好朋友走远,霍念紧紧牵着姐姐的手不放,神情愉悦地看着霍惜,霍惜笑了笑:“姐姐回来这么高兴啊?” “高兴!” 霍惜晃了晃他的小手,“好,那一会咱把娘和安安接出来,咱们到莫愁湖包个游船,在船上吃饭。” “好哦!”霍念一蹦老高,挣脱开她的手,往前飞跑几步,高兴不已。 跑几步回来,又紧紧拉着她的手,走两步,抬头看她一眼,看一眼再抿着嘴偷笑一下。 让霍惜心里满是柔软。 方琦在车上打开了食盒,见是满满一匣子的各种蜜饯,装在八个格子里,香得他直咽口水。拈起一块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好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吃了一块就不吃了,把盒子盖好。 到了家门口,也不让小厮拿,自己抱了匣子就往屋里跑,“祖父,祖母!” 方家正为了老太爷明天的生辰,到处披红挂彩。 “哎,琦儿回了?快来,到祖母这里来。” 方老太爷夫妇正和几个儿子儿媳商量明天寿诞的事,见孙子下学回来了,止了话头。 “祖母,祖父。” “哎呦,我们琦儿下学了?累不累?快来祖母喂水喝。” 方琦咕咚咕咚就着老太太的手喝下一盅茶水,满足地喟叹,逗乐了老太太。 方琦父亲是个板正的人,见儿子一副没手的样子,喝个水还要人喂,忍不住喝斥了他两句。转头被老太爷和老太太回骂了好几句。 老太太抚着孙子的小脸:“我们琦儿自从学了武后,瞧这身子,结实了不少。” 看他跑得一脑门的汗,又掏帕子给他擦汗。 见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攒盒,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哪里来的?什么好东西亲自抱了一路?” “祖母,是好东西。”方琦忍不住炫耀。 小心翼翼打开了攒盒,拈起一块送进老太太嘴里,又给祖父也喂了一块,给自个母亲也喂了一块,看了看父亲一眼,没往那边送。 父亲定是不吃的,还会骂他。 “好吃。”老太太老太爷不住点头,“哪儿来的?” “是霍念的姐姐送的。” 霍念的名字,一家人都听过,熟得很。 知道他是琦儿在书塾的同窗,也跟琦儿在下学后,留堂多练一个时辰的武功。而且那孩子听说文课比琦儿好,武功都是琦儿拍马都赶不上。 听孙儿叽叽喳喳说着霍念姐弟,方老太爷摸了摸胡子,不住点头,这霍家能处。 吩咐孙儿:“明天你这同窗进了府,领来给祖父看看。”又交待儿媳要派人看好几个孩子。 “爹,他不过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方青卓忍不住出声。 明天那么多贺寿的人,他爹还有空去见孙子的一个小同窗?给了大脸。 方老太爷瞪了他一眼:“你也就当个八品城门官,当到老了”。 见儿子一脸不服气,叹了一口气。 “琦儿交好的两个同窗,我都查过,那顾昱家里是个商户,不过有点钱财。霍念家里虽是打渔起家的,但他舅舅在广丰水里当掌柜,广丰水在京中虽然名声不显,但他家得了卫所五年的军服军被生意,背后要是没点人脉,这能做到?再说他姐姐年纪不大,就敢四处跑了,这两姐弟日后都不敢小觑。” “一个小娘子打扮成男子,到处跑,将来能说到什么好亲事。”方青卓眉头紧皱。 方老太爷看着这个板板正正的儿子,不住摇头。 他家祖上也是当过大官的,只如今落魄了,家里只大儿子当了个八品城门官。又因他脾性耿直,这些年一直在八品的位置上不动弹。 他对这个儿子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好在孙子是个好的,文课学得不错,还对武功有兴趣,学得有模有样。自家在京城也没什么人脉,孙子多交好一些人有什么不好。 不理会儿子,只吩咐孙子:“明天好好招待你的同窗,把那个霍念领到祖父跟前,他送了咱家这么一盒好吃的蜜饯,祖父要好生谢过他。” 方琦点着小脑袋,应下。 另一边顾昱抱着攒盒回到家,同样舍不得吃,第一时间就送到父亲母亲跟前。 顾昱的父亲是个商户,祖上攒下许多家业,分到他手里也不少。顾家手里有几间酒肆茶肆客栈,一年收入颇丰。 自然也打听了与儿子交好的朋友来历。 广丰水异军突起,去年还跟着琅光阁,隆兴号,一起出海,顾长兴自然是不敢小看这个霍家的。 两父子都胖乎乎的,坐在一起一口一个吃着蜜饯。 顾长兴一边吃一边叮嘱儿子:“你这个叫霍念的朋友是个好的,你可要好好交好与他,将来没准你还要借他一臂之力呢。” 顾昱一边吃一边点头:“我和霍念处得好着呢。他都不嫌我胖,还给我补课,还帮我纠正我的拳脚动作。一点都不嫌我拖后腿。” 他最喜欢霍念这个朋友。 顾长兴点头,转头吩咐妻子:“以后咱家的布料,都到广丰水采买。” 顾昱的母亲点头应下,到哪家买不是买。只要对自家好,对儿子好的事,她都愿意做。看着儿子如今瘦了不少,精壮了不少的身子,笑得一脸宠溺。 而霍念却和有庆和双喜大眼瞪小眼。 正文 第四百十四章 霍念的伴当 三个男孩子面面相觑。 有庆和初一虽然比霍念大一两岁,但霍念自练了武功,又喝了不少牛奶奶粉,这两年拔高得很快。与他二人已是一般身量。 “姐姐,他们以后是我的书童?” 见姐姐出了一趟远门,就给自己带回两个书童,霍念不错眼地打量他们俩个。 霍惜点头,她希望初一和有庆以后跟着霍念,陪伴他,忠心与他。 “说书童也不合适,他们以后就是你的伴当了。” “什么是伴当?” “伴当就是他们不只是你的书童,小厮,以后还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有庆,初一,见过少爷。” 霍念有些无措。鲍康在他身边,他情况特殊,霍念心疼他,当他是家人,逐风教他武功,他把逐风当师父。如今来了初一和有庆,是他的伴当? “以后我们一起认字,一起学武功,一起玩。”霍念从没被人跪过,手忙脚乱地扶起他二人。 初一和有庆对着霍念微笑,他们以后是少爷的人了。 鲍康挤了过来,“小康也是伴当。”很是生气地看着初一和有庆,不想让他们呆在念儿身边。 霍念见他生气,忙安抚他:“小康是家人,也是伴当。” 鲍康这才笑了,瞪有庆和初一:“我也是伴当,小康是先来的!”宣誓自己的地位。 有庆和初一这会已经知道鲍康的情况了,心中同情他,拉着他的手:“小康哥哥。” 听人叫自己哥哥,鲍康立刻开心了,狠狠地点着头,“嗯,以后我们一起玩。我力气很大,我以后保护你们。” 四个人很快说到一块去了,凑头在一起嘀嘀咕咕。 霍惜微笑地看着,转头对逐风说道:“以后你辛苦些,也教有庆和初一拳脚功夫,技多不压身。不说保护念儿,与他们自己也有好处,将来跟念儿出行,我也安心些。” 看过离一坎二等人对穆俨的忠心,霍惜已决定仿着穆俨祖父的做法,给念儿多找些人手了。 “是。”逐风点头应下。 知霍惜回来,沈千重从铺子回来就来找了她。 “货都入库了?” “是。都已清点入库。那两千匹蜀锦,我按东家说的,码在库里,没对外出售。”蜀锦在京中也能卖出高价,但还是不如运到海外,能卖得价钱。 霍惜点头,那两千匹蜀锦,她要送出海外,并不打算放京里销售。 与他说了一番京中的见闻和她此番做的事。 “明年初,天津码头就能建好了,以后每月增加一趟船往天津北平运粮。多加两趟也可以,码头仓库建得大,那边能放。” “是。东家这回在天津北平可算是大手笔。只是迁都的事最近几年怕是不能成。只怕要空置。” “空置也没事。如今皇上在昌平已择好吉壤,不说其他商家,只说文武百官,都会闻风而动。咱们也没什么人脉,空置也比买不上强。” “东家说的是。明年初我再往北平去一趟,看看那边的情况。也替东家验收。” “好。我把苏喆留北平了,袁胜留在天津,我带了他们的信件回来,你帮着往他们家里送一送,他们可能最近两年都要在北边,看看他们家若有家属要北上照顾他们的,你帮着安排一二。” “好,我会安排。对了,东家回来的及时,隆兴号送了一张喜帖来,裴东家下个月十五嫁女,请了东家一家。” 说着把一张烫金喜帖递到霍惜面前。 霍惜翻开看了看,收下。“好,到时我会上门恭贺。” 沈千重见她收下,摇头苦笑,“东家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我可是赴了不少婚宴喜宴。送的礼金都能在外城买两套宅子了。” 广丰水与卫所签下五年合约后,去年又跑东洋安全回来,今年东洋和南洋又都出海了。不只是过去交好的商家联系更加紧密,就是江南商会里的其余商家大事小事都来下帖子。 也不止这些商户,就是卫所里,各千户百户,京兆府衙门里平时塞好处的官员和差役,只要有好事,不管大小,都向广丰水下帖。 广丰水一年派出去的礼金不在少数。 霍惜和沈千重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么得办法,他们商户,想在京城安稳做生意,这些人情往来就少不了。 “东家,咱家可是吃亏啊。也没什么喜事是可以往里收礼金的。” 东家大婚倒是能狠收一回礼金,但一是要好些年,二是也没几个人知道广丰水东家是谁。 东家也不想露头。自家这只出不进,着实有些吃亏。 “我舅舅啊,等他今年安稳回来,明年我娘就该筹办他的婚事了。到时咱们也能收一回礼金。” 霍惜忍不住笑。 沈千重却摇头失笑,“可是杨福这身份不太够啊。一个广丰水的二掌柜成亲,来的也不过是一些小管事。咱家可什么时候才能把送出去的人情收回来哦。” 没办法,怕是收不回来了。 谁让自家不如别人家大业大呢。就隆兴号裴东家,人家嫡女庶女就好几个呢,没成亲的儿子也不少。 霍惜顿时心疼得直抽抽。 次日,霍惜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女工作坊。 秦怀妤亲自迎了出来,“你这一走就几个月,在外把心呆野了吧?念儿到我祖父面前做功课,好几次都走神。” 自从杨福和秦怀妤的事说开了之后,两家更是亲热,秦怀妤与她说话,语气熟稔了不少,少了些客气疏离。 她娘更是有点什么好东西,就送来给这个准弟媳。 平时她爹送些鱼虾进城,她娘也是分一份给秦家送来。她昨天才到家,东西还没来得及分,她娘就捡了好些土产,让人给秦家送了去。 “北边事情太多,我一时也走不开。还好多事没忙完,若不是……”若不是被抠门冷面少爷亲自押着,她可能还在北平。 “回来就好,这马上天就冷了,北边更是冷得早,到时河上结了冻,也不好走。” 霍惜点头应和,和她去看作坊女工们做活。 见在秦怀妤的监督下,女工们的活计越发精致,心中满意。“看来给别人打工和给自家打工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秦怀妤被霍惜打趣得满脸通红,作势要打她。 霍惜见她羞赧,哈哈大笑。 两人闹了一会又说起正事。 正文 第四百十五章 养不起啊 霍惜与秦怀妤说起她在北边的见闻。 “北边风沙大,我看到很多女人出门都头戴围巾,很多大户人家夫人小姐,出门必戴帷帽,男人出行也戴帷帽,咱们可以多做些帷帽及头巾送到北边。” 帷帽原本是西北外族人,出门为了遮挡风沙用的,但传入内陆,就成了女子出门遮颜所用了。 霍惜到了北边,发现不止女子出门喜欢戴帷帽,男子也是常戴的。宫子羿就有好几顶帷帽。不同颜色,不同样式,只为搭配他出行的服饰。 跟秦怀妤讨论完帷帽围巾的样式。 霍惜又说道:“除了这些还可以多做一些手捂手筒,还有手炉的炉套。另外我这次带了不少毛皮和羊毛回来,可以找人做成鞋垫,靴子。” “这些活计不需要像绣活那样精致。一般的女工,妇人老媪都能做,你让女工们把消息传出去,让人来领活做。看看能不能在下月,随船送一批到北边。” “好,我记下了。” 如今也不只琼花巷及其附近的妇人来活计做,外城其他街巷,住棚户区的女人,还有京郊附近村子的,甚至内城好些妇人,大户人家的丫鬟仆妇也有来领活计的。 这让霍惜有些惊喜。 城里大户人家的丫鬟仆妇,她们的活计比一般人精致,绣活更是出众,且广丰水给的价格比绣铺给的价格高,很多在内城住的女人,还大老远把活计送到作坊来。 给了霍惜很多惊喜。 后来为了方便内城的女人,便在广丰水内城的铺子里收发活计。有时候活计要得急,也会在两个铺子里发布消息,高价收些活计。 如今女工作坊,一个月赚的钱并不少,不比运河沿线铺子差。 随后霍惜又去了扇坊。 老翁头自从得霍惜亲自交待,专攻精品后,手下的活计更是精心。从选料开始就要自己亲自动手。 霍惜在作坊转了一圈,转到老翁头那里的时候,就见他正在聚精会神刮着竹皮。面前蹲着两个小子,不时给他递工具和材料。 “东家。”虎子见她来,高兴地起身跟她打招呼。 得了香草和夏荷分的糖果,高高兴兴地分与一旁的小子。那小子和虎子差不多年纪,一脸怯怯。 见霍惜打量自己的孙子,老翁头眼皮都不抬,说了句:“这是我小孙子圆轻。” 霍惜笑着打量这个孩子,“你该不会还有孙子叫便面,屏面吧。” 三个孙子都是取的扇子的雅称,凉友,摇风,圆轻,这一看就知道家里干嘛的。 “那没有。我就只这三个孙子。孙女倒有几个。” 霍惜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看他手上的活计。 “你这两年做的扇子,我送到东洋,卖得极好。有一把还卖出了十金。整个东洋的倭扇都及不上你的扇子。” 老翁头嘴角不屑:“东洋那是什么扇子,那也叫扇?展开巴掌大,扇形一点都不好看。”还一把卖三百文,脑子进水了才买。 霍惜笑了笑。 倭国的扇子自然比不上有着丰富历史底蕴的我朝扇子。我们制扇历史久,扇子种类多,款式多。但即便如此,奈不住有喜欢异邦风情的贵人啊。 人总是对未知的世界有着满满的好奇和探知欲。 “你把你两个大孙子一起带来作坊还不够,还把小孙子带来了?” “我小孙子在作坊吃饭是交了伙食的。”生怕霍惜说他小孙子吃白饭。 “那住下不占地方?”霍惜逗他。 老翁头停下手里的活,气哼哼地瞪她:“我小孙子跟我睡一张床上,哪就占地方了?你家大业大,连这也要计较!” 霍惜见圆轻怕怕地往老翁头背后挪了挪脚,笑了笑,不再逗他,怕他炸毛:“你这小孙子也喜欢你家这活计?” 生怕霍惜把小孙子赶走,老翁头很是护着:“我这小孙子,比我那两个大孙子还有天赋!” “哦,那便养吧。我又不是养不起。伙食,也不用交了。他能吃多少。” 老翁头本来还想再为孙子说几句话的,听霍惜这么一说,话就噎在了喉间。 低下头,遮住眼里的光:“你可快走吧,耽误我做活。” 霍惜走后,老翁头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对小孙子说道:“你好好跟祖父学,东家是个好人,这是个好主家。你把活计做好了,将来也不愁活不下去。” 给心地仁善的大户人家做供奉,得大户人家庇护,是很多手艺匠人会选择的路。 这年头但凡有点本事,就会被人觊觎,把别人的本事抢成他自家的,最后还不给人留活路。为抢夺别人手中的秘技,劫财破家的多的是。 这个小东家挺好的,自家这两年日子好过不少。 自己和几个孙子好好干,多攒些钱多买些田,女人们在家里也能轻松些。将来地多了,做不完佃出去,也能在家轻松地收些田租。 圆轻扭头看了一眼霍惜的背影,朝祖父点头。 虎子眼睛闪了闪。他只有一个奶奶,给主子看门,他也想学本事。 起身朝霍惜追了出去。 “主子,”虎子呼哧带喘追上霍惜。 “怎么了,慢慢说。” “主子,虎子也想学本事,将来给主子帮忙。” 听虎子说完缘由,霍惜默了默。 做为主家,听到自家的匠人心向着自家,自然是高兴的。 摸了摸虎子的脑袋,“好,我知道了。肯学本事是件好事,等我想明白了,就替你安排。” “好。我等主子。” 霍惜一路走一路想,她的两个作坊,如今模仿的人也不少。 工匠女工们,出来给人干活,自然是因为有银钱贴补家用。若旁人给的多,霍惜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人。 琼花巷的女工还是占了一个住处近便的好处,又知根知底。女工们在外头做活,最怕遇上乱糟糟的事,有时名声比身家性命还重要。 女工们她不怎么担心。但扇坊的工匠,要是被人花大价钱挖走,怕是难挽留。 广丰水当初找工匠,可是花费了大力气。 想留住人,除了有好的主家,一份不低于市场的工钱,还得有相应的福利。 霍惜在想着员工福利的时候,霍念正和方琦,顾昱在戏班子后台看伶人们化妆。 正看得有趣,就被人提着领子赶了出去。 正文 第四百十六章 被拒绝了 霍念一早就和逐风带着拜寿的礼物,去了方府。 方家虽只有方琦的父亲为官,官职也不大,但怎么说都是官家,来贺寿的人不少。 霍念还是头一次到比自己家门户高的,别人家里做客,前一晚才被姐姐强塞了好多规矩,到了方府,就不免有些紧张。 直到见了顾昱,又被方琦领着去看戏班子,整个人才活泼起来。 三个孩子钻进了戏台子后面,看伶人们化妆。 霍念从没看过唱戏的,看伶人们在脸上画了厚厚一层油彩,红的白的,只觉得有趣得很。不时和两个好友嘀咕两句。 才嘀咕几句,就被人从后脖领上拎起,甩到一边。 方琦和顾昱也被人拨开了,倒在装戏衣道具的箱柜上。 三个孩子一时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看向来人。 胖乎乎的男子领着两个小厮正大摇大摆地进了后台,对一個伶人嘘寒问暖,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对三个挡了他视线的孩子,命人拨开,看都不看。 霍念揉了揉摔痛的手碗,小脸委屈。 方琦今天是主人,来他家的人都是宾客。眼前这个人他不认识,竟敢在他家里这么对待他和他的朋友。 很是生气:“你是谁!这是我家,你敢摔我!” 霍念和顾昱也跑到他身边,挨着他站着,三人小脸上都是控诉。 吴有才扭头看了三个孩子一眼,听说中间那个是主家的孩子,眉头松了松。但他自诩身份在方家之上,眉目不屑,对着三个孩子,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银豆子让人塞到方琦手里,“去去,拿去买好吃的。这里不是小孩来的地方,快外头玩去。” 说完大手一挥,让两个小厮把三个孩子赶了出去。转头又揽住那个伶人,一脸的巴结。 方琦很是气愤,这是他的家,这人还一副主人的模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还让他在两个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不想要他的银子,想冲过去找他理论。 但霍念已得过教训,时刻记得姐姐说的,不要与比自己身份高的人起冲突。 已被姐姐和先生灌输了门第阶层的观念,这会并不打算与眼前这个男人起争扎,紧紧拽着方琦出去了。 “拉着我干嘛!” “他是大人,而且还带着小厮,我们又打不过他。” “那我去找祖父。哼,我又不认识他,说不定他不是我家的客人。”拉着两个好朋友气冲冲跑去找他祖父。 方老太爷一听孙子描述,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今天方府请的戏班子叫如意戏班,在京城只算二流的戏班子。 但奈不住这个戏班子里有个唱花旦的伶人,叫玉楼的,不管是身段,扮相,还是唱腔,在京城都出名的很。 这玉楼只要随戏班子去唱戏,很多喜欢她的人,就会想方设法跟主家讨来一张帖子,追着到主家去看她唱戏。 孙子描述的那人应该是吴家,那个在市舶司当闲差的吴有才了。 只不过是一个白身没品阶的,吴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比方家还不如。 但奈何他爱有一个当了侯夫人的姐姐。 听说吴有才要来家里看戏,方家也不想得罪他,看个戏嘛,自家也不是不能挪个位置出来。 就给了吴有才一张帖子。那吴有才果然带人来了。 吴有才的行为一点都不突兀。据说有人为了一堵诗仙李白的风采,追随他的足迹,直追了几千里,就为了见他一面。 吴有才这才哪到哪。 现在京城的富贵闲人也没什么娱乐,不过是看看戏,听听曲。有名的伶人,那也是得很多人拥趸的。 吴有才迷这个玉楼,迷得很,只要玉楼在哪里唱戏,他必是到场的。 老太爷跟孙子说了一番干系。听说霍念把孙子安抚住了,没同对方继续闹,对他很是喜欢。 给了他一个荷包,“好孩子,真是好样的。好朋友就该这样替他着想。拿着玩吧,一会和方琦好好看戏,若是喜欢,可以拿来打赏。” 见孙子盯着手里的银豆子,一副想把它扔了的模样,劝道:“别人惹你不高兴,银子又没惹你,一会若是看戏看到精彩处,可以扔到戏台上打赏伶人。” 也给了顾昱一个荷包,让他们三人出去玩了。 方琦犹自气鼓鼓的,觉得自己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被霍念和顾昱哄了好久,才好了,三个孩子又高高兴兴地,守在戏台子外等着鸣锣开戏。 霍念从来没看过戏,也听不懂对方在唱什么,但不影响他看得津津有味。 吴有才眯缝着眼睛,跟着台上的玉楼,摇头晃脑念她的唱词。直到她到后台换装,还意犹味尽。 扭头看到方才挥退的三个孩子,正扒着幕布看得起劲,眼睛闪了闪。 想起自己外甥说要找两个伴读,家中的小厮,张家族人的孩子都不能令他满意。 又听说这方家的孙子还在书塾学了武功,心中直点头。 旁边那个胖的,不要,那方家的孙子和旁边那个机灵的倒是挺符合外甥要求的。 还没等戏散,就跑去找方琦的父亲方青卓,说要带他的儿子到侯府给小侯爷当伴读。 方青卓脾气耿直,自来不喜欢攀附权贵,不然也不会干了十来年还是个八品城门官。当下就拒绝了。 吴有才傻眼了。 他外甥,新城侯府的小侯爷,未来世袭的侯爷,给他当个伴读,还委屈你家孩子了? 这人脑子是进水了吗? 没想到会被人拒绝,愣了半天没回神。 但人家都拒绝了,吴有才在方家也不好发作,只好忍着气,又坐下看了两场戏,才气哼哼地带着小厮离开了。 方青卓拒绝了人,也没把这事报到他老父面前。跟几个孩子也没说。只当此事过去了。 霍念当然也就不知道这事。 三个孩子见吴有才走了,那叫一个高兴,手拉手去后台看人画妆,还给人打赏银豆子。在方家有好玩的好看的,还吃了很多好吃的,那叫一个满足。 霍念在方家玩了一天才回来。回来后手舞足蹈和霍惜杨氏等人叽叽喳喳说了半天热闹。 杨氏听了很是心疼。 “看个戏值当什么。咱家如今也不是请不起。等过年,你放假了,也让你爹请戏班子来家唱戏,让你看个够。” “真的吗?娘,太好了!到时侯我也请方琦和顾昱来家里看戏!” 杨氏都开口了,霍惜便没说什么。 她弟弟本该金尊玉贵地养着,看个戏有什么,如今他月月想看,霍惜也请得起。 霍念一高兴,也忘了跟姐姐说他被人拎脖子的事。霍惜也只当他在方家玩得开心。 正文 第四百十七章 笼络人心 如此过了两天,霍惜和沈千重已拟定了作坊工匠们的福利。 时下的人读过书的并不多。主要是读书耗费多,供不起。 知道读书能改变门楣是一门事,但吃不饱饭的人,愿意勒紧裤腰袋饿着肚皮,供孩子读书的也没几个。 霍惜和沈千重商量了,要请个先生来教作坊工匠们的孩子读书,一家一个名额。以此来增加工匠们与自家作坊的粘性,和忠诚度。 于是便在琼花巷里找了个数试不第的秀才,在扇坊里辟出一间课室,置了些桌椅,采买一些书本笔墨,如此也就成了。 报名者踊跃。 不止是扇坊,就是女工作坊里的女工们都把自家的孩子送了来。 老翁头的小孙子圆轻,李婆子的孙子虎子,娄青瑶的女儿囡囡,有庆,初一都送了过去,香草、夏荷只要有空也跑去蹭课。 作坊免了这些孩子们的束脩,书本和笔墨纸砚也发了一套,用完就得自己花钱买了。这般一年也用不了几个钱,有孩子的都往里送。 家中有两三個孩子的也想都把孩子送来。 霍惜没同意。 一为了公平,二为了给孩子们营造一种竟争的意识。 不要觉得不费力气得来的东西就不珍惜,而是自己能去上学是挤占了兄弟姐妹的名额,不学好都对不起家人。 这个小学堂虽只以认字为主,但多的是想把孩子塞进来的。 就是琼花巷只领活回去做,不在作坊做工的妇人都领着自家孩子来,问能不能收,要不她们按时按点到作坊里做活也行。 可怜天下父母心。 领活回去做的妇人,都是因为要忙活家里的活计,要照顾一家老小,闲时挤着一点时间来领活做,贴补点家用。 如今为了把孩子送进去认几个字,都愿意坐班了。 霍惜翻着女工作坊领活,领报酬的本子,把一些做活稳定,产出比较高的妇人家的孩子收进了学堂。 如此没几天,她家里就堆满了这些工匠女工们送来的各种东西。 杨氏和邹阿奶一边收拾一边啧啧感慨,“都是记恩记情的人啊。” 霍惜心中生暖。 用这么一招就笼络了人心,增加工匠女工们的忠诚度,挺好的。 她不过是一月给教书的秀才发五两月银,几十个孩子,每人发一套书本笔墨,一人也用不了一两银,如此一年不过百多两银,却得到了工匠女工们的心。 以后作坊出活率怕是还要更高一些。挺好的。 李婆子女工不行,花了一些钱请作坊的女工帮着虎子做了一个书袋和一套崭新的衣裳。 虎子上学的第一天,早早拉着他起来,给他穿上新衣,背上书袋,看着孙子精神头十足的样子,心里如蜜一般甜。 靠她,她孙子一辈子都上不了学。 如今她孙子竟然能上学了,能认字了。 来回抻着孙子一个皱都没有的衣裳,不住嘴地叮嘱:“在学堂要好好学,用心学,多学些本事将来也有立身的本领,也能养活自己。若不学好,不用主子赶你,奶奶亲自把你拎回来。可知?” “知道了。奶奶你放心,虎子一定用心学。学好本事,将来给主子帮忙!” 虎子可高兴了,摸着身上的书袋,小心翼翼的,神情还有点紧张。 来回查看都妥当了,这才挥别了奶奶,小跑着往学堂那边去了。 李婆子目送孙子走远,咧着嘴转身,发现赵婆子站她旁边。 “你又没孙子。站这里看半天。” “我没孙子,我还不不能看了?” 赵婆子神情难掩羡慕,她半生凄苦,无儿无女,李婆子虽也苦,可她还有个孙子在身边。 李婆子不想惹她伤心,推着她:“走走,我到厨房给你帮忙。以后你好好替主子干活,主家会给我们养老的。虎子也是你孙子,将来他会看顾我们两个老不死的。” 推着赵婆子走远了。 没两天作坊里开了个小课堂的事,就传遍了琼花巷及附近街巷。 霍惜没想到她只不过办了一个小课堂,做为女工及工匠们的福利,想来作坊领活的人竟成倍的增加。还有好些附近街巷的妇人姑娘也争着要进作坊做工。 让霍惜有些始料未及。 叮嘱了秦怀妤那边,验看她们的活计及人品,只要合格的都收了进来。 如今要往北边发送一些女工活计,也需要一些人手。如今没有机械,活计都靠纯手工,也不嫌女工多。 课堂的事忙完,霍惜便开始准备要去裴家参加婚宴的礼物。 而追着玉楼看了几天戏的吴有才,终于想起要给外甥选伴读的事了。 这天腆着个大肚子进了新城侯府。 与吴氏一说,吴氏脸上忿忿:“张家族里多的是上门巴结的,要把自家孩子往解哥儿身边送。就是家里没合适的,也扒拉着姻亲故旧家的孩子抢着送来。我们解哥儿多的是人选,可劲地挑。” 那什么方家,给脸不要脸。 一个小小的八品城门官,脸有多大?才看不上侯府,看不上她儿子! 越想越气。 侯爷如今跟着皇帝在北边打仗,等回来又是一大军功,如今天天上门巴结的人,递来的拜帖每天都厚厚一沓,她都懒得应付。 这方府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还是宫里有贵人? 张解听说舅舅来了,小跑了来。他舅舅在市舶司,每回来都给他带好多番人的新奇玩意。 小跑到厅堂外,就听说了舅舅和母亲在说有人拒绝给他当伴读的事,小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哼,那什么方家的孩子和他那个朋友,就是不长眼的。敢拒绝我,我要他们好看!” 吴有才一向是外甥要什么给什么,除了天上的群星,只要他能办到的,必是要替外甥办妥的。 他又不傻,姐夫是亲的没错,但这姐夫的心也没多向着他吴家,请个三五次,能赏脸去个一次就不错了。 讨好他那侯爷姐夫,还不如巴结好他外甥,他外甥可是未来的新城侯,身上流着他们吴家的血。 外甥要给方家的孩子一点颜色看,吴有才自然是要替他办妥的。 正文 第四百十八章 判断失误 这日下学,霍念和两个好朋友一起走出书塾。 “我爹说冬月我过生辰,也给请一个戏班子回来唱戏,我喜欢看什么,就让他们唱什么。到时你们都来我家看戏。” 顾昱的父亲见儿子回家说起戏台子,那个口若悬河,心疼得呦,恨不得天天请一台戏回家给儿子看。 不过儿子现在课业重,每天下学还要加学一个时辰的武课,每天回到家都打蔫,把他心疼得不行。 儿子都不胖乎了,瘦了不少。 每逢休沐都要在家中睡一上午,不忍心占用儿子睡觉的时间,便说等冬月他生辰,特特给他请戏班子回来唱戏。 把他乐的哟,见着同窗就忍不住叨叨,要请别人上家里看戏。 霍念和方琦就差捂耳朵了,“你今天都说几十遍了,还说!” “有几十遍了吗?” 见两个好朋友眼神控诉地点头,偷笑地捂了捂嘴。 三人在门口正要分别,各回各家。就听莫愁湖方向传来锣鼓声,三個孩子忍不住踮着脚往那边看。 正是喜欢凑热闹的年纪,便手牵手往那边跑去看热闹,三家人的小厮忙跟在后面。 在暗处的人见了,忙相互使了个眼色。 还是少爷这招好,若不是专门请了几个伶人在那边唱戏,都吸引不住他们。 霍念三人一路小跑,鲍康等人都跟在后面跑。 逐风不错眼地盯着霍念。忽然脚步一顿,偏头用眼睛余光看了看,见身后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他不动声色,脚步快走两步,跟上三个孩子。 霍念一听有人跟踪他们,先是愣了愣,很快又兴奋了起来。 和两个好朋友嘀嘀咕咕了一番,三人装着若无其事,还是往前小跑着看热闹,但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嘴紧紧抿着,既兴奋又紧张。 哼,倒是要看看谁跟踪他们,一会把他们狠揍一顿。 他们不仅有厉害的逐风,还有力气大的小康,他们三人也学了武功,也是很能打的。哼,一会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方琦和顾昱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回头看,被霍念死死拉住了。 三人很快就跑到热闹处,也不挤进人堆里,而是在外头走来走去,听热闹。 见跟踪的人还不动手,三人还替别人着急,“是不是这里人多,他们不敢下手啊?” 三个孩子抱成一个圈圈,头碰头嘀咕一番,就指使各家小厮去帮他们买吃食,逐风也拉着小康隐在暗处。 霍念一看把人挥开了,便一手一个拉着他俩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果然没过多久,就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带走了。 三人被绑在车厢内,还有点小兴奋,想着能把人狠揍一顿,脸上还带着雀跃。 很快三人就被带到一处宅子。 到了院里,三人就蔫了。 只见院里拴着几条大狗,半人高,伸长舌头流着涎水,冲着他们汪汪叫唤个不停,身上的链子也随着狗的动作被拖得崩直。 几只大狗凶神恶煞地冲三个孩子叫唤,做攻击状。 霍念三人顿时傻眼了。 以为不过是坏人,没想到不是人,竟还有狗吗。 顾昱两条小腿立刻抖了起来,声音都哆嗦了:“我,我怕狗啊,别过来啊……”眼里沁了泪。 方琦家里养狗,但这么凶的狗,他也害怕啊,小身子也打起摆子。 霍念也害怕,咬紧牙关强撑。 “哼,怕了吧。敢拒绝我,吓不死你们!”张解带着几个小厮走了出来,神情倨傲。 “你是谁?”方琦见对方跟他们差不多大,大着胆子问道。 霍念这会却抿紧了嘴。 他已认出来人了。这人比他们身份高,姐姐说不能跟比自己身份高的人起冲突,而且他还是伯伯的儿子。 一会还怎么让逐风下手揍他们啊。霍念心中暗自后悔。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钓鱼他们了。低垂了头,不想让对方认出自己。 可张解已认出霍念来了,瞪大眼睛看了两眼,冲他走了过来:“又是你!上回咱们的账还没算呢。正好这回一起算了!” “你得罪过他?”方琦和顾昱扭头问霍念。 霍念抿紧嘴。 “对,他得罪了我。上回跟我抢地盘,这回敢拒绝不当我的伴读,哼,不过是一群泥腿子,也敢拒绝我!” “什么当伴读?”三人齐齐问道,小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你们不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你们家人拒绝我了。你们跟你们的家人一样不识抬举,一群泥腿子!哼。” 三人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张解就让小厮解了狗链子,牵着狗朝他们三人过来了。 “解开他们的手。一会看是他们跑得快还是狗跑得快,哈哈哈……” 张解想着他们三人被狗撵得连滚带爬,哭着喊着向他求饶的画面,就想笑。 真是太解气了。 谁让他不开心,他就让谁不开心,加倍让他们不开心!哼。 几条狗被小厮拉着,也不知饿了几天,看他们三人的目光里,都冒着绿光。 “怎么办,霍念,怎么办?”顾昱和方琦腿抖得厉害,就快站不住了。 霍念紧紧拉着他二人的手,小腿也打着摆子,紧紧盯着几条狗,就怕它们扑上来。见院里有几棵树,对两人说道:“跑,往树上爬!” 三人齐齐往树那边跑。 几条狗也往那边追,力气大得让拽住狗绳的小厮几乎拉拽不住。 “放开绳子,我命令你们放开绳子!” 眼见霍念三人就要爬上树,张解立刻大声吩咐。 吴家的小厮一听,忙撒开了手,几条大狗,嗖的一下,如离弦的箭一般朝三人扑了过去。 “啊啊,狗追来了,它们追来了!”顾昱吓得哇哇大哭。 霍念和方琦抱着树已爬了一段,顾昱比他二人胖,还在树下抱着树扑腾。见狗追来,吓得哇哇大哭,两腿打着摆子,就快吓尿了。 霍念一看,忙从树上跳下,拉住顾昱拦在他面前。 方琦回头一看,狗已追了过来,眼看就要把两个朋友扑倒,吓得手腿都不听使唤。 好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戏台上都这么说。哇的一声哭了,两手放开滑到树下,和两个好朋友紧紧抱在一起。 眼看着几条大狗就要四蹄腾起,扑到他们身上,三人紧紧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四百十九章 这口气忍不了 [] 藏在暗处的逐风也没想到那个跟少爷差不多大的孩子,会让小厮松开狗绳。 他以为对方只是想吓吓少爷他们。 这千均一发之际,立刻出手。 几枚铜板齐齐射向大狗的要害处,只一息,几条狗就倒地,腿脚挣扎两下,断了气。 张解一看,眼睛瞪圆了。 舅舅不是说是狼和狗的后代吗,最能唬人吗?怎么方才还一副凶悍之气,气势足得很,这怎么的,就倒地不起了? 上前踢了几下,几只狗一动不动。 霍念三人一看狗死了,不动了,哇地大哭,三人腿软得滑坐到地上,抱成一团,哭成一团。 鲍康也跟在逐风后面,他没逐风动作快,狗倒地后,他才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见念儿哭了,气得不行,哇哇叫着,朝几个小厮冲了过去。 见着一个就揍一个。 很快就把几个小厮揍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 张解一看,有些害怕。 强撑着:“你们不能打我!我爹是新城侯,我是小侯爷,我姑姑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你,你们敢打我,我让我父亲我姑姑治你们的罪!” 逐风脚步顿了顿。 霍念朝他招了招手:“逐师傅,他身份比咱家高,咱们别惹他们。” 逐风一听这话,很是心疼,把霍念抱了起来,给他擦眼泪。 方琦和顾昱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人抱逐风一条腿,眼泪蹭湿了逐风的衣裳。 等逐风问清了缘由,知道这贵家公子为什么捉他们三人时,很是无语。 为了出口气,就找人绑了三个孩子? 虽然想揍对方一顿,但也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叫过把几个小厮和打手揍得特别开心的鲍康,冷冷地看了一眼张解,带着三个孩子离开。 张解等人走后,看着倒了一地的人,和几条狗的尸体,软顿在地上,踢着两条腿,不甘地哇哇大哭。 逐风一一把顾昱和方琦送回家。 直到这会,方家才知道那天老太爷寿诞上发生的事。 得知是新城侯的世子捉的自家孙子,想着新城侯的身份,自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说,死去的老父亲还救过皇上的命,唯一的妹妹还是宫里的贵妃。 这皇后没了,万一把他家的贵妃扶上后位呢? 方家人像吞了只苍蝇,再疼孙子,这口气也只好忍了。 而顾家知道儿子受了牵连,胖乎乎的顾家主看着哭得声音沙哑的儿子,都气笑了。 敢情他家身份低,他儿子胖,没被贵人看在眼里呗? 没看中就没看中,还把自家儿子捉过去吓唬了一顿,这是人干的事? 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在屋里气得转了几圈,交待下去:“吩咐咱家的铺子,以后张家和吴家的人恕不接待!” 而霍惜得知了消息,匆匆从铺子里赶了回来。 此时霍念已在杨氏怀里哭过一轮了,见着姐姐,又扑过来嚎上了。 霍惜想揍他一顿的,见他哭得伤心,此时还害怕得话说不全,一时也不好发作。等他哭够了,才出口教训他。 “你记着姐姐的话,不跟比自己身份高的人起冲突,姐姐很高兴。可是明明知道有人跟踪,为什么还要撞上去?你才学了多久的武功,底盘稳了没有,就想鸡蛋碰石头?” 霍念抿着嘴,揪着手指委屈地掉眼泪。 霍惜头疼地抚额。 霍念见姐姐板着脸,吱唔半天:“我是想知道谁在跟踪我们,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不能不知道背后的敌人是谁,还天天提心吊胆,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喜欢这样,所以就以身犯险?你现在有可以跟人对抗的能力吗?” 霍惜揪着手指,小声辩解:“逐师傅跟着我们的,还有小康也在。” “所以你有恃无恐?” 霍念不说话了。 “你想到屋里有畜生吗?要是逐风慢了一步,你们就要被大狗撕了。还连累两个方琦和顾昱。若是两个好朋友出了事,你心里能安吗?” 这时候也没狂犬疫苗。到时候张解一推二五六,只说他们是被狗伤的,自家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杨氏见霍念哭得伤心,心疼得很,等霍惜把人教训了一顿,就过来劝解。 “念儿说的没错,咱总不能连谁在后面跟踪咱们,因的什么事都闹不清楚。他们在暗处,天天跟着咱们,也烦。念儿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放大狗吓人。” 边说着边给霍念擦眼泪,温声安慰。霍安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也拿手给哥哥擦眼泪。 霍念一边拉着他,一边拿眼偷偷瞄霍惜。 霍惜烦得不行。 她和念儿远离了那一家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内城都少去,自己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倒时不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能打,打不过,现在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不过是拿鸡蛋碰石头罢了。只觉心中暗恨,如困兽一般。 吞了这口气,心中又实在憋得慌。 心中憋的慌的,还有方琦的父亲方青卓。 他没想到这富贵人家竟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他明言拒绝了,说了自己小门小户攀不上,那家人是听不懂人话吗,还小气巴拉地跑来吓唬他儿子。 吓他的儿子就算了,把儿子的两个同窗都一起吓到了。 害他给那两家又是赔不是,又是赔礼物的。 这还不算,他老爹说自家细胳膊拧不过新城侯家的大腿,自家便只想把这口气悄悄吞了。 没想到忍气还没两天,他八品城门官的职位竟然被撸下来了。 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十数年,日复一日,守好城门,把好入京关口,不得升迁不说,八品就八品吧,总归是个官身,但竟然给人撸下了! 他又没做什么失职的事,拿这种小事撸他的官职! 方青卓气得不轻。这口气也忍不了。 当即一纸诉状,告到了东宫。 如今皇上北巡,亲征塞外,京城太子监国。太子素来仁善,体恤百姓,方青卓跑到内宫东边城墙,太子东宫大门口跪地不起了。 不仅把太子惊动了,连后宫的张贵妃娘娘都惊动了。 张贵妃娘娘暴跳如雷。 如今皇后没了,宫里位份最高的就是贵妃了。虽有两位贵妃,但她从潜坻就跟着皇上了,伺侯皇上也有几十年了。如今入主后位的人选,她的呼声最高。 可母家却在扯后腿。 若被人参一本她给母家仗势,导致他们嚣张跋扈,欺压百姓,还有她什么好事? 不等太子动作,立刻召了母亲和吴氏入宫。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十九章这口气忍不了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总要做点什么 [] 太夫人王氏不知道吴氏及吴家干的事。 进宫里听贵妃娘娘一说,也是气得咬牙。蠢货,这会来扯她女儿后腿。 她女儿无儿无女,虽说位份高,但在宫里举步维艰。一个无子的宫妃,将来要么陪葬,要么在偏宫老死,连宫女太监都能给脸色瞧。 如今皇后没了,贵妃娘娘协理宫务,这会出了点事,她女儿还不被人踩下去? 连骂了几句蠢货。 贵妃娘娘瞧不上这位嫂子,她儿子才多大,就着急请封世子。上窜下跳,没个消停。没得她准话,又搭上了吴惠妃,以为她不知道。 “我大哥也不止张解一个儿子,又正当壮年,将来生十个八个儿子也不是没可能。且我张家也不止我大哥这一房。我二哥三哥嫡子也不止一个,论身份比张解庶转嫡可高得多了。” 吴氏听了这话,心中暗恨。 她不能认下这事,得不了贵妃娘娘和太夫人的支持,她的儿子将来甚么都不是。 “这事我并不知情,解儿也只是小儿心性,我娘家疼他,也不过是想吓唬对方罢了,并不想做别的。方青卓的事,我一介妇人也没那么大能耐。” “你没能耐?你那进了市舶司的兄弟也没能耐?仗着身份在外头威逼利诱,谁敢不听他的?都以为是新城侯示意的,别人不敢不听。” 张贵妃觉得这吴家只会拖后腿,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 也不想听她诡辩,挥退了她。 王氏心疼地安慰了贵妃娘娘半晌,才息了她的怒火。“娘娘放心,我会看着他们的,必不会让他们坏了娘娘的事。” 张贵妃神情淡淡:“如今宫中后位空缺,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是不会从外头抬一位回来封后的,只会从内宫提举一位。” “那娘娘……”贵妃娘娘有机会了。 她女儿无子,位份又高,伴君时间又长,是最合适后位的人选。即便将来生下龙子,对如今的太子也没有半点威胁。 “皇上的心性难琢磨,他最恨后宫女人,及文武大臣势大,仗势欺人。” 后宫她虽位份高,但这些年一个月也见不到皇上一两回,她一个无子的宫妃,年纪又大了,自然是不如年轻靓丽的宫妃更承宠的。 这些年她吃了无数助孕的药,但一点用都没有。她也死心了。 若份位能抬一抬,将来新君上位,宫里也没人敢踩她。若不能,也求别降位份,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在宫中老死,仅此罢了。 东宫那边,太子了解了缘由,把张家二子张輗、三子张軏叫进宫中训斥了一顿。 如今新城侯不在,也不好把她的女人叫来训斥,这两兄弟便背了一回黑锅。 两人想起这些年吴氏纵着张解,在府里一副小侯爷的模样,仰着鼻子看人,小小年纪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头疼不已。 他们以前那个大嫂,清贵人家出身,最是知礼,这吴氏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没怎么样,尾巴就翘上天了。 被太子训斥了一顿,兄弟二人狠憋了一股郁气在心里。 而方青卓到东宫门口跪了一回,不仅官复原职不说,还给升了内九门的七品把总。 京城九门,分内九门,外九门,原本方青卓不过是外九门的八品城门官,手下也没有士兵。 如今在太子面前记了号,立刻被升调进内九门,成了统领二百兵士的正七品把总,官升两级。 这可把方老太爷给惊到了。 以为这个儿子,又要因为他那个臭脾气,被人踩到底了,哪知道踩到底的结果就是让他反弹了。 还反弹得挺高。七品了都。 瞧这上门恭贺的人,明里暗里都羡慕他儿子在太子面前挂了号。 方老太爷傻了。也不知是该教训儿子做人该圆滑要会融通,还是该坚持立场,继续耿直下去。 书塾里,方琦一扫几日来如寒霜扑打小白菜的蔫吧样,精神抖搂。 “你爹升官了,还在内城门当官,那你家是不是要搬进内城去住了?”两个好朋友,霍念和顾昱很是不舍。 经过被狗追,一起吓尿裤子的友情,三人已经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了。 这会兄弟要搬进内城,不跟他们在一起了吗? “我家在内城也有宅子,若你家住进内城,我们也可以经常来往,可是你就不能再来博雅书塾了吧,内城离外城太远了。”霍念很是不舍。 顾昱瘪着嘴,“我家的铺子都在外城,要不我也让我爹在内城买宅子吧,我也要跟你们在一起。” 方琦也不舍得两个好朋友,拍着胸膊,“你们放心,我问过我祖父了,我祖父说,我爹虽然升官了,也不过是一年多十石米罢了。不够吃,我家买不起内城的房子。” “一年多十石米啊,这么多?”这是霍念。他在庄子上跑,已经知道辛苦种一亩地能有多少收获。 “啊,才十石米啊,这么少?”这是顾昱。 方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点头:“嗯,很少的,一个月多一石米都不到呢。” “我家开食肆的,我知道,一石米一两银子都不到。” 你爹真可怜,都没我爹买一坛酒贵。顾昱原先还羡慕好朋友的父亲是当官的,现在不羡慕了。 “是啊,我祖父说我们买不起内城的房子。还跟我说,我爹以前的俸是八成发米,两成发钱,现在北边粮食不够,所以只发三成米,七成发钱了。还听说冬天也不发钱了,要发胡椒抵钱。我家还要拿银子买米吃呢。” 霍念吁出一口气,还好他家有庄子,有米吃,不用买。 回到家跟姐姐叨叨了一番,很是庆幸。 霍惜好笑地看着他,“姐姐再难也不会让你没饭吃的。” 霍念抱着姐姐嘿嘿笑:“原来当官的一年才那么点月俸啊。” “那你要不要当官?” 霍念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要。念儿要做身份高的人,不让别人来欺负咱们。” 这孩子现在已经把这个信念记在心里了。霍惜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直看了他半晌。 又想起方琦说的,武官都要以胡椒抵充俸了,看来一是营建北平城,确实需要钱了,二是市舶司库房里的胡椒确实多得泛滥了。 此次虽说念儿是被牵连的,但吴有才并不无辜。吓了念儿一场,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怎么把胡椒卖上价 [] 霍惜传信让她爹押了一百石冰糖进京。 又准备了几天,在内城晃荡的时候,再一次“偶遇”了吴有才。 一斤冰糖还是三两银子一斤,但短短几个月,胡椒市价已从六钱一斤跌至五钱了。霍惜从吴有才手中轻松换回了五百石胡椒。 又换了五百匹云锦。并让他按了手印。 吴有才轻松解决了市舶司堆得没地方放的胡椒,心中高兴。虽然云锦是贡品,只能做赏赐番国之用,但他偷偷换出来还是很轻松的。 看着手中的冰糖,吴有才笑得见牙不见眼。没看见霍惜眼中藏起来的情绪。 霍惜又一次遁了,躲到庄子上。 胡椒如今运到北边也不一定能卖一两银子一斤。若只是这么卖,犯不着她接触吴有才,冒一次险。 胡椒性辛性热,是去腥解油腻,助消化的一味极佳调味料。 原先朝中没开海禁,胡椒价格贵得吓人,还拿钱都买不到。 如今出海的船每条都带回大量的胡椒,朝贡来的番船,每艘也都携带大量的胡椒来卫朝。郑禾下西洋几十条大船带回来的胡椒,更是把仓库挤得没多余的地方放其他的货物。 看着手里的五百石胡椒,霍惜寻思良久。只这么卖,怕是卖不上价。 想了两天,便回了庄子。 一回去就让两个庄子的庄仆,砍回大量的木头,她决定要做胡椒研磨器出来,卖现磨胡椒粉。 胡椒粉和研磨胡椒是不一样的。 胡椒只有磨成粉才能做成调味料,但磨好的胡椒粉,容易挥发,且不易保存。 现磨现用,才能使胡椒的味道更大的散发出来。现磨现用,能更好地挥发出它独特的香气不说,也能让人更好地吸收胡椒里面的营养成分,对人体起到一定的保健作用。 她决定要做一批研磨器出来。 里面不多装,就装一两的胡椒,再把食盐夹杂进去,研磨成椒盐,卖去更远的北边,或是卖去草原。 北边不产盐,把盐夹在里面卖,还能顺带着卖盐。她只不过做成胡椒盐罢了,谁说她卖私盐? 这又是两头赚。 到时侯做成手掌可握的胡椒现磨器,装在身上方便携带,又好用的很,定会成为旅人,外出的商队,草原民族,出行必备品的。 霍惜画了图样,让庄子上把木质的研磨筒做出来,再去城里找之前做过暗器腰扇的铁匠铺,让他们把驱动轴和螺纹研磨器做出来。 霍二淮只听了一嘴,东西没做出来,他也想像不出来是何物。只听女儿说是能卖钱的,便很是精心地盯着两个庄子出活。 如此忙活到十一月十四,霍惜回了城里。 因明天要去裴家参加婚宴,庆贺裴东家嫁女。霍二淮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庄子上各处都要他盯着,便没进城。 次日只霍惜带了杨氏和安安,还有沉千重去了。 霍念她没带他去。一是他没有休沐,二是她不知裴东家会不会请吴有才,她现在尽量避免和念儿出现在一起。 裴家披红挂彩,客人盈门,把一条巷子堵了个严实。 霍惜等人只好在巷子口下了马车,走过去。 杨氏抱着安安,沉千重捧着礼物,香草和夏荷提着包袱和礼物跟在她们身后,踏月驾车没能跟上来。 “小惜儿,你可来了!这是你娘和你小弟弟啊?”裴佑璟穿着一身红,跟个新郎官也没差了,站在门口迎客。 “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新郎官呢,啧啧。”霍惜上下打量他,打趣了他一句。 裴佑璟伸手去逗弄不怯生的安安,夸了他几句,转头瞪霍惜:“我亲妹子,不得隆重点!” “这府里还有不是你亲妹子的?” 裴佑璟一噎,气得瞪她:“这个妹子尤其亲不行啊?” “还好你爹不在。” “我爹在我也这么说!” 一个娘肚子出来的妹子,和其他姨娘生的能一样? 打量她一眼,嫌弃得不行:“这大好日子,你还穿成这样,是不是穿裙子不会走路了?” “我乐意。” 裴佑璟气得拿手点着她,和沉千重叨叨两句。 沉千重脸上带着笑。东家和裴家关系好,对广丰水有着莫大的好处。见门口人来人往,恭贺了几句,就被站一旁的迎客的霍忠迎进了府。 走两步,有一张大大的喜桉,来道喜的人都在此处上礼金和礼物。 沉千重代表广丰水送上礼金礼物。 门口负责收钱的一个执事就朝里头唱道:“广丰水贺,喜钱一百九十九两!喜帐两床……” 杨氏听着直咂舌。 “这一天得收多少啊。”自家这么送,一年得送出多少啊,直呼肉疼。 沉千重在一旁悄声道:“可不是,这得指着惜儿成亲才能收回本了。” 杨氏看了霍惜一眼,有些发愁,这还不知何时呢。想起女儿的婚事,心里直泛愁。 女儿这个身份,得嫁去什么人家幼。大户人家看不上她,小门小户的,又怕委屈了惜儿。心里愁肠百结。 安安却是一脸乐呵,进了裴府这热闹之地,眼珠子瞪得熘圆,看不够似的,眨都不眨一回。 人这么多,地方这么大,每个人身上都穿得花花绿绿,头上手上都是亮闪闪的,闪得他流了一嘴的口水。 吃了一肚子的好吃,可把他高兴坏了,把大家看得直乐,不少人见他可爱,跑来逗他。 杨氏比霍二淮会应酬,进了这富贵窝,也不带怯,和谁都能聊两句。别人也不知她的身份,见她穿着富贵,也都乐意与她攀谈。 很是如鱼得水。 裴家虽是商户,但隆兴号在京城也算排得上号,又是东家嫁女,还是嫡女,来恭贺的人挤满了各处院落。唱喜的人声音此起伏彼,就没停过。 等吉时一到,大家又涌去看嫁妆。 好家伙,一水的红箱红绸,沉甸甸的,一台又一台抬了出去,看呆了杨氏。 这么多嫁妆得准备多久哦。往霍惜身上看了一眼,看来她和孩他爹也得开始准备惜儿的嫁妆了。 这顿喜宴从午时直吃到下晌,吃得肚子熘圆,一家人才往家回。 安安吃得路都走不动,精神头好到不行,没哭没闹也没困觉,直到上了马车,才趴在杨氏怀里呼去了。 霍惜戳了几下都没把他戳醒。 婚宴过后没两天,霍惜正想回庄子看看研磨筒制作的情况。铁匠铺那边做了好些出来,她正好要带回庄子组装看看,若能否合上,若不能,还得趁早改进。 正要动身,霍三河亲自领着小儿子进城来了,拎着满满一篓子的渔获。 期期艾艾地问杨氏,能不能把霍苍也送进作坊学堂认几个字。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二十一章怎么把胡椒卖上价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破例 [] 杨氏见霍三河请求把小儿子送进作坊学堂,愣了愣。 不知道霍三河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很是头疼。辩解着:“那作坊,那作坊不是我家的。” 霍三河紧张地搓着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跟人说的。” 他没想到他那个入赘到别人家里的三哥,竟然已经有那么大的能耐了。他听到别人叫二哥东家的,猜测着作坊要么是他二哥的,要么也跟他二哥有着莫大的关系。 霍三河想到自己一家背朝天,面朝土的在地里忙活了那么多年,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但也知道这跟他二哥无关。 如今他能偷摸摸地藏些钱,给大儿子存着给他说亲,给两个女儿存些嫁妆,这就比先前一文铜板也存不到,好太多了。 若能送小儿子去念几个字,他真的就别无所求了。 杨氏知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麻烦。 看了一眼挨着霍三河站着,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的霍苍,头疼不已。 “你想过吧,要是把霍苍送进学堂,你大哥家,四弟家还有五娘,他们都有儿子,二淮他能收下哪个?还是全部都收下来?作坊那边是作活的地方,霍苍晚上下学他又住在哪里?” 见杨氏松动,霍三河忙说道:“若他进学了,我便在外城租个小院或是棚户,让他住着,不会来麻烦二哥二嫂的。” 霍玄给内城酒楼送渔,自己一个人去的。他爹说要带弟弟去给二伯母送渔,他也没多想,等把货送完,便去琼花巷接他们一同回去。 在门口看见从铺子回来的霍惜。 这个堂妹一身男儿打扮,明明比他小,他就是不敢与她直视,心中直纳罕。 “小惜回了?” 见他推着一个空空的板车,霍惜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问了他两句,和他一起进了家门。 到了屋里,见霍三河和霍苍也在,愣了愣。等听说了缘由,霍惜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爹!”霍玄听完就差抚额了。 还说爹为何让别人帮着看船,原来是带弟弟来求二伯母来了。 “爹,作坊里都是在里面作活的人的孩子,咱们又不在里面干活,怎么能把霍苍送进去。” 霍苍一听,头垂得更低,嘴紧紧抿着,一脸沮丧。 杨氏看不得孩子受苦,有些心软,看向霍惜。 霍惜吐出一口浊气:“作坊是广丰水东家的。我舅舅不过是二掌柜,帮着管理罢了。学堂里面的孩子是作坊工匠和女工的孩子,你们不在里面做活,不好破例。” “那我能不能也去里面做活?要不让你三婶和你两个堂妹进去做活也行,她们的女工也能拿得出手的。” 他们父子三人出来了,可妻女三人还在家忙活着家里的十几亩地,他心疼她们。大女儿都十三岁了,该在家里捂着待亲的年纪了,可还在地里忙活个没忙,晒得焦黑。 看着眼前二哥这个女儿,养得跟大户人家的富贵小姐一样,他心里羡慕,也想替两个女儿做些什么。 霍惜不想惹霍家这一堆麻烦。 “且不说奶奶能不能让她们出来,就说到时一堆人来找我爹,我爹能把人都收进学堂?能把人都安排进作坊?” 霍三河还想分辩,但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心情有些低落。 霍玄心里有些难受,他没有机会认字,现在弟弟有机会了,爹低声下气求人,也不过想让弟弟认几个字罢了。 杨氏看霍惜态度坚决,帮着缓和道:“你们父子三人一月辛苦点,也能存下些银子。到时把霍苍送到书塾去就好了。若银钱上有难处,到时再来跟二淮支借几个。” 杨氏是宁愿借他们钱也不愿破这个例的。破了一个例,后面就会有无数的麻烦找上来。 “家里不会让苍儿去书塾的。” 家里还没分家,若是知道他们偷偷存了钱送儿子去念书,家里会闹翻天的,他们父子三人现在的活计也做不成了。 “爹,回去吧,别为难二伯母和堂妹了。”霍玄拉着霍三河和霍苍就要离开。 霍苍知道事情没成,眼眶立刻就红了,低着头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杨氏看了很不好受。抬眼看了霍惜一眼。 霍惜头疼地抚额。 作坊是自己的,让不让霍苍进去,只凭她一句话。 若此番拒绝了他们,不知爹娘心里会不会不舒服。若不是霍二淮和杨氏,也没有她和念儿的今天。她不想他们心里有嫌隙。 叹了一口气:“回来。” 霍苍正在抹眼泪,没看路,被他爹急拉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父子三人转身回来,一脸希冀。 “作坊只收在里面做活的工匠、女工的子女,若霍苍想进去,玄堂哥,你若肯与广丰水东家签十年身契,给作坊东家干十年活,我就帮着说情,让霍苍进去。” “怎么要签身契了?”霍三河有些惊讶。 “不是身契,是雇工合约。十年给广丰水做活,头一年一月五百文,哪里需要安排去哪里,后面依表现提工钱。” “好,我答应。” 霍三河还在算这笔仗,他如今和两个儿子一月也能偷偷藏下一二两银,多的时候也不止。儿子一月给人当伙计拿五百文有些不划算。 正算着,就听儿子已点头应下。有些傻眼。 霍惜也有些傻眼。她特意说的雇工年限长的,想以此劝退他们,没想到这霍玄竟应了下来。弄得她有些不好收场。 见霍苍一脸惊喜,只好自己找坡下。 “霍苍进学堂,就住作坊里,闲时在作坊里帮活,以后没事别回霍家坝。就跟家里说送他当学徒去了。玄堂哥明天进城,跟船去宁波押货吧。以后跟着广丰水的船队押货,去哪里,看铺子安排。” 说完又看向霍三河:“至于你家的客舟,三叔一个人能不能忙活,那是你们的事,叫三婶来帮忙也好,交还回我爹也罢,你们自己商量。” 霍惜吧吧说了一通,父子三人有些消化不了。 两个儿子的安排霍三河都没意见,但是……“买船钱我还没挣到钱还你爹,我一个人也能行的。” 霍三河不想放弃客舟的活,一边能拉客,载货,没客人时还能捕鱼卖钱,也不愁销路,在他看来没有比那更好的出路了。 霍惜点头,行吧,愿意干就继续干着。几兄弟都能把日子过下去,她爹估计也少些挂牵。 送走父子三人,母女二人坐在屋里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二十二章破例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卖几钱 [] 送走霍三河父子,杨氏拉着霍惜的手叨叨。 “难为你了。娘知道,你是看在爹娘的面上,不想爹娘为难才应下的。你爹那一家子,娘以为你这个三叔是个好的,没想到也这么为难人。” 霍惜笑笑,“没事的娘。三叔不过是想霍苍能认几个字罢了。他们父子三人瞧着还算拎得清,应该不会到处与别人说的。” “哎,谁知道哪里又会出纰漏。娘会时时叮嘱他们的。”真是为难惜儿了。 又一想霍三河不过是想让小儿子认几个字罢了,才这么低声下气地哀求,做父母的为了孩子好,但凡有一丝可能,都愿意舍下身段去求别人。 若换了她,也是愿意为了几个孩子去求人的。 等次日,霍苍换了一身新衣裳,由霍玄领了来,脸上扬着羞涩的笑意。 霍惜领了他们兄弟去了作坊,交待给作坊的管事,和先生一声,让作坊给霍苍安排他的住处,让他跟圆轻住在一起。 又叮嘱初一和有庆看着他,有事就来报她。 初一和有庆都很机灵,立刻拍着胸膊应下。虎子也自告奋勇会帮忙盯着。霍惜勉励了几个孩子几句,也就不管了。 又带霍玄去见了沉千重,让他给霍玄签了雇工合约。当天就安排他跟船押货去宁波了。 忙完这事,便带着研磨器回了庄子。杨氏也抱着安安跟了回去。 惜儿是不会跟二淮念叨霍三河父子的事的,她却想回去跟二淮说一声,也好让他去提醒他那几个兄弟姐妹,别什么事都找来,为难孩子。 霍二淮听说了这事后,叹了口气。 对霍惜说道:“你按你的想法去做就行,别顾着我和你娘。他们虽然和爹一母同胞,但都没有你和念儿跟爹娘亲。” 霍惜一听,心里只觉熨贴,“好,我知道了。” 杨氏有些不忿:“若三河说漏了嘴,将来你大哥和四弟,五娘都来求,要把孩子送来,我们怕不是要被烦死。” “他们要是愿意,也签十年身契。只除了三河一家,他们几家是万万不会同意的。那我为何要破这个例?” 霍二淮说完,想了想,又说道:“不然你们搬去内城住好了。” 杨氏不同意,“我干嘛搬去内城。好像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喜欢与琼花巷的妇人聊天说笑,内城的宅子虽大,但出了大门,在巷子里站半天,都只看到各家的仆从出入,还半天看不到一个人。 各人呆各家,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别人也看不上她们的身份。 有什么趣。她不喜欢住内城。 “没事的爹,以后就推到沉掌柜身上,由他出面拒绝就好了。” 杨氏瞪了霍二淮一眼,“你还是得跟他们说好,别没事就上来求,让孩子为难。”说了两句,见安安挣扎要下地,就带他去庄子里玩去了。 霍惜跟着霍二淮去了糖坊,又去看了研磨筒的制作。 把从铁匠铺里带回的驱动轴和研磨圈进行组装,见组装得很是契合,心下满意。又把胡椒装了进去,转动研磨筒,细小的胡椒颗粒就从研磨圈里掉了出来。 霍二淮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去看。 “这东西是研磨胡椒用的啊。”真神奇,不用提前用擂钵捣碎呢。 “惜儿,那这样的话,岂不是随用随磨了?” 霍惜正拈了胡椒颗粒去看粗细。 一听这话点头:“嗯,这样随用随磨,能更好地保存胡椒的香气,也能更好地保存。”只是,这好像磨得不是很细。 “挺细的了。用擂钵都不一定能擂这么细。” 霍二淮欣喜不已,亲自上手组装了一个,研磨了几下,看掉在桌上的胡椒粉末,心中高兴。 惜儿又做了一样东西出来,京城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呢。 等杨氏回来,也夸这研磨器不错,兴冲冲地帮着组装。 霍惜便在庄子里一边组装做好的,一边让庄仆们加速制作研磨筒。交待她爹,若庄子里人手不足,就招附近村子的木匠来赶活。 她要趁过年前多送一些货到北边。 霍惜带着做好的一千多个研磨器回了城里。沉千重一看,也惊呆了。胡椒还能这样现磨现用呢,长见识了。 “东家,这个东西好!这个研磨器也不大,随身携带方便得很。而且一两胡椒也能食一段时间,简直是出行必备。这样买一两也比买一斤胡椒便宜,不心疼。” “这可便宜不了。这研磨筒倒是没什么工价,但是这研磨轴和研圈刀片,用铁做的,做工也细,价钱卖便宜了,咱要吃亏。” 沉千重拆开来看了看,点头:“那东家打算卖多少钱?” “往北平运,让诸寄找城里那些与草原做生意的商家,一个研磨器装一两胡椒五钱盐,一个卖五钱银子。” 一斤胡椒才卖五钱,会不会有些贵?“这会不会有人彷着做出来,然后买了胡椒往里装啊?” “北边没那么多胡椒。咱先卖一波,等市场上有彷制的,咱再搭着胡椒一起卖,一斤胡椒卖一两五钱。十斤送一个研磨器。” 北边没货源,光做研磨器有什么用。 沉千重点头记下:“那京城要不要卖?” 京城有钱人多,定是好卖。但很快就会彷着做出来了。而且京城胡椒的货源也不难找。 “咱先把市场上的胡椒收回来,我再用银子跟吴有才换五百石胡椒。等市面上胡椒少了,咱再放京城卖。放京城卖之前,先运一批往江浙两省卖去。” “好。” 吴有才对于没有冰糖,要用银子换胡椒有些不乐意。 “这冰糖海外番国运来的,价格贵,也不是时时都有的。下回若有,我定留给吴大人。” 现在京城还不宜出现大量白糖和冰糖,越稀少才越让人惦记。 “我贵主愿意高于市价两成的价钱购买。听说现在市舶司仓库里面胡椒多的很,若是吴大人能替提举大人解决这个问题,还能得提举大人一声夸呢。再说,那些文臣武将们,也不见得愿意拿胡椒抵月俸,也不是人人都喜欢食胡椒的,而且拿到钱买自己得用的东西不是更好吗?” 这话说到吴有才的心坎上了。他也不想以胡椒抵月俸啊,他家不缺胡椒。 明后年,郑禾出海的船队又要回来了,几十艘大船,估计又能带回大量胡椒。朝贡的货物中最多的一桩也是胡椒,胡椒并不缺。 遂同意了霍惜以银子换胡椒的要求。 等二人交易完,吴有才忽然说了一句:“我问过朝贡的番船了,都说他们国家没有白糖和冰糖,你的贵主是哪个国家的?”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二十三章卖几钱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研磨器 [] 听到吴有才发问,霍惜心里咯登一下。 她知道有一天他会问。心里也有预设过,很快就应道:“是南洋那边一个小国,具体是哪国,小的也没去过。” 见吴有才拧着眉,笑道:“大人,我怎么在京城也没看到有卖白糖和冰糖啊。” 吴有才眉头挑了挑,他送人要好处都不够呢,能卖? “大人,你说,会不会是我那贵主,也不想他们国家知道他做出白糖冰糖,这才偷摸着送到国外来卖啊?” 吴有才一想定是这样,释然了。 “定是这样的。要有这样的好物,怎不见番国朝贡上来。我们收了那么多朝贡之物,就从来没见过冰糖白糖。” 又一想,朝贡来的船,都有报备所载货物,是怎么藏下来的? 不过又一想,那朝贡来的船,人家都是友好国家,也没犯错误,市舶司并没有一一开箱查验,对方藏一两种贵重之物,也是有的。 哪有人那么老实。谁不是想多赚点?湖口呢,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想通后,挥退了霍惜。 霍惜长舒了口气,看来是不能再忽悠吴有才了。 她现在长开了,估计这几年样貌都不会有太大改变,哪怕换上女装,怕是声音也改不了,还是小心一点。 庄子那边,霍二淮请了周边的木匠帮活,研磨筒做出来又多又快,反倒是铁匠铺那边赶不上活了。 霍惜只好又在其他铁匠铺定制,还在京城附近城池的铁匠铺也都下了单子。 如此,赶在十一月底,往北边送了一船的研磨筒和五百石胡椒。 沉千重亲自押了货去淮安,准备在淮安从宫家手里贩二百五十石盐,填充到研磨筒里面。 如此光是盐这一项,就能得银一千两以上。一千石胡椒搭配研磨器,至少能得银三四十万两。 霍惜心中满意。 隔了几天,又收到任家主亲自还回来的十万两本金及两万两利息。霍惜也把对方压在自己手里的契纸还了回去。 “真是多亏了霍东家,不然我任家怕是在京城不能恢复元气了。” 任家主亲自把钱还了回来。他家是开绸缎铺的,又送来半车绸缎做为谢礼,霍惜推却不过,只好收了下来。看来今年过年都不用买布料做衣裳了。 “您老客气了。大家同在京城讨食,同气连枝,正该互帮互助,互为臂膀。” 任家主心中熨贴:“你小小年纪就能创出这样一番家业,实在是后生可畏。” 任家主实在佩服眼前这个孩子,他直到十八岁才开始被父亲领着接触家中的产业。可眼前这人,如今才十几岁大,还是个女娃,竟创出广丰水这么一家不容忽视的商号了。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广丰水在运河各城池都有分号的。也知道广丰水的底细。实在是后生可畏。 正所谓烂船还有三千钉,任家只用了一年时间就缓过气来了。 他家各地都有绸缎铺,都有桑园,有织坊和染坊,如今来往卫朝的番船多的很,绸缎供不应求。不出海,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了。 二人热络地聊了半晌。霍惜也接受了任家的邀约,年前去参加任家主儿子的婚宴。 多个朋友多条路,正该你来我往,才能把关系建得更牢。 塞外,卫朝大军营地。 换岗完,穆俨正打算回自己的帐篷。远远地见着几十辆运粮车往营地里来,很是壮观,站着看了会,才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正闭眼休息,离一坎二就捧着一个大包袱进了来。 “少爷,军中分下来的物资。” 穆俨眼皮掀了掀,嗯了声,继续闭着眼睛养神。 离一坎二一一整理物资。如今少爷跟在皇上身边,领的物资还算丰富。偶尔还有菜蔬吃。如今这塞外天寒地冻的,肉是不缺的,就是想一口蔬菜能把人眼珠子盼凸了。 “咦,这是什么?”一个筒?做工倒是精致,两头圆乎中间窄,捏在手里正好。 翻到底下一看:“广丰水?” 穆俨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少爷,这东西好像采买自广丰水的,什么时候广丰水被列入军需采购名单了?” 正纳闷,就见穆俨已翻身坐起,伸手把东西接了过来。 把那个小木筒翻来覆去的看,见底部有刀片,螺纹状,木筒也是分几截的,拔一拔,上面的扭盖竟被掀开了,见里面有东西,倒出来在手里,一看,竟是胡椒,还夹杂些盐粒。 “这是什么?” “存胡椒的?这么点大,里面只怕二两都不到,可是干嘛把胡椒粒存里面,不干脆磨成粉末?” 坎二才说完,穆俨眼神一动,把扭盖装了回去,转动木筒,动了! 穆俨嘴角牵了牵。 就说她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只做个木筒存胡椒。两手再一拧,听着里面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像在绞碎东西。 继续拧,没什么动静。 “哎呀,有东西掉下来了,少爷,掉你衣摆上了!” 穆俨低头一看,衣摆上有细碎的粉末,还有一些正从筒中飘下来。 坎二拈起几粒放进嘴里,“少爷,是胡椒末!还有盐的味道!” “废话,里面装的胡椒和盐,出来的不是胡椒,难道是糖?”离一忍不住怼他。 两人拿了一张宣纸来,穆俨又动手转了几圈,白纸上一堆磨好的细碎胡椒末出现在宣纸上。 “哎呀,这东西好,没想到这胡椒还能现吃现磨呢。这一小个,戴身边方便的很。少爷,让我磨一磨。” 穆俨手却缩了缩,把它袖起。 离一拍他,“里面才那么一点,二两不到,给你磨完了,少爷还有的吃?” 坎二不服气,他还没试过呢。“那我去找军需官再要一个。” “给我也要一个。”离一喊道。 “看厨房那边今天有没有吃烤肉,我要试试这胡椒。”穆俨澹澹出声。 “好,少爷我这就去!”飞快地跑了。 坎二因为领物资比较早,又最早发现研磨器的功用,其他人只以为是存胡椒的器皿,等发现它的妙用后,军需官那边已经没有研磨器了。 晚上,本来营地没想吃烤肉的。没想到上到皇上,皇长孙,下到各将军,都想吃烤肉。 得勒,伙房那边立刻安排上了。 宰了二十来头羊,羊还架在火上,周遭就围了一堆人,个个手中拿着一个小木筒,眼中冒绿光,都等着试它的味道。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二十四章研磨器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狠赚一波 [] 坎二觉得今天的营地多少有点奇葩。 人人面前一碟烤肉,个个手拿小木筒又转又抹的,还一副享受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不能太另类,看了一圈也往烤得喷香的肉上扭几下。 看着细碎的粉末掉在上面,开心地拿手指抹了两下,再把手指伸进嘴里,嘬两下,香,真香。 一脸享受。 扭头见少爷一脸嫌弃地看他,忙笑着把肉递了过去:“少爷,你吃。” 穆俨嫌弃地偏了偏头,很是优雅地扭动研磨筒,再用随身匕首把胡椒盐抹匀,用匕首切了一块,再用匕首尖叉起送进嘴里。 少爷吃饭就是好看,光看着就能饱了。不过样子好看有什么用,难道能吃得更饱?还得是肉好吃。 又叉了一块送进嘴里,只觉得今晚的肉尤其好吃。 “咱来北边的时候,京中还没这个物事呢,何时出现的?” “我家中去年发的胡椒还没吃完,要不让家里寄些来?留家里也不吃,还是咱们这么吃肉这么撒着吃有劲。” “我家里胡椒也有剩的,我也给家里写信,让家里随信送来。” 几个将军在那里讨论研磨筒和胡椒,穆俨神色动了动。 等回了帐篷,也摊开纸写信。 坎二趴过去看了两眼,“不是给夫人写的啊……给霍小娘子写?” 被穆俨瞪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离一拉了他一把,骂他笨。 道:“研磨筒我问过了,是军需官从北平广丰水铺子采购来的。今天大家都说了要给家中送信,寄胡椒来,那广丰水还有生意做?这筒做得这么精致,里面的刀片都是铁片,小心着用,怕是能用好多年。广丰水怕是要折损一些生意。” 坎二哦了声,“少爷是要写信给霍小娘子提醒一声?” 穆俨面色有些不自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给她写信了。 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说了句:“爷还拿着广丰水两成干股,她赚少了,岂不等于爷的银子也少了?” “啊,对对,那可不能少了少爷的银子,西南那边就是无底洞,只等着朝少爷伸手。” 坎二说完,转身就去给穆俨磨墨,催他快些写,好尽早寄出去。一副狗腿的模样。 离一看了看少爷,笑了笑。 今年中秋一过,少爷已满十八周岁了,虚岁十九都是该抱娃的年纪了。 次日穆俨让离一把信寄了出去,转身要去大帐值岗。 转身见张辅正吩咐信差帮他寄信。想了想,脚步往那边挪了过去。 “见过新城侯。” “是小侯爷啊。” “新城侯说笑了。我如今只是大房嗣子。侯爷叫小子名字就行。侯爷这是给家里寄信呢?” 张辅微笑着点头,目送信差走远,和穆俨往回走。 “我跟你祖父你父亲上过战场,他二人不畏生死,带军冲锋陷阵,是我卫朝不可多得的良将,只可惜英年早逝。” 看了看身边这穆斌,年纪轻轻,听说文韬武略颇为出色,假以时日,成就定不在他父祖之下。 大卫朝怕是又能得一良将,心中只觉快慰。 “谁不知荣国公和新城侯父子二人,骁勇善战,智勇果敢。斌,敬仰万分。” 二人互相吹捧了几句。 穆俨见他神情愉悦,忽然说道:“我听我家在川蜀的掌柜说,之前在上庸见过前国子监祭酒大人。见他年纪老迈,还要亲去挖河沟筑坝,家中年纪小的男丁也不能幸免,一家人衣不遮体,着实令人哀叹。” 穆俨都走远了,张辅还留在原地,好像被人定住一样。 他逢年过节都有让人给岳父一家寄东西,银子也寄了不少,怎的一家人还衣不蔽体?岳父没有以银代工吗? 霍惜收到穆俨让人快马送来的信,着实是没想到她送到北边,本想把胡椒筒往更北地方卖的,竟卖到军营里去了。 看完忙叫沉千重过来议事。 “很快京中应该就有研磨筒做出来了。这是咱家的生意,可不能让别人抢先一步了。”沉千重得知消息,有些着急。 “现在市面上流通的胡椒都收回来了?” “收了,但市舶司那里还有一仓库呢,还有出海的各个商家手里怕是也不少。”没法收尽。 “没事,能把市面上流通的收回大部分就行了。马上安排,在咱家两间铺子里都上架研磨筒吧。” 沉千重听完,忙去安排。 果然在广丰水才上架研磨筒不久,京中就有彷制的。 不过广丰水库房里存着大量的胡椒,又先人一步做出了研磨筒,别人想卖也没货。 自上架以来就遭到轰抢,卖得很是不错。彷制的最开始在里面只装了胡椒,见广丰水又是卖胡椒研磨筒,又是卖胡椒盐,也跟着学。 也抢走一些生意。但因为货源不足,对广丰水的生意并未造成太大影响。 如此到了十二月底,沉千重兴冲冲地拿了账薄过来,“宁波那边的番人都抢购了不少。竟然卖断货了。南洋来的番商竟也抢着买。” “南洋来的商人怕是看中的研磨筒,而不是胡椒。” “是啊,看来海外也会跟着出现这个研磨筒了。” 霍惜并不担心。她能早人一步赚这一波钱,已是知足。翻着账本,发现这一波卖胡椒,卖研磨筒,已让她狠赚了不少。还带动京中胡椒又涨回六钱一斤。 荷包鼓了,自然高兴。 十二月中,各地的掌柜陆续进了京。 又到了一年盘账的时间。 这一年霍惜直接从小贾挤身大贾。虽然今年她在北边置了不少产业,但因为去年杨福去了一趟东洋,加上今年卖胡椒,卖糖,霍惜一跃成了江南富商大贾。 可喜可贺。 乐得她连续高调了好几天。 授意沉掌柜给各家掌柜发了厚厚的红包不说,还给两个作坊的女工匠人都发了好一波过年礼。家中下人也是又领赏钱又领东西的,把他们乐得见牙不见眼。 “奶奶,奶奶,看,虎子领到的!”虎子抱着一堆东西,路都看不见,小跑着去找李婆子。 李婆子笑眯眯地接了过来,把虎子给她的一两银子,小心地放好,又摸着那两匹布:“奶奶也发了布,今年咱们祖孙可不缺新衣穿呢。” 李婆子心里像喝了蜜一般。 没想到孙子不仅有学上,还能跟着学功夫,平时在作坊帮些小活也有铜板拿。她终于不用担心她走后,虎子生活没有着落了。 腊月二十七,盼了七八个月的杨福,终于平安抵京。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二十五章狠赚一波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全家一起去 [] 霍惜跟着沈千重留在京中,收拾完杨福带回的货物,清点入库完毕,这才回庄子上过年。 “舅舅,欢迎你回来啊。这看着又长高了一截。” “吹海风吹的。”杨福逗笑道。 沈千重哈哈大笑,“那我明年也让沈络到船上吹一吹。省得他光吃不长个。” 霍惜笑着打量杨福,去了东洋两趟,她舅舅已日渐成为一个伟岸的男人了。能成家了。 “前两天秦家已跟着爹娘回庄子上了。今年他们一家都在庄子上跟咱们一起过年。” 霍惜说完,杨福脸红了红,“她好不好?” “好着呢,就是惦记你。” 沈千重在一旁看着杨福笑,“咱明年终于可以往回收一点礼金咯,这光出不进,拿出去都手抖,肉疼。” “甚么收礼金?” 等听完二人说完,杨福一脸通红地笑,心里隐隐带着期待。 霍惜看了一眼身边的踏月,及跟着杨福去海外的听雷沐雨:“你们四个也不小了,若有合适的,就提出来,我们也给你们把婚事办了。” 几个人都有些羞赧:“我等也不认识什么女人,一切凭姑娘做主。” 啊,我也不认识人啊。霍惜立刻愁上了。 一行人回了庄子,已是除夕。 杨福的平安回归,解了一家人的思念。众人围在他身边,给他夹这个吃夹那个吃,心疼他在海上飘了几个月没吃到好东西。 杨福一边享受着姐姐姐夫的关爱,再看一左一右围在身边的两个外甥,再偷偷看一眼,注视着他的秦怀妤,只觉人生美满。 杨氏和秦昌之正式谈起了二人的婚事。 除夕一过,又是新的一年。吃过杨氏给煮的长寿面,霍惜十四岁了。 “你舅舅说了亲,又是秦家那么好的姑娘,娘这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接下来就到你了。” “娘,我还小着呢,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哦。惜儿那样的身份,落在自家,也不知该结什么样的亲,她和二淮夜里说起来,就愁得不行。 “念儿也八岁了,你爹说不带他回霍家坝拜年,对他的名声不好。想明天带他去霍家坝。” 霍惜愣了愣。 她和念儿已记在霍家名下,霍家祖辈还在,就不能一直推脱身子不好,不去乡下拜年。她是不怕别人说,但对念儿不好。 同意了杨氏说的,“明天咱们一道回去吧。安安都会说话了,也去认认亲。” “啊,全都去吗?” “嗯,都去。” “那你舅舅要不要同去?” “舅舅别去了,咱一家人都去了,舅舅还得留在庄子上帮着招待秦家和沈掌柜他们。而且他和秦家姐姐也大半年没见了,留他在庄子上跟秦家姐姐,秦先生说说话不好吗?” 杨氏点头应了,去跟霍二淮说霍惜的决定。 于是大年初二这天,杨福留在了庄子上,一家人连最小的安安都被抱上了船,回了霍家坝。 霍二淮有些意外,没想到惜儿会说带一家人去霍家坝。 原本他只想领念儿去的。想着女儿是在给他做脸面,心里甜滋滋的。“你们都在船舱里呆着,爹来划船就好。” “爹,一会我换换你。”霍念心疼父亲,在船尾挨着他站着。 “不用,你还小,力气不足,爹自己来划就好。”霍二淮温声让念儿进船舱呆着。 “老爷,你教教小的,一会换我们来替手。”逐风和踏月对霍二淮说道。 “好好,我来教你们。” 船舱里,烧着火盆,暖烘烘的一点都不冷,安安在船舱里跑来跑去。 “姐姐,哥哥,娘,爹……”挨个叫了一遍,听别人应他,就笑得嘎嘎的,不肯停歇。 “我和你爹也不是多话的人啊,怎的生了一个话唠?”杨氏看着安安一路就没停过嘴,纳闷不已。 霍惜拉住跑得累喘气的安安,给他喂水:“他才会说话,正是忍不住得啵得啵不停嘴的时候。” 安安学她的得啵得啵,直说了好几遍,跟复读书机一样,惹得大家好一阵乐。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大家在笑话他,也跟着乐,仰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霍惜很是喜欢他。 这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爱笑,不生怯,不仅得了一家人的喜欢,琼花巷的大娘大婶们也喜欢得不行,出去一趟,衣兜里必会带满满一兜吃食回来。 霍家坝霍家。 三房一家子穿着一身新,今天霍二淮要回来,他们也没往牛氏的娘家去,都在家等着。 往常要是三房人穿得一身新,家里人早跳起来了,但今年大房带着四房跑船,也挣了不少,过年家里也买了好些衣料,大伙里外一新。 三房也分得一匹衣料,但这也不够一家六口做衣裳的。 做衣裳的布料用的都是霍玄和霍苍从广丰水领回来的,一人两匹。霍玄跟着押货跑船,任劳任怨,霍惜又做主多给了他两匹。如此足够一家六口每人做两身了。 方氏往牛氏和霍绯、霍丹身上撇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霍玄拿布回来的时候,也给了她和老头子一人两匹,说是二伯给他们做衣裳穿的,都是细棉布,比二房的好,她也就没收二房的布。 “霍苍到底在哪家做学徒?也得这么好的两匹布?明年也让你堂哥和堂弟一起去。” 霍苍有些紧张,不知如何回答。 霍玄在一旁说道:“大伯家的堂哥堂弟已经大了,人家不会要的。四叔家的堂弟又太小了,也不会收的。” “大的不要,怎么霍清也不要?”方氏有些不满。 “霍清才五岁,去了能干嘛,还得让人照顾。” 霍玄跟船跑了两个多月,整个人已历练得圆滑和成熟不少,再不是那个奶奶说什么就听什么的了。 方氏还要再说,被霍大瞪了一眼:“若你是教手艺的,你能收下霍清吗?他才多大。平时你不是最疼他,这会舍得他去给人当学徒了?” 方氏便不说话了。她也就是眼馋霍苍带回的布。包吃包住不说,能学手艺,年底还能发东西。 三房一家人在房里商量:“娘也没说多杀一只鸭,这么多人只吃一只,哪里够吃。明明知道二哥今天回来……” 牛氏忍不住吐槽。 若不是二哥,她一家如今还干着全家的活,过得苦哈哈的。 绝不会像今年这样能存下十好几两银。两个女儿也不会吃得好,有衣裳穿。小儿子也不会有机会进城念书。这不仅念了书,还因为成绩优秀得了一两银子和两匹布。 大儿子更是偷偷塞给她二两银子。她们一家什么时候存下这么多银子过。 “他爹,要不你到村里再买一只鸭子回来?总不能寒了二哥的心。”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怎么是一家子 [] 霍三河正要点头,霍玄拦下了他。 “娘,咱要是买了鸭子,奶奶不就知道咱们手里偷偷藏银子了?到时说不清,要上交不说,还连累了二伯。” 牛氏浑身一凛。 可不能害了孩子二伯。又一想,她那婆婆可是会搜儿子儿媳房间的。赶紧起身把银子藏得更密实了一点。 “那一只鸭子也不够吃啊。”又发愁。 昨天家里都有一只鸭子一大块猪肉,今天二伯子和小姑子一家都要回来,还只杀一只鸭子。 要不是公爹开口,婆婆都不想杀呢。怕是想装穷,从二伯子和小姑手里要银子。 牛氏忍不住撇了撇嘴。 “一会我去村里找相熟的人家买吧,就说人家见我二伯回来,送的。” 牛氏觉得儿子这个主意好。 二伯子年轻时在村里也是有相熟朋友的。人家见他回来,送一些肉食给他吃,再正常不过。 这边一房人商量好,却没想到今年二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一大家子回来的。 霍五娘一家人是先到的,在家坐了不久,霍二淮也领着一家人进村了。 船停在离村有一段距离的河道里,由逐风和踏月看着船。一家人下船走进村。 此地离霍家坝有些距离,往年霍二淮都是雇马车来的,今年一家人都要来,怕妻儿冻着,便驾着自家的船来了,有两个随从看着,船停在河里也不怕被人偷了。 霍念抱着年礼走在霍二淮身边,一路左顾右盼:“爹,这就是咱们的老家啊?”他还没来过呢。 霍二淮看着日渐长大,越发出色的念儿,心中高兴,“是啊,这就是霍家坝了。” 安安也一跑一跳地跟在父兄的身边,霍二淮看着他更是忍不住心里的欢喜:“安安要不要让爹抱?” 安安摇着小脑袋,“安安,走。” “好,那安安慢慢走,累了就让爹抱。” 一家人进了村子,有相熟的都过来打招呼,霍二淮脸上带笑,跟村人介绍自己一家。 直到他走后,村人还在背后议论纷纷。 “这二淮真是发达了。” “可不是。你们看看他一家人穿的,手里还捧那么多东西。没几两银子下不来。” “没想到二淮这几个孩子这么出众,跟大户人家里养的一样。怕真是富贵了。你们说二淮一家在城里都做什么活计?” 方氏见久侯霍二淮不到,忍不住骂了几声。见小孙子喊饿,就想吩咐几个儿媳摆饭。 “不是有糕饼吗,先给清儿吃一块。城里远,二淮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一大清早天不亮就要出发才能赶上饭食。”霍大不同意先吃。儿子好不容易回一趟。 霍五娘霍三河等人也帮着说话。 方氏忍不住生气:“那不会昨天就回来?非得一大早才回?” “昨天回来你有房间给他住?”霍大顶了她一句。 方氏噎了噎:“家里哪个地方不能挤一挤?一个大男人还用专门给他腾一间房?” 正说着,话就噎在了喉里。霍二淮进院子了。 而且他还不是一个人回的,而是领着一大家子都回了。 方氏愣在那里,霍大急忙站了起来,脸上有些惊喜,朝霍二淮走了两步。他对这个儿子是有愧的,若不是早年家里穷,也不会让这个儿子到别人家里入赘。 “爹,娘。”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霍大声音激动。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见霍二淮领着一家子回来了,都愣了愣。很快就围上来打招呼。 “爷,我去村里借些肉!”霍玄说着就想往外跑。原先备的肉就不够吃了,二伯又带了一家子回来,更是不够吃了。 “不用不用,你快去后院捉一只鸡一只鸭来宰了!”霍大急忙吩咐。 “哎!”霍玄应声,招呼着家里的小辈去捉鸡鸭,牛氏也忙招呼两个妯里进厨房烧水。 “二嫂,惜儿。”霍五娘走过来亲热地与霍二淮一家打招呼。 霍家大房两个女儿,三房两个女儿,卫荷,眼睛都粘在霍惜身上。 觉得她穿的裙子好好看,像个大户人家养的小姐。本以为她们今天一身新,已非常不错,没想到在霍惜面前却像个丫鬟一样。 大房的霍碧已出嫁,今天也带着夫婿回来了,她还没见过二叔家几个堂弟堂妹,做为家中小辈中居长的,忙笑着过来打招呼。 霍惜朝她笑笑,拉着安安的手随她进了堂屋。 堂屋里烧着火盆,并不怎么冷。安安一路蹦蹦跳跳的活泼得很,这会却依在姐姐怀里,拿眼睛偷瞧大家。 霍念仗着自己是长子,又学了几年书,是个懂礼的孩子了,跟在霍二淮身边给这个给那个见礼打招呼。 彬彬有礼的样子,看呆了众人。 “二哥,你这儿子跟捡来的一样,瞧着哪里像我们这样的家里能养出来的。啧啧。”霍四畔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再看一眼霍念,打趣道。 霍二淮眉头皱了皱,“我怎么就养不出这样的儿子了?没听过青出于蓝胜于蓝吗。” “哎哟,看我二哥,说话都文绉绉的了,果然是城里回来的,跟我们就是不一样。跟我们一比,二哥就跟爹娘捡来的一样。” “胡说什么呢。”霍大打断了小儿子的话。 不过被霍四畔这么一说,大家原本觉得霍念一点都不像霍二淮的,听他把霍二淮和霍大一比,也就释然了。 霍二淮如今看着也不像爹娘能养得出来的。 厨房里,几个儿媳也在说着霍二淮一家。 “看那杨氏没有,她像城里的太太,咱们倒像太太身边的老妈子。”霍大秦的妻子冒氏心里直犯酸水。 “也不知二哥二嫂在城里都做什么过活,明年我也让四畔投奔二哥二嫂去。” 霍四畔的妻子杜氏是个放良的女子,霍四畔看中她的美貌和钱财,顶着家中的压力,当年非要娶她。 这些年杜氏仗着自己从楼里带出来的嫁妆,一向不把霍家人放在眼里,只这回见了杨氏,心中忍不住羡慕。 要是当初自己在城里给人当妾,也住城里,定比她还强。 “这一家子一身富贵,却每年只给家里十两银子,怕是抠门的很。年年躲在城里享荣华富贵,不肯贵脚踏贱地,也不知今年怎么肯一家子都回了,怕不是回来显摆的。” 冒氏想着年纪与自己相彷,却比自己要年轻许多的杨氏,忍不住说酸话。 牛氏忍不住说道:“二哥二嫂养孩子不容易,往年天气冷,他们也是怕冻到孩子。” 冒氏撇嘴,正想反驳,见杨氏走进厨房,忙收了脸色,挤出一脸笑迎了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二十七章怎么是一家子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看中 [] 堂屋里,霍惜给安安喂水。安安倚在霍惜的怀里,一边喝一边拿眼瞧屋里的人。 霍惜轻斥道:“好好喝。” 他就拿眼瞧了一下霍惜,小手扒着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推给霍惜:“姐姐喝。” 霍惜就把碗里的糖水喝尽了,把碗放到一旁。安安又倚回她怀里。 霍大看了一眼这姐弟俩,不住眼打量。那个孙女他有些不敢直视,但头一次见这个小孙子,很是喜欢,朝他招手:“来,安安到爷爷这里来。” 霍安拿眼瞧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一眼姐姐,哒哒哒地朝霍大跑了过去,朝他伸手。 霍大高兴得很,从腋下把他抱了起来,在怀里逗弄。 霍惜往霍念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小大人一样坐在霍二淮身边,回应着大人的提问。霍惜眉目低垂。 “这安安长得跟二哥真像,瞧着还有几分像爹呢。”霍五娘笑着说道。 霍大又认真看了一眼安安,更是笑得开心。 霍二淮看了身边的霍念一眼,“念儿和惜儿长得像孩他娘。” 霍四畔瞧了眼霍惜姐弟俩,“也不像我二嫂。” “怎么不像?”霍二淮朝他瞪眼。 “我娘说我和姐姐长得像外婆。”霍念说了一句。 霍四畔撇了撇嘴,霍念还好,霍惜说是二哥二嫂生的,他是不信的。 那些年二哥二嫂年年回家,只带了杨家那个拖油瓶,说把霍惜养在外头,他是不信的。自己都没饭吃,还能寄养在别处?不用交米粮银钱的?别人好心帮你养女儿? 霍惜抬眼看了霍四畔一眼,没说话。 卫荷盯着霍惜不时偷偷打量一下。 如今他们一家在卫家,没人敢再给脸色她这一房人看。卫家还要靠她爹娘拿钱回去,可不敢给脸色。 她现在是想穿甚么就穿什么,想戴什么就戴什么,在村里有一堆人羡慕。可到表姐面前,自己还是像个小丫鬟。 拿眼偷瞧霍惜的也不止卫荷一个,霍家的几个堂姐妹都拿眼打量她。 “妹妹平时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霍碧做为家中长姐,如今都出嫁了,才见到这个堂妹,对她很是好奇。二叔只说她小时候身子不好,养在别处。 “也没做什么,看看书,做些女工。” “一个女娃看什么书,不如多做些女工帮补家里。”方氏在旁撇嘴说了一句。 “家里又不用她贴补,孩子要干什么干什么。只盼着她身体康健,开心就好。” 霍二淮忙应声。惜儿肯来霍家,他心里高兴,可不想谁给她脸色看。 方氏对于霍二淮驳她的话,很是不开心:“咱这样的家庭,读那么多书,是能当吃还是能当穿?” 霍大秦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性子读左了,将来要嫁到什么人家?高不成低不就。什么都不会,不说大户人家,小户人家连当妾都不一定肯纳。” “我女儿怎么会给人当妾!”霍二淮急眼。 “小姐的身子丫鬟命,养得四六不知,还想嫁到大户人家当太太啊!到时嫁不出去,瞧你急不急。” 眼看着两个儿子要吵起来,霍大忙喝住他们:“都干什么!大过年的,就不能好好的?你二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吵吵个啥!” 霍大秦自被霍二淮领了路,又把霍二淮撇开,自己在乡下做起低买高卖的生意,这一年狠是赚了一些钱,又是老大,自认为在霍家有话事权了。 没想到这二弟一回来,又吸引住了一家人的目光,眼看着比他过得强多了。心里有些不平衡。 霍五娘帮腔:“多读些书挺好的,看二哥家念儿,读了几年书,瞧着与别人就是不一样。” 说完看向一旁的卫菱,打算过了年也送小菱去城里读书。 霍家只大房的霍赭,霍彤兄弟俩读过两年书,霍大秦一直觉得挺骄傲的,也就没反驳。 霍三河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儿子霍苍,小儿子也在城里念了书了,瞧着就是不一样。心里暗自高兴。 屋里闹哄哄的,各房有各房心思。霍惜也不想她爹为难,认了亲,不想在屋里多呆,起身说想去村里走走。 霍苍忙起身说带她去逛。几个女孩子也跟着起身。 安安也从霍大怀里溜下来,跑到姐姐身边,牵住了她的手。霍念刚一起身,又坐下了,他是二房长子,他长大了,要留在爹身边应酬。 眼睁睁看着姐姐牵着弟弟走了出去。 霍家坝人口挺多,是个大村。这会村里很多人家已经知道霍二淮领一大家子回村里了,议论纷纷,见着霍惜等人都出来看热闹。 安安被人又揉又捏的,小脸通红,即使被塞了一挎包的吃食,也不开心了,趴在姐姐怀里不肯下来走了。 霍惜发现村里竹子挺多的,还好多品种,她开着扇坊,如今已经知道好的竹料是哪些了。指着一片斑竹问霍苍,:“这是谁家的?” 霍苍小跑着上前认了认:“是地生家的。” “地生?”这是什么名字。 霍碧笑道:“他出生的时候,是倒着生的,乡下又叫踹地生,他家里索性取了小名叫地生。” “我们村也有逆生,村里都说不详。”卫荷说了一句。 “也没有不详,地生家里除了穷点,爷奶父母都在。”霍绯说道。 “可我们村里那个逆生的,他娘生下他就死了。他就算是儿子,都不招家里人待见。” 霍惜看了卫荷一眼,轻斥道:“这样的话不许说了。我们都是女子,将来都有那么一天。即便顺产也不容易,更何况倒着生。这跟孩子没关系。” “是,我不说了。”卫荷看了霍惜一眼,不说话了。她对这个表姐有些畏惧。 霍家几个女孩都看向霍惜,觉得她跟她们很不一样。 “妹妹是想要这些斑竹吗?这都是不值钱的,若想要一两根,跟村里人说一声,大家都会砍给你的。” 霍碧想起自己出嫁时,二叔还特特拿了礼金回来,又私下给了她五两银当私房,她心里记着二叔的情。接过安安抱着。 “这些竹子都是村里人种的吗?” “也没有特意种,都是野生的。这竹子发的快,那竹笋吃不完,留着它很快又长成一片,长着长着就多了。”三房的霍绯在一旁解释。 霍碧点头:“村里虽然不临河,但靠着这些竹子,各家都会一些编筐的手艺,平时也编一些篮子筐子鱼篓子什么的,挑到集市上换回几个钱。” “惜儿姐姐,你是要买这些竹子吗?” 霍苍在扇坊里呆着,平时上下课都在作坊里,帮些小活,知道做扇子都需要竹料。此时听见霍惜问,就知道她是看中了。 见霍惜点头,霍苍转身就跑了:“我去叫人!”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湘妃竹 [] 不一会霍苍就领了地生和他爷爷来了。地生六七岁的样子,被他爷爷牵着,眼神怯怯地。 “你是二淮家的长女啊?”地生爷爷看向霍惜。 地生躲在爷爷衣摆里,只露了半张脸,偷偷打量这陌生的姐姐。 安安见他看来,也望向他,地生又躲回爷爷身后。安安看着有趣,挣扎着从霍碧怀里下来,朝他小跑了过去。 在他面前站定,二人大眼瞪小眼。 “安安。” 地生眨巴着眼看安安,不明所以。 霍惜笑了笑,“弟弟说他叫安安,向你介绍呢,也问你叫甚么名字。” 地生脸红红地,看着安安,“我叫地生。” 安安立刻就露了笑,又去拉他的手,地生愣愣地让他牵着,不一会小脸上也挂了笑。 地生爷爷见了也是一脸笑意。村里都说孙子不吉祥,这孩子平时连门都少出。如今这么小的孩子却给了孙子最大的善意。 不禁感慨二淮这两个孩子养得好。 “你喜欢这些斑竹啊,走,爷爷给你砍去。” 霍惜拦住了他,“我要得多,一会让我爹来跟爷爷谈价钱。” “不用不用,几根斑竹能值几个钱。”说着拿着砍刀就要进竹林。 霍惜再一次拦住了他:“你别乱砍。若您舍得卖,一会就让我爹来挑,不是所有的竹子都要的。一会让我爹来挑,顺便来跟您谈价钱。” “那行,尽管让你爹来。也不用讲什么价钱不价钱的事,不过几根竹子,能值什么价。”地生爷爷浑不在意。 霍惜看中的却不是一两根,在他的带领下,在竹林里转了一圈,对他家的这些斑竹很是满意。 斑竹与一般的竹子不同,竹上撒落着或红或褐色的斑痕,似泪珠,又似落雨,是做扇骨的绝佳材料。 生长在湖南的一种斑竹还被叫“湘妃竹”,竹上妃子撒泪,泪痕斑斑,文人墨客最喜欢被赋予了文化内涵的东西,斑竹做出的扇子卖得比寻常竹扇贵。 见他愿意卖,霍惜很是高兴,略数了数,这一片得有几百棵,能用的也有上百棵。这次来霍家坝也算一个大的收获。 吃饭前,霍二淮听了霍惜的话,跑到地生家里去了一趟,很快就跟他家谈妥了这笔买卖。 等人走后,地生一家还没回过神来。 往常一根竹子,一家人忙活好几天,做三五个篮筐,卖个十几二十文。怎么二淮来了一趟,光卖竹子,十根就能得一两银? 还什么都不用做。砍竹就行。 只圈了竹林中一百多棵竹,就得了十二两银子了? “快快,把家里晒的那些干笋收起来,一会让二淮带走!”地生爷爷忙不迭地吩咐老妻和儿媳。 “哎。这就去!”婆媳二人脚步发飘地去收拾了。家里一年到头都存不下一二两银,这光卖竹子就得了十二两了? 那竹子生竹儿,竹儿生竹孙,得卖多少银子?婆媳俩决定今年不回娘家了,一会就扛锄头进竹林打理去。 好在今天地生身子不舒服,他们一家都留在家里,不然该错过了。 谁再说地生不祥,她老太婆骂上他家去。 “跑地生家干嘛去了?” 方氏很是不满,本来就等着他吃饭,这领一家人回来不打声招呼不说,又让家里人忙活了半天,终于能吃饭了,又跑了个没影。 “我跟他家买几根斑竹。”霍二淮并不在意方氏的态度。 以前他娘对他态度不好,他能伤心好几天,现在不了。现在他有儿有女,妻子伴在旁,日子过得舒心,旁人对自己什么态度也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几根斑竹还花钱去买,是钱太多啊!咱家里也有竹林,这钱不能给家里?”方氏非常不满。 “一会让你两个弟弟到咱家竹林砍几根你带走。”霍大只以为霍二淮要竹子有用。吩咐了一句。 儿子在城里,也没有这些物事,想着他还特特花钱去买,打算一会去林子里多砍两根给儿子带走。 “爹,我要斑竹有用。”霍二淮笑了笑,没打算多说。 一家人安静地吃了一顿午饭。已是晌午。 霍二淮此次带回来的礼物多,各房都有分到,倒也没起别的幺蛾子。 又略坐了会,霍二淮就起身说要走,“爹娘,冬日天黑得早,孩子还小,我们得回了。” 霍大起身,“回吧回吧。孩子还小,一会天黑,别路上吓着孩子。”伸手接过安安,抱着颠了两下,有些不舍。 方氏也跟着起身,盯着霍二淮看。 霍二淮便从怀里掏了个荷包放到方氏手里,方氏掂了掂,心中满意。 “那我们也回了。”霍五娘一家人也跟着起身。 见方氏不动,霍大瞪了她一眼,让两个儿媳收拾了些土产,给霍二淮和霍五娘带走。 “爹你回吧。” “爹再送送你们。”霍大抱着安安不肯撒手,非要送他们到村口,霍玄霍苍等几个孙辈也跟着后面相送。 地生爹小跑了来,“二淮哥,二淮哥等等!” 把一个大大的包袱塞到霍二淮手里:“这是自家晒的笋干,二淮哥不嫌弃就拿回去吃。” “不嫌弃不嫌弃,可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都是自家竹林里产的,不值钱。”怕霍二淮拒绝,没说两句就跑了。 杨氏看看自己手里的小包袱,再看看二淮身里大大的包袱,睛睛闪了闪。 霍大有些不自在,“走吧,爹送你们到村口。” 到了村口,霍二淮伸手接安安的时候,把一个荷包塞到霍大袖里:“爹你留着花。”接过安安转身就走。 安安趴在爹肩头,对这个爷爷有些不舍,咧着嘴朝霍大挥着小手道别。 霍大捏着袖里的钱袋,眼眶红了。在村口看他们走得没影了,都没挪动脚步。 “二哥,你给爹塞钱了?”霍五娘问道。 霍二淮不说话,霍五娘叹了口气:“家里的钱都娘拿着,爹要吸几口水烟都没钱。” 杨氏和霍惜各拎着一个包袱跟在后面,都没说话。到了分岔口,两家人分开。 “表姐,等过了年,我去城里找你玩啊。” 霍惜朝卫荷笑笑,朝她挥了挥手。 等一家人回到船上,逐风和踏月已无聊得网了好些鱼。引得安安趴在渔箱边看个不住。 船进了秦淮河支流,往庄子方向划。 杨氏收拾两个包袱里的土产,跟霍惜叨叨:“往年你爹可从没有往回拎过东西。” 霍二淮有些不自在:“咱家也不缺那些东西。” “不缺是一回事,给不给又是另一码事。”年年带那么多礼回去,还给两个老的塞钱,就没给几个孙子收拾过土产。杨氏忍不住叨叨几句。 见霍二淮如坐针毡,一脸不自在,霍惜笑着转移话题:“咱这一趟回霍家坝可是寻着好东西了。” “那些斑竹?” “是呢,等年节过了,让爹找人过去拉,到时交给老翁头做成精品扇子,往海外卖去。又能赚一笔。” 杨氏手顿住了:“往海外卖?明年你舅舅就该成亲了,怕是去不成了吧?”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一公一母 [] 回到庄子,天都黑了,安安都在杨氏的怀里睡熟了。 一家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也就洗洗睡了。 次日霍念拉着霍惜和舅舅去看马。 杨福这一趟带了两匹马回来。霍惜有些吐槽无力。去年她舅舅带回两只奶牛,一公一母,今年带回两匹马,还是一公一母。 “舅舅,你干嘛不带两只母的啊,还能生小马。”霍念也不懂杨福的骚操作。 “没有公马怎么生小马?”杨福还一副这姐弟二人傻了的样子。 “可以拉到别人家里配种啊,到时不就有两匹母马可以生小马了?”霍念觉得舅舅脑子可能被海风吹多了,进了水。 杨福被霍念问住了。 愣愣地扭头去看霍惜,霍惜一副不想与他说话的样子。这傻子,舍下自家的份额,从耽罗岛带了两匹好马回来,还沾沾自喜呢。 此时被霍念质问,杨福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霍念摇头,这舅舅定是被海风吹多了,哎。 “到时,万一别人不肯借马呢?还是自己有公马好,想甚么时候配种就什么时候配种。”杨福不死心,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你不是说裴家也运了好几匹马回来吗,那裴家也不肯借?还有琅光阁,琅光阁从朝鲜回来,什么货物都不带,只运了马回来,还借不到一匹公马?” 霍惜说完朝他翻了个白眼。这舅舅定是想着未来的舅娘,牛要买一公一母,马也要买一公一母。 杨福吱唔半天,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骚操作。只拉着姐弟二人去看他挑回的马。 “看,多好的马,膘肥体壮,说不定今年就有小马驹生出来了。” 看一眼旁边的奶牛,见它们在庄子里适应良好,还能产那么多奶,把安安喂得又白又胖,杨福颇有成就感。 觉得这两匹马也一定能适应良好的。很快它们就能生小马了,只觉心中骄傲。 霍念看着两匹马,跃跃欲试。他学了武功,正梦想着建功立业,做着英雄梦,渴望马上驰骋,迎风吹雪。 “等过了年备上马鞍,就让你逐师傅教你骑马。”霍惜说道。她弟弟侯门贵子,怎么可能不会骑马。必须安排。 “好哦!”霍念一蹦老高,乐颠颠跑去和马培养感情了。 霍惜微笑地看着,扭头问杨福:“舅舅你说琅光阁没带回任何东西,到耽罗全买了马?” 杨福点头,“运回七十八匹,大马小马都有。” “那你们停靠太仓那边,马没被收走?” “在离太仓还有二三十里的时候,琅光阁就把马卸下来了,用船运到了岸边。惜儿,你说琅光阁运这么多匹马是要干嘛?才几十匹马,还没从朝鲜运回来的货物赚得多。” 应该是那个抠门少爷要把这些马往西南那边运的。 但此事不好透露给杨福知道,怕他说漏嘴。只道:“那个胜水镖局也是琅光阁东家的,他们要跑镖,不得有马?” 杨福点头:“也是,那胜水镖局也不只是做水路镖,陆镖生意也接。” “对啊,跟别人买马,还不一定买得到。还得多花一笔钱,自己若能运回最好了。听说胜水镖局生意好得很,单子接到手软。京城很多人眼红,这两年又接连开了好几家专做水路镖的镖局。” 霍惜也有些眼热胜水镖局的生意。 杨福也道:“咱家若不做河运海运生意,开个镖局没准也能混饭吃。惜儿你是不知道听雷和沐雨武功有多高,我们这次虽跑的朝鲜线,但还是碰到了倭国浪人,那些人也不管大船卷起的浪高浪急,不要命一般抛着绳索就攀上我们的船。” “啊?可有损失?” “没有。不过五家中除了琅光阁和咱家,其他三家带的护卫,就没几个能打的。还是听雷和沐雨厉害,以一抵十,把他们干趴下了。一路多亏了他们。那几家光给他们两个送的酬金就送了不少。” 霍惜吁出一口气:“听雷沐雨他们身份特殊,从小训练,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一般的护卫比不上他们。” “嗯,他们跟我说了他们的身份,惜儿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怀妤那里也不会说。” 怀妤,叫这么亲热?霍惜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杨福意识到什么,忙抿紧了嘴,面红耳热。 “舅舅,你今年要成亲,怕是不能跑东洋了。咱家搞不好要停一年。” “不能停。”杨福不同意,“那四家今年还要去的,咱家可不能落了。邹胜昨天找我了,他跟我说想去东洋。” “胜哥?不行,他家只余他一条根了,若他出事,邹阿爷邹阿奶怕是活不成了。” “可他想去。” “我不会让他去。到时咱家若要去,就再择人选吧。” 杨福一听也只好罢了。 其实他觉得东洋线各商家都是跑熟了的,有海盗,但问题都不大。 只是他也觉得惜儿说得对,若邹胜出事,邹阿爷阿奶,怕是活不成了。而且他才和郁芽说了亲,到时耽误了郁芽就不好了。郁芽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邹家,沈家,秦家,娄家,都是没地方去的,过年在庄子上和霍家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年,气氛很是融洽。 但远在淮安的宫子羿心情却不太美妙。 宫家主宫舫自大病了一场后,便暗中在布置。对于最喜欢的孙子,更是想帮他把路铺好。 过年期间,各大宴小宴都把宫子羿带在身边,向相熟的人家介绍他这个心爱的长孙。 虽然孙子能力不俗,但他死后,家业要交到子羿父亲手里。 他那个儿子,耳根有些软,家业交到他手里,将来怕是要四分五裂,若能为孙子找一门有实力的岳家,将来两家互为臂膀,也可保宫家再富贵几十年。 对于祖父的安排,宫子羿没法拒绝。 但是亲娘天天拉着外祖家表姐妹在他面前逛,他爹也不甘落后,说他这个朋友家里有佳女,那个朋友家中也有娇娥,天天在他耳边念叨。 连他爹的一堆姨娘也跑来向他推荐人选,还有几个婶娘,一众族人齐齐推荐,家里天天飘着脂粉香,把宫子羿烦得不行。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诸家婚事 [] 宫家,祖孙二人在书房坐定。 “这些天,佳丽你也看了不少,就没一个看中的?”宫家主宫舫问道。 “那些人在我眼里就一个样。”宫子羿想起就头疼。 “你眼光这么高?” “祖父,孙儿想找个有趣的,想找个自己中意的。” “找个有趣的,找你中意的,自是可行。将来你纳多少个都没人管。但正妻必得是对家族有利的。” “祖父,咱家都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干嘛还要找势大的妻族?我将来也不想靠妻族成就事业。” 宫舫摇了摇头,这孙儿能力不错,但还是太年轻,没经过事。 他年轻时也跟他一样的想法。 苦口婆心教导:“如果今天只咱们这一家人,也没这么大的家业,族产,祖父自是顺你的意,让你做喜欢的事,挑你喜欢的人。” “只是羿儿啊,咱家现在家业大了,多少族人伙计下人都要倚仗咱们而活。外头盯着咱家的人也不少,若没几个靠得住的姻亲故旧,咱这一份家业很快就被人蚕食干净了。” 宫舫苦口婆心对着孙子说了好些。 宫子羿不敢反驳。他也知道祖父是在教导他。但心里就是忍不住烦燥。 “祖父,明年孙儿想去京城呆一段时间。等孙儿从京城回来再说亲事的事。” 宫舫也知道少年心性,不想逼他太紧。便说道:“去吧。咱家在京城也有铺子,你去看看也好。等你回来,就要定下亲事了。” 宫子羿心烦意乱地应了。 在花园里见到母亲接进府里的表妹如兰,见她披散着一头青丝,愣了愣,驻足看了半天。 当天,贺氏就笑眯眯地把他叫了去。 “你祖父介绍的那几户人家的闺秀,都挺好的。但若能和你外祖家做了亲,将来贺家必会倾家来帮你的。你外祖舅舅他们不比外人更亲?” “你爹心疼任姨娘母子,若子津说了一门好亲,他的心更偏了。”贺氏心中有浓浓的危机感。 “还有柳姨娘展姨娘生的那几个,个个都上窜下跳的,也不少好人家打他们的主意。如今你既喜欢你如兰表妹,娘就去跟你大舅说,他们必是肯的。” 宫子羿眉头紧皱:“我甚么时候看中如兰表妹了?” “丫头们说你今天在外头盯着你如兰表妹,盯得眼睛都直了。”还不是喜欢?儿子必定是害羞了。贺氏偷笑。 “我那是……” 宫子羿吞回后面的话。“总之,我没看中如兰表妹,我只当她是自家妹妹。自家妹子,还怎么做夫妻?” 贺如兰听说子羿表哥没看中她,还说绝决的话,断了她的路,哭着跑回了家。 老太爷听说孙子没相中贺家女儿,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若儿媳看中贺家的闺女,他还真不好说什么。他虽是家主,也不好驳了子羿爹娘的决定。 贺家在淮安虽然也排得上号,但贺氏是贺家人,她是未来的宫家主母,宫家有事,贺家不会不帮。两家本来就是一条绳上的,没必要亲上加亲。 老太爷又扒拉起淮安其他家族来。宫家未来的主母,子羿的婚事马虎不得。 而上庸的李家也在说着李帜的婚事。 李帜是大房的长子,过了年已是十九岁了。 若还在京城,怕是早已订了亲了,做为长子长孙,怕是媒人能把家中的门槛踏平了。可如今在这上庸,好的人家看不上他们,想与他们做亲的,家里又看不上对方。 李帜的婚事一年拖一年,如今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李石勉老两口愁得不行。 这个长孙,从小天资过人,三岁能文五岁能诗,若还在京城,早已蟾宫折桂,而如今还要不时去挖沟修坝,再也不能科举。 将来一辈子怕是也只能在上庸当个连良民都不是的罪人了。 老两口光想起来,就忍不住抹眼泪。 这些年,虽然靠着宁姐儿,一家人不缺吃喝,过得比一般人好太多了,可想到几个孙子女的前程,老两口还是忍不住心酸。 如今大孙儿的婚事就成了老大难。 李帜倒是看得清,反过来安慰他们:“祖父祖母,娶谁都行,村里好几户人家就不错。他们还是良民,能看上咱们,已是看得起咱们了。” 李石勉和马氏还没说什么,苗氏跳了起来:“不行。她们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能做我李家的长媳。” “母亲,咱们一辈子都要呆在这,身份比他们还不如,人家都没嫌弃咱们,咱们又有何立场看不上人家。” “不行。谁说咱家会一直呆在这里的,若将来咱家大赦了,你祖父父亲起复了呢?娶个连大字都不认识的,回了京城不是要让人笑话咱们?” “母亲,没那么容易大赦。” “怎么不容易了,你表妹可是侯府千金,将来……” “你闭嘴!” 马氏喝住她,厉目瞪她:“谁敢把宁姐儿的事漏了出去,我亲自打死了她!把他逐出家门!” “母亲息怒。”李典收兄弟见母亲动怒,都来劝。 苗氏抹着眼泪道不是:“母亲,是我说错话了。我就是心疼帜儿。” “只你心疼帜儿,我和你们父亲不心疼?典收不心疼?”马氏眉头紧拧。 “若将来他打光棍,这也是他的命。咱家已经是这样了,你还当是在京城呢?还想这想那,想给帜儿说大户人家的闺女,识文断字,规矩礼仪不差的,你大白天发梦呢!” 苗氏不住地抹眼泪,要她看着儿子娶个农户大字不识,晒得焦黑的姑娘,就跟剜了她的心一样。 不甘心,生怕婆母真把帜儿的婚事与农户女定下:“要不我问问我娘家,看看我娘家能不能嫁个女儿过来?” 马氏看向她:“你也别盼着你娘家,你这些年往你娘家寄了多少书信,当我不知道?可有回音吗?这些年你娘家不说打发个仆人来看你一眼,连封书信只言片语也无,你还在这里白日发梦。” 苗氏心中最后的希翼被婆母狠狠撕开,心痛难忍。流放的时候,她娘家都没来送她,怕是早已把她除名了。 但她还存着一点希望,念着一家骨肉亲情。 明瑾抱着她娘安慰,李帜兄弟也在一旁不住宽慰她。 李典收叹了口气:“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你就别想了。咱家有宁姐儿接济,日子比旁人好得多,你也别多求了。儿女的婚事,自有老天安排,咱只盼着他们平安就好。” 崔氏和李典藏也在一旁宽慰:“是啊,嫂子,骥儿和明玥,我也只盼他们将来找个简单人家,身体康健就好。” 吉祥药铺柏掌柜正好给李家送包裹来,见一家人眼眶通红,多问了一句。听完若有所思。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敢信 [] 柏掌柜走后,李家对着个大包裹纳罕不已。 “年前已接到宁姐儿的年礼了,怎么还有个包裹?难道是吉祥药铺送漏了?” 等一家人把包裹打开,竟看到一包裹的毛皮,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信还没展开,掉下几张银票,数了数,足有一千两。再看信的末尾署名,张辅。 李石勉愣在了那里。 七八年了,才收到张辅的来信。 当年那个在国子监天天跟着他,端茶递水,天天讨好他,磨着自己把柔儿嫁给他,人人说的好女婿,这么多年杳无音信。让他心生感慨人走茶凉之际,他却来信了。 还送了这么多银票。 “这张辅是要干嘛?”马氏声音里透着几许忿恨。 她一想到她的外孙外孙女这么些年,受到的不公待遇,就心如刀绞,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失了性命的女儿,不能不恨。 李石勉看完了信,沉默良久。 “老爷?” “他说逢年过节都有给咱们寄信寄东西,未得回复,这次是从塞北亲自寄来的信。” “老爷你信吗?” 李石勉又想起多年前跟前跟后,对自己嘘寒问暖的那个少年人。他没有说话。 马氏却不想信。她一想到惟一的女儿惨死,她就恨不得撕了姓张的。若当初没有心软,只把女儿嫁给普通人家,女儿尚有性命在。 张辅好几夜没睡实了。 他亲自打发了人回京,询问寄往上庸信件之事。京中却回复他,年年都往上庸寄的,可一直没收到回信。 府里都在说,定是李家看到李夫人难产死了,宁姐儿也跟着去了,李家在生侯爷的气,所以没打算联系。 毕竟李夫人没了,连宁姐儿都没了,李家与张家最后的一点牵绊也没了,不想联系也是正常。只有忘却才能抚平一些疼痛。 或者李家是念着旧日情分,不想连累侯爷。 是这样吗? 岳父面冷心软,当初即便想给柔儿找个文官家联姻,但最后还是被他磨得同意了。 他以一片赤诚之心打动了岳父。 那些年,岳父岳母是真的把他当半子一样,只要他去李府陪他们吃饭,岳父嘴角都会偷偷带着笑。 宁姐儿会说话后,他把宁姐儿亲自送到李府,岳父也手把手地细心教导宁姐儿。 是岳父不想连累他,才不与他联系的吗? 天才蒙蒙亮,前锋军拔营。张辅做为前锋将军,领兵出征。 穆俨在营地远远地看着。 “少爷,这会李家应该收到新城侯的信件了吧?”离一站他身后,也望向大军开拔的方向。 “嗯。” “少爷,你为什么这么做,万一打草惊蛇,被张府发现霍娘子姐弟的存在,不是陷他们于危险之中?” “小骗子十四岁了,以霍家的身份,能给她说什么好亲?你想看着她嫁得连张府旁支庶支家的庶女都不如?” 离一摇头。霍娘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为一家人的生计奔波,那原本不该是她的人生。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穆俨目视张辅领兵越走越远,眼神闪了闪。小骗子做事瞻前顾后,那他就推她一把。 离一扭头看了少爷一眼,少爷十九岁了,克妻的说辞也拖不了多久,万一让皇上赐婚将大大不妙。他该提醒夫人一声了。 年一过完,杨氏开始忙活起杨福的亲事。 杨福是杨家仅剩的一条根了,又是她当儿子养大的,她不想委屈了他。找了城里名声比较好的媒人,询问了一番城里嫁女都什么规矩。 得知要过六礼,纳采,问名什么的,到成婚要走六大程序,直呼讲究,但想着秦家的身份,也不敢怠慢,委托了媒人去秦家纳采。 得了秦家允婚,便开始准备杨福的聘礼。 霍惜给杨氏拿了一万两银票,让她娘准备舅舅的婚事。 “要不了这么多。”杨氏推辞着。 “娘和你爹手里有钱。这些年收的租子你都没拿,都在爹娘手里。你爹也是把你舅舅当儿子养的,他交待娘,把钱拿出来给你舅舅娶妻用。” 霍惜不禁庆幸,她舅舅好命,遇上了这么好的姐夫。 “娘拿着吧。让爹去看看京城附近有没有庄子,给舅舅也买一个。京城附近没有,就往周边城池寻。再在内城给舅舅买个宅子,剩下的娘拿着置办聘礼。等议定了婚期,我再给娘拿些。” “够了够了,不用拿不用拿。”怕霍惜还要再拿,接了银票。 “乡下连聘礼连婚宴及各项采买,都要不了十两银,现在你舅舅成个亲,竟然要花这么多钱哦。”杨氏啧啧肉疼几句。 “你舅舅也给娘拿了一万两,让娘拿去置办呢。” “舅舅给娘拿了一万两?” “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存了这么多。别不是偷拿铺里的钱吧?”忽然就紧张起来,铺子里的东西都是惜儿和念儿的。 “没有。娘看你把舅舅想的。舅舅这些年自己攒的,和铺里的分成。还有这两年他也带了些货去东洋,一来一回也赚了不少。不过拿出一万两,只怕他身子也没几个钱了。” 杨氏松了口气:“给自家做生意,怎的还夹带私货。” 霍惜笑笑:“从船老大到一众水手伙计,大家都杂带,各船主都是知道并默许的。舅舅带些货也不影响,他自己攒些钱挺好的。将来他日子过得好,娘你和爹也少操些心。” “也是。他成亲了,就有怀妤管着她,娘可不管她了,只盯着你们姐弟就行。” 说到这个,杨氏对霍惜说道:“惜儿,你也不小了,这一两年也没到处跑,就在家呆着吧,多学些女工女活,别将来出嫁了,什么都不会。娘听说你秦姐姐已经在家做喜帐喜被喜服了,将来这些也得你自己来。” 也不管霍惜抗议,拉着霍惜就让她学着裁剪缝补。 缝缝补补霍惜还是会的,简单的针线活,她前世就会。 新买来的衣服,纽扣都是颤颤微微的,她总是强迫症一样,要加固一下才敢穿,新买的衣服有些连扣眼都没开,开个扣眼补几针,谁还不会。 衣服破了洞,自己缝几针,也懒得拎着到处找缝补店。不过她前世的衣服就没几件是穿到破了才扔的。都是穿一季,不想穿了就扔了。质量杠杠的。 也没什么机会补洞。 刺绣她是不想学的,费眼。对着布料画线裁片缝合,这活还能做。便耐着性子跟着杨氏学了几天。 杨福那边过了年,也没空处理自己的婚事,忙着卖他从东洋带回来的货物。邹胜虽被拒绝了出海,但他有心想学,便也跟在杨福身边跑。 今年霍惜打算让沈掌柜在外巡铺子,多往北边走走,看看天津码头和北平废街改造的情况,京城及南边这边决定让杨福和邹胜挑大梁。 二月底,朝中传出消息,永康帝亲征塞北,大胜。 京中一片欢腾。 虽汉人夺回政权,但北边的草原民族一直滋扰,时刻想着复辟。谁都不想让草原民族再统领一次,听说大胜,京中各处欢腾一片。 文人墨客京中百姓,喜极入告,额手相庆。 此消息传出不久,又跟着传出消息,永康帝征召二十万民夫,于顺天府昌平县修建陵墓。 京中一时又静默如鸡。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夜访 [] 永康帝把自己和徐皇后的合葬陵修建于顺天府昌平县,用意不言而喻。 这回是真的要迁都了。 江南世族,文武百官哀嚎一片。 秦始皇修自己的陵墓,征召七十万囚徒民夫军匠,修了整整三十八年,直接二世而亡了。如今帝陵征召二十万民夫,也不知要修多久。 京中人心惶惶。 霍惜是知道修多久的。后世把这个帝陵称为“长陵”,史上被称长陵的,还有汉高祖刘邦的陵墓。 “长”即久远,意为“国祚长久”之意。 长陵地宫没几年就修完了,但地面建筑,全部完工,足足用了十八年。 秦始皇敢用几十万军匠修陵,那是统一六国后,无仗可打了,士兵养着也是白费米粮。但现在卫朝九边不稳,永康帝是绝计不敢用军队士兵修陵的。 这么多民夫工匠要吃要喝,粮食少不了。 霍惜急忙与沈千重,杨福等人议事,让自家船队多收粮,京中也不卖粮了,全部往北运。 如今通过运河运粮北上,还不征收过河费,每月再多增一趟船往北运粮,再运些布匹衣料过去。 没几天,沈千重押着两船粮食,随船北上。 杨福和邹胜等人,一边忙着卖货,一边准备今年去东洋的各项货物。 又过了几天,裴佑璟来问霍惜要不要到北边置些产业。 “小惜儿,为兄这次要亲上北平,再多置些产业,你要不要让为兄帮你也置办一些?” 霍惜见他特特来通知自己,心中感激:“之前让你去置办,你不是说北边地广人稀,打理还费功夫吗。” “哎,妹啊,此一时彼一时啊。” 迁都那么大的事,哪是嘴皮子一碰就能成的?观望者众。可惜啊,如今皇帝都把自己的陵墓修在北边了,他们还能再观望? 只要朱卫朝不倒,看来裴家的根也要往北移了。 “多谢兄长特特来告知,我也正打算在北边多置些产业。” “妹啊,你是这个……”朝她竖了竖拇指。 他问岳父要不要让他帮着在北边置办些产业,岳父还犹犹豫豫。这会江南各世族商家都回过神来了,万家还在观望。裴佑璟不知该说甚么了。 霍惜听他吐槽,笑了笑:“你家好了,听说卖木材,就赚得盆满钵满,也搭上不少权贵,啧啧,江南富商巨贾,你家得是这个……” 也朝他比了个拇指。 裴佑璟倒谦虚,“我裴家还远不及那些大家族,还要再努力。” 二人聊了好一会。 临走他又特特叮嘱霍惜:“到北边多买些地,多种些粮食。北平附近买不到,就往周边大兴宛平通州那边买。别跟如今在京城一样,买几块地还得跑江浙去。” “好,我知道了。”霍惜点头送走了他。 正当京中闻风而动时,三月末,常宁公主薨逝。 远在北平的永康帝深感悲痛,赐祭,遣东官致祭,敕有司营葬事。宫中贵妃,诸妃,东宫太子,太子妃,亲王,王爷,公主,悉遣官祭。 穆俨匆匆赶回京中。 看了公主给他的手书,沉默良久。公主在临终之际,竟是把穆玠托付给了他。 公主与四叔恩爱情深,到最后还是把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自己。 他不由想到,他那生父。他母亲还在呢,他眼里心里就没了她。忽然也就明白了公主的用意。 世间为母则刚,一腔慈母心肠皆为儿女打算。怪不得世人皆说宁跟讨饭娘不跟当官爹呢。 穆俨长叹一声,到灵堂给公主上了香,见堂弟穆玠哭得眼睛都肿了,正机械地往铜盆里扔纸钱,整个人失了生气。穆俨看着不好受,把他抱出了灵堂。 “哥哥,母亲没有了。” “……你还有父亲。” “母亲让我听哥哥的话。” “嗯,有哥哥在。” 穆玠趴他肩头嚎啕大哭。最后在穆俨怀里哭晕了过去。 穆昕眼眶通红,走过来把儿子接到怀里:“辛苦俨儿了,四叔抱他去睡会。” 走了几步,扭头对穆俨说道:“公主托付,我亦知情。以后,玠儿,还望俨儿多加照顾。” 穆俨点头:“四叔放心。” 四月中,霍惜到庄子上查看春耕的情况。 夜里正要掀被上床,窗棂咚地一声响,初时没在意,又听到咚的一声响,霍惜走过去推开了窗棂,就看到穆俨正站在暗处,望着她。 霍惜出了房门。 走过去,还不待说话,就被穆俨一把环住,抱着她飞身上了房顶。 霍惜吓得差点大叫出声,最后憋住了。紧紧捉着他的衣襟,惊魂未定,狠狠瞪他。能不能提前支个声啊,吓了她一大跳。 穆俨已是在屋脊上坐了下来,霍惜身形不稳,也只好挨着他坐下,揪着他的衣摆不放。 “怎么来将军山了?” 问完忽然想起常宁公主薨逝,“公主要葬在将军山?” 穆俨摇头:“公主不会归葬夫家,会葬于南郊。” 霍惜叹了口气,二十三岁正是花季正好的年纪,年纪轻轻人就没了。 “吉老庄领着庄子上的庄仆去将军山拜祭了。”鲍夏也去了,霍惜这才知道鲍夏一家原来也是穆俨的人。 鲍夏来向霍惜请罪,霍惜没说什么。 鲍家对她们一家忠心耿耿,如今她跟眼前这贵公子也是合作关系,也不怕鲍夏一家反水。再说大户人家间互送奴仆是常有的事,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鲍夏是你送来的?” “恩。” “那他夫妻俩在庄子上做的事你都知道?” 穆俨默了默,才点头:“知道。” 霍惜吸气。 穆俨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想瞒的事,漏洞百出,跟吴有才交易自以为隐蔽,却经不起查。若没我帮着扫尾,你庄里那些白糖冰糖能瞒得住?” “那我多谢你了。”对方说的是事实,霍惜咬牙,也不吝啬地谢了他几句。 穆俨并不在意她谢或不谢。当初也不过是看她和自己一样,活得艰难,别人不让她活,他就越想让她好好活。后来,也就习惯于护着她了。 穆俨望着天上的群星,想着公主的托付,心中沉甸甸的。 “我把我堂弟放你家养一段时间吧?” “啥?”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寄养 [] 霍惜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溜圆:“你家是养不起孩子了?” 穆俨扭头看了她一眼,他家像是养不起孩子的? 那是为何?一个侯府,把子孙养在外头?这是甚么道理。 “玠儿日夜啼哭,他原本身子就不算康健,公主也只留下这一个血脉,临终把他托付给我……我担心他哭坏了身子。” “可驸马不是还在吗,公主不把孩子托付给驸马,托给你?” 见穆俨不说话,霍惜拧眉想了半天,叹了口气。 定是怕驸马再娶,后妻不肯善待她的孩子,才把儿子托付给堂兄的。深叹口气,哪怕是贵为公主,也有诸多无奈。 “这是怕有后娘就有后爹吧。驸马年纪轻轻,总不会为公主守一辈子,总会再娶的。” 到时娇妻幼子的,哪里还记得旧人。大的杵在那里,没准还嫌碍眼。 霍惜忍不住为那个失母的孩子可怜。叹了口气:“为何选我家?” “你弟弟与玠儿年纪相仿,你家孩子也多,又没那么多规矩,定能抚平玠儿的亡母之痛。” 穆俨望向悠悠夜色。 面色沉重:“这些年公主病着,玠儿几乎都在府里,连个相熟的朋友也无,没一点孩童的样子……且你那里教文课武功的先生都有。” 霍惜不想应的,这么一根精贵苗子,还是皇帝的亲外孙,放她家,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她家脑袋再多,怕都不够砍的。 “你放心,这事我会跟我四叔说。玠儿是我穆家的孩子,皇上那里也阻拦不了穆家的决定。我也会派两个暗卫跟着玠儿。” “派暗卫?那岂不是我家做点什么事,你都知道了?”霍惜瞪眼睛。 “你家还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霍惜一噎:“那不敢。” “那还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放个暗卫盯着,做事都束手束脚的。但也不敢呛声。 “你放心,他们只跟着玠儿,旁的事不会多管。” 话是这么说,但是……好吧,金大腿决定的事,也不好反驳。也反驳不过。 说通了霍惜,穆昕却不同意了。 “在咱家呆着好好的,为何要放到旁人家里养?” “给玠儿换个环境,没准他身子能康健些,也能忘了失母之痛。” 可是……“我可以带玠儿回云南,或是去庄子上住。” “四叔还有职司在身,怕是不能时刻陪在玠儿身边。那家的孩子比玠儿大两岁,品性纯善,懂事知理,家里也有文课武功师傅,玠儿跟同龄人呆在一起,比他一个人呆在府里强。” “可那家不过一个平民。”穆昕不知道穆俨怎么做这样的决定。 “那家虽是平民,但还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四叔可记得当初你们初次入京,在松江府附近遇水贼,咱们在渔家的船上呆了一夜?” “竟是那一家?”穆昕有些吃惊。 穆俨点头:“再说,撇去玠儿皇上外孙这层,那孩子的身份比玠儿还高。” “啊,那为何流落市井?”穆昕听呆了。 “这个中原由我尚不能说与四叔听。但那家的孩子定能帮玠儿走出伤痛。四叔不想看着玠儿身体康健,开心快活?” “我如何不想。”可是让儿子养在外头,穆昕还下不了这个决定。 沉默了半晌,觉得穆俨也是为了儿子好,“那改天我们先去看看。”等看看再决定,若果真如俨儿说的那样,为了玠儿好,他什么都愿意为玠儿做。 这日,霍念休沐,正想带着初一和有庆到作坊玩,被霍惜揪住留在了家里。 “一会有小客人要来,你要留下来帮着姐姐招待客人。” “有小客人要来?谁啊?” “这个人念儿也认识,之前姐姐领你去松江玩,一天夜里遇上水贼,咱家不是住过一家人吗,就是那个孩子。” 霍念眼睛亮了,“我记得!当初他还那么小。” “是啊,现在他长大了。他母亲前不久去世了,他思念自己的娘,身子快哭坏了,所以他家决定换个地方养一段时间,念儿把他当弟弟,好好陪他一段时间好不好?” 霍念一听是自己认识的小弟弟,又一听他娘没了,还把身子哭坏了,心里觉得对方很可怜。 立刻拍着胸脯应下:“好,姐姐放心,我定会好好陪他。” 杨氏早听霍惜说过此事,对这个要来自家住一段时间的孩子,心中很是怜惜。早早就准备了一堆吃的用的玩的。还把念儿旁边的屋子收拾了出来,里外换了一新。 一早就严阵以待。 “娘,你别紧张,人家只是来看看,不一定看上咱家的。” “娘不紧张不紧张。”话虽说着,还是坐立不安,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怠慢了贵人。 巳时中,一辆马车停在霍家大门口。 穆玠病歪歪地被父亲抱下了马车,见马车停在一处民宅前,还挺奇怪,小脑袋环顾了周遭一番。 见门口有几个小孩站在那里,愣了愣,与霍念的眼神对上。 霍念朝他们走了过来,拱手施礼:“小子霍念见过贵人,见过穆家哥哥。” 穆俨在他脑袋上抚了抚,朝他笑笑。 穆玠看看那孩子,又看看堂兄,堂兄好像跟他是认识的,难道堂兄是要带他来这家做客吗? 穆昕见霍念一板一眼朝他施礼,礼数很是周到,他牵着的那个两岁的弟弟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朝他拱手,看样子教养极好,心下满意。 霍念又走到穆玠面前:“你好,我叫霍念,我八岁了,这是我弟弟安安,刚过两岁生辰。” “哥哥,安安。”安安见谁都笑,朝穆玠伸手要牵。 穆玠脑子还懵着,手却已伸了出去,握住了安安的手。只觉得手里的触感软乎乎的,给穆玠带来了异样的感觉。 他嘴角扬了扬,声音轻轻的:“我叫穆玠。” “穆玠弟弟。”霍念朝他笑。 “哥哥。”安安仰头也朝他笑。 穆玠在穆府年纪最小,还没这么小的孩子叫他哥哥过,此时见安安叫他,心情愉悦地嗯了声,紧紧牵住了安安的手。 霍惜和杨氏,杨福得了消息,已是赶了来,请他们到家里坐。 穆昕暗中打量这霍家。 男主人不在,听说在庄子上忙着生计,他已对这霍家打听了许多,对这家姐弟流落市井,姐姐女扮男装讨生计,对他们的身份很感兴趣。但俨儿不说,他也就没追问。 这一家人能好心养着旁人的孩子,是个心善的。 此时见这一家人,从大人到小孩,从姐姐到弟弟,个个懂事知礼,果真是本分的人家。再看他家中那几个护卫,瞧着不比他父亲给俨儿的那几个暗卫逊色,心中暗暗吃惊。 再看儿子,小脸上挂着笑,和几个孩子聊得开心,自公主去后,玠儿就没笑过。 穆昕只觉心痛难忍。 更没想到,教这家孩子读书的先生竟是大儒秦昌之。拜访过秦昌之后,穆昕心里就千肯万肯了。 回去的路上,见儿子还频频掀开车帘往后看,一脸不舍的样子,柔声问他:“玠儿在这个霍家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穆玠 [] 穆玠得知父亲要送他到霍家住一段时间,心里隐隐带着期盼。 回到府里,就收拾起自己的小玩意来。惦记哪些要送给哥哥弟弟的,哪些是自己要用的。 穆昕的生母颜氏却不同意。 孙子日夜啼哭,思母哭得嗓子都哑了,她也心疼。若要给孙子换个环境,她可以带孙子住到庄子上。 可她是姨娘,穆昕正经的嫡母耿氏还在。 耿氏对于穆昕的决定,眉头皱了皱。 论起来她是穆昕的嫡母,但穆昕尚了公主,成了皇上的女婿,她也不好多管。 再者穆玠也不是她的血脉,穆昕愿意把儿子养在平民家里,且随他去,她也不想惹人不高兴。 只问了几句,就让穆昕自己决定。 穆望如今也十三岁了,但被宠得还是有些少年心性,特特跑到穆玠身边嘲笑了他一番。 “是不是你公主母亲没了,你父亲不疼你了?竟然想把你送到外头养,啧啧,好好的侯门公子不当,要跟市井平民混在一起。” 穆玠抿着嘴,气乎乎地背对着他,不想和他说话。 穆望继续叨叨:“你母亲没了,你父亲肯定还会再娶的,到时你就有后娘了。把你养在外头,你没准回不来了。你父亲一定是不疼你了,怕你碍眼……” 得啵利啵正说得欢,扭头看见长兄冷冷地站在门口。 唬得整个人都木了。 他被这个堂兄整怕了。此时见他黑着脸,神情不善地站在门口,腿软得直打摆子。缩到墙角,挪啊挪,挪到门口,见堂兄不发一言,从门口钻出去,拔腿就想跑。 穆俨冷冷叫住了他。 “再让我听到你口不择言,我把你的腿打折。” 穆望打了个寒颤。 “看来这些年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兴许是书院的先生不会教,不然给你请几个先生到府里,专门给你上课好了。” “不要,你休想!哼,你对付不了我爹我娘,就只捡软柿子捏,你休想决定我的事!”他才不想被困在府里,重重地哼了声,一溜烟跑了。 穆玠手指卷着衣摆,绕啊绕地,泪珠子掉了下来。 穆俨叹了口气,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别听穆望瞎说,你母亲没了,父亲还在,哥哥也在。是哥哥想把你送到外边住一段时间。” 穆玠抬起朦朦泪眼看他。 穆俨在他小脑袋上抚了抚:“玠儿喜欢霍家的哥哥和弟弟吗?” 穆玠狠狠点头,他喜欢霍家的哥哥和弟弟。 穆俨笑了笑:“咱们府里没有人跟你玩,你一个人读书也无趣,哥哥让你住在外头去,是让你感受一下平民百姓是如何过日子的,让你交些朋友,换个心情,那里也有文课和武课师傅可以教导你。” 玠儿眼睛亮了亮。 穆俨又道:“玠儿不是一直想练武功吗,那里有很利害的武课先生,等玠儿身子养好,就跟着学。也有朋友陪玠儿说话一起玩。哥哥和父亲是太疼你,才让你住到别人家一段时间。” 穆玠扑在穆俨怀里,他就知道,父亲和哥哥才不是不疼他。 霍宅,霍念已期盼起那个失母的弟弟的到来。 把平时姐姐和爹娘舅舅给买的好多好玩的东西,都细细擦拭了一遍,放到一个箱子里,准备送给弟弟,和弟弟一起玩。 “姐姐,弟弟什么时候住进咱们家里来?” “要等他的母亲下葬后才能住过来。” 霍惜并没有告诉杨氏和霍念关于穆玠的身份,只说比自家身份高。 杨氏还有些纳闷,怎么葬期那么久。 公主的葬期,三个月到半年,或者更长的都有,而且公主不能葬在夫家,要另择吉地,建墓室,这个时间是多久,霍惜也不知道。 在这期间,她收到外祖父的来信。 看完她愣了良久。 张辅竟然给外祖父去信了。在母亲去世这么多年后,才联系。 直到现在,霍惜每每入睡,还经常会梦见那天的情景……母亲挣扎着,被那两个人狠狠摁着,灌下毒酒,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绝望和不舍…… 那一幕,她无法忘记。 整个张家,若说哪里是突破口,一定是张辅。 张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若得不到他的支持,念儿回张家无望。 他现在塞北,霍惜还得祈求老天保佑他活着,不然万一爵位传到二房和三房手里,念儿更是会泯灭于市井。 新城侯的爵位,她不会让给别人。 她不会原谅张辅,但她和念儿还需要张辅。为了念儿,她什么都愿意做。 霍惜把外祖的信,妥善收好,收起情绪。隔几天送走了去东洋的船。 这回舅舅没跟去,他的婚期已定在八月十八。听雷和沐雨到霍惜面前请缨,霍惜答应了。他二人跟着杨福跑了两趟东洋,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日子。 这种与人交易买卖,令他们颇有成就感,与他们过去藏在暗处,打打杀杀不见天光的日子好太多。他们喜欢这样的日子。 听雷和沐雨在船上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倭话和朝鲜话,他俩熟悉东洋,且能自保,霍惜允了,派了广丰水的顾掌柜押货,和听雷沐雨一起往东洋去了。 办完这件事,霍惜想着好久没见到奶娘了,想押一船糖去松江卖与番人,顺便去看看奶娘。 还没动身,穆俨亲自把穆玠送来了。 穆玠的到来,得到了全家人的欢迎。穆玠头一回要住到别人家,脸上带些紧张,怯怯的。杨氏心疼他,对他嘘寒问暖,他感受着杨氏母亲般的温暖,很快就不把自己当客人了。 和霍念互换礼物。他以为自己的玩具已是很好了,没想到霍念那里竟然有他从来没见过的番人的玩具。 两人互换玩具,当天就好得跟亲兄弟一样了。 霍家有霍念和霍安陪他,还有初一、有庆和虎子可以陪他玩,穆玠当天就把最后一丝不安给去了。 穆俨去见了博雅书塾的院长,当天院长就诚惶诚恐地收下了穆玠。 除了院长,没人知道穆玠的身份。次日他随霍念去书塾,方琦和顾昱等人只以为他是霍家的亲戚,爱屋及乌,也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穆玠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贤弟还是贤妹 [] 穆玠已经认出霍家来了。那年他从松江回京城,遇上水贼,就是在霍家的船上住了一夜。那年母亲还在的。 穆玠眼神黯了黯。 他小时候的事已记得不太清楚了,但那天的事太清晰,霍念一说他就记起来了。开心地很,更是把霍家哥哥弟弟当亲兄弟一样。对霍惜和杨氏也更亲热。 杨氏怕他夜里想母亲,让他和霍念住一屋。 每天晚上霍念都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了好多好玩的事,这一切对于穆玠来说都太新奇,听着听着就睡了,夜里没再哭过。 每天早上起床,他也不赖床,学着霍念自己打理自己。 不打理也没办法,他也没丫鬟帮,他堂兄是个狠的,连个丫鬟都没让他带。藏在暗处的两个暗卫,都没让他知道。 开始几天杨氏会帮忙,后来他就能自己打理自己了,除了不会梳头,穿衣、叠被、梳洗都会了。 每天早上在霍家吃过早饭,别了安安弟弟,就会开开心心地和霍念一起去书塾上课。晚上大家下学了,他也和霍念留下来,跟着武师傅练马步。 他身子不好,武师傅也没太严格要求他。 然后下了学,就会和霍念到秦昌之那里上私教课。然后回到霍家,和霍念和霍安抢着吃饭,一顿能干一大碗,饭量比他在自己府里吃得多多了。而且吃得喷香。 等休沐,和哥哥弟弟去作坊里玩。玩得乐不思蜀。 没几日,身子肉眼可见地养好了。 穆昕和颜氏得到消息,大大舒了口气。又往霍家送了好些吃的用的,也就放心他在那边住着了。 这期间,穆俨经常来霍家看穆玠。 杨氏已经习惯了他在自家出入。霍惜却眉头皱得死紧。 这抠门少爷,像大爷一样,一来就把自己家当做他家一样,半点都不懂客气。她娘只不过客气地问一声要不要在家里吃饭,他就点头了。 她家的饭菜难道比侯府厨子做得更好吃? “这段时间家里吃素。”抠门少爷眼神淡淡,动作优雅,却吃得不少。 为了吃口肉借口看堂弟,来别人家堂而皇之蹭饭?也是没谁了。 穆玠对于哥哥的到来,每每都是高兴得很。哥哥一来,他就不觉得自己是客人了。还招呼哥哥吃这个吃那个,俨然是主人。 他喜欢在霍家吃饭,连最小的安安都坐在桌上同大家一块吃,他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 安安还不会用筷子,惜儿姐姐就给他做了一个木勺,给他一个木盘子,把米饭和菜放到盘里,让他自己舀来吃。 弟弟也不会吃得到处都是,惜儿姐姐给他脖子上挂了一块兜布,饭菜掉到里面,他还会捡来吃掉,一点都不浪费。 他喜欢看弟弟吃饭,弟弟回回都吃得香,他也跟着吃得香。他就坐在弟弟旁边,弟弟吃完盆里的菜,他就给弟弟夹好吃的。他喜欢给弟弟夹菜。 穆俨看着玠儿饭量大了许多,吃了一碗还去添了半碗,眼神闪了闪。 “安安弟弟,你还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夹。” 见堂弟不仅把自己照顾得好,还会照顾比他更小的弟弟了,再不是那个在穆府吃饭都让奶娘丫鬟追着喂的孩子了。 穆俨嘴角扬了扬,往霍惜那边看了一眼。他就觉得把玠儿送来霍家是对的。 吃完饭穆俨也不走,在霍家小院里给几个孩子讲战场上的故事。 也许男人,不管大小,都有一腔热血,几个孩子,大的小的,有庆、初一他们,连逐风踏月都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这家伙来霍家来得更是勤快。 哪天不来,穆玠还会拉着霍念和霍安在门口翘首以盼。 这日,他又来了。 霍惜只想抚额。还不等霍惜开口,他自己就说:“玠儿住到这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没去过莫愁湖坐过游船,我带他们去船上吃饭。” 人家为弟弟而来,也不好说他。只是大少爷,你能提前说一声吗,家里做一堆饭不是浪费了? “明天还可以吃。” “这大热天的留明天吃?” 穆俨眼神别了开去,背着手:“送到作坊给工匠们加餐吧。” 几个孩子一听要去游船上吃饭,一蹦老高,放他们几个人去,杨氏也不放心,便一家人都去。最后多的饭菜也只好送去了作坊。 船在莫愁湖里慢悠悠地晃荡,几个孩子扒着船沿看热闹,高兴地叽叽喳喳。 穆俨盯着穆玠看了几眼,见他身子养好了,整个人也活泼有生气了,心里高兴。“我四叔和颜祖母说,要来谢谢你们一家。” 霍惜慌得摆手:“不用不用,你家隔几日就送一堆吃的用的,已经谢过了。穆玠一个小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都让我们跟着吃了。我家也没做什么,可千万别来,被别人知道穆玠的身份,他自己也呆得不自在。若想穆玠了,你就把他接回府里住几天。” 穆俨点头。 霍惜松了口气。可别动不动就上门,她娘一听贵人上门,忙活几天不说,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夜里都不能睡实。 穆玠的事安排妥当,霍惜便想动身往松江,没想到又耽搁了。宫子羿进京了。 宫子羿这回进京,霍惜觉得他奇奇怪怪地,也不叫自己贤弟了,也不一上来就揽自己的肩膀了,还不时偷偷打量自己。 “你这是什么毛病?眼睛瘸了?” 宫子羿立刻炸毛:“你眼睛才瘸了。” 对嘛,这样才正常。“到京城干嘛来了?” “京城也有我宫家的产业。我祖父把一部分产业划成我的私产了,我过来看看。” “厉害啊,看来你很得你祖父的宠爱啊,这会就把家业划成你的私产了。” 宫子羿神情骄傲:“那是,谁让我受宠呢。不过,这些产业也不是族产,是我祖父自己的私产。不过是提前给我罢了。” 晚上霍惜准备叫上杨福一起招待他好吃一顿,被他拒绝了。 “就别打扰你舅舅了,他正忙着他的婚事呢,还要忙铺子里的事,你就不能让他歇一歇?” 霍惜一想也是,只好自己带着踏月带他去了莫愁湖。并没有看见宫子羿悄悄松了一口气。 酒足饭饱,霍惜看他:“你这次真的奇怪得很。” “哪里奇怪了?”宫子羿有些不自在。 “以前恨不得把我想吃的都抢了去,在我面前回回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副肆意的样子,怎这回竟慢条斯理起来了?请宫里的嬷嬷教了规矩了?” 宫子羿忍不住朝她翻了个大白眼。 他上回一定是看错了吧,眼前哪里是贤妹,分明还是那个动不动就怼人的贤弟。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互相不爽 [] 继穆俨成为家里常客之后,宫子羿又成了霍家的常客。 他言语风趣,又时常在外头跑,攒了好多旅途见闻,把深入草原历险记讲得一波三折,把几个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杨福和杨氏都听呆了。 杨氏觉得他年纪轻轻的深入草原腹地,差点被人捉住回不来了,替他爹娘心疼,这还没成个家,万一出了事,父母得多心疼啊。 而杨福是听得热血沸腾。自去过两趟东洋,他现在就向往广阔的天地。想着成了亲,哪天也带着怀妤一起去看遍大好河山。 忍不住在一旁喋喋不休问了好些。 宫子羿讲得认真,听者入了迷,讲得最后,夜色深沉,正好就借机在霍家客房睡下了。 霍念见这个宫哥哥,还是叫姐姐贤弟,拉着疑惑不已的穆玠嘀咕了几句,引得穆玠忍不住偷笑。 等穆俨再来时,穆玠憋不住话,跟穆俨笑话这个眼瞎的哥哥。 穆俨目光闪了闪。 从此,穆大少爷也不隔三差五了,几乎日日都到霍家报导,宫子羿前脚才进门,他后腿就到了。 霍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脑袋桨糊。 难道真的是隔锅的饭香?自家的饭尤其香?惹得两位大少爷,放着满京城那么多饭馆酒楼的珍馐不吃,天天跑她家报道? 另一边,两个男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二人互相看不上,心中不爽。但不爽的原因是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霍惜更不知道。 爱吃就吃呗,自家现在也不是吃不起饭的人家了。再说两位大少爷回回来,都自备饭食,大鱼大肉,拎来不少。 这种上门蹭饭,还自备饭食的,最受主家喜欢了。而且还把一家人的饭食都备下的,且还斯文有理,杨氏爱得跟什么似的。 天天盼着他们上门,打量这个,觉得这个不错,再瞧瞧那个,觉得那个也不错,捂着嘴偷笑。 只霍惜呆头呆脑的,满脑子都是生意的事。 穆俨带回京中的消息,她也收到沈掌柜寄来的信件。信中说了天津码头和京城废街改造的事。 如今两处都已营造完毕。 自皇帝征召民夫建陵后,北上置业者众。 原本天津南码头还有多处铺子仓库没卖出去,北码头的兴建霍惜原本以为要等好久才有人问津,没想到这才多久,除了自家预留的,其余铺子竟全部卖了出去。 沈掌柜说如今北码头人气更旺。 原本霍惜是想把它跟南码头分开,南码头做生意,而北码头她打算建成吃饭住宿休闲和仓储之用。 没想到如今各铺子被买下来,由着四方来的生意人,开起各种吃食铺子,客栈生意也好得暴,人气比南码头更旺。 沈掌柜去到天津的时候,都没多余的铺子可卖了。他没呆多久又去了北平。 北平废街也已改造完毕,他去了后,和诸寄等人,进行了内外装饰。旁的铺子还没什么生意,香水行却还在试营业期间,就被人挤破了门槛。 如今涌入北平的民夫工匠多,大家都是租住的地方,没什么条件可以痛快地洗个澡。 不说这些民夫工匠了,就是正经有宅子的北平百姓,家里也不见得正经修一间浴室的。 有了香水行,几文钱就能痛快地沐身一次,一月去个几回,这个钱大伙还是舍得出的。 香水行有惠民平价的,还有一处专门招待贵客的。 里面修成数个院落,各院落又修成数十个小的雅间。只要舍得出钱,就可以叫来伙计各种服务,切好的水果,饭食都能端到澡堂里,喂到客人嘴里。 那叫一个放松享受,出来时身轻几两。去过的人还想再去。 生意那叫一个旺。沈千重忙得晕头转向,泡在香水行里,乐不思蜀。 季丰食那边招到了不少伙计和擅长种地的,几个掌柜把他们安排到铺子里和庄子上,如今北平各处已是运作良好,霍惜很是松了一口气。 人一高兴,就想痛快地吃喝享乐一回,正好宫子羿邀她去游湖,她乐呵呵就与人一起去了。 穆俨晚来了一步,只看到他们二人并肩走远的身影。 “少爷,你说那宫子羿真不知道霍娘子是女的?” “不知道吧,不然为什么还贤弟贤弟地叫?”坎二笃定道。 离一看向坎二:“小时候不知道,这会还看不出?在霍家,几个孩子常常说错话,姐姐姐姐的叫,他还能不知?” 坎二歪头,满脸疑惑:“也是哦。但为什么装做不知道呢。” 穆俨目光悠长,转身。 “少爷,去哪里?不去霍家看玠少爷了?” “回府。” 第二天一早,宫家铺子的掌柜就匆匆跑来,把宫子羿叫走了,说是有一批货出了问题。 杨氏很喜欢宫子羿的明朗大气,忍不住替他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叫你舅舅请交好的几家人家帮忙看看?” “放心吧娘,他家铺子也开了十来年了。若不能处理,咱到时再搭一把手。” “嗯嗯。” 杨氏应声后,看了霍惜一眼:“惜儿啊,娘看这个宫少爷挺不错的,跟咱家一样,都是做生意的,也不是那种时时处处讲规矩的人家,他自己阔朗大气,和气的很,又爱笑,娘挺喜欢他的。” 说完偷偷看霍惜的表情。 要杨氏说,这个宫少爷跟自家女儿就挺般配的。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不像当官的家里,要求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来定也不会拘着惜儿,不让她打理生意上的事。 而且她看这个宫少爷言语有趣的很,比那个冷冰冰,吓人的穆少爷好多了。穆少爷来一回,她跟他都说不了两句话。 以杨家和霍家这样的身份,也不知上哪去给惜儿找一门好亲。如今有人自动送上门,她自然是高兴得很。 听说宫家是淮安的大盐商呢,条件不错,惜儿若嫁进去,一辈子吃喝不愁。 杨氏心里暗自盘算。 霍惜听了她的话,只觉一道惊雷劈下。 “娘,你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霍惜觉得自己才十四岁,谈婚论嫁着实太早。十四岁她前世在干嘛?读初几来着?她就没想过自己的终身事啊。她娘想得倒是挺远的。 “娘,你没听他叫我贤弟吗?”兄和弟要如何做亲?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明谋 [] 宫子羿忙得焦头烂额,好几日都没出现,霍惜觉得他可能遇上事了,正想去看看。 穆俨却上门来了。 没事人一般陪着穆玠用了晚饭,又哄睡了他,临走才对霍惜说道:“听说广丰水在松江的铺子出了点事情。” “啊,出了甚么事情?”霍惜心中一惊。 穆俨不动声色:“不知。或许是原本的掌柜出海了,现在接手的人没把事情处理好吧。” 霍惜听完心中焦急。有心想问得更多,但眼前这少爷却一副不甚清楚的模样。 “听说你原本想去松江的,若无事正好去看看。”也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主仆三人骑在马上,坎二拿眼不停地打量自家少爷,“少爷,你怎么知道广丰水松江的铺子出了事?” 穆俨没有反应。 坎二打马又凑近了些:“还有,少爷你跟人家宫少爷又没仇,干嘛让兑八去阻拦他那批货入京啊?” 离一无语地看了看夜色,嗯,今晚月色皎洁,清辉一片,甚是不错。 “少爷,为什么呀?你跟人家宫少爷又没仇,为什么那么做呢?人家还是霍娘子的结拜兄长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吧?少爷多少是有点不厚道。坎二一路锲而不舍地追问。直到回了府,被穆俨打发去办事,忙起来便把这事给忘了。 当天晚上霍惜便打算去松江一趟了。 李峪舅舅去了南洋,现在外叔祖管着松江的铺子,不知是不是交接没做好,还是哪里出了问题,霍惜有些着急。 次日,杨福去铺子前,霍惜拦住跟他交待了一番。 又让人传话回庄子,让他爹押了一船糖进城。 “惜儿,你要去松江啊?去多久啊,你舅舅的婚事也快到了。” “娘,来得及的,这还有一个月时间呢。聘礼咱也送过去了,娘只需带人布置舅舅那间新宅就是了,等日子快到了,穆少爷说会借几位府里经验老道的嬷嬷来帮咱们,娘别担心。” “好好,你和你舅舅心里有数就行。” 杨氏说完又忍不住说起杨福:“你舅舅天天忙得没影,除了让你弟弟送东西去秦家,就把事都扔给娘,好像不是他成婚一样。” 霍惜忍不住笑。 她娘跟老妈子一样忙得昏天黑地,事事都要过问,而他舅舅则是“好好好,都好,姐姐姐夫决定……”,就跟没事人一样。 晚上,霍惜在屋里收拾要带去松江的东西,门被推开了。 穆玠小脑袋钻了进来:“惜姐姐。” 霍惜笑着朝他招手:“来,进来。”穆玠脸上便露了笑,高高兴兴地跑了进去。 “惜姐姐,你要去松江吗?” “是啊。怎么还不睡?”见他脸上长了肉,面色红润,也不是刚来时脸色苍白,走路病歪歪的样子,高兴地在他脸上揉搓了几下。 穆玠乖乖地任霍惜揉了几下,仰头一脸期盼:“惜姐姐,你能带我去松江吗?” “啊?你想去松江?为什么?” 穆玠抿了抿嘴,有些紧张,把想好的说辞又重新组织了一遍。 “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玠儿想多走走看看。哥哥也说过,哪儿跌倒就哪儿爬起来,没准玠儿再去松江一趟,就再也不怕坐船了呢?” 霍惜看着眼前这孩子努力找理由说服自己的样子,有些执着,有些可爱。若是念儿,自己早就心软了,可这孩子身份贵重,出了事她担当不起。 “这事姐姐决定不了。若你父亲和哥哥同意,姐姐就带你去。” 穆玠脸上立刻带了笑:“父亲同意的,哥哥也是同意的。”还是哥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呢。 呃…… 怎么就同意了?她养念儿,生怕他跌了摔了,生怕他出事。怎的这侯府养儿子,跟普罗大众不一样? 穆玠小跑了出去,霍惜就听到他欢快地叫着:“惜姐姐同意了!” 霍惜走出房门,就见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庆祝,瞪向霍念。 霍念期期艾艾挪过来:“姐姐,玠弟弟一个人去多无趣啊,我会陪他一起的。” 敢情这还商量好了?“你不去上学了?” 霍念目光闪了闪,“秦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先生也是同意的,而且他会跟我们一起,我们功课不会落下的。” “什么,秦先生也要一起去?”霍惜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商量好了,就她不知道? 霍惜不相信:“秦先生要忙着秦姐姐和舅舅的婚事,哪有空去松江!” “有空的。是秦先生自己说要去的。说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准备的,不过是从这个宅子搬到那个宅子去住,他们是女方也没甚可准备的,喜服喜被他也帮不了秦姐姐。” 霍念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扑闪地看着霍惜,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姐姐拒绝。 霍惜在原地懵了半晌没说话。 杨氏忍不住跑来劝:“他们想去就让他们去吧,让你爹跟着,逐风踏月都跟着去,也出不了什么事。你们走了,娘正好忙你舅舅的婚事。” 霍惜看了她娘一眼,是娘忙晕了还是心太大了?秦先生既想出门走走,自己也不好驳了他。只好应下。 霍念和穆玠一蹦老高,立刻牵着手跑了,说要去收拾行李。 秦家,秦昌之也在收拾行李。 秦怀妤一边给他收拾,一边想不通:“祖父,你年纪大了,怎的还跟孩子一般?想出去走走,在这京郊走走就行,怎么还去松江了?这去一趟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回不来。” 秦昌之看着孙女收拾,神情在在:“祖父年轻时也是经常出去游历的,现在学生想行万里路,当先生的自然是要支持的。”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忍不住磨牙。穆侯府那个大少爷,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非要他带着两个学生去松江转一圈。 还巴巴说了好些,好像他不答应,就误人子弟一样。 他说要忙孙女的婚事,他立刻就说会派几个嬷嬷和丫鬟来帮衬。他见孙女每日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做针线了,看着也心疼。 若有人能帮一把,他当然是乐意的。 也不知怎么就应了下来。现在想起来还是气。 当天穆俨就收到消息,说霍惜同意带穆玠少爷去松江了。 穆俨嘴角牵了牵,吩咐暗卫:“若无事,就让他们在松江多呆些时日。”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还想着他吗 [] 等宫子羿回神想去找霍惜时,却只收到她留的手书,她竟然跑松江去了。 宫子羿这个郁闷。 把事情处理好,转身就想跟了去。没想到还没动身,另一间铺子也出事了。直把他忙得焦头烂额。 而此时霍惜带着几个孩子已在长江里了。 临走,穆俨送来好多吃的用的,还有药。防着穆玠身体不适。 但没想到穆玠一点都没晕船。天天乐和和地和霍念,初一有庆在甲板上蹦哒,或钓鱼网鱼或在甲板上做游戏,玩累了,就跟秦先生念书,背书。书背得累了,就跟逐风踏月练武功。 过得那叫一个开心。 有香草跟着,一路也顺利的很,并没有被雨浇被大风刮的情况。也不知是不是现在往北运送大量物资的缘故,河道里来来回回的大船小船,一路太太平平。 霍惜很是松了一口气。谁不想旅途平安呢。虽然做了种种措施,但若遇上水贼也烦得很。 秦昌之有十来二十年没坐船出行了,很是兴致勃勃。哪里知道两个学生没晕船,他自已先晕了。好在吃过晕船药,很快也缓了过来。 带着两个学生,在甲板上教导他们一些书本上没有的知识。连几个旁听生都听得津津有味,连鲍康也听得认真。 “惜姐姐,我不怕坐船了呢。” “是嘛,真棒。” 霍惜不吝啬地夸他,把穆玠夸得小模样骄傲得很。他好喜欢霍家的姐姐,哥哥,弟弟,还有杨家婶婶,舅舅,等回了京他去母亲的墓前说一路的见闻给母亲听。 上一次母亲病着,都没逛过松江,这次他要替母亲好好逛逛。 几个孩子在船上玩得开心,船上简单弄出来的饭食他们都吃得开心得很。 这次霍二淮没跟来,只把一船糖运进城,霍惜留他在城里和杨氏一起办舅舅的婚事,她娘有个人在身边给她出出主意,心也能定一些。 没几日,船到了松江。 一行人上了岸,先去找了客栈住。奶娘那个小院,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再说有秦先生在,也不方便。 逐风领着秦先生等人去了客栈,霍惜没去,带了香草和夏荷去了铺子。 还没到铺子,见着自家铺子隔壁有个熟悉的人影,她脚步顿住了。 伍大有?他怎么来松江了? 他不在平江和他的后妻幼子在一起,跑松江来了?是一家人都来了吗? 见他在广丰水隔壁铺子,来来回回地忙活,装货卸货,迎来送来,霍惜目光闪了闪。 怎么奶娘不跟自己说这事?外叔祖也没说? 霍惜转身。 “姑娘,不去铺子了吗?” “不去了。”带着香草和夏荷去寻奶娘。 广丰水的生意做大后,如今织坊里已请了五十多个女工,又买下一处大院子,改成织坊,每月织的棉布,绸布都往京城运。绸布都运出海了,棉布留在各铺子里卖。 奶娘见到霍惜高兴地很,拉着她哦哦叫着上下打量。 “奶娘,我好着呢,看,又长高了一截。” 奶娘欢喜地直点头,又往她身后看,只看见两个丫鬟,不见霍念。 “念儿也来了,等他安顿我再带他看你。”拍了拍她的手安抚,指着夏荷:“这就是夏荷。” 奶娘立刻拉着夏荷打量,想在她脸上寻些旧人的痕迹。夏荷没听霍惜说过奶娘的事,一脸疑惑,霍惜只道:“她认识你娘。” 夏荷一听立刻觉得奶娘亲近了起来。 见奶娘说不出,夏荷心生同情,主动和奶娘说着她一家的事。奶娘拉着她直抹泪,拉着她,不时指一指霍惜。 “姑娘待我好,以后我会一直呆在姑娘身边,伺侯好姑娘。”奶娘不住点头。 马嬷嬷安排好事情,也出来了,看了踏月一眼。 踏月朝她拱了拱手,她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就带着霍惜她们回了小院。 “奶娘,伍大有怎么来松江了?他一家都来了?奶兄呢?” 奶娘垂了头。霍惜看着有些焦急,奶娘是个心善心软的人,是斗不过伍大有的后妻的。 正焦急,马嬷嬷叹了口气:“他后娶的婆娘没了,说是赌输了钱,去打酒喝,然后掉到河里淹死了。” 啊?霍惜很是吃惊。 “伍大有也不想呆在平江,想着你奶兄在松江,就卖了宅子,带着继女和小儿子到松江来了。他自已当过掌柜,是有一些本事在身上的,见广丰水旁边的铺子招人,便过去应征,在里面当了个小管事。” 霍惜默了默,“那他来多久了?” “没来几天,你是收到你奶娘的信来的,还是还不知此事?” 霍惜摇头:“我没收到奶娘的信啊,我方才想去铺子的,看到伍大有,我没过去,就先来找你们了。” 奶娘拉着她的手哦哦几句,马嬷嬷解释:“他一来,你奶娘就给你写信了,想让你不要往松江来,怕他认出你,没想到你自己跑来了。” 霍惜眉头皱了皱:“那奶兄呢,和他爹住一起了?” “那倒没有。伍大有带着继女和小儿子租了一处小院子,你奶兄还是和我们住。不过时常会带点东西去看两个孩子。” 马嬷嬷才说完,奶娘拉着她的手哦哦地想说些什么,霍惜一时没看懂。 “奶娘你慢些比划。” 马嬷嬷便替她解释:“你奶娘说,她交待了你奶兄,让他别把你的事透露出去,你奶兄应了。说不会跟他爹说你的事。” “那伍大有来看过奶娘吗?” 马嬷嬷叹了口气:“来的。见你奶娘说不出话了,还抹了一回泪。几乎每日都来和你奶娘说几句话。给你奶娘带些吃用。” 见奶娘低着头,霍惜拉着她的手:“奶娘,你还想着他吗?还想跟他过日子吗?”伍大有都撇下奶娘,另外娶妻了。 马嬷嬷看她默默垂泪,心里也不好受。 拉着霍惜出了屋子:“其实算起来,你奶娘和那伍大有还是夫妻。毕竟你奶娘当年没死。” 霍惜眉头皱了皱:“可他另娶了。” “妻在另娶,按律例,后娶的妻子只能判离或只能为妾。伍大有只不过娶了个妾,你奶娘还是他的妻子。”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她有她的人生 [] 按霍惜的想法,伍大有既已另娶,跟别人还生了孩子,奶娘就该离开他,不要回头了。 可时下男人纳妾是极寻常的事。且他们中间还有个伍成业。 奶兄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在京城也是过过一段美好日子的。 “你奶娘觉得她现在口不能言,伍大友愿意来找她,她还觉得自己拖累了他,配不上他。” 马嬷嬷叹了口气:“你奶兄总会成亲生子的,你奶娘有个伴,也挺好的。她这样,也找不到甚么好的男人,愿意接近她的不过是图她每月的银子罢了。” 霍惜默了默。 回到屋子,蹲到奶娘面前:“奶娘,以后奶兄成亲了,你跟我过,我会俸养你的。你不用担心老来无靠。” 奶娘哭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她的宁姐儿是个好孩子,但她不想连累她。 “那个伍大有,他还带了两个孩子……” 奶娘却只是哭。 霍惜叹了口气。 出了小院,在铺子对面找了间茶肆,一边喝茶一边看斜对面的伍大有。 见广丰水来了货,他也上前帮忙,帮着奶兄搬上抬下。有时候奶兄也会帮他搬搬抬抬,站一块跟他说几句话。 霍惜郁郁地喝了半肚子茶水,趁着伍大有离开,把奶兄叫了过来。 伍成业见到霍惜很是高兴,但见她神情淡淡地看着她,且从她的位置是能看到对面铺子的,心里咯登一下,有一丝紧张。 “我,我爹才来几天,我娘给你写信了的。你放心,我没跟我爹说你的事。” “嗯。” 伍成业见她还愿意相信自己,大大舒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了她一眼,手脚有些不知怎么放。 急忙开口表决心:“我不会说的,刀架脖子也不会说的。”言词旦旦。 霍惜不置可否:“你让他去找奶娘了?” 伍成业头低了低,手指搓着,“我娘可怜,我爹能陪她说说话。” “可你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让奶娘帮他养孩子?你不心疼心疼你娘!” 伍成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有些害怕这个妹妹。 “我爹把那家留的宅子卖了,过几年姐姐就能嫁出去了,给她一部分当嫁妆,剩下的留给弟弟。弟弟懂事,也长大了……我爹能养活他们,不会拖累我娘的。” 霍惜看他着急辩解,静静地看着,半晌,说道:“不然我把奶娘带走,你跟你爹过?” “不成!” 伍成业看了霍惜一眼,“妹妹你放心,我能养活我娘。我爹他不是坏人,他看到我娘还活着,还高兴地哭了一场。我娘,心里也是想着我爹的……我爹去看她,跟她说话,她脸上都带着笑……” 他想娘和爹在一起,这样才是一家人。 “真的,我能养得活我娘的。我现在一月有一两月钱了,还有奖金,年底还有分红,一年能有二十几两银子,我都让我娘收着。” 霍惜直直地看着他,也许在奶兄心里,是盼着有爹有娘的吧,盼着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 霍惜有心安排好奶娘,但她也不能替奶娘做决定,她有她想过的人生。 只好把这事按下。在松江查完铺子,把一船的糖卖了,又带几个孩子看了几天热闹。 这天铺子把在松江各地采买来的几车棉线送到作坊,霍惜便跟着一起去了作坊。 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正在院里跟奶娘说话,也不知在跟奶娘说什么,最后还推了奶娘一把。 奶娘朝她比划,她还把奶娘的手挥掉了,声音有些大,霍惜都听到了:“一个哑巴,别比手划脚的,没人有耐心看!” 说完转身就走,见到离她几步远的霍惜,脚步顿了顿。 霍惜冷冷出声:“她是这个作坊的管事,你一个织工,是不想干了?” “我才不是织工,谁稀罕!” 说完从霍惜身边走开,霍惜愣了愣。 朝奶娘走了过去,“奶娘”,走过去扶住她。奶娘会变哑,都是因为她和念儿,她不是哑巴,她曾经温柔地给自己哼小曲哄自己睡觉。 那女孩,听到霍惜的称呼,回头看了霍惜一眼,走了。 “那人是谁?”霍惜回头,人已经走得没影了。 奶娘比划完,霍惜愣了愣:“是伍大有的继女?” 奶娘点头。霍惜眉头皱了皱。找了马嬷嬷。 见霍惜问起,马嬷嬷叹了口气:“她对你奶娘有敌意。你奶娘还活着,她娘就是妾。而原本伍大有是入赘她家的,现在伍大有带她和幼弟离开家乡,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原本就不舒服。原来你奶兄是拖油瓶,现在变成她了。她怕是不想看到你奶娘和伍大有在一起。” “嬷嬷,让奶娘跟着我过日子不行吗,奶兄想跟他爹过就让他过去吧。” 马嬷嬷看着她,笑了笑,这是个心善的孩子。 摇头:“你奶娘不想连累你。而且她有亲儿子。伍大有经常跑来陪她说话,也能看懂她的比划,你奶娘需要一个伴,这个伴,你,甚至成业都不能代替。伍大有现在带着三个孩子,也找不着什么好的人家,他愿意跟你奶娘凑合过,且先这样吧。” 霍惜带着奶娘到客栈,和念儿陪了她几天,奶娘给念儿做了好多衣裳,看着他活泼健康,一脸的宠溺。 住了几天,送奶娘回去的时候,不巧撞见了上门寻奶娘的伍大有。他提着一大袋东西,见奶娘被一个少年搀着,愣了愣。 奶娘握着霍惜的手紧了紧,上前接过他的东西,挥手让他离开。伍大有见他们进了院子,还把门关上了,愣在门口半晌,这才走了。 他倒没有多想,只是想着孩他娘跟那少爷那么亲密,像对待成业那样亲,有些奇怪。频频回头,最后一脸疑惑地走了。 找伍成业问了几句,伍成业说那是作坊东家的儿子,搪塞了过去。伍成业就没多想。 “您让马嬷嬷跟我回京?”霍惜有对奶娘的决定些惊讶。 奶娘和马嬷嬷在一起相处那么久,在她没找到奶娘之前,二人姐妹般相依为命。而且作坊还需要马嬷嬷,奶娘是没法管理作坊的。 马嬷嬷早已知道她的决定。 叹了口气:“你奶娘放心不下你。原本我们就说好,等你长大,我们二人到你身边去,没想到你把你奶兄送了来。现在伍大有又过来了,我走,你奶娘也不会孤单。” 奶娘在一旁连连点头,一通比划。 “你奶娘说你马上及笄了,让我到你身边帮你。”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马嬷嬷 [] 自那天霍惜被伍大有见到之后,奶娘心里就提着心,生怕伍大有看出端倪。 催霍惜带着马嬷嬷离开。 马嬷嬷领着霍惜去见了织坊里一个叫赵娘子的女工,打算提拔她当作坊管事。 总管事还是奶娘,让那个赵娘子协助奶娘,日常管理女工。 赵娘子男人没了,只生了一个女儿,被婆家扫地出门,幸得奶娘和马嬷嬷收留,母女二人才在织坊呆了下来。 她手艺很是不错,又记着奶娘和马嬷嬷的活命之恩,很是忠心耿耿,且外头无牵连,当管事最为合适。 霍惜见了她一面,与她聊了几句,对她的人品很是认可。但当管事,霍惜更看中她的女儿赵秀。 赵娘子手艺不错,但为人有些面,软和,怕是镇不住织工。但她女儿赵秀是个泼辣的,当初能跟着自个娘亲脱离父族,对母亲不离不弃,一直护着她。霍惜很是看好她。 不过她年纪太轻,才十五六岁,怕别人不服她。 霍惜赏了赵秀一个荷包:“我对你很满意,你帮着你娘把织坊管理好,东家不会亏待你。”打算把她当储备管事。 赵秀得到霍惜的肯定,很是开心,“小东家放心,我一定帮着周管事和我娘把织坊管理好。” 等秦昌之带着几个孩子在松江各处游历回来,霍惜便准备带着马嬷嬷离开。 临行,把奶娘住的院子的房契给了她,并给她留了一千两银子:“这些您自己悄悄藏着,谁也别给。若遇到事,就给我寄信,去铺子找人帮忙,若想跟着我,我就来接您。” 奶娘哭得不能自抑,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听着她嘶哑的哭声,霍惜心里极不好受。 找到伍成业:“你爹那个继女,看奶娘不顺眼,你需得提防她,不要让她伤到奶娘。” 伍成业连连点关:“妹妹你放心。她是我亲娘,我会看顾好我娘的。我爹那个继女你不用担心,她很快就嫁出去了。” 霍惜见他心里有数,点头:“将来你成亲,可以在铺子里领一百两银子。日常不要累着奶娘,务必照顾好她。若将来你们待奶娘不好,我会来把她接走。” “妹妹放心。”伍成业对着霍惜连连保证。 霍惜带着马嬷嬷登船离开。见奶娘被伍成业扶着,连连抹泪,不肯走,跟着船沿着河岸疾走。 霍惜看了心里很是不好受。马嬷嬷站她身旁,也颇为伤感,脸上落着泪。 “好在你找到了你奶娘,不然她这辈子还不知多苦。”眼前这孩子找到了她,又把她儿子送到她身边,现在男人也到她身边了,她枯寂的心,总算活了过来。 奶娘的身影在岸上成了一个小影,直至再也看不见。 霍惜在甲板上坐了下来,吹了一会江风,总算去了一些伤感。 问挨她坐着的马嬷嬷,“我奶娘是太寂寞了,想有个伴听听她的心声,马嬷嬷呢,你也只比我奶娘大两岁,你一个人不觉得孤单?” 马嬷嬷听懂了霍惜潜在的意思,摇头:“我自入了宫,就断了嫁人的想头。出宫时没改变想法,现在更是不会改变。” 一辈子说长不长,如今黄泥土已埋半截,这样是过,那样也是过。自在舒心就好。男人要是没找好,连清静的日子都没有,又何苦来着。 霍惜扭头看了她一眼,马嬷嬷给她的印象一直清清冷冷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不露于表面,像把自己封在一个厚厚的壳里,轻易不展露真心。 但她对奶娘是真的好,当亲姐妹一样,对小孩也很和善,给了念儿最大的温情。 香草和夏荷都不敢往她身边靠近,但念儿却不怕她,经常拉着穆玠隔一会就跑到她身边,嬷嬷嬷嬷地叫,马嬷嬷就朝他微笑,不时在他小脑袋上抚一把。 而望向穆玠的眼神里却有些复杂。 她的旧主因为他的皇帝外祖,在宫中自尽了,但她也因此从那禁锢人的地方出来了,得以重见天日。 “哥哥,马嬷嬷是不是不喜欢我?” “啊?才不会。马嬷嬷和奶娘最喜欢小孩,她们给我做了好多好多衣裳,可漂亮了!” “可她刚才都没摸我脑袋。” “啊?那一定是嬷嬷忘记了。我帮嬷嬷摸一摸。”说着就伸手往他脑袋上伸去。 “不给摸,不给摸!”穆玠捂着脑袋转身就跑, 念儿就嘎嘎笑着去捉,二人在甲板上追逐,跑累了又躺上甲板上眯眼看天上的云彩,争着说它们都像什么图桉。 穆玠有些不舍:“这么快就回京城了。” “弟弟你不想回京城吗?我想我爹我娘和安安了。” “我也想我父亲,想哥哥,想庶祖母。”可他还想多玩几天。这一趟出来可真好玩。是他不曾体会过的日子。 “等下次我们再一起出来。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先生定会再带我们出来游历的。” “嗯。先生在画画,我们去看!”二人翻身坐起,手拉手往秦昌之那边跑去。 不一会,霍惜就听到两人清亮的读书声传来。嘴角翘了翘。 杨氏和霍二淮见霍惜把马嬷嬷带了回来,高兴得很。听说奶娘的男人去找她了,有点意外,但很替她高兴。觉得奶娘终于有人陪着了,心不用那么苦了。 霍惜觉得他们想的跟自己想的都不一样,若自己是决对不会吃回头草的,但她爹娘却欢喜于奶娘能够破境重圆。 叹了一口气,跟着杨氏她们忙起杨福的婚事。 马嬷嬷对这些人情世故熟悉得很,什么章程什么规矩说得头头是道,很快就把忙得像乱麻一样的杨氏解救了出来。 杨氏忍不住跟霍惜念叨:“这马嬷嬷果真厉害,不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能比的。将来有她在你身边,娘放心得很。” 杨福婚事前三天,沉千重赶了回来。还带回了一对母女,把她们安置在他的宅子里。 霍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年,她和沉掌柜也买过不少奴从,只以为也是一样。没想到杨氏却悄悄说,定是沉掌柜看上了人家。说那个当娘的,瞧着年纪也不大,正般配。 沉掌柜自沉洛的母亲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要考虑人生大事了吗? 马嬷嬷却笑笑:“为什么是那个年纪大的?不是是那个年纪小的呢?” “啊?”霍惜和杨氏都惊呆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杨福大婚 [] 沈千重带回的母女俩,当娘的瞧着四十岁左右,当闺女的瞧着十七八岁,虽脸色苍苍,但母女俩瞧着都是一副好颜色。 “沈掌柜真的看中那当女儿的?” 杨氏不敢信,但又忍不住相信马嬷嬷的判断力。 这些天,马嬷嬷帮着她料理杨福的婚事,及整理内务,杨氏对马嬷嬷的敬仰之情,如那秦淮河水,绵延不绝。 马嬷嬷笑笑:“有年轻靓丽的不要,干嘛要一个黄土埋半截的?沈掌柜又不缺钱。” 霍惜很是赞同马嬷嬷说的。 沈掌柜可不缺钱,他做为大掌柜,这些年光分红,一年就能得不少钱,存了这好些年,应是存了不少。 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有姿色的呢?就是女人见着年轻好颜色的男人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沈掌柜在外头应酬,经常有人给他介绍,打着给他送丫头的名义往他身边塞人,他拒过不少,就没动过心思。怎么这回春心萌动了? 沈洛原是住霍家多,他爹经常不在家,他一个人也料理不了自己。 后来他爹虽然给家里买了下人,但他还是往霍家跑。 小时候,有邹阿奶阿爷照顾他,给他做饭,长大了他也喜欢住霍家,只偶尔回自家住几天。这回见他爹带两个女人回家,一堵气索性把自己的书都搬到霍家来了,一副要在霍家长住的样子。 霍惜和杨福见他一副面色不虞的样子,打趣了他几句。 也没令他开怀。 “你都快成亲了,怎么你爹还不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沈洛有些别扭。自从小时候被杨福和霍惜救下后,免了他进宫当太监后,早把霍惜和杨福当一家人。这会也愿意敞开心扉对他二人说几句抱怨的话。 “我原先跟我爹说过,让他找一个的,他念着我还小,不想找。我就习惯了家里只有我们父子俩,这冷不丁,他带回一对,我这心里……”就是不舒服。 习惯养成后,一旦打破,就有点难以接受改变。霍惜理解。 “你这童生试都过了,明年再考一场,拿个秀才稳稳的,然后就该议亲了,再然后成亲,剩你爹一个人孤伶伶的,你瞧着不难受?”杨道说他。 杨福马上就要成亲了,激动得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就盼着被窝里躺个知冷知热的人。能理解沈掌柜,忍不住就替他说话。 “我没说不让我爹找,我就是……”就是别扭。 “那个女的,就比我大三岁!”他怎么跟人家相处?叫“母亲”?他叫不出口。叫甚么都不是,想想就别扭。 霍惜和杨福对视一眼,噗嗤就笑了,“要你选,你放着年轻的不要,要那个当娘的?” “我……” 沈洛觉得娶那个当娘的也不对,他爹还得给她闺女贴一笔嫁妆。梗着脖子:“娶就娶呗,干嘛让那个当娘的也住家里!” “你爹不是说了吗,她男人死了,就剩她母女俩了,不住一块,住哪里?你爹再出钱给她买一套宅子住隔壁?” 霍惜不满地瞪他:“还有,你读了这么些年书,孝道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沈洛想反驳,见霍惜面色不善,又抿紧了嘴。 “大户人家规矩多,怕是没这种女婿和丈母娘住一个屋檐下的,但咱普通老百姓,干嘛讲那么多规矩?我将来出嫁,若我娘愿意,我也带她一起住。还有娄姨和囡囡,囡囡出嫁,不带着她,她一个人要去哪里?你瞧你说的什么话。” 杨氏正想来寻杨福问些事,听见霍惜此话,眼眶就湿了,在眼角上抹了抹,转身走开。 马嬷嬷跟着她身边,笑笑:“感动了?” 杨氏连连点头:“我苦了十来年,没想到救了惜儿和念儿,剩下的都是甜。” “所以,好人有好报啊。” 杨氏嗯嗯地点头:“将来我和他爹就愿意跟着惜儿和念儿过日子。就是没有安安,我们也不觉得遗憾。” “你和老爷都是心善的,定是上辈子积了功德,才换来如今的福报。小姐和大少爷,也是前世攒的福报,才遇上你们。” 沈千重那边把母女俩安顿好,隔天就正式把她们介绍给了霍惜等人。 那母女俩是沈千重在通州遇上的。 当娘的姓孟,男人去后,族人要抢男人留给她们母女俩傍身的财物,说都是族产,不肯留给她们,还给她女儿安排了一门婚事。 当娘的看不上,为了留住男人的财产,也不想女儿跳进火炕,连夜带着女儿跑了。 到了通州,慌不择路地躲到沈千重的马车里。被沈千重带到了北平,护了她们母女俩几个月,也护出了感情。 当娘的见沈千重是个可依靠的,把自家女儿崔元娘许给了沈千重,毅然决然跟着他南下。 杨氏听了她的遭遇,感同身受。 当年她爹娘还在的时候,也被人说绝户。他爹为了保住家财,才决定给她招赘。 女人在这世上犹如浮萍,男人没了,就跟没了根一样。没生个儿子,夫家不容,娘家也回不去。 若只生女儿,若遇上个好女婿,还有一口养老饭吃,若女婿不是好的,还得天天看女婿的脸色,活得艰难。 杨氏见那孟氏人品不错,又喜她性格坚毅,很快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拉着对方说了半天话。 崔氏见自个母女得了大伙的认同,松了一口气,当天就帮着杨氏料理起杨福的婚事来。 八月十八,杨福的吉日。 他的新宅里,披红挂彩,热闹非常。 杨福这些年忙活广丰水的生意,也颇认识了些生意上的朋友,发出去二百来封请贴,客人几乎都来了。 把他的宅子挤得满满当当。与霍家相熟的渔家朋友,都只能招待到霍家宅子里。 霍惜花了大价钱请了内城两家相熟的酒楼,把他们的厨子请到家里做婚席,又把作坊里的女工、工匠、伙计、船家、及琼花巷相熟的人请来帮忙,还是不够,后来多亏了裴家和万家,借了好些小厮和丫鬟,这才忙活开。 不然光她一家,每人生出八只手都忙不开。 吉时到,杨福穿着一身喜服,骑在马上,去秦家接亲。 秦家离杨福的新宅子不远,所以从秦家接亲后,又吹吹打打,绕着莫愁湖走了一圈,这才把新人接进了家门。让来莫愁湖游湖的人看够了热闹。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如人饮水 [] 酒足饭饱,离一坎二拉着他家少爷也跟着人群去闹洞房。结果到了房口,就见他家玠少爷穿着一身喜服,坐在门口。 “哥哥!”穆玠看见穆俨立刻就扑了过来。 穆俨伸手接过他,笑着在他头上抚了一把。和穆玠一起坐在门口的安安也跑了过来,仰头看穆俨,一脸期待。 穆俨也在他的小脑袋上摸了摸,安安便高兴得咧着嘴笑得开心,也跟着“哥哥哥哥”的叫。 让坎二希罕得不行,抱着他逗弄了几下。 穆俨见堂弟一身喜娃的打扮,笑道:“这是当了压床喜娃啊?” 穆玠开心地点头:“嗯嗯,杨家婶婶一下子就相中我啦!” 看了同样一身喜服的安安,“本来是要找一个女娃娃的,但安安哭着也要当喜娃,惜姐姐就说也让安安去,所以给杨福舅舅压床的就是两个男娃娃啦。” 见他还一副神情骄傲的样子,穆俨忍不住乐:“你还挺高兴?” 穆玠连连点头:“高兴!哥哥,玠儿太高兴了!”不仅当喜娃好玩,他还是头一次看人家成亲,看足了热闹,开心得很。 “哥哥,你看……”扯着身上的小挎包给穆俨看,里面一挎包的喜钱,金银裸子。 穆俨扫了一眼,哟,可不少,逗他:“家里也没少给你零用钱,怎么这么开心?” “这是我自己挣来的!”穆玠神情娇傲。 新人接回来后,霍惜怕他们走丢,就让人搬了凳子让他和安安坐在喜房门口,可以和喜房内的秦怀妤说话解闷,也可以拦住想进喜房的人。 后来闹洞房的人来了,他带着安安,很是尽职地把人拦住,收了好多喜钱才放人进去。见他们可爱,客人出手也阔绰,于是穆玠带着安安得了不少喜钱。 “要是舅舅天天成亲就好了。”安安也捏着他的小挎包高兴不已。 坎二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好,我一会就跟你舅舅说,让他天天成亲,好让你小子天天当压床的喜娃。” 离一和穆俨看着安安也是忍不住乐。 “玠弟弟,安安!” 霍念带着方琦和顾昱跑了来,见了穆俨主仆先打了招呼,然后去拉穆玠和安安的手:“走,哥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几个孩子对闹洞房没兴趣,拉着穆玠和安安的手就跑。 见几个孩子撒腿跑没影了,穆俨也转身走了。他其实对闹洞房也没什么兴趣,但就是喜欢这份热闹气。总忍不住偷偷多瞧两眼。 杨福的婚事办得极为热闹喜气。让琼花巷的人看够了热闹。琼花巷就没来过这么多权贵,各式华贵的马车,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看得人眼花缭乱。 津津乐道的也不止琼花巷的居民,来给杨福道贺的一众商家,见穆侯府的大少爷都来给杨福庆贺,都暗中打听。 怪道广丰水能在京城立足,原来背后的东家竟是西平侯府吗? 大家对广丰水不由得又重视了几分。 杨福大婚,来庆贺的人很多,但霍二淮和杨氏都没请霍家的人,只让在作坊学堂念书的霍苍和在广丰水当伙计的霍玄参加了喜宴。 霍惜发现宫子羿也没来,来的是他铺子里的管事。 管事的说大少爷到别的地方处理事情去了。霍惜这才发现,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宫子羿了,也不知出了何种棘手的事,让他连个音信都没有,不免有些担心。 准备等忙完杨福的婚事,去打听一二。 次日早晨认亲,几个孩子就改口叫舅娘了,把秦怀妤叫得脸色通红,杨福在一旁却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见舅舅一脸幸福样,霍惜心里也替他高兴。 小时候跟着霍惜在城里四处敲门卖秃黄油的小子,一晃就长大了,成亲了。 下午杨氏捧着礼金的账本给霍惜看,“昨天咱家竟收了好几千两礼金呢!”杨氏直咂舌。她跟孩他爹成婚的时候,收的礼金也不过二三两。 “大户人家孩子多,这婚迎嫁娶,光是收礼金就能过活了。” 霍惜忍不住笑:“娘,花费也多啊,聘礼,嫁妆,不得花钱呐?” “也是。不过兴许有那抠门的,出的少进得多呢,不也能捞几个?” 霍二淮就忍不住怼她:“若那家人是抠门的,他能收那么多礼金?抠门人遇上的不过是抠门人罢了。” 杨氏一噎,瞪了霍二淮一眼,霍惜在一旁就忍不住笑。 杨氏也忍不住笑,把账本推给她,霍惜接过来看,杨氏在一旁说道:“你舅舅说收的礼金都给你。你这次花费了不少,都让你收着。” “我不要,娘你给舅舅拿着吧。他现在开了府,又买了丫头婆子,家里各花销也多。” 见霍惜不要,杨氏也没多推辞,把账本收好,想起杨福搬出去住,有些怅然若失。 “你舅舅从生下来,就是你爹和娘在带他,把他从那么小养到大,这转眼就成了亲,搬出去住了。” 见霍二淮也有些不舍,霍惜忙宽慰了他们几句,问他们杨福小时候的事,又拉他们去准备舅舅舅娘明天的回门礼,夫妻二人这才没空伤感了。 次日,杨福和秦怀妤带着杨氏给他们准备的回门礼回了秦家。 两家离得不远,杨福便带着秦怀妤走了回去。快到秦家门口时,看见秦怀妩带着两个孩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还给车夫付了车资。 “怎的是雇马车来的?不坐家里的马车?”杨福满脸疑惑。 秦怀妤心里不好受,定是那家不肯给姐姐派车了。她成亲的那天,姐夫就没来,姐夫家里也没有一个人来,只姐姐带了两个孩子来了。 心里替姐姐难受:“姐。”叫了声朝她走了过去。 秦怀妩见被妹妹妹夫看见了,脸上有些不自在,“家里,家里的马车坏了。”试图解释。 “嗯。”秦怀妤面色如常,应完声,就去牵两个孩子。 秦怀妩见妹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两个孩子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和善的姨夫,一路问个不停,心里颇为感慨。 原本她并不满意祖父给妹妹说的这门亲事,觉得把妹妹说给一个小门户的商家,委屈了妹妹。 后来见杨福对妹妹和祖父弟弟嘘寒问暖,照顾周到,也就认可了这个妹夫。 可她男人却不屑于有这样的连襟。 在家里骂了祖父好些天,说祖父给妹妹找这样的孙婿,让他和这样的人成了连襟,丢了他的脸面。 妹妹成亲那天,他宁愿在家里睡觉,也不愿来参加婚宴,婆婆他们也觉得丢了脸面,不愿意来。连马车都不派给她。 秦怀妩眼神黯了黯。她现在反而有点羡慕妹妹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和你不一样 [] 宫子羿忙着处理铺子的事,晕头转向。 淮安才是宫家的大本营,在京城,他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但宫家几十年盐商世家,人手资源还是不缺的,很快就让他嗅出了不对的地方。 铺子财物都没什么损失,就是让他四处奔忙。 他很快就回过味来了。 是甚么人把他调出了京城?把他调出京城的用意何在?不是调虎离山,又不对京城的铺子出手,竟是什么都不图? 宫子羿把所有的人手都派了出去,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西平侯府头上。 他都以为手下查错了。西平侯府?他家跟西平侯府有什么旧怨吗? 对方是贵胄,他们不过是商贾,哪里敢得罪这些人。 最后宫子羿查到了穆俨头上。 想起那个在霍家见到的,风光霁月的侯府贵公子,宫子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西平侯府里,穆俨看着宫子羿的拜帖,嘴角扬了一个好看的狐度:“请他进来。”他若不是看姓宫的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岂会漏首尾给他? “宫子羿,见过穆家大少爷。” 穆俨朝他淡淡颌首,手往旁边一撇,示意对方坐下说话。 宫子羿道了声谢,在椅子上坐下。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不知是宫家,或是子羿哪里做得不妥,劳累穆大少爷操心。” “并无。” “那是为何?”耍着我玩? 穆俨笑笑,也不打算跟他打太极:“霍家娘子,已到及笄之年,家中正要议亲,宫少爷频繁出入,恐是不妥。还是说宫子爷还只当对方是贤弟?” 宫子羿被对方挑开心事,脸上有些羞赧。 “我确是才是她女儿身不久。但对方并不知我已知她的身份。我只是一时不知如何相处才没挑破,既对方有心隐瞒,我自当如旧。” “那你就是欺骗她了。明明已知,装着未知。” “并非如此。”宫子羿想辩解两句,一时又不知如何张口。 穆俨只淡淡地望向他。 宫子羿也看向他:“那穆大少爷呢?既然我贤……贤妹正在议亲,你频繁上门,就妥当了吗?” 穆俨挑了挑眉,“我和她家交情匪浅,自小就认识。且我堂弟还在她家养着。自是与旁人不同。” “穆大少爷此言差矣,论交情,我和她也是自小的情份,对着大运河水结拜的情分,当然也不是一般人家。” “那宫少爷是想继续当她的异性兄长呢,还是别的?你既已明知她的身份,还贤弟贤弟的叫,岂不是欺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穆大少爷无关。” “怎会无关,事关她的名声,我不会不管。” “穆大少爷又以什么身份来管呢?” 二人互相望向彼此,空中火花滋滋作响,谁都不肯先移开目光。 “你与她不合适。”穆俨声音清冷。 宫子羿愣了愣。 他倒没有想那么多。他先是惊诧于贤弟变贤妹,一时无法接受。这些年二人虽不曾时常见面,但经常有书信往来,他喜欢贤弟的风趣,她怼他,朝他翻白眼,他都觉得生动有趣。 他有烦闷之事,也愿意跟这个贤弟倾诉一二。 怎料一朝偷天换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特特找了机会来京城,想看看究竟,寻个答案。 现在被穆俨说了这样的话,他心里竟有些乱了起来。 “如何不合适?她是商,我是商,正正般配。”宫子羿是个不服输的,也不认为对方比自己高贵多少。 “她是商没错,但她家早几年前,不过是渔家,半点底蕴也无,你家不会看中她的。” 宫子羿是宫舫想培养的未来家主,大商世家,最讲究强强联手,以应对仕族对他们的迫害,霍家这样没底蕴没身份的,宫家决计看不上的。 既没结果,何必开始。 “你又如何得知我家会看不上她?我家数十年前,也不过是白手起家,普普通通百姓罢了。岂会看不起她家。再说我并不想靠妻族成就自己。” “你是你,你家是你家。除非你可以除族离家。” “我祖父和我父母皆是明事理之人。” 穆俨低头笑笑:“婚事也由着你?” 宫子羿噎了噎,他忽然想起祖父与他说过的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脑子忽然有点乱。 穆俨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又很快压下,为对方也为自己。 “既不能给她希望,就别去招惹她。” 宫子羿心中不甘,“你呢,就合适吗?你的身份很尴尬吧,明明是第三代西平侯的嫡长子,如今却成了大房嗣子,你与西平侯的爵位是彻底无缘了吧?不想被逐出侯府,当个旁枝,难道不想找个高枝攀?” 穆俨眼神冷冷地眯了眯。 宫子异笑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心中浊气出了不少。“既然穆大少爷也想争取她,那就公平一点,别在背后耍一些小手段。” 说完站了起来,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他原本并没有对霍惜生出很特别的心思,只不过朦朦胧胧的,让他看不真切,也辩不清自己的心意。只是不想失了这么一个有趣的贤弟。 可如今被穆俨激起心中的胜负欲。 别人越是不想让他做,他越是想做,别人越是不看好的事,他越是想做好。心中升腾起那股压都压不住的,即要喷薄而出的胜负欲,让他蠢蠢欲动。 既然你也想要,就一起来吧,公平竟争,看谁笑到最后。 花厅里,穆俨的嘴角牵了牵,又压下。原本他想把霍惜的身份捅给张辅的,现在他改变主意了。若宫家知道了小骗子的身份,怕是连夜捧着聘礼来求娶了。 他为什么给别人做嫁衣呢。 他又不傻。 “来人。” 乾三坤四的身影闪了出来,穆俨淡淡吩咐:“盯紧霍家上下和周围,不许把霍娘子的身份透露出去。” “是。”二人很快又闪身离开。 望着眼前的虚无,穆俨目光悠远。 我和你不一样,我若想娶个身份不相匹配的,从上到下,只会额手相庆,还会全力促成。嘴角笑得讥讽,又很快压下。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小助攻 [] 宫子羿又恢复了自带饭食往霍家蹭饭的日子。 杨氏对他的到来,很是欢迎,眉目带笑。 “好些日子没见婶婶,您看着又年轻了不少,跟我贤弟站在一块,人家还以为是姐弟俩。”把杨氏哄得哦,那叫一个开心。 杨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怕婶婶家供不起你一顿饭啊。” “这不是为了能多吃几顿嘛,怕婶婶觉得我能吃,不欢迎我来了。” “哪里的事,就乱说。你来,什么时候想来尽管来,婶婶欢迎着呢。” “好勒,我就知道婶婶最好了。除了我祖母和我娘外,婶婶是第三好的。我一看见婶婶就有多吃两碗饭。” 把杨氏哄得那叫一个身心舒泰。恨不得他留家里长住。 霍念拉着穆玠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很想翻白眼。这哥哥,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扭头一看,姐姐就站他们后面,一点不避人地翻着白眼,两个孩子忙捂嘴偷笑。 宫家哥哥这张嘴真是太能说了,把娘,杨婶婶夸得跟朵花似的,他要是没钱吃饭,去茶肆说书,定能得不少打赏。 他还贤弟贤弟地叫,眼瞎的毛病还没治好呢。想翻一个白眼,可他们不敢,他们是懂礼数的好孩子。 “忙完了?事情处理好了?”见他走来,霍惜问他。 宫子羿在两个孩子头上揉搓了一把,两个孩子顿时捂着乱糟糟的脑袋跑了个没影。 宫子羿看向霍惜,笑着点头:“没什么事,一些小事,都处理好了。” 霍惜点头,见他盯着自己,忙拿手在脸上摸了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宫子羿摇头,几次张了张口,想挑破她的女儿身份,但嘴巴张张合合,最终没说出口。跟贤弟说话自在,一旦叫了贤妹,怕是真要避嫌了。 他并不想。 霍家的氛围他很喜欢。他幻想的家就是这样的,和乐融融,说话玩闹肆意,不用守这个规矩那个规矩。霍家没有下人,贤弟最小的弟弟都自己吃饭。一家人热热闹闹。 他喜欢跟他们在一张桌上吃饭,轻松,自在。 自宫子羿恢复上门蹭饭后,也不再只带饭食了,还会给霍惜带些小礼物,也不独她一人,霍念霍安,穆玠三个孩子都没落下。霍惜只说他破费了,也没往旁的多想。 继宫子羿上门蹭饭后,穆俨只要有空,也必是来霍家报导的。 杨氏和霍二淮及几个孩子高兴得很,霍惜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对。这两人,是不是来得太勤了些?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那两人神色未动,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好像就只是极普通地到家里吃顿饭而已。 穆玠却看着与杨婶婶侃侃而谈,把杨婶婶和霍叔叔逗得哈哈笑的宫子羿,再看看自家哥哥,端坐那里,如一颗青松,只端茶来喝,也不会夸一夸杨婶婶,也说些漂亮的话,急得不行。 哥哥这样是不行的,要被嫌弃的啦。 这又不是自己家,要热情一点,要脸上带着笑的啦。 小跑了过去,拉着哥哥的衣襟,示意哥哥把头低了下来,跟他咬耳朵:“哥哥,你也夸夸杨婶婶好吗,你看她笑得多开心。” 见哥哥只面色淡淡往那边撇了一眼,这个操心啊。 “哥哥,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要跟大家说话呀,不然别人该嫌弃你了。”穆玠急得直跺脚。万一杨婶婶也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哥哥是来干嘛来了?家里又不是没有厨师做饭。来别人家,就只会坐着吃饭,坐着喝茶,话都不会说,哎呀,要急死他了。 见一旁杨婶婶又被宫子羿逗得哈哈大笑,哥哥还坐着不动,穆玠嘟着嘴跺了跺脚,小跑到杨氏身边:“婶婶,我哥哥也说你变年轻了,变得好好看呢。” 啊?大家都看向穆俨。 穆俨忙端起茶来喝,掩饰脸上的热意,他可没说过。 杨氏又羞又开心,在穆玠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哎呀,那婶婶多谢你哥哥了。把婶婶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穆玠点头小脑袋,极力为自家哥哥说话:“嗯嗯,哥哥说的都是真心话,婶婶你比昨天还好看。”他不想哥哥被嫌弃,哥哥不说,他就帮哥哥说。 杨氏抿着嘴忍不住笑。偷偷往穆俨那边瞧了一眼,哎哟,那爱端着的贵公子,还会说这样的话? 啧啧,真不容易。 霍惜简直没眼看。见穆玠还拉着她娘絮絮叨叨着他哥哥说这个说那个,而他那哥哥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娘勒,这真是笑不活了。 没眼看,没眼看啊。起身往屋外走去,快憋不住了。 她要是在屋里笑出声来,那贵少爷搞不好能当场跟她翻脸。 霍惜起身后不久,穆俨也终于忍不住起身,面色如常朝杨氏和霍二淮道了声告辞,就往屋外走。 见霍惜站在屋外,也只远远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霍惜看着他颇有一番落荒而逃的意思,忍不住大笑出声。真是太可乐了。 穆俨回到穆府,脸上的热度还没散去。最近几天是不能再去霍家了。 程氏听说他回来,让人把他叫了去。 她这个儿子好几天不在府里吃饭了,回来得也晚,她好些时日没见到他了,只以为他忙,便吩咐厨房每夜都给他炖些补身的鸡汤。 “婶娘。” 程氏抿了抿嘴,才道:“俨儿,你也十九了,之前大师说你不宜早婚,这会可以了吧?永康侯府的三姑娘听说都定了亲,马上要出嫁了。” 见穆俨不说话,叹了口气:“这议亲一时半会也不能成,走完六礼,需得一两年时间,再耽搁下去,好的人家都轮不上咱家挑了。” 穆俨见她着急,这才开口:“婶娘,我这身份,好的人家也不见得会乐意。” “怎会不乐意?你文才武略哪样不比别人强?将来即便要搬出侯府,凭你的能力,怎样不能挣一份前程?” 在程氏看来,儿子哪哪都好,即便儿子跟爵位无缘,只凭儿子自身的能力,将来也能挣一份前程和家业出来。 儿子到现在连个通房都没有,洁身自好,将来小两口还不是一心一意的过日子?分府出去,简简单单的,有什么不好?凭什么看不上她儿子?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她合适 [] 穆俨望着眼前的程氏,心下生暖。 如今肯为他打算的,也惟有他这个生母了。 “婶娘不必忧心。姻缘大事上天自有安排,该是我的她也跑不掉,不是我的,也求不来。” 程氏眉头皱了皱,怎的这般悲观?看了他一眼,忽然心有所悟,脸上挂着惊喜:“俨儿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吗? 穆俨默了默,“只是觉得她合适。” 呃?就只是合适?“那……凭咱们的家世,还求不来?” 穆俨笑了笑:“我不想强迫她。且世间男子,也不独我一个,婶娘眼里我最好,或许在旁人眼里,并不是。” 程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穆俨已起身,“夜了,婶娘该歇息了。我回房了。” 程氏愣愣地看着儿子走远。 儿子的背影,明明挺拔如松,却她却觉得那身影里有几分寂寥。程氏忍不住一阵心酸,拿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既是俨儿喜欢的,不管是谁,是何身份,她亲自上门去求,也要帮俨儿求了来。 她不想儿子那么苦。 穆俨回到书房,写了一晚上的大字,才让自己的心静了下来。又在书房枯坐半晌,这才睡了。 次日天蒙蒙亮,穆俨起身,在校场练了一个时辰功夫,和离一坎二对打,酣畅淋漓,这才收拾妥当,去了锦衣卫。 如今皇帝还在北边,也没有召他,他便仍回锦衣卫办差。 而程氏憋了一夜,直等到穆俨出门,才让人叫了坎二过来。 之所以叫坎二,是觉得这孩子比离一好套话。 只没想到,程氏才问坎二:“你家少爷喜欢的是哪家姑娘?”坎二听了比程氏还懵圈。 “少爷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眼睛瞪大像铜铃。他几乎天天跟少爷在一起,怎么不知道少爷有喜欢的人了? 程氏也愣怔半晌。 难道她昨天听错了? 把昨天的情形跟坎二说了一遍,还无比肯定,她家儿子定是有喜欢的人了,才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 坎二听完,舒了口气,还以为少爷和离一瞒他呢。他就说没有的事,少爷明明没有喜欢的人。 “少爷也没说他有喜欢的人啊,只说了她合适。少爷就是没有喜欢的人,才觉得哪家的姑娘都合适的。”定是这样。不过,这个她是谁呢?谁合适? “莫非是永康侯家的三姑娘?少爷同窗徐三保的姐姐?少爷还在国子监的时候,她就经常堵门口送汤食送糕点的,勤快的很。” “闭嘴。”程氏低声训斥,“那姑娘都订了亲了,瞎说什么?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看你家少爷不捶你。” 坎二作势捂了捂嘴,又憋不住:“啊,她都订亲了?不等咱家少爷了?” 程氏身边的刘嬷嬷只想抚额,“快闭嘴吧你。还说!” 坎二立刻如闭紧了嘴的蚌壳,不说话了。 程氏也心累,见问不出什么,挥退了他。 “夫人,要不咱再叫离一来问问?”那坎二瞧着不靠谱的样子。 程氏想了想,摇头:“算了。俨儿心苦,等他愿意说的时候,我再问吧。” 坎二还一路想着少爷说的那个合适的人是谁,没看路,差点跌在门槛上。还好离一扶了他一把。 歪头沉吟:“你说,咱们天天跟着少爷,也没看见少爷喜欢哪家姑娘啊,少爷到底是觉得哪家姑娘合适的?” “什么喜欢,什么合适的?”离一一头雾水。 “就夫人说的啊……” 坎二立时就把程氏叫他去问话的事说了一遍。 见离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捅了他一下:“你说,少爷说的是哪家姑娘合适?咱天天跟着少爷,也没见他去找哪家姑娘啊?” 离一大抵心里有数了。 但不打算跟这个呆子说。怕他说漏嘴,坏了少爷的事。只道:“你时时跟着少爷吗,现在不还是少爷在外头,你在府里?” 啊?也是啊。坎二摸了摸脑袋,“难道少爷趁我们不在,偷偷跟哪家姑娘幽会去了?少爷难道是开窍了吗?” 离一胸闷气堵:“你以为少爷跟你一样!”还不开窍。少爷都不知心里多明白。 说完叹了口气。 少爷是认为霍娘子合适吗?霍娘子原本的身份与少爷自然是门当户对,可现在的身份……也合适。一个不构成任何威胁的妻族,上头和西南那边怕是都乐见其成。 秋风起,不止蟹脚痒,人心也痒。 继杨福成亲后,九月中,沈千重也低调又不失热闹地办了他的婚事。 沈洛已经对他爹的再娶想开了,父子二人也畅谈了一番,见儿子不反对,沈千重才热热闹闹办起他的婚事。 成亲那天,沈洛还大大方方请了他好些同窗来参加他爹的喜宴。 做为广丰水的大掌柜,生意场上交好的商家,朋友,来的可不少。 琼花巷又热闹了一回。而这回业务已纯熟的穆玠,自动自发地拉着安安跑到沈千重面前自荐,说想当他的压床喜娃娃。 两个孩子扑闪着一双黑眼睛,带着满脸的期盼,沈千重立刻就允了。 兄弟二人一蹦老高,喜服都不让沈千重费钱做,穿上杨福舅舅成亲那一套,就开开心心过去压床了。 又收了一兜的喜钱,把兄弟俩高兴坏了。 原本不懂钱为何物的安安,也被玠哥哥带着知道钱的可贵了。就跟他哥哥霍念小时候一样,那会他还不会说话,在船上见一家人数钱,就会上前拔拉几枚铜板藏起来了。 穆玠和安安二人在喜宴后,还专门到作坊,花了一些小钱钱,请工匠帮着做了两个木匣子,专门用来放他们的喜钱。 还天天盼着再有人请他们去当压床喜娃娃。 还别说,不知是羡慕杨福和沈千重的婚事,想沾一沾喜气,还是真心喜欢那两个孩子,后来琼花巷倒还真的请小哥俩去当了几回压床喜娃。 此事传回穆侯府,把四老爷穆昕和颜氏都给乐坏了。 哎呦,这玠儿是掉钱眼里了吧。也不曾缺他花用啊,怎的这么想赚银钱? 穆昕忍不住去看他,本想接他回府的,穆玠愣是不肯回。每次也只休沐回去住一晚,次日又跑回穆家去。 穆昕见儿子在霍家住得开心,身子康健了,也开始练武了,也就随他去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谁的爹娘 [] 这个冬天成就好事的还有上庸的李家。 李家自几个孩子渐渐长大,就头疼上了。 他们哪怕婚迎嫁娶也不能离开流放地。做亲的对象,要么在同样是罪人里划拉,要么只能跟周边村子的庄户人家结亲。 哪怕他们这些人都曾为官做宰,但如今一朝沦落为罪人,庄户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他们,愿意跟个罪人结亲。 不过李帜长得俊秀,为人又谦逊有礼,再加上李家在霍惜的帮扶下,把日子过起来了,看中李帜的人其实还不少。他是长子长孙,将来的家业还都是他的。 来打听的人很多,但奈何李帜的亲娘苗氏瞧不上村里的庄户人家。 娶个不识字,不懂料理家事的孙媳,其实马氏和李石勉心里也不舒服。但自家就那个条件,也只能矮个里拔高个,苗氏也正准备捏着鼻子认了。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吉祥铺子的柏掌柜上门来了。 极力举荐自家的大女儿。 李家一家人,那是又惊又喜。 相看那天,见了柏家那个叫柏云苓的女孩后,一家人从老到少,个个千肯万肯了。李帜更是整张脸都红透了,人家姑娘大大方方的,他却羞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两家很快就议定了亲事。 柏远志的妻子詹氏看着李家送来的聘礼,也没再说一些抱怨的话了,心中满意。柏远志直说她势力眼。 “我亲生的女儿,我还不能为她打算?就你,千挑万选,给女儿选一户流放的罪人。我们一家可是放了奴籍的,如今是良民,你让咱宝贝女儿嫁到流放村里,你也舍得!好像云苓不是你亲身骨肉一样。” 詹氏最开始觉得她男人一定是昏头了,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流放的罪人,即便儿子跟着李家做学问,也用不着牺牲女儿的一生。 当初极力反对,不惜要带两个孩子回娘家,也不同意这门亲事。 柏远志说服了她许久,再加上女儿大大方方地说想看看那人再决定。詹氏才想着看看再说。 没想到等看完人后,女儿先肯了。她夙来疼女儿,见李帜确实人才出众,并不像一般的流放罪人那样,颓废,邋遢,不愧是清贵人家养出来的。心里也有几分肯了。 “那李家真的有贵人相助?”詹氏有些不相信。 “我能骗你?”但柏掌柜记得主子的托付,并没有跟詹氏多说。 只道:“李老爷子毕竟是国子临曾经的祭酒大人,桃李遍天下,当初他只是被牵连,只要朝廷大赦,再有贵人和他的学生运作,他一家不是不能有更好的前程。咱一家虽脱了籍,但想攀上这样的清贵人家,那也是攀附不上的。如今这样的机会多好?” “是啊,娘,若不是他一家落难了,哪里能看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咱们什么人家?咱们也不缺吃喝,银钱也存了些,还是良民。”詹氏不满意父女二人自贬身价。 “就是良民,人家还不一定能看得上咱们。” “就是,你还没女儿明白事。” 詹氏忿忿地剜了父女二人一眼,这父女俩就知道哄她。 “以后过得不好,可别回娘家来哭。我可不带搭理你的。”男人是她自己选的,日子是她自己要过的,她可不管。 话虽如此,但自订了亲,詹氏就一门心思地操办起女儿的婚事来。 李家自从把李帜的婚事定下,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苗氏对未来儿媳这个身份还是有点不满意,但已经是之前说亲的所有人家里,条件最好的一个了。 且那柏云苓,瞧着明朗大气,又识文断字,是个大大方方能当家理事的媳妇,苗氏心里忍不住开心,也开始准备起儿子的亲事来。 “这事,得跟宁姐儿说一声。让她也替他大表哥高兴高兴。”苗氏看向马氏和李石勉。 马氏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李石勉就拉住了她,“走,走,你给我磨墨去,我给宁姐儿和念儿说说他大表哥这喜事。” 进了房,马氏瞪向李石勉,“你拉我干嘛,我且得好好说她一顿,打量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李石勉叹气:“她也是为了帜儿。如今家里日子虽过得好了,但拿得出手的聘礼也无。” 马氏皱眉:“咱们从宁姐儿那里得的东西太多了,那孩子还没及笄,带着念儿在市井隐姓埋名,咱们不帮她,还时时指着她。我光想着心里都揪着疼。” 马氏在屋里坐下,想起她可怜的两个孙孙,不住地抹眼泪。 她的柔儿去的太早,留下两个孩子在市井吃苦,骨肉血亲没一个帮得上忙的。想起来她的心就生疼生疼。 李石勉在一旁安慰许久,马氏才好了些。 “你快给孩子写信吧,我也添几句。我想他们了,也不知念儿长得什么样了。”她可怜的孙孙,血脉骨肉,只有一个姐姐在身边。 霍惜收到老两口千里迢迢寄来的信,已是十月深秋。 庄子里已收了晚稻。蚕茧也收了最后一茬。今年又是个丰收年。 经过两年的试验,蚕的成活率大大提升,今年养了四回蚕,桑田又采用密植法,一亩桑田一年能得六石蚕茧。今年几个庄子光卖生丝就能得银好几万两。还有嘉湖地区佃桑田农户交的租子还不算。 开了海禁,海上丝绸之路更是达到鼎盛。霍惜身处江南,处在丝绸业的中心,自然是要分一杯羹的。 把生丝运到了松江,让织坊把他们织成绸布,以备明年出海之用。 忙完这事,就收到外祖的来信。 看到大表哥婚事有了着落,很替他高兴。 看完信把信给念儿看,念儿看完,高兴完,忽然问她:“姐姐,这个外祖父外祖母是谁的爹娘?我们回杨家村拜祭的不是娘的爹娘吗?” 怎么他有两个外祖父母? 霍惜愣住了。 霍念小的时候,她哄着他,说是外祖父母,念儿也没多问。开开心心地跟他们写信,从没认几个字涂黑圈圈开始,一直写到后来字越写越好看,每回都能得外祖父和舅舅的夸赞。 现在他长大了,不好哄了。 所以这是谁的外祖父母?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是什么人 [] 霍念目光灼灼,眼睛里都是探知欲。 霍惜张了张嘴,又闭上。念儿还是太小。她现在还不能告诉他,这是念儿的亲外祖父母,与他们是骨肉血亲。 “姐姐?” 霍惜回神,一边把信收好,一边说道:“这是姐姐和念儿的外祖父母。念儿只需这么记得就行。他们疼念儿,现在不能来看念儿,等将来念儿再大一点了,姐姐带你去看他们。” “他们为什么不能来看念儿?” “他们在很远的地方,而且不能离开居住的地方。但我们可以去看他们。” “为什么不能离开居住的地方?” 霍惜愣了愣。感到自己说漏嘴了,很严肃地跟霍念说道:“这事念儿不可再跟旁人提起,只需心里记得就行。也别问爹娘,可知晓?” 见姐姐神情严肃,霍念认真地点了点头:“念儿知晓了,谁都不说。念儿可会保守秘密了。” 霍惜笑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念儿口风确实很紧,这是个懂事的孩子。遂放了心。 但这回霍念却不像小时候那般,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他会思考了。 夜里想了半天,才发现姐姐说的是,‘这是姐姐和念儿的外祖父母’,姐姐把安安忘了? 他们明明每年都回杨家村祭拜外祖父母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外祖父母。而且是姐姐把安安忘了,还是就只是他和姐姐的外祖父母? 安安是娘生的,他可看见了的。只有娘不同才有不同的外祖父母。 啊,难道他和姐姐不是娘生的?爹娶了两个娘? 霍念吓得从床上翻坐起来。他爹娶了两个女人?像沈哥哥一样,是沈叔叔前头妻子生的,沈叔叔现在又给沈洛哥哥娶了一个娘? 他爹也是娶了两个娘? 霍念一夜没睡实,在床上烙了一夜的烙饼。 次日一早,黑着黑眶,把杨氏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嘘寒问暖,霍念一想到这个娘不是他的娘,心里就难受,想哭。 避开杨氏,偷偷跑去问霍二淮:“爹,你是不是娶了两个娘?” 把霍二淮问得一头雾水。 想到这孩子前些天参加了沈千重的婚宴,明白了,见他黑着眼眶,一阵心疼。捏了捏他的脸蛋:“爹可没想娶两个娘。可别让你娘听见!” 左右看了看,见杨氏不在,吁出一口气。 “爹可不敢娶两个娘,也从没想过。你娘是世上最好的女人,爹这辈子有你娘一个就好了。” 他可不想享什么齐人之福。现在的日子不好吗,非要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霍念听霍二淮说了一番他和娘的故事,他爹才十七岁就入赘杨家,也没有娶过一个先头没了的娘。他只有娘一个妻子。 那他就只有一个娘。霍念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下放心了,背了书袋开开心心地和穆玠去了学堂。 昨晚没睡好,在课堂间隙,趴在课桌上睡。 睡得迷迷糊糊,又想起昨天姐姐说的话,说外祖父母不能来看他们,他们不能离开居住的地方。 开了路引就能去想去的地方了啊?他都跟着姐姐去过松江好几次了。 这一天霍念都恍恍惚惚的。 下学后,到秦家开小灶,又忍不住问秦昌之:“先生,是什么人才会不能随意离开居住的地方啊?” 秦昌之很是耐心地解释:“不能随意离开居住地的人有很多,比如戍边的将士,各大营各卫所的将士,都不能随意离开居住的地方。还有封国的王爷及其子孙,若无圣旨,也不能随意离开封地。还有各世族的奴从,若无主人许可,也不可离开居住地。再有就是流放的犯人,也不能随意离开流放地……” 给他和姐姐写信的外祖父母,肯定不是别人的奴从,也不是王爷。 更加不是犯人了。他们一家可都是良民。那么,这个与他写信的外祖父母,是守边或着在营地或是卫所的将士吗? 哇,一定是这样! 他也要好好练武功,将来去找他们。将来也像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一样,做一个上阵杀敌,守卫家国的大将军! 霍念就这么误会了。 霍惜忽然发现,每天霍念从秦家回来,练功的时间又变长了。早上也早起了半个时辰,很是自觉地在家里辟出的演武场里,勤练武艺了。 休沐那天,还拉着逐风去了内城的书馆,逛遍了十来个书肆,买了好些兵书。 诸如《武经七书直解》《百战奇略》《兵法心要》等。有讲军事理论的,有讲军事训练的,战技战术的,海防边防的……霍惜看愣了。 这……果然是基因强大吗? 张家武将世家,从兀朝开始就是,到本朝,张辅父子二人为开国立朝又做出了不可抹灭的贡献。 那个看着严厉,但回回从外头回来,都会送她各种好吃好玩的祖父,死后还配享太庙。 太庙是皇帝祭奠祖先的家庙。只供奉皇帝直系,或有功于江山社稷的皇亲。一般的皇亲都不配供奉在太庙。 但她祖父做为有大功于社稷的臣子,死后被供奉在太庙,享太庙待遇。 到张辅三兄弟,也都在军中。 如今她弟弟流落市井,这,血液里也流着上阵杀敌的热血吗? “念儿,你不是想考科举吗,当个有身份的大官?”霍惜翻看着他买来的兵书,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霍念嗯嗯地点头:“嗯,我要考科举,蟾宫折桂!但也喜欢练功,喜欢听战场上的英雄故事。姐姐,你不是说过要两手准备吗,将来我万一考不上科举,我还能考武举的,而且我也想当个文武兼备的良才。” 呃……志向很远大。 “那你最喜欢哪个?你看朝中有文官,也有武官,是两个不同的阵营,总不能什么都要。” 霍念皱着小眉头,有些纠结:“我都喜欢。我现在还不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姐姐,我先两个都学,将来再选好吗?” 呃,好吧,你喜欢就都学。反正他再学两年,霍惜就会让他去考京城的书院,书院教六艺,也是有射、御的。早点打基础也没坏处。 而被张辅安排来教霍念的赵铎,发现霍念竟喜欢看兵书,惊喜不已。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因材施教 [] 赵铎是张辅派来教习霍念武艺的。 原本是张辅见霍念根骨不错,不想浪费了他的天赋,故派了赵铎来专门教他。赵铎来了书塾之后,也不想搞特殊,让人盯着霍念,遂跟书塾院长商量着开了武课。 没想到武课开了之后,又让赵铎发现了其中有几个好苗子。比如鲍康,方琦,顾昱等。遂教得很是用心。 而霍念和鲍康有逐风等人开小灶,进步更是神速。 原本赵铎只教习武艺,没想到现在发现霍念竟喜欢看兵书。 “霍念,你喜欢看兵书啊?” 霍念点头:“师傅,我喜欢看兵书,它很有趣。” 赵铎眼神更是柔和:“可看得懂?” 霍念点头,又摇头:“有些能看懂,有很多看不懂。” 兵书里有论将、选士、编伍,这些他就浑沦着看。攻战、守御、阵法,他不怎么看得懂。但他喜欢看射法、旌旗、较艺、用计这些,边看边比画。 赵铎见状很是惊喜。 他是张家的家将,从祖辈开始,家里三代人都跟着张家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赵铎是知道的,营中补充兵丁并不难,低阶的将官也不缺,缺的是擅长兵法谋略,能领兵作战的将帅。 他知道张辅的用意,想从民间选拔一些有天赋的孩子,细心培养,将来充当张家的家将。如今让他看到一颗未来冉冉升起的将星,他如何不惊喜。 见霍念喜欢听战场上的故事,于是赵铎调整了教习内容。 每天除了教习武艺,又给孩子们讲一些战场上的实战,及历朝历代的经典作战案例,霍念听得津津有味。 赵铎看过霍念买的一些兵书,都只是很寻常。 好的兵书并不会留于市井,多是被世家大族当做珍藏收了起来。各武将自己所著的兵书更不会留于市井,只会由子孙一代一代的做为传承,藏匿于家宅中。 兵书,很多朝代都被列为禁书,不允许流通买******如唐宋。律法严令兵书私家不得有,且不得刊印。禁止的原因主要是兵书实用性太强,担心百姓们熟读之后会留下祸患。 当政的最怕一群有文化的牛氓起兵闹事。 但宋以后,为了防御需要,也为了提高军队士兵的整体做战能力,也慢慢对兵书开了禁。 就北宋,被金人掳走皇帝后妃,公主皇子,皇亲贵戚,各大臣夫人小姐,工匠乐伎等等,掳走了一万大几千人,耻辱啊。 但凡军队做战能力稍微强那么一点点,何至于此。 于是,到后来兵书也就渐渐开禁了。至本朝,兵书可以小范围的刊印了,但也都是一些浅浅易懂之书。 赵铎见霍念真的能吸收兵书上的知识,经他讲解,霍念也听懂看懂了,还能举一反三,吸收得很快,更是惊喜。 在给张辅的信中说了此事。 张辅收到信,也颇为惊讶。没想到,他不经意间,竟给张家挖掘出如此优秀的一员未来家将。 亲自回了信,让赵铎去张府取几本他珍藏的兵书,交于霍念阅读。 霍念那是如获至宝,霍惜却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原本想培养念儿,通过考科举成为一名文臣的。跟外祖时常通信,也让念儿练外祖寄来的字贴,想让他沾一些李家的清贵之气,没想到霍念走着走着,就走歪了。 她觉得念儿有一副强健的体魄不是什么坏处。像宫子羿是商家,也学了一些功夫在身,以备自保。她当然希望念儿,有自保的能力。 只没想到念儿会喜欢兵法谋略这些。 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基因强大。念儿现在还小,对于未来要走的路还不清晰,霍惜也并不干预,只凭他兴趣。 十月末,初冬的寒气刮得人脸上生疼的时候,走了一年又四个月往南洋去的船只,终于抵京了。 霍惜喜极而泣,天知道这一年多,她有多煎熬。 要是出了事,李峪舅舅回不来,她该如何对外叔祖一家交待。这些年,多亏了外叔祖帮她,各处铺子里有一半的掌柜管事,都是外叔祖帮着请来的。 “峪舅舅,你终于回来了。” “回了回了。这一年收获不小。” 李峪跟船去了一趟南洋,打开了他的世界大门,见识了一番各国的风土人情,也大大开了一回眼界,觉得不枉此行,太值了。 “怎的还哭了?” “我这一年多都没过好,生怕峪舅舅出事,做梦都是表舅娘追着我打的情景。”霍惜一脸控诉。 “哈哈哈……”李峪哈哈大笑。 “那不能。是表舅自己要去的,跟你有何干系。去之前咱就说好了的,李家没人敢怪你,舅舅回去就说他们。这回还多亏你同意,我这到海外开了一回眼界,死了都值了。” 霍惜盯着他打量,见他清瘦了不少,但整个人眼睛更亮,精神头更足,好像在火里淬炼了一番,展露出他灼灼的光华。很是替他高兴。 五家人拼货去南洋,一家只能带一千六百多石货物,即差不多一百吨左右。广丰水装了大量的丝绸,白糖冰糖,茶叶,瓷器,及各种工艺品去,如今李峪又带回大量的番物之物。 南洋回来的商船,带回的货物清单中,香料会占大部分,而香料中胡椒和丁香又占很大比例,各商船几乎都是如此。 此次,五家拼船带回的货物中,也是这般。香料占了大部分。 好在胡椒经过霍惜把研磨器做了出来,如今胡椒在京城各地,极为畅销。 广丰水去年今年光卖胡椒就赚了几十万两。不比盐商家一年卖盐的利润差。 太祖朝的时候,开中盐法刚施行的时候,大臣们曾一度建议,要以胡椒代盐,以进行开中。 原本为了解决戍边将士们的军粮问题,让商人运粮到军营,以粮换盐引。 后来提出以胡椒代盐,也是因为当时国库中胡椒的储存量庞大,发一些给有品阶的将官后,库里都还多的堆不下。 如今开了海禁,市面上胡椒并不是珍稀之物了。百姓也习惯并接受了胡椒当做不可或缺的一味厨房调味品。 如今有了研磨器,也不怕胡椒磨得多放坏了,没有香味了。想吃多少磨多少。 胡椒因为储量多,价格下调,如今市价不过五六钱一斤。 但从南洋运回来,还是数倍十数倍获利。所有往南洋去的商船,带回的货物中,胡椒占的数量还是非常大的。 这回李峪也带回了六百石胡椒。还有其余十来种香料。并一些珠宝、锡、铜、象牙犀牛角玳瑁,各色工艺品,燕窝等诸多干货,药品等。 这批货怕是能赚不少。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南洋船回 [] 宫子羿跟在一旁看热闹,看得眼热得很。 “你们明年还去南洋吗?” 霍惜看向他:“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宫子羿挑眉:“你想的哪样?” 霍惜笑笑:“没想哪样。不过,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你一个盐商家的继承人,好好呆在国内就行,躺着吃,混吃等死都行,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怎么是不切实际的梦了?” “当然不切实际啊。你家大业大,家里又不是没人了,怎会让你一个少东家跑出海?一个不慎,人都回不来,你不怕家业被你几个庶弟吞了啊?” 宫子羿默了默。 暗自叹气。他向往广阔的天地,希望走遍看遍国朝的每一寸好景致。如今听闻海外国家的风土人情,心里又惦记上了。但他知道,家里是不会同意他出海的。 也许将来等他成为家主,他就能决定自己想做的事了。 收拾好情绪,看向霍惜,戏谑道:“记我家的事,记得这般清楚,有何图谋?” 啊?我记性好,这还有错了? 见霍惜瞪圆眼珠子看自己,宫子羿好笑地用手在她一双大眼睛上盖了盖。 霍惜一个没留神,被他盖住眼眸。 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黑暗,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在宫子羿的掌心里刷啊刷,刷痒了他的心神。 见他没有放开手,霍惜直接把他的手扯了下来,朝他龇牙:“干嘛?占我便宜!” 宫子羿脸一下红了。飞快转过身去,耳朵都热得烧了起来。 霍惜看得一阵莫名。怎么近来这大少爷,有些奇奇怪怪?啧啧,看来是阴阳失调了。 见他还跑了,也不理会,只去铺子盘点这批南洋带回的货物,跟杨福及几个掌柜管事们商量,安排往哪里运送贩卖。 贵重的珠宝,香料,工艺品摆件,收拾出大部份,交给琅光阁。其余东西,挑挑拣拣,安排在两个铺子里出货。 并往各城池的铺子送。如今另外四家都运回大量的番货,东西一多,都堆在京城,怕是卖不上价。 很多消息灵通的商家,没有能力出海的,也盯紧了他们几家,纷纷上门来采买。准备运到更远的地方卖。 只要价钱合适,霍惜都卖。如此大宗出货,是比零卖要少一些利润,但收笼资金也快,不占用人工及其他成本。 再过两月,东洋的船也要回来了,怕货物堆积,还是收笼资金的好。另一方面也可加强与各商家更紧密的合作。 自跟船出洋后,万家木材行在京城开起了番物铺子。 但这万家,族人多,其他四家是独门独户生意,只万家的货物中,还是各族人拼的一部分。如今运货回来,万家族人各自为营,竞争起来,那价格也是乱的很。 霍惜头疼的很。 果断地把自家的货,留存压库了一部分,精品稀罕货交给了琅光阁。另一部分送到其他铺子,一部分大宗出货给其他商家。 就不在京城跟万家那些,自己人都能跟自己人打起来的二货们搅和在一起了。 其他三家也很烦万家。 但没办法,两次买船都是万家搭的线,也不好干那过河拆桥的事。 就万家主,他自己都头疼得很。 自货物运回后,族人天天跑他家要说法。 “族长,一斤胡椒四房只卖四钱五分,比市价低那么多,这还让我们怎么卖!” “我卖四钱五分是我家的事,与你何干。卖四钱我都赚不少,我乐意。你愿意卖五钱,六钱,你只管卖去。” 万家主头疼得很:“市面上一斤五钱,你卖得太低,会搅乱市价。” 价格卖低的族人不以为然,开高价卖不出去的族人,又跳脚吵个不休。 一个胡椒价格还没争出个好歹,其余没占到好处的族人又上门来闹了。“族长,什么时候轮到我家啊。” “什么轮你家,去年该你家,你家又不乐意,怕去南洋回不来,现在来眼红了?你想排队,只管往后面排,别想插队。” 万家天天热闹得很。 等万家把胡椒价格卖到三钱五分的时候,霍惜知道了此事。 她家的胡椒卖不动了。研磨器京城里也仿得到处都是。 霍惜这个气啊。 立刻让沈千重代表广丰水,联合了裴家、琅光阁、鑫久通,四家人找到万家主,让他管管族人,若把市场价格做乱了,以后剔除万家,再不跟他家合作了。 有三钱五分一斤的胡椒,别人会傻到买四钱买五钱一斤的? 如今运回大量胡椒,你万家想出货,想收笼资金,很正常,但你别恶意竞争,干破坏市场价格的事啊。 你万家把胡椒价格卖低了,连累他们几家也要跟着低卖,到时被别的商家低价买去囤货,等这一波过去,胡椒紧缺,别人再囤货居奇,他们辛苦出海一趟,全给别人做了嫁衣。 “万家要是如此竞争,我们四家就跟着叫价,等把你家的胡椒压到最低价,我四家再联手,全数收购,到时你万家别怪我们四家不讲旧日情分。” 万家主这才慌了。 少赚点钱,不是什么大事,这两年他家也赚了不少。正经木材生意都做得少了,只盯着出海的生意。 万一被另四家抛弃,以他家如今能力也不是不能独资出海,但一是他不敢冒这么大的险,二是怕被人联手打压。 万家主终于下了狠手,收拾了一番族人,又给四家赔了无数的笑脸,送了厚厚一份礼物,四家这才不跟他计较了。 “惜儿,咱明年去东洋,别跟万家一起了。而且我知道他家已经偷偷在准备船只了,准备他们族里自己拼货去东洋。”杨福颇为不忿。 去东洋,不管从宁波出发,还是从太仓出发,也不过一千六千里左右,比去广州港还近。去东洋的海路这几年各商家也都跑熟了的。 跑两年没出事,各家都蠢蠢欲动。 谁不想多赚点?朝廷一天一个样,万一又海禁了呢? 霍惜沉吟一番:“等东洋的船只回来,看他们几家的意思。估计也不止我们一家想单独出海,咱们别提,由着他们先提。” 杨福点头。这五家里,表面看着广丰水最弱,不能做出头鸟。还是像惜儿说的,低调,不露头,悄咪咪挣钱就好。 其实霍惜并不想独家去东洋。 东洋沿海的倭寇,浪人,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要去东洋,还得拉上琅光阁一起。琅光阁有人手。而且琅光阁还占了广丰水两成干股。 只怕那抠门少爷会同意的。 而去西洋南洋线,她如今还不敢拆伙。估计那几家也不太敢。但裴家有过独家出海的成功经验,若拆伙,怕是他家也愿意的。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改变 [] 往南洋的船回来后,几家人都忙着卖货。估计没时间坐一块商讨明年出洋的事。 广丰水甘愿当小弟,也不会做冒头的事。 霍惜也只与杨福和沉千重交流了一番,至于万家有什么小动作,只当看不见。人与事自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能顺其自然。 每次出洋的船回来,霍惜都会留够自家人用的,和送礼用的。 广丰水在抱大腿这事上,一向做得不错。 连京兆衙门里平时巡街,巡他们那一片的衙役都送了礼。这些年广丰水没有暗地里被人打压,使绊子,送礼还是送出了效果的。 所以广丰水从上到下,对待大人物小人物,皆不敢轻视,均笑脸相迎。越小的人物,往往越不讲道理,越要哄着。 可能各处送礼送得好,马屁拍得到位,广丰水一直顺风顺水。 导致霍惜还觉得给那抠门少爷交两成保护费,交太多了,每次给他送花红,心里都在滴血。 娉娘再一次收到霍惜让人给她送的番外稀罕物,及庄子上的土产,一边翻看一边心生感慨。 “这些年从霍家得的好处,都超过了我送出的银子。” 当初不过是想给自己留给后路,没想到却得到这么多,霍姑娘母女没有看低自己,逢年过节都给自己送来东西。 “是姑娘眼光好,才投靠到这么一户可靠的人家。” 摇琴帮她整理着东西,也很是感慨。霍娘子不仅送了姑娘一份,还不忘给她也送了一份。 她的血脉亲人为了给家中儿子娶亲卖了她,可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却给她送来了阳光和温暖。 “摇琴,你要不要赎身出去?你比我赎身容易,我可以拜托霍家把你安排好。” 摇琴摇头:“奴婢想留下侍侯姑娘。” 如今她在楼里有姑娘护着,也没被人欺负了去,吃喝不愁。她很想出去,但她出去了,姑娘怎么办呢。 “你不后悔就行。” “奴婢不后悔。将来姑娘若出去了,奴婢再跟着姑娘出去,还伺侯姑娘。” “好。” 杨氏收到娉娘给几个孩子做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拿起来翻看,忍不住对着马嬷嬷一阵感慨:“瞧这细密的针脚,瞧这绣活,这花草就跟活了一样。” 马嬷嬷点头:“活计比一般绣娘做的还好。” 又问杨氏:“太太不会嫌弃她的身份吗?” “害,有什么可嫌弃的,都跟咱们一样的百姓,那样的日子也不是她能选择的。”杨氏是真的不在意。她心地善良,并没有看不起谁,连家中的下人,她都当家人一般。 “当年她存了死志,被我们救下,这些年一直在报恩,给我们铺子拉了很多生意。年年都给几个孩子和我做衣裳,是个感恩记情之人。惜儿说将来会帮她安排好,不会让她老无所依。” 马嬷嬷听完嘴角扬了扬。 她也不用为将来老来无依担忧了。不用担心将来干不动了,无人照料,没人收拾骸骨。她坎坷半生,终是找到了一户好主家。 照顾霍家人更是体贴周到。 成了霍家的大管家。杨氏有她在身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越发像个富家太太。举手投足,行为举止让外人瞧着,就好像她一直是富家出身的太太一样,半点瞧不出泥腿子出身的。 连霍二淮都觉得孩他娘是不是换人了。 他跟孩他娘站一起,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了。 期期艾艾地问霍惜:“惜儿,能不能也给爹找一个那样的嬷嬷?” 霍惜噗嗤笑了,“爹,我给你找一个管家吧,再给你找一个在大户人家里呆过的小厮。你看舅娘给家里买了两房人,又给舅舅找了两个小厮,现在我舅舅瞧着都出息了不少。” 霍二淮连连点头。他不再反对家里买下人了。 杨福那孩子,现在是越瞧越出息了,自成婚以后,越发有一家之主的气势,哪里像跟他打了十来年渔的小子。 霍惜便交待马嬷嬷,让她带着杨氏去买两房下人回来,再给他爹买一个小厮。 鲍夏跟着他爹忙上忙下,像个管事,在城里和庄子里两头跑,他爹需要一个小厮在身边使唤。 原本杨氏和霍二淮并不想家里添下人的,觉得家里邹阿爷阿奶都把活抢着干完了,一家人苦日子出身,也不需要人伺侯,家里只有自家人,还更自在一些。 但家里人一多,事就多,如今各处也都需要人手。 马嬷嬷带着杨氏便去寻了人牙子。细心教导杨氏怎么挑人,教她怎么与人打交道,怎么端身份,摆架子,杨氏受益匪浅。 家里很快就添了两房下人。 各处安排妥当,杨氏和霍二淮都轻松了不少,空时还会跟念儿学认字,自己动手记家里的账和记庄子及各处田地的租子,佃租契约霍二淮也会看了。 郑氏带着几个孩子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见到杨氏还不敢认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瞧着不一样了呢。这气质,这言谈举止,怎么衬得她自己像个太太身边的仆妇一样了? “你身边这嬷嬷哪里找来的?我也去买一个去。”郑氏很是眼热,不住拿眼偷瞧马嬷嬷。 也不知怎的,她竟不敢直视马嬷嬷。明明是一个下人,但看着就是有一种压迫感。 如今杨氏有这样的改变,定是这个马嬷嬷的功能。 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管事嬷嬷,如今她家也请得起下人了。 杨氏也没多说马嬷嬷的来历,事实上她也不清楚马嬷嬷的过往。 很是热心地给郑氏讲经验:“我跟你说,人牙处,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想买到合意的下人,得会挑……厉害的有本事的也有,但价格也高,有本事的下人若主家弹压不住,也会噬主……” 郑氏越发爱上霍家了。 不自觉地就跟着杨氏学了好多。马嬷嬷见她人品心地都不错,见她讨教,也愿意提点她一二。 郁江和郑氏的小儿子郁果,也喜欢上霍家。他比安安大一岁多,喜欢跟这个弟弟玩。 弟弟家不仅有好多玩具,也有好吃的糕点,好喝的饮子,每回玩得都舍不得回家,恨不得长在霍家。 而恨不得长在霍家的还有宫子羿。家里来信催了好多遍了,他还是赖在京城。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宫子羿告白 [] 霍惜正在屋里看安安和穆玠玩游戏。 李峪这回去南洋,给孩子们带回好多稀罕物。他自己就是疼儿子的,在外头想儿子,见到什么好玩的都想买,给他儿子和大哥家两个孩子买了好多好玩的。 也给有霍念霍安他们准备了一份。 霍念自认为长大了,不太玩玩具了,玩几天就去做功课练功去了,安安和穆玠却玩的开心。 郁果来的时候,安安就和郁果玩,郁果不在,也有穆玠陪他,还有初一和有庆在一起相陪,家里几个小子,玩闹起来,跟拆家似的。 霍惜在一旁看得脸上都是笑,这安安生下来家里条件好了,全家都宠着他,养成了他开朗活泼爱笑的性子,满院子都听到他嘎嘎的笑声。 “姐姐,你也来一起玩啊!” “安安和哥哥们一起玩,姐姐在一旁看着。” “好,那姐姐在一旁看着安安玩。”见姐姐不来一起玩,也不生气,又和几个孩子玩到了一块。 霍惜见他都快趴到地上了,鼓着腮帮子往木鸟上吹气,不想它掉地上,掉地上就输了。其他几个孩子也一样,个个鼓着腮帮往自己的木鸟上吹气…… 霍惜闲闲地坐在游廊上看着,脸上都是笑。 扭头一看,宫子羿在游廊的另一头正在看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刚想招呼他,又想起自己和安安方才说的话,愣了愣。他听到了,还是才来? 宫子羿见她脸色变幻,叹了叹,朝她走了过来。 见他缓缓走来,霍惜愣愣地看着,习惯了看他肆意不羁的样子,今天这般严肃,有点不习惯。 “我已知道了。”宫子羿脚步停住。 “啊,什么?”霍惜仰头看他,不知怎地,心里有一丝慌乱。 宫子羿目光投向院中正玩耍的几个孩子身上,片刻后,目光方收回。“不能再叫贤弟了。” 呃……他果然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宫子羿没有回答,在游廊上坐下。那天早上的恶作剧,他不会说的。那天早上看到的那一枕的青丝,只会埋在他的梦里。 “我没想到少时我对着大运河水结拜的人,竟是个女娃……”是个女娃,就不是异性兄弟结拜了。那样子,倒有些像两个男女在拜天地…… 宫子羿把脑子里的念头晃开,耳根子烧了起来。 霍惜见他耳根忽然红了,愣了愣。 想到年少时被他押着,连反应过来的功夫都没有,就跟着结拜了,还说大运河可以作证,当初只说他眼瞎,并没有说自己的身份。 “我并不是有意要瞒的。” “我知道。”六岁的孩子雌雄难辩,他认错很正常。很正常的对吧?宫子羿去了一些燥意。 游廊里,两个柱子间,半丈多的距离,两人各挨着柱子坐,一人坐一头,沉默了半天。 宫子羿神情有些拘谨,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说道:“我家在淮安,世代都在淮安……” 呃……霍惜扭头看他,怎的说起家事来? 宫子羿余光看到,身子偏了偏,不敢看她,“淮安离京城也,也不远……”。 眼神坚定了起来:“我家人虽多,但我们这房……人也多。但是我娘只生了我和四弟,两个亲子……我娘没有女儿,她挺喜欢女孩子的,经常把我舅家的表妹接到家里住,她经常说,要是我有个妹妹就好了……” 呃……这是咋了,想家了? 宫子羿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莫名,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迂回了。 又理了理,道:“我比,比……”贤弟他不能叫了,但他也不想叫贤妹。 “我比你年长几岁,早两年家里就在给我说亲了,这两年家里说了好些,我都看不上。我想找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有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 第四百五十二章宫子羿告白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趣的,能一起说得来话的。” 就像和过去的贤弟那样。 “没找到?”宫家家大业大,上门自荐的只怕都不少,这还能找不到一个? 宫子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移回了目光:“找到了。” 霍惜替他高兴:“那就好。祝你心愿达成啊。” 宫子羿定定地看她,看得霍惜颇有些不自在,“干嘛这么看我?” “我娘喜欢女孩子,我父亲……有我祖父管着他,我祖父,挺疼我的。” 霍惜点头。挺好,这一看就是集万千宠爱,在不缺爱的家里养出来的,将来也会顺风顺水,继承家业,平安无忧的过完这辈子,就挺好,多少人都盼不来。 霍惜起身,甩甩手臂,踢了踢两只脚,坐久了,都有些麻了。 见霍惜不明白,宫子羿有些着急。 他原本是个肆意的人,并不扭捏,可这种事,也没开过口啊,实实在在是人生头一遭。 也站了起来,鼓起勇气面对霍惜:“我过两天就回淮安了,年里,我会禀明家中长辈,过了年,就遣人来说亲,可好?” 霍惜正松动手脚呢,听到这话,还以为听错了,等确认对方话中之意,差点站不稳跌倒。立马旋身抱住廊柱。 “贤……你,可还好?”宫子羿就要上前。 霍惜抱住廊柱,脸都快贴到廊柱上,不敢看他,埋头在廊柱上,只朝他挥手:“你别过来,我挺好,挺好的,没事。” 见霍惜一副失神的样子,宫子羿脸也有些热。 但话已说出口,余的也不难张口了。“我想了好久,才跟你说这番话。我很认真地想过了,并不是一时昏神。”他被那一枕的青丝搅了一年多了。 原来他从年少时就被她吸引了,跟她结拜过了,还送出了自己心爱的玉佩。 她不只是合适。 她有主见,有能力,临危不乱,是他们这样的商籍世家最需要的那种宗妇。 她不只是合适,他早早就被她吸引。 他不喜欢柔柔弱弱,毫无主见只知道攀附男人而活的女人。她懂他,知他喜怒哀乐。他想与她肩并肩,一起看遍世间每一寸美好,他也能为她提供她想过的生活。 他期待她与自己一起共度,每一个晨昏。 霍惜脑子嗡嗡的,无法思考。 她是不是这些天忙着卖货,精神不济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听到她那位眼瞎的异性兄长,说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呢?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 第四百五十二章宫子羿告白免费阅读:,!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捷足先登 [] 霍惜直到回了屋子,在窗口吹了半天风,脸上的热度都没下来。 那眼瞎异兄,是认真的? 叫自己“贤弟”叫了那么多年,称兄道弟的,只恨不得把自己小时候尿床的事都跟自己分享的人,一朝发现自己是女儿身,这么快就接受了? 这就从贤妹变说亲对象了? 自己合适? 商家对商家,好像是挺合适的。 商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拘着女人不让出门,不让她们做抛头露面的生意。商家做生意的女人多的是。就霍惜知道的,好几个大商号,背后都是女人。 宫家估计是不敢小瞧女人的。 就霍惜自己,让她行规矩步,日日晨昏定省,站婆婆背后布菜,跟个丫鬟似的,看婆婆眼睛往哪里瞟,就给她夹一快她爱吃的菜,跟个小媳妇一样,不敢怒不敢言,看她吃完自己才能上桌…… 那绝对是想再死上一回的。宁愿在家里当姑子,也不嫁的。 这宫家似乎不错? 家大业大的,盐商世家,吃喝不愁。人身在世,不过吃喝二字,吃喝不愁还不好?她这些年辛苦挣银子,还不是为了吃喝? 嗯,挺好。 再说宫子羿这个人,明朗大气,为人阔达,长得也不错,是那种长在她审美上的男人,家中也没有通房,出门在外经商,也不带丫鬟侍女侍侯,跟的都是男人。 就挺好。 商籍,特别是那种要到处经商的,身边女人不少。这个城一个家,那个城一个家。个个都以为自己才是大妇。 男人都要求女人洁身自好,霍惜当然也这样要求男人。没毛病。这样稀缺的男人可不多。 想了一晚上,就觉得,嗯,还是挺合适的? 既然要嫁,找个知根知底的,当然最好。而且这个知根知底的人,软件硬件都还不错。还是头一个向她表白的。 嗯,就挺满意。霍惜乱糟糟地想了一通,理顺了,这才满足地睡了。 其实今天上门的不止宫子羿。 宫子羿前脚刚离开,穆俨后脚就来了,只不过他只见了穆玠,没惊动其他人就离开了。 穆玠见哥哥来看他,很是高兴地跟哥哥絮叨了好多。 “哥哥,那个眼神不好的哥哥也来了。我赌输了,他认出惜姐姐是女人了。” 穆玠有些生气。他跟安安他们打赌,这回那个宫家哥哥还是叫惜姐姐为贤弟,却不想,他认出了惜姐姐是女人。害他赌输了一个心爱的玩具。 “哥哥,我们躲在花丛后面,都听到了。那个哥哥说他和惜姐姐合适。还说了他家好多好话,哥哥,他是不是想把惜姐姐接到他家去养啊?就像玠儿这样,养在霍家?” 穆俨听完堂弟的话,没有见霍家其他人,也没见霍惜,转身离开了。 夜里叫来留在穆玠身边的暗卫。 等人禀报完,挥退了他。 在书房闷坐半晌。他允许他公平竞争,却没让他捷足先登。 守在书房外的离一和坎二,当然也听到了暗卫向少爷禀报的事。 坎二还很高兴:“那个宫家少爷,挺不错的,霍娘子配他不亏。宫家在淮安是盐商大家,数一数二,霍娘子再不用那么辛苦抛头露面讨生计了。离一你说是吧?” 他们和霍娘子从小打交道,看着她长大,她也救过少爷和他们的性命。坎二一直把她当妹子一样,见她马上就要有好的归宿,心里很替她高兴。 离一有些心累地看了他一眼。再一次怀疑当初老侯爷安排他到少爷身边的用意。 坎二丝毫不觉,还在高兴地叨叨:“少爷这些年一直护着她,把她当自家人,这回知道她马上就要有好归宿了,定是高兴得很。离一,这些年你攒多少银子了?” “干嘛?”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 第四百五十三章捷足先登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霍娘子也算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咱不得给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啊?少爷定也会备不少,但我想单独给她添一份。你呢?” 离一忍不住翻起白眼。抱臂默默离他老远,怕被他传上呆病。 坎二还在叨叨:“宫少爷和霍娘子合适,那少爷和谁合适?上回少爷说的那人是谁?咱们跟在少爷身边,几乎形影不离,竟然不知道少爷说的那个姑娘是谁,我进去问少爷……” 坎二就想推门而入,被离一死死拉住了。 “少爷没叫我们!” “那我敲门。” 离一运气:“让少爷静静。” “啊,为什么?少爷遇上事了?” 这个呆子。离一磨牙,不想与他说话,死死把着门口,不肯放他进去。 这一晚,穆俨没有回房,合衣在书房的小榻上睡了。 天才蒙蒙亮,穆俨起了。离一见他眼底有着黑青的痕迹,有些心疼,“少爷,要不属下替你到锦衣卫衙门告假一天?” 穆俨摇头,脚步不停。 “少爷要去演武场吗?”坎二跟上问道。 “嗯。” “那一会我陪少爷练手。”坎二心大地跟在后面。少爷武功越来越精进,他一会也跟少爷学几招。 只没想到,这一个清晨,少爷没叫离一陪练,只和他对练。初时坎二还高兴地很,没想到一个时辰下来,被少爷虐得不行。 没对练几招,就被少爷捶到地上,扔到地上,踹到地上……演武台上,没几息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又砰地一声响…… 坎二以各种姿势各种角度,摔到演武台上。 每砰一声,离一都不忍看,替他疼。 “少爷,不来了不来了!”坎二躺地上装死,再不肯爬起。 也不是不肯,是真的爬不起来了。少爷昨天是吃了大力丸了?还是被人拍着脑袋,传了一甲子的武功了? “少爷,我今天是工伤……”坎二喊得有气无力,很是怨念。 “嗯,一会去账房领十两银子,好好养两天。”穆俨澹澹出声。 “啊,真的?能领十两?”坎二一咕噜翻坐起来,嘶嘶出声,疼啊。一身狼狈,却眼神发亮,看向穆俨。 “你好像还能打啊,起来,再打。” 坎二立刻躺平了,哎幼哎幼叫唤:“不行了,少爷,我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穆俨也只是逗他,该准备上衙了,不然该迟了。 “你俩备一些香烛纸钱,明天休沐,我们回将军山。” “啊?” “是。”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 第四百五十三章捷足先登免费阅读:,!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丢失的匣子 [] 将军山上寒风凛冽,枯叶伴风轻舞,更添一份寂寥。 离一坎二在拔两位侯爷坟边的蒿草,穆俨在祖父坟前轻拭墓碑上的尘埃。 尔后在碑前席地而坐,目光放空。 祖父说「俨儿啊,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别人不会送到你面前……」小时候,祖父跟他说过很多话,他大多都记得。小时候不甚明白,祖父便只让他记住,说以后会懂的。 慢慢地,他长大了,也渐渐懂了。 小时候,他很多东西都不想要,别人却硬塞到他手里。后来,他想要,别人却不给他了,他也懒得要。现在,他又有想要的东西了,可是……他却不敢伸手了。 在将军山上吹了一上晌的寒风,穆俨终于起身,回城。 离一心疼地看着,坎二憋不住,打马到穆俨身前边:「少爷,你跟老侯爷说完话没有,心情好一些没有?」 「嗯。」 坎二重重吁出一口气,脸上带了笑:「少爷,晚上我再陪你练手,再不喊停了。」 「没银子。」 呃……「那八两?」 「五两?三两?一两!再不能低了,医馆那活络膏都二两一瓶呢,我自己还得添一两!少爷,一两行不行?」 「五百文。爱要不要。」 「啊,少爷,你不能这么抠啊!少爷,咱商量一下呗……」 一主二仆三匹马在小道上刮过,声音很快听不见。 琼花巷,霍惜和宫子羿去内城逛了一圈回来,马车正走到巷子口。 「就到这里吧,我走进去,也活动一下筋骨,都坐麻了。」霍惜从车厢里被香草和夏荷扶着下来。 宫子羿笑着看她:「下回能换一身吗?」他还没看过她着裙装的样子。心中隐隐地期待。 霍惜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没同意:「这样方便。」进城里还是着男装不惹人注目。 「行。你高兴就好。」宫子羿点头,面带微笑。 自那天他表白后,惜儿虽然没给他回复,但他知道她定是心里思虑好了,这两天才陪着自己四下里游玩。宫子羿心里忍不住雀跃。 「明天我再来陪伯母吃饭。」 见霍惜点头,宫子羿转身走了。见马车走远,霍惜也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巷子。 不远处,穆俨骑在马上,面色澹澹地看着这一幕。 离一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坎二见穆俨打马离开,不解地问离一:「少爷怎么不去跟霍娘子打声招呼?进去蹭顿饭也行啊。」 「府里少你吃的了?」 「那没有。但少爷不是挺喜欢到霍家吃饭的吗?」 「少爷没胃口。」 「啊,哦,那等少爷有胃口了我们再来。」 离一不想跟这个呆子说话。打马追上少爷。「等等我。」坎二也打马追了上去。 穆俨有一段时间没来了,霍念觉得有些奇怪,他挺喜欢那个指点他武功的哥哥,悄悄问穆玠:「你哥哥怎么不来看你了?」 穆玠歪了歪头:「我前几天休沐回家,见到哥哥了呀。哥哥说他忙,锦衣卫衙门里好多事要他去做呢。」哥哥那么忙还来看他,哥哥最疼他了。 霍念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想着穆玠在自家住着,他总会见到穆哥哥的,也就把此事撇开。 夜风寒凉,离一敲了敲书房的门,见里面没有应声,推门而入。 桌上一盏灯烛,穆俨以拳抵额正闭眼睡着。寒风贯入,烛火随风摇曳两下,更显桌前的人形只影单。离一忍不住心疼,走了过去。 「少爷,少爷。」轻轻唤了两声。 穆俨睁眼看他,「少爷,回房睡吧,夜里凉。」 穆俨起身,离一把桌上的书册合上,见他已往房外走,忙转身跟上。正走至房间门口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 第四百五十四章丢失的匣子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见少爷脚步顿住,也停了下来。 忽然又见少爷纵身,往房柱上轻点两下,迅速往院墙外飞离,忙起身跟上。 「别跟来。」 离一脚步顿住,担忧地看着少爷离去的方向。 夜寒如水,霍惜却犹似不觉。正把一堆宫子羿送的小东西往桌上摆。一边摆一边吐槽,自己看着这么幼稚吗,这都买的什么?这是小孩子玩的吧? 又觉得这份心意难得,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收到礼物呢。嘴角挂了笑。 穆俨在对面的屋嵴上坐着,远远地看着,只觉得她这个笑碍眼地很。 霍惜赏玩了半天,才把这些小玩意收进匣子里,又在匣子上摸了又摸,这才转身去睡了。 穆俨轻轻地落在屋内,往内室看了一眼,听着幔帐后霍惜轻缓的呼级声,知她已睡熟,目光落在桌上的匣子。一息后,抱起匣子,飞身离开。 次日,霍惜起床,没看到桌上的匣子,以为夏荷还是香草帮着收起来了,也就没问。这之后,跟宫子羿在京城各处玩遍,又得了他送的很多小东西,就再没想过把那个匣子的东西拿出来把玩。 已是十一月末,家中催了多遍,宫子羿来向霍惜道别。 「我得回去了。」 「嗯。回吧,你也在京城呆了很久了。」 「我此次回去,就跟家里提我们的婚事。」 霍惜想了想,也不扭捏,点头:「好。」 宫子羿只觉心中欢喜,左右看了看,拉起她的手,合在自己的掌中:「这么凉。」执起她的小手放到嘴边,往掌中呵气。 霍惜只觉一阵暖意袭来,嘴角扬起笑意。 「暖和了吗?」 「嗯。」 宫子羿给她又搓了两下,抓起她的手放到她的小脸上,自己的手掌也覆了上去:「暖不暖?」目光缱绻。 「暖。」 四掌合起来的脸,小小的,只露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 这脸怎么能这么小呢,他一双手就能包起来。宫子羿只觉得这张小脸粉粉的,嫩嫩的,大眼睛在小脸上扑闪扑闪着,眼晴里都是他的影子,越发觉得欢喜。 「我可以等。咱们先订亲。」眼前的人还太小,他能等的。 霍惜没说话,只笑着点头。 有下人的脚步声传来,宫子羿惊鸟一般把手放了下来,退离了霍惜两步。 霍惜只觉得这时代的人谈个恋爱,跟地下工作者一样,牵个手都面红耳赤。见他左盼右顾,一副做坏事被人抓到的样子,笑了起来。 「等过完年,我来提亲,就好了。」即便是在霍家,宫子羿也不想让人背后说她不好的话。 霍惜微笑着点头。 宫子羿在霍家人的不舍中离开了京城。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 第四百五十四章丢失的匣子免费阅读:,!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拆伙还是不拆伙 [] 十一月二十,去往东洋的船回到太仓港。 五日后,五家的船运着满满的货物抵京。 广丰水把所有的货物入库上架,整理完毕后,五家人终于坐到了一起。万家决定明年他们族里单独赴东洋,不跟大家在一起合伙了。 万家先提出拆伙。 万家少东家解释了一番自家的难处,他家族人多,就他这支人就多得很,房头也多。他祖父的兄弟,父亲的兄弟,都是至亲。 这些族人见着他们这房出海挣到钱了,都眼红得很,天天在他家赖着,求他父亲为大家做主,不能撇下族人不管。 最后决定族里自己出资买船,拼货出海。 大家早有预料万家要单干,听完都表示体谅万家的难处。当然主要是各家也想单干。 裴家两趟去南洋都安全回来了,单独去个东洋更不在话下。当初愿意与众人搭伙,也是想搭上神秘的琅光阁。鑫久通比万家还有实力,自是同意拆伙。 裴佑璟想着这里面最弱的是广丰水,觉得把广丰水撇下有些过意不去。 对杨福和沉千重说道:「广丰水跟我家搭伙吧。」话一出,其他家也纷纷愿意带上广丰水。 杨福和沉千重已得了霍惜授意,他们是五家中实力最弱的,但这些年赚的并不比大家少,既大家都想拆伙,也没必要再凑到一起。 微笑着婉拒了:「既然大家都想单干,我家也就不凑合了。我家先把此次的货卖了,明年再来打算。」 裴佑璟有些遗憾:「行,若广丰水愿意,我家随时欢迎。」 「对,对,我们也欢迎。」 兑八看了沉千重和杨福一眼,微笑地朝他们点头。两家已通过气,若大家拆伙,他们两家就一起搭伙。但现在却不好过早透露,以免大家心里有想法。 「我们去西洋还是一起的吧?」万少东家微笑地看向大家。去南洋他家还不想拆伙。那边路途远,风险太大,他家想单独出海,还没这个能力。 杨福和沉千重没有说话。其余四家都知道他们广丰水实力最弱,他们便只听着,不打算冒头。 裴家不置可否,他们自家的船去南洋都安全回来了,跟大家搭伙也行,不搭伙也行。 鑫久通也自认没有能力单独去西洋南洋,应和了万家,还是想一起。 如此大家都看向兑八。 兑八笑笑,朝裴佑璟点了点下巴,「万少东家是你小舅子,你家还不能搭他一个?」 兑八这么一说,大家便明白了,琅光阁想拆伙。 万璟榆却不同意。 他家搭上裴家的船,得看裴家的脸色,给裴家当小弟。可跟其余四家一起搭伙,他们份额相同,没谁高谁低,地位一样。自己当家做主和给别人当小弟,是谁都知道怎么选。 这里面除了裴家,其余四家都是头一次去南洋,都不怎么想拆伙。 但万家族人把从南洋运回的货物,价格胡乱卖,搅乱了市场,惹火了琅光阁。 琅光阁也不怎么想拆伙,但对万家主处理事情的方式很是不满。不想带这样拖后腿的伙伴一起玩。 将来若出了什么事,万家族人定会找上他们四家的。琅光阁背后的穆俨可不想被皇帝捉到把柄。 万家赔了很多不是,又许下很多保证,兑八也没给个明确的回复,只说过了年再议。 回来后,杨福和沉千重把会上的情形说与霍惜听,霍惜听完默了默。 「你们俩个是什么想法?」 「去东洋咱们能拆伙,往南洋西洋,我还是觉得大家一起合伙,能分担一些风险。」沉千重不同意拆伙。 「李峪掌柜也说了,这一路也并不是风平浪静的,他们在海上好几次都遇到了风险,到了番外的地盘,遇上对方抢货劫船的事也不少。我还是建议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 第四百五十五章拆伙还是不拆伙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几家人一起。」 杨福也点头:「是啊,咱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单独去东洋又去南洋。而且咱们还是一贯不打眼就好。」 霍惜在心中盘算,这一趟去南洋,若卖完所有的货物,扣除所有成本,她就赚到近百万两之巨。 当然这其中有近三分之一是白糖和冰糖赚的。其他几家,包括琅光阁,也不过能赚个五十万两左右。 若独家出海,不用分薄份额,当然赚得也会更多,但若是船回不来,也就打了水漂。 这么大的损失,没个几年缓不过来,也有可能就缓不过来了。 比如任家。任家虽然缓过来了,但也从数一数二的商号,被挤成了三流四流。缓不过来,或原地踏步,就会被后来者追上,市场份额一旦被别的商家挤占,再想翻身便是难了。 要不怎么说商场如战场呢。但凡做错了策略,瞬息之间变化,或死或生,让人措手不及。 「琅光阁估计只是想吓唬万家的,万家若能下手去治理他家的族人,也不是不能合作。」霍惜说道。 沉千重点头:「对。我也这么觉得。咱们要是单干,要买到那么大的船,估计还得等一两年,失了一两年的机会,京城的格局又会有变化。」 杨福有些担心:「那咱们去东洋的船能买到吗?」水手船夫他是不担心的。这两年来找他的渔家多的是,想找伙计并不难。 霍惜点头:「琅光阁已有准备。」 杨福和沉千重舒了口气,那他们明年去东洋就能多赚一点了。 霍惜心里也高兴。明年就她家和琅光阁两家,那他们就能多带一些货物了。一些隐蔽事也不用再遮遮掩掩。 李峪舅舅按她的意思,在南洋换了好些金子回来,那边金价便宜,到时再把这些金运到倭国,再以一金换十五银,换些银子回来。 在卫朝一万金能换十万银,到了南洋,六银换一金,到了倭国,又用一金换回十五银,如此,一万金即可变成二十五万两银子。翻至一倍多。 这种利用几国之间的利率差,赚外汇的事情,能遮掩着就遮掩些。 到时再存点胡椒,把胡椒运去东洋。 胡椒在卫朝,从三两银子一斤,持续下跌,二两,一两,然后现在只有五钱四钱。 东洋那边同样不产胡椒,而且他们没有卫朝的实力,能造那么大那么多可以出使南洋西洋的船。 东洋出海的商船少,而且又不像卫朝是个大国,有那么多国家进贡,诸番商船齐聚,把胡椒运过去,总比在卫朝能卖得上价。 如此,明面上广丰水实力最弱,但每回赚的并不比别人少。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 第四百五十五章拆伙还是不拆伙免费阅读:,!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比他的更多 东洋线拆伙后,大家一致决定把那条船留给广丰水。 没办法,谁让广丰水看着最弱呢。另几家觉得拆伙对广丰水有些不厚道,连当初大伙凑一起买船的钱,都允许广丰水先欠着,不急着给。 霍惜有些感动。但她没打算欠这笔钱。便让杨福把船钱给几家人送去,并送上谢礼。 船留给广丰水,自家就不用到处找船了。省了她不少事。 至于一众水手船夫,就各凭本事了。 这些人也不是哪家的伙计,都是当初一起雇佣来的,良禽择木而居,广丰水在几家中比较弱势,这些水手估计更愿意受雇于名声更大的其他几家。 霍惜并不强求,全凭自愿。 杨福还是和顾掌柜,沐雨听雷带着礼物,一一走访这些水手、船夫,如此倒也留下了一些人。 到时再由他们引荐一些人,再在交好的渔家里请一些,人手上的事应该也够了。 年底盘账的时候,各掌柜陆续抵达京城。 今年去南洋的船顺利回程,提振了大伙的士气。霍惜也不吝啬,给各掌柜都发了一笔丰厚的奖金,给铺子的一众管事伙计们多留了一些分红的钱。 盘账结束,各掌柜在京城游玩了两天,便陆续离京,霍惜却留下了祝忠全。 祝忠全能和女儿多亲近两天,很是高兴:“孩他娘念着夏荷呢,她弟弟妹妹也想着她。夏荷这些年跟着东家,长进了不少,都会认字,会写信,会记账了,她娘高兴得直抹泪。那些衣裳都是她给东家做的,您要不嫌弃就留着穿。” 霍惜笑笑:“怎么会嫌弃,秀姨的针线一向很好,针脚细密,绣活也好,夏荷学了她娘很多本事,我的衣裳多是夏荷做的。” 祝忠全与有荣焉,“主子觉得她有用就好。若做得不对,东家只管打骂。” “夏荷懂事着呢。”说完看了他的腿脚一眼,“这看着与常人无异啊。” 祝忠全也看向自己的腿,一脸的笑:“这些年家里宽裕了,遇上个好大夫,后来又敲断了再治了一回,看着就跟常人无异了。” 霍惜听夏荷说过此事,所以心中才有了计较,说道:“我打算明年就让你跟船去南洋,你看能不能行?” “东家让我去南洋?”祝忠全有些吃惊。主子竟是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吗? 见东家不像在开玩笑,祝忠全很是激动地拍着胸膛应了:“感谢东家信任,忠全必为东家赴汤蹈火。” 霍惜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 李峪舅舅去了快两年才回,明年是不能再让他去了。他自己倒是想去,但霍惜不能做这样坏外叔祖一家团聚的事。 再说去南洋时间太久,在船上一直不能补充各种营养,若不能好好休养,身体各项机能怕是会出问题。 这两年宁波铺子的经营情况霍惜都看在眼里,祝忠全把它打理得很好,他很有能力。 “明年等你去了南洋,就让秀姨带着两个孩子上京城来,到时我另有安排。铺子我会另派人去管理。” 祝忠全正有些担忧他一走孩他娘和两个孩子怎么办呢,没想到东家肯把他们调到京城来,心里激动万分。 “多谢东家!”这下子孩他娘和几个孩子就能团聚了。 李峪回到湖州,李石悟也问起他明年去南洋的事。 “惜儿打算派祝忠全去。” “让忠全去?那凝秀和两个孩子,他们娘仨在宁波能行不?宁波铺子谁管?”李石悟和吴氏问道。 夫妻俩生怕霍惜没人用。按说儿子跑了一趟南洋,最有经验了,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儿媳一年多没见儿子,怕是不会同意他再去。 “我问过惜儿,到时她会让凝秀他们娘仨到京城,宁波铺子会再派管事去。到时我也会经常过去。” 一旁的周氏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到男人平安回来,她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天知道这一年多她是怎么过来的,说度日如年都不为过。 抬眼看到婆母正在看她,忙朝她挤了笑:“娘,我也不是不让他去,就是奕儿都一年多没见到他爹了……” 李奕抱着爹买回来的番外玩具,兴冲冲跑了来:“爹,这些玩具真好玩,奕儿都没见过,大家都羡慕奕儿呢。爹,你什么时候再去南洋,再给奕儿买好多好玩的?” 呃…… 周氏都气笑了,这个儿子是来拆台的吧?他是不是以为南洋就跟他爹去京城这般远? 李峪也看着儿子笑,抱着他哄了几句就让他出去玩。好笑地看了周氏一眼:“你收了那么多银子,怎么没听你说不让我去的话?” 李峪这次去南洋,一来一回,也挣了好些卖货的银子。这一趟就挣了大几千两。 给父母留了一半当家用,一半让周氏收了起来。 当初还是他担心回不来,没敢多带银子,不然还能再多挣点。不然只学着惜儿,拿银子换金子,都能挣好些。 说到这个,李石悟等人也是啧啧感慨,“惜儿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旁人都没想到拿银子换金子,再金子换银子,她倒会钻空子。” 周氏啧啧几句:“怎么别人不知道这么赚呢?也别卖货了,只带银子去就行了。” 李峪就笑:“娘,有些是真想不到,有些是想得到,也没有能力又去南洋又去东洋的,再有就是很多人怕回不来,货丢了不算,再带一堆银子去,这要掉海里,不得心疼死?再说了,被人抢了,也得心疼死。” “也是。也就是惜儿这孩子胆子大。” “他们带那么多金银,市舶司就没盘查?”李石悟有些纳闷,没想到挺顺利。 “都藏在货里呢,我们本份做生意,交足了海税,又上下打点得好,他们也不会一一拆包来查验。再说朝中这几年都鼓励大家出海。” 李石悟点头:“也是惜儿这孩子脑子活泛,才能比别人多挣些银子。” 周氏叹了声:“也是被逼的,但凡心柔还在,他们母女几个还在那府里,何用苦苦想这些生计。念儿也大了,也不知惜儿是怎么打算。” 具体什么打算,霍惜也不清楚,她现在还在等机会。 年前把铺子的事料理好,算好给穆俨的花红,装在匣子里,约见了他。 穆俨一个人坐在雅间里,桌上一个大大的匣子,瞧着又是镶螺钿,又是包金边的,光一个匣子就华光万丈。 再看里面……呃,可能没匣子值钱。 一匣子的小玩意,挤了个满满当当。各式各样。 穆俨开开合合,不时拿起一个摸一摸,又小心放回去,再拿起另外一个,也是越看越满意。比他那天晚上顺的那一匣子都精致。 嗯,他很满意。一会她,定也很满意。 霍惜敲了敲门,没听到人应答,只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合上,她有些纳闷,摔了? 也没等对方应声,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穆俨目光悠悠朝她望来,也朝他笑笑,抱着匣子走了进去。 此时桌上除了几个杯盏,再无一物。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及笄 二人面对面坐定。 穆俨盯着她,觉得她长开了不少。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干瘦不男不女的模样了,眉目间浓浓的少女气息,男装也遮掩不住的女性气质。 霍惜也盯着他看。 这抠门少爷,不知不觉就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样了。脸上再寻不到一丝过去与她讨价还价的小气模样了。眼前一副世家贵族公子的灼灼如玉模样。 二人对望感慨半晌,最后还是霍惜有些抵不住他的注视,先移开了目光。 把自己带来的匣子推给他,“这是今年的分红。” 今年挣的有点多,给出去的两成,自然也是多的让她肉疼:“能不能少收点?”忍不住开口。 广丰水这一两年都顺风顺水的,两成干股是不是多了点? “不能。”穆俨见她推得不干脆,一把把匣子要了过来。 霍惜气得直磨牙。这贵家公子还是这般抠门! 见霍惜眼里似要喷火,穆俨嘴角刚想扬起,还没动作,就压下了。还当着她的面打开匣子,拿出银票,一张一张地在她面前细数。 没眼看,肉疼。那都是她的血汗钱。 霍惜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身子偏了偏,也不看他,只低头呷茶。生气。怕她给少了还是怎样!还数!啧。 穆俨抬眸看了她一眼,心情很是愉悦,数得尤其慢,竟数出了趣味。“你今年赚不少啊。看来已是挤身京城大贾的位置。”江南富商,如今有了广丰水一席之地。 听他如此说,霍惜心情愉快,眉目轻挑:“那是,都是我经营得好。” 是,你经营得好。 你如今都挤身江南富商大贾了,外人瞧着还是两间铺子的小门小户模样。上门踩都觉得有点欺负人。哪想眼前这小娘子竟悄摸摸地有了如今的地位呢。 穆俨又抬眼看了她一眼,数年前,她抱着襁褓中的幼弟,在林子中儿狼狈地奔逃,似乎还是昨日之事。 数出几张银票,推给她。 霍惜眼睛一亮:“少收的红利?”这么好? “想多了。二成红利再不能少。这是买船的份子。”穆俨说完,霍惜狠狠瞪了他一眼,快速接过银票,揣进袖管里。 穆俨嘴角牵了牵,张辅要知道自己长女是这样的钱串子,也不知是心疼还是嫌弃。 “既然我们两家要搭伙一起去东洋,船钱就不能你一个人出。”另外三家出的份子钱,广丰水都还了回去,琅光阁自然也要出这一份银子。 “人手的事,你莫要担心,胜水镖局那边这两年训练了不少人,个个都是好手。船夫水手,护卫一样都不会缺。” 斗嘴归斗嘴,但对于对方的能力,霍惜还是很认可的,并感激在心。 点头:“好,若有需要我们广丰水做的,你让兑八与我舅舅和沈掌柜他们一起商量。”两家一起合伙,总不能让他一家出力。 “放心。” 又坐了一会,聊无可聊,霍惜想起身。但对方还端坐着。 霍惜看了对方一眼,有些纳闷,往常哪次不是他先起身的?事一说完,都不多寒暄几句,人急急就走了,狗撵的一样。 今天这是怎么了,茶都续了好几回了。 穆俨摩挲着杯子,靠坐在椅子上,目光撇向桌子底下的匣子。数次想抱起来送她,数次张口,又数次合上。 直到霍惜起身告辞,那个匣子还躺在他的桌子底下。 穆俨有些懊恼,用脚踢了踢,把它往桌里面更深的地方踢了踢。 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怎样,板着脸抱着霍惜给的匣子大步出了雅间。 把匣子扔给坎二,主仆三人到了茶肆门口,正要跨马离去,又顿了顿,吩咐离一:“把里面桌子底下那个匣子带回去。” 离一回了雅间,掀开桌布,就看到少爷一路不离手抱来的那个匣子,静静地躺在那里。这……少爷没送出去吗? 还是,霍娘子不要?霍娘子拒绝了吗? 离一忍不住一阵心疼。他的少爷,这么多年,从没喜欢过一个人,他的心门从来没打开过。 现在好不容易开窍了,被拒绝了吗? 年关将近,霍惜和杨氏及秦怀妤在城里逛了几天,备齐了年货,安排好城里的一切,给作坊的女工和工匠们发了福利和赏银,关了作坊,带了几家人回庄子过年。 书塾早几天前就放假了。穆玠也被接回了穆家。走时拉着霍念和安安的手,依依不舍。 几个孩子手拉着手说了一缸子的话,约好明年再见,穆玠便带着杨氏给他做的一大堆吃食,和里外好几套的衣裳,回了穆府。 杨氏等人心疼他小小年纪没了亲娘,平日里对他极尽宠爱。 连家里的下人都喜欢他,把他当家里的小主子。日常里外穿的衣裳,杨氏给霍念和安安做,也必会给他做一身,三兄弟穿得是一样的。 而穆府给他送来东西,也会给霍念和霍安准备一份。 过年几个孩子虽不舍,但也知道要各回各家。 在庄子上,几家人在一起过了个热热闹闹的除夕。秦昌之如今把孙女嫁给杨福,也再无任何顾忌地带着孙子跟着霍家人一起,在庄子上过年,如今两家人更是亲密。 过了除夕,就到了永康八年的元月初一。 霍惜十五岁的生辰。 这一年她及笄了。原本她以为是像往年一样,她娘任她睡到自然醒,然后等她起床捧一大碗长寿面给她吃,给她发个压岁红包,也就完了。 没想到,昨夜守岁,一大早还在床上睡着,就被娘叫醒了。 迷迷糊糊地眼睛都睁不开,由着杨氏和马嬷嬷给她沐发梳洗,又换上新做的裙子。 霍惜平时出门在外会做男装打扮,但平时在家里,也会穿裙装。过年也都会穿裙装,也就没在意。只觉得今天的裙子特别好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等梳洗好,到了大厅,见里面坐了一厅的人,大家都微笑地看她,有些纳闷,这大早上的,怎么聚到一起了?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啊。 没想到迷迷糊糊地,她就被按着跪到堂中的红毯上,拜了四方不知什么神。 然后由着马嬷嬷很是郑重地念叨了几句,她这才知道她及笄了,她娘和马嬷嬷悄悄给她弄了一个小小的及笄礼。 霍惜忽然有些酸楚,眼眶泛红。 原以为她离开那个家了,这些闺门礼,离她也远了,却没想到她娘和马嬷嬷却没有委屈了她。 杨氏和霍二淮早早做了准备,也没告诉她,一早请了大伙来观礼,由着马嬷嬷很是郑重地给她挽了发,拿了一只玉簪给她簪上。 如此,霍惜及笄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霍惜的亲事 霍惜的及笄礼得了大家很多礼物。 或衣裳或首饰或帕子或攒盒,还有秦昌之送的一本他珍藏的书。霍惜一一表示感谢。 大家打趣杨氏和霍二淮,可以给惜儿议亲了,问他俩有没有什么章程。 二妻二人闻言又是喜又是愁的。他们哪有什么章程,也不认识什么人,不知上哪找合适的人家与惜儿做亲。愁得很。 杨福便说道:“裴家倒是与我提过这事,说他家中有数名与惜儿年龄相仿的,可以由着惜儿挑。” 沈千重点头应和:“是是,裴少东家也跟我提过,他底下确实有几位弟弟,堂弟族弟适龄的也有好几位。还说他岳家万家那边也说了家中子弟由着惜儿挑。只要惜儿相中,立刻上门提亲。” 沈千重忍不住笑,那两家火眼金睛,把惜儿娶回去,就等于把广丰水娶进家门,那家业又更上一层楼。就盼着惜儿能看中他们家。 “还有贺百户那边,说他家中也有合适的。可以给惜儿介绍。” “贺百户知道惜儿女儿身了?”霍二淮一凛。贺百户会不会怪罪自家相瞒? “知道,惜儿也没想瞒,贺百户早就知道惜儿的身份了。”杨福回道。 贺丰是少有的几个知道广丰水背后主人的人,他是看着广丰水起家的,对于霍惜的女儿身,他后来也知道了,但他并没有声张。 这些年两家走得也近,霍惜逢年过节都给他家送礼,就没断过。卫所的生意广丰水一直在做着,广丰水也得了贺丰的庇护。 他看中惜儿,前些天还是主动跟杨福提出来,想与霍惜做亲。 秦昌之也凑趣:“要是惜儿都没看中,我也有好些弟子,家中都有一些合适的子侄,也可以给惜儿说合。” 这下杨氏和秦二淮放心了。长舒了口气。 凭他们的关系,给惜儿说不上什么好的人家。这些年交好的不过是以前的渔家罢了。这一下有这么多选择,夫妻二人大大放心了。 马嬷嬷却听着眉头皱了皱,拉过杨氏,悄声道:“太太,你和老爷可别轻易应诺,还得问问姑娘的意思。” 马嬷嬷是知道霍惜真正身份的,她和奶娘都心疼霍惜,不想委屈了霍惜。也不知道霍惜自己有什么章程。再说家里来的那两位公子,她是看在眼里的。 杨氏点头:“这事当然要惜儿点头。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咱家都听惜儿的。这婚姻大事,也要她首肯才行。” 霍念叽叽喳喳把偷听到的消息,跟霍惜说了,边把玩着霍惜桌上的礼物,边说道:“姐姐,你喜欢哪一家?” 霍惜把他手里的一只簪子收了回来,放到匣子里,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还带安安去偷听大人说话。” 霍念往头上摸了摸,嘿嘿笑:“我自己的姐夫,我当然关心啦,万一这个姐夫不合我心意,我得多难过。” “啧啧”,霍惜戏谑地看向他:“我嫁人,还得你认可呗?” 霍念还很是认真地点头:“当然。我只有一个姐姐,将来姐姐嫁出去,我也是要和姐姐在一起的,要常来常往的,万一姐夫是个糟心的,我得多难过呀。” 霍惜噗嗤笑个不停,被霍念瞪了好几眼,才止了笑说道:“行行,到时我必问过你的意见,得你同意才行,行了吧?” “嗯。得我同意才行。” 姐弟俩正说着,杨氏进了屋。见杨氏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霍惜把霍念赶了出去。 杨氏帮着霍念把大家送的礼物都收了起来,跟她说了大伙说的那几户人家。 “这里面哪一个都比咱们身份要高。裴家和万家都跟咱一样是做生意的,不愁家财。贺百户要介绍的人只怕是官家子弟,秦先生那边倒是读书人家。惜儿,你看你中意哪家?过了年,就让你舅舅带着你爹去走动走动。” 霍惜没想到一下子她就成香饽饽了。有些诧异。 正愣神,又听杨氏说道:“要娘说,哪家都不如来咱家吃饭的宫家少爷和穆家少爷。那两位公子人品端方,娘和爹瞧着是哪哪都满意。但穆家身份太高,咱家怕是攀不上。人家也未必看得上咱家。” 看了霍惜一眼,“娘瞧着那宫家少爷,倒是对你有点意思?” 霍惜其实心里明白,穆家以她如今的身份攀不上,宫家……宫子羿虽言词凿凿,对她有意,但宫家在淮安当地很有名望,也不知道能不能瞧得上自己。 “娘,我还小,这事不急,且慢慢看吧。合适就结亲,不合适也没关系。” 霍惜对自己的婚事很想得通。找个自己中意的自然是千好万好,但若没有这样的人,找个合适自己的,也是好的,若没有合适的,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及笄了,也不小了,可以先相看起来,说亲,成亲,也要不少时日,议亲也不是说就马上成亲了。”杨氏还是想去走动走动。好的人家也不是在那里等着的。 霍惜生怕杨氏和霍二淮,舅舅那边就与人相看了,想起宫子羿的话,只说道:“娘,咱们普通人家,议亲也不像大户人家那样规矩多,要拉那么长时间,反正我也才及笄,还是等明年再说吧。” 杨氏见方才提到宫家,惜儿顿了顿,只以为她和宫家少爷有什么约定,喜得点头应了。 出门就跟马嬷嬷说了,说惜儿想等明年再说亲。 而马嬷嬷只以为霍惜是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打算。她那样的身份,侯门贵女,怕是这些人家都配不上。也就帮着霍惜在杨氏和霍二淮面前说了好些拖延的话。 夫妻二人便齐齐把此事按下。 只准备明天去霍家坝的东西。 今年去霍家坝霍惜没去。杨氏也没打算让她去:“你舅娘怀孕了,惜儿你留下陪她。你舅舅是个心大的,娘不放心。” 惜儿去年去霍家坝,引得一家女人的目光全投到惜儿身上,还说惜儿长得跟他们夫妻不像,评头论足,杨氏不想再让惜儿去。 今日便只有霍二淮夫妻俩带着霍念和安安俩兄弟去了。霍惜又让逐风带着听雷和沐雨跟了去。 和舅舅在庄子码头送走了他们。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热情 杨氏从来没感受到这样的热情。 从她下了船,霍家小辈就等在那里。霍玄带着霍仓,还有大房的霍赭、霍彤,及四房的霍清,好几个小辈,早早在那里等着接他们。 安安下了船,都没能走两步,就被人抱在了怀里。这么多堂哥,他也不记得谁是谁,好奇地拿眼一个一个的看。 没抱上安安的,就抢过霍二淮和杨氏手里的礼物,拎在手里。 “怎么跑这么远来接了?”霍二淮都有些受宠若惊。他回霍家坝,不说走这么远来接,村口都没人等过他。 “是爷爷吩咐的,让我们来接二伯一家。”霍玄回了句。就是爷爷没吩咐,他也会带着弟妹来接的。 自从在广丰水当了伙计后,霍玄整个人由内而外都变了,不再是那个只会闷头在地里忙活的农家小子了。见到他的人都说他变化大,像个能顶事的男人了。 他心知这样的变化因何而来。 去年,霍惜见他表现好,见他对庄稼事挺熟,又吩咐沈千重安排他到乡下收粮,跟船押粮北上。与村人买粮讨价还价,一路北上与粮商各种打交道,霍玄整个人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他心里记恩,早早就到河口这边来等霍二淮一家子。 “堂妹没有来?” “她长大了,就没让她出门。” 霍玄嗯了声,堂妹只怕要说亲了,伯父伯母没让她出门了。 杨氏一路往村口走,心里直纳罕,今年不只公爹派了家中的小辈来接他们,村口,也有好些村人在村口看他一家热闹,一路往村里走,见到他们的村人都热情地与他们一家打招呼。 整得她自己路都不会走了。怎么过了一个年,自家这么受欢迎了? “去年二伯收了村里地生家的斑竹,引得大家都跟着种斑竹,一时半会的斑竹也不会长那么快,二伯就又收了村里好些人的粮食土产,箩筐竹子之类,帮着卖,给村里人多添了不少进项,都感谢二伯呢。” 杨氏看了霍二淮一眼,见他挺了挺腰背,不由得失笑,又有些心酸。 孩他爹做为入赘的,在自己村里一直没能抬起头,哪怕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一回村也是拘谨得很,生怕别人在背后嚼他舌根。 现在村里人都感念他的好,他现在对回霍家坝也没那么抗拒了。 到了霍家,有霍大压着,大伙对霍二淮一家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 见霍惜没来,方氏撇了撇嘴:“咱家简陋,怕是贵脚不肯踏贱地呢。”低咕了句。 霍二淮有些尴尬,解释道:“惜儿及笄了,要议亲了,就没让她出门。” 方氏眼睛一亮:“你舅舅家有几个合适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她说回你舅家正好亲上加亲。”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这个二儿子,这些年怕是攒了不少家财,他那女儿养得跟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那长相那气质,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会干农活也没关系,到时让二淮多赔嫁一些,多买些田亩,佃出去,也不用她下地。 一拍大腿,就要让人去叫她娘家兄弟来家中议事。 杨氏看着焦急,拿眼看霍二淮。霍二淮不用杨氏提醒,他自己也看不上他外祖家那些人。 直接拒绝了:“惜儿和他们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我知道你们把她养在城里,养成那副样子,你们想高嫁,娘懂。但高嫁,你家里有什么可供她依靠的?将来她嫁妆花完了,被别人嫌弃,你们都不敢上门**。” 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劝道:“还是低嫁好。人家看在她的嫁妆上,也不敢欺了她。再说咱家这么多人,她叔伯堂兄弟也多,若被人欺负了,咱们直接打上门去……” “娘。”霍二淮打断了她的话,只觉得她越说越不像话。“惜儿的婚事,我和她娘自有主意。” “你有什么主意!” 方氏朝他瞪眼:“我是你娘,我说的话你如今都不放在眼里了?” “大过年的,这是要干嘛?二淮说他们有主意,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孩子的婚事,要你插手。”霍大喝住她。 “我是她奶,我怎么就不能插手了?我连说句话都不能了?你是不是也看不上我娘家?” 眼看着两个老的就要吵吵起来,大家忙七嘴八舌地上去劝。 杨氏这个头疼啊。早知道她也和惜儿一样,不来了。 霍大秦瞪了霍二淮一眼,人还没到,爹就让一家小子出了村口去迎他们,跟贵人要上门一样。 而且从昨天开始就叨叨着说要准备几个菜,要杀多少只鸡鸭,一家人都等着他一家子上门。 这一上门了,又引得爹娘不愉快。 霍大秦觉得自己做为长子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皱着眉头:“娘也是为了你女儿好。嫁个知根知底的,有事走两步就到了,父母兄弟都能近便看着,这日子不是很好?过不了穷日子,你多陪嫁一些银子,田亩,田地佃给别人去种,她舒舒服服地在家收租子,什么都不用做,被一家人捧着,不比高嫁看人脸色强?” 霍大秦隐约听见相熟的渔家议论,杨氏那个拖油瓶弟弟办个婚事,竟花了上千两银子!听说来参加婚宴的人送的礼金都是上百两几十两的添,光收礼金怕是都收了不少。 他这二弟竟然这么富贵了? 他娘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止舅家有适龄的,冒氏娘家也有合适的吧?一会就问问孩他娘去。 霍大见二儿子面色不虞,为了避免他们兄弟相争,很快压制住了,正好霍五娘一家人也进了门,也不想丢脸丢到女婿家,接下来一家人面上倒也和和乐乐。不再说霍惜的事情。 而初二上门被说亲的也不只霍惜。穆俨在程氏的娘家,也被轮番问询。 克妻的说辞都说了好几年了。如今他虚岁都快二十了,他的几个年龄相仿的表兄弟儿女都好几个了,他还是形只影单。 程家人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外孙心生怜惜。还说他若不喜欢程家的表妹,就在亲戚里为他寻一门合适的。 穆俨耐着性子陪坐,最后推辞不过,只说有喜欢的人了,搪塞了过去。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她还小 回到府里,程氏追问他喜欢的人是谁,打算替他上门说亲。 程氏是真心替儿子高兴。她心疼这个儿子,见儿子几次不肯说对方是谁,心里暗忖,只怕这人的身份与自家不太配得上,或是身份上有什么问题。 但程氏并不在意。儿子从小到大,性情寡淡,不说人了,连东西都没见他有特别喜欢的。 只要是儿子喜欢的,哪怕身份上配不上,她也要为儿子求了来。 如今大房当家做主的人没了,大房的主母住到观里了,不问世事,俨儿的生父眼里是没他这个儿子的,俨儿的婚事也只有她操劳了。 “是不是她的身份有问题?”程氏小心翼翼地追问。 “只要对方人品好,待你好,哪怕她嫁过人,或是有什么问题,婶娘也会为你求了来。如今府里你祖母也做不了你的主,你是大房的,你自己相中就行。只要你喜欢,婶娘都为你求了来。” 穆俨暗自叹了口气,如今肯真心为他打算的,也只有这个生母了。连对方嫁过人都能接受。 朝她笑笑:“不是。是她还小,还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我不想强迫她,打算等她再长大些,再跟她提。” 程氏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嘴里说着不在意儿子喜欢的人是什么身份,但谁不盼着对方是个好姑娘呢。 原来对方是个小姑娘啊。程氏嘴角带笑:“好好,那你可要看好了她,可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穆俨心房缩了缩,像被人重重揪了一把。 对程氏没表露分毫,只道:“嗯,我心里有数。” 回到书房,摩挲着细长匣子里一根莹透无瑕的玉簪子,他知道昨天她及笄了,这根簪子他早早就备好了。除夕晚上他就想送过去的。 可他看到他顺回来的那个匣子,又打消主意。 “少爷,有人送了封信来。”离一在门外禀报道。 “进来。” 穆俨把信接过,看完愣了半晌。 “备马。” “是。”离一应声,转身去准备。 主仆三人出了门。坎二看着骑在前头的少爷,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跟离一咬耳朵:“你说谁这么没眼力劲啊,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清静。” 离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信封上的字绢秀婉转,怕写信来的是个女人。心中忍不住猜忖起对方的身份。 即便大过年的,内城还是有好多铺子开着门。酒楼茶肆戏楼,日日宾客盈门。 会宾楼门口,伙计见是穆俨主仆三人,忙迎了上去:“穆大少爷,客人在二楼菡萏阁。” 穆俨点头,翻身下马:“你们在大堂侯着。”对离一和坎二吩咐完,便转身上楼。 “穆大少爷。”菡萏阁门口,一侍女朝穆俨行了福礼,为他推开了门。 室内一容颜皎好的女子静坐在桌前,见穆俨出现在门口,直直朝他望来。 “徐三姑娘。”穆俨淡淡出声。 “你来了。”徐妙源目光追随着他,缓缓站了起来。 穆俨也没有落座,只望着她:“徐三姑娘找穆俨何事?”说完在屋里环顾了一番,屋里有檀香的味道,让他略略有些不适。 徐妙源见他出现原本又惊又喜,听了他不带一丝温度,清清冷冷的话,整个人僵在那里。 眼前这个男人越发俊逸不凡,数年前她就想嫁给他了。 “谢谢你能来这一趟,坐吧。” “徐三姑娘说有话要对我说,我若不来,你会找上穆府去,我这才来了。看来徐三姑娘是没话要跟我说吗?若无话可说,俨就告辞了。”转身欲走。 “你站住。” 徐妙源叫住了他,声音里带了哭腔。 “连陪我喝一壶茶的功夫都没有吗?”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他都不给吗?连坐下喝杯茶都不肯? “听说徐三姑娘过了年就要出嫁了,俨在此恭贺徐三姑娘,愿你夫妻百年相合。” 徐妙源忽然就滚下泪来,“我并不喜欢他,如果你愿意娶我,多久我都愿意等……” 穆俨回身看她,叹了一口气:“徐三姑娘若愿意,过了年请给穆俨寄一张喜帖,俨定当上门讨一杯喜酒喝。”说完转身走了。 身后呜咽声传来,穆俨只当不觉,脚下飞快。 坎二正在大堂跟伙计要茶要糕点,还不等点完,就见他家少爷下楼来了,还吩咐伙计去牵马,他嘴张得能吞下一颗鸡蛋。 直到坐在马上还没回过神来:“少爷,我茶还没喝上呢。” “要不你留下喝茶?”穆俨淡淡撇了他一眼。 坎二赶紧闭了嘴,见少爷板着脸也不敢说话了:“那我还是回府里喝吧。府里的茶叶比外头还好。” 和离一对视一眼,少爷究竟见的是什么人,这么快就出来了?是见到人还是没有见到? 回到书房,穆俨又拿起那只玉簪看了又看,摩挲了半晌,最后把它收了起来。 大年初三,霍惜正帮着杨氏收拾他们从霍家坝带回的土产。 今年他们带回的土产比去年多多了。连小巧的竹篮竹匣子都收了好些个。霍惜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翻看,只觉村里手艺人手里功夫精湛。 杨氏见她喜欢,笑着说道:“都是村里人塞过来的,感谢你爹去年收了他们的东西,我和你爹本来不打算要的,但看这些竹篮竹匣竹球做得实在好看,想着你们姐弟应该喜欢,就收下一些。” “挺好看的,若都是这样的手艺,爹今年可以多收一些,还可以让他们做一些笔筒,针线篓子,竹编的玩具,在京城里也比在镇上能卖得上价。” 杨氏欢喜地点着头:“你爹也是跟他们这么说的。指点了他们一番,就被塞了好些土产。那地生家怕是把一年存下来的笋干都给咱们了。我和你爹不要,他们还不依,放下就走,喊都喊不住。” “村人感恩记情,我爹怕是高兴得很。” “可不是高兴嘛,到今天嘴还合不上。” “合上了合上了,安安看见了的!”安安不知从哪跑了来,猴在霍惜身上,告他爹的状。还把手里的烤笋干往霍惜嘴里塞。 “姐姐,好不好吃?”非要霍惜点头才罢休。 “好吃,安安给的特别好吃。”霍惜在他小脸上揉搓了一把,爱得不行。 安安乖乖地趴在她怀里,和姐姐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笋干,杨氏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姐弟俩,只觉得岁月厚待自己。 “安安,让你来喊姐姐,你半天不见动静!”霍念急急找了来。 “安安忘了。”小脚在地上蹭了蹭,抬头看了霍惜一眼:“姐姐,有人找你。”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知人善用 霍惜牵着安安到了院外,就见霍二淮和乌冬生乌秋水兄弟在说着些什么。 霍惜扭头看了霍念一眼,霍念朝她点了点头,悄声道:“那个乌冬生找爹想要活计做,但爹说他做不了主。” 霍惜一听心中便明白了。看来他一家脱籍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举步走了过去。 乌冬生自霍惜出现,也看到了她。他没想到,当初绝决地脱离了奴籍,如今又找上门来了。但如今日子过不下去,也顾不得太多,圣人还说男人要有屈有伸呢,一大家子都要生活。 乌冬生正愣愣想着,乌秋水已朝霍惜走了过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张口:“我哥,他想在我们庄子上寻些活计做。” 当初他哥是庄头,原本在庄子上吃香喝辣,比一般人过得都要好,为了侄子能求学,毅然决然脱了奴籍,他当初也想脱籍的,只是他娘没让。 没想到这才几年,他哥过得就不如自己家了。 霍惜看向乌冬生,“是你一个人找活做,还是一家人?” 乌冬生被问得有些尴尬,“我一个人找活做。” 当初脱籍,在附近村子落了户,攒了银子买了十亩地,送了儿子去念书,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没想到给女儿办了婚事,一家人要吃要喝,儿子现在连书都读不起了。 一亩地一季产粮四石左右,他也跟着庄子学,种了两季粮,但即便如此,种子要花钱,农具要花钱,扣除田税,丁税,再留下一家人吃用的,一亩地一年也存不了二两银子。 他又学着庄子在田梗上种了桑苗,养些蚕,即便如此,一年也没剩几两银。 再看二弟一家,吃喝不愁,每月有月银拿,在庄子作坊里干活,一月也能拿不少。两个侄子,一个在庄子里,一个在铺子里,都得了重用。 侄女有溪在庄子上做活,一月也能拿到一二两银子,去年她成亲,庄主还给了她二十两嫁妆,再加上她自己存的,比他小女儿出嫁都风光。 连他老母亲在作坊里做些散活,一月也能拿一两银子,过年还分了布和肉,年前还悄悄给了他好几两银子贴补。 乌冬生觉得有些羞愧。怎么脱了籍,还不如弟弟一家过得好了呢。 他当过庄头,知道庄子上的庄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怎么就这个他脱离了的庄子跟别人不一样呢。 乌冬生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东家,听说连她爹娘都听她的,年纪轻轻,手段非凡,那双手是生财的手。 乌冬生敛了神,对着霍惜很是表了一回忠心。 霍惜一边听一边打量他,这一家人有些心高气傲,当初她就看出来了。读书考科举,没点底蕴的人家要供养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出来,太难了。 如今过不下去,也只乌冬生一人出来找活。其他人怕是还舍不下面子。 “你想入籍?” 乌冬生噎了噎,“我不入籍。但我必会忠心耿耿为主家办事。我当过十来年的庄头,对庄上的事务了解,能做账能看账本,与人做生意谈判,我自认都拿得出手。” 乌冬生向霍惜自荐,说着用他的种种好处。 霍惜思忖,按她的想法,这种人她是不会再用的。但当初留下了他老母亲和兄弟一家,他们私下来往,也撕撸不开。 乌冬生有些能力,为人精明,识实务,这样的人拢在手里最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样的人,用他比不用他,对自己更为有利。 “你想找什么活做?” 乌冬生心里一喜,“愿听主子安排。” 霍惜沉吟一番,乌冬生这样的身份,让他去跟庄子和农户们打交道最是适合不过。 他当过庄头,管理过庄仆,自认高人一等,与庄子的庄头和村里的农户们谈生意,不带怯,也能狠下心谈价格,让他去收粮,最是合适不过。 思虑了一番,道:“过了年,我会安排你带人去收粮,一月给你二两月钱,若能达成收粮的指标,会额外给你奖金。多收多奖。” “是。多谢东家信任。冬生必忠心耿耿,为主家效力。”乌冬生激动不己,没想到这个小东家不计前嫌,肯用他。 乌秋水也为他哥高兴,对着霍惜和霍二淮连连道谢,兄弟二人相携走了,脚步轻快。 霍二淮眉头皱了皱,他并不想用这样反复的人。 当初自家那么缺人,惜儿想留下他,他没体谅自家的难处,带着一家人扭头就走了。如今自家也不缺人了,他一家过不下去了,又回头来要活计做。 “惜儿,咱现在也不缺人了,这样的人,还用他干嘛。” “爹,他当了那么多年庄头,跟庄子里的庄仆都熟识,家人又在庄子里,是不可能做到不让他来往的。他跟周边的庄头也熟,把他拢在手里,总比得罪他,让他在外头给咱使绊子强。” “那要不咱把他一家赶出去?” 霍惜笑笑:“那现在的庄头戚大一家也要赶出去吗?戚大和乌秋水是儿女亲家。这庄子里庄仆多少都有些关系,要赶得全部换一批人手。再说戚大和乌秋水一家,干活挺卖力的。” 霍二淮也不忍心把人都赶走,这些年处下来,这些庄仆干活卖力,又听话,他用得也顺手。就是对于这个乌冬生心里还膈应。 回去跟杨氏叨叨几句,杨氏就说他:“你也收过粮,你知道其中的难处。你一到村子里,人家一求,你验都不验,价格也不讲,这家可怜,那家也可怜,收回来的谷子,不是不够斤两,就是渗了沙石,谷子空壳的瘪的也多。” 霍二淮面色讪讪。 杨氏瞪了他一眼,孩他爹心慈手软,惜儿让他在外头收粮,他见着过得不如意的人家,总是手大。手大也就算了,人家不让验也不验,总被人骗。 不过她面皮也薄,这种事情让乌冬生这样的人去干最好。 “乌冬生那人精明,有小心思,我也不喜欢他,但惜儿说得对,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万一他在外头给咱使绊子呢?到时他收粮的时候,再让咱的人跟着,他也做不了手脚。” 霍二淮听完点头:“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反复的人。不过咱现在给他好处,又拿捏着他一家,他应该会一心替咱家办事的吧?”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同意 乌家,乌冬生的老母亲容氏在告诫大儿子。 “东家不欠咱家什么,人家能不计前嫌再用你,你需得记恩,把东家的事办好,莫再起别的心思。” “是,娘,孩儿明白。” 从这年开始,乌冬生还真成了霍惜的一员得力干将。广丰水后来粮食生意能做大,也多亏了他肯用心。 这个年霍惜一家人在庄子上过得很是舒心。 两头奶牛,两匹马也都适应良好。两头奶牛,还生了一头花斑小奶牛,让庄子上的人看足了稀奇。安安拉着霍念,天天跑去看小奶牛,给小奶牛喂草,乐此不疲。 霍念却眼睛盯着那两匹马。 “姐,这两匹马怎么不生小马驹呢。”霍念想着若能得匹小马驹,他就能让逐风师傅教他骑马了。 霍惜安慰他:“应该快了吧,没准今年就有了。即便没有,姐姐也给你买一匹小马,让逐风好教你马术。” “真的?太好了!”霍念一蹦老高,也不再一日三趟盯着马的肚子了。 霍惜有些忧愁,这孩子是真长歪了吧,让他起来练武,多早都能爬起来,让他起来读书,就磨磨叽叽,赖床。但秦先生说他书读得还不错,霍惜也就没下狠心收拾他。 霍家每年过年在庄子上都过得开心,即便在霍家坝有些许不愉快,也不影响一家人热闹喜庆过年。 但淮安的宫家,气氛却有些紧张。 宫子羿难得自己有一个中意的人,家里催了他几年,他终于择定自己想娶之人,兴冲冲就把此事跟家里人说了。 宫舫沉默。他心有所感,孙子推三阻四的,必是有中意之人。 宫烁很感兴趣,问儿子对方家事来历。贺氏却跳了起来。她都跟娘家那边说好了,如兰儿子没看中,还有如青,如芳,哪个不比这不知来历的强? “母亲,她不是没有来历,她家里也是从商的,家中也小有资财,和咱家虽不能比,但她家也不缺金银,家中还和睦,没有糟心事。” **还担心人家来打秋风。霍家一年也挣不少。 宫烁对霍家有能力出海很感兴趣:“她家里真的做了海贸的生意?又去东洋,还去南洋?还都平安回来了?” 见父亲态度软化,宫子羿很高兴:“是。她家里去东洋也不止一两回了。家里比一般人家强。再说我也不是看中她的家财。她即便什么都没有,哪怕还是一个渔家女,我也喜欢她。” 宫子羿觉得自己很有眼光,她还那么小,他就看中了。不免有些得意。 宫舫看了孙子一眼,眉头皱了皱。 去年他问孙子,孙子还没个明确的态度,怎的这才一年,就认准了那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样的人家,不需要什么儿女情长,家事族事才是首要。 若娶的妻子不合心意,将来再纳几个合乎心意的妾室也就是了。一家宗妇关乎几代子孙运势。 贺氏对那什么霍家不感兴趣,千万个不满意。 “她家又不是单独出海,都是跟人拼船拼货。这算不上什么。你也说了她家是渔户出身,家里没有底蕴,这样的人家,族人族亲都使不上力不说,还都是些拖后腿的。单门独户的,谁都能来踩一脚。这样的人家能给你什么助力?” “母亲,我要什么助力!咱家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低调一些不好吗?我又不想靠女方发家。” “说的什么傻话,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自然是要旗鼓相当,互为依傍。一方强一方弱,这样的婚姻能长久?有一堆拖后腿的亲眷,什么事都不用干,光处理这些糟烂事,就能让你忙得焦头烂额。” 宫烁点头表示同意,贺氏虽不如他的意,但贺氏及贺家给他帮了不少忙,不然家中产业怕是早给几个兄弟刮分了。 “母亲,她家没什么糟污事,只有两个弟弟,父母和睦,家中简单,没人拖后腿。” 贺氏眉头更是皱得死紧。 “这样一眼能看到头的人家,没亲没眷的,若出了事,连个伸缓手的人都没有。你还觉得好呢。” 小门小户的,当然家世简单。大家族人多糟污事也多,但大家大族,姻亲故旧也多,枝枝蔓蔓多,但凡有点事,循着枝蔓总能找到人帮忙。 且这样小家小户出来的,应酬交际,待人接物,万事不会。是能当宗妇的?宫家那么多族人族亲,这些事她能理得明白? “你要是跟子彦一样是个幼子,跟子恩一样是个庶子,将来分府出去另过的,这样的女子为你求了来,好歹能帮你支撑门户。但你是长房嫡长孙,这样的女人,与你不相配!” 看着与儿媳妇分辩的孙子,宫舫叹了一口气。 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过得太过顺遂了,眼里都是阳光,觉得这世上的人和事也都是美好的,处处和煦。 他是没经过风雨,有些小风小雨的,也有家族长辈替他挡了。 但他不想当着儿子儿媳的面,下孙子的面子。制止了他们母子三人的争吵:“羿儿,你跟祖父到书房。” “是。” 到了书房,宫舫坐着,宫子羿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宫子羿想着怎么说服祖父。祖父是家里的定海神针,若是祖父应了,那父亲母亲那边自然也不在话下。 想了一番,开口道:“祖父,孙儿是真的喜欢她。这么多年,孙儿难得喜欢这么一个人。她真的跟一般女子不同,不娇柔造作,能扛事理事,明朗大气,真的很适合我们家。她不是母亲说的小门户出来的小家子气,她是个能当宗妇的好人选。” 宫舫点头,他相信孙子说的。 孙子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名叫霍惜的女子,小小年纪就能把一家人的生计扛起来,还创办了一个商号,这些年没倒闭,还略有钱财。是个能干的。 但这还不够。 若他能再多活十年,他必是同意孙子把她娶进门的。但他支撑不了几年了。 今时不同以往。 “羿儿,你知道现在朝中的动作吗?”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覆巢无完卵 宫子羿听到祖父发问,思忖了一番,道:“祖父是说迁都之事吗?” 宫舫点头:“正是。” 宫子羿松了一口气:“此事孙儿知晓,去年在京城,市井坊市间也曾听大家议论。可是,这朝中之事,跟孙儿的婚事有何干系?” 宫舫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他这孙子要学的还有很多。 语重心长:“羿儿,国事连着家事,自来就撕撸不开,朝堂并非与我们无关,且还关系密切,朝中每一个变化都关系到我们商家的命运。” 宫子羿细细听着,一副受教的模样。 “现在朝堂在金陵,咱家借助地缘优势,又有多年经营的人脉,这才立于一众盐商之上,攒下这诺大家业。若迁都北方,所有的人脉关系都要跟着动,这一动,未来的格局都会随之发生变化。” 宫家能不能维持现状都在未知之数。 宫子羿拧眉,他不是很了解其中复杂的人事。 宫舫尊尊教诲:“迁都关乎国运,自然也牵连咱们这些商家的家运。如今无数的银子,粮食,物资都往北方运,国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一旦国库没钱,咱们盐商,首当其冲……” “就之前疏浚运河,朝廷就向咱们盐商募捐了数百万两银子。如今朝中三大政:河政,漕政,盐政,都与咱们息息相关。没有哪一个盐商家里是干净的。羿儿,你可知这其中干系?” 将来一个不慎,搞不好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他们现在就要布局了。若是可以,儿孙们的亲事都是筹码。他家不动,别的盐商家里也是要动的。宫家不能被人抛下。 “羿儿,若朝中要拿咱家开刀,你中意的那户人家,可有能力帮咱家力挽狂澜?能否对咱家施以援手,能否护得住咱家?” 宫子羿被祖父连续发问,问得呆愣住了。 他的婚事干系竟这么大吗?他只不过想找一个喜欢的人罢了。 宫舫见他发愣,也有些不忍。 叹了口气:“咱们这样的人家,最忌儿女情长。若是能找一户有实力的官家做亲,有官家相护,最好不过。若是不能,找一家有背影,有能力的大商贾,也是好的。小门小户……祖父不是说不好,只是与咱们不相配,帮不到咱家。” 宫舫内心危机感满满,从他前年大病一场,在床上躺着时,他时刻担心自己从此起不来了,家中事事未安排妥当,他忧心忡忡。 如今老天又让他活了下来,他自然是要趁着有限的时间,把家中各处都安排妥当。眼前这个孙子,是他看中的未来家主人选,比他父亲还要出色。 他不希望他走歪了。 孙子肩上的担子太重,这一家这一族未来都要交到他手上。 家中未出嫁未迎娶的小辈,他都会替他们物色好合适的人选。他们享受了宫家的荣华富贵,受家族庇护,自然也要回馈家族。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是宫家每一个人都该记得的家训。 宫子羿夜里辗转反侧,耳边祖父的话嗡嗡作响,振聋发聩,挥散不去。 道理他都懂,可他却接受不了。 难道家族荣光,是建立在牺牲族人的幸福之上吗? 祖父是不是太耸人听闻了?他们宫家本份做生意,怎么会被打压,怎么会倾覆? 宫家也不是才刚起家的,老祖宗从小小一个盐工开始,大几十年了经几代人努力,积攒下如今的家业,如今家里有盐场,有盐工,有自己的船队,生意遍布卫朝大江南北。 一朝会被打压,付诸流水吗? 他想娶一个自己中意的人,竟是这么难吗? 宫子羿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闭门不出。 贺氏见儿子几天没有动静,以为家主把他说通了,高兴得很,频繁外出。儿子既然不喜欢贺家的表妹,那她就再给儿子寻合适的好了。 淮安世家名门闺秀这么多,不少达官贵人还想与自家做亲呢,这其中哪一个不比那小门小户的霍家强? 一品侯爷家的庶女幼女都由着她挑。一个不够,就多挑几个,到时先娶再纳,羿儿总有一个中意的。 贺氏还很是贴心地从冰人那里要了一份待嫁姑娘的名录,整理了一番,打算拿给儿子供他挑选。 以为儿子消停了,哪里想到,宫子羿把自己关了几天,更是坚定了要娶霍惜之心。 找到宫舫,啪地就跪到他的面前。 宫舫一颗心沉入谷底。 宫子羿朝他连磕了三个头:“祖父,孙儿还是想娶她。如今您身体还康健,父亲也正当壮年,家中还轮不到孙儿接手。孙儿就想娶自己中意之人。族中这么多人,或许也不缺孙儿这一支的助力……” 宫舫胸膛起伏,气怒交加,看都不看,抓起桌上一方砚台就朝他砸了过去。 宫子羿没想到祖父会忽然出手,没有躲,被砚台狠狠砸到。虽然角度略偏,但还是重重地砸在他的额角,血立刻涌了出来。 “祖父……”宫子羿见祖父一脸生气,激动的样子,吓得不轻,怕惹他犯病,跪着不动,额上的血也不敢擦,只闭了闭眼,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宫舫也没想到他竟然不躲。见把孙子砸出血了,也有些心疼,从椅子上正要起身去看,想到他方才的话,又坐了回去。 用手点头他:“祖父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明事理的好孩子,从你出生,我和你过世的祖母就对你极尽宠爱,家中资源人脉都给了你。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祖母的私产,她的嫁妆银子也都留给了你,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 面上有些失望:“族中子弟是很多,难道他们能牺牲,你做为嫡支长房长孙,却不能?你得到的最多,却最不愿为家族回报一星半点吗?” “祖父。孙儿不是那个意思。” 宫子羿跪伏在地上,头磕在青石地面上,祖父说的太严重,他有些承受不住。 “你方才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让我同意你娶中意之人,家中要攀关系,你概不管,你只管娶你中意的,让你其他兄弟姐妹牺牲他们的幸福,来成全你,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当妾都不够资格 宫舫很是失望,宫子羿辩白了许多,他统统不想听,挥退了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生闷气。这个孙子寄予了他多少厚望,如今却这样来伤他的心。 只一天功夫,书房里的这一幕就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宫子羿额头流着血从家主书房出来,很多人瞧见了的。纷纷打听。不到一天,宫子羿惹怒了家主的消息就传开了去。 宫子羿这一房是长房,他爹宫烁虽是长子,但他这个长子有些耽于女色,不服他的人很多。宫烁的几个兄弟,不说隔个肚皮的,就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长房不受重视,其他房头不就分得多了? 宫子羿要娶个没名没姓的小门户之女,就让他娶好了,长房越势弱,于他们其他房就越有利。 但宫烁和贺氏能由着儿子乱来? 贺氏也只生养了宫子羿和宫子彦两个儿子,子彦现在还没成年,还不能担事,她就指着这个出息的儿子帮她挑门户了,能看着他被其他房头的人打压下去? 听说儿子被家主用砚台砸了,贺氏唬得不轻,生怕儿子在家主那里失了宠,忙不迭地去向家主请罪,然后才带着大夫去给儿子看伤。 宫子羿躲在屋里不见人。 贺氏让人拍了半天门,屋里都没听见响。“儿啊,你给母亲开门啊,让母亲看看你伤得如何了。” 这孩子,是要急死人。 在门口喊了半天,不见儿子来开门,贺氏只好把大夫留下,她带人悻悻地走了。 回到屋里,想起她去见儿子,儿子不见她,去跟家主请罪,家主也不见她。贺氏心里憋了一团火。 “去,把跟着少爷去京城的所有人都叫过来,我要问话!” 她要问问看这个叫霍惜的,是何方神圣,竟把她儿子迷得家族父母都不要了。 她儿子是多么出息,多么听话的孩子,从刚会说话,就会背诗,把他祖父祖母喜欢得跟眼珠子似的。 才会认字就会看账本,家主把他抱在怀里,手把手教他。整个宫家,只有儿子有这个待遇。凭宫烁后院养了多少女人,生了多少庶子女,她有子羿一个,就吊打他们全部人。 可儿子如今却要翻天。这如何能忍。 跟着宫子羿去京城的管事小厮纷纷被叫了来,贺氏一个一个问话,问得异常仔细。 等问完话,对这个叫霍惜的女子更是鄙夷。 不男不女的学着别人做生意不说,小小年纪就学会勾人了。把他儿子勾得生意铺子都不管,日日跑她家吃饭。这是正经女子能做的事? 连避嫌都不会? 家中父母长辈教出这样的女儿,也必是没什么教养的。也是,打渔人家出来的,字都不认识,哪里懂养女儿。 不知天高地厚!还勾得他儿子,许了诺,过了年就上门提亲。没媒没聘的,这是无媒苟合! 提个屁亲! 她原本还想着若是羿儿喜欢,就把人纳回来养在后院,也全了羿儿的一片心思。 那孩子从小到大,难得有一样东西是上心的。可如今听完下人的禀报,这简直是破家的小妖精啊,把她纳回来,家里还能清静? 羿儿的后院不得打起来? 没准见自己受宠,把她的孙子女都害了。后院女人们的手段她见得多了,就宫烁的后院,自己先前落的那个胎,不也是因为宫烁纵的?因为得宠,就敢爬到她这个主母的头上了。 也是她娘家给力,把那个受宠的姨娘仗杀了,若以后羿儿的正妻是个软弱的,羿儿的后院还能有个清静? 这样的女人,坚决不能纳进来。 叫什么,霍惜?我看叫祸水才是。 “听说,淮安码头也有她家的铺子?”贺氏问清楚后,把人叫来,仔细吩咐了一番。 霍惜可不知道因为她,淮安的宫家,都鸡飞狗跳了。 这个年,几家人在庄子上过得很是舒心。 秦怀妤有了身孕,杨氏喜得跟什么似的。她一把屎一把尿把杨福养大,和霍二淮两个刚新婚,就慌手慌脚地养起孩子。 身边也没个长辈帮衬,孩子哭他们也跟着哭,带着还在襁褓的他住在船上,养得极为艰难,几次都病得差点缓不过来气了。 如今把他养大,给他娶了亲,弟媳又有了身孕,杨氏觉得对得起她过世的爹娘了。整个人长长舒了口气。 不过孩子没生下来,杨氏也不敢轻松了,天天盯着秦怀妤的肚子,跟个老妈子一样,叮嘱她这个叮嘱她那个。 霍惜都听烦了,秦怀妤倒是乐呵呵的,杨氏说什么她都听。 她也是很小就没了娘,祖母也早早没了,祖父也没教会她多少女儿家该懂的东西,和杨氏很是亲厚,和杨福一样,把她当姐又把她当娘。 秦昌之是乐呵呵地看着。如今万事不愁。 去年他来庄子,还有些拘谨,如今自家孙女都嫁给这家人了,孙女婿也是个孝顺的,他就愿意跟着孙女孙女婿养老。乐呵呵地也不着家,天天在庄子上四处溜达,也不嫌冷。 而沈千重自娶了妻,也带着妻子岳母一起到霍家庄子上过年。这些年几家人都一起过,哪怕他成家了,他也愿意跟几家人在一起凑热闹。 沈千重的小妻子,为人很不错,大大方方,也不扭捏,给霍惜和杨氏、秦怀妤等人都送了亲手做的绣活,和沈洛相处得也好。 虽然年纪不大,便处事周到,只看沈千重天天一副嘴角合不拢的样子,也知他正徜徉在幸福的第二春里面。 沈千重的岳母孟氏,也是小富人家养出来的,女工女活很是出色。 秦怀妤怀了身孕后,她就帮着管理女工作坊,手脚麻利,又会说话,很是女工的喜欢。霍惜便安排她在里面当了管事。 孟氏见自家母女生活有靠,对霍家很是感恩,给几个孩子都做了衣裳鞋袜,待几家人像亲人一样。 几家人处得好,霍惜自然高兴。她最烦处理一些糟心事,就头大,心烦。这般乐呵呵,融洽地过日子不挺好的吗。 利用过年的时间,霍惜拉着杨福和沈千重,邹胜,几人一起商量出海的人选,和铺子人手调任之事。 等年关一过,铺子的人事安排也已妥当。 而穆俨那边,正踌躇着是否要把霍惜的及笄礼送去给她,这般踌躇着,直到年都过完了,也没送去将军山。 待听到霍惜回城了,正犹豫要不要去一趟时,军令下来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你的即是我的 建文元年,安南陈朝外戚黎氏篡夺皇位,改国号大虞。永康帝登基后,黎氏上表卫朝,请封安南国王,获准。 永康二年,号称安南陈朝后裔的陈天平,经寮国逃到卫朝,请求庇护。黎氏得知,派大臣接其回国。永康帝派五千卫队,命大理寺卿薛岩护送陈天平返回安南。 未料途中,五千卫队遭黎氏伏击,陈天平及薛岩尽皆身亡。 永康帝大怒,命张辅率八十万大军,进讨安南。大胜。 永康五年,自唐以后,交趾独立四百余年,又收归卫朝版图。经计算府州共四十八个,县一百八十个,户三百一十二万。 未料,去年陈氏旧臣简定叛乱,永康帝命西平侯穆晟前往征讨,结果,穆晟在生厥江战败。 永康九年,衙门一开印,军令传来,帝再命张辅领兵平叛,穆俨请旨出战,获准。 军令如山,从令如流。穆府里,穆俨正收拾着随军所用之物。 程氏忧心忡忡。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还请旨要随军出战。程氏自得知儿子的决定,几夜没睡实了。坐屋里直抹眼泪。 刘嬷嬷看着焦急:“夫人,少爷马上就要走了,可别哭肿了眼睛,让少爷走得不安心,还是把这些药给少爷送去才好。” 程氏回神,拿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好好,我就给俨儿送去。” 那孩子怎么想着上战场了,怎么就瞒着她请战了,这婚事还没着落,连个子嗣都没有。程氏想起就心痛。 穆俨已把东西收拾妥当,轻装简行,也不需多带其余东西,显得累赘。一回身,见婶娘过来了,忙迎了上去。 程氏看到他,又想抹泪了,面色哀凄,拉着他的手不放。 “你,你怎的瞒了我就请战了……” 穆俨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见她在自己面前垂泪,叹了口气:“西平侯战败了,帝盛怒。儿若不请战,咱们云南穆府在帝心中,恐怕没了威望。” 祖父用了数十年才平安云南,这才两代人,眼看祖父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 他不能不去。 “可也不该是你啊。穆晟不是要给穆展请封世子吗,就让他去争军功好了。”她的儿子,哪怕争了军功,穆晟也不会给他请封。她可怜的儿。 “你,莫哭了。祖父叮嘱我守好云南,儿不敢忘。这是儿的使命。” 劝了好一会,程氏才缓了过来,把带来的一大箱子打开,“这里面都是一些伤药,你都带上身上,以备万一。还有一些衣裳鞋袜,盥洗之物,都是用得着的……” 穆俨看着这一大箱东西,头大得很。他带着这么大一箱,还如何行军? 见程氏泪眼淋漓,也不忍伤她的心,只准备等她走后再捡一些带着就好。劝慰了她半天,才把她劝走了。 程氏走后,穆俨吩咐离一坎二收拾东西,自己拿着那个装了玉簪的匣子,犹豫了许久,直到这天夜里,才离了府。 已过正月,未见宫子羿传信回来。霍惜想着自己年纪还小,这婚事也没什么好着急的。拿他送的小玩意出来把玩。找了半天,一个匣子不见了。 在屋里找了半天,没找见。香草和夏荷这么会藏东西?本想找她二人来问问,又一想大半夜的,还是算了,明日再问吧。 又想起他还有一块玉佩,早年按着自己结拜时送给自己的,便找了出来。 三方玉佩摆在桌上,宫子羿的一块,自己的一块,还有穆俨的一块。 三块玉佩做工都很是精致,但造型各不相同。 宫子羿的是一块方形的青玉双鱼佩。造型古仆,拿在手里很是厚重。而穆俨的是一块圆形的白玉,晶莹剔透,左右刻着一对,鸟? 瞧着也不像凤凰。霍惜看了这么多年,也没看出这是什么鸟。只觉得摸上去冰冰凉凉的,沁人的很,很是舒服。 再把自己的玉佩捡起来细看。这是一块圆形的翠玉佩,那人专门请了匠人给她刻的四福捧寿,如意祥云佩。上面还有她的名字。 霍惜摩挲很久,过往种种仿佛就在昨日…… 穆俨不远不近地看着她,见她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拿着一块玉佩端祥,神情既怀念又哀伤,忽地涌上一股心疼,又很快压去,眸光闪了闪。 霍惜正想把玉佩收好,手上忽地一空。 惊得抬眼去看,就见那抠门贵公子如青松一般立于窗前。这人何时冒出来的?形如鬼魅,大半夜的出来吓人。 霍惜一边拿手轻拍自己胸脯,一边拿眼瞪他:“大半夜,能不这么悄没声息吗,人吓人,要吓死人!”什么爱好都。 见她身着中衣,拿眼瞪自己的样子,带着几分不满几分娇俏,穆俨心弦动了动,很快撇开眼去。 “天冷,莫冻着了。” 见对方侧身,也不看自己,霍惜往自己身上一瞧,一身雪白的中衣,嗯,这在外人眼里,是亵衣吧?还不敢看,她露了吗她?这不是很正常的衣裳? 撇了撇嘴,进内屋把外裳穿上。 出来见他还保持着那副侧身的样子,背着手,挺拔而立。见她出来,也没有挪动身形。 忽然噗嗤就笑了。 真要非礼勿视,大少爷,你别半夜登女子的闺房啊。啧啧。 想起被他拿走的玉佩,朝他伸手:“我的玉佩。” 穆俨回身看她,见她已穿上外衣,轻轻舒了口气。 背着手,往桌上一瞧,桌上还有两块玉佩,一块是当年在松江,夜里遇伏得她所救,自己赠她的,另一方一看就是男子之物,眼睛闪了闪,朝桌上伸手…… 霍惜察觉到他的意图,猛地按住了他:“做甚?拿我的玉佩还不算,还想拿别人送我的?” 穆俨眉目轻挑,从怀里把那块玉佩掏了出来:“这块是你的?” “难不成还是你的?我周岁的时候,他,家人请人给我雕的。你快还我。”这块玉佩对自己意义非凡,是不能送人的。 穆俨心里一阵愉悦,是她的就好了。把玉佩又揣回怀里。 “嘶,你这人。还明抢了!”上手抢,被穆俨躲过,没抢到。 穆俨下巴往桌上抬了抬,“你拿了我的,我拿你的,公平。”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临行 霍惜往桌上看了看,他的玉佩躺在那,这能比?公平个毛线。 “你快还我!” 就不还。穆俨腾挪。 二人在窗前一阵抢,最后霍惜跑出了屋,穆俨又跑进了屋。二人从屋里追到屋外,再追回到屋里。 霍惜大喘气,她不比他高,不比他壮,追不过。 穆俨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他不是头一次来,但正经头一次细细打量。上回偷拿匣子,没细看。 果然女人的闺房跟男人就是不一样,大不一样。这花花绿绿的,外屋和里屋,一层幔帐不能遮?搞这么几层,又是纱又是绢又是薄又是厚的,有何用? 目光重新移到桌前,见着那块男人的玉佩,忽然觉得有些碍眼,往前伸手…… 被霍惜快速抢了护在怀里,拿眼瞪他。 “你还想抢!这是别人送的。”往桌上呶嘴,“你的在那里,拿走,把我的玉佩还我!”朝他伸手。 穆俨见她紧紧护着那块玉佩,眼神黯了黯。 “他不适合你。” “谁?”霍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见穆俨把手中一直握的匣子搁到桌上,人很快闪身出了屋子。 “别走啊,把我的玉佩还我!”霍惜追出房。 “赔给你的。”穆俨的声音传来,人已飞纵出去,翻腾跳跃间,人很快不见。 霍惜气得直跳脚,欺负她不会轻身功夫,骂骂咧咧,转身回房。见桌上躺着一个细长匣子,打开一看,呀! 是一只凤首白玉簪,莹润细腻,洁白无瑕,凤首很是灵动。 好东西,看着价值不菲。可也不能抵自己那块玉佩啊,那是无价之物,她并不打算送人。把玩了一会,把玉簪放回匣子,准备下次跟他换回来。 哪里想到,之后好长时间再没见到他。 而穆俨那边,一回到府里,就把霍惜那块四福捧寿如意佩戴在了脖子上。 又把乾三坤四叫到书房吩咐了一番:“你二人留在京城,护在她身边,她身边有高手,莫太接近让她发觉。若有未决之事,与兑八商量,再有不决之事,再用暗线与我联络。” “是。”二人应声。 穆俨吩咐了一通,又拍着桌上的一个匣子:“若我,回不来,这匣子……”话未出口又吞了回去。挥退了他二人。 若他回不来,何必再送给她,只会徒增她的烦恼。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那里面都是自己准备送给她,又没送出的各种东西。穆俨叹了口气,仍旧把那匣子搬到暗阁收了起来。 离一知道他把乾三坤四留下,有些担心,“少爷,不若让他二人跟着我们去安南,随侍少爷身边,也少一分危险。” “不必。你和坎二跟着足够。他二人留守京城,也可替各方联络。” 隔天一早,穆俨整装出发。 穆府从主子到下人,都出来送他。耿氏也带着穆望来送他。看着眼前这个孙子一身戎装,马上要奔赴战场,耿氏心情复杂。 她儿子打了败仗,消息她已得知。 晟儿上头有个做世子的大哥,从小就没学过如何带兵打仗,只好读书,如今整个云南交到他手里,他到现在还没理顺。老侯爷的本事,他连一半都没学到。如今打了败仗,只怕帝心不喜。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她就盼着穆俨能替他生父挽回一些颜面。 “切忌,不可逞强,活着最重要。”耿氏对着正要翻身上马的穆俨交待了一句。 穆俨点头:“是。” 翻身上马,手握僵绳,扭头看了程氏一眼,程氏早已哭湿了帕子,泪眼朦胧正望着他,被刘嬷嬷扶着,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穆昕瞧见了,安慰道:“放心吧,府里有四叔呢。” 穆俨冲穆昕拱了拱手,一甩僵绳,马抬蹄动了起来。 “俨儿……”程氏脚步也跟着动。 穆望也赶早来送他,挨着耿氏站着,一直紧抿着嘴,见他此时就要离去,忽然大声说了句:“你死了,我也是不会哭的!” 穆俨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悠悠,牵了牵嘴角,一甩马绳,急驶而去。 程氏哭倒在刘嬷嬷怀里。 霍惜不知道他请战,也不知道他接旨才几天功夫,就离京了。见穆玠黏答答的,跟几个孩子玩也是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问了一句,才知道穆俨随军去安南了。 直愣了半天神。 那天他是来跟自己告别吗?怎么不跟自己说一声? “你哥哥什么时候走的?” “前两天,哥哥坏,都没告诉玠儿,玠儿都没有去送他。”想着哥哥也不知要去多久,何时回来。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穆玠就想哭。 “惜姐姐,你说我哥哥,会平安回来的吧?” 见他瘪着嘴,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不掉的委屈样子,霍惜有些心疼。 半抱着他安抚道:“会的,你哥哥多厉害啊,跟逐风听雷他们交手,从来没败过。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真的吗?”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霍惜,想要一个保证。 霍惜很是认真地点头:“真的。你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若是不回来,她就把他的两成干股扣下,气死他。 见穆玠兴趣不高,霍惜陪他和几个孩子玩了一会,才算是把他哄好了。 霍念也陪他睡了几天,兄弟俩说了好几晚的悄悄话。自穆俨走后,霍惜便发现穆玠也早早起来跟着霍念一起练功了。俩孩子似乎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但她也没有干预。两孩子练武越发积极,文课秦先生也说进步很大。便不多管。而穆昕得知消息,很是高兴,还特地带了好些礼物上门谢了一番。 原本穆玠的身体不是很好,常年在府里陪着生病的母亲,少跑动,又身份贵重,走路都是下人抱着走,自从在霍家住了之后,身子骨养好了,现在还能练武了。 让穆昕高兴得很。穆家是武将家,儿子多学一些功夫,传承家学,可强身,将来也可在军中谋一些职位。 穆昕亲眼见过儿子跟着几位师傅学得有模有样后,再不提接他回家的事。 如此到了三月初,祝忠全带着一家到了京城。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诸事 霍家花厅里,祝忠全和凝秀带着两个孩子与霍惜见礼。目光紧盯着她不放。 “姑娘……”姑娘长得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了。 这眉眼,分明就是小姐少女时的模样。凝秀拿着帕子在眼睛上按了按,不一会,帕子就湿了。 霍惜朝她笑笑:“来了就好。夏荷从年前就盼着你们来,给你们准备了各种物事,天天伸长脖子往院门外望。” “姑娘,我哪有。”夏荷见到父母弟妹,心情激动,眼眶通红,被霍惜一打趣,止了泪意。 祝忠全年年都能看到夏荷,没凝秀见到女儿那么激动。只微笑地看着。 凝秀上前拉了女儿的手,不住打量:“姑娘把你养得好,长高了,也养得白胖了。”冬生和秋霜也挨到姐姐身边,三人抱在一起,姐弟三人也都三年多没见了。 霍二淮和杨氏听说夏荷的爹娘来了,也都来见过。 “小的祝忠全,凝秀,见过老爷,太太。”夫妻二人对着霍二淮和杨氏行了大礼,头磕得实,都听到响。 杨氏和霍二淮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忙伸手去扶,但祝忠全和凝秀还是坚持磕完了三个头。 这大礼是替他们可怜的小姐磕的。若不是这对好心的夫妻,他们小姐的骨血,如今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哎哟,这是怎么说的,咱们不兴富贵人家那一套,这府里就是下人,我们也不兴跪来跪去的,我们都不习惯。以后别行这么大的礼了。”杨氏扶起他二人。 “是。”太太和老爷都是好人,他们以后会向对待小姐一样对待他们。 霍二淮和杨氏松了口气,他们俩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富贵日子,已习惯别人叫他们老爷太太,可这一上来就又跪又拜的,夫妻俩心里还是有压力得很。 拉着夏荷对他们说道:“你们养了个好女儿,夏荷是个可心的,服侍惜儿任劳任怨,小小年纪勤快又麻利。你们这女儿生得好。惜儿让你们一家人分开那么久,我都担心孩子想你们想坏了身子。” “太太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若不是姑娘,我们一家现在还身陷囹圄,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夏荷跟着太太和姑娘,才学了认字又看账做账的本事,跟着我们还是一个笨丫头。” 寒暄了一会,霍惜就对他们做了安排。凝秀和两个小的,留在府里,祝忠全去了铺子。现在已经在筹备去南洋的事务了,他多参与,也好早些熟悉。 “姑娘,那我们呢?”凝秀也是闲不住,想领活做。 “让夏荷领你们去作坊吧,冬生和秋霜先在作坊学堂认些字,以后再安排活计。秀姨你在作坊先熟悉熟悉,我准备再辟出一块地方来,当做织坊。由你找人,采购织机。” 秦昌之和孙子现在已经不住在女工作坊了,住到了杨福家里。作坊那边空出一块地方,霍惜让人收拾了,准备建一间织坊。 “是,奴婢一定把事给姑娘办好。” 凝秀见自己有安排,和杨氏和霍二淮行了礼,由着夏荷带她去看了住的地方,也不多休息,领着两个孩子就去了作坊。 香草看着夏荷一家团聚,目光黯了黯。 “怎么,想家了?” “才不想。”她那个爹是个耳朵软的,娶了后娘后,心里眼里只有后娘和后娘生的那几个孩子,还听了后娘的话要卖了她,她才不会想他。 “不想就不想吧,就当你出嫁了,你那样的爹有跟没有一样。”杨氏安慰她。 她对香草和夏荷这两个丫头小小年纪就到了霍惜身边,很是怜惜,平时从不拿她们当下人看。 杨氏说完忽然看了香草一眼,“香草,你今年几岁了?” “太太,奴婢今年十九了。”香草不知太太为什么会忽然问她年龄。 杨氏和霍惜对视一眼,香草都十九了?时间过得好快,好像她才来到自家一样。 马嬷嬷也看了她一眼。这丫头都十九了? 杨氏一拍大腿:“哎哟,我们只顾操心惜儿的婚事,倒把你给忘了。” 香草脸色通红,“太太,我才十九,不着急的。”她到姑娘身边晚,也没伺候几年,就要嫁人了? “奴婢不想嫁人。” “啊,这是为何?” “奴婢不想离开姑娘,离开霍家。” 还不知会嫁个什么人,那人对自己好不好,何苦去伺候一大家子,这么好的主家,留在霍家不好吗?就像马嬷嬷一样,即便不嫁人,以后姑娘也会给她养老的。 “傻孩子,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杨氏笑道。 香草就看了马嬷嬷一眼,马嬷嬷就瞪她:“我年轻时倒是想嫁,只不过遇上的主家不好,没那个机会。如今你比我幸运,遇上这么好的主家,愿意操持你的婚事。” “可我没有相中的人。将来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万一过得糟心,何必要嫁,还是呆在咱家舒服。” 说到香草的婚事,杨氏又想起逐风他们几个,那几个都是极好的孩子,可不能看他们个个打光棍了去。哎哟,愁人哦,原来当人主子的,还要操心下人的婚事。 霍惜也发愁,逐风他们四个,过去活得连个名姓都没有,如今正应该说上一门亲,好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往香草身上打量了一眼,忽地笑了起来,“香草,你是不是不想离开我们家?” 香草狠狠点头:“嗯,奴婢想留在咱家。” “好,我知道了。”笑眯眯挥退了她。 “娘,嬷嬷,你说我把香草说给逐风他们怎么样?” 杨氏眼睛一亮:“娘看行!”琢磨了一会,又收了笑意,逐风他们可是四个人呢,香草只有一样,香荷也才十三岁。哎呦,愁人。要不多买一些婢子回来? 马嬷嬷和逐风他们以前是服侍同一个主子的,她也盼着他们能过上有妻有子的正常人生活,想了想,道:“姑娘,要不我去作坊那边看看,那边女工多,没准有合适的呢。” 杨氏有些担心:“可是逐风他们是奴籍,只怕她们不会愿意。” “那咱们就找愿意的。”逐风他们长得并不赖,身上也有银子,娶个妻应该不难吧? 霍惜点头:“行,那嬷嬷先与逐风他们聊一聊,探一探他们的口风,就着他们的喜好去寻。” “是,姑娘放心。” 这边家里几个光棍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淮安那边的掌柜就急急给她送了信来。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因由 自正月后,广丰水位于淮安码头的铺子就遭到莫名的打压。 广丰水出了名的低调,又舍得出钱送礼四处交际,这些年铺子很是红火,生意一直不错。 门脸虽小,但典型的头小肚子大。仓库大,进出库货品多,在外甘当小弟,内里悄咪咪挣大钱。 在别人的地头一直盘着,并不起眼。自开铺以来一直顺风顺水,怎的忽然遭到打压了? 进货通道被人拦断截胡不说,出货通道也不顺畅。 不是对方反悔,就是这样那样的拖延。出不了货就收不到货款,收不到货款就没钱进货。货放久压仓不说,放久也是会坏的。想卖与别人嘛,又与采购商签了合约。 一货卖两家,损了广丰水的声誉不说,也是要赔大笔违约金的。 牛掌柜这个头大啊。出货不畅,再看进货那边,也是焦头烂额。 本来价钱都谈好了,合约都签了,库房都清出来,要放这批货了,结果勒,供货商反悔了,宁愿赔违约金,也不卖货给广丰水了。 这还不只一家。想再寻别的货商,却总有人赶到广丰水前面截胡。 牛掌柜只想骂娘。 绕了一圈,他也瞧出来了,是有人专门针对广丰水。 可是为何呢?广丰水一向与人为善,在别人的地盘上,一向不冒头,只低调做生意,禀着和气生财的店训,宁吃小亏宁损小财,也不与人起争执。 这是什么人针对广丰水? 且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一副逼着广丰水开不了铺子关张的架势。 牛掌柜急了,直接就找上宫家在码头的铺子。 宫家在淮安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这些年一直庇护广丰水,地头蛇一样的势力。哪知没见到掌柜不说,管事的只搪塞会报给掌柜,就万事不理了,连个可靠的消息都没透露。 这一等,就等了许久。牛掌柜天天上门,都见不到掌柜。 广丰水这些年交好的也不只宫姓一家,牛掌柜又在关系网里扒拉了一通,一一携礼找上门,哪知各家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就直说这事管不了。 牛掌柜知道这事大了。 定是惹到大人物了。 回到铺子,急急召集管事伙计,关起门来,把近半年发来的事一一历数,连伙计一天吃了几次饭,吃饭走动遇见什么人,磕碰了什么人都让他们想了一遍。 就怕不经意得罪了人,而自己却不知道。 结果,连睡觉打几个呼噜都数了,就没见得罪过人。 再翻查库房货物,翻账本查进销货,也没发现抢别人的货。 这怎的,就得罪人了? 牛掌柜急得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年拿东家上千两银子的分红,却把铺子管成这个模样,如今门可罗雀,怎么对得起东家。 急得口长燎炮。 亲自蹲在宫家铺子附近,天天蹲着等他家的掌柜,决定等不到人,他就上城里找宫家大少爷了。 没想到宫家没等来,等来了李能大掌柜。牛掌柜就跟见了亲娘一样,扑了过去。 “李大掌柜,你可算出现了!” 李能见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大吃一惊,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牛大掌柜? “你这是怎的了?这是几夜没睡了?”这脸色憔悴得吓人。 忙问原由,很是吃了一惊。 广丰水有宫家罩着,这是何人敢对广丰水下手?是针对的广丰水,还是借广丰水针对宫家? 李能心里直跳。他才从北边回来,江南的事有一段时间不知晓了,难道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宫家遇上什么危机了? 忙安抚她:“放心,我这才从北边回来,待我回府了解一番,再来与你细说。放心,若宫家无事,必会为你查清此事。” 牛掌柜拉着他的手不放,像落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拜托您了,您不知道,我这大半个月吃睡不好了,就怕辜负了我们们东家的厚爱,若铺子关张了,我就是罪人。” “放心。”李能很是理解他的感受。都是得主家重用之人,越是忠心,越是见不得东家的心血付诸东流。 李能回了宫家。 没想到却没见到大少爷。颇为纳闷。给好几个下人塞了银子,这才知道大少爷被勒令在府里思过,已经多日未出府了。 啊?这是因何缘故? 李能本能地觉得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想着广丰水那位与自家少爷结拜的小东家,这事不能不管。 他对那位小小年纪白手起家,创办广丰水的霍东家很是敬佩,想着少爷与他称兄道弟,给少爷解过围,也救过少爷和他的性命,此事不能不管。 写了简信,塞给大少爷院里的小厮,宫子羿借口与李能商量北边的事情,在府里见了李能。 这才得知广丰水的情况。 宫子羿闭了闭眼,仰头长叹:“都是因为我。她被连累了。” 李能听到一头雾水:“少爷,难道真的有什么势力用广丰水来对付咱家?对付少爷你?” 宫子羿摇头,没什么人要对付宫家,是宫家要对付她。 “你拿着我的印信,在外面走一趟,帮广丰水解决了此事。” 李能接过宫子羿的印信,点头应下,可是心里还有好多未明之事,“少爷,这事难道是单纯地针对广丰水?可是他们有咱家护着,谁会跟他过不去?” 宫子羿制止了他,“别多问。先去把此事解决了,余下的我会处理。” “是。”李能也没多问,拿着印信就出门去了。 很快针对广丰水的事便解决了,出货也顺畅了。 原本订了的合约,货出不去,货款也收不回,如今采购商都纷纷拿钱来提货。之前不卖给广丰水的供货商,也纷纷主动来接洽,价钱好商量。 这一波三折,让牛掌柜一颗心上上下下起伏,即便事情得到解决,但不知因缘,一颗心还是高高吊着。 贺氏很快就知道儿子出手了。很是不满,把通报消息的下人统统打了一顿板子,贬的贬,发卖的发卖。 终于把宫子羿惹火了。 “母亲,我是个人,不是你养的阿猫阿狗!你是要把儿困死在府里吗?吃喝都有人送到面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要一个废物儿子?” 贺氏眉头直皱:“瞧瞧你这是什么态度,为了一个女人,连母亲都不认了?用这样的语气跟母亲说话!”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知情 母子二人剑拔弩张。 宫子羿这段时间避门不出,走亲访友一概拒绝。贺氏要对广丰水施压,正好借管理中馈之便,命人把宫子羿的院子围了个严实,致使他一概不知外头发生的事。 到今天才知道外边的人要见他已是不能了。 “母亲这是要把儿困在府里了?” “你腿上长脚,我自是困你不住。但你去年奔波了一年,今年正好在府里好生休息一二,淮安事务也多,正好跟你祖父学习料理家族的盐务,京城就莫要再去了。” 她儿子不过是一时贪新鲜罢了,没见过什么女人,等他见识了环肥燕瘦,自然就不会贪恋一个没长开的祸水了。 就宫烁,年轻时还不是对一个姓柳的秀才之女要死要活? 还要提她为平妻。结果呢,给他塞了张姨娘,管姨娘,郑姨娘……娇俏的,妩媚的,善弹善唱的,没多久,他就连姓柳的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了。 儿子长这么大,连个通房都没有,怕是不识女人味,这才被一个小有姿色的女人吸引,贺氏决定了,马上就为儿子安排,好让他识一回香。 当天晚上,宫子羿的院子里就送来两个侍女。 面皮白皙,柔若无骨,眼波流转带着情意。宫子羿却看都没看一眼,当场就把人赶了出去。凭那两人又哭又求的,也未曾心软。 贺氏连着送了三波人,都被宫子羿赶了出去,也火了。 直言要派人去京城宣扬一番,把霍惜的名声搞坏,好看一看,还有谁敢娶她。广丰水还怎么开下去。一个没根没基的商号,宫家不过略施手段,她就能自己关门遮羞去。 她是不会让这样的女人进门的,儿子越是喜欢,她越是不会心软。 宫子羿见贺氏来真的,扑通就朝她跪下了,“母亲,你这是要做什么?她有什么错?铺子开不下去,你让她一家如何生活?” 当年她还那么小的年纪,就跟船随大人远赴淮安,利用粮船夹带做生意贴补家用了。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成绩,一朝被人打压,生意还如何做得下去? 他身在商家,最是知道商家进销存,是一个闭环,不管哪一条线断了,轻易都续不起来,最后都要面临关张的地步。广丰水是抵不住宫家打压的。 “我只不过给她淮安的铺子一点小小的教训,你就看不下去了,你就心疼得不行,让人拿着你的印信在外头放话,广丰水有你护着,啧。我给你送女人,你一个都没看上。眼里心里只好她。她哪哪都好是不是,好到你连父母,连祖父的话都不听了?” 宫子羿闭了闭眼,他拦不住母亲,哪怕祖父出面拦住了,贺家那边出手,广丰水也遭不住打压。 他不想看她在京城闹到声名狼藉的地步。这些后宅手段,**是做得出来的。 宫子羿闭了闭眼,软了身段:“她救过儿的性命,若不是她,儿早就葬身水贼手下了,母亲就是这样对待儿的救命恩人吗?” 呃…… 那女人还救过子羿?她为何不知? 最后宫子羿把那年在瓜口附近遭袭的事说了一遍。此事宫舫很快也知道了。 他就说他这孙儿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定是被对方救过一命,想报恩,才起了娶她的心思。 这些天他冷眼看着儿媳和孙子斗法,冷眼旁观,并不表态。如今见孙儿都下跪恳求了,也不想寒了孙儿的心,命人给贺氏带了话。 但贺氏心里对霍惜有了嫌隙,对她心生反感,哪怕知道她救过儿子一命,对她的印象也没多大改观。 “既然她救过羿儿,咱就不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们是世家大族,跟不懂礼节的小门户不一样。” 思忖了一番,叫来心腹,嘱咐了一番,命她们带上谢礼去京城一趟。 宫子羿只以为母亲是真的让人携厚礼上门致谢的,还很是贴心地说了一番霍家人的喜好。 盼着母亲的心腹见了惜儿及她的家人,能被惜儿打动,对她心存好感,回来好在母亲面前帮着多说几句好话。 亲自给母亲那几名心腹塞了不少银子。 他当初就是只在围观人群里看了她一眼,就被她吸引了。他相信母亲和母亲的心腹们也是一样。 牛掌柜走访了多家商号,塞了不少好处,这才得知,广丰水遭的这一切,背后之人竟是宫家。惊疑未定,拉着李能喝了好几次酒,才从李能口中得知一些些内幕。 惊得整个人都回不了神。 李能更是借着酒意,连呼没想到:“原来你家那个小东家是个女娃啊,小小年纪就知道在粮袋里夹私货做生意了。还一手创办了广丰水,竟是个厉害的。更没想到把我家大少爷的心都拢了去……” 李能连竖大拇指,夸了好一通,对霍惜是真心喜欢。 “若是我家大少爷有这样的贤内助相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将来何愁宫家不能再上一层楼?只可惜你家小东家身份太低了,不说我家主母了,就是家主也看不上,难咯……” 怪不得广丰水会被宫家打压。看来主母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好让她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什么叫世家,又什么是小门小户求告无门,是盼着她自惭形秽,主动退出吧? 哎,可惜了。李能心里连连哀叹。 牛掌柜听得这样的内幕,那叫一个神思不属,好几天没回过神来。 若是自家小东家与宫家联姻,还怕广丰水在淮安不能做大吗?他们只怕要横着走,所有靠岸的货都能先一批挑选了。 可是,这一波广丰水受到打压,看来,自己的小东家没被宫家看上啊。 哎,可惜。 牛掌柜心中婉惜,又不想瞒着霍惜,把此事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在信中说了,命自家伙计随船带去了京城。 没两天,霍惜就收到了牛掌柜的信件。 看完,呆愣住了。 怪不得宫子羿这么久没个回信。原来是被困住了。想起那个明朗大气,喜形于色,活得肆意的人,霍惜心里涌上一抹心疼。 个人与家族如何抉择,很难吧。 霍惜一夜未睡,摩挲着他的双鱼佩,想着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了。 没等到想出法子,贺氏派的心腹携礼上门来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没瞧上 听说宫家派人上门了,霍二淮和杨氏都很是重视,夫妻二人接到拜帖,特特在家里等着,把家里上下都收拾了好几遍,心情激动。 等时辰到了,还特特到门口相迎。 只是看着宫家两个嬷嬷两个管事,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进门只斜眼打量他们,连个笑脸都没有,夫妻二人心里咯登一下,只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霍惜在花厅前等着,见着他们,眉头皱了皱,马嬷嬷眼神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这样的人她看得太多了,都不用说话,事都写在脸上了。 “坐,坐。”虽只是宫家的下人,但人家大老远代表家主来的,也不能怠慢。杨氏忙热情招呼,又命下人上茶上果子点心。 宫家几个人打量了花厅一眼,一脸嫌弃地坐了。 坐下后拿眼打量霍惜,眼神放肆,霍惜眼神淡淡,与他们一一对视,任他们打量,不发一言。 贺氏的两个心腹郑婆子和顾婆子,见霍惜神情举止瞧着也不像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心里倒是对她高看了一眼,但见她一身窄袖简便打扮,心里又忍不住鄙夷。 下巴往桌上他们带来的礼物上抬了抬:“这些,都是我们夫人给霍姑娘的,感谢霍姑娘曾对我家少爷施以援手,我家是淮安大户,规矩礼仪从不出错,与一些小门小户不能比。” 杨氏和霍二淮没听出里面的内涵,霍惜听出来了,但她没打算开口。 马嬷嬷笑了笑:“那真是多谢了。我们老爷太太小姐,平日里多行善事,常常施恩于人,从不求回报。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人记得,还特特跑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们了。” 呃…… 宫家几个下人纷纷抬眼打量马嬷嬷。没想到,这个小门户的家里,还有这样的一个厉害婆子。 霍二淮和杨氏只觉得对方说话阴阳怪气的,让人不舒服,但他们听不出里面的弯弯绕绕,朝霍惜看了一眼。 霍惜朝他们笑笑,安抚住了他们。抬眼往马嬷嬷那边看了一眼,夫妻二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便懂了,他们听不懂没事,只让马嬷嬷出手就行。 于是只安坐着。 惜儿说马嬷嬷是宫里出来的,难道这宫家的几个下人还能有马嬷嬷厉害? 夫妻二人放心了。也少了些热情,只笑着招呼他们喝茶。 郑婆子和顾婆子,本想出言暗中羞辱这家一番,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别宵想攀不上的东西,做那白日梦。 没想到还没怎么下招,几次三番就被眼前这个嬷嬷顶了回来。 也起了火气,不打算太隐晦了。 “我们宫家业大家大,自是与旁的门户不同。我们家的小姐从小就请了女先生来家教习各种本事,琴棋书画,针黹女工样样不落,连说话走路都合乎规矩,像那种没事就邀了男人上门吃饭这种事,绝不敢有。要请客人上门那也是下了拜帖,男女分开招待……” 杨氏和霍二淮这回听懂了,是说他们家小门小户没规矩,嫌他家的女儿没本事呢。 杨氏气得不行,以为这宫家是来相看,竟是上门羞辱的吗?这个气。直着身子就想开口,被霍惜一个眼神制止了。 杨氏憋了一口气在胸,一脸气怒地盯着那几个人不放。 马嬷嬷笑了笑,说道:“是啊,大户人家规矩多,小姐们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世间人事变幻皆不知,门口都有人饿死冻死,还只会在后院弹唱,吟诗作对。” “你!” 马嬷嬷神情在在:“我家老爷太太是个心善的,别人上门讨食,总不能把人赶出去。我们小门小户的,平日里见个可怜人,都想伸手帮一把,而不是视而不见,月月十几辆马车,装扮得奢华,浩浩荡荡跑到庙里捐那几两香油。” 这是说他们宫家假仁假义?她们说霍家小姐不懂规矩,不懂避嫌,引得男人来家吃饭,他们就说少爷是可怜人,上门讨食? 简直不能忍。 郑婆子仰着脖子开口:“在我们淮安,就没见哪一户大家小姐是这般不讲规矩的,还跟外男一同上桌吃饭,简直闻所未闻。” 马嬷嬷只笑道:“我们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规矩,父母兄妹吃个饭,就不会在中间竖个屏风挡着。我家就是皇帝的外孙都跟我们在一张桌上吃饭。” 呃?皇帝的外孙?在霍家吃饭? 宫家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以为听错了。 霍惜看了马嬷嬷一眼,马嬷嬷朝她点了点头,也不打算多说了。 宫家上门羞辱,霍二淮和杨氏也听出来了,自然也不会对他们报以好颜色。 而宫家那几个人,听了皇帝外孙经常在这家吃饭,下意识里也不敢多说了,怕真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坏了主母的大事。 准备再多了解一番,于是急忙起身告辞。 霍二淮和杨氏也没留人。失了热情,屁股都没抬,只让下人送了他们出去。 夫妻二人坐在花厅生闷气:“我和你爹还以为宫家这是上门相看的呢,没想到,竟是看不上咱家!看不上就看不上呗,相看看不上眼的多的是,但大老远上门说歪话的,这还是头一遭。啧啧,真是稀奇,还说是大户人家懂规矩呢。” 马嬷嬷沉默。 她冷眼瞧过那个宫子羿,觉得他为人很是不错,对自家姑娘也上心,她在官宦人家里呆过,知官宦人家规矩大,像姑娘这样的,要是嫁到商家,也不会拘了她的性子,更自由自在一些。 也就顺其自然。 哪里知道这大商家更是门缝里看人。哼,她还没嫌弃对方身份低配不上自家姑娘呢,倒还嫌弃起自家姑娘,真是不知所谓。 有些心疼地看了霍惜一眼。 也不知姑娘心里是什么章程,她和念少爷也大了,不打算回父族吗?要是有了身份,何至于被个商籍人家挑三拣四。 暗自叹了一口气。 霍惜也未料到事情成了这个样子。看来宫子羿没有做通家里的工作。他们家这是瞧不上自己呢。 若能嫁给宫子羿,她就不用守那么多规矩,哪怕她出来行商,也不会有人嫌她抛头露面。自家的商号,有一条大腿抱着,将来也只会蒸蒸日上。 最主要是宫子羿这人,自己也看中了的。 只没想到,他家人没瞧中自己。 若自己有了不一样的身份,他们是不是就瞧上自己了呢?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想不到 郑婆子和顾婆子几人,当天离了霍家,就到处打听消息。 琼花巷得了霍家莫大的好处,几乎家家都有人在霍家作坊里做活,没在作坊里作活的,哪家没从作坊里领过活计做?哪家的读书人没给霍家作坊画过花样子,画过扇面? 人大多都是知恩念情的,郑婆子几人在琼花巷明查暗访了几天,听到的都是霍家的好话。 琼花巷的人都知道霍家长女正是议亲的年纪,都以为是媒婆暗地里打听消息的,拉住她们,不住嘴的好话那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 郑婆子顾婆子,翻着白眼听了不少。 而他们想打听的关于皇帝外孙,是不是经常在霍家吃饭的事,却没打听出来。 都知道霍家养了一个孩子,但那孩子是哪家的,非知情人都不知道穆玠的身份。 但郑婆子他们被贺氏打发来京城一番,也不想什么消息都没捞到,就这么回去了。本想上门暗示对方别不知好歹,高攀自己够不上的门户。哪知被将了一军。 这么回去怕是不好交差。 于是在霍家蹲守了几天,还真的让他们查到了穆玠的身份。 穆玠虽养在霍家,但他每个休沐日都是要回穆家的,若是家中有事,也是要回穆家的。他父亲庶祖母想他了,得了什么好东西了,也会派人来接他回去住两天。 没两日正好是休沐,穆玠被接回了穆家,这般就被蹲守的郑婆子等人,查到了穆玠的身份。 也是霍惜不想瞒,才让逐风等人不用拦着,随他们打听去。只暗中叮嘱逐风等人,若对方要散布关于她的不好消息,才制止他们。 时下的人听风就是雨,万一有她不利的消息传出,对广丰水的经营极为不利。 郑婆子等人探知到这个穆玠,果然是皇帝的外孙,从去年就养在霍家了,大吃一惊。 这下子,几人再不敢有别的动作。 他们商家最怕跟官家对上,还是皇帝的外孙,这个霍家竟然能攀上这么厉害的关系吗? 若霍家真有这个能耐,能上达天听,那他家少爷把她娶回家,似乎也没什么坏处啊? 几个人一琢磨,也不敢在京城散布霍惜的消息了,万一害了宫家就不好了,于是悄悄地回了淮安。 霍惜得知他们走后,把自己关起来想了几天。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 宫家瞧不上自己的身份,这是人之常情,自己能理解。 就自己开门做生意,小小的大腿自己也看不上,要找粗大腿抱。两姓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无可厚非。爹娘给自己挑婚事,也要挑挑拣拣,更何况旁人。 想起宫子羿为自己做的努力,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他既然认准自己,自己就得回应他这份感情。 “爹娘,我想上淮安一趟。” 霍惜打算跟宫家主和宫子羿的父母悄悄禀明自己的身份,若他们真的认身份,自己这个身份,也许他们高看一眼呢。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惜儿,你,你还去淮安做什么?他们家就是势力眼,摆明了是看不上咱家!” 杨氏还是很生气。她女儿样样不差,还好意思嫌弃她的女儿! 霍二淮也不太同意,惜儿这么好,干嘛热脸贴对方冷屁股。 “爹娘,你们也和宫子羿相处过,知他为人,他是他,他家是他家,他是个好的。他家,也没见过我,不知道我的好,没准见到我了,他们就同意了呢?” 霍惜并没有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们听。 霍二淮默了默,道:“那爹陪你去一趟。” 霍惜摇头:“不用。爹,我先去。我这是以小辈身份去访友,爹您要去了,性质就不一样了,万一他家不同意,您不是上赶着去给人羞辱吗?” “对对,你不能去。你一去就成了相看的了,还不知对方的态度呢,还是让惜儿先去探一探。”杨氏连连点头。 马嬷嬷见霍惜心意已决,也没拦,只道:“那我陪姑娘去一趟吧。” “对对,马嬷嬷陪着惜儿去。有嬷嬷在,我和她爹也放心。” 事情便这样说定了。霍惜略收拾了一番,恰好自家有船北上,便搭了自家的船,带着马嬷嬷和踏月去了淮安。 宫府,听了几个心腹的禀报,贺氏愣了愣。 “常宁公主的儿子,真的养在霍家?你们没看错?” 郑婆子等人摇头,“没看错。我们还担心弄错了,或是他们家吓唬咱们的,特特在外头蹲了好几天,跟着那孩子去了穆府,亲眼见到常宁公主的驸马出门来接那孩子,听那孩子叫驸马爷父亲的。” 嘶…… 这祸水,没想到还能攀上这样的关系。贺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而宫舫那边也听说了贺氏心腹回报的消息,也愣神了许久。又把宫子羿叫来问情况。 宫子羿还是头一次听说养在霍家那个叫穆玠的孩子,竟是常宁公主的儿子,竟是皇帝的外孙,也愣了愣。 “孙儿实不知此事。只以为霍家亲戚家的孩子。那孩子穿着打扮与霍家两个孩子无异,与他们一同玩耍,和下人的孩子一同打闹,一点娇气都没有。和惜儿弟弟同吃同睡,早上自己穿衣洗漱,没要丫鬟伺侯,吃饭也不让人喂,孙儿只以为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没想到,竟是皇家的孩子吗? “你母亲的心腹打听来的消息,怕是错不了。我倒真没想到,她家竟攀上这样的关系。”看来这霍家虽是小门小户,但还是有些关系有些手腕的。 宫子羿没想到那穆玠还是有着那样身份的孩子,心里一喜,望向宫舫:“祖父,那……” 祖父想找一家将来在他家危难时,能伸手拉他家一把的,有身份的人家,现在这霍家竟攀上了皇亲,不比别人更强? 宫舫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要讲什么。 叹了一口气:“常宁公主薨逝,她唯一的儿子养在平民家里,只怕这个外孙,在皇帝心中也没什么份量。要不怎么不体谅他失母之痛,接进宫里养?” 宫舫沉吟着:“你只看仁孝文皇后生的那四个嫡公主,驸马虽都没实职,但个个都封了侯爵,将来公主的儿子也会袭父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常宁公主唯一的儿子,按说不封侯爵,也该是伯爵,怎的这个穆玠没动静?” 若自家攀上侯爷或是伯爷,又是皇帝外孙这样的身份,又有自小养在霍家的情份,将来还怕这位穆玠公子不帮扶自家一把吗?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来晚了 宫舫叫来宫烁,父子二人重新审视孙子的这门婚事。 宫烁也没料到那个叫霍惜的竟有这样一门关系。 “既然对方能攀上这样的关系,估计西平侯穆家也与她家交好,这般的话,羿儿娶那名女子,也不算门户低了。再说羿儿也是真心喜欢她。” 宫舫不置可否,他准备派自己的心腹再去京城调查一番。 宫家未来家主的婚事,关系整个家族未来的命运。一个好的主母,能旺三代,若是只会拖后腿,对家族无益之人,宫家是不会娶的。 贺氏听说家主和宫烁跳过她商量儿子的婚事,心中有些不喜。 想着他们这样的家族,正是需要一些朝中的关系,以保家业永兴。倒也没发作。正好娘家小辈成亲,回了贺家,跟娘家众人叨叨了此事。 贺氏的弟媳汤氏对那个霍家有些看不上。 她几个女儿,宫子羿一个都没瞧上,心中生恼。自不想看他如意,他越是喜欢,她越不想让他成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就没有鹣鲽情深这样的佳话。只有家族和利益。 眼睛一转,对贺氏说道:“即便那什么霍家的女子,把皇帝的外孙养在她家,说得好听,是养在她家,说得难听不过是借住罢了,把霍家当成奶娘当成下人,让其帮忙照顾孩子罢了。也值当你家那么高看。” 眼神不屑:“再说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子,即便父亲被封爵,将来能袭父位,那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打听来的消息不也说了他身子不好吗,能不能养得活都难说。公主没了,都人死如灯灭,更何况一个孩子。你们还盼着一个孩子帮你家说话?” 贺氏的娘家父母及兄弟姐妹都点头表示同意。实在是那个孩子太小了。 纷纷开口建言:“还是找一些实实在在能攀得上的关系才好。总不能委屈了子羿。” 贺氏看向她这个弟媳:“弟妹是有什么好人选不成?” 汤氏有些得意:“人选倒还真有那么一两个,就是姐姐你眼光高,不一定瞧得上。” 贺母斥她:“你可别打哑谜了,没看你姑姐为了子羿的婚事都着急上火了吗?” 汤氏一看,见她这个姑姐果真比往日憔悴了不少,也不拿捏着,说道:“就咱们淮安总督,他的夫人不也姓汤吗,往上数跟我娘家也攀得上关系,她跟着平江伯在任上,在淮安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了我给她引见一些夫人,帮她理顺这方方面面的关系。她倒是隔三差五的把我叫去说话解闷……” “那是你脸皮厚,巴结上去,不然平江伯夫人能认识你这个姓汤的?天下姓汤的多如牛毛。”贺母打趣她。 屋里的人都笑。 汤氏不依:“别管我脸皮厚不厚,要不是我与她家走动的勤,咱家能处处得人关照?” “是是,你功劳最大。”贺母朝她笑。 汤氏略有些得意。贺氏着急,忙让她往下说。 “姐姐别急啊,正要讲到了。那汤氏生了三个嫡子,个个出息,也就没拘着平江伯找女人,这总督府的后院,庶女不少呢。汤氏为了这些庶女们的婚事也是头疼得紧。你说,要是给子羿说来一位,宫家攀上这样的高亲,你公爹能不夸你?” 贺氏眼神一亮。 平江伯总管漕务,驻节淮安,现官不如现管,他们宫家就在淮安,若能攀上这样的关系,子羿有岳家罩着,还怕他父亲后院那些庶子?还担心族人不服管? 那平江伯简在帝心,又是世袭的爵位,不比那什么霍家强? 越想心头越热。 又看了汤氏一眼,她这弟媳,生养了好几个女儿,只养了一位亲子,如今尚还年幼,怕是攀不上这样的高亲,才舍得给她说了。 不然这么长久,怎么不见她开口?应该是看自个那几个女儿嫁子羿没了希望,也不想便宜了贺氏其他人。 想明白后,很是亲热地拉着汤氏的手:“弟妹若真的帮着姐姐说定了此事,你要什么,金银首饰铺子,只管去挑!” “当真?可不带反悔的?”汤氏眼神发亮。 “真真的。”贺氏当众许诺。 贺母目光悠悠地看了这个儿媳一眼,她倒把这样的消息捂得严实,自己房头攀不上,也不给其他兄弟透露。贺家还有好几位适龄的孙子呢。 罢了罢了,贺家不如宫家,只怕陈家也瞧不上。子羿也是自己的孙儿。 对汤氏笑道:“这事你可得上上心,若帮着你姑姐把这事说成了,子羿那孩子得了好,不止你姑姐那里有好处,我这里都少不了你的。” “那谢谢母亲了,我定把此事说成!”汤氏看向贺母,面上带着笑,心里悄悄舒了口气,婆母不怪罪就好。她才不想便宜了其他人。 宫子羿这边见祖父和父亲松动,正心情激动地等着他们的决定。梦里都是红灯笼高挂,大红灯烛照华堂的美好,醒来嘴角都是咧着的。 哪里想到**就瞒着他,与舅娘上陈家去了呢。 平江伯夫人汤氏,早把淮安的人脉关系理顺了。早就听说了宫家,也知道宫家有一位出色的长孙,人品出众,不少夫人小姐都盯着他,想与他攀亲的不少。 陈家有世袭的爵位,按理不会与商家结亲。但汤氏自己没有女儿,后院庶女不少,若是能得些聘礼贴补,有什么不好? 再说宫家在淮安是有名的盐商大家,极有声望,伯爷要治理淮安等地漕务,有这样实力强悍的姻亲帮衬,何愁工作不好干展? 与宫家有关系的世家大户那么多,到时一呼百应,伯爷工作做得好,还怕自家不能得皇帝青眼?这种对自家有利,将来对几个儿子也有利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么多庶女都没择定是哪个,两家夫人就已经心照不宣,暗自把两家小辈的婚事定下了。 宫舫得知消息后,眉头皱了皱。 宫烁倒是没想到夫人能攀上平江伯的关系。虽是个庶女,但是平江伯是个世袭的爵位,自家能攀上这门亲事,也算高攀了。 “是哪一位庶女,人品如何?” 平江伯的关系虽好,但对方只是一名庶女。宫舫有些担心。 高门大户里,主母最不待见那些庶女,只怕都不曾用心教养他们,宫舫颇为担心陈家庶女,能不能担起宫家宗妇的职责。 贺氏人逢喜事心情爽:“平江伯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只说我们羿儿人品出众,她多有耳闻,说陈家有四位待嫁的姑娘,凭我们羿儿喜欢,任他挑。不管是哪一位,她都欢欢喜喜把事办了。” 宫舫叹了口气,没说话。想到孙儿还盼着他给个答复,忽然有些头疼。 而此时,霍惜已到了淮安码头。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已是定局 霍惜到淮安的时候,也没急着上门。而是在码头边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先查看铺子。 牛掌柜对她的到来,跟见到亲娘一样,事事周到。 这些日子可是把他折磨得够呛,又起又落的,心情起伏不定。自家铺子要是跟宫家交恶,还得再找一些硬关系,这些天他忙个不休,吃饭请客送礼,就没一刻是停歇的。 霍惜对他的工作表示满意,勉励了他一翻,给他一些打赏,又送了他家人一些礼物,每个人都有照顾到。 牛掌柜感激得很,自己愿意辛苦是一回事,自己的辛苦能被东家看在眼里,得以重用,又是另一回事。 “东家,宫家现在对咱们态度不明,咱也不能光指着宫氏一家,还得多找几条大腿。” 像这次这般,被宫家捏着脖子,进不了货,也出不了货,货款也无法收回,那滋味,太**难受了。 牛掌柜现在就想多抱几条大腿,这处花不开,就盼另一处有花香。 霍惜点头,“交际应酬你只管去。所需银子,都记在账上,合理的花费,商号都是支持的。” “是。”东家大方,底下干活的人自然愿意多出力。 霍惜在码头边住了两天,查访了铺子一众事务之后,才进了淮安城。一边准备往宫家递拜帖,一边在城里的客栈住了下来,在城中打听宫家的消息。 她之前打听到的关于宫家的消息并不全,也是之前没想到要跟宫家做亲,对宫的人事都不关心,家主什么脾性,宫子羿父母是什么为人,宫家族里在城里又是什么风评,这些通通不知,如今正该好生了解一番。 而霍惜到淮安的时候,宫子羿也得知了**给他说了平江伯陈家的婚事。 当场就炸了。 “母亲为何没问过儿的意思,就给儿定下亲事?” 贺氏早知儿子是这个态度,也不怕他知道。 “平江伯府的亲事,多少人想攀上,拿着厚礼排队,都见不上伯夫人一面,若不是你舅母跟她能攀上亲,能轮到你?” “儿不稀罕。母亲不是说要问过儿的意思吗,为何这般匆忙就定了,母亲这是把儿置于何地?”宫子羿看着贺氏,好像头一次认识她一样。 贺氏对他的态度不满:“儿女婚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前愿意问你,是见你听话懂事,可你却放着名门世族闺秀不要,要娶一个小门户之女,岂能再由着你!” “母亲,她家门户虽小,但儿是娶妻,不是娶对方门户。” “两姓结亲,当然是看门户。你看士族会低头跟庶民结亲吗?良民会跟贱籍匠户做亲吗?” 宫子羿闭了闭眼,他觉得跟母亲已经说不通了,尝试着讲道理:“她比一般世族大户女子还能干。祖父不是说咱家的宗妇看的是能力吗,娶个庶女,如何执掌中馈,主持宗门事务?” “你如何知道陈家女就不行?再说你母亲我身体康健,再活个几十年都没问题,手把手也能把她教会了,再不会,将来我亲自给我孙儿找一门好孙媳,再不济也有你弟媳代管,这些不用你操心。” 只要能攀上陈家,族中事务顺意落到他们这一房就行。 宫子羿阵阵无力感袭来。 成亲的是他,他竟半点主都做不了了。宗妇看人品能力,如今还要先择宗妇的门户了。人品能力皆不看了。 “既如此,就让子彦把人娶回吧,你们爱如何便如何。”甩袖走了。 贺氏气急,当下就命人看管府中各处,不让他出门了。 宫子羿直接躺平了。 该吃吃该喝喝,但要他配合相看,议亲诸事皆不配合。 贺氏拿他没法,只对汤氏推脱家族事务多,儿子害羞,于是两家主母,便直接交换了庚帖,定下了宫子羿与陈家二女陈静慈的婚事。 宫舫知道后,也只叹息一声,只说由着他夫妇二人做主,就甩手不管了。 霍惜在淮安城走访的时候,踏月和马嬷嬷也兵分两路,在城里打听宫家的消息。 只一天,宫家嫡长孙与平江伯陈家联姻的消息,就传到霍惜的耳朵里。 主要是宫家也不想瞒,能搭上平江伯这艘大船,令宫家如虎添翼,正是值得炫耀,广而告之的时候。贺氏不想出了岔子,更是把这门婚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为了表示对这门亲事的满意程度,贺氏还从自己的陪嫁里把最珍贵的首饰送到未来儿媳的手上,表示她的看中。 马嬷嬷和踏月都是打探消息的好手,两人带着两个丫环打听了一堆消息回来,见霍惜出奇的沉默,都有此担心。 “姑娘,你没事吧?”香草和夏荷见霍惜不发一言,差点跟着哭了,姑娘一定很难受吧。 霍惜朝他们挤了笑,摇头。 她来晚了。 没想到宫家如此避她不及,十几二十年都没定下宫子羿的亲事,这才短短的时间,就把他的婚事定下了。 霍惜头一次尝试到身份带给她的挫败感。 “嬷嬷,对方是正在议亲还是已经下了庚帖了。” 马嬷嬷回道:“已经下了庚帖了。” 霍惜拳头握了握。 马嬷嬷很是担忧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平江伯简在帝心,得皇帝看重,把七省漕务交给他主理,对他极为信任,多少人都高攀不上他家。如今宫家已与陈家定了亲……姑娘,此事已是铁上钉钉,不容更改了。” 哪怕姑娘再拿出身份说事,也已是晚了。宫家不会愿意为了姑娘一个隐而不发的身份,去得罪平江伯。 姑娘跟宫家少爷,有缘无份。 霍惜把自己关在房里,呆了一天,一阵无力感袭来。 她虽少时命运不济,但得老天眷顾,一路走来,虽辛苦,但所做之事,皆顺畅顺心,唯此一事,竟是不成。 她没想到身份门第竟是那么重要,哪怕她挣再多钱,学再多本事,在门第等级面前,还是被人嫌弃了。 马嬷嬷和香草等人一夜没睡实,守着隔壁屋里,次日一听到旁边屋里有动静,忙过来伺候。 “嬷嬷,往宫家递的拜帖有回信了吗?” “有了,姑娘,今早有小厮专程送了来。” 霍惜点头:“好,都准备一番吧,我们去宫家拜访。” “姑娘?”宫少爷都与人订亲了,姑娘为何还要上门?香草可不想上门让人看笑话。 “无妨,去准备吧。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来了 察觉到儿子想要往外逃,贺氏及时让人给霍惜回了帖子,等待她上门。 宫家是绝不可能出一位逃婚的儿子的,还是嫡长房嫡长孙。这种让各房头及一众族亲看笑话,权柄旁落的事,贺氏是绝不会看着它发生的。 让人给霍惜送帖子的同时,贺氏也给儿子递了霍惜要上门的消息,同时,又邀了族中,娘家及陈家一众年龄相仿的女子上门。 贺氏想着,既然姓霍的祸水不知羞,千里迢迢为了男人找上门来了,自是不能让她得意了。 正好,请一众出身教养好的女子,来家中做客,也好让她看看什么叫云泥之别,别总是宵想一些不够她身份的事。 而宫子羿听到霍惜要上门,愣住了。 确认再确认,才压抑着心中的惊喜,把收拾好的包袱又放了回去。 惜儿来了,这下不用他再多费唇舌跟家人说她的种种好了,她只要来了,祖父,父亲母亲,自会看到她的好。 遣了下人,在门口守着,只要她上门,速速来报。 霍惜上门的时候,宫舫都惊动了,也没有出门,专门留在府里,打算看一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让自家孙子念念不忘。 孙子自小眼光高,能被他看中的人,只怕也错不了。 宫舫心中暗自盘算。 宫烁心中好奇,儿子自来听话,此次为了他的婚事,母子二人跟斗眼鸡一样,他夹在中间,也是为难的很。 他那妻子自来强势,没想到这回不顾儿子的意愿,竟快刀定下了陈家的女儿,让他觉得有些愧对儿子,也打算留在府里看一看那名姓霍的女子,也防着妻子做了什么有损门面的事。 这日,霍惜上门的时候,宫家各处花红柳绿,女子的娇俏声不时传来。 马嬷嬷等人眉头皱了皱,霍惜却视若无睹,目不斜视,被宫家下人领着,到了待客的花厅。 宫烁看着一步步往花厅走来的少女,眼睛一亮,竟是有些惊艳。 见她面容姣好,衣饰恰到好处,步态轻盈,仪态万方,这哪里是小门小户家里能养得出来的?就今天来的一众女子中,就没有一个有该女子这般出众。 宫舫也在花厅里,看着她款款走入,内心深深惋惜。 他孙子的眼光是真的好,也许他真的错了。 再看她身后,两个丫鬟,一个嬷嬷,一个侍从,这四个人行规矩步,随便哪一个都不像小门户能教养得出来的。宫舫看着这一行主仆五人,暗自吃惊。 霍惜有马嬷嬷教导,规矩礼仪自是挑不出丝毫错处,不说霍惜,就是跟着她身后的香草和夏荷,经过马嬷嬷的点化,也比旁人家的侍女出色。 贺氏的目光自然也盯着霍惜不放。 她没想到,这小户之女,看起来竟是半点不逊色于陈家那几名庶女,比之她看中的陈静慈还要出色。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的。小门户就是小门户,再如何出色,出身门第身份等级已摆在那里,不可逾越。 今天静慈也来了,一会让她们好好陪这位霍姑娘好好玩玩,让她们斗斗诗,比比诗文。贺氏光想着,嘴角便带了笑。正好让她自己知难而退,别再盯着她的儿子。 宫子羿自霍惜出现,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他从来没看过如此盛装的惜儿。 她真是好适合穿女装,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令她更添华彩。她莲步轻移,缓缓朝他走来…… 宫子羿只觉得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让他忘了动作。 只眼睛盯着她,似要把她刻进骨子里。 他都快不认识她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她吗? 没想到她穿女装竟是这个样子的,太……好看已不足以形容了,是光华万丈,是灿若星辰,让他眼睛都睁不开。此时的她就像个仙子,驻进了他的心里。再忘不掉。 “霍惜见过宫家主,宫老爷,宫太太,宫大少爷。”霍惜盈盈行了一个福礼。 连挑剔的贺氏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宫子羿想上前去扶,脚步又顿住了,往上首的祖父看了一眼,又坐了回去。 嘴角带笑,盯着霍惜不放。祖父都看住了,他就说惜儿只要出现,他们会知道惜儿的好的。 贺氏目光闪了闪,见上首的公爹不发话,便说道:“也别多礼了,你能大老远来一趟,怕是不容易,这一路又是换车又是换船的,难为你了。羿儿与陈家女订亲也不是什么大事,还难得你大老远来贺一贺。” “母亲!”宫子羿忍不住出声制止。 宫舫和宫烁眉头皱了皱。马嬷嬷身形未动,眼底一丝讥讽一闪而过。 霍惜笑了笑,似乎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只道:“我少时跟家父来过淮安,那时少不更事,被人设局骗了,多亏宫大少爷解围,才免了我一家损失。我感激在心。后来我家在淮安开了铺子,又得宫大少爷庇佑,更是知恩。前几年也是偶然,从水匪手里救下大少爷,也不过是还恩罢了,宫太太还特特遣人到我府中道谢,真是折煞小女了。” 霍惜朝贺氏又福了福,又道:“我父我母皆是心善之人,自小教导我们姐弟,切不可施恩图报,得了太太的大礼,皆心生有愧,特命小女来还礼。再加上之前听说铺子出了一些小事故,琅光阁亦得知了此事,特命我备上一份厚礼,来回谢宫家解围。” 呃…… “琅光阁?” 宫舫坐直了身子,广丰水还跟琅光阁搭上关系了? “是。琅光阁是我家背后的大东家,当初若不是琅光阁,我家还不能这么顺利地开起铺子。” 霍惜也不再藏着,很是自然地拉起琅光阁这枚大旗。贺氏之前随意拿捏她家,这之后与陈家攀了亲,怕是更没了忌惮。 在别人地头上做生意,被地头蛇打压,自然也是要拉大旗做庇护的。 嘶……花厅里的宫家人神色各异。 琅光阁这些年异军突起,只要肯付钱,不管是要北疆的雪莲,还是要辽东的人参,或是南边深山里的金丝楠木,哪怕是波斯的毛毯,西洋南洋的珠宝,只要出足够的钱,琅光阁必会为买主寻了来。 琅光阁卖的全是奇珍异货。没点人脉人手,不能做到。 这么多年,大家都猜测琅光阁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势力,不然不能轻易做到常人难办之事。 眼前这女子,白手起家,竟攀上了琅光阁这样的关系?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异兄妹 宫舫等人琢磨霍惜的话中之意,目光又看向桌上她带来的礼物,大大小小的盒子,摞在一起,看不清内里。 但两匹专供内宫及宫廷赏赐的云锦却格外让人瞩目。 绚丽多彩,灿若天上云霞,让贺氏看得眼睛发直。 这女子竟有御赐的云锦! 他们宫家也不是不能弄到云锦,但也不敢这么大咧咧地拿出来穿。本朝商籍虽说仍旧排在最末,但地位并不低,子弟还能考科举,他们盐商好些人家有子弟都入了仕。 但商籍要守的规矩也多,比如太祖朝,就规定过商家不许着绸锦绢纱,只许着布衣。 他们盐商家有钱,下死力供几个读书人出来,有什么难的。捐官的也不在少数。但捐的官都是闲职,想得到御赐的云锦,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贺氏重新审视霍惜。 霍惜却在得知贺氏给宫子羿定下与平江伯家的婚事后,只当她是异姓兄弟的母亲了。 “这两匹云锦是琅光阁给的礼物,其他的都是我父母让我转达的谢礼。这些年多亏了宫家关照,我家在淮安的铺子才能顺顺当当的开下去。小女于此再次谢过。” 又起身行了一个福礼。 宫子羿不错眼的看着她。 今天的她陌生极了,陌生得让他心里发慌。 宫舫叹了口气,笑道:“你这丫头,忒多礼。我倒是常听子羿说起你,他少时眼瞎,把你当好顽的弟弟,与你结拜异姓兄弟,我看该是异姓兄妹才是。哈哈……” 宫子羿皱了皱眉头,望向祖父,想张口,被宫舫一个眼神制住了。 宫烁也听懂了老父亲话中之意,哈哈笑道:“可不是,我这儿子,天性烂漫,最不耐烦我们拘着他。小时候,我们想让他走仕途,拘着他狠读了几年书,没曾想,把脑子也读坏了,错比娇娥当兄弟了。哈哈……” 宫舫也跟着笑:“看来这异兄妹的缘份,也是经过大运河水见证过的。” 霍惜微笑起身,盈盈一福:“谁说不是呢,这些年多亏了兄长照顾,我家在淮安及扬州临清等地的铺子,才开得顺当,妹在此谢过兄长了。” 宫舫笑着看她,心内好一阵婉惜,隐晦地看了孙子一眼,也许他真的是做错了。 这个女子,配得上他的孙儿。 宫子羿一脸不敢置信,惜儿,怎的,就认了他当异兄了? “惜儿……”急急起身。 霍惜看着他笑:“兄长莫不是高兴傻了?我来的时候在城里听说了你和陈家姑娘的婚事,城里人都夸呢,说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呢。妹在此恭喜兄长了。” 宫子羿脑子嗡嗡地,直直地看着她,似要把她看进内心深处。 他是听错了吧? 惜儿说的什么? 马嬷嬷站在霍惜背后,狠是松了一口气。贵女就是贵女,即便姑娘流落市井,也不轻易向别人低头。嘴角牵了牵。 贺氏目光不离霍惜,这女子是对羿儿无意吗?才这么神情自若地说着羿儿与别的女子的婚事,面上还带着笑。 是逢场做戏?还是只当羿儿是个佳婿人选,先笼着不放,看着啃不动,又以异姓兄妹相称,想攀上宫家这门亲? 霍惜见宫子羿直直望来,一副错愕至极的表情,心里揪了揪,垂眸避开他的眼神。 此回事了,也不打算多坐,起身:“小女听说今天贵家还邀了许多客人,就不多打扰了。” 宫舫此时已心中懊悔,觉得自己可能错失了一位优秀的宗妇人选。 极力挽留:“听说你来,所以子羿母亲才邀了一些年龄相仿的女子,正好介绍给你认识,你伯母遣人收拾了一处雅致的院落,你在家好生住下,也好让家中姐妹陪着在淮安多逛几天,看看景。” 霍惜婉言拒绝:“不了,家中事多,恐父母牵挂,这就要回了。” 又看向宫子羿,“下回兄长吉日定下,派人给妹妹送一张请帖来,到时妹再至淮安恭贺。” 宫子羿还没回神,任何反应都没法做出,只愣愣地脚步跟着挪动,跟傻了的一样。 宫舫看着不由得很是担忧,又深叹了一口气。 贺氏见这女子,挺识实务,也不撒泼也不挟恩以报,她本设想了种种,做好了各种应对,还邀了各家名媛贵女,想让她出丑,但没想到对方一概不接招,让她有些不适应。 这就完了? 恐她做戏,怕过后再来纠缠,忙出言挽留:“哎呀,你难得来一趟,虽说淮安不如京城,但也多有景致,不妨留下多看多玩几天。今天家里有你许多年龄相仿的姐妹,弹琴作曲,吟诗做对,正是你们女孩子爱玩的,伯母这就让人领你去。” “不了。出来日久,该回了。下次兄长的婚期定了,若伯母记得小女,到时可遣人送来喜帖,我定上门讨一杯水酒喝。”微笑着转身。 让贺氏有些错愕。 愣愣地看她带着几个下仆走出老远。 “惜儿!”宫子羿如大梦初醒,抬腿追了上去。 贺氏想拦,上手去拽,却只拽了个空气,衣裳片角都没捞到。刚要喊人把他叫回来,被宫舫和宫烁叫住了。 “羿儿有分寸。”宫舫说完,再深深地往霍惜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低叹,叫上儿子走了。 贺氏愣愣地看着儿子追过去的身影,再看向另一边走远了的公爹和自家男人,脚步顿在花厅门口。 “父亲,我看这个霍惜,极为出众,比今日来的陈家二女出色许多,言行举止,还透着一股端庄大气,隐隐有一股贵气……”没想到他在一个渔家女身上,看出了贵气。 “你没看错,这女子,比今天来的各家千金都要出色。我们算是走眼了,惯常以身份取人,白白错失了……” 白白错失了什么,宫烁懂。 父亲未尽之言,他听出来了。想到儿子方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宫烁心中有一丝不忍。 “这女子既然如此出色,泰山崩于前都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又是羿儿中意之人,万般难抵心头好。陈家那边是不是……” “你想都不要想。既已交换婚帖,此事已成定局。” 宫舫喝制住儿子,又沉吟了番:“不过,我们家也不止子羿一个。” “父亲是想?” 宫舫点头:“如今她肯放下,认下子羿这位兄长,我觉得这女子不简单,恐是个有大造化的。不若看看家族中可有合适的人选,把她定下。” 这样好的主母人选,宫舫并不想放弃。 正文 感谢双倍月票支持 感谢大家各种支持,各站本站及友站朋友,感谢以下朋友投月票支持: 书友20200124134044758,20180524120923589,110214083016838,150815124837923,东方不饱嗷,20180705231530180,nifengziyu,2019032116359191,helenc,pll1230,20171208004631263,云舞73,一个人也不错000,xiaog惠,20170517183803312,柳絮姐姐,2019贝儿,manyu626,ansam5202010,170308142452865,20201008010546820,20171213233732162,卡菲诺娜,20220111080833767,敏,20170517183803312,2020012434044758,包果玉,20200328144622196,涂鸦2010,馋虫小蚕宝,就回到从前,冷0379,chen168168,東方凝落,20190504095204590,握梅闻花没了,西宁影子,离殇之梦,郑大姐,镜子前的人,bery1501,玻璃心,20170509102435044,cudiaao,饭饭524,然萌萌,20200519231909549,ring_ring,161001101018272,20220515013142882,joanjack,20180224092604044,如花似蝶,咏欣,sunflower889,吴平现,mingliu2056,伊人如梦,火热的七月,854****015,折耳猫,缘分天空love,2019072515411171,海洋的天堂1028,20190103213656977,海洋的天堂1028,那澜敏敏,骄阳丹青2008,喜爱童话,20180430073813664,汵,13600815236,do,20220911180449141,20200314065241438,20170520085557703,豆豆5988,854****925,心繁,catalinabn,李意冉,陈娘,20190127064920500,20210806224647520,yrjaa,zhaoyilin,坑深似海,谫寒,&amp;amp;李李,100110130442856,grace-qi,引领你,木棉已开花,大桥小乔,辛苦最是月,四月含晴,150815124837923,蛮蛮小妞,讨厌鬼和ww,电话烤箱改二,寂寞的鱼儿,judy来了,杭州上面,160501104337913,清言小语,2020050495103828,20200414065241438,chouhuazhu36,汩汩泪泪,子非鱼鱼之乐,20180224092604044,202110240933030002,160226111918843,regian_anuan,馨儿,悠闲小猫咪,乔乔妹,因为而平视世界,vv_dong,自由生长的树,1加1,140416192418983,暗1228,曾韵,天生是欧皇,130727165053145,5妹,zhaoyilin,20180121234344499,吴平现,朝花夕拾,20190115113924340,随风,alice5555,ss0112,心繁,风带着微笑轻吹,千里琴書,梦梦的猫,七佛茶,20210301106494246488,烟雨斜柳,胖达迷妹冷冷,20180224092604044,老乐10000,米赛拉朵,褪色的夏花,小小小小大朋友,任验喆,小鱼儿,ring_ring,161228134841918,河畔春晓,鼓天1,^球球^,150815124837923,小巴拉巴拉,130817000110689,如花似蝶,pupushi,墨洗尘心,肥肥達,汩汩泪泪, yq718,蓝辰幽月,月半窗,120529120714612,花落鸢飞,圆融5555,吴平现,来自遥远的世界,657muzi,wewe,20190321165359191,20171018231340009,荭雨,谁是我家的太后,卡菲诺娜,坑深似海,我爱侬侬,20210806224647520,axiom0,160501104337913,红袖书友15942233903081998,只为沉醉,梦曾回来过。,老乐10000,20190217192546714,云山似锦y,161002081521476,爱来过?!,颖儿宝贝,20190704222041349,meouqh,fujiliu,20170517192212422,161208160053670,megreal,慧媚园特级经销商秋心,缘分天空love,1龍逍遥,一口甜辣酱,lucia0119,20171208004631263,柔声,醉挽清风,judy002,就加到从前,暖蓉,539****942,上海小女人cm,老乐10000,160409081953469,catchaching,相思豆1968,书虫千千,sunflower889,折耳猫,喀的而,神奇的妈妈,馋书小蚕宝,20210301105374158,豆宝妈咪0818,老乐10000,活宝笨笨笨,草莓达人225 (一个一个敲的我眼晕,差点花了) 202210021605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义妹吗 宫家花园里,今天受邀来的女子很多。 得有二三十位,再加上各自带的侍女,整个花园里,是花美人更娇。到处花团锦簇,芳香四溢,分不清是花香还是美人香。 陈静慈与一众姐妹说笑着,被人道着喜,心里很是畅快。 但是,自与宫家定下亲事,她还不曾见过宫子羿。 今日宫家相邀,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与几个庶妹一同来了。 她父亲是平江伯,位高权重,但奈何她只是一名庶女,也攀不上多高的门第。能攀得上的,也不过是官家幼子或庶子罢了。 宫家虽是商家,但在淮安颇有势力,连她父亲都要给三分颜色。 如今能与宫家未来的家主订下亲事,她在家中的地位攀升了不少,得了父亲嫡母的看重,流水一样的首饰,衣料往房里抬,得了家中及交好的一众姐妹的艳羡。 今日她盛装而来,得了一众女子的巴结,心中颇为畅快。和宫家的一众姐妹一起,招待各家千金,说笑玩乐,今天她是半个主人。 只是来了半天,也没见到未来的夫婿。 听说他在花厅待客,陈静慈不由得把一众女子往那边引,想着不经意地看上一眼。 这一看,就愣住了。 他急急追上的那名女子,是谁?还拽她的手?二人看着很是熟稔的样子。陈静慈拧紧了手中的帕子。 霍惜告辞之后,也没多留,出了花厅,脚步往外走。宫子羿反应过来,急急追来。 “惜儿!” 霍惜脚步顿住。收拾好情绪,转身,微笑看向他。 宫子羿一把拽住她,盯着她不放,千言万语,竟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你……你为何要说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霍惜也没甩开他的手,他拽得很紧,一时挣不开,便任他拽着,只微笑着看他。 “你不是妹妹,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见霍惜一脸笑意,没有半分伤心,失措,他忽然就慌了。 “我,我母亲私自,她瞒着我定下的,我并不知。这些天我一直在府里,未出,我想等她想明白,想让她知道你的好,我与她说,只认你一个,我没想到,我那样激烈的表示,那样反抗,她还是瞒着我定下婚事,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不认的……” 宫子羿语言纷乱,脑子里又急又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只眼睛盯着眼前梦了无数次的人。望着她那么清澈的眼睛,似要把她吸进,刻进骨子里。 那眼睛里有他的倒影,那样的清淅。 霍惜还是笑:“我本来觉得婚事该是两人一同努力,我得了牛掌柜的信,又见到你母亲派来的人,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 她想着,总该做点什么的。 “可是,我还是来晚了。”你竟婚帖都换了。 霍惜看着他笑,心里却有一只手,往心脏处狠揪,生疼生疼,带着几许遗憾。 “不是,不是的,我并不知,我不知的,我母亲,她瞒着我。惜儿,你等我,我会与她说明我的心意……我自年少时见了你,就被你吸引,你我对着大运河结拜,老天也看见了的,你还拿了我的玉佩……” 宫子羿很是慌乱,惜儿笑着看他,让他想哭,想落泪。 他整个人都无措了起来,紧紧地抓着她,不想放,就想这么抓着,好像如此,她就不会走了一样。 霍惜垂眸,掩去眼中的情愫。 从腰封暗袋里,把那块温热着的双鱼佩掏了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太贵重了,我年少时不知其价值,贪心收了去。如今还你,就不向你讨要保管费用了。” 霍惜轻松地说着,看着他,还是笑,手拿着玉佩朝他举着。 宫子羿眼眶红了,拼命摇头。 “不,我给了你的,便是你的了。我不收。我不会收的。” 抻出手,把玉佩重新放到霍惜掌中,又把她的手指掰握住玉佩,自己的大掌也覆了上去。 “它是个见证。它藏在你处,它知我的心意。惜儿,你等着我,我这就去跟母亲说明我的心意,这些年我只被你吸引,我没瞧上过别人……” 见他转身欲走,霍惜拉住了他。 陈静慈躲在一旁看着,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见他们拉扯,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宫子羿竟是有心上人吗? 帕子都拧皱了,眼睛盯着那边不放。 这边,霍惜拉住宫子羿,朝他摇头:“你换了婚帖了。平江伯府你家得罪不起,你我也得罪不起。” 宫子羿只摇头着:“不,陈家若是想嫁一位宗妇过来,我便不要了这个嫡长孙的身份,多的人是想当,陈家没什么损失。” 霍惜拉住他:“错过便是错过。你知道的,我一惯低调,这些年也不容易,盼你体谅。你肯定想我顺顺当当的,是不是?将来,你若再到京城来,还上我家蹭饭,妹扫榻相迎。” 霍惜余光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人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了,墙角边衣裳若隐若现。 霍惜看向宫子羿。 他还是那样俊逸,眉目多情又肆意,让人见之不忘。 霍惜盯着他,朝他笑,趁他走神,拉过他的手,把玉佩塞到他手里,最后微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惜儿!” 宫子羿慌得伸手去够她的胳膊,被霍惜闪了。 霍惜朝踏月使了个眼色,踏月转身挡在宫子羿的面前。 “你让开!” 眼见霍惜脚步已走出数步之远,宫子羿急得不行。心里越发的慌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快速地从他身体里剥离。 “惜儿!” 见踏月格档,宫子羿急得对踏月动起手来。两人就这样动起武,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凌厉。 “羿儿!”宫舫和贺氏等人急急赶来,身后跟着面色复杂的陈静慈。 踏月见有人来,抽身离开。宫子羿想去追,被贺氏带人拦下。 “羿儿,跟祖父到书房。” “祖父。我要去见她。” “你义妹还住在城里,一会让你母亲派人去接她,到时她住在咱家,你们兄妹有什么话不能说?别急,先跟祖父去书房,我有话交待你。” “对对,母亲这就让人去接她进府,那个临湖的水榭,景色最是不错,到时母亲就安排她住在里面。她大老远来一趟恭贺你订亲,你和静慈正该好好陪她在城里多玩耍几天。” 说着就去拉陈静慈的手。 陈静慈带着羞意低头笑着,目光流转,是义妹吗?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缘灭 霍惜回到马车上,憋了一路的眼泪掉了下来。 “姑娘!”香草和夏荷吓坏了,正要上前。被马嬷嬷眼神制止住了。 叹了口气,挪过去抱住她。 拍抚着她。见霍惜趴在她的怀中默默垂泪,心疼得很,也没说话,只静静地抱着她。两个丫鬟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眼眶也红了。 好半晌,待霍惜平静些,马嬷嬷才开口:“姑娘,宫少爷虽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家不合适,如此这般也好。按姑娘的身份,其实很不该跟商家结亲。” 霍惜缓了缓,摇头:“我没想过嫁入仕族。” “为何?”马嬷嬷有些吃惊她的想法。 霍惜目光悠远,那年母亲以那样的方式结束在自己面前,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是无法忘却。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不想像……那样,成为朝争党争的牺牲品。” 马嬷嬷叹气,她原来的主子,何曾不是如此呢。 “可是姑娘,商家逐利,该舍弃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我知。但我自认在商家,有自保的能力。商家有钱,但无权势,只要我用足够的银钱开路,买通权势……结果再不好,总有命在。而且我不想困在后院。” 马嬷嬷沉默。 香草和夏荷两相对望,怎么今天有些听不懂姑娘说的话了。 “姑娘,如今看来,许是姑娘先前想错了。人或许就是那样,越是没有的东西,越是想要。仕族想要更高的权柄,想要钱,商家除了想要钱,还想攀权贵。都说官商官商,只怕这二者撕撸不开。对于宫家这样的大族,要保百年基业,与官家做亲,也许是最好的路子。” 霍惜看向晃动不止的车帘,是啊,也许是她想错了。 如果没有能力,在哪里都不能自保。 而若自身有能力,再是泥沼,也能破开一片天来。她头一次感受到身份地位的重要。 没身份地位,是个人都能来踩一脚,都能随意拿捏。 她想报母仇,想为念儿夺回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但她从没想过再回张家。 也许真是她想错了。 弱肉强食的社会,只有变得更强,站得更高,才能不被人吞食了。有点牺牲,有些委屈,受些伤痛,端看得到的值不值得。 霍惜眼神变得坚定。 “嬷嬷,直接去码头吧,我们回京。” “姑娘,我们行李还在客栈!”香草和夏荷急忙出声。 “我带香草去收拾,姑娘带着踏月和夏荷先去码头吧。”马嬷嬷点头表示同意,她也不想姑娘在淮安多留。 把马嬷嬷和夏荷放下,霍惜直接去了码头。 西南喝门江。 征虏将军张辅自北边带来的十万大军,正在附近安营扎寨。等待云南穆晟带十万大军前来与他会合。 前往安南平叛,永康帝任命张辅为总兵官,封征虏将军。穆晟为征夷左将军。穆晟之前战败,但此次还是被帝委以重任,命他与张辅一起进讨安南。 没办法,南方地况复杂,山多水多林深,又重重迷障,还是西南军更熟悉战场情况。 张辅出了大帐,面对着山峦重重,满山遍野的荆棘,眉头紧锁。 对身边的军师说道:“这野地荆棘遍布,穆晟大军光砍山开路,怕是还要不少时日。” 军师点头:“是。不然小小一个安南,何苦打服了又起,之前还胜了穆晟大军。如今复又重来,也是仗着这些地势。这野地荆棘还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这安南乱军,现以江河做保,手上又有六百船,咱们想过河,还得伐木造船。” 张辅眉头不展,之前在漠北,一马平川,哪用又砍荆棘开路,又要伐木架桥造船的。 “听说穆俨对伐木有些了解,把他召来问问。” “谁?”军师一脸疑惑。穆俨是谁? “就是穆晟的嫡长子,被过继给二代西平侯穆春那个小子。” “啊,是他啊。” 军师想起来,忍不住摇头。 生在二房,抱给无子的伯父当了嗣子,以为命运眷顾,哪知伯父没挺几年,爵位也没落到他这位世子手里,给生父袭了爵。 生父袭了爵位不要紧,听说无视他这位亲生嫡长子,给庶长子请封世子了。 啧啧,这是命好还是命歹啊。 亲兵很快把穆俨找了来。 “将军。”穆俨低眉冲着张辅抱拳。 军师忍不住打量他,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好一番人才。可惜。 “嗯。”张辅淡淡点头,“我听说你西南有木材铺子,如今咱们怕是要伐木架桥造船,恐拖延日久,你可有良策?” “不敢说良策,将军是总兵官,我等只听将军号令。伐木一事,我可休书一封,命管事们请来,带了兵卒上山伐木,并教他们造船之术。” “甚好。我听说伐木之人‘进山一千出山五百’。我做为总兵官,不想手下人把命丢在无谓的事上。将士的使命,自然是死在战场上,方得其所。” “是。将军铁骨铮铮,俨敬仰万分。” “哈哈,你小子不错,我看你比你父亲强。你父……你叔父就要与我军会师,你是到你叔父帐下,还是……” “我愿在将军帐下听令。” “好好。即日起,你就到我帐下听令吧。” “是。” 张辅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越看越喜欢。一扫多日的愁绪。 “你可有定亲?” 穆俨目光闪了闪,摇头:“不曾。” 张辅欢喜地把拳头砸在掌中。不曾啊,甚好甚好。他家中还有两个适龄的女儿呢,肥水哪能流到别人田里,再不济他还有好几个侄女呢。 越看越喜欢。 另一边,等贺氏派人到了客栈,准备接人,已是人去房空。 宫子羿得此消息,眼神呆滞,久久不能回神。 “羿儿,事已成定局,除非陈家女自动退亲或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她就是你的元妻了。你那个义妹……” 宫舫不想承认的,但他自看过霍惜和陈静慈后,早已心生悔意。 只怪当初自己生羿儿的气,没有拦住儿媳,让她早早与陈家定下羿儿的亲事,哪怕再拖几日也好啊。 但此事已成,多说无益。 “羿儿,以后与她兄妹相称吧,她家的铺子,咱家以后多看顾一些。不管是你还是咱家,都得罪不起陈家。”宫舫叹气。 除宫舫外,宫烁,贺氏,家中长辈轮番说教,宫子羿都没任何反抗,呆呆地听着,不发一言,只摩挲着霍惜还回的双鱼佩。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时间如水 在一个清晨,宫子羿留书一封,离开了淮安。 而霍惜,回到京城。 “可算回来了。娘和你爹都担心坏了!”杨氏急忙迎了过来。 “一路都好吧?”秦怀妤也挺着个大肚子跟在杨氏身边,言语关切。 霍惜笑着点头:“好着呢。舅娘你可当心些。” “没事。怀相好着呢。大夫说要多动,我就明天走过来和你娘说说话,在巷子里找些有生产经验的妇人聊聊天,每天都走一走,动一动。” 秦怀妤摸着鼓挺挺的肚子,一脸的幸福。 “姐姐,姐姐,抱。安安想姐姐了。”安安扒拉着霍惜的衣摆,伸手要她抱。 “安安想姐姐了?姐姐也好想安安呢。”霍惜俯身把他抱起。 小安安一到她怀里,就抱着她的脖子,趴在她的脖颈,乖乖巧巧的,让人爱得不行。 杨氏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你姐刚回来,累着呢。” “没事的娘,不累。” 安安一听,便扭头朝杨氏抬了抬下巴,哼了声,又趴回霍惜肩头。 秦怀妤温柔地看着他,要是生个像安安这么乖这么活泼的儿子也不错。只是大夫说可能是女娃。不过女儿也不错,孩他爹说他喜欢女儿。 杨氏招呼安安下来:“别猴你姐身上,快下来陪陪你舅娘,没准让你舅娘多看两眼,也生个弟弟出来陪你玩。” “是妹妹!”安安大声辩驳,才不要弟弟呢。 “你这孩子。”杨氏朝他龇牙,安安朝杨氏不满的哼哼,就是妹妹,他就想要个妹妹。 “娘,弟弟妹妹都好。舅舅舅娘年华正好呢。”霍惜生怕杨氏对秦怀妤有什么意见。秦怀妤上头没有婆母,这个姐姐也跟婆婆是一样的。 “先开花后结果挺好的,像你和念儿安安这般。我这不是怕你舅舅偷偷跑出海吗。”才盼着她先有个儿子。杨氏扶着秦怀妤的胳膊,生怕一个不错眼,摔了她。 “姐姐,杨福他喜欢女儿呢。” 杨氏听了就笑:“他小时候跟在惜儿身后跟前跟后的,跟屁虫一样,还说惜儿太有主意,要是再小一些就好了,他怕是从小就盼着养个女儿了。” 大家都笑。 “我爹呢?” “前两天送货回庄子了,今天会回来的。” 霍惜点头。 直到一家人坐下,杨氏和泰怀妤才知淮安发生的事,二人沉默了会,齐齐叹气。 “惜儿,莫伤心,咱京城这么多好男儿呢,干嘛要往远处寻。你放心,明天娘就放出话去,怕是来咱家求亲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杨氏很生气,她女儿这么好,这宫家是眼瞎啊,还看不上她女儿,她还看不上他们呢! 那个宫家少爷也是个没用的,哼,下次不让他上门吃饭了。 秦怀妤安慰道:“惜儿,高门大户自来就看重门第,不成便不成吧,若是强行嫁过去,不得婆母喜欢的儿媳,以后也是日子艰难。你看我姐,现在回个娘家,那家连个下人,连辆车都不派,日日给我姐脸色看不说,做婆母的还不断往我姐夫房里塞人。若不是为了我两个外甥,我姐怕是支撑不住。” 杨氏也叹气:“是啊,惜儿,娘看找户人口简单的,上面没几层婆婆压着的,关起门小两口过日子的,这样的人家最好不过。像你舅舅和舅娘这样的,娘就觉得很好。” 秦怀妤也不住点头。 她的夫家是比不上姐姐所嫁的人家,但她夫婿眼里只有她,只一心与她过日子,她都不知多庆幸,能嫁到杨家。 日子过得舒心,还能照顾到祖父和弟弟,现在还能接济一番姐姐和两个外甥。门户再高,过得不舒心,也是枉然。 “惜儿莫难过,舅娘会帮着你娘给你择一门佳婿,比宫家还好的人家。” “对,你舅娘说的不错。娘等会就放话出去。” 霍惜急忙出声:“娘,让我缓一缓吧。我也不想太早出门。” 见霍惜意兴阑珊,杨氏和秦怀妤只好止了话头。生怕她被打击到,只拿好话安慰她,与她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好事,来哄她开心。 凝秀从夏荷那里听说了此事,急忙跑到她面前:“姑娘,莫难过。那个宫家配不上你。姑娘身份高贵,岂是那等商户人家能配得上的?” “我如今也不过一个小商户罢了。” “姑娘不是!”凝秀出声反驳,“姑娘身份金贵,外祖家也是清贵人家,姑娘会有好的前程的。” 霍惜见她关心,心中感动,朝她笑笑:“嗯,我会权衡的。织坊的筹备情况如何了?” “已是把地方收拾出来了,织机也定了,但尚未交货。现在正在找织娘,已找了十来人了。都已试用过。姑娘要不要看看?” 霍惜摇头,“既已交由你全权负责,我便撒手不管了。咱们现在往东洋西洋去的船,若能多带一些丝绸,也能多卖一些银子。” “是。婢子明白。婢子定会竭尽全力,把织纺办好。” 霍惜满意地点头,她不怀疑凝秀的忠心,这一家子都是可用之人。 夜里,霍念缠着霍惜,非要姐姐给他讲故事。 霍惜给他讲完故事,扭头看他:“念儿,你快九岁了吧。” 霍念点头:“嗯,念儿下个月就九岁了。姐姐,今年你会送念儿什么礼物?” 霍惜在他鼻子上刮了一道:“就惦记着礼物。”姐弟二人闹成一团,把他哄睡后,霍惜静静地看着他,念儿都九岁了啊。 次日,霍惜亲自给霍念收拾好,送他和穆玠去了学堂。 转身把霍二淮和杨氏叫到屋里,又命马嬷嬷在屋外守着,霍惜扶着他夫妻二人坐到上首。 “这是怎么了,有话要对爹娘说?” 霍二淮昨夜已听杨氏说了惜儿赴淮安之事,听了止不住心疼。翻来覆去,一夜没怎么睡。都是他夫妻二人身份太低了,才让惜儿被别人嫌弃。 夫妻二人夜里连声哀叹,气宫家,也生自己的气,心疼女儿。一夜没怎么睡。 一大早见惜儿摆出如此阵势,只以为她有话要说。 不想,霍惜等他们坐定,竟是扑通跪在他二人面前。 “这是怎么了?有话咱慢慢说,好好商量……”夫妻二人有些吓到,慌得起身去扶。 霍惜摇头,制止了他二人的动作,跪伏在地上,给他夫妇二人磕了三个头,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可怜的儿 [] <a href=" target="_blank"> 霍二淮和杨氏见霍惜很是郑重地朝他们夫妇磕头,很是无措。 不知她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等霍惜磕完,见她满脸的泪,夫妻二人心疼得不行,慌得小跑了过去, “这是怎的啦,莫急坏了爹娘。”杨氏眼眶也红了,伸手去扶,可霍惜一身力气像被人卸干净了一般,索性席坐在地,看着他夫妇二人,落着泪。 “我和念儿少时蒙大难,得爹娘所救,把我姐弟二人养在身边,视若亲生,再苦再难都有我姐弟一口吃的……我生病,家里的钱都给我掏干净了,给我看病……爹娘自己都舍不得吃,还给我和念儿买细棉布穿,给我们买肉食……”霍惜想再拜,被霍二淮和杨氏拉住了。 “莫说这样的话,爹娘若不是捡了你们,哪有如今的日子过。那些年养了几个孩子都不成,见到你们,我和你爹都不知有多欢喜。”杨氏也落了泪。 霍二淮眼眶通红地连连点头。他夫妻不过是一个善心之举,却得了这许多。 已是厚报,前世定是攒了满满的功能,才换回这两个孩子。霍惜吸着鼻子:“我和念儿把你们当亲生爹娘,我从未跟念儿提过他的身世……也从未向你们说起我姐弟二人真正的身世……再过不久,就是我母亲的冥诞,我母亲,死得那样惨……我一刻都不曾忘过……”霍惜哭倒在杨氏怀里。 杨氏和霍二淮流着泪,慌得抱着她,夫妻二人手足无措。他们知道这姐弟俩身世不简单,外祖一家还流放了,但从没听惜儿说过父亲,也不曾听她说过母亲的死因。 见她如此难过,不想她再提起,但霍惜已不想再瞒着,已对他们娓娓道来……说她母亲美丽善良,温柔贤淑,六年来只生下一女,被婆母不喜,脸上也没失了微笑,从不见抱怨,那样努力地活着,努力做好一个长媳,长嫂,宗妇该做的一切……可最后,她们却不让她活……以那样的方式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让年幼的她目睹了这一切。 不该忘,不能忘啊。霍惜哭得不能自抑。杨氏呆呆地抱着她,眼珠子都忘了转,机械地流着泪。 天爷,怎会有这样的惨事?天杀的,竟是把惜儿的母亲当场毒杀了!这还是不是人! 怪不得惜儿不曾提过她的父族,还抱着襁褓中的念儿逃命。当初她跑得一身狼狈,头发全跑散了,像个小疯子,抱着哭得力竭的念儿,跌跌撞撞摔在他们面前…… “我的儿,我可怜的儿,怎会这样……”杨氏抱着她嚎啕大哭。霍二淮脸上也是汩汩滚着泪,一遍一遍摸着她的背,她的发……他可怜的女儿,那么小就让她目睹了生母的惨事。 怪不得她小时候经常做梦,从梦中惊醒。门外的马嬷嬷,只知她的身世,再细的内里,她并不知。 如今听到,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高门大户,看着光鲜,却藏着无尽的龌龊肮脏事。 守在门口不远处的逐风踏月,哪怕几番生死,心肠跟铁一般硬,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仰头想眨去泪意,忽得发现不远处的背阴处好像有人。二人对视了一眼,几个起跳,朝那边飞纵过去。 屋里,霍惜已是在杨氏和霍二淮的安抚下,收了些许泪意。杨氏哭得收不住:“惜儿,你想如何做,跟爹娘说,是要打上门去,还是要告御状?爹娘都陪着你!这个仇咱们得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个仇,必须要报。 “谢谢爹娘。这个仇,我会亲自报。念儿也长大了,他本是侯府世子,那府里明明知道,却瞒住了他出生的消息。如今那吴氏的儿子也十岁了,若那人立了军功,只怕要封世子了。我不想再等了。” “好好,你想如何做,爹娘都依你,爹娘都支持你。” “我想带念儿去上庸看看外祖父母,想听一听他们的意见,他们经的事多,处事更周全。我怕此事弄不好,我和念儿,就只能永远地流落市井了。”霍二淮和杨氏狠狠地点着头:“正该如此,那何时去?爹娘收拾一下,跟你一同去。”霍惜摇头:“别太引人注目了。此番我带着念儿去就行。安安还小,舅娘也要生了,娘还是留在京城。爹和舅舅帮我打理广丰水,这一时半刻,我们也不知几时才回来,还请爹娘帮我看着京城里的一切。”夫妻二人有些为难。 两个孩子要去那流放犯人的川蜀之地,这一路,还不知会遇到什么事,只让他们去,如何放心。 但京城也是处处都是事。惜儿最是信任他们了。 “好,那你把几个护卫都带上,马嬷嬷经的事多,让她带着两个丫头跟你们一起去。”见霍二淮开口了,杨氏虽不放心,也只好点头,扶了她从地上起身。 母女俩坐在地上久了,腿还软的很,亏得霍二淮从旁搀了一把。霍惜对着他们又是盈盈一拜:“不管以后如何,认回或不认回身份,哪怕念儿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和念儿都是你们的儿女,你们就是我们的亲爹娘。”杨氏红着眼眶:“嗯。你和念儿就是我跟你爹的亲骨肉。”霍二淮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不管将来如何,他们姐弟都是他和孩他娘的孩子,谁也不能抢走。此事定下,霍惜便开始做着准备。 隔天晚上,杨福红着眼眶来找她,还拿眼睛哀怨地看她。 “舅舅,你这是怎么啦?”霍惜笑笑。 “为何不告诉我?我们感情不是最好的吗。”要不是姐姐跟他说,他还不知道小时候的惜儿竟是经过这样的惨事,才一路逃到他们面前。 “舅舅知道了?”杨福点头:“放心,我没告诉你舅娘。”见霍惜点头,挪啊挪,过来拉住她的手,发现她憔悴不少,心疼不已:“那什么宫家,什么宫子羿,忒没眼光!下次再让我看到他,必狠揍他一顿!”都是因为他,惜儿才想到要认回身份。 下次他再来,他请他吃饭?吃屁!套他麻袋,狠揍他一顿出气!小时候眼瞎,长大了还瞎! 全家都瞎!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临行 [] <a href=" target="_blank"> 杨福满脸的关切,让霍惜心中生暖。 小时候她打扮成男娃,杨福跟着她,在城里跑进跑出,跟前跟后,像一对小兄弟,形影不离。 去北城驻军区上门做生意,杨福总是满脸的纠结,怕遇上兵匪子。但总是拗不过她,紧紧跟在她身后,护着她。被人骂,羞辱,奚落,也总是站在她前头护着他。 霍惜一阵恍惚,时间好快,这个小舅舅就要当爹了。 “舅舅?” “啊?” “生完小闺女,再生个小杨福出来吧。” 杨福咧着嘴,狠狠点头:“行。生出来你帮我带。” 霍惜笑了起来:“行,我帮你带。” 霍念听说姐姐要带他出门,愣了愣,等确认姐姐没哄他不是开玩笑之后,一蹦老高:“真的吗,全家都去吗?”眼睛里都是亮光。 霍惜摇头:“不是,只你和姐姐。” 霍念眨巴着眼睛看她:“只我和姐姐吗?要去很久吗?” “不知道。办完事就回。” “姐姐要办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霍念想了想,点头:“行,我陪姐姐去。” 说完跑去找霍二淮和杨氏:“爹娘,我陪姐姐出门,你们要好好的哦,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们不要太想念儿哦。” 霍二淮和杨氏抱着他不放,霍念觉得这回爹娘抱着他,竟然还掉眼泪了,定是太舍不得他了。也重重地回抱他们,心中还有些遗憾,不能全家一起出行。 晚上还专门抱了安安到床上,要和安安一起睡。 和安安嘀咕了半天话,把姐姐给他讲的故事都跟安安说了一遍。安安越听越精神,说到霍念自己都困了,安安还摇着他想再听。 夜里,杨氏和霍二淮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起两个孩子的娘,竟死得那样惨,两个孩子那么小,就没了娘,念儿都不知他还有一个母亲,夫妻俩又落了泪。 “惜儿还没跟念儿说呢。” “想在路上说吧。”霍二淮叹了口气。 念儿从裹在襁褓里,好不容易把他养这么大,孩子还没满月就到了他们夫妻身边,他们细细地养着,就怕孩子有个万一,如今看他健健康康的,书念的好,武功也学得好,都不知有多欢喜。 霍二淮叹气:“不知道念儿会不会难过。” 那孩子小时候很会哭,尤其是夜里,哭得那叫一个大声,夫妻俩怕影响桃花渡的渔民睡不好,都不敢停靠到桃花渡。 只不过后来他长大,就没怎么哭了。得了好东西,舍不得吃,总要先送到他们夫妻的嘴里才肯吃,也不要吃要穿,懂事得让人心疼。 杨氏想起吃她奶长大的孩子,这就是她亲生的孩子啊,她捧在手心里的孩子,要知道她不是亲娘,该多难过啊。又掉了泪。 “莫哭了,让孩子看出来,该难过了。”霍二淮劝道。 “这一路那么远,路上也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霍二淮索性拥被坐了起来。 杨氏也拭了泪,坐了起来,推他:“咱给两个孩子多收拾些东西吧,他们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夫妻俩睡不着,又起身给霍惜姐弟收拾起东西来。 休沐的前一日,下了学,霍惜去接霍念和穆玠。 因为霍念要出门,霍惜专门去学堂找院长和先生们请了假,给教习武艺的赵铎专门送了厚礼。 霍念也跟穆玠说了他要出门的事。穆玠不理他好些天了。 想跟着去,也知父亲不会让的。直到这天,知道霍念要走了,才跑去拉他的手,开口和他说话了,眼神里满是不舍。 穆玠好不容易才有了霍念这个好朋友,见他要出门好长一段时间,又是委屈又是不舍。再回府里,都没人陪他玩了。 书塾门口,几个好朋友抱着互相告别。等方琦和顾昱他们走了,霍惜才带着霍念和穆玠去了穆府。 四老爷穆昕亲自在府门前接的穆玠,听说霍念要出远门,表示理解,“那玠儿就回府里住吧,正好他两个祖母也想他了。” 霍惜朝他行礼,表达歉意。穆昕不在意,还朝她说了好一番感谢的话。 他儿子自从到霍家住之后,身体康健了,人也活泼了不少,去了娇气,变得懂事又有礼。所以他一直让儿子住在霍家,也没把他接回。 两个孩子在门口依依惜别,很是不舍。 “你可要快些回来哦,我给你留好吃的好玩的,你要是回来的晚了,我就送给别人了。” “好。” “那你回来就和惜姐姐再来接我哦。” “一定。” 两个孩子挥手告别,一步三回头。 临行前,霍惜又叫来沈掌柜和杨福等人,把京城及铺子的人事做了一些安排。 出海的两条线,目前都已安排妥当,只等扬帆起航。祝忠全与另四家管事伙计处了日久,也已熟悉出海事务。霍惜放心不少。 “你这一去可能要一年或更久时间,要辛苦你了,平安回来为要。”出海危险重重,祸福难料,霍惜有些歉意。 “姑娘莫说这样见外的话,能为姑娘分忧,我和孩他娘,我们全家心里都高兴。” 祝忠全觉得自己一家能跟着姑娘,是老天眷顾。拍着胸膛,让霍惜放心。夫妻二人还拉着夏荷叮嘱了好些天,让她护好霍惜。 “惜儿,你把沐雨和听风也带上吧,一路上多他两人,我和姐姐姐夫也放心。去东洋我再另外安排人。”杨福不放心,想让她多带些人。 “不了,人手已足够。逐风那边还叫了其他人。”霍惜摇头。 霍惜并不知逐风叫的是什么人。逐风只说有暗卫会跟着他们。霍惜见逐风安排妥当,也就不想再多带人了,一路还是尽量不引人注目为好。 而逐风和踏月对着坎三和坤四有些有难,不想瞒着霍惜,但坎三和坤四又求又拜的,让他们别说出去,他俩不想坏了少爷的事。 那天他们本来藏在暗处,别想到却让他们听到了那样的辛秘。 也是听迷了,就露了行藏,结果还让逐风和踏月发现了。他俩对逐风和踏月说了实话,又求他们帮着保密。 还说这一去,他们会跟在姑娘后面保护,但不会出现。让逐风别把他们说出去。少爷不想让霍姑娘知道。 逐风知他们是好意,对自家主子也没威胁,思虑了一番,也只对霍惜说有暗卫有人手,并没有说出是穆府的人。 霍惜见人手已足,便也没再安排人。 事情安排妥当,隔天一早,一辆大马车从霍家驶出。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我有两个娘 [] <a href=" target="_blank"> 耳听着安安山崩一样的哭声,霍念频频掀帘子往回看。 “姐姐,安安要把嗓子哭坏了。”面上都是担忧。 霍惜也扭头去看,马车已是慢慢驶出了巷子。 “姐姐也没想到安安今天起这么早。像知道咱们今天要出门一样。”霍惜叹了口气。 也许这些天她和念儿日夜陪着安安,与他玩耍,让那孩子察觉出了什么。夜里闹着要和姐姐睡,要么和哥哥睡。昨晚杨氏把他抱回他们屋里,没想到这一大早的,安安就醒了。 扒在她身上不肯下来,还跟着车子跑,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马嬷嬷摇头失笑:“这二少爷,平时就黏人的很,这一看哥哥姐姐走了,不带他,这就跟捅了蜂窝一样。这一哭起来,怕是止不住。没准真要把嗓子哭坏了。” 霍念还往后望着,眼里都是心疼:“安安一哭起来,爹娘都哄不住。”刚才大声哭着要哥哥姐姐,哭得他好心疼。 把帘子放下,频频叹气。 霍惜拍了拍他,安抚了两句,这回再细听,安安的哭嚎声已是听不见。 马车笃笃前行。 “姑娘,这不是去码头的路啊?”香草撩着帘子,以为驾车的逐风和踏月走错路了。 “没走错,我们先去一个地方。”霍惜没有多解释。 “姐姐,我们要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霍惜只微笑地看着他,有他脑袋上摸了摸,盯着他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 马嬷嬷看着姐弟二人,再想着车上准备的东西,叹了一口气。 南边的一处庄园里,这么早,并没有看出有人走动的迹象。 留下逐风看管马车,霍惜带着霍念下了马车,还把一包东西塞到霍念手里,让他亲手抱着,鲍康要伸手去接,霍惜伸手拦了。 霍念不知道为何姐姐执意要他拿着,对鲍康道:“小康,我拿得动。” “好,念儿要是拿不动,再给小康拿,小康力气大着呢。” 本不想带上鲍康的,但他撒泼打滚,非要跟来。又有霍念说情,霍惜也就把他带上了。鲍康力气大,有他一路陪着念儿,也能打发些旅途无聊吧。 一行人避着庄子,从小路往庄子后头的一处山坡走去。 霍惜在前头领路,霍念抱着东西跟在一边,马嬷嬷,香草、夏荷,鲍康等人也带着东西跟着后面。 咦?这是一片墓园? 霍念扭头朝霍惜看去,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带他来这里。是给什么人祭扫吗? 望着不远处的墓园,霍惜却不再往前了。脚步顿在那里。 这是张家的祖坟,祖父去世的时候,她来过这里。但记忆已模湖。母亲,也葬在这里,但是葬于哪个位置,她却不知道。祖坟有守墓的家仆,霍惜不打算惊动他们。 “就在这里吧。” 霍惜说完,马嬷嬷等人便都动了起来。 香草虽有疑问,但没有问,只和夏荷等人快手快脚的把面前一片地收拾了出来,把带来的东西摆上。 要远行,也没有多带祭礼,只不过是用碟子装了一些果子糕点,再有一盏水酒罢了。 “念儿跪下。”霍惜对霍念说完,自己也挨着他跪了下来。 霍念不知要跪何人,但他听姐姐的话。一边跪着,一边和姐姐一起把包裹中的香烛纸钱等物都拿了出来,用火折子点上。 清晨的空气中还带着清甜,草尖尖上的晨露有些还未散去,空气里无风,周遭静谧。 面前的小火堆升起鸟鸟轻烟。 “母亲,我带念儿来看你了。” 霍念勐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姐姐。马嬷嬷见此,忙伸手拉了香草夏荷等人,远远地避开了,姑娘怕是要和夫人说一些体已话,他们不方便留下。 香草一边走,一边疑惑不已地回头望。夏荷知一些内幕,和马嬷嬷快速地带离了她。 “姐姐?”霍念往火里投纸钱的动作都忘了。 霍惜没有理会他。 自顾自地说着:“母亲,你看,念儿已经快九岁了。他已经长大了,长得很像母亲,尤其是这双眼睛,鼻子,眉眼都和母亲长得像他念书念得好,也喜欢练武,喜欢看兵书,性子活泼,身体康健,母亲,你该放心了吧这些年,我不曾带他来看你,母亲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都不曾入我们的梦来” 说话间,已是泪流满面。 霍念脑子嗡嗡的,不能思考。见姐姐流着泪,自己眼眶也红了,火都燎到手指尖了,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火堆出神。 姐姐说的什么? 他除了有个娘,还有一个母亲吗? 他为什么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没有告诉他?母亲没有了吗?念儿长得很像母亲吗? 霍念咬着唇,眼泪也滚了下来。 “母亲,我要带念儿去看看外祖父外祖母,看看舅舅他们。你保佑我们这一路平安。等我们回来,一定会上张家为你讨一个公道,给你报仇!将来我会带着念儿,堂堂正正地到你的墓前,给你祭扫” 忽的一阵风吹来,伴着呜咽声,卷起黑灰在姐弟二人面前盘旋,尔后飘远。 霍念愣愣地抬着泪眼,出神地看着。见姐姐跪着磕头,也跟着做,头狠狠地磕到草坡上,眼泪溅到泥土里,很快消失不见。 霍惜拉起他,给他擦拭着额上的泥迹。 “母亲很喜欢吃糕点,喜欢吃果子,以后你要记得,若是来看母亲,记得给她带些来。” “嗯,念儿记下了。”泪流不止。 霍惜抬手给他拭去,霍念也抬手给姐姐擦。 “姐姐,你能不能跟我说母亲的事?为什么姐姐以前不告诉念儿?” “好,今日姐姐就跟你说母亲的事。以前是你还小,怕你说漏嘴,惹出祸事。” “念儿长大了。念儿不会说漏嘴,念儿最会保守秘密了。” “嗯,那姐姐就跟你讲” 山坡下,香草频频往草坡上望去。 方才姑娘说的那句话,她听到了。所以城里的老爷和太太呢?姑娘少爷不是姓霍吗?难道太太是后娶的吗?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记下 [] <a href=" target="_blank"> 香草扭头看了看马嬷嬷一眼,见大家都很镇定,只有她一个人惊疑不定,其他人好像一副早已知情的样子。 「只当看不见听不见,做好下人该尽的本份,姑娘一家都是心善之人,若忠心,自有你的好日子过。」马嬷嬷言语中带着警告。 「我整个人都是姑娘的,我一辈子都会跟着姑娘!」哼,看轻她。她才不会做对不起姑娘的事。 扭头看向夏荷:「夏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夏荷看了马嬷嬷一眼,小声回道:「我娘是姑娘母亲的丫鬟。」 啊?香草眼睛睁得老大。亏她把她当亲姐妹,竟敢瞒着她! 哼,就她一个人是外人!不,她才不是外人,她以后哪都不去,就跟在姑娘身边。香草暗自发誓。 山坡上,念儿哭得眼睛都肿了,抽噎着:「所以,跟念儿写信的外祖父,外祖母,是母亲的爹娘吗?是念儿的亲外祖?」 「嗯。外祖母和两个舅娘年年都给你做衣裳,他们替母亲疼你。」 霍念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我以后也替母亲好好孝顺他们。」 「好。」 哽咽着:「所以之前姐姐才说,外祖父母他们不能离开居住地吗?」 「嗯。除非有大赦。」 霍念咬了咬牙,他读了几年书,读的还是有关于科举一类的教育,早已明白个中缘由,国事朝事,他已明白许多。 「那念儿以后去看他们。」 「好。」 「所以我们其实姓张吗?」 霍惜目光悠远,点头:「嗯,姐姐叫张毓宁,你叫张毓忠。」 都是那人取的名字,可他却以为念儿跟母亲一起去了。连她都一起去了。这世间怕是再没人知道这两个名字。霍惜目光闪了闪,带些恨意。 霍念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念着他不曾听过的名字,看向霍惜:「姐姐,念儿会记得的。」 「嗯,不可以忘记。等我们再回京城,姐姐定要把你这个名字,记在张家的族谱上。」 霍念眼眶还红肿着,「那爹娘呢?」爹娘怎么办? 霍惜扭头看他:「念儿喜欢爹娘吗?」 霍念狠狠点着头:「喜欢,念儿喜欢爹,喜欢娘,喜欢安安,喜欢舅舅。」 「好,那就一直喜欢下去。若没有爹娘,也不会有念儿,不会有姐姐。不管以后你叫什么,念儿都要记得,要好好孝敬爹娘,替爹娘照顾好安安。」 「嗯,念儿不会忘。」 姐弟二人又朝着山坡下的墓园磕了头,霍念含着眼泪:「母亲,是念儿不好,才知道念儿还有一个母亲。念儿都没见过母亲,以后念儿会一直一直记得母亲的,念儿以后会常来看母亲的,母亲若想念儿,就来梦里看念儿。」 霍惜拭了泪,扶着他站了起来,姐弟二人互相拍着身上的泥迹,再次望向山坡下的墓园。 马嬷嬷远远见姐弟二人起身,带着两个丫鬟小跑了过来,帮着收拾了东西,又掩去痕迹。 姐弟再次回望山坡下的墓园,这才跟着大家离开。 马车很快驶离。 见人走了,守墓人往山坡这边望了望,不知什么人在那里又是烧纸,又是哭又是拜的。摇摇头,走开。 马车上,马嬷嬷见姐弟二人眼眶通红,少爷还一副蔫答答没回神的样子,眼睛红肿红肿的,有些懊恼没有带些冰块或是熟鸡蛋来了。不然还能给姑娘和少爷敷一敷眼睛。 霍惜朝她笑笑:「无妨。」 马嬷嬷一拍大腿,「咱们带着茶叶啊,用泡过的茶叶给姑娘和少爷敷敷眼。」 「不用了嬷嬷。念儿不敷,一会就好了。」念儿蔫蔫地说着,扑到了姐姐的怀里。 马嬷嬷担忧地看着,少爷这才九岁,姑娘跟他说了这许多,也不知少爷心里能不能接受。这孩子,把老爷太太当亲爹娘,这乍一听爹娘只是养父养娘,怕是一下子接受不了。 若是亲母还在还好,这生母也不在了,自己还从来没见过亲生的母亲。 马嬷嬷暗自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地看着。 车厢里再没人说话。姑娘少爷都没从情绪里出来,香草和夏荷连呼吸都放轻了,就怕扰了他们。 马车离开庄子,一个时辰后到了码头。 码头上,霍惜包的商船正停在那里。是风帆船,只载霍惜这一行人。 在码头把马卸下,连马带车都装到船上。准备妥当,船扬帆起航。 霍念眼睛往京城方向望了望,抿了抿嘴。霍惜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见过外祖父母,就会回来了。还会和爹娘安安舅舅在一起。」 「嗯。」霍念点头应着,收拾好情绪,和姐姐一起进了船舱。 喝门江边,将士们正如火如荼地忙着造船。 穆俨手下的管事接了书信,带着伐木工和造船工匠已是赶了来,带着兵卒们日夜上山砍树造船,人手充足,进展很快。张辅看了很是满意,频频夸奖穆俨。 穆俨有自己的目的,日常即便张辅没有召他,也常在张辅面前晃。 而张辅见他年少有为,能力出众,又熟读兵法兵书,对他极为喜欢。他也有自己的目的,视穆俨为肥水,不肯让他流到别人田里,自然是要把他放到面前考察一二的。 于是,允了穆俨进内帐,从旁听众将分析战事。 张辅与众将商讨战事,于沙盘上排兵点将,偶尔也会问穆俨的意见,见他颇有见地,赞他祖父教得好,对他日渐倚重。 而穆俨生父,征夷左将军穆成,也于日前带着十万大军前来会师。 见这个过继出去了的嫡长子,得大将军倚重,暗暗吃惊,频频朝这个儿子侧目。 他也有数年未见这个长子了,见他已成长成年轻小将模样,心中也颇为骄傲,毕竟是他的种不是? 只是见他与自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半点不见亲近,穆成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俨儿已过继给大哥,他大哥要是和他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也就没有这些烦恼事。 这个长子,已日渐出众,少时得父亲亲自教养,父亲在时,常说俨儿类他,对这个孙子极为喜爱。把他视为西平侯府未来的继承人选。 可俨儿过继到冯氏母亲这支了,他若请封俨儿为世子,母亲是绝不会同意的。 可他屡次请封展儿为世子,都被皇帝按下了。令他心中惶惶,只怕皇帝没看上展儿。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这回他本是想把展儿带过来,也让他攒些军功,攒些声望的,可展儿却不愿随军,君氏也不肯让展儿上战场,怕他有什么闪失。 穆成一阵嗟叹。 此时见俨儿从大帐内出来,见到自己也只澹澹地看了一眼,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错身走开,心情更是复杂。 见他走出几步远,忙叫住了他。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八十二章记下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成长的阵痛 [] <a href=" target="_blank"> 穆俨被叫住,转身,面容澹澹,朝穆成拱了拱手。 “左将军。” “……”穆成刚想说些什么,被他如此见外的话噎住,又把要张口的话吞了回去。 穆俨没有与他寒暄的意思:“将军若无要事,俨要回去盯着士卒造船了。”呃? 是,听说现在山林里伐木的管事和工匠很多都是他的人。 “你还开了木材铺子?”穆俨澹澹看了他一眼, “是。将军是否有吩咐?”怎就如此陌生了?就算不是父子,不还是叔侄? 穆成眉头皱了皱。 “此次讨伐安南逆贼,事关重大,万不可轻忽。你除了是朝廷的兵,还是西平侯府的兵。”穆俨嘴角牵起一丝澹澹讥讽,又压下,没有回应。 穆成见他不说话,也没生气,又道:“你要不要到我帐下听令?”到他帐下听令,当然就能更好地安排他,重用他,也有亲兵可护他周全,若他立功,他也会替他上表请功,不会有人压他军功。 他若是立了功,陛下那里对西平侯府肯定会高看一眼,对他对侯府都有好处。 穆成以为这是个很好的安排,未料被穆俨拒绝了:“多谢将军好意。我已效力于大将军帐下。”不肯多说,转身走开。 穆成眼色复杂地看着他走远。叹了口气。穆昂走了过来, “二哥,看什么呢?咦,那是穆俨?”上回穆成战败,为一雪前耻,此次把云南军精锐都带过来了。 穆府三老爷穆昂也跟着出征。穆成点头, “那孩子,与我日渐生疏,竟是连多寒暄一句都不肯。”说完,止不住叹息,他也不知道,怎么嫡嫡亲的父子,就形如陌路了。 穆昂觉得他这二哥,自当了侯爷,怎么的跟被脏物湖了眼睛一样。他虽不曾对穆俨做什么,但君氏对穆俨做的那一切,他真一点都不知情? 那孩子几经生死,能活到现在,着实不容易。穆昂望着穆俨走远的背影, “二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俨儿?” “考虑什么?”嘶,他这二哥,是在装傻? “世子啊,还能是什么!”见他二哥一副愣神的模样,穆昂就想翻白眼。 他英明神武的老爹,也没想到侯府会传到他二哥手里吧。他这二哥连守成都不能了。 “二哥你真的没想过给俨儿请封世子?父亲在世的时候,亲自把他抱到云南,过继给大哥,那意思你不明白?后来大哥袭了爵,只半年就给俨儿请封世子了。”这二哥放着嫡长子不请封,请封一个野心勃勃又没什么能力的庶长子,就真的没想过西平侯府的将来? “俨儿,已经不在我名下了。”穆昂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他即便过继到大哥名下,难道不姓穆?难道能改变他的出身?他就不是你的种了?”让穆展袭爵,西平侯府势力被君氏一族刮分,他们这些旁支庶族怕是没有立足之地。 穆昂忍不住叹气。要怪就怪他爹和大哥,太过英年早逝。另一边,霍惜带着霍念从京城坐船出发,包了商船,从秦淮河进入长江,由长江朔流而上。 沿途要经过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等省,才能进入四川境内。 船老大说逆流而上,速度要慢一些,至少需一个多月才能到达四川省境内。 想着要在船上呆那么长时间,霍惜和霍念都打算找一些事情做,好打发时间。 “姐姐,你跟我说说母亲的事吧,我想听。”念儿缠着她,要听母亲的事。 他长到这么大,以为杨氏和霍二淮就是亲爹娘,哪里知道,一朝睡醒,姐姐却告诉他京城的爹娘不是他的亲生爹娘。 霍念又是悲伤又是难过,蔫蔫地在甲板上吹了好几天江风,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都没见过母亲。”都起嘴。姐姐见过母亲,他都没见过。姐姐跟他描述母亲的模样,他还是拼凑不出母亲的样子来。 他还想问问父亲的,可姐姐从不提他,就只说那人那人的一言代过,姐姐恨他。 霍念懂事的便没问父亲的事。见他想听,霍惜便跟他说起母亲,从她有记忆时,与母亲相处的点滴,都与他说了一遍。 霍念静静地听着,眼神里带着向往,带着遗憾。 “姐姐,秦先生还会画画,等我回了京,我就跟先生学画,我要把母亲的样子画出来,这样我就能知道母亲长什么样了。”霍惜抚着他的脑袋,微笑地点头:“好。那你可要好好学,学好了,就能把母亲的样子画出来了。”霍念重重地点头:“嗯,我一定好好学!”下定了决心,等回到京城就跟先生学画。 问完母亲,又问起外祖父母,舅舅舅娘,表哥表姐。知道他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开心地很:“姐姐不早点告诉我!”都嘴不依, “念儿都不知道,早知道念儿就从京城给他们带礼物了。”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念儿。 “你有心,外祖父外祖母一定很高兴。咱这一路要经过很多地方,船每停在一个码头,咱们都可以下船歇脚,也可以到城里走走看看,到时你看到有好的东西,便给外祖父母他们买下。” “好!”霍念立刻开心了起来,开始盘算起他带在身上的银钱,有他自己存的,也有临行前爹娘给的,不知道够不够买。 姐弟俩说着旧时的往事,消磨时间。霍惜觉得既与念儿说起他的身世,一些个中轻重,也不打算再瞒着他,与他细细地说着,不管他理不理解,他都要知道这些内里。 一朝家变是因何而起,既是世事无常,也是人心叵测,哪怕这些他不能理解,也应该知道。 霍念一朝被姐姐强塞了好些东西,一时之间不能消化。他过去在爹娘,姐姐舅舅的羽翼下,生活得快乐无忧,从来没接触过这些。 他以为这世间人与事,皆是美好的热闹的太平的,现在姐姐告诉他都不是。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风云诡谲。霍念小小的脑袋里都是还没理清的乱团。 霍惜几乎每天都看见霍念时常一个人坐在甲板上发呆,目光游离,望着眼前的虚空,发着呆。 霍惜并没有惊动他,也没有去劝他安慰他。他已经九岁了,虽然年纪还小,但也到了知事的年龄。 只有经过成长的阵痛,他才能长成参天大树,才能护得住他自己,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23shu8*net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抵达 [] <a href=" target="_blank"> 船上众人肉眼可见的,霍念变得沉默了,也越来越沉稳,像个小大人的模样了,但也失了些活泼。 马嬷嬷觉得霍惜有些拔苗助长,但也没有干涉。看着霍念发呆,总是心疼。 「少爷,你该去做功课了。秦先生不是布置了很多功课吗?」柔声相劝,这还是个孩子。 霍念回神:「好,我去做功课了。」 马嬷嬷一脸欣慰。走过去给他掸了掸衣裳,「一会做功课累了,就歇歇眼睛,出来跟逐风踏月练习一下拳脚,可知?」 「嬷嬷,念儿知道了。」很是乖巧地应着,进了船舱做功课。 马嬷嬷看着他钻进了船舱,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叹了口气,转身也进了船舱。姑娘怕是很快要回侯府了,她要跟姑娘好好说一说这高门大户间的规矩,不能让姑娘被人看轻了。 两姐弟在船上呆着,都在做功课。倒也不觉得日子无聊。 船每停一个码头,众人都会到岸上活动一下手脚,在岸上到处逛逛看看。买些当地的土产,鸡同鸭讲的与小商小贩讨价还价,看一回当地的民风民俗,听一听八卦。 看到好的景致,偶尔也会进城游览一番。 到了江西境内,由长江进入鄱阳湖,到鄱阳湖游览了一番,看完鄱阳湖的壮阔,又去爬了一回庐山。 大家都很激动。这年代交通不便,大伙难得出趟门,也许这一辈子就这一回了,自然是想好好看看的。 霍念一扫多日的沉闷,也终于露出几分小儿心性。在霍惜爬得腿脚发软,呼哧带喘的时候,他还全身有劲的很,爬在前头笑话她。 小破孩读了几年书,前人诗词里赞誉过的庐山,他自然也是能背出来的。 一边爬一边忍不住背诵几首。 「姐姐,跟诗词里说的一模一样呢!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书上说的都是真的呢。」言语中都是欢喜。 这庐山群峰环抱,山上云海雾绕,瀑布如练。看呆了众人。 在庐山脚下寻了间客栈,住了三天,看遍了庐山每一处好景致。香草夏荷,就连马嬷嬷都比霍惜有精神,爬山都不喊累,恨不得多住几天。 鲍康力气大的很,更是不喊累。念儿爬得累,他还背着念儿走得飕飕的。逐风踏月,难得像这样有闲情逸致好好看一回景致,也是心情愉悦。 心情愉悦的还有跟在暗处的坎三坤四。 看着霍惜一行人走走停停,在山上又逛又玩,又吃又喝的,恨不得现身跟在他们身边同他们一道。 不过能跟着一路,看够这一路的风光,值了,少爷都该羡慕他们了。 看够了江西的美景,船继续顺着长江往上流而去。 到武汉登临黄鹤楼,远眺长江滚滚浪涛,寻仙人乘黄鹤归去的足迹……至岳阳,登岳阳楼,俯瞰八百里洞庭湖,远望君山,赏水天一色,风月无边美景。 再继续乘船朔流而上,过了湖南地界,也就到了四川境内了。 一路往上,从长江进入嘉陵江,船继续航行,到达仪陇县。与船老大约好来接的时间,大伙把马和车厢牵到岸上,准备弃船换车。 脚踏实地,姐弟俩举目四望,都有些茫然。有些期待,也有些惶惶不安。 外祖父信中说一家人都好,只让霍惜放心。但这川蜀之地,重峦叠幛,遍布瘴气,也不知他们是否安好。困在这重山峻岭之中,外祖父一身才学怕是无处施展。 霍惜想见他们又怕见他们。 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不是随便说说的。原以为在船上呆了一个多月,这下了马车,至多半个月也就能到上庸了。哪想到舆图到了这个地方就没什么作用了。 山道小路九曲十八弯不说,还荆棘遍野,连路都找不到。 这还不算,拦路抢劫的山匪也不少,好在逐风和踏月功夫着实不错,又有暗中的坎三坤四帮忙,一路倒也有惊无险。 鲍康跟着练了武功多时,此时能有机会近身相博,那叫一个兴奋。连霍念都跟在逐风身边,有了不少实战经验。 也是看着这些土匪虽人多,但招式全是花架子,霍惜也就放心霍念跟着锻炼。 那孩子也许真的天生的战将,初初害怕,不敢下手,但只经了一回,也就激起了身上的好战因子,再与土匪山匪相博,已是能做到澹然自若了。 霍惜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找不到路,一路见着冒炊烟的村庄,都进村一路问过去,每到一地就请当地人领路,如此磕磕绊绊,终于在离京两个月后,到达上庸郡。 上庸郡从秦汉以来就是朝廷流放犯人的地方。此处山高林深,想往外跑,都不一定找得到路,密林里野兽毒虫多,跑得出去,也不过是给勐兽加餐罢了。 一路往上庸郡走,日见荒凉,走上一日,都见不到一个人烟,只有马车笃笃的声响,听得人心里直发慌。 上庸郡连个完好的城墙都没有,半截破败的土墙耷拉着,一个纵身就能跃过去。城门也是破败得很,但还是有两个士兵持着长枪在门口查验进城人员。 见到这般精神的马驮着做工精致的马车过来,两个士兵精神头都足了。 目光灼灼,挺直了腰背,好奇地盯着看,等马车走到近前,长枪交叉着拦住:「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逐风下车给两个守门的士兵,各塞了一个荷包,两人捏了捏,满意地揣进怀里,又看向逐风递过来的路引。 「从京城来?」到他们这个破地方来做什么?大老远的。 两个士兵一边看路引,一边好奇地往车厢那边看去。 车厢里,马嬷嬷撩开车帘子,以便他们看清车内坐了什么人。 两个士兵把人看清,与路引核对完,也没多刁难。人家有路引,还给了这么多好处,而且从京城来,没准是什么贵人,怕是得罪不起。笑着把人放进了城。 一个士兵目光跟随:「你说他们跑咱们这地界干嘛来了?这么多人,瞧着拖家带口的。」 「你管呢。」另一士兵,喜滋滋地掏出荷包数银子。 京城来的,到他们这地方还能是干嘛。这里关着的不少都是曾经身份尊贵之人。谁还没个姻亲故旧? 这可抵他好几个月工钱了,若是每日再来几波贵人就好了。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八十四章抵达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莫不是在做梦 流放村,马氏正带着两个儿媳,并孙媳柏云苓在地里劳作。 经过数年的流放生活,如今马氏及苗氏崔氏对地里的活计已是熟稔。干起活来,手脚麻利,并不比附近庄户差多少。 马氏一边往洞里放豆子,另一手快速地把坑穴埋上,还有空指点着她前面的柏氏:“坑不要刨得太深,太深了苗子不容易长出来。要均匀,你看你一会深一会浅的。” 柏云苓看着自己刨的坑,有深有浅,有大有小,也是忍不住笑。 “祖母,要不我来放豆子吧。” “还是我来吧,别刮花了你的手。” 孙媳现在已经学会了做绒花,手脚麻利,针线活也做得好,马氏舍不得弄粗了她的手。在后面除了放豆子,还有以手抓土,覆土埋坑,这活还是她这个老的来做吧。 此时正是种各种豆子的时间,这段时间多雨,地里湿润,正适合种豆子。 柏云苓已经嫁了过来,一家人都体谅她没干过农活,从不让她下地,只让她在家做绒花。 但她嫁过来得了一家人的喜欢,夫婿疼她对她体贴,柏云苓也体谅一家人的辛苦,不想搞特殊,平时也跟着下地。 家里还要开荒种地,每年要交不少粮,家中男丁除了李石勉用钱免了劳役,其他男丁,李典藏兄弟俩,大房两个儿子,二房儿子,都要不时去服劳役,比他们更辛苦。 所以地里的活,女人们几乎人人参与。 此时地里已起好垄,今日一家人都在地里忙活。两人一组配合着种豆子,一个在前头刨坑,一个跟在后头往坑里放豆子,并掩埋。 马氏带着柏氏,不时指点她一二,柏氏动作虽没其他两组快,但也有模有样。 李石勉正挑了水来地里,在田埂上把两瓦罐的绿豆水放下,直起腰,看着老妻带着孙媳已落后两个儿媳和孙女一大截,嘴角带笑。 “云苓歇一歇吧,换祖父来,你俩可落后一大截了。” 马氏直起腰往两边一看,可不是,儿媳和孙媳都快把一垄豆子种完了。 不肯认输:“那是我们活干得仔细。” 两边垄沟里,明瑾和明玥往祖母和嫂子这边看了一眼,笑了笑:“那祖母你们慢慢干,一会我们干完了就去帮你们。” 柏云苓左右一看,哪肯认输,立时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马氏跟在后面放豆子,都放不过来了,嘴角忍不住牵了牵,这孙媳娶得好,一点都不娇气。 李石勉见老妻和孙媳不肯换人,把绿豆水放好,四下望了望。 四野绿绿葱葱,地里虽还是灰土一片,但不久后这里也会长满了庄稼。之前桃李满天下时,他心里满足,如今看着庄稼长出来,长得好,他心里也极有成就感。 也拿了锄头准备下地,忽然听到笃笃的马车声,忍不住扭头去看。 昨晚在上庸城里住了一晚,今一早天还没亮,霍惜就带着众人往流放村赶了。从露水未消直走到日头高照,才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地方。 自出了城,霍念就掀着车帘往外看。 四周都是山,山上都是密林,山路小且窄,不时要下车去砍荆棘开道,左右树枝荆棘刮得车壁哗哗作响。 外祖竟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霍念抿了抿嘴,有些心疼。 路上久久不见人烟,也是快到流放村了,才见一二个农人扛着农具往地里走。远远的霍念便看见一个老农正站在田埂上,正弯腰捡了锄头要下地。 正要提醒姐姐,可以去跟那个老农问问路,就见那个老农回头,直直地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霍念也朝他看了过去,觉得那人很是面善,也不管对方看得见看不见他,就朝对方笑了笑。 头也不回,对霍惜说道:“姐姐,那里有一个老爷爷,我们可以去问问他识不识得外祖他们住在哪里?” 霍惜一听,凑到车窗边看去,这一看,愣住了。 是外祖父! 霍惜想张口喊他,却哽咽住了。只红着眼眶愣愣地盯着他。 马嬷嬷察觉出她的异样,让外头驾车的逐风等人把车停了下来。 李石勉远远的见有辆马车正朝他驶来,扭头去看,初时只见一个小童,掀着车帘看景,还朝他笑,后来小童旁边又挤过来一个人,李石勉不由得笑了笑。 这地方穷成这个样子,也不知有何景可看。 摇头失笑,转身,准备下地。 “外祖父。” 李石勉正往田埂里走去,也不觉得对方在叫他。 只打算下地帮老妻的忙,直到对方又大声地喊了他一声,声音越来越近,李石勉似有所感,扭头去看,就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朝他走来,还越走越快。 李石勉一颗心如擂鼓一般,不能思考,两条腿也如灌了铅一般,不能动弹。 直到两人走到他的面前,又喊了他一声…… 李石勉手中的锄头咣当一声砸到地上,“是宁姐儿?念儿?” 霍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冲他点着头。 “昂,我的儿……” 李石勉踉跄着,急步上前,把霍惜和霍念紧紧搂在怀里,嗷得就哭开了,哭得像个孩子,祖孙三人皆泪流满面。 田沟里,马氏听到动静,扭头去看,这一看,手里的黄豆撒了一地,嗷地一声,手脚并用,从田沟里往外跑。 田沟里的泥水溅了她一身,也全然不顾,踉踉跄跄两手攀在田埂上,爬上田埂飞快地往祖孙三人那边跑去。 动静之大,惊动了苗氏和崔氏等人,也都愣愣地扭头去看,这一看,也跟着往田埂上跑。 柏氏抓着根木刨子愣愣地站在田沟里,有些不明情况。见大家往田埂上跑,也拿了木刨子跟在后面往田埂上走。 “外祖母。”霍惜泪眼朦胧朝马氏伸手。 “昂,宁姐儿,我的儿,我的儿啊……”马氏冲了过来紧紧抱住霍惜,老泪纵横。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宁姐儿,她莫不是在做梦吧。 她可怜的儿。 她日日夜夜想的儿。 “念儿,外祖母的儿,要了外祖母的心肝了,疼死外祖母了。”抱着念儿哭得不能自抑。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团聚 荒坡上,祖孙四人流泪不止,恍如隔世。 苗氏崔氏带着明瑾明玥也在一旁跟着抹泪。再不敢想像,还有相见的一天。京城离此地,万里迢迢,是如何过来的。 “大舅母,二舅母,嫂子,明瑾明玥。” “哎哎。”苗氏崔氏等人连声应着,手太脏了,抓起袖子按在眼角。 “念儿叫人。” “大舅母,二舅母,嫂嫂,大表姐,二表姐。”念儿乖乖叫人,一一看过去。淌过泪的眼睛如水般清澈。 “哎哎。念儿都这般大了。”几人想起两个孩子的母亲,又抹起泪。 “走,走,跟外祖母回家。” 马氏流着泪,顾不上擦,一手牵着一个孙孙,这边看一眼,再扭头看另一个一眼,又是难过又是高兴,眼睛看个不住,手攥得紧紧。 “走,回家回家。”李石勉点头说着,去拉念儿的另一支手。 苗氏和崔氏去招呼马嬷嬷等人。地里的活都顾不上干了,齐齐往家走。 到了家,又哭了一场。 等问清了情况,知他姐弟从京城到这里,用了两个月时间,一家人又是难过又是欢喜。 “山高水长的,怎的就从京城跑来了?路上要是出了事,可让我和你祖父如何是好,真真要了我们的命。” “外祖母,不辛苦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船上,稳当的很。” “怎会稳当得了。这地方鸟都飞不进来。山林里都是土匪山匪。你弟弟还这么小,出了事,悔之晚矣。你这孩子,没个轻重。”担心两个孩子,又舍不得教训。 “外祖母,念儿长大了,念儿不怕吃苦。”霍念头一次见外祖父母,就心生孺慕。原来他也有外祖父母的。 “哎呦,我的儿!” 马氏抱过念儿,不住地摩挲着他的脸,不错眼的看他,像,真像她的柔儿。这眼睛,这鼻子,像极了。又忍不住掉泪珠子。 李石勉欢喜地看着,拉着念儿的手不放。 这个孩子,他们都不曾见过,信中宁姐儿说了无数次,他们都想像不出。如今念儿真真切切站在他们站面,竟是跟做梦一般。 李石勉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拍着霍惜的手,不住地念叨“好好好”,让霍惜心里颇为伤感。 柏云苓不清楚内里情况,但祖母除了生下她公爹和二叔,还生了一个姑姑,她这是知道的,姑姑没了她也是知道的。如今姑姑的儿女万里迢迢从京城来看他们吗? 有点不敢信。像在做梦。那么远。万里都不止。 柏云苓没看几眼,就被苗氏和崔氏拉着去安置马嬷嬷等人了。 看到牛高马大的鲍康竟是和念儿一样叫她嫂嫂,把柏云苓叫得面红耳赤,苗氏崔氏也是愣了愣,马嬷嬷就笑着跟他们悄悄解释,几人很快就释然了。 见他很听话地帮着搬搬抬抬,力气还大得很,也算知道宁姐儿为何一路带他来了。 “小康心智不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只当自己和念儿是兄弟,平时很是护着念儿。念儿去哪都要跟着。”马嬷嬷微笑解释。 “我小姑子这个儿子可怜,他姐姐还承欢膝下几年,他连还有一个母亲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伴当陪着他,挺好的。” “可不是。这孩子虽遭命运捉弄,但养父母待他仿若亲生,从小也没吃什么苦,天性乐观开朗,养得懂事知礼,若他生母泉下有知,必也感欣慰的。”马嬷嬷安慰几句。 “正是这样。我们见两个孩子长得好,没受苦没遭罪,这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苗氏和崔氏高兴地点头。 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人,忙坏了苗氏和崔氏,带着柏氏收拾霍惜等人的住处。 好在后面日子好过了之后,也修了屋子,这地方地广人稀,房子虽用的都不是什么好料,但地方盖得大,如今安顿下霍惜一行人,也完全安顿得下。 屋里,马氏和李石勉拉着两个孩子,不住嘴地问他们这些年的日子。 不时笑一场哭一场。 直到下晌李典收李典藏他们服役回来,还没歇嘴。 几人回来,舅甥相见,又哭了一场。 “好好,舅舅看着你们平安健康长大,心里高兴!”李典收有些内敛,说不出太感性的话,只红着眼眶叨叨的说好。 李典藏拉着念儿上下打量,“念儿长得像我,哈哈。” 马氏挤开他,拉过念儿揽在怀里,“哪里像你?你长得跟黑炭一样。我们念儿白白净净的,长得像你?要脸不。” 大伙就笑。 李典藏鼓着眼睛:“怎么不像我,我跟妹妹就跟双生一般,怎的不像我?我以前也白白净净,像念儿一样。” 霍念喜欢两个舅舅,看着二舅舅忍不住脸上带了笑:“二舅舅的眉眼跟念儿像。” “看吧,还是我外甥有眼光。” 李典藏看着这个长得跟妹妹极似的外甥,心生感慨,“怎的连个镖队都不雇,这路上出了事,怎生是好。” “没事的舅舅,我两个师傅都是练家子,一路别人都打不过我们。”念儿回他。 “你们路上遇到土匪了?”马氏有些吓到。 见霍念还傻愣愣地点头,还想开口,霍惜忙抢着说道:“没事,都是些日子过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舍些银子,教训几下也就没事了。” 李石勉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宁姐儿是不想他们担心。 便只一家人围着两个孩子,问他们这些年的生活。 霍惜见外祖父外祖母虽老了不少,但精神头还不错。舅舅舅娘已不见往日京城老爷夫人的富贵样,三个表哥也不见旧日京城贵公子的肆意模样,但瞧着都精神。 只两个表妹…… 昔日清贵家的名门闺秀,如今粗衣着身,身上不再鲜亮。 霍惜垂眸,掩去内心的伤怀。 抬头,见两个表妹三个表哥,都盯着她看,便朝他们笑笑,几兄妹也朝她笑。让霍惜仿佛又回到旧日时光。 小时候几人都是玩在一起的。只除了大表哥年龄稍大些,不与他们玩闹。 她与两个表哥两个表妹年龄相差无几,小时候经常在一起霍霍,几个孩子把外祖家扰得天翻地覆。外祖父母还乐呵呵的,从来不打骂他们,还专门腾出一个园子让他们玩。 小时候她最喜欢去外祖家了。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团圆饭,让孙子孙女陪念儿说话,李石勉把霍惜叫到书房。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得知真相 [] <a href=" target="_blank"> 除了孙辈,大家都挤进了李石勉的书房。大表哥做为长孙也跟着进来了。 两个孙子来看他们,李石勉和马氏当然高兴。但两个孩子来此必是有要事,还是信中无法启齿之事。 不然不会在念儿这么小的时候,就带着他万里迢迢过来。 一家人在屋里坐定,霍惜想着外祖一家远离朝堂,朝中之事怕是多有不知。便先把所知的朝中事都讲了一遍。 讲到张辅带兵讨伐安南,道:「念儿也九岁了,那个庶长子也十岁了。我担心他这回再立军功,会请封世子。」 嘶…… 李石勉等人眉头紧皱。他们之前确实没想到这个。若张辅请封,得皇帝恩准,张家那个庶长子得到册封,帝金口玉言,怕真没念儿什么事了。 那这姐弟俩真的只能当个市井别姓人了。 马氏有些焦急,若念儿拿不回他的身份,那她可怜的女儿,连正经享后人祭祀都不能了。看向李石勉。 李石勉皱着眉头:「我之前只想着念儿还小,等他再大些,再为他筹谋,只没想到张辅又亲征安南去了。」 张辅善战,深得帝心,若他请封,帝没有不准的。 看了霍惜一眼,「你想如何做?」 霍惜默了默,「正是怕一朝不慎,才想过来向外祖父母、舅舅们讨个主意。当时张家是大张旗鼓为我母亲办过葬礼的,也向世人言明,我母亲没有后人了。如今我若带念儿上门,怕他们不会认。」 「敢!你们是你母亲嫡嫡亲骨肉,他们敢不认!」马氏想起可怜早亡的女儿,心都在绞痛。这是她女儿嫡嫡亲的骨血。 两个舅舅舅娘也是义愤填膺。 李石勉扫了众人一眼,忍不住训斥道:「这么多年了,还看不清吗?这世上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你们看得还少?如今可做证之人,皆是自己人,如何取信世人?要挖坟查验吗?你们又怎知宁姐儿棺木里没有尸骨?真与假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句话罢了。」 几人被说得一噎,李石勉的话如一盆冷水泼到众人心头。 是啊,谁能做证呢? 万一不慎,引得那家人对姐弟俩下死手,来个死无对证怎么办? 「那怎么办?宁姐儿和念儿明明是我妹妹的亲生骨肉,怎么就不认了?」李典藏面色焦急。 「如何认?告御状都不一定好使。为了遮掩丑事,张家一推干净,皇帝为了安抚张家,为避免从龙功臣被世人指摘,哪怕知道他们是张家骨血,最后真的也只会当是假的。」 李典收明白事情轻重,说得有些不甘。这些年他们家受到的教训,不能说不深刻,都是血的教训。 李石勉默了默,看向霍惜:「宁姐儿,你跟你,父亲联络过没有?」 霍惜愣了愣,摇头:「没有。我恨他。」 李石勉见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愣了愣。想到张辅给他们寄来的那封信,劝道:「你父亲,常年在北方戍边,当年你母亲过世,他也不在京城,只怕家里瞒了他不少事。」 李石勉想着,这事的关键还是在张辅。 若张辅想认,念儿就是正经的嫡长子,若张辅不想认,那这两个孩子只怕真的要永远留在市井了。 两个孩子得不到身份不说,还得时刻谨防张家人对他们下黑手。毕竟人死如灯灭,只有两个孩子死了,他们的爵位才能继承得名正言顺。 那张辅当初为了娶他的柔儿,在他面前磨了一年,事事殷勤,最终以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了他,他这才把柔儿嫁给他。 婚后,看他们小两口情浓意真,他心里也高兴得很。 只是见霍惜一副不想多谈张辅的样子,有些纳闷,目光闪了闪,两拳紧紧攥了攥:「宁姐儿,你,母亲是如何亡故的?」 李石勉有些艰难地开口。 这一开口,全家人都齐齐看向霍惜。 他们一家获知的消息,只说心柔是难产而亡,但念儿都好好地活下来了,难产个屁。 这个理由他们一家是不信的。而宁姐儿的来信中,也从没提过她母亲的事。怕孩子伤心,一家人在信中也从来不问。 如今,李石勉和马氏,终于想问问看,他们的女儿究竟是如何没的。 霍惜一听,红了眼眶,朝老两口子跪了下来:「是我,若不是因为我,母亲也许就不会死的。」话才说完,泪如雨下。 她无数次想过,若是当时她没有出现在那里,没有看见那一幕,是不是母亲就可以挣脱开,可以大声喊人?哪怕庄子里的人都被她们收买了,没准周围村子路上有人呢?没准她们因为害怕,不会下狠手呢? 没准母亲有一线生机呢。 母亲当时是挣扎的,只不过看见了她,怕她也遭到毒手,都是因为她,母亲是为了保护她,才停止了挣扎,给她争取了时间。 霍惜跪伏在地上,痛得她无法呼吸。 李石勉和马氏,李典收等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内幕,惊得不能动弹。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妹妹竟是这样没的…… 「昂,我的柔儿……」马氏哭晕在李典收的怀里。 李石勉泪流不止,整个人也一副要晕厥过去的模样。众人手忙脚乱,给老两口掐人中。 李典藏扶起霍惜,抱着她哭湿了霍惜的后背。 「可恨,可恨!王氏那个老货,吴氏那个贱人,竟敢暗害我儿,我必生撕了她们!」马氏被掐醒后,又骂又哭,整个人又差点撅过去。 李石勉缓了过来,拭了泪,招了霍惜到近前:「不是你的错,你有何错?当初你母亲只怕越是挣扎死得越快。她们要害人,存了那样的心,是不会放过你母亲的。」 李典收恨得牙痒痒,他的妹妹,懂事乖巧,贤良心善,竟遭到这样的毒手。 见霍惜哭得眼睛都肿了,擦了眼泪,过来安慰她,这孩子这些年藏了这样的隐秘事,一个人该是承受了多少。可怜的孩子。 「宁姐儿,莫要那样想,是你母亲命薄,你莫自苦。是她们存了害人的心。你母亲再是挣扎也逃不掉的。」 马氏也醒过神,把她抱在怀里,哭得收不住。 本来是把霍惜叫来议事的,因听了李心柔的死因,一家人再没余的心思,只纷纷围着两老口劝慰。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八十七章得知真相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怕跑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李石勉和马氏的屋里,一夜灯烛未熄。 次日,霍惜早早起了,到外祖父母屋门口听动静,生怕外祖父母出了什么差池,那她真是罪人了。 「惜儿,怎的起这么早?是睡不习惯吗?」 过了一夜,崔氏眼睛还肿着,见霍惜在盯着公婆的屋门望,走过来关切地问。 霍惜摇头:「睡得习惯。两位舅娘安排得妥当,我睡得好着呢。」 崔氏看着她眼底还犯着黑青,叹了口气,这孩子,不想她们担心,只捡好话说,太让人心疼了。 「家里条件就是这样,莫要嫌弃。这边买个得用的东西还得上州城去,咱一家也去不了。县里倒是能去,但离得远,也不经常去。咱家是不允许置办牛马的,若走到县里,来回一天都不能够。」 念儿也起了,听到这话,好奇地走过来:「牛马也不能买吗?」 「是啊。咱家现在是罪人,罪人是不配有拉车的牲口的。买牛马驴骡都要到县衙备桉,县里是不会给咱们备桉的,担不起责任。」 「为何?」哪怕被姐姐强塞了许多,很多东西念儿还是想不明白。 霍惜刚想斥他,崔氏就微笑地拉过他,轻柔地给他梳理头发,轻声回道:「因为怕罪人跑了。不只不给买这些牲口,还要定时过来查验丁口,看家里的人是否都在。」 霍念张大了嘴巴,呆愣愣地看向崔氏,一时无法接受,怕崔氏伤心,呐呐出声:「二舅娘,念儿不该问的。」 崔氏笑着摸他的头:「无妨。你还小,这些事不懂。待你长大了见过经过的事多了,自然就懂了。」 「嗯。」念儿点头。 崔氏很是喜欢念儿,在他白嫩的小脸上摸了又摸,念儿还仰着头任她摸,让她爱得不行,「走,跟二舅娘去灶房,想吃什什么,舅娘给你做。」 「好!」霍念大声地应着,牵着崔氏的手去了灶房。 香草夏荷和马嬷嬷也都进厨房帮忙。 不一会李典收等人也都起了。两个舅舅昨夜也没睡好,见霍惜醒了,关心地问了几句。 见霍惜霍念都睡得习惯,松了口气。往父母屋门口望了望,见他们还没醒,先行去吃过早食,便带着三个儿子去服劳役了。 霍惜目送他们出门,问苗氏她们:「舅舅他们是每天都去服劳役吗?」 「有活的时候是天天去,活不重的时候是隔一天去。有时候也能歇好些天。今日应是只做半日就回了。」 「用钱也不能免役吗?」 「能免了你外祖父一个,已是格外开恩。你三表哥年幼的时候也花钱给他免的,如今他满了十五,成丁了,就免不了了。」 崔氏想着年幼的儿子,还要去服那么重的劳役,就忍不住难过。 不一会,马氏和李石勉也起了。老两口,直到鸡鸣才合眼浑沦睡了一觉,如今醒来,整个人还是不太精神,像被卸了心神一般。 只是在看到霍惜和霍念姐弟俩时,眼神才亮了亮,把他们招到身边,问他们睡得好不好。 「外祖母,念儿睡得好呢,睡得香!」念儿一脸孺慕地看着老两口。这是他母亲的爹娘呢,也是念儿亲亲的外祖父母。 「这就好。我们念儿路上走了两个月才到外祖父母身边呢。可不能累坏了。」 「不累,念儿长这么大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呢。一路还长了不少见识。我那些同窗,跟我同龄,他们还没有机会远行呢。而且念儿在船舱里,在小客栈里,在小船里都能睡得香,在外祖家就更睡得香啦!」 「哎幼,外祖母的乖孙幼!」马氏揉着他的小脸,爱得不行。这孩子真是太懂事,太可人疼了。 老两口一扫沉闷,脸上带了笑,拉着念儿又是摸又是揉的,真真是可人疼的好孩子。 苗氏和崔氏等人也都乐呵呵地看着。 一家人用过早食,便去看霍惜这回带来的东西。昨天只顾得上说话,都没细看。 马氏皱着眉头:「怎的带这么多东西?你每回随信过来寄的东西都不少。又带这好些。」怕是又破费不少。 霍惜笑笑:「想着你们不能随意出门,就多带了些。」 「现在比过去好多了。自你教了咱家做绒花的手艺,又教了附近村里好些人家,大伙也不拿异样的眼光看咱们了,平时也愿意帮咱们带些东西。现在你表嫂又嫁了过来,她娘家也时不时送一些吃用过来。咱家现在过得很是不歹。」 霍惜听完便看向柏云苓。没想到这个表嫂竟肯嫁过来。 她大表哥自小得外祖父和大舅舅用心教导,又天赋过人,从小就是京城有名的小才子,只不过一遭落魄,连个妻室都找不到。 对她很是感激。从包裹里翻出一个扁平匣子,递给她:「你和大表哥成亲,我们没能来道贺,这是给表嫂补的贺礼。」 「怎能拿妹妹的贺礼。」柏云苓推辞着。 「拿着吧,你表妹表弟万里迢迢给你带过来,是他们的一番心意。」马氏说道。 「是。谢谢妹妹。」柏云苓接了过来,苗氏等人又催她打开看看,这一打开,光华闪烁,柏云苓更觉拿着烫手:「这也太贵重了!」 匣子里是一整套头面,顶簪、掩鬓、花钿、头箍、围髻、挑心、分心、满冠、簪子耳环等,金翠珠玉,璀璨夺目。看得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惊叹。 就连崔氏和苗氏马氏都忍不住赞叹。 这些东西,她们之前在京城也有过,但这么精致的,也是少有,目光里有赞叹也有怀念。如今她们连鲜亮些颜色的衣裙都不能穿了。 见明瑾明玥目光也带着艳羡,霍惜也翻出两个盒子给她们。 有些伤感:「我也给两个表妹带了。也不知再见是何时,将来你们成亲,我和念儿怕是不能来了。这是提前给你们的贺礼。」 「还有我们的!」 明瑾明玥接过来一看,眼睛锃亮,一眼就爱上了。「谢谢表姐!真是太好看了!」哪个女孩不喜欢首饰呢。她们也曾经是京城的贵女。 马氏和李石勉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心酸。 最后霍惜又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大包,递到李石勉手里,「祖父,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 不止李石勉好奇,马氏等人也好奇,纷纷扭头去看,等一打开,「种子?」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八十八章怕跑了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机会给有准备的人 [] <a href=" target="_blank"> 看到霍惜拿出一大包种子,众人都愣住了。 饶是李石勉见多识广,也不明白霍惜的用意。 霍惜笑笑,用手拨了拨这些种子:「这些都是出海的船队带回来的番外种子。有些听说还很高产。如今虽说四海平定,但粮食还是不足,如今江南,湖广等地粮食大量往北运,江南又改田种桑,怕是不久后,连江南百姓吃的粮食都要从湖广等地调运了。」 王者以民为本,而民又以食为天。粮食为江山社稷重中之重,关乎国运。 「我从外祖父的信中,得知你们每年要交七成的粮食给官府,自己辛苦一年,剩下的怕是填不饱肚子。这些种子,是我让人从海外收集来的。外祖父可以试着种种看,若高产,一能给家中多些贴补,二来……」 看了李石勉一眼。 李石勉心念一动,有些吃惊地看向霍惜,试探着:「宁姐儿是打算让外祖父把这些番外种子种出来,给我朝多添几个能食用的品种?」 霍惜抿了抿嘴:「我听说若罪人想要获得大赦,除了朝廷有什么重大的日子,诸如立后,立太子,等等,就是有功于社稷之事……」 而本朝太子已立,皇后估计不会再立了,还有什么值得大赦的事件,霍惜不知道。 永康帝把他侄儿那朝的旧臣,都快杀没了贬没了,只怕不会对旧人轻易赦免,若想获赦,只能从别的方面想想办法。 李石勉愣神地看着霍惜,马氏回过神,把霍惜揽在怀里,眼眶含泪:「我的儿,难为你为一家人想着……」 苗氏崔氏都听明白了,想起这流放的非人一般的日子,悲从中来,都背过身去抹泪。 二人都是有儿女之人,两个女儿和霍惜年纪相彷,可如今看看霍惜,再看看明瑾明玥。她们的女儿以后只能嫁给同样的罪人,或是附近的庄户人家,就算嫁给附近的农人,还要被人嫌弃。 光想着,一颗心就跟刀绞的一般。 若真的有机会赦免,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李石勉无比欣慰地看着霍惜,这是柔儿的孩子,是他的孙孙,非骨肉血亲,不能这么殚精竭虑地为他们考虑。 低头眨去泪意,「这都是什么种子,你跟外祖父说一说。让外祖父好生记一记。」 马氏也擦了眼泪,拉过两个儿媳,孙媳,孙女,在一旁,认真地听。 霍惜指着装成小包装的种子,一一分说,都很体贴的在小包装上列了说明。 有些她结合后世的记忆,记了栽种时间,气侯,各要点,有些光凭种子她也不认识。有些她让霍二淮偷偷在庄子里试种过了。 指着小指盖大小的干白种子:「这是倭瓜种子,是西洋人传到吕宋爪哇等地,又由这些地方传到倭国,再从倭国传入我朝的。它产量高,耐放,放在干燥的地方,能存个半年以上。所以出海的人都喜欢带上它当食物。倭不好听,我叫它南瓜。」 都以为南瓜是从倭国传入的,所以叫倭瓜,而倭人又以为是从我朝传入他们国家的,把南瓜又叫唐茄子,其实南瓜是从西洋传入的。 「这种南瓜亩产很高,也不用怎么打理,也不挑地,亩产能达几千斤。能当主食,也能当蔬菜。像流放村这种地方,离县府州府都远,往来不便,种这种南瓜当食物,好存放,能饱腹能充饥。」 在如今北方需要大量物资的时候,若将来种出来了,又运做得当,在皇帝那边得了好,外祖一家也不是没有大赦的机会。 他们原本就只是被牵连的,并没有犯什么大错。 李石勉和马氏听懂了。看着那包南瓜种子,眼神灼热。 亩产几千斤的种子,比金银珠玉都贵重。 李石勉小心翼翼地捧起几粒种子在手里,看了又看,问霍惜如何栽种如何打理,又看了霍惜做的说明,便小心地把种子包好,放在一边,准备亲自去种。 「宁姐儿放心,外祖父会带着你舅舅舅娘表哥表妹们好好种的。」若真的成了,他门下那么多弟子,总有一两个愿意为他这个先生奔走的吧? 这么一会,李石勉的心里,一阵火热。 原来过得浑浑噩噩,看不清出路,以为一辈子都这样了,没想到宁姐儿却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若真种成了,哪怕不能脱罪,也必是比如今的日子强得多。 李石勉与马氏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睛里波动。崔氏等人也明白了,眼睛里也都带着希冀。 把种子收好,李石勉便急着要下地,他想看看他家的地,还有哪些地方可以种的,或没有余田了,还得再往哪里再开些荒地来。 急得坐不住,拉着霍惜和霍念起身:「走走,跟外祖父下地去,昨天你外祖母他们种的黄豆还没种完。」 「父亲,我们去种就行。也没剩多少了,宁姐儿念儿只怕没下过地。」崔氏说道。 霍惜笑道:「没事,我们一同去地里。」 霍念也点头:「我和姐姐下过地的,姐姐在庄子上种粮,我们都跟着下地的。」 「好好。那我们下地去。」李石勉很是高兴,两个孙孙一点都不娇气,他心里欣慰不已。 霍惜和霍念便换了一身简便的衣裳跟着下地去,逐风踏月鲍康,香草和夏荷也都跟着。马嬷嬷留下看家。 霍念跟着外祖父身边,他用木刨子在前头挖坑穴,李石勉跟在他身后放豆子,埋坑。两祖孙配合极为融洽,不一会就甩了霍惜和马氏一段距离。 鲍康也跟着逐风踏月,配合默契,你追我赶,干得好不热闹。 本也没剩几垄,人又多,没一会就干完了。等中午李典收兄弟带着三个子侄回来,地里的黄豆都点完了。 一家人站在坡地上,看着整整齐齐的黄豆地,很有成就感。 听祖父说罪人交粮不能以银相抵,必要交足粮食。估计是不想让流放的人过得太舒适了,必要他们亲自参与劳作,还要收走他们七成的粮食。 霍惜看着这一片地,便有了一些想法。 为您提供大神芭蕉夜喜雨的《战朱门》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八十九章机会给有准备的人免费阅读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打算 有想法的还有喝门江边的穆俨。 卫朝大军日夜造船,终于对江东南岸的陈军发起总攻。陈军擅水战,据近千艘船,与卫军激烈交锋。 双方互有伤亡。 但卫军擅长陆战,这边地况复杂,将士们又多数不谙水性,伤亡比安南陈军更重些。 张辅急召各将军入大帐讨论军情。 沙盘上,一条大江横贯南北,把卫军与陈军分隔东西两边。陈军占据天险,竟是逼退了卫朝二十万大军。 各将军盯着沙盘眉头紧皱,小小的一个安南,竟是把他们难住了。 “我朝将士不擅水战,虽大军压境,奈何江水阻拦,竟是进退不得,可恶!” “小小一个安南,狼子野心,反反复复,一边请旨封王,臣服于我朝,一边又杀我使臣,收复了它,如今又打上起兵反卫的旗号,可恨!” 各将军咬牙暗恨,恨不得飞身过去,一鼓作气,痛快地捶打他们一顿,以令他们知道什么叫大国威风。 张辅盯着沙盘良久,“各将军可有良策?” 各将军纷纷建言,各抒己见,但可操作性都不强,皆被众人反驳。 张辅头疼地按着额角,扭头看见穆俨神情专注,长久地盯着沙盘,问了句:“穆俨可有想法?” 众将都随着大将军的目光看去。 这小子,大伙都知道。 虽他在军中地位低,但众将也不敢低看了他。谁让他有身份呢。 祖父就是个擅战的,身为太祖头一个养子,随太祖南征北战,被委以重任,据守云南,雄霸一方。二代西平侯,那也是个擅战的,如今第三代西平侯,他生父征夷左将军,不还在大帐里吗? 虽说见大将军撇开众人问一个小兵的意见,有些不妥当,但人家这一家子都不容小觑。见他受大将军器重,大家也愿意听一听他的想法。 穆俨手指着沙盘一处,“我军以船迎战,佯败,引陈军于此处,待风起,纵火烧船,前后夹击,可擒获对方船只,再乘势攻上对岸。” 嘶…… 计是好计,只是…… “如何算无遗策,乘风纵火,保我军无虞?”若烧对方不成,反把自己烧了,那可是让对岸看笑话了。 “且如何做到前后夹击?”若对方不肯追击,不愿入套,反黄雀在后呢?再说若被对方识破,岂不防卫更强? 张辅听着众将的议论,拧眉看着沙盘,越看越觉得穆俨此计可行。如今困于河岸,若不能过河,一切都是徒劳。 压着激动的心情:“你且详细说来。” “是。”穆俨把他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穆晟一边听一边看向这个儿子,心情复杂。穆昂看着穆俨,微笑着点头,不愧是他们穆家的种。不错。 “此计,丁点差错都出不得,计中有计,环环相扣。需有人领着先锋部队与陈军交锋,引他们入套,才能实施后续计划。” 张辅听完穆俨的计策,已是决定用此计。问大帐内的将军,谁愿遣先锋军前往一战。 “禀大将军,穆俨愿往!”穆俨拱手请战。 “好!”张辅大为赞赏,“本将命你领一千士卒,驾百船,前往佯攻。” “是,穆俨领命!” 两军大战将起。 上庸郡,流放村,一片融洽。 霍惜连续几日,与李石勉等人在附近看荒地。李典收等人,也都知道了霍惜带了一大包种子来,知她打算,皆心情激动。 恨不得马上把种子下到地里,看它结出累累果实,亩亩高产,然后被上位者高看一眼,一家人脱离苦海。 虽然知道困难重重,也许只是个无望的美好愿景,但一家人都怀揣希望。想着若能种出来,再不能脱罪,也能让百姓们多几样可食的高产作物,也是功德一件。 都很是上心,不知疲倦一般,每天天不亮就到外头看地。一家人,不分男女老少,皆扛了锄头下地开荒。 上庸郡这地方,山多林多,良田少。但良田再少,也架不住它荒凉无人烟啊。放眼望去,四野尽是一片一片无主的荒地,愿意开荒的,官府都恨不得派人来帮你圈下来,亲自给发鱼鳞册。 开了几天地,有逐风踏月鲍康香草夏荷等人帮忙,再加上霍惜霍念早晚也跟着下地,只几天功夫,就开出了十五亩荒地。选的都是离家近的地,好方便管理。 开好地,李石勉也不要人帮忙,自己拿着南瓜等物的种子,亲自种了下去。 种完之后,看着这一片未来的高产之地,心情澎湃。与霍惜绕着地一遍遍地查看,生怕有鸟兽把种子祸祸了。 “惜儿,种黄豆那天,你说你有一些想法?” 霍惜点头:“是。现在海贸盛行,海上丝绸生意做得旺,江南很多百姓都改良田种桑,如此需求仍是大大不足。” 李石勉不由感慨:“江南百姓富足。别的地方一亩良田丰年也不过能产三四石谷子,可改桑田,却是粮田的几倍十数倍的收益。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又是国都,又产丝棉,如今又有数个大港可泊番外大船,越加富庶,人口只怕越发集中。” “是啊,人口一集中,粮食需求量就大。再者现在征调江南大批粮食往北运,北边又缺粮又缺银。” 李石勉脚步顿住看向她:“所以宁姐儿才想让外祖父种粮?” 霍惜点头:“咱们如今没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要么有大量的钱财,要么能种出丰产高产的粮食,借此为契机,往前淌一条路出来。” 除此,她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她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往前冲。这世道,弱肉强食,世家大族林立,皇天后土,渺小如她,只得谨慎再谨慎,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人吞食了。 目光悠远:“之前听说皇上有迁都的打算,我就北上置了一些庄子,庄子上都种了粮,但想着粮食效益低,就想着做点什么。于是我命庄子上的庄仆,在田间套种桑苗。” “套种?”李石勉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嗯。地里一半种粮,一半种桑苗,五步一株,一亩可种五十到六十株。如此亩产粮食一石半到两石。北边可养三季蚕,年可得蚕茧一石半左右,扣掉桑税人工,桑田一亩收益在四十两左右。” 李石勉听得张大了嘴巴。 心里一阵难过。他的孙孙,原不该为这些生计忧心,她本该生活在那高门大院里,锦衣玉食,使奴唤婢,不时约上一众姐妹赏花看景,她该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可同时又欣慰于她如此精通庶务经济,有本事有算计,走到哪都不会饿肚子,都能把日子过好。 “惜儿是想外祖父也在田间套种吗?”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劝说 听了外祖父的问话,霍惜点头。 “套种能使田间多得收益。一来家里还做着绒花,也需要蚕丝,二来,若地里以绢纳税,也可轻省些。养蚕虽也辛苦,需日夜勤照料,但蚕室建于室内,也免外祖母,舅娘和两个表妹风吹日晒地里劳作之苦。” “你外祖母若听到你处处为她们着想,怕是又要掉泪珠子了。”李石勉欣慰地看着她。 说完又看向刚开出来的荒地。 “太祖刚建朝时,百废待兴,为防饥荒,也曾令工部谕民‘但有隙地,皆种植桑、枣及棉花,或遇凶歉,可为衣食之助’,与宁姐儿说的套种,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石勉觉得宁姐儿说的套种,更是形象。 霍惜笑笑,“那外祖父就套种着看看”。 又提议道:“此次开荒的十五亩地,向上报时,还是记在表嫂的名下吧,她是良籍,放在她的嫁妆里,也可免些纠纷。日后以她的身份请长工佃户,请人帮忙种地,或买农具耕牛,都便当。” 家里除了外祖父,其余男丁皆要服劳役,家中每一季还要上缴不少粮食,只家中几个女人,是绝种不来这么些地的。 以流民的身份请人耕种也各种不方便。 “正是正是。多亏宁姐儿提醒。回去外祖父就叮嘱你表嫂,让她叫亲家去办。”宁姐儿事事为家里着想,让李石勉深感欣慰。 欣慰完又有些难过。 他这么好的孙女,合该有一个更好的生活。宁姐儿虽没告诉他们,但马嬷嬷已说了她婚事受阻一事,老妻听了忍不住难过得直掉泪。 都是他们一家,连累了心柔,连累了两个孩子。 “外祖父?”怎么忽然发起呆来。 “啊?啊,老了老了,就容易走神。”李石勉回神,冲她笑笑,祖孙两个并肩在坡地上走着。 “宁姐儿……” “嗯?” “你父亲的来信,祖父给你看过了……” 霍惜脚步顿了顿,抿了抿嘴,不语。 李石勉见了,叹了口气,“宁姐儿,人这一生,会遇到各种沟沟坎坎,身份再是贵重的人,也不是事事如意的。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也不得不妥协,去低头,甚至会做一些伪心之事。” 目光望向前方:“外祖父是前朝旧臣,忠心耿耿,一心为民,现在的皇帝把我们一家流放在这荒无人烟,遍布瘴气之地不得自由,外祖父心里有怨。但若是他能赦免我们一家,哪怕让外祖父匍匐他脚下,给他磕头,说些**的话,外祖父,也是愿意的。” 他的脊背被压弯了,他入仕途时发的宏愿,‘为江山社稷,为黎民苍生’,似乎也快消散了。 他死不足惜,可他的儿他的孙,他的家人,还在苦苦挣扎…… 若能有一线生机,他愿意去做一切他不愿做的事,舍他一命,换一家人的安宁。 “宁姐儿……”李石勉看向霍惜,一脸严肃。 “且不论你父亲是否知情,是否放任家中人对你母亲所做的,你如今没有别的选择。你必须取得你父亲的信任,得到他的支持。不然,你姐弟二人回张府无望。” 霍惜低垂了头,咬紧牙根。 李石勉叹气:“张辅是卫朝能臣良将,如今的皇帝宏心伟愿,他要做的事还很多,北边草原民族如他背上之芒刺,西南有土司做乱,海上又有海寇,皇朝看着并不安稳,他还要倚仗手里的这些能臣良将。张辅的意见至关重要。” 李石勉直直地望向霍惜:“张辅说你们是嫡亲骨肉,你们不是也是。他若说你们冒名顶替,你们是也不是。” 霍惜听完忽地打起冷颤来。 两拳紧握。是啊,如今是强权的社会,她和念儿还是太过于渺小,王氏是他的生母,他若想遮掩此事,她和念儿是也不是。 那她母亲的仇就再也报不了了。霍惜呆呆地落下泪来。 李石勉难过万分,上前安抚着她,拍抚着她的背:“莫急莫急,咱们还有时间,外祖父会帮你的。”他女儿的仇不能不报,张家必须给他们一个交待。 “嗯。”霍惜点头。 李石勉见她还不甚想明白,继续柔声相劝。 “如今紧要的是帮你弟弟拿回他的身份,旁的都不值当什么。有些人有些事,暂时对付不了,也只能先放着,哪怕要虚与委蛇,且静待日后积蓄了能量,再来一举殊灭。” “是。” 李石勉叹了一口气,“也不独你母亲一个,这流放村,不少人外嫁的女儿,当年或自裁或被迫自裁,或被休离……你母亲,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想起可怜的女儿,李石勉心中一痛。 “当年,燕军一路南下,百姓视京城皇帝为正统,视燕军为反贼,反抗激烈。燕军为破城,一路抢掠屠杀甚为严重,中原地区,百姓非杀即逃。燕军一路杀到京城,几乎屠尽了旧朝的臣子,但凡稍有反抗,无一人幸免,牵连甚广。当时人人自危。就怕被牵连,以至项上脑袋不保。” 李石勉回忆起旧事,还是心有余悸。但这些朝中之事,他孙女儿置身其中,又不能耳聋眼黑,凡事不知。 “当初李家从入狱到流放,也不过短短半月,你父亲当时正在北边带兵,就是有心为李家脱罪,怕是消息都未曾收到。” 李石勉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初不肯听家里的迎娶武将家女子,看中了你母亲,磨了我甚久,当年他待你母亲情真意切……” 霍惜咬了咬唇,低头不语。 “宁姐儿,外祖父说这些旧事,是想告诉你,如今张家是从龙勋臣,你父亲简在帝心,宫里还有一个贵妃,这样的人家,不能硬碰硬。不然你姐弟二人,就是粉身碎骨也达不到目的。” 贵妃娘娘的母亲不能背那样一个污名。可恨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要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去承受这一切。 李石勉也不奢求霍惜能一下子想通。 他只把如今的形势一一与她分说。如今她和念儿是鸡蛋,对方是硬石头,以卵击石是个大大的蠢招。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五福捧寿玉佩 夜里李石勉翻来覆去睡不着,搅得马氏也不能睡。 气怒地在他腰间软肉掐了一把,“还让不让人睡了?” “吵着你了?” 这不废话吗。马氏见他安生了,正要阖眼,就听老头子忽然悠悠说了一句:“老婆子,你说,张辅会不会认下两个孩子?” 马氏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你说的什么话,宁姐儿和念儿是他的亲骨肉,如何不认?” “可他一认,就等于认下**毒杀柔儿的事实。” 马氏沉默,一边是生母,一边是死去多年的元妻。孰轻孰重,世人皆知。若典收典藏选择了自己的妻子,放弃了她,她心里也是会痛上一痛的。 “王氏那人不容小觑,当年他们一家还是兀朝的旧臣,见太祖势起,毅然决然跟着荣国公反了兀朝,投靠卫朝,连娘家都不要了。之后,又舍下唯一的女儿,把她送进燕王府,荣国公父子后来才不断得到燕王重用。燕王反了,又紧跟燕王步伐。见咱家受到牵连,又绝决地处置了柔儿……” 马氏说完,想起苦命的女儿,一颗心还是像被人生剜了一般。 “那王氏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宁姐儿若是得不到张辅的支持,是绝计斗不过她的。”李石勉忧心忡忡。 “你劝宁姐了?”马氏支起上半身。 “嗯,”李石勉点头,“宁姐儿恨他。我劝了许久,她虽听进去了,但心里还是别别扭扭的,怕是不能释怀。” 马氏叹气:“如何释怀?当年柔儿死在她面前,那孩子这些年怕是都不曾开怀过。” 夫妻俩倚在床头齐齐叹气,“你明天还是要多劝劝她,为了念儿,也得继续隐忍下去。” “嗯。” 次日,霍惜醒来,看见霍念正跟在外祖母身边,往鸡窝里喂食,端着木盆子跟前跟后,祖孙俩不时嘀咕几句。霍惜看了不由一笑。 念儿很喜欢听外祖母讲古,他没见过母亲,尤其喜欢听母亲的故事,外祖母也愿意讲给他听。 念儿懂事乖巧,不只外祖父母喜欢他,两个舅舅舅娘,表哥表姐表嫂们都喜欢他。家里原本明玥最小,现在明玥也及笄了,来了一个更小的霍念,得了全家的人宠。 三个表哥也想留下与霍惜霍念说话,只是他们还要去服劳役,每天都是一步三回头的走的。 霍惜姐弟俩送走了舅舅表哥他们,便和外祖父他们一起下地。 流放村虽没有京城繁华热闹,但是天高云阔,也别有一番志趣,霍念玩得很是开心。白天跟着外祖父母一起下地,回了家,便自觉地随外祖父一起做功课。 见外孙功课学得扎实,李石勉很是欣慰。 只是一想,姐弟俩都来了半个月了,只怕归期也近了,心里又添了愁怅。 添了愁怅的还有在安南境内平乱的张辅。 数日前,他听取了穆俨的建议,乘风纵火,一举夺了喝门江,擒陈军二百余船只,俘虏无数,一举攻入安南。 虽乱军未平,但不再望河兴叹。 穆俨做为先锋,最早攻上岸,与乱军拼杀,杀敌无数,本来胜券已握,不料陈军狡猾,把卫军引入密林,穆俨带伤中了瘴气。 如今都昏睡好几日了,还没醒。军医日日来看,喂了各种药,人还是没醒来的迹象。 “怎么还没醒!其余跟着一起进林子的,不是都醒过来了吗?”张辅对着几个军医吼了几句,就差骂他们废物了。 “大将军,穆小将军是因为先受了伤,身上多处都有刀伤,再入迷幛,受了毒气,毒气顺着血肉进入五脏六腑,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那如何治,你们倒是想个法子来啊。就说能救还是不能救!” 军医被吼得缩了缩脖子,“按理说,我等已给他清除了毒素,合该清醒过来了……” 军医拧着眉也是疑惑不已。 “合该醒过来了?这人不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张辅也知军医们尽力了,可他就是想吼人。那小子是员虎将,不畏战不惧死,卫朝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才,等班师回朝,他就跟皇上要人,把他从锦衣卫要到他的军中。 张辅对他越发喜欢,只如今人事不知地躺在那里,气息都微弱,眼看就要折损了,这心里不可谓不焦急。 穆晟和穆昂也来看穆俨,见他直挺挺地躺上床上,心里也难过。 穆昂看了他二哥一眼,走到张辅面前:“禀大将军,云南也多瘴气,当地土人都有自己对付瘴气的办法,要不属下派人去云南寻些能人来?看看有没有办法。” 张辅反应过来大喜:“对对,你快派人去!” 又想起什么,又吩咐几个亲兵:“再派人往安南当地寻些能人,许以重金,看看有没有办法救治。” “是。” 众人都退下,军医也回去研究了,穆俨的帐内只有一个药童在一边熬药一边看着他。 张辅本也想回大帐,想了想,又坐回他的床前,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穆俨。 这小子这次表现出色,若是能活下来,凭他所立军功,在军中也有了立足之处。 张辅是个爱才的,现在卫朝也并不安稳,皇帝怕是还要征战漠北,东边海上,要对付海上的贼寇,也要整合水军,皇上还需要不少将才。 可不能让这么优秀的将星在他手里陨落了。 药童熬好药,正要端过来喂穆俨喝,见大将军坐着不动,一时进退两难,要不等会再喂? “过来喂药吧。”张辅已经起身。 “是。” 药童应了一声,坐到床沿给穆俨喂药,怎知穆俨不配合,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流到下颌,再顺着脖子流到胸前的衣襟里。 药童忙放下碗,要去找帕子擦,颇有些手忙脚乱。 穆俨的衣襟被药童拉开,被他挂在脖子上的东西露了出来。 张辅觉得有些眼熟,但也不太在意。 等那药童再把衣襟拔拉得更大时,一整块五福捧寿圆形翠玉佩露了出来。 张辅睁大了眼睛,快步走过去,伸手拿了起来,凑到眼前细看,翻了个面,“毓宁”两个小字明晃晃地印入他的眼帘。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买回来 张辅心里惊疑不定,想把玉佩拿下来,竟发现绳圈套的小,竟是脱不下来,还得解开。 再一寻结头,竟是死结。 难道要剪开? 张辅顿时有些气结,忿忿地看了穆俨一眼,这小子,是怕丢了还是怕人抢啊,系这么结实。 药童看着大将军俯身拿着穆小将的玉佩看来看去,目光闪了闪,难道这玉佩有什么缘故?还是特别值钱? 看着手里的药,不知该做何。 “放下吧,你先出去。”张辅淡淡出声。 “是。”药童应声出了军帐。 张辅在床沿坐了下来,这玉佩他熟啊,他亲自拿了块原石请人解出来,然后又亲自请了玉匠师打造出来的,给他闺女的周岁礼。 还让人在上面刻上宁姐儿的名字。 怎的落到这小子手里了? 难道没随着宁姐儿下葬,被那起子贪心的下人解下,偷拿去卖了? 张辅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气。连他女儿的东西都贪,这起子下人真该好好整治一番了。心里生气,拿着那方玉佩端祥,不住地摩挲,目光中带着怀念。 想问一问这小子从哪购得的玉佩,想跟他买回去,又见他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叹了一口气,只能等他醒来了。正待起身,看见一旁的药碗,摸了摸,都快凉了。 叫了人进来喂药,半天不见人。 叹了口气,端起碗,舀了一勺喂进他嘴里,没想到又流了下来,一看,往下流,张辅生怕药汁流到玉佩上去。 眉头皱了皱,把穆俨的头抬了起来,捏住他的下颌,令他张大了嘴巴,把药倒了进去。 见没有溢出来,满意地很,放下碗,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到他胸前的玉佩上。 伸手把他胸前的衣襟拢了拢,可不能让人看到了,这是他女儿的玉佩,等人醒来,还要向他买回去。 张辅背着手出了穆俨的军帐。 门口的药童闪身出来,狠狠地拍着胸口,大将军真是一点都不温柔,一大碗药汁就直接倒进穆小将的嘴里了。 太可怕了。幸好穆小将人事不知,不然…… 药童晃了晃脑袋,他不说,他谁都不说。他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流放村里,霍惜和霍念又陪了外祖父母几天。几个表兄弟姐妹相处融洽。 “念儿又去哪里了?”马氏见念儿又不见了,问了两个儿媳妇。 崔氏笑了起来:“缠着明瑾明玥带他去采蘑菇了。” 马氏听了也忍不住笑:“这孩子,采蘑菇上瘾了,没个够。” 上庸山林多,又潮温,林子里各种蘑菇多的很。念儿立刻就爱上这个活,只要得空就往林子里跑。 这些天,家里天天吃蘑菇,吃不完的就晒起来,晒得到处都是,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就他们姐妹三人去啊?” “母亲放心,逐风踏月小康都跟着呢。” “那就好。”马氏舒了口气,又扭头招呼与李石勉说话的霍惜,“宁姐儿,走,陪外祖母到外头走走。” “哎。”霍惜应声,走过去扶了她往外走。 李石勉顿了顿,也起身跟在祖孙俩后面。 马氏回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跟霍惜叨叨:“你外祖父不好好在家呆着,跟着我们做甚,还想偷听,走,我们走快些。” 霍惜不由得失笑,配合着她的脚步往前迈开了大步。 不一会就把李石勉落下了一大截,回头一看,外祖父还悠悠地跟在后面。马氏也不再管他,扭头看了霍惜一眼,有些不舍。 “宁姐儿,你出来也快一个月了,该回去了。” 霍惜默了默,目光中尽是不舍。 马氏拍了拍她的手:“京里有好些事等着你去做,莫把时间耗在这里。以后……”也不知这一别,再见是何时。马氏心里直发酸,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再见到两个孙孙。 敛了情绪,语重心长:“你的婚事务必要慎重,不求对方家境,但为人品性要好,要有担当,能担事的,如此才能不偏听偏信,能护着你。” 霍惜点头记下。 “不管商家,官家,农家,这些都不重要。要是有本事,怎样都能过活。要是没本事,身份再高,也护不住妻儿老小。” “是。” “你外祖父说的对,你想带着念儿重回张家,为你母亲报仇,你父亲是个中关键。需得到他的支持,哪怕要忍下一切不能忍,你也要去做。这个中种种,都要你去权衡,若值得,能达到你想要的目的,就放手去做。若与事无益,就忍下。” 霍惜点头:“我都听外祖父母的。” 马氏欣慰地拍着她的手:“念儿禀性纯善,若能一辈子快活无忧的,对他而言,也是件幸事。他没见识过人世阴暗的一面,大宅门里到处是暗箭,你需得护好他。” “是。” 李石勉慢悠悠跟在后面,见宁姐儿已是想通,心中宽慰不已。 转念一想,眼眶又有些犯酸。都是他无能,才害得两个孩子要独自去面对这一切。两个孩子连个依靠都没有。忍不住心里发愁。 下晌李典收等人回来,带了一户人家过来,一对老夫妇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孙子。 “老邵?你怎么来了?”李石勉忙迎了上去。 马氏也上前去拉了那庄氏的手,“怎么跑过来了?你身子不好,有事吩咐小的去做就行。你们那里离这里可不近。” “没事。不累。”庄氏安慰她。 邵吉往霍惜和霍念那边看了一眼,不知他二人身份,但知道这就是孙儿说的李家从京城来的人了。 “我孙儿在坝上,听说你家里有京城来的亲戚,我就舔着脸来求一求。” “莫说求的事,你若有事,只管说,若我们能办到,必为你办妥。”李石勉说道。 邵吉感激地连连点头:“知呢知呢。这些年,若不是有你家在背后帮着我们,我们这些人,还不知有没有命在,还不知日子要过成什么样。” 言谈中,霍惜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叫邵吉的老者,原是翰林院侍讲,平时主要做些文史修撰,侍诏,或是起草诏书之类的活,当年受到牵连,也被流放了。在另外一个村,离外祖父母这里还有些距离。 当年流放,邵家没李家那么好运,李家有她母亲给的大笔银子,一路上只折了崔氏腹中的胎儿,其余人都全须全尾到了上庸。 而邵家一家子,最后到达流放地的,就没剩几人。这几年下来,熬下来的只有邵吉和庄氏夫妻,并一个孙子一个孙女。 “不知能不能托你家亲戚帮我夫妻打听一下我女儿的消息?前几年还能收到信,这几年连信都收不到了。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 正文 感谢名单 感谢金靈8888,菲菲儿,sunflower889,20220907195624957,你的明月照我心,20190217192546714,柔声,打赏。 感谢大家投推荐票,比心,捉虫,评论,各种支持。 感谢以下朋友投月票: 书友140416192418983,668027,醇米粒,风带着微笑轻吹,xiao惠,cielsky,梦梦的猫,kansisi,清渌,161228134841918,20190605014650279,kinan,木木tata,20200624171244338,megreal,197067,北风吹来雪花飘,5妹,包果玉,854****077,千里琴書,落地胖姑,清枫影自舞,西宁影子,梧桐昨夜西风疾,202005192309549,judy002,zj,引领你,vivi0124,160711174925886,一个人也不错000,仙奈儿,就回到从前,笑看风云,202103017500188010,妮妮卡酱,sunflower889,150720200637805,helenc,天生是欧皇,zw5221011972,我爱侬侬,20170813191539925,yh_yh1166,150815124837923,来从蔚蓝天,卡菲诺娜,140525141926461,吃豆沙的猫咪,燕尾服6808,zj,点妈12,161001101018272,do,20210301105374807158,zhaoyilin,meouqh,玉落九天,握梅闻花没了,xitiao,柔声,牙牙,乔乔妹,啊呜大懒猫,亮亮宝贝,cudiaao,20191124112857941,谁是我家的太后,20210630001928854,201909019237881,冰糖金橘,涂鸦2010,海洋的天堂1028,hain5152,160608144541041,160927184107929,亮亮宝贝,亚丝金妮士,20170502075139756,20170502075139756,20180227014804332,水晶碎玻璃,ring_ring,140416192418983,远山一抹,161001101018272,咏欣,20180801192409742,无知,20180224092604044,2019贝儿,rebeta,饼饼,你的明月照我心,effie_shushu,20180123132116347,20191030202946001,葡萄衣,秋之菡萏,月半窗,20190217192546714,20210301106536783804,20201016153146191,160711174925886,100725235827888,1加1,160606001743760,知火舞,王小猫,20210801125751148,喵呜米米,讨厌鬼和ww,yourenfan,2018070621068280,上海小女人cm,zhaoijin,20220911180449141,20170416115614980,2019032919146878,yrjaa,20170119212848621,月眠清风惊涛,20170509102435044,粉红票多多,20181220123408491,colyrose,爱念鱼,随意春芳歇,杨儿嫂,菲菲儿,2845962118(29-yonde),cudiaao,2019贝儿,那澜敏敏,20220503130846610,20200521211210738,megreal,吉賽兒,轻匆,140525141926461,cielsky,沉默是??,南方坚强的汤圆,131111172949689,木木tata,花落鸢飞,大桥小乔,20210725012450069,161001101018272,20181220123408491,薄雪忧岚,私享番茄味道,米赛拉朵,pll1230,yhli1226,alice5555,20200612143038246,耀琪,150815124837923,等一人归来,开心鱼,20210319201843128,100110130442856,20211102033313551,zhaoyijin,河畔春晓,旭日,因为而平视世界,201902117192546714,璟色,sunflower889,160608144541041,catchaching,20180418184323116,2019贝儿,文中希,緈諨味道,heyuu,20220527185641834,20180123132116347,yrjaa,100226145434687,楚凤云翔,时间是贼,yiwan390,20170502075139756,寂寞的鱼儿,漂浮的云,20220926222602529,诺汐,20190514040630807,2018122012308491,未是?,colyrose,qq,kinan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离开 众人听邵吉说完,皆唏嘘不已。 这就跟当年李家盼着,京城霍惜母亲跟他们联络的情形一模一样。 见外祖父母朝自己看了过来,霍惜便对邵吉和他的老妻说道:“你们放心吧,待我回到京城,必亲自上门探望,到时让邵姨给你们写信,我会帮着寄出来。” “好好,那真是多谢你了。” 邵庄氏,拉着马氏的手,泫然欲滴:“就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还活没活着。这半点消息也无,我们老两口都不敢闭眼。” 马氏感同身受。 当年,她盼着得到柔儿的消息,与她是一样一样的。拍着她的手:“放心。定帮你问到。你们且好好养着身子,将来没准也有团聚的一日。” 说着看了霍惜和念儿一眼,如今他们不就是见到两个孙孙了吗。 邵吉很是高兴:“我晚上就回去写信,明早让我家孙子给典收带去。如今我们日子还过得去,就盼她把自己日子过好,别惦记我们。早些年是颇有些过不下去,但如今有你家关照,我家老婆子和孙女又跟着你家做绒花,做绣活,每月也能得些贴补。让她别惦记我们。” 霍惜点头应了。若一直没有联络那还好说,可早些年是联络过的,这忽然断了联系,只怕不妙。 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拿话安慰他们。 说了几句话,邵家就要走,李石勉等人苦留不住,邵吉摇着手:“走了走了,再不走天就黑了,还要点灯费蜡。” 俩夫妻由着孙子孙女扶着往山道上走。 霍惜和霍念也跟着李石勉等人送他们,见老两口佝偻着身子步履缓慢,姐弟二人看得眼睛直发酸。 “姐姐,真的不能把外祖父母他们接到京城跟我们一起住吗?”霍念扯了扯霍惜的衣襟,悄声问了句。 “不能哦。但你学好本事,等将来若有机会,我们帮着外祖父他们脱罪了,没准他们就不用呆在这里了,就能和我们在一起了。” 霍念连连点头:“嗯嗯,念儿一定用心学本事!”他要立功,帮外祖父他们开罪。 姐弟二人以为说得小声,其实李典藏崔氏等人都听见了。心中皆感慨不已。 次日,李典收等人服役回来,不止把邵吉的信带了回来,还带了一包袱的信。都是流放地的人,给他们京中的亲人寄的。除了信,还有好些物品。 李典收有些难为情:“宁姐儿,舅舅也不知道一收就收了这么些。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了?” 苗氏斥他:“当然麻烦了!宁姐儿和念儿路上走了两个月才走到咱们这里,一路又是山路又是水路的,还有山匪土匪拦路,你这不是给他们姐弟招揽麻烦是什么?” 崔氏等人也觉得是个麻烦,不止带着这好些东西麻烦,到了京城还要去寻人,又是信又是物件的,也是件麻烦事。 不过大家都是流放的罪人,他们盼着与家中亲人联系,这份心,若是拒绝于心难安。 霍惜示意两个丫头接了过来,笑笑:“没事的舅舅,举手之劳的事。若能帮得到他们,也是功德一件。” “好好,这样舅舅就放心了。”李典收心中颇感安慰。 大家同是罪人,流放在此,以前也都同朝为官,他家有幸得宁姐儿一直关照,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一家人都康健。看着其它人还在苦苦挣扎,他心里也不好受。 接过信,霍惜看向李石勉:“外祖父若把那些种子种了出来,有了结果,可以分些给流放的人一起种,他们既然在京中都有姻亲故旧,多一家帮着走动,事情也多一分胜算。” 李石勉欣慰地点头:“宁姐儿放心,外祖父晓得。” 隔日,李典收等男丁,都不用去服劳役,家里的小辈难得有一天聚在一起。霍惜霍念跟着三个表哥两个表姐去林子里砍柴采蘑菇。 人多,不一会,柴禾就砍了好大一堆,蘑菇也捡了好几大篮子。大家席地而坐,在一起说话。 “宁姐儿,你和念儿是不是要走了?”李熹说完,李翼也一脸不舍地看向霍惜。 他俩小时候调皮,和霍惜年龄相仿,带着霍惜和两个妹妹一起疯玩,几个表兄妹感情一向很好。长大以后再见,恍若隔世。 霍惜心里犯酸,朝他们笑笑:“嗯,过两天就走了。你们要好好的,将来我再来看你们。” “什么时候?”李翼执着地追问。 李帜瞪他:“你以为这是京城到汤泉镇吗。万里山路水路,嘴巴一张一合就能到啊?” 李翼难过地低了头。 霍惜挨他坐着,都能看到他红了的眼眶。心里也跟着难受,上庸太远了,这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 “三表哥,你放心。我姐姐来不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的!我是男子汉,还学了功夫,我不怕!”霍念挺着胸膛,对着几个表哥表姐许诺。 明瑾和明玥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对这个小表弟爱得不行,一左一右拉着他的手:“好啊,念儿可要记得哦,将来若有机会,就来看我们。” “嗯嗯,念儿一定来看你们,大表姐二表姐就放心吧!”狠狠地点着头。 有念儿插科打诨,气氛倒没那么伤感,兄弟姐妹快快乐乐地说笑逗趣。念儿一下子有了这么多表哥表姐,心中高兴得很,天天乐呵呵的。 临别那天,外祖母和两个舅娘给他们准备了好多东西,都是当地的土产,还有给他们姐弟做的一些衣物,还有家里晒的蘑菇都给他们带上了。 “外祖母,舅娘,怎么带这么多,留着家里吃吧。”霍惜忙推辞。 “哪里多。车厢里放不下,一会让你舅舅表哥绑车厢顶上。”马氏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大家把东西抬上车。 “拿着吧。家里也拿不出别的,只有这些土物。”宁姐儿带了那么多东西来,他们做为长辈,连件拿得出手的回礼都没有。李石勉眼眶通红,拉着霍念不放。 “外祖父,你别难过,等念儿再长大些,会再来看你们的。”霍念抬手给李石勉抹眼泪。 “哎,好好。外祖父等着我们念儿来看外祖父。” 李石勉嘴里应着,但心里难过非常,也不知再见是何时,他能不能活着再见到两个孙孙。 李石勉一难过,把马氏的眼泪也招出来了,抱着霍惜和念儿就哭开了,“我的儿,真是要了外祖母的命了……” 霍念眼泪也飙了出来:“外祖母,你别难过,念儿会来看你们的,也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 “念儿,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娘,行礼。”霍惜含着泪拉着霍念给大家跪别。 霍念扑通就朝李石勉等人跪下了,马氏和李石勉等人都没反应过来,扶起他姐弟二人,抱着他俩又哭了一场。 临别依依,送了一程又一程。 马车缓缓驶离,姐弟二人掀开车帘,还看到舅舅舅娘,表哥表嫂表姐表妹跟在马车后面送他们,马氏歪在李石勉怀里,流着泪看他们渐行渐远。 (第一卷“别朱门”完) 正文 第一章 问玉 军帐内,穆俨缓缓醒来。 守在一旁的药童见了,喜得从地上窜起,三两步跑到床前:“穆小将军,你醒啦?” 穆俨眼睛眯了眯,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光亮。见自己躺在床上,帐内满是草药味。记起自己那天追击陈军,出了密林就昏迷了。 “穆小将军,还有哪里痛吗?你试试呼气吸气……”药童示范,“看看胸中有无阻涩。” 穆俨依言照做,几息功夫,摇头。 “那太好了!看来留在你体内的毒气都清除干净了。你都昏睡七天了,再不醒来,大将军都要把军医处的人拎去打军棍啦!” 小药童轻轻吁出一口气。大将军太吓人了。 “我昏睡七天了?”穆俨愣了愣。 小药童点着头:“可不是。大将军都急坏了。几个军医天天来看,还好安南还是有好人的,有当地的赤脚大夫给你喂了些土药,你三叔从云南请来的人也给你看过,也喂了药,不然还不知你要昏睡多久。” 小药童喋喋不休地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对了……” 药童朝他胸前位置指了指,“我见大将军似乎对你脖子上的玉佩很感兴趣,天天都来看你,一来就坐在床沿看你的玉佩。大将军若想跟你买,你可不能开高价哦。” 大将军是个好将军。 穆俨一愣,忙伸手往胸前摸了摸,见玉佩还在,舒了口气。 “大将军……喜欢我这块玉佩?”怎么给大将军看到了?他认出来了吗? “是啊,大将军每天来都要看一回。我,我也偷偷看了一眼,真好看!是五福捧寿呢,寓意真好,怪不得大将军喜欢。” 穆俨紧了紧胸口的玉佩。 若大将军问起,他要如何做答? 见小药童还在叨叨着,穆俨有些烦躁,“我肚子饿了,有没有吃的?” “啊?哦,有有,我这就给小将军取饭食去。” 小药童小跑着往军帐外去,跑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小将军要不要,如厕?” 穆俨脸上烧了烧,摇头:“不了。先把饭食端来吧。” “是。”小药童飞一般跑了。 药童跑出去后,穆俨把胸口的玉佩拿到眼前细看,上面“毓宁”两个小字很是清晰,大将军定是认出来了。 那他要如何解释玉佩出现在他的身上? 得知穆俨醒了,张辅一刻也没耽搁,大步往穆俨军帐走来。 穆俨听到动静,忙把玉佩掖回衣襟,人重新躺了回去。 “你醒了?” 穆俨想装睡不成,只好支了支上身:“大将军。” “别多礼,快躺下。”张辅边说着边在床沿坐了下来。 二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对视了几眼。穆俨只装不知,而张辅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略琢磨,方开口问道:“你,胸前的玉佩,从何而来?” 穆俨目光闪了闪:“是心上人所赠。” 呃…… 心上人所赠?张辅愣了愣神,怎的跟想像中的不一样?难道不是从哪个当铺或是哪个人手中买下的吗? 张辅疑惑地看向他:“你,你心上人所赠?” 穆俨脸上的热度散去,脸色回复自然:“是,确为心上人所赠。我应承过她,人在玉在。”穆俨毫无负担说着谎。 难道能对质不成? 呃……张辅好像被雷劈到,“你,都有心上人了?” 这还让他怎么把肥水留下?怎么让他流到自家的田里?他好不容易看中一个顺眼的女婿人选。 “战前我问过你是否定亲,你不是说还没定亲吗?” “是还没定亲。”那谁规定一定要定亲才有心上人的? 呃…… 张辅这个懊恼。下手晚了啊。白菜都给别人拱了,还怎么谈? 起身往帐外走去,走了两步,回过神来,呃,自己不是要问那玉佩的事吗?怎么一听肥水没有了,就失神了? 敛了神色,坐回穆俨的小床上。 “你这块玉佩真不是从当铺收来的?或是你,你那位心上人从当铺收来的?你可否问问她,何时何地从哪家当铺收来的?”张辅神色焦急。 “不是从当铺买来的。是我心上人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 “不可能!” 张辅急急起身,额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亲手在漠北荒地里捡来的石头,听军师说里面有玉,他一路都没舍得扔,上哪都带着,小心翼翼揣回京城,找来玉器铺子解了石,果真得了拳头大一块玉。 又请了玉匠师,亲眼看着打磨出来的。那五福捧寿图还是他亲自找岳父画的图,岳父一听是给宁姐儿的周岁生辰礼,画得那叫一个仔细。 他不会认错的。“毓宁”那两个小字还是他亲手写的。 这世上或可有重名之人,但他的字迹,岳父的图,他亲自捡回的玉石,亲眼看着它解出来的,怎会看错? 除非他瞎了。 张辅也不打算瞒着他:“跟你实话说了吧,这块玉佩是我送与我嫡长女的。她周岁那年,我亲自挂到她脖子上的。”与穆俨说了一番个中缘故。 穆俨目光又闪了闪,没想到这块玉佩还有这样的渊源。怪不得那晚小骗子看着它又是恨又是怀念的。 “你心上人定是骗了你。不知从何处买的玉佩,骗你说她从小戴在身上。简直是荒唐。”张辅有些生气,穆俨这个心上人,满口胡言,不是个好的。 张辅对穆俨的这个心上人,满心不喜。 更想要回来:“这块玉佩确是我家之物。我女儿虽人没了,但这块玉佩自来就是她心爱之物,我不会让它流落在外。你可以开个价,我跟你买回来。” 张辅想去早逝的女儿,心里一阵哀伤。他的囡囡,小时候多乖多懂事的孩子……不过如今她能替自己陪在柔儿身边,也算是慰藉。 穆俨定定地看着他,他可不想交给张辅,不然小骗子估计会咬他。 “既是心上人所赠,对俨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俨说过,人在玉在。这块玉,不卖。” “你!” 这小子,怎么说不通呢。没看出来啊,还是顽石一块。 都说了是他家的物件,是他亡女的心爱之物,这小子是听不懂人话?他那心上人都骗了他,他还当人家是宝呢? 想起外头的穆晟,又是一阵牙疼。 难道父亲是屎糊眼的,儿子也是? 正文 第二章 拦路 [] <a href=" target="_blank"> 张辅跟穆俨磨了几日,都做不通他的工作,穆俨死活不肯把那块玉佩卖回给他。 把张辅给气的。 他一个大将军,难道明抢? 亏他还那么赏识他,想把这汪肥水留下,留个屁!气煞他了。 “穆俨!” “属下在。” “命你带一万士卒前往安南东都应战,配合左军右军,把简定拿下!” “属下领命!” 看着穆俨领了军令退下,张辅磨了磨牙,放在眼前看着就生气,且让他领兵与陈军战上一战。待他回来,再另想办法。 另一边,霍惜带着霍念,离开上庸,前往仪陇县。 到了仪陇县,就可以在嘉陵江码头坐船,一路南下到达长江交汇处,就可以船入长江,一咱顺流而下,回到京城。 离开外祖父母,霍念一路蔫答答的,霍惜也是满心不舍。若外祖一家能够脱罪,还有相见之时,若不能,恐难再见。 香草夏荷来了上庸一趟,已经知道好些内幕,对姑娘少爷很是心疼。两人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哎呀,少爷,咱们好像就快到上回痛打山匪的地方了!” 霍念果然被转移心神,也趴到车窗边:“我看看!” 这一看乐了。可不就是来时痛打山匪的地方吗。“嬷嬷,快快,给我吃点东西,一会若遇上土匪,我好与他战上一战!” 车辕上,鲍康也掀了帘子,脑袋钻了进来,“嬷嬷也给小康吃,小康也要跟念儿去打架!” 马嬷嬷都气笑了,这是个什么好事不成。 倒也没多劝,和香草夏荷把包袱打开,寻了些干饼给念儿,小康,逐风踏月。 “这是外祖母做的饼,真香!” “真香!里面还有肉。”鲍康也连连点头。 香草和夏荷怕他们干吃噎着了,两人煮了茶水给他们倒。 “再给他们挖些蘑孤酱配着吃。”霍惜吩咐了句。 “小康要吃兔丁酱。” 在流放村,逐风踏月带着鲍康在林子里猎了很多动物,给外祖一家添了不少肉食,做了蘑孤酱也做了好些肉酱,香得外祖父母和舅舅们直夸口。 “念儿不吃。就没剩几罐了,要留着慢慢吃。”吃完了,就没有了。念儿有些不舍。 “那,小康也不吃了。” “没事,还有七八罐呢,给他们一人挖一勺。”霍惜见鲍康盯着肉罐直流口水,笑着吩咐香草。 “谢谢姑娘,姑娘最好了,小康最喜欢姑娘了!” 马嬷嬷看着他笑了笑,长得人高马大,但心思就跟稚儿一样,不由叹了口气,就这样,哪有人嫁给他哦,有些发愁。 马车也没停,众人都在车上吃了些东西,那蘑孤酱,肉酱香得咧,坎三坤四,差点现身抢了。 到了上回土匪拦路的地方,越接近众人越发小心。 山道狭窄,两边山高林深,这样的地方,最怕有人在里面埋伏。车厢里,霍惜等人都抓了武器在手里,大气不敢喘。 只是马车都驶出好远,已经快驶出山道了,除了风声,风吹树梢声,半个人影没见。 大伙齐齐舒了一口气。 “看来是上回被咱们打怕了。再不敢拦路了。” 见霍念还有些小小的遗憾,霍惜用手戳了戳他鼓囊囊的脸颊,“那山匪穷凶极恶,都是不惜命的,你还盼着呢!” 霍念还不依,“只每天跟两位师父对练有什么趣,得跟不同的人练手,越是出奇不意,越是看不清套路,越能多攒经验。” 嘶,这小子还来劲了。 “咱一路出行,就是盼着太太平平,你倒好,盼着出奇不意了。” 霍念抬着下巴朝霍惜嘿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姐弟俩玩笑了几句。 就在众人以为太太平平出了山道时,忽听从山上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定睛一看,有山石滚了下来。逐风和踏月忙勒停马车。霍惜等人也掀帘看去,就见山上好几方大石滚落,把路拦住了。 众心皆心里一紧。 马车过不去了。山匪换了策略了? 见马车被拦下,山上哗啦啦冲出一大群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瞧着不像山匪啊?像是普通百姓。”香草满脸疑惑。这丫头见识过逐风和踏月的功夫,这会倒是不带怕的。 “中间还是有好些凶神恶煞的。”夏荷有些紧张。 “难道是山匪把附近的村民劫持了,逼他们当了山匪?”马嬷嬷看得仔细。这一波人,连半大小孩连女人都有。 霍惜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霍念已从车壁上抽出了弓弩,从窗子里伸了出去,对准了外头,神情专注,呃…… 这孩子,看来真的走歪了啊。 霍惜再定睛往外看,马车后面也被人扔了大石拦了,这下好了,车子被拦在中间,连后退都不能了。外头逐风踏月鲍康已是严阵以待。 “我等只是过路的旅人,无意惊扰各位,还望诸位放我等过去。”逐风朝对方喊话。 “放你们过去?你们看这天黑了吗?” “姑娘,他说的什么意思?” “是说天没黑,我们就在做梦了。” 半山腰上,一个首领模样的男子,抖着腿,肩扛一柄长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来是把他们这行人当做瓮中鳖了。 “啊?”香草听了有些忿忿。 “姐姐,好像不是上回那批人。” “嗯。”霍惜也看出来了,同一个山道,一个山头,一个山尾,只隔一个多月,就换了一波人。这回的山匪中有好些半大孩子和女人,都扛着锄头及各种农具拦路抢劫,这瞧着像是普通百姓。 这若是伤了平民,怕是不好跟官府交待。万一被报官,他们搞不好得去官府辩一辩。若遇上官匪勾结…… 这拦了路,马车还不好冲过去,霍惜眉头皱了皱。 “姐姐,我把那个带头大哥先射了!”霍念有些蠢蠢欲动。 霍惜往外看了一眼,按了按他的手,怕他冲动,“这距离太远,你准头不行。”莫打草惊蛇了。 “那怎么办?” “一会把弓弩交给逐风或是踏月。”让他们擒了带头那个。 话刚落,那山匪已是带人从半山腰上下来了。 香草夏荷一下子慌了:“姑娘,他们下来了!我们要下车吗?” 正文 第三章 现身 霍惜还在想着对策。对方人多,虽很多看着像是乌合之众,但人多,一围着逐风踏月,她们这几个女的,无缚鸡之力,怕是逐风踏月两人救援不及。 不若下车往山林中跑,先躲了,好让逐风踏月多争取些时间。霍惜正要开口,逐风就喊了句:“姑娘你们留在车上!”逐风已是向那个带头大哥飞纵了过去,鲍康急忙从车壁下抽出长刀哇哇叫着也跟了过去。 踏月则是持剑站到车子旁边,护着车上的女卷。霍念一看这个光景,也拿了把长枪跳了下去。 “少爷,你别下去啊!” “念儿你别乱跑,就在车子边上!” “知道了。姐姐你放心,念儿会护着你们的。”见他听话地没有往山匪那边冲过去,霍惜松了一口气。 从车帘里往外看,逐风和鲍康已与他们战成一团。踏月也拿着弓弩在手,瞅准穷凶极恶的山匪射了过去。 “娘的!冲下去,包抄了他们!他们人少,我们这么多人,怕个球!”一土匪跳脚大叫。 原本以为只不过一辆马车,他们人多,还不能把车子劫下?就算没抢到银子,那匹马卖了也能值个几十两。 没想到竟是遇上硬茬子。被强迫过来充人数的村民一看这个阵仗,哪敢上前,纷纷往山上跑。 土匪们气得大叫,上前几步,挥刀朝往山上跑的山民砍去:“都给我往下冲!谁敢再跑,我亲手结果了他们!”女人和半大孩子都是家中没有男人了,被骗来充人数,打算分一杯羹的,哪里想到是这样的画面。 村民一看,对方虽只一辆马车人也少,但一看这群山匪就不是人家的对手,瞧那个护卫的身手,砍瓜切菜一样,这谁还敢上? 但又怕山匪砍杀了他们,不管哪样都是死,村民乱轰轰往山林里逃窜,瞬间乱做一团。 啊,就这?霍念都看呆了。见一个山匪眼看就要追上一个半大小子,刀都举起来,霍念心里一急,把手中的长枪往那边掷去……咣地一声,狠狠砸到那山匪的脚下。 霍念拳头砸在掌心里,一脸懊恼,他的准头还是不行。小脸生气了,拔腿就往那边跑。 “念儿,回来!”霍惜眼睛都瞪圆了。霍念充耳不闻,他要去把他的长枪拿回来,还要与那个山匪打一架,哼。 踏月没想到一个错眼,就让霍念跑了,下意识要去追,又想到一车的女卷,有些迟疑。 霍惜急忙开口让他去追:“踏月,快去!”踏月刚想飞纵过去,就见林子里飞身出来两个蒙面人,在那山匪举刀要砍向霍念时,举剑挡了回去,又迅速抬起一脚,把那山匪踹出几里远。 踏月一看,放心了,又回到车子旁边。霍念原本见对方往他噼来,正要往一边躲去,就见一蒙脸大侠,赶来救了他一命,还把那人踹出老远,大喜。 上前拔出他的长枪,看了一眼吓尿的小子,啧了声,就转身朝那山匪跑了去。 和那蒙面大侠一起把那山匪揍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一群村民本是被山匪忽悠来充人数的,这会早已丢盔弃甲,锄头木叉子都吓得扔了,四处逃窜,或是抱头求饶。 一场乱战很快停歇。鲍康还没打过瘾,敌人就没有后续之力了,气得上前一一地踹向那些人, “小康不想打架,你们非要来惹小康,小康想打了,你们就怂了。我打死你们!”又把长刀夹在腋下,去搜山匪的身。 哼,赵先生说了,每次打完战都是要打扫战场的。 “没有,我们没有银子。”山匪劫道不成,反被劫,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见没搜出东西,鲍康生气了,噼头盖脸就甩他们耳光, “怎么这么穷,穷死你们算了!小康生气了!”有两个蒙面大侠的加入,一番拦路抢劫的戏码很快就停了。 那两个好心人,还帮着逐风等人压着山匪去搬开拦路大石。 “姑娘,那两个蒙面大侠,可真是好人。”香草和夏荷心中感激。虽然逐风踏月也不会输,但有人帮忙,也省了不少力气不是。 霍惜眼睛盯着霍念,此时听她二人说起,便抬眼去看那两个蒙面大侠,见他们也帮着搬开拦路石,心中感激。 只是,好像有些怪怪的。霍惜盯着看了一会,下了车,朝他们走了过去。 “坎三?”见坎三身形顿了顿,霍惜心中了然,再看向另一个,还躲她,喊了声:“坤四?”两人有些懊恼,好像坏了少爷的事了。 他们为什么要留下帮着搬拦路石?都没认出来了,也没法走。二人对视一眼,走到霍惜面前,扯下面巾:“霍姑娘。”见真是他俩,霍惜定了定神:“你俩怎么在蜀地?”还恰恰好救了他们。 呃…… “我们来帮少爷办事,刚好路过此地。就顺手……”顺手?霍惜盯着他们的眼睛:“逐风说暗中有人保护我们,是说的你们?” “啊?啊,不是,不是我们,我们就是路过。” “往何处来,又去何处,要办什么事?” “啊?”二人对视一眼,要糟,没对好口供啊。 “这是机密。”坤四忙说了句。坎三一听忙跟着点头。 “那你们是要马上离开,还是……” “我们事情办完了,也正要回京,不如一起走?” “对对,一起走。”霍惜不错眼打量他们,也不戳破他们,点头:“行,那就一起走。”见霍惜同意,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逃也一般去帮着逐风他们搬石头了。 “姑娘,他们是什么人?” “相熟的。” “那姑娘你是怎么认出他们的?” “他们穿的靴子。”也不止是靴子,还有逐风踏月那么谨慎的人,见到他们也只轻轻撇去一眼,明显是认识的。 “靴子?”香草等人还想再问,霍惜已是不再开口了。不一会,逐风等人来禀报那些山匪怎么处理。 坎三坤四走了来:“霍姑娘,我俩把他们押到官府吧,顺便再买一辆马车来。” “也好。”霍惜点头,看着他俩去绑那二十几个山匪,扭头看向其余倒地求饶的村民。 23shu8*net 正文 第四章 进村 一群村民见这群贵人要把那群山匪押到官府,生怕把他们也押去,纷纷求饶。 “饶命啊,贵人饶命,我们都是被那群山匪骗了,他们占了我们的村子,命我们给他们上供,我们不听他们的,就是死啊!”其余人纷纷点头:“我们都是被逼的,贵人饶命啊!” “怎知道你们和他们不是同流合污?拦路抢劫的事都敢做,也无辜不了。姑娘,把他们也押到官府吧。”香草忿忿地说道。 一众村民又是脆又是磕头:“姑娘,我们真的是良民,那群山匪半月前占了我们村,在我们村大吃大喝,没东西吃了,就逼着我们跟着他们下山抢劫,我们这是头一次出山,说的都是真的,贵人饶命啊!”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被霍念长枪掷到面前,吓尿的小子,对着霍念说道, “不信你们可以到我们村里看看。”生怕少爷被哄骗了,香草呸了声, “我们为什么要上你们村里看看?万一被你们埋伏,我们还有命在?” “没有了没有了”,那小子拼命摆手, “所有的山匪都在这里了。” “你小子,毛都没长齐,也跟着山匪下山抢劫,也不是个好的。”香草很是生气,要不是逐风他们武功高,就被他们这么多人得手了。 那小子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香草生怕霍惜上当,转身对霍惜说道:“姑娘,我们也去帮忙搬石头吧,这眼看一场大雨将至,还是快些赶路为好。” “要下雨了?”霍惜抬头看了看天色。 “嗯,再有一个时辰吧。”空气中水气越来越浓,就要下雨了,还很大。 香草现在对于看天气比之前可是准了不少。时辰拿捏得也准了好多。霍惜相信她说的,见坎三坤四压着人要走,忙提醒了声。 “无妨。霍姑娘,我们往回走,把他们压到驿站,用驿站的马车把他们送去官府,到时我们再快马回来寻你们。” “行吧。你们路上小心。”坎三坤四押着人走后,逐风踏月审问了一番余下的村民, “姑娘,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那小子又开口了, “贵人,我们没骗你。我们族长生了病,我们也是想抢些钱给族长看病。” “你们族里这么穷,连看病的银子都没有?”霍念有些看不起这个小子。 再穷也不能干拦路抢劫这样的事啊。而且一村一族的人,那么多人还能被二十几个山匪给拿捏了? 哼,就是怂的。那小子又低垂了头。一个老者站了起来:“贵人,我们村子虽然穷,但好歹有片瓦遮身,这山里一旦下雨,也不知几时会停,万一有山石泥水滚下来,赶路也不安全。为表歉意,我们请姑娘到我们村里歇息片刻吧。”霍惜抬头看了看天色,再四周看了看,都是密林山道,这要是下起大雨,赶路确实不安全。 “你们村子在山上?” “姑娘是怕你们的车子上不了山吗?我们村子在半山腰上,这后面有一条路,马车能走的。以前我们也经常运山石下山。”霍惜想着若是下一场大雨,这山道上确实不好躲藏,万一遇上泥石流什么,也挺危险,便打算跟着那群人去他们村子避一避。 “姑娘,小心有诈。”马嬷嬷还是有些担心。 “无妨,一会我们先让逐风上村子里看看,若无事,我们再上去。”逐风上村子里转了一圈,说上面安全,霍惜便带着大家跟着村民往山上走。 一路走来,群山之间,各种山石林立,密林遮日,怎么想到把村子建到这半山上的? 进了村子,又见各家要么是木头搭的屋子,要么是山石搭的石屋,虽简陋倒也挺规整,瞧着挺像模像样。 “你们村子有木匠和石匠?”霍惜问跟在身边的那个小子。那小子叫毛石,跟霍念一般大小,见霍念露了一手,对他佩服不已,一路跟在念儿身边。 “回贵人的话,我们村没什么耕地,大伙都以开采石头,或是伐木为生。或是到城里,给别人砌石,做假山,做屋子。” “那怎么沦落到给山匪当小弟了?”霍念扭头问他。那小子便不说话了。 别人问还未觉,一个年龄与自己相彷的小子问,更让人觉得羞愧。到了村口,一个老者被人扶着焦急地站在那里,见村里人都安全回来,两脚直发软,就要软顿在地上。 “族长……”一众村人见着族长,眼神讪讪,不敢与他对视。 “你们!你们怎能去干拦路抢劫的事!那样跟山匪有什么区别!”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咳带喘。 “族长,我们都快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也不能干拦路抢劫的勾当。若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们就都除族出去吧,不要在村里呆着了。”说到除族,众人都慌了,连忙认错, “族长,我们下回不敢了。”那族长面色胀得通红,听说被打劫的贵人也跟着进村了,忙让人架着他走到霍惜面前:“贵人,我代他们向你认错,念在他们初犯,饶了他们吧,我,代他们向你们跪下了……” “老爷爷!”霍念心有不忍,忙上前搀扶。他在流放村呆了一月,已看尽了流放村一些人的惨状,也在附近村里,看了蜀地一些百姓的生活,与他之前在京城附这的村子,在霍家坝看到的,截然不同。 大受震撼。一边扶一边扭头看了霍惜一眼。霍惜叹了口气:“老丈,我们可以不追究,但请您务必约束好族人,若下回犯到别人手里,就没这么好运了。” “是是。贵人请放心。我一定约束好他们。”听说霍惜等人是进村避雨的,忙把人往他家里迎。 到了毛族长家里,霍惜一看,也跟村子里的屋子差不多,只不过地方略大了些。 屋里也没什么家具。看来,是真的穷啊。怪不得为了请医看病,族人们都要下山抢劫了。 “毛族长,我看你们盖屋的手艺很是不错啊,就算没田可耕,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样吧?”23shu8*net 正文 第五章 路氏一族 [] <a href=" target="_blank"> 见霍惜发问,那族长道:“贵人,老朽姓路,不姓毛。” 呃…… 霍惜扭头看了那个半大小子一眼,那小子鼓着眼睛:“我叫路毛石。姓路。” 嗐,还以为这一族人姓毛呢。霍惜摸了摸鼻子。 霍念瞪那小子,方才他姐姐叫人的时候,怎么不提醒?毛石被霍念一瞪,身子往族长那边挪了挪。 闹了个乌龙。那路族长便向霍惜等人解惑。 却原来这一族人,早先是从中原逃过来的,因为前朝战乱,一路逃到这大山中。 原本几十年来倒也过得安稳,除了穷点。 在这蜀地,是太平了,但山高林深,良田少,他们一族人也不过在半山腰上开了一些贫地,种了些豆子杂粮糊口。 好在这一族人还有些手艺在身,凭借这满山的石头,练就了一手以石为材料的营造法式,平时采些石头,伐些木材,或是在州边县府,给人盖房造屋,也能糊口。 只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周边山上来了许多土匪山匪,木材也不敢去砍了,石头也不敢采了,就算开采出来,也不过是给土匪山匪做嫁衣罢了。 这也就罢了,半月前,一伙山匪还占据了他们村。 在他们村好吃好喝,要他们上供,把大伙的囤粮都吃尽了。这还不算,还抢女人!村里人开始还有些血性,激烈反抗。 但是拼不过那群山匪,被打得混身是伤,还死了好几个,被扔到山涧下面,连黄土埋骨都不能。村人都吓怕了,路族长也愁病了。 躺在床上都不想活了。只觉对不起族人。 路族长躺在床上等死,没想到,村里没钱没粮了,那伙山匪还逼着大伙下山抢劫。 “贵人,我们都是本份的普通百姓,他们都是被逼无奈,请贵人饶恕一二。”路族长听说这些贵人把那伙山匪押去官府了,大大松了口气。 舒完气,又怕对方惦记村里人参与抢劫一事,要算村人的账。 还担心打草惊蛇,引起附近山匪的注意,怕贵人走后,附近山匪再来打劫报复他们。 一颗心犹如在火中煎熬,彷徨无依。 霍惜等人听完,一阵唏嘘。 “我们不会追究你们族人的过错。你自行约束好就是。只是我等走后,你就不担心,这伙土匪还有同伙?或是其他山头的山匪再来掻扰?” 路族长连连点头,担心啊,如何不担心。 霍惜扫了一眼,族长家小院,里外围满了来听消息的族人。这里面有不少年轻女子,这要是再遇上山匪,怕不得齐齐去跳山涧? “这世道不给穷人活路啊!”路族长也顺着霍惜的目光扫向族人。见族人俱都一副彷徨无助的样子,顿感悲凉。 一边咳一边痛心疾首。也不知这一族人,何去何从。 “你们这么多人,还怕几个山匪?十人打一个总行吧,不然趁他们睡着,往他们屋里放把火。”难道还烧不死他们? 霍念有些想不通,那伙山匪不过二十几人,这个村起码得一百多号人。怎么就不敢反抗了? “他们手里有刀。”毛石说了一句。 “你们不是有锄头有叉子?” 毛石低了头:“我们有反抗过的,可是打不过。”村里还死了好几个壮劳力。族长都气病了。 正说话间,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 村里人都拔腿往自家跑,路族长也忙招呼霍惜一行人往屋里避雨。 路族长的孙女给大伙端了水来,都是木头碗,还雕着好看的纹路。再看屋里,不是木头桌椅就是石桌石椅。 再细看,上面同样雕着好看的纹路,霍惜目光闪了闪。 大雨倾盆,在山里听着声音尤其大,甚是吓人。这要是走在山坳里,两边山石泥石滚落,都无处藏身。 不由得往香草那边看了一眼。 香草接收到霍惜的目光,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被马嬷嬷看到,立马拍了她一记,香草立刻就老实了。 霍惜不由得失笑。 “听说贵人是预感到大雨将至,才到我们村里躲避的,贵人是有能耐的人,不知能否给我们指点一二,我等该何去何从。” 这些贵人打得过土匪,还敢押着土匪去见官。就这么几个人赶路,要不是有大本事,就是身份贵重。 路族长,如今内忧外患,族人填不饱肚子,生计艰难,还要担心有山匪进村。真真是两面煎熬。 再想回乡,几十年过去了,乡里早已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而且连个路费都凑不起来。 霍惜一路走来,看到这藏于山林中的路氏一族人,心有凄凄。 想了想,建议道:“此地活不下去,何不整族迁徒到别处呢?” “迁到别外?” 路族长摇头:“非是我等不愿。我路氏一族原是从中原逃难过来的,在此地几十年,屋也盖了,田也耕了,如今到别地,颠沛流离不说,还不知路上会遇上什么事。合族加起来,连路费都凑不齐。” 霍惜看了看屋中的家具:“你们族中可是家家都会木作、石作的手艺?” “是,往年大伙凭这手艺还能混个温饱,如今竟是温饱都不能够了。” 霍惜想着既有缘相遇一场,也不忍看他们担惊受怕,活在山匪的威胁里,道:“不知你们可曾听过皇帝打算迁都?” “皇帝打算迁都?迁去哪里?皇都不在江南了吗?”路族长大吃一惊。 原本皇城在大都,在外族人手里,太祖爷替汉人夺了回来,后定都江南。这怎的又要迁都了?难道朱卫朝又被谁干翻了? 那他们要不要再往南边逃? 路族长一家人坐立不安。 霍惜见他们在山里,与外界不怎么通消息,便跟他们说了一些外头的政事。 “如今皇帝有意迁都北平,北平如今正在营造宫殿,修陵寝,召了全国的匠户齐聚北平,但人手仍是不足,又向全国广纳贤才……” “那宫殿和陵寝,听说需要八大作,土作、石作、搭材作、木作、瓦作、油作、彩画作、裱糊作,这些我是外行,你们应该比我更熟悉。你们若是有手艺,可以往北平去,工钱不少,总能糊口。” 路族长激动万分,蹭地起身,身子都打着颤:“这是真的?” 霍惜点头。 有救了,族人有救了!路族长激动地转圈。 待转了两圈,又冷静下来。 他们连路费都没有,如何万里迢迢一路到北平?难道喝风吃土? 路族长与家人对视一眼,又萎顿下来。 再说,就算族人能在北平找到活计,等把工钱寄回来,剩下的族人还能不能在山匪手里活下去都两说。 “你们可以应召迁民啊。” 正文 第六章 好消息 路族长听得愣了。 “迁民?”这又是什么? 霍惜为他们解惑:“你们原是从中原避乱而来,当初与你们一样的人甚多。中原经过灾祸战乱,十不存一,日渐荒凉。如今皇帝有意迁都,就不能看着北边地广人稀,良田无人耕种。这几年,陆续往北边迁民,已迁了数十万人口。” 路族长和家人对视一眼,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这是强制迁民,还是自愿迁民?” “都有。例如山西等地,人稠地少,明令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但若是全家应迁,还会给予一定好处。” 路族长忍着心中的激动:“那,迁民有什么好处吗,官府会给田地吗?” “会”,霍惜点头,“凡是应迁的百姓,官府会集中安置,会给耕地,耕牛和种子,买农具也会有一定优惠,会给川资路费,免三年税赋,三年劳役。” “这,这是真的?”路族长激动地站了起来。 霍惜点头。 路族长激动地转着圈,手脚都发起颤,坐都坐不住。 他们原本从中原逃到这边来,花尽了钱财,族人病的病,死的死。如今官府还给他们发川资路费,让他们回去吗? “贵人,是各府各县都有这样的政策吗?” “并不是。主要是把江南的富户,山西山东等地人稠地少府县的人口往北迁,再有就是一些流民山民。” “那我等也不在迁民的范围啊。我们是农籍,并不是流民山民。” “迁民有四类,遣返,军屯,商屯,民屯。你们可以跟当地官府说明你们是从中原迁入,现在要返回中原,应属遣返一列。再者,现在舍得背井离乡的人并不多,北边地广人稀,还要迁入不少人。此为朝廷政令,你们应是能够迁回的。” “可当地人口外流,关乎县君府君的政绩,他们会答应放我们走吗?” “如今地方政绩,都比不得国策。皇上要迁民,各府各县也不敢违抗政令。若是各府县愿意把一些有手艺的人北迁,充盈北边人口,估计功劳薄上还会记上一笔。” “这是真的?” 霍惜点头:“你们可以到当地官府问问看。如今北平正营造宫殿,缺不少匠人,若你们有手艺,当地官府应是肯放行的。” “好好,我这就派人去问问看!”路族长激动地坐不住。叫了儿子孙子去喊人。 不一会,村里几个长老就冒雨前来议事。个个激动地打着摆子。 “贵人,是真的有此事?官府肯给我们出川资路费,到了地方还会给耕地,耕牛和种子?” “是有这样的政策,至于蜀地情况如何,还需你们去官府问问看。”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路氏族人都坐不住,非要冒雨下山。 霍惜生怕他们不会说话,反得罪了官府,教了他们一些话术。又让他们带上一些木作石作的成品。 于是十来个男人,背着族里凑的干粮,背着扛着一些石雕木雕,下山出发了。路族长由孙子扶着在半山腰上看他们,满脸的希翼。 霍念嘟着嘴。 “怎么了?”霍惜在他脸上戳了戳。 “姐姐,你都没有去学堂念书,为什么知道这些朝堂政事?而我却不知道。”霍念想着好好读书,学本事,给家里增光,保护家人。可是他自己好像挺没用的。 霍惜牵了他的手在檐下看雨。 “念儿你看,这雨一下来,外面的山,树,屋子,都被雨淋到了,雨幕之下无一幸免。虽然我们在屋里淋不着,但是也被雨挡住了去路是不是?” “是。”霍念抬头看姐姐。 “所以有时候,看似与己无关之事,但我们身临其中,也会受不小影响。所以就要求我们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以便早做防范。” 霍念似懂非懂。 “朝堂之事看似与我们无关,但其实干系挺大。一个政策,一个人事变化,都有可能关系到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命运。你看,要是姐姐不知道迁民的政令,路氏一族困在这山上,是不是连个消息都听不到?所以平时需多听多看多记多学。不可一味地盯着书书本上的东西。” “嗯,姐姐,念儿明白了。是不是像先生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是啊。你看,咱们这一趟要是没有出来,你永远无法想像到,一朝从天上到地下,在流放村过的日子。看过之后,你若将来入得官场,就知道如何为官,如何行事了。不出来就看不到这万里江山,看不到这不同地方不同百姓过的生活。有时候我们看着四海升平,其实不然。” “姐姐,念儿明白了。” 霍念朝姐姐点头,眼神坚定。以后他会多看多听多学多记的。 这雨一下就是两天。霍惜一行人只好在路家村暂避。 入路家村的隔天,坎三坤四就回来了,还带来了官府赏的二十两银子。 霍惜没要,都给路族长了。这群山匪在路家村祸祸了不少东西,还害了好几条人命,也算是个贴补吧。 再隔天,前去官府询问迁民一事的村民也回来了。 带来了好消息。 “咱们真的可以迁回中原?还一丁给二两的路费?女人孩子老人算半丁?” “真的会给我们耕地,种子,还给免税赋?” 十几个从县里回来的村民,激动地点着头。他们一路不敢停歇,连夜赶路回来。 对着族长,眼眶含泪:“族长,真真的!知县大人还说会给我们一封举荐信,让咱们村里有手艺的人到北平找活干!” “太好了,太好了,咱们族有出路了,有出路了!” 族长不顾外头还在下着小雨,扑通一声跪在空地上,拜了又拜。祖先保佑,这一族人都能活下来了,他们能回乡了! 想起惨死的族人,一些村民放声大哭。怎的不多熬些时日?他们能回乡了,他们有活路了。 风停雨歇,霍惜等人也要赶路了。 路族长叫住了她。神神秘秘地启开家中的地砖,把一杆七八尺长,层层包裹住的物件起了出来。把层层包布打开,露出一杆黑木银枪来。 两手托着,递到霍惜面前:“霍姑娘救了我路氏一族,无以为报。这是祖上传下来的黑檀银枪,跟着祖先,立过无数战功。传到现在,族里已无人可复祖先荣光。为免落尘,如今我把它赠予霍姑娘,盼它再复祖先荣光。” 霍惜连连推辞:“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你族中之物,我如何能要!” 正文 第七章 得宝物 马车笃笃行驶在山道上。两边林密山高,除了马蹄声,就只有偶尔的一声鸟鸣声。 罕有人烟。 霍念不住地摩挲着那杆黑檀银枪,爱不释手。 霍惜连番推辞,路族长却执意要送。最后由着霍念对着路氏先人的牌位磕了三个头,收受了那杆立了无数战功的黑檀银枪。 霍念眼里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姐姐,这真的是黑檀?”又凑到鼻间闻,有淡淡的檀香气传来。 “嗯,确为黑檀。黑檀质坚,刀砍不易断,耐腐。但也沉手,你真的拿得住?” 霍念小模样得意:“拿得住。不过确实有些沉手。等我再练练力气,就能挥舞自如了。” “那你还要多努力。” “姐姐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黑檀木被摸得光滑,沉沉的油黑色,枪头泛着银色的寒光,几十年了,寒光依旧。“你还没学枪法吧?” “我回去就学。”霍念摸了一路,舍不得放下。“姐姐,我可以给它取个名字吗?” “既是你的了,自有你决定。” “好,那我要好好想一想……黑色的木杆,银色的枪头,就叫,黑银枪!” 霍惜朝车厢顶上翻了个白眼。 香草和夏荷噗嗤笑了起来,“少爷,这杆枪这么神气,起码得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啊?” 马嬷嬷也是忍不住笑。 霍念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笑,“那我再想想。” 见他说了数个,都是让人翻白眼的名字,霍惜忍不住提示:“姐姐之前不是跟你讲过很多故事,里面英雄人物都有一件很厉害的兵器,比如顼羽的霸王枪,赵云的亮银枪,关羽的青龙偃月刀,还有李云霸的擂鼓瓮金锤,还有罗松的五虎断魂枪……给人一听就霸气。” 叫什么黑银枪。 霍念不住地点头,嗯嗯,他听过的,他都记得的。一听就神气。 目光再看向手里的长枪,他霍念日后也要当个英雄,英雄也得配一杆厉害又霸气的兵器! “那我就叫它……‘玄霜’”!“姐姐,好不好听?” 跟黑银有什么区别?“……你高兴就好。” “嗯嗯,这是我的玄霜宝枪。回京后我就练枪法,练力气。不会让它在我手里埋没的。” 见霍念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霍惜目光闪了闪,这孩子难道真的要走武路?不过,有些防身的功夫也好。 马车又走了数日,终于抵达嘉陵江码头,他们要在此地弃车换船,后面的路程就一直都在船上了。 此时的穆俨也正在舟船上。 日前他已带兵攻入安南东都升龙,擒敌首数十人。安南陈朝后嗣陈季扩派使臣来求饶,请袭王位。 张辅不允。 对来使说道:“先前我朝找遍陈氏后人,无一人响应,无法,才让黎氏袭了安南王,如今却又乱起。你请封,他也请封,还有个完没完?我只奉命讨贼,不知其他。” 遣了来使回去,命穆晟兄弟领军以步骑兵出发,前往西都清化,又命穆俨等人乘舟紧随其后。 打算从黄江带领水师到达神投海,会师于清化,再分路进入磊江。 穆俨带领先锋水师,先行一步,到达磊江后弃船上岸,经过精密部署,于美良山中抓获简定,并数十军中要领,只陈季扩逃脱。 穆俨要请命追击陈季扩,张辅不允。 “探子回报陈季扩已逃至寮国,从安南到寮国,要过三个关口,路窄行军艰难。且之前因为瘴厉,损我不少将士,此战若无万全之策,不可冒进。” “属下愿带一队斥猴前去探路。” “你是忘了你之前中了瘴气,在床上躺了七天了?” “属下没忘。但若不擒陈季扩,无疑是放虎归山。如今北边不稳,若安南再不定,我朝将腹背受敌。正该一鼓作气,擒拿陈贼,以安民心。” 张辅又如何不知。 简定已捉拿,只余一个陈季扩,捉到陈贼即可平定安南,班师回朝。他难道不想回朝吗? 见张辅眉头紧锁,穆俨又建言道:“将军,请让属下去吧。属下会带一支百人的斥候队伍前去探路,再在谅江以北寻些当地土人,及寮国土人,请他们带路。” “你如何说动得了他们?” “将军,百姓就想过安稳太平的日子,并不想打仗,若我们许以重利,又给他们庇护,会说动他们的。我先带斥猴寻得陈贼的藏身之处,再回来禀告将军,将军再派兵前往寮国索要陈贼。寮国估计也不敢私藏陈贼,怕引来战火。” 张辅思虑良久,终是答应了穆俨的请求。如今只待擒了陈贼就可平乱班师回朝了。盼他此行顺利。 穆俨很快就带了一只百人的队伍,经小道,又是攀山跃岭,又是过河过坎过密林,穿过安南与寮国的边境,历经重重困难,都快成野人了,才到达寮国。 在寮国境内寻找多日,终是在当地土人的指认下,获知陈季扩的藏匿处。 穆俨带人在周围看守,令离一回安南禀报大将军。 张辅大喜,派使臣前往寮国,向寮国索要陈贼。 寮国起先不允,张辅恼了,随即命穆晟带兵攻破寮国三个重要关口,一路攻入寮国,终是将陈季扩及其家眷擒获。 安南叛乱得以平息。 张辅随即在安南增设卫所,又授予投降者官职,留下军队驻守,绑上陈季扩等人,准备班师回京。 张辅看着记载着军功的簿子,目光闪了闪,穆俨这小子这回立功无数,这军功报上去,这小子以后在军中就有了立足之地了。 命亲兵召了他进帐,朝他扬了扬手中的折子,威胁着:“你小子若是肯把那块玉佩卖回给我,我就把你的军功如实报上去。” 什么意思?玉佩不给他,难道还想压他的军功? 穆俨往胸前摸了摸,目光坚定:“属下说过,此玉为心上人所赠,万金难求。就算没有军功,俨也不会把此玉交出去。” “你!” 张辅气得咬牙,这小子,竟是茅坑里的顽石吗,又臭又硬。 “一块玉佩能跟你的前程相提并论?有了前程,多少块玉佩买不到?再说,我都跟你说过了,你心上人骗了你,那是我长女的贴身之物,我定是要把它索要回来的。” 正文 第八章 要争 穆俨宁弃军功,也要保住玉佩,张辅气得直磨牙,但也无法。 抢又不能抢,有失身份。但不要回是不行的。 张辅想了数日,决定回京再从他心上人那边着手。既是心上人,攀上穆俨,定是想要荣华富贵的,前程和玉佩相比,还不好选吗? 那块顽石,就由他去吧。他再从别处下手。 张辅班师回朝,但穆晟穆昂兄弟是要分兵回云南的。 临行前,穆晟招了穆俨说话。 父子二人对视无语。 看着日渐优秀的长子,高山青松一般,穆晟心情复杂。 半晌,“你,此战立下赫赫战功,若想在军中谋个职位,也是不难。可要……我为你筹谋一番?” “不劳叔父费心。一切皆有圣断。” 穆晟被噎得这个难受。有些生气,这孩子颇有些不知好歹。穆家远在西南,朝中如今无人,他以为凭他自己就能挣出一片天来? “你要知道军中将才无数,光本朝从龙勋臣就数十位,还不算前朝和太祖朝的,若没人帮你筹谋,你如何出头?” 穆俨定定地看他,眼神清冷:“我若还是西平侯世子,还需要这般费心筹谋吗?” 穆晟张了张嘴,愣住了。 这孩子果真还是心心念念着西平侯的爵位。可如今爵位传到二房,自该由二房传承下去,不说他,母亲也不会答应。 “就算没有西平侯的爵位,你凭军功在军中立足,将来再立军功,也不是没有机会得到爵位。” 穆俨嘴角讥讽:“这番话,你有跟穆展说过吗?” 穆晟眉头紧皱,这孩子惯会噎人。跟谁学的。 “展儿书读得好,武功不如你。且他在我身边,我自会费心教导他。你远在京城,无长辈在身边教导,我自是希望你能过得顺当。” “过得顺当?” 穆俨嘴角牵起,语气嘲讽,“若想我过得顺当,就约束好君氏族人,若再敢朝我的产业伸手,就不止一个君明章躺在床上!警告你那个爱妾,别把手伸到京城来,否则别怪我心狠!” “你!明章的腿果真是你让人断的?” 穆晟一脸惊怒地看着他,“他到底怎么惹到你了?你怎会如此心狠?他是君家嫡长子,君氏一族未来的族长,你断了他的腿,就等于断了他的生路!” 穆晟觉得眼前这个长子,变得可怕,变得他不敢认了。 穆俨再次看向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连话都懒得与他多说,冷笑两声,转身大步离去。 “你回来!你为何断他的腿!” 穆晟想跟上去,穆昂走了过来,制住了他。叹了口气:“二哥,穆俨才是你的长子,你的亲骨肉。” “我没说他不是啊。你看看他,如今才弱冠之龄,数年前就敢断了君氏未来掌家人的双腿,让他没了生路。”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穆昂暗自摇头:“二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多年前就被召到京城了,一个人留在京城,也不容易。若不是惹到他,他能派人断了君明章的腿?” “明章跟他能有什么干系,怎会惹到他?你不知道,我每回去君家,见到原本风光霁月的人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侯,跟个活死人一样,我这心里……你是不知道那种痛苦。” “可他毕竟还活着。”有的人却差点死了。 “可他生不如死。” 穆昂仰头长叹:“二哥,我知道他宠爱君氏,喜欢穆展,可京城的二嫂,他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元妻。穆俨是她唯一的儿子。” 穆晟愣了愣,“我没说程氏不是我的嫡妻啊。” 穆昂有些心累,他这二哥心眼子已经偏了,看什么都是偏的。说了他也不会信。多说无益。 “走吧,要拔营了。” 穆俨回到帐内,坐着发呆。离一坎二过来帮他收拾行囊,见他如此,对视一眼,“少爷,可是侯爷说了什么?” 穆俨不打算说,只摇头:“收拾东西吧。” “是。”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穆俨吩咐道:“云南那边,命人紧盯侯府,若发现穆晟有折子发往京师,派人拦下。” “什么折子都拦下吗?” “若发现请封世子的折子,就给拦下。其余内容若无碍便放行。” “是,属下明白!” 离一坎二对视一眼,心中激动。少爷终于想争世子了。少爷终于想明白了!世子之位本来就是少爷的。是老侯爷亲自定下的。谁都不能更改! 穆俨两手紧攥,是他的,他不会再让。 随即又用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目光越发坚定。 嘉陵江上,霍惜站在甲板上,两岸景色尽在眼底,江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吹乱了她的发,但她的目光同样坚定。 她不会再躲躲藏藏,她将迎风而上,哪怕风劲雨狂。 霍念也在甲板上,姐姐让他一路多看多听多学多记,他的眼睛就没一刻停歇过。 看景看物看人,看民风看世俗。 姐姐说,此趟回京,也不知何时能再出来,要珍惜一路出行的经历,多看多学。还要他把一路看到的,写成游记。 霍念没写过游记,不知道如何写。 霍惜就指点他,让他把这一路所看的所听的,记下来,就像准备讲给没有同行的爹娘听,讲给同窗听,讲给穆玠和安安弟弟听,讲给先生们听那样,像讲故事一样。 霍念一听,就知道如何写了。 一路贪看个不住,看见什么新奇的,都提笔记下来。 胸前的小兜兜里用炭笔记满了各种纸片,白天忙着记,晚间就把它们整理成游记,如此也记了两大本。 霍惜翻来看过,见上面记着他没见过的树,没吃过的东西,没听懂的口音……杂七杂八,但也颇有童趣。 就没干涉。船若靠岸,也带着他下去走走,到当地买些土产,让他与人讨价还价,听当地人讲八卦讲故事,或是到城里买些书籍或是游记给他看,每到一处好景致,也带他去看。 霍念的游记越写越多,越写越老练。 连马嬷嬷、香草夏荷,逐风等人看了都夸赞不已,还给他提供了不少素材。 霍念的游记更厚了。 回程路上,比去时轻松,此行目的已达到,姐弟俩更有闲心停下来看景。 去时是在京城包的船,回程只能搭客船。船上游人不少。从嘉陵江一路往下,这日终于抵达长江交汇处,要下来换船了。 正文 第九章 霍念施恩 霍惜一行人在码头等船,因没有直接往京城去的客船,要么多等半月,要么坐船往下一个城池,到那边再看看。 渝州城是个大城,一行人目的已了,也不着急赶路,便准备在渝州城玩两天。 难得出来一趟,大伙在渝州城玩得很是开心。霍念胸前的小兜兜,又记得满满当当,一脸的兴奋。 酒足饭饱,一行人在街上边看边逛,忽见前方围做一处,里三层外三层,交头接耳,众人皆好奇,霍念也朝前方伸长着脖子。 “想看就去看看吧。”这孩子就爱看热闹。 霍念听姐姐这么一说,哦的一声跳了起来,拉了逐风就往热闹处挤。 霍惜没打算挤过去看热闹,只在一旁看着小摊贩上的东西,准备给家里人买些东西。 过了一会,霍惜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拉着霍惜就说那人好可怜。 “怎么了?什么人可怜?” “就是里面那个人,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大家都只看着,没人帮他。好可怜。姐姐我们能不能帮帮他?” 见大伙都好奇,逐风便跟大伙解释。 原是有一女子,前些天当街卖身葬父,被一庄户汉子给了几两银子买下。那女子本该跟庄户汉子走的,怎知又来了一个富家子,看她长得好看,又舍了多一倍的银子,那女子便跟那富家子走了。 那庄户汉子气不过,隔天堵了富家子把他打了一顿。 富家子落单被他揍了一顿,哪肯甘心。今日特特带着一众家丁把他狠打了一顿,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扔到当街给人看。 一众家丁守着他给众人说古,轮着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富家子还令各医馆不许给他看病。 “姐姐,你说他是不是很可怜?” 霍惜眉头皱了皱,这可怜也是自找的。“你想帮他?” 霍念连连点头。 “可是明显打他的人在当地是有势力的,不然也不能命令所有的医馆都不给他看病。”霍惜不想惹这种事,他们行路在外,与当地势力扛上可不是件好事。 马嬷嬷也劝:“是啊,少爷,是他先做错了,不过一个女人罢了,非要自不量力跑去挑衅别人,如今这般也是咎由自取。” 两个丫鬟也点头:“少爷,我们只是过路的,这当地事,自有当地人去解决,总有好心人愿意帮他的,再不济,解决不了还有官府呢。我们还是回客栈吧。” 见霍念不高兴地嘟了嘴,霍惜目光闪了闪,“那一会等人少些了,让逐风去偷偷给他塞几两银子,给他看病,好不好?” “好!” 霍念立刻眉开眼笑,还一副说教的样子:“姐姐,咱们没看见还好,看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啊。”英雄不都是见义勇为的吗? 霍惜叹气:“你有善心是好的,但是也要分情况。咱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打的他,背后是什么势力,万一对方在当地很有势力,给咱下绊子,咱们还能回京吗?” 霍念抿了抿嘴,显然没怎么听进去,目光看了逐风和踏月等人一眼。 霍惜在他额上敲了一记,“你别看他们,听过双拳难敌四手吗,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逐风他们功夫好的人多的是。” “是。姐姐,念儿知道了。” 霍惜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保有一颗赤诚之心,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发愁地叹了一口气。 吩咐了逐风一声,让他一会给对方舍几两银子,众人又在街上逛了逛,不多时便回了客栈。 又等了一日,隔日一早,有船往京城方向去,一行人便登船离开。 才安顿好,逐风就来禀报,说在船上看见了那人。 霍惜原没在意,船又不是他们包的,客舟这么大,旅人也多,他们上得,别人自然也上的。 没想到过了两日,那人就找了过来。 扑通跪在霍惜面前:“求贵人收留。” 把霍惜惊到了。这人,还真是跟着他们来的? “你跟着我们上船的?” “是,小的在渝州已经呆不下去了。有荣家放话出来,谁都不敢雇用小的。” “那你可以回乡啊。” “小的家乡已经没人了,家里的两亩贫田也卖了,只身到渝州找活计,没想到这就呆不下去了。” “渝州呆不下去,你可以换个地方啊?我等是何人何身份,你一概不知,就这么盲目地跟着我们啊?不怕我们把你卖了?” 这人还真是…… 之前无脑了一回,被卖身葬父女嫌贫爱富还不吸取教训,还敢跟着不知根不知底的他们?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不然也不会打发人给我偷偷塞银子,让我去看病。满渝州城没一个人出手,都怕荣家,就是过去一起工作的朋友,乡人也远远地躲开,只有贵人,愿意从沼泥池里把小的拉出来,救了小的一命。” 呃……这还不好处理了。 霍念见那人跟上船,跑来看,听完这番话,只觉对方可怜,生怕姐姐把人赶走,扯了扯霍惜的衣襟,一脸恳求。 霍惜忍不住瞪他。 霍念也不怵,出声哀求:“姐姐,我们收留他吧,若我们不收留他,他都没地方去了。” “他渝州呆不下去,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呆?”说给霍念听,也是说给那人听。 那人匍匐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求贵人收下小的吧。小的光身一人,别的并无多求,只求能饱肚,有片瓦遮身罢了。” “你还读过书?” “少时家中境况好时,也曾在学堂念过几年。小的可以签卖身契,将来必忠心耿耿,替主家办事。” 见他并不像奸滑之人,面上瞧着倒是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霍惜想了想,往旁边的霍念脸上看了一眼。 念儿身边也没几个能用的人。这人算是念儿施恩救下来的。霍惜想了想,低头跟逐风耳语了几句。 逐风点头,和踏月一起把他带下去盘问。 霍念想跟,被霍惜叫住了。 “姐姐,你让两位师傅带他去哪?” 霍惜瞪他:“做事莫急躁,判断一个人能不能用,需得多用脑,多观察,不可凭一时感受。有些人伪装的极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需得多了解才可下判断。” “是。念儿记住了。” “我让你两位师傅去盘问他一番,若对方没有问题,就可以留给你用。” “留给我用?” “嗯,若他是个好的。你此番施恩于他,他心中感激,将来必会对你忠心耿耿。” 霍念眼睛亮了亮,搓着小手,颇有些期待。 正文 第十章 错过 经过逐风踏月的盘问,那名叫窦怀恩的男子,便留了下来。 霍念一听姐姐把人留下了,还是留给他用的人,立刻挺着小身板去见了对方。 “小的见过少爷。” 霍念挺了挺小身板,小脑袋略抬了抬,仿着姐姐平时跟家中下人相处的样子,“嗯,你叫窦怀恩?” “是,还请少爷赐名。” “怀恩这个名字挺好的,以后就还叫这个名字吧。你既是自愿签了卖身契,需谨记做为一个下人的本份。不该多打听的,不该多问的,守住嘴巴,管好自己的眼睛。若你忠心,我将来自会重用你的。” “是。请少爷放心。小的必忠心为主。” “嗯。你的伤还没好,先歇着吧。等养好伤,再来听差事。” “是。” 霍念背着手,吩咐完,就转身走了。刚转身,嘴角就扬了起来,小心心,还挺愉悦的。 这副得意的小模样,给霍惜看到了,取笑了他一番。 姐弟俩在甲板上看两岸景色,“姐姐,念儿心中高兴。” “因为收了一个下人?” “也是,也不是。是因为这次能出这么远的门,看了这么多景色,不同的风俗民情,若是还呆在京城,这些永远都看不到。” “嗯,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得多走走多看看。” “嗯,怪不得先生们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将来再有机会,我还出来多走走。” “好。” 姐弟二人眯着眼感受着江风吹拂脸庞,心中只觉无比惬意。 “咦?” “怎么了?” “姐姐你快看,那人是宫哥哥吗?” 嗯?“哪里?” “那,姐姐快看!真是宫哥哥,他也看到我们了!”正所谓他乡遇故知,就差两眼泪汪汪了,霍念一脸激动地朝对手挥着手。 霍惜顺着他的手看去,愣住了。 真是宫子羿!两船隔着不过两三丈的距离,他也正在甲板上,此时也是一脸激动地朝霍惜望了过来。 “惜儿!” 宫子羿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没想到他又看到她了!拼命地朝霍惜挥手,朝她大喊。 霍惜也没想到能再看到他。也不知他要去哪里,身边好像只有一个人,连个侍从也没有。脸上颇为沧桑,不复之前的白皙。 叹了口气,造化弄人。朝他挤了笑,同样挥了挥手。 是喜重逢,也是告别。 二人远远对望,两船交错,渐行渐远。 宫子羿目光追着她不放,他想喊一声,让她到下一个码头等他的,但喉头发紧,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终是没有说出来。 直到对方的船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了,宫子羿才滑坐到甲板上,把头埋到膝头。 霍惜也是颇为感慨。心里还有些许淡淡的遗憾。 “姐姐,宫哥哥是个好人,但他家不好。”霍念怕她伤心,拉着她的手安慰。 “嗯。他家不好,咱们不要他了。” “嗯,不要他了。等回了京城,让爹娘再给我找一个极好极好的姐夫来。比他强百倍的来。我让我的同窗都帮着找。方琦他们族里人多,顾昱他爹做生意的,家里有钱,认识的人也多,还可以让穆玠帮着找,他爹应该认识不少人的……” 霍念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正掰着手指看他还有哪些人脉可以用,就被姐姐当头敲了一记。 “你好好念书,学好本事才是正经,还管起你姐姐的终身大事来了。” “当然要管啊。万一你给我找了个遭心的姐夫,有一个遭心的家庭,以后被拘着不让你出来看我,那多不好。” “拘着不让回娘家的人家,你姐姐我会嫁吗?” “嫁之前不知道啊。以为千好万好。就像母亲一样……”霍念一下子顿住了。抬头小心地看了霍惜一眼。 霍惜皱眉看向他:“你都听说了什么?” 霍念抿了抿嘴,看向霍惜:“我知道母亲是被父亲的娘害死的。” “谁跟你说的?” 自己只说母亲受外祖家牵连,被张家人害了,并没有跟霍念说到母亲具体的死因。 霍念抿紧嘴不说话。 三表哥见他不知道母亲是被谁害死的,就跟他说了。他知道是张家那个祖母把母亲害了的。三表哥让他小心,念儿都记住了的。 “是表哥还是表姐跟你说的?” 霍念还是不肯张口。 这孩子,口风甚严,连她都不说。 霍惜叹了口气,“你既已知道,回了京城,就需事事小心,那家里还有一个比你大数月的长子,你的出现,会碍了他们的路。为永绝后患,他们会要了你的命。出门在外需得时刻小心,只要出了家门就得带着人,不可一个人行动。可记住了?” “嗯,念儿记住了。” 抱着霍惜的腰,仰头看她,“姐姐,你别担心,姐姐和念儿都会好好的。” “好,我们都会好好的。”霍惜摸了摸他的脑袋。忧心忡忡。 一行人在长江里继续航行了大半个月,十月中,秋风萧瑟,终于回到京城。 “可算回来了。爹娘这心里啊,跟油煎的一样,吃睡不好,不知道你们此行可否顺利,睡觉都不踏实,就担心你们出点什么事。” 杨氏半抱着念儿,不住地摩挲着他的小脸,霍二淮在一旁咧着嘴,不错眼地看着,心里高兴。 安安则是猴在霍惜身上不下来,见到哥哥姐姐,还嚎了半天嗓子,把霍惜的衣裳都哭湿了,然后就挂在霍惜身上不肯下来了。 秦怀妤也抱着出生几个月的小丫头过来了。 “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你爹娘都要急坏了。” “呀,这是我的小表妹吗,来,给姐姐抱抱!” 霍念刚想伸手,安安就拍掉了她的手,不让她抱,在她怀里占着。杨氏说他,他也不听,还朝杨氏鼓眼睛。 “我来抱我来抱,这是我妹妹,我来抱!”霍念伸手,把小丫头抱在怀里。 “哈哈,妹妹,我是念哥哥哦,叫哥哥,哥哥……” 小丫头已经过百日了,如今都会认人了,霍念抱她也不认生,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看看霍念,再扭头看看霍惜,两个陌生人。 小丫头长得粉嘟嘟的,让人一看就喜欢。 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围着这个大名叫杨茵,小名叫囡囡的小丫头逗弄。 另一边,张辅和穆俨也班师回到京城。 正文 第十一章 不怨 张辅班师回朝,帝心甚悦,大肆封赏。 此次张辅平叛安南,生擒伪王,安南重归卫朝版图,功在千秋。 进封张辅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英国公,岁禄三千石,给予世袭诰券。 “杂犯死罪可免二死,子免一死”。 穆晟生擒陈季扩,进封为黔国公,岁禄三千石,获赐子孙世袭公爵诰券。 沐昂进都指挥同知,领云南都司事,累升为右都督。其余一众将士皆论功行赏。 见穆俨只得赐冠服,及一些黄白之物,张辅目光闪了闪。 等封赏完,张辅进言:“陛下,黔国公穆晟之侄,穆斌,此次作战英勇,立功无数……” “朕自有计较。” 永康帝出声打断,张辅忙敛了神色,“是。” “可还有本要奏?”永康帝往底下扫了一圈,出声。 张辅想了想,这正好是个机会,“臣长子张解已年满十岁……” “臣穆斌叩谢陛下隆恩!”穆俨忽然出声,伏地叩谢皇恩。 张辅结结实实给愣住了。咬牙,这小子,不能等他说完话再谢恩?怎么这么没眼色?这大殿之上是能随便出声的?也不怕皇上治罪。 又想到他生擒了那么多安南军中将领,陈季扩也是他带人找到的,却只得了些黄白之物,决定不与他计较了。 被穆俨一打断,张辅也忘了与皇上请立世子一事。 “若无事,且退下吧。穆斌留下。” “是。”“是。”众将退下。 张辅起身时看了穆俨一眼,这小子,可别得罪了陛下。毛头小子,不知轻重。心中有些担心。怕他跟皇上要功劳。 大殿里,永康帝静静地看着底下的穆斌。 “你,可有怨?” “臣惶恐。” “是不曾有怨还是不敢有怨?” 永康帝随手翻着张辅请封军功的折子,看着上面所记的穆俨的累累军功,心里不住点头,不愧是他义兄选的优秀继承人。 “臣不曾有怨。臣不过弱冠之龄,若有心,将来有的是立功机会。” “你倒想得开。” “臣深沐皇恩,不敢多求。若陛下有召,无有不应。” 永康帝定定地看着他,见他脸上没有一丝抱怨之色,暗自点头:“甚好。” 正想挥退他,忽地想起他止了张辅的话头……张辅那话里的意思他明白,这穆斌是明白还是不明白?为何止了张辅的请封? “你方才为何止了英国公请封世子的话头?” 穆俨脑子里极速运转,该如何跟陛下说? 只说自己方才无意,怕是皇上不会信。张辅能请封第一次,也会请封第二次,若自己不在,谁来阻止他? 若张解得了世子之位,小骗子要怎么办?她姐弟二人怕是难了,能不能活着都两说。 穆俨跪地,“陛下,英国公元妻尚有一子活在人世,世子之位怕是有争议。” “哦?”永康帝颇有兴趣,从龙椅上支了身子,向前略倾。 “此事当真?怎的英国公似乎不知情的样子?” 朝中大臣府中的轶事,特别是重臣家的家事,永康帝几乎心知肚明。 加上他和已故徐后感情相得,徐后最讨厌大臣家妻不妻妾不妾,徐后在的时候,各大臣家中正妻地位高得很。张辅的那个元妻据说是他亲自求来的。 那必是甚为爱重。这若是元妻还有个嫡子活着,凭张辅的为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啊?永康帝心思流转。 穆俨目光不屑:“陛下,左不过内宅争斗罢了。” 永康帝若有所思。 也没问他是如何得知这等辛秘的,嘴角扬了起来,张辅竟然不知道他还有个嫡子活在人世?这可太有趣了。 永康帝不动声色,“大臣家事,也关乎国事。朕不能让世人指摘朕,英国公的世子,关系重大,且等尘埃落定再来请封吧。” 穆俨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被皇上又问了几句,这才出了大殿。 一路想着事,刚走到宫门边,不料竟遇上等在那里的张辅。 张辅上下打量着他,“没打一顿啊?” “为何要打我一顿。我所立军功,无一封赏,还打我?”英国公有这等恶趣味? 张辅啧啧两声,又厉目问他,“你方才为何阻止我说话?” 穆俨目光闪了闪,他不敢忽悠皇上,难道还不敢忽悠张辅吗? “英国公恕罪,实是一众将士皆有封赏,唯我得了些黄白之物,我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脑子里正乱着,一时也没听到英国公你在说话,就,抢话了。” 朝张辅拱了拱手,俯身,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 张辅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还有些同情。 看着眼前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心底有些许遗憾。本想把这汪肥水,留在自家田里的,哪知人家有心上人了。又想给他请功,把他留在自己军中,结果勒,皇上说他自有安排。 这? 张辅叹了一口气,扶起他,“不说你,要是我听到那样不公的待遇,我脑子也乱。” 又问他:“皇上对你可有什么安排?” 穆俨摇头:“并无。” 张辅一听更是替他打抱不平,他手下一众将士,个个官升一级,连跳三级的都有,独独立功最大的穆俨什么都没落着。 但陛下的决定他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往旁边扫了一眼,朝捧着盘子侯在不远处的几个太监招了招手,等他们走近,点着其中两盘,“这,这,这两盘送到穆府。” “国公爷,不可。”穆俨拒绝。 张辅挥了挥手,浑不在意:“我也算是你的长辈,长辈赐不可辞。” 穆俨一听,只好收下。 等张辅走后,穆俨看着两盘金子,吩咐坎二把它们送到霍惜那边。坎二应声而去。 等霍惜收到那两盘金子,傻眼了。无缘无故,送她两盘金子?这是什么毛病? “你家少爷回来了?” 坎二点头。 “这是他立功得的?为什么送来给我?” 坎二眼珠子转了转:“少爷之前不是穷吗,才要了姑娘铺子的两成干股,没想到姑娘现在生意做得越发大,少爷觉得要两成有点狠,这不,一得了金子,就给你送了些。” 啊?霍惜一脸错愕,“那他可以在收我干股的时候少收一点啊?” 正文 第十二章 有你一半 见霍惜坚辞不受,唯恐少爷的吩咐没法完成,坎二脑子飞快地转。 “干股是干股啊,都写在契书上了,当然要照章办事啊。不然一堆人看着,姑娘你要被人指摘不说,少爷底下的人也不好做事。” 见霍惜没被说服,还是一副拒之千里的样子,坎二继续忽悠。 “再说也不只这个,主要是这次少爷,得姑娘的启发,在这次平乱安南中,才立了功。” 霍惜眼睛一亮:“受到我什么启发?” 要是因她之故得的金子,当然要分她一半。 坎二不敢与她对视:“这,这要问少爷啦。再说这是军中机秘,也不能宣之于人。姑娘就别多问,且安心收下吧。” 原本不打算收的,无功不受禄,那么抠门的一个人,连少算他干股,都要跟她计较。忽然送来这么两大盘金子,哪敢收! 意图不明。非奸即盗。 但既然说立功是受她启发,那就不能拒绝了,金子谁不爱?既然军功章还有她的一半,那当然要收下啊。 再说这是内宫官造,赏功臣的金子,能是一般金子能比的?这不得供在家庙?日日瞻仰? 霍惜顿时眉开眼笑,把两盘金子收了下来。 “这,这就是皇上赏赐给官员的金子啊?”杨氏和霍二淮等人围着两盘金子,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拿了一锭金子,捧在手心里,就像看着什么宝贝。 “惜儿,这是多少的?” 杨福拿了一锭在手心里掂了掂,“好像是十两的。” 霍惜点头:“嗯,一锭十两,这一盘有二十锭,两盘就是四百金。啧啧,看来那小子这回是立了不少的功劳啊。” “四百金?那岂不是四千两银子?我的个乖乖!” 杨氏拿着一锭金子不错眼地打量,“早前惜儿还跟我说我朝的官员俸低,你看这一立功,可不就有钱了?” 秦怀妤在一旁笑,“姐,这满朝文武,加上不在京城的官,得有多少?能被赏黄白之物的也没几个。得立有大功才能得这些赏。我祖父父亲,就从没得过这些赏赐。” “啊?” 杨氏愣了愣,“那看来还是武官容易立功?”说完看了身边的霍念一眼,要不念儿还是走武职? 霍念接收到娘亲的目光,小身板挺了挺:“娘,你放心,将来念儿也立功,亲自给你挣来这些黄金,让你和爹天天看个够!” “哎呦,娘的儿,真是娘的乖宝贝!” 杨氏捧着他的脸,在他脸上啵了一下。原以为念儿知道自己的身世,要跟她和孩他爹疏远了,没想到这孩子变得更懂事更体贴了。 哎呦,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霍二淮也老怀甚慰,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霍念。 安安见哥哥得了爹娘的关切,鼓着小脸,哼了声:“将来我也立功,也挣多多的金子,不比哥哥少,给爹娘抱着金子睡觉!” 众人哈哈大笑。 杨氏眉开眼笑:“那你可别只说不练,早上娘喊你起床练功,你还赖着不起,要学武功的是你,赖床的也是你。你这样子,可立不了军功。” “我明天肯定不赖床了,谁赖床谁是汪汪!” 御书房,永康帝处理完政事,忽地想起穆俨说的,张辅还有一个嫡子活在人世。本想召来锦衣卫去查探一番,又止住了。 从暗阁里翻出锦衣卫整理的朝中大臣关系网的一本册子。 翻到记载着张辅那一页,见上面记载他的元妻竟在建文四年就去世了,还是六月,他登基前去世的,目光闪了闪。 再看他的元妻李氏竟是前国子监祭酒李石勉的独女。还是在流放李石勉那天亡故的? 穆斌说是内宅争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永康帝摇了摇头。 再看册子,李石勉?永康帝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毕竟他成年后就到封地就藩去了,远在京城的一个国子监祭酒,他与他也没什么交集,能有什么印象。 再看记载李石勉那栏,只说他阖家流放。至于原因,倒是没写。锦衣卫没写原因,大多都是所受的罪不大,或受牵连才被流放的。 这册子是写给他看的,锦衣卫哪敢造次。 永康帝眸光闪了闪,陷入回忆。 当年眼看一众兄弟死的死,削藩的削藩,眼看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他才举起反旗,一路杀至京城。 当年扬言要维护正统的大臣甚多,他一怒之下,杀了不少,也不想看着旧朝的一众臣子留在朝堂上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干脆把人都贬了。 又嫌弃一些酸儒骂骂咧咧,屁事不干,只会说些酸话,干脆把他们阖家都流放了。 他也承认牵连得有点多。 永康帝目光停留在李石勉一行小字上,指尖在龙案上敲了敲。 另一边坎二回到穆府。穆俨听说那小骗子把金子收下了,嘴角扬了扬:“她从小就喜欢钱,看见钱跟看见宝贝似的,这回一定开心得很。” “可不是。”坎二点头,“开始霍姑娘还坚辞不收,后来我骗她说,少爷用了她的点子,才立了功,得的封赏,她立刻就收了。” 穆俨一听嘴角的狐度更是扬得大了些。小骗子跟他分得清清楚楚,一听他得的金子里有她的一半,迫不及待就要与他分金子。 “少爷,这么说好吗,那金子明明是英国公得的。” 坎二才说完,穆俨瞪他:“我在英国公账下听令,立了诸多军功,屁都没得,他做为主帅,赏属下一点金子,难道不应该?难道不是你家少爷我应得的?” 坎二一听,头点得如捣蒜:“应得的应得的。那英国公也不说帮少爷说说话,怎么人人都加官进爵,就少爷你得些黄白之物。”嘟着嘴很是不满。 穆俨目光黯了黯:“帝心难测,此话再不可多说。” “是。” 坎二应完,又笑道:“英国公得的,自该有霍姑娘和霍少爷的一份。拿回那府里,给那起子人花,还不如给霍姑娘送去。要我说,少爷你还拿得少了。合该让英国公把他得的全截下送去。” 穆俨听完,低头往胸前看了看,这块玉佩英国公是一定会再来向他要回去的。英国公认准一事,执着得很,可不好打发。 他要如何做呢? 正文 第十三章 各人心思 不知是永康帝心情好,还是觉得过去自己杀戮过重,封完平乱安南的一众有功将士后,又紧接着赦了一些人,封赏了一些人。 先是封皇长孙为皇太孙,后又封驸马都尉穆昕,由荣禄大夫进光大夫,岁提到二千五百石。 常宁公主独子穆玠,也得封金吾左卫指挥使,实禄一千石。 永康帝四个公主,三个嫡公主,头两个嫁给侯爷,另一个将来也会袭父侯的爵位,剩下最幼的这个庶公主,虽然人没了,但男人和儿子此番得封,荣华富贵虽差了点,但也比一般人强多了。 此番得封,可把小穆玠给高兴的。特特跑到霍家,跟霍念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我现在可是领正三品俸禄了!厉害不!”小家伙仰着脑袋,一脸的骄傲。 “哇!”霍念眼里冒出小星星。 “你才七岁,就要去当职了吗?”好像没那么小就当官的啊。 “不是啦,这是个虚职,是我皇帝外祖父给我封的,我父亲说就是光领钱不干活,嘻嘻。” “哇,那真是太好了!”光领钱不干活,他也想。 小穆玠在霍念的哇声里,越发得意。 “可是金吾左卫是什么,指挥使又是干嘛的?” “我知道我知道!”穆玠激动的跳了起来,就知道霍念哥哥会问,他可是专门问过父亲了。 “我朝是不是有很多士兵?”见霍念点头,穆玠便开始普及。 “这么多士兵,一个地方可塞不下,就把他们分属在不同的卫所里面,一个卫所差不多有五千多人,管着他们的最大的官就是指挥使。” “指挥使是卫所最大的官啊?”霍念瞪大了眼睛。 “嗯嗯!”穆玠点着小脑袋,神情得意。好像他现在就是指挥使大人一样。 “这些卫所有好多个,有京城的,也有外地的。金吾左卫是守卫京城的卫所,是皇帝的亲军卫。皇帝有二十二个亲军卫呢,这些亲军卫就是专门保护皇城保护皇帝的。可重要可重要啦!” “哇!那你是不是长大以后就可以进去当职了?” “不知道。要看朝廷安排。我父亲说,我有了荫封,将来就可以不用去考科举啦!”穆玠大大的舒了口气。 “哇,那你还读书吗?” 穆玠点着小脑袋:“要读书的。我父亲说,就算有荫封,也要读书,要做个对朝廷有用的勋贵。还说我可以去国子监读书啦!” “啊,你要去国子监读书了?不跟我们一起念书了吗?”霍念有些不舍。 “国子监八岁才能入学,我还可以和你们在一起上一年的学。我父亲都同意了。你不在京城的日子,我只在家里由着先生教导,只一个人学太没意思了,我还想住你家,和你一起去上学。” 穆玠关在家里,读了几个月的书,一个人对着摇头晃脑的先生,把他无聊透了。好不容易把霍念盼回京了,迫不及待就想往外窜。 “真的?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读书了。走,我带你去看我给你买的礼物!”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去看礼物了。 穆玠见霍念写的游记,看得入了迷,“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听霍念讲了一路的见闻,听得入了迷,连家都舍不得回了。 捧了一堆礼物回了穆家。 穆昕和颜氏看了之后,对这个霍家很是满意,见穆玠在家呆不住,心心念念要住到霍家去,当晚就给他打包好了,隔日就把他送了过去。 两个小伙伴,便又开开心心地一起上起学来。 内城张家门口,王氏和吴氏正指挥着下人给大门换匾。 大门口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吴氏还嫌声音不够大似的,一会指挥下人这样,一会那样,恨不得满京城的人都来看他们家换匾额了。 他们家再不是新城侯府了,而是英国公府了。黑黝黝的匾额上,几个烫金大字“英国公府”熠熠生辉,怎么看怎么大气,贵气。 王氏不错眼地看着,只觉得人生圆满。满京城除了徐皇后的娘家定国公府,还有谁家比得上她家? 她三子一女,女儿是宫中贵妃,皇后没了,她女儿掌后宫内院大小事。三个儿子,个个都有出息,都在军中担任要职,大儿子,还给家里挣回一个世爵的国公爵位。 满京城,谁家有她这样的富贵?哪个女人有她这么会生? 吴氏更是志得意满,男人是国公了,她就是国公夫人,儿子就是未来的国公爷! 她娘家再不济又如何,她没有诰命又如何,她没有嫁妆又如何,这偌大的国公府将来还不都是她的? 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还不是要给她这个国公夫人行礼看她脸色? 吴氏只想仰天大笑几声。真是生的好不如嫁得好啊。 “小心些,可要扶稳了,若出了差池,十个你们都不够赔的!”吴氏对着几个挂匾的家丁,颐指气使,摆出一副国公夫人的大派头。 王氏见她咋咋呼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不喜。 “你要是能耐,不然你上去挂?” 吴氏咬牙暗恨,死老太婆,有福不会享,当个儿孙绕膝,享清福的老太君有什么不好,非要把着中馈。她如今都是国公夫人了,中馈还不肯交给她。 但吴氏可不敢跟王氏叫板,只笑道:“我这不是怕他们不小心吗?” 王氏的另两个儿媳侯氏和小吴氏便笑着打圆场:“哎呦,这匾额看着就贵气,咱们一家可要沾大哥大嫂的光了。恭喜大嫂了,这一朝就是国公夫人了,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 吴氏被吹捧得心里高兴,嘴角扬起得意的狐度,“过几日家中宴客,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还得两个弟妹帮忙呢。” “放心吧。这是我们一家的大喜事,我们啊,定帮着大嫂好好待客,大嫂指东我们不敢往西。” 云南穆府,也在喜气洋洋地换着匾额。 与京城英国公府不同,穆府是在宴客这日换匾额的,让一众宾客都跟着沾了一回喜气。 穆晟被一众宾客恭维着,也觉得人生到达了巅峰。他父亲他大哥都没有达到的高度,他穆晟一朝轻松就达到了。只觉得志得意满。 君氏被一众贵妇围着,连云南封地的王妃,各土司夫人都来向她道贺,君氏觉得她除了没有国公夫人的诰命,并无差了。 满云南满西南,谁不当她是国公府的夫人?京城那位,谁还记得? 扭头看一眼跟在国公爷身边招待宾客的儿子,一颗心更是火热。 这国公府只能是她和她儿子的,谁敢来抢,她就剁了他,不惜任何代价。 正文 第十四章 有心 [] <a href=" target="_blank"> 换匾额的还有京城的穆府。 不过穆府没打算大宴宾客,连换匾额也没弄出什么动静。穆俨只安排了离一和坎二两人去换,二人嗖的上去把匾换下来,又嗖的一声把匾挂上去。 完事。 都没几息功夫。候在一旁的管事,眼睛都没眨两下,他二人就把事办完了,搞得他好不适应。 耿氏有些不满。 她儿子千辛万苦,超越他父亲,他大哥,给家族挣回世袭的公爵,怎么可以这般悄没声息,这般敷衍了事? 耿氏非要大办一场,宴请京城所有的公侯伯府,各勋贵各大臣家都请来家里庆祝。 程氏无可无不可。婆母的意见她不敢不听,但她听儿子的。儿子说不办,那她就不办。 儿媳和孙子无动于衷,把耿氏气了个倒仰。 叫了穆俨到厅堂,噼头盖脸斥道:“你父亲给家里挣回一个世袭的公爵,那是多大的荣耀!非要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吗?听说过两天英国公府大宴宾客,咱一家都收到了请帖,怎的我们与他一起得的爵位,还不能庆祝了?我们比他差哪了?” 见儿子老神在在在端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任耿氏出言斥责,程氏有些心疼。 “也不是不庆祝,俨儿的意思是反正他父亲也不在京城,正主都不在,就不大肆庆祝了,云南那边定是宴请了宾客的。咱们在京城就只请一些亲戚和一些交好的人家来吃个饭就行了。” 耿氏正想借宴会之机,好好出一回风头,瞧她,嫁了个侯爷不说,儿子还给她挣回个公爷,还是世袭的,将来孙子,孙子的孙子,世世代代都是公爷。 怎能不大肆庆祝一番?坚决不同意。 穆俨悠悠地看着她:“您要是想庆祝,可以去云南,那边估计是要开三天流水席的……”看了穆望一眼,“搞不好,七天都有可能。” 君氏那人比耿氏还想出风头,搞几天流水席,正好向大伙宣示她的主权。 穆俨嘴角牵了牵,有些讥讽。 “云南是云南,京城是京城。” 但如今京城穆府被穆俨母子把着,这俩不同意大宴宾客,耿氏也无法。只得暗自生气。 穆俨出了花厅,穆望追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死在安南了!” “我没死你不高兴?” 穆望噎了噎,狠狠瞪他,“对,我不高兴!”朝穆俨大声吼了一句。 穆俨不想与个小屁孩计较,转身,就听到穆望在身后大声道:“我知道,肯定是皇上把你的军功压下,给父亲了,你才什么都没捞到的。你是不是心里不忿才不想宴宾客的?” “你想多了。” “我才没想多!” 四叔都说了,要是没有大哥的军功,父亲也许进封不到国公爷。穆望抿了抿嘴,看着穆俨渐渐走远的背影出神。 穆俨回到书房,召来乾三和坤四,问起他们这一路的情形。 乾三和坤四如实禀报。 见她没出什么事,穆俨稍稍安心。“她……李大人一家没遭什么罪吧?” “并无,瞧着比一般流放的犯人,要好过不少。家里还开着一个小小的作坊,做着绒花,附近的犯人,村民都来他家领活做,一月也能得不少贴补。家里几个男丁虽要隔三差五去服劳役,但瞧着身子都还康健。” 穆俨点头,“她这趟过去就是单纯去看望的?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乾三点头:“有,霍姑娘还带了一大包种子去,听说都是些海外高产的种子,她跟着李大人一家开荒,把种子种了下去,怕是打算等高产了,凭此做些文章。” 穆俨嘴角扬起,就说这小骗子,不会无的放失。怕是筹谋着想帮她外祖一家脱罪呢。 这事可不容易。 穆俨指尖在桌上敲着,吩咐乾三:“传话给兑八,往海外去的时候,多留意些那边的高产种子,只要卫朝没有的,就都带些回来。” “是。” “再吩咐西南那边,平时多留意李家,适时给些关照,别让人扰了他们。” “是。属下明白。” 乾三坤四又说起他们在山林中遇袭,现身帮忙被霍惜发现一事,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少爷,生怕少爷怪罪。 穆俨倒是没怪他们没藏好行踪,倒是对霍念得了一件神兵利器很感兴趣。“路家?黑檀银枪?” “是,据说是中原战乱,避祸到了那山里。如今族人没一人有那本事耍枪,得了霍姑娘的指点,所以赠送给了霍少爷。” 穆俨沉吟了一番,“你们去查一下这个路氏家族,再派人跟去看看,务必保他们平安进京,莫坏了霍姑娘一番好意。” “是,属下这就去办。” 霍惜回到京城,歇了两天,便开始巡查产业,忙得有点脚打后脑勺。 好在各处人手都很是靠谱,有舅舅和沉掌柜看着,各处产业如常,还颇有点蒸蒸日上的样子。 他二人也培养了好些人手出来,各处目前颇能支应,比如邹胜,就已是颇能够胜任,也能独挡一面了。 或许是许了亲,感觉有了更多的责任,已经成长为广丰水一个能干的大管事了。 郁江自从把女儿许给了邹胜,自觉与广丰水也绑上了,再者他和霍家的关系本来就好,平时两家多有来往,如今广丰水船队的事,都由他管着了。 而霍二淮则忙着庄上子的几处作坊。 糖坊还是捂得好,市面上还没有人能制得出来。每年除了给出海的船带了许多去之外,还一年几趟运往松江港和宁波港,已经是家里一大隐秘的重要来钱路子了。 而女工作坊如今由沉千重的岳母孟氏管着,让秦怀妤轻松不少,如今囡囡还小,她还顾着一个家,也没太多精力。 好在孟氏如今日子过得舒适,没什么要操心的,女儿虽然怀孕了,但女婿把她照顾得好,有丫头婆子照顾,她便一心扑在作坊上。 孟氏那人又不像秦怀妤年轻女子面皮薄,她该严厉时严厉,该玩闹时也放得开,女工作坊在她的管理下,出活更多,质量更好。 如今女工作坊,除了一个女工作坊,还多了凝秀开的一个织纺。 家里各处收上来的生丝生棉都往织坊运,由着几十个织娘,一天五六个时辰地不间断地干,每日都能出大几十匹布匹,成绩很是不错。 “真不错,这布匹不比大织坊织出来的差。”霍惜摸着织好的布匹,对凝秀夸奖了几句。 凝秀心中高兴,看着姑娘平平安安回来,心里大大舒了口气,“姑娘满意就好。” “满意。不过听说她们每天都织五六个时辰以上?莫让人觉得我们苛待了她们。” 凝秀摇头:“我按姑娘说的,一天只做四外时辰,有时候赶工也顶多织五个时辰。时间并不长。但我们是按件计筹的,她们每月出的布多,拿的银子也多,都是自愿留下来织布,并不强迫。” “那就好。咱们住在这琼花巷,这些织娘大多是附近的,莫坏了邻里的关系,莫让人说咱们为了钱,掏坏了姑娘和婶子们的身子。” “姑娘放心吧。赶工的织娘多数都是住在织坊的,我请了专门的婆子给她们做饭,洗衣,连屋子都帮着她们收拾了,她们心无旁骛,只一心扑在织机上。连那些住在外头的织娘都羡慕,不少人都想搬到作坊来住。” 霍惜笑了笑,“单身的姑娘无牵无挂的住到织坊倒是没问题,有家有业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怕是不能够。” 凝秀也笑:“是呢。住在外头的织娘一月顶多赚个二三两,住在织坊的织娘最多的一月能拿五六两。可不羡慕吗。再说住在织坊,饭有人煮,衣物不用自己洗,连屋子都有人收拾,可是轻松自在。” 霍惜点头,在织坊有人照顾,这些姑娘婶子在家里可没这样的待遇。 凝秀又道:“这些姑娘在咱织坊踏踏实实干个一两年,就能替自己存一笔丰厚的嫁妆了。如今好多人听说了琼花巷有一个织坊,好多人都要把女儿送来呢。” “不要什么人都收,还要看人品,把住质量。” “是,奴婢省得。” 霍惜在织坊里看了一圈,见这些织娘大多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姑娘,眼疾手快,脑子灵光,又是正能吃苦的年纪。趁着出嫁前到织坊干个两三年,也能替自己攒笔嫁妆了,自己有钱,到了婆家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活。 看完,霍惜很满意,“这个月给大伙发二十斤肉做为奖励,住在作坊的就给她们折成铜钱。” “是。我替她们谢过姑娘!” 走到院里,凝秀问她,“姑娘,老太爷老夫人他们都好吗,对姑娘的事有没有什么章程?” 从女儿夏荷那边已经听说了一些情况,听说老太爷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下地干农活,老爷和几个少爷还要去服役,凝秀还哭了一场。 “都好。这事我与外祖父母商量过了,会找上张家让他们给我母亲一个交待的。” 凝秀哽咽着点头:“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若是她还在,看着姑娘和少爷,如今长大成人,成长成这般优秀的样子,该多欣慰……” 霍惜想起早逝的母亲,眼眶也有些酸涩,安慰了凝秀几句,出了织坊。 抬头看了看碧空如洗的天空,母亲,你的仇我会亲自报的,不会等太久了。 正文 第十五章 不顺 [] <a href=" target="_blank"> 霍惜巡完铺子,便开始帮流放村的人送信。 其余信和物件都让踏月送了出去,她准备亲自帮邵吉给他女儿送信。 听邵吉说他女儿前些年还与他通信的,这两年不知怎的竟是断了联系,去的信也如石牛入海,半点回音也无。俩夫妻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时刻惦记着。 霍惜体谅他们这份思女之苦,毕竟在世的儿女只剩这一位了。 只没想到,踏月送信都送得很是顺利,也得了不少人的回礼,知她家有可靠的送信渠道,不少人还写了回信来让她帮着送。 只到霍惜这里,竟是不顺了。 她亲自找上董家,说找董二夫人,守门的人见她连个拜帖也无,随手就把她打发了,连传话都不替她传。直到她再次塞了银子,才等来一个董二夫人的丫鬟。 她和丫鬟讲了几句,越听越不对劲。 “你家夫人姓氏是?” 那丫头瞪起眼睛:“你这人,哪家来的,竟半点规矩不懂,上门找人竟问我家夫人姓氏!是上门消遣我们的吗,我家可是官家!来人!” 那小丫头有派头的很,眼见就要马上喊人把霍惜等人赶走,香草接到霍惜眼色,忙又给她塞了一个荷包。 那小丫头掂了掂手中的荷包,神情满意。把它袖进了袖管。 “听着,我家夫人姓盛,你可别找错人了。” 霍惜一愣,反应过来,“哎呀,还真找错人了,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打扰了。” 那丫头收了她两个荷包,见只是找错人了,只瞪了她一眼,也没多话,转身就进府去了。 “姑娘,这董二夫人明明姓邵,怎的姓盛了?难道我们真的找错了?”香草一脸疑惑。 霍惜往大门上的匾额看了看,眉头皱了皱。香草和夏荷也往大门上看去,明明是董府啊。“姑娘,我们没找错啊。” 霍惜却没有说话,带两个丫头和踏月寻到了偏门。 在那里守了一会,见进出的都是往府里送各种物事的,或菜蔬或柴炭等物,略等了一会,直到门口没有人送东西了,才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去。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要关门,香草忙大步窜了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小哥,我们向你打听一个人。” 那小厮平时只在后门看守,连大门都没去过几趟,哪有人给他塞过这么沉的荷包,心中高兴,立马袖进袖子里,点头:“小大姐尽管问。” “我们想找你们府上二房的邵夫人,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 “邵夫人?二房的?” 那小厮歪头想了半天,“哎呀,那个邵夫人,都死了两年了,你们是从哪里找过来的,是她什么人,这样的消息都没收到!” “啊?”人死了? 霍惜心里咯登一下。 “那邵夫人生的初雪姑娘在不在?” 那小厮有些犹豫,霍惜见状给香草递了个眼色,香草又塞了他一个荷包,那小厮飞快地袖了。 左右里外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凑过来悄声道:“初雪姑娘在庄子上。”又飞快地说了一个地址。 霍惜见他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也没有多问,朝他道了谢,转身离开。 隔天一早,带了两丫鬟和踏月,去了那小厮说的庄子。 庄子上,董初雪正抬着一大盆脏衣物,往井口边走,脚步有些踉跄。 庄头董进的婆娘洛氏还嫌她走得太慢了,骂骂咧咧:“都日上三竿了,衣裳还没洗!就你这样一步三摇的,这些衣物得洗到什么时候?日头都落山了衣裳还没洗出来!懒驴上磨的!” 董初雪的丫环侍画,正推着一板车的柴禾要送到柴房,见此情形,心中不忿。 “什么日上三竿,我家姑娘是睡到现在才起的吗?天不亮鸡未鸣你就叫起,她从那时不停歇忙到现在了,你是眼瞎看不到啊!” 侍画饿着肚皮天不亮就起来干活,见洛氏又斥责她家姑娘,很是气不过。 洛氏一听,哎呀,这死丫头还敢顶嘴! 几步窜上来,就甩了侍画一大嘴巴子,把侍画打得倒退几步。 见洛氏还要上前再打,初雪急忙把盆子放下,扑了过去,洛氏大巴掌狠拍在初雪身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见这落难的公鸡还敢护着那死丫头,洛氏很是生气,又抬手狠拍了初雪好几下。 “你这泼烂货,竟敢对我家姑娘动手!”侍画扶开初雪,就要扑上去跟洛氏扭打。 庄头董进适时出来,咳了两声,“大清早的,这是做甚,成何体统!” 洛氏停了手,侍画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洛氏是面上狠,这董进是里面狠,心都是黑的。暗自呸了声。板车也不推了,上前搬起木盆子,招呼她家姑娘就往井口走。 见她们板车都不推了,洛氏气得跳脚又要骂,被董进用眼神制住了。 主仆二人从井里打了水,浸湿了衣物就要洗。 看着一盆子董进洛氏一家子的衣物,侍画恨得很,把它们扯出来,摔打在石板上,又恨恨地拿脚去踩,“踩死你,踩死你们,敢欺负我们,等有朝一日,定要你们好看!” “莫踩脏了,一会不是还要费力去洗吗?” 侍画见姑娘捡起那些衣裳,又放回盆子里,只觉一腔怒火无处发。 圆地转了好几个圈圈,见姑娘问她脸上的伤,就想起姑娘也被那泼妇拍了好几下,蹲下,心疼地问:“姑娘,你疼不疼?” 初雪朝她笑了笑,把浸了水的手往侍画脸上一覆,侍画龇牙咧嘴,“疼!” 初雪眼里就滚下泪来:“你以后莫要顶撞他们了,越是顶撞,他们越要拿捏我们。你要是被他们赶走了,我一个人……”也不想活了。 侍画也红了眼眶,“姑娘,你放心吧,我不会走的,赶也赶不走。夫人临终时拉着我的手,叮嘱我要护着姑娘,我不敢忘,我听夫人的话,以后就守在姑娘身边,护着姑娘。” 想到过世的母亲,夫人,主仆二人皆红了眼眶。 而此时,霍惜带着踏月等人也到了庄子。 正文 第十六章 我有人疼 寻到地方,霍惜也没着急进去寻人,只让踏月把马车赶到一处空旷处。 先是打发了踏月去庄子探探虚实,又让香草和夏荷去附近问问有没有知情人。 霍惜没想到邵吉夫妻一起盼着的女儿,竟是不在人世了。 这消息还不知怎么与他们夫妻说。夫妻俩送走了家中好几位亲人,只余了两个孙孙在身边,又惦记着在京城的女儿,硬扛着把日子过着,只不料如今邵氏竟不在了。 这唯一的外孙女还被打发到庄子上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心中很是感慨。 不多时,香草夏荷回来了,打听来的消息,说那个庄子确实是董家的,也确实住着一位姑娘,但从来没出过门,也不知道情况。 “姑娘,要不我去庄子装着借借水,再打听打听?” 霍惜摇头,“等踏月回来再说。” 踏月此时已经摸到了水井处,躲到一旁树上,一边看着那主仆二人洗衣裳,一边听着那丫头骂骂咧咧,见那丫头就没停过嘴,踏月不由得失笑。 这哪像是没吃过饭的样子?瞧这中气十足的。 “姑娘,我都骂累了。那岂子泼妇,不做人!敢挫磨姑娘,等我们翻身了,定要打得他们跪地求饶,把他们的头摁在地上吃屎!” 拿脚恨恨地在石板上磨了又磨,咬牙切齿:“还敢抢夫人和姑娘的首饰,给他女儿当嫁妆!我呸!也不瞧瞧自己的脸,有那么大吗!我诅咒她天天被婆母挫磨,生儿子没屁眼,男人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踏月一听,差点跌下树来。这丫头真敢说啊。 董初雪听得面红耳赤,轻斥她:“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她敢抢姑娘衣裳,首饰,就不是好人!生儿子没屁眼!” 又看姑娘洗得认真,上前扯了一把,“姑娘,你洗那么认真做甚,那岂子黑子货,就该让他们穿脏衣烂裳!哎呀,姑娘,你洗慢一点啦,洗那么快回去,还有一堆活等着我们!” 见姑娘不听,又忍不住叨叨:“小姐,你都十七岁了,府里也没说给你议亲,其他姑娘都有一门好的亲事,就姑娘你没个着落……” 初雪手顿住了,片刻后,低头掩去眼里的情绪,“快了吧,再有两个月,我就出孝了,底下的妹妹若想出门,定会先把我打发出去的。” 侍画先是一喜,又委顿下来,“老爷眼里就没有姑娘,盛氏又恨姑娘碍眼,哪会给姑娘挑门好亲事啊。” 也不知府里会如何安排姑娘,侍画悲从中来,“姑娘,你命好苦啊。” 初雪心中哀伤,低声劝道:“莫说了,一切皆是命。” 踏月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感慨,也没有惊动他们,又悄悄地闪身走了。 到霍惜面前禀告,主仆三人听完都惊呆了。 “那董姑娘,她父祖不都是当官的吗,这庄头还胆子这么大,敢搓磨她?” “她娘没了,估计没人护着她了。都送到庄子上了,只要庄头把消息捂实,外头谁知道她的情况呢。” “这真是,做奴才的竟敢欺压主子了!还敢让主子给他们洗衣裳!”香草都惊呆了。 “姑娘,那庄头不是个好的,怕是咱们这么进去寻人,还会惊动他们。会害了她们就不好了。”踏月建议。 霍惜点头,沉吟片刻:“你方才过去,没人发现你?井口那边可隐蔽?能不能说话?” 踏月点头,“能,尚算隐蔽,我带姑娘去。” 霍惜留两个丫头看守马车,拿上东西跟着踏月绕到庄子的另一边。 井口边,主仆二人还在絮絮叨叨,主要是侍画发泄心中的不满,初雪偶尔附合一两句。 查看了一番,见左右无人,让踏月放风,霍惜朝她俩走了过去。 侍画很快就发现了她,支起上半身:“你是谁?” 初雪也朝她望来,主仆二人还有些慌张地左右看了看。侍画是担心自己和姑娘方才说的话被董进和洛氏听到了。而初雪是担心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 霍惜朝她俩笑笑,略做安抚,走近两步,直言道:“你外祖父邵老先生托我给你母亲带封信,说好些日子没收到你母亲的信了,我上门去找过你们,才得知你母亲过世了……” 初雪一听红了眼眶,收了戒备,朝霍惜走了过来,眼睛里还是不可置信:“真是外祖父托你带信的吗?” 霍惜点头,给她递了一包东西,“里面有他们给你母亲寄的信,也有给你母亲晒的干蘑菇。” 初雪两手在衣裳上擦了又擦,待手上干了,才两手伸过把包裹接了过来,又由着侍画捧着,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袱。 见信件上果真是外祖父的字迹,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 “姑娘,真是老太爷的信,真是老太爷的信!”姑娘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姑娘还有老太爷和老太太疼她呢。 初雪泪眼朦胧,急不可耐地拆了信来看,侍画把包袱放在一边,给霍惜结结实实磕了头。 “多谢姑娘,肯为了我们姑娘跑这一趟,我们夫人两年前就病故了,我们姑娘本想给老太爷写信的,只是被人看管着,连庄子的大门都出不去……如今倒要劳累老太爷老太太操心小辈……” 侍画想起夫人去世后,主仆二人过的非人一般的日子,泣不成声。 就是夫人在,她们的日子过得也没有多好。跟着夫人住在家庙,饥一顿饱一顿,过得也不像个人。 霍惜扶起她,听她说了一些,也算得知了她主仆二人的境况,心中又是怜悯又是心疼。 不过比起她母亲,又多了一份幸运,起码母女二人都还活着。虽然过得不像个人样,但起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那一边,初雪捧着信,看得泪流满面,嘴里喃喃地叫着:“外祖父,外祖母……” 侍画忙过去安抚她,主仆二人抱着又哭了一场。 初雪擦了泪,盈盈朝霍惜福了福,“多谢妹妹帮我把信送来,此份大恩,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莫放在心上。” 初雪想知道她外祖父的情况,霍惜便与她说了一些,言谈中也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心中感慨。想着要帮一帮她。 正文 第十七章 不传之秘 见董初雪问遍了邵家每一个人,霍惜也还有耐心地把所知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见侍画一脸担忧地左右望了望,便止了话头。 恐耽搁时间久了,她主仆二人要再受磋磨。 便说道:“我就先回去了,你且放心写回信,明日我让我的人来收。”叫出踏月,为她二人引见。 待她们认了人,又安抚道:“日后有为难之事,尽可以打发人上门来找我。” 初雪主仆二人谢了又谢,目送霍惜离开。 见姑娘手里还紧紧攥着老太爷的信,侍画忙道:“姑娘,快些收起来,莫让那岂子黑心的看见了。” 初雪忙把信件收进怀里,看着那一包干蘑菇又犯了难,“这怎么拿回去?” “这有油纸,仍用油纸裹了一会藏进盆里。” “会不会湿了?” “应该不会吧。要不我藏进怀里?” 侍画把那包干蘑菇往怀里一塞,鼓囊囊的,又拿出来往裙下装,眼睛亮了亮,“姑娘,我把它藏在裙底!” 掖好,站起身,“姑娘,这样是不是就看不出来了?” 初雪左右看了看,“好像是看不出来了。”心中一喜,这是外祖父母万里迢迢给她和母亲寄过来的,她不想有闪失。 又想到母亲吃不到了,眼眶又含了泪。 “姑娘,你别难过。你看啊,老太爷老夫人还是记着我们的,姑娘有人疼呢。” 初雪重重地点头,“也不知霍妹妹是如何去的那万里之地的,千重山万重水的,我好羡慕她。侍画,你说我们逃出去怎么样?我们去找外祖父他们!再苦再难我也愿意。” 马车上,主仆几人都没有说话。 香草夏荷看了霍惜一眼,很是庆幸。她们运气真好,遇上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主家。主家虽不是官家,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主家从来不磋磨下人。 “姑娘,我还记得那个邵老先生和老太太呢。两个老人送走了儿子儿媳,如今又送走唯一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得知消息后,心里多难过呢。” “姑娘我们能不能帮帮初雪姑娘?她是个官家小姐啊,可过得日子还没我和夏荷好。这马上就要出孝了,瞧她家这个样子,怕是也不会给她说一门好亲。只怕出了虎口又入狼窝了。” 两个丫环不时你一句我一句,心中满是对董初雪的同情。 “我先让踏月到董家打探一番,再想着怎么帮她。”如今初雪这般,只怕还真得找户好人家嫁了,才能脱离目前的困境。 但若是找的夫家不好,也会重复她母亲的命运,不过是打发到家庙等死罢了。 另一边,英国公府张家,于今日大宴宾客。阖府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从早晨开始,大门口,车马不绝,上门道贺的客人携家带口络绎不绝。 赵铎也收到了请帖,穿着一身鲜亮请去道贺。 席间张辅看到他,觉得把他放到小小的一间私塾,有些屈才,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再回军中也不是不可以。 赵铎谢绝了,“多谢国公爷美意,我如今这样进到军中,怕会引起争议,到时让别人说国公爷徇私,倒是不美。” 赵铎跟着张辅征战多年,是张辅最为信任的手下。不过赵铎的一只眼睛在之前一场大战中被迷烟迷瞎了,外人虽看不出来,但他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这是事实。 军中对身有疾之人,是不太欢迎的。赵铎也就从军中退下。 “我一家如今有国公爷照顾,家中也不缺银钱,我还能把一身本事教给有天赋的孩子,看着他们日渐出息,心里头高兴,比打了胜仗还高兴。将来我可以帮着国公爷培养更多人手,让他们为国公爷所用。” 张辅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你觉得好就好。” 问了几句几个孩子的情况。 “孩子们都很刻苦,如今我也给他们讲一些兵书,讲一些实战案例,孩子们很是感兴趣,将来他们定能成为张家得力的门将。” “甚好。那个霍念如何了?” “他之前跟着家人出门了一趟,很是有些运道,得了一件神兵利器,是一柄黑檀银枪,那小子爱不释手,跑过来问我会不会耍枪,” 赵铎笑着摇了摇头,“属下惯常用刀,枪法倒是不精。那孩子还一脸失望的样子,说‘师傅你怎么不会呢?’哈哈,就恨不得我会十八般武艺。” 张辅听了也笑,笑完摸了摸下巴:“枪法我倒是擅长,但我如今腾不开身。待我找找看有没有著有枪法一类的书,你再替我给他。若没有,我再寻隙去教导他一番。” 赵铎拱手:“属下替那小子谢过国公爷!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上辈子攒多了功德,这辈子投生到普通人家,还得了国公爷的青眼。” 得了国公爷的青眼,只要不长歪,以后的前程还怕没有吗? 张辅笑了笑,想到赵铎耿直的性子,朝不远处呶了呶嘴:“你看张解如何?” 赵铎扭头往旁边看了看,见张解正由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人围着,被人不住嘴地恭维,小脑袋抬得高高的,一脸的得意。 赵铎目光闪了闪:“大少爷……听说武艺虽不精,但书念得还不错。” 张辅叹了口气:“书念得也不好。虽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子弟也不靠科举入仕,但这文不成武不就的……” 张辅又深深叹了口气:“我只不过两个儿子,没一个能继承我的衣钵的。” 引以为憾。他们家以军功起家,难道后辈子孙要走文官路子吗? 这话赵铎不好接,但见大喜的日子,国公爷眉头紧锁,开口安慰道:“两位少爷年纪还小,也许等他们再长大些,自然就懂事了,能体谅国公爷的难处了。” 张辅叹气,刚想接两句,那边已经有宾客在唤他了,只好撇下赵铎应酬去了。 张辅这边还在宴客,穆俨那边已是寻了几本记载枪法的书让坎二给霍惜送了过去。 霍惜接过来一看,《石家枪法》《手臂录》《长枪法选》,几本书皆有图有理论有技法。 尤其是那本《手臂录》,上面记载了了石家枪、峨眉枪、马家枪、杨家枪、沙家杆子、少林枪、汊口枪,七种枪法,汇集了各家长处与短处。 这简直是把别人家压箱底不传之武功给抠到手了。还有那本《石家枪法》,上面记载的比《手臂录》更是详细,看来是石家人自己给子孙后代留的。 “你家少爷是从何处得的这些不传世兵法秘技的?怕不是撅了别人家的秘库吧?” 正文 第十七章 不传之秘 见董初雪问遍了邵家每一个人,霍惜也还有耐心地把所知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见侍画一脸担忧地左右望了望,便止了话头。 恐耽搁时间久了,她主仆二人要再受磋磨。 便说道:“我就先回去了,你且放心写回信,明日我让我的人来收。”叫出踏月,为她二人引见。 待她们认了人,又安抚道:“日后有为难之事,尽可以打发人上门来找我。” 初雪主仆二人谢了又谢,目送霍惜离开。 见姑娘手里还紧紧攥着老太爷的信,侍画忙道:“姑娘,快些收起来,莫让那岂子黑心的看见了。” 初雪忙把信件收进怀里,看着那一包干蘑菇又犯了难,“这怎么拿回去?” “这有油纸,仍用油纸裹了一会藏进盆里。” “会不会湿了?” “应该不会吧。要不我藏进怀里?” 侍画把那包干蘑菇往怀里一塞,鼓囊囊的,又拿出来往裙下装,眼睛亮了亮,“姑娘,我把它藏在裙底!” 掖好,站起身,“姑娘,这样是不是就看不出来了?” 初雪左右看了看,“好像是看不出来了。”心中一喜,这是外祖父母万里迢迢给她和母亲寄过来的,她不想有闪失。 又想到母亲吃不到了,眼眶又含了泪。 “姑娘,你别难过。你看啊,老太爷老夫人还是记着我们的,姑娘有人疼呢。” 初雪重重地点头,“也不知霍妹妹是如何去的那万里之地的,千重山万重水的,我好羡慕她。侍画,你说我们逃出去怎么样?我们去找外祖父他们!再苦再难我也愿意。” 马车上,主仆几人都没有说话。 香草夏荷看了霍惜一眼,很是庆幸。她们运气真好,遇上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主家。主家虽不是官家,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主家从来不磋磨下人。 “姑娘,我还记得那个邵老先生和老太太呢。两个老人送走了儿子儿媳,如今又送走唯一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得知消息后,心里多难过呢。” “姑娘我们能不能帮帮初雪姑娘?她是个官家小姐啊,可过得日子还没我和夏荷好。这马上就要出孝了,瞧她家这个样子,怕是也不会给她说一门好亲。只怕出了虎口又入狼窝了。” 两个丫环不时你一句我一句,心中满是对董初雪的同情。 “我先让踏月到董家打探一番,再想着怎么帮她。”如今初雪这般,只怕还真得找户好人家嫁了,才能脱离目前的困境。 但若是找的夫家不好,也会重复她母亲的命运,不过是打发到家庙等死罢了。 另一边,英国公府张家,于今日大宴宾客。阖府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从早晨开始,大门口,车马不绝,上门道贺的客人携家带口络绎不绝。 赵铎也收到了请帖,穿着一身鲜亮请去道贺。 席间张辅看到他,觉得把他放到小小的一间私塾,有些屈才,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再回军中也不是不可以。 赵铎谢绝了,“多谢国公爷美意,我如今这样进到军中,怕会引起争议,到时让别人说国公爷徇私,倒是不美。” 赵铎跟着张辅征战多年,是张辅最为信任的手下。不过赵铎的一只眼睛在之前一场大战中被迷烟迷瞎了,外人虽看不出来,但他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这是事实。 军中对身有疾之人,是不太欢迎的。赵铎也就从军中退下。 “我一家如今有国公爷照顾,家中也不缺银钱,我还能把一身本事教给有天赋的孩子,看着他们日渐出息,心里头高兴,比打了胜仗还高兴。将来我可以帮着国公爷培养更多人手,让他们为国公爷所用。” 张辅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你觉得好就好。” 问了几句几个孩子的情况。 “孩子们都很刻苦,如今我也给他们讲一些兵书,讲一些实战案例,孩子们很是感兴趣,将来他们定能成为张家得力的门将。” “甚好。那个霍念如何了?” “他之前跟着家人出门了一趟,很是有些运道,得了一件神兵利器,是一柄黑檀银枪,那小子爱不释手,跑过来问我会不会耍枪,” 赵铎笑着摇了摇头,“属下惯常用刀,枪法倒是不精。那孩子还一脸失望的样子,说‘师傅你怎么不会呢?’哈哈,就恨不得我会十八般武艺。” 张辅听了也笑,笑完摸了摸下巴:“枪法我倒是擅长,但我如今腾不开身。待我找找看有没有著有枪法一类的书,你再替我给他。若没有,我再寻隙去教导他一番。” 赵铎拱手:“属下替那小子谢过国公爷!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上辈子攒多了功德,这辈子投生到普通人家,还得了国公爷的青眼。” 得了国公爷的青眼,只要不长歪,以后的前程还怕没有吗? 张辅笑了笑,想到赵铎耿直的性子,朝不远处呶了呶嘴:“你看张解如何?” 赵铎扭头往旁边看了看,见张解正由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人围着,被人不住嘴地恭维,小脑袋抬得高高的,一脸的得意。 赵铎目光闪了闪:“大少爷……听说武艺虽不精,但书念得还不错。” 张辅叹了口气:“书念得也不好。虽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子弟也不靠科举入仕,但这文不成武不就的……” 张辅又深深叹了口气:“我只不过两个儿子,没一个能继承我的衣钵的。” 引以为憾。他们家以军功起家,难道后辈子孙要走文官路子吗? 这话赵铎不好接,但见大喜的日子,国公爷眉头紧锁,开口安慰道:“两位少爷年纪还小,也许等他们再长大些,自然就懂事了,能体谅国公爷的难处了。” 张辅叹气,刚想接两句,那边已经有宾客在唤他了,只好撇下赵铎应酬去了。 张辅这边还在宴客,穆俨那边已是寻了几本记载枪法的书让坎二给霍惜送了过去。 霍惜接过来一看,《石家枪法》《手臂录》《长枪法选》,几本书皆有图有理论有技法。 尤其是那本《手臂录》,上面记载了了石家枪、峨眉枪、马家枪、杨家枪、沙家杆子、少林枪、汊口枪,七种枪法,汇集了各家长处与短处。 这简直是把别人家压箱底不传之武功给抠到手了。还有那本《石家枪法》,上面记载的比《手臂录》更是详细,看来是石家人自己给子孙后代留的。 “你家少爷是从何处得的这些不传世兵法秘技的?怕不是撅了别人家的秘库吧?” 正文 第十八章 媒婆 猛地拿到这些武功秘技,还是人家的传家宝,霍惜有些怀疑这些书的来源。 撅人家祖坟这种话她不敢说,怕那抠门少爷恼了她。 “放心吧,都是正当得来的,放心看。不过这些是我家少爷专们给霍少爷的,交待只给霍少爷看,莫流传出去。” 经坎二这么一说,霍惜就放心了。让两个丫鬟把书给霍念送去。 想起董初雪一事,想了想,“我,能不能请你家少爷帮个忙?” “霍姑娘只管说。” 霍惜让踏月打听回来的消息,初雪在董家过得实在是不好。那个盛氏是小妾上位的,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在二房站稳了脚跟,邵氏还在的时候,她俨然就是董家二房的女主人了。 现在邵氏去了,留一个大小姐董初雪在前面碍她女儿的路,看初雪是哪哪都不顺眼。恨不得她老死在家庙里。 但董初雪没随邵氏去了,大活人一个,也不能摁尿桶里面是吧。只能找户人家把她远远地打发了。 踏月打听来的消息说盛氏打算把她许配给一个鳏夫,都能当她爹的年纪了,家中小妾七八个,儿女都十来个,一过去就当娘。 把霍惜结实给惊到了。这要是让庄子上的主仆二人听到了,怕是不想活了吧。 霍惜把董初雪的情况跟坎二说了一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炕里啊,我也不认识什么合适的人家,能不能请你家少爷,帮着给她说一门亲事?” “啊,让我家少爷给她说一门亲事?” 坎二都惊呆了,他家少爷还有当媒婆的资质呢? 霍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家少爷认识的人比我多啊,是吧,而且他还跟着去了安南一趟,二十万大军呢,就没几个单身汉?没几个你家少看得上眼的优质男人?就那种门当户对的?” 坎二有些骄傲,“我家少爷认识的人当然不少。二十万大军,一大半以上都是单身汉。” 霍惜两手一拍,“你看,这不就成了?让你家少爷好好帮着挑几个,最好是比那董家门第略高些的,或是有什么身份是董家不敢拒绝的。正正好。” “霍姑娘,你这要求有点难啊。” 坎二也是一副热心肠,也想帮那个苦命的董家姑娘,但是这又要门第高的,又要有身份的,还不能被董家拿捏的,婆家还最好是不敢欺负董姑娘的。 “我知道可能有点难,但总不能看着她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吧?那还不如绞了头发到庵里当尼姑去呢。不过,你忍心她年纪轻轻遁入空门?” 坎二连连摇头。 “那不就对了。我也不忍心啊。再说了,也许你家少爷不觉得难呢?你家少爷那么有本事对吧?” 见坎二神情松动,一副他家少爷最厉害的样子,继续说道:“你就跟你家少爷说,要么帮我这个忙,要么把我的玉佩还回给我,那可是无价之宝。” “啊,我家少爷还拿了你的玉佩?” 还是无价之宝?他怎么不知道?少爷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见霍惜点头,忙说道:“好,我帮你去跟少爷说。” 正要走,霍念哒哒哒跑了来,一脸的兴奋,“坎二哥哥,坎二哥哥!” “霍少爷。” 这孩子也是坎二看着长大的,看见他健健康康的就高兴,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跑这么急做甚?” “坎二哥哥,谢谢你,给我送来那几本枪法书,我太喜欢了!你帮我跟穆哥哥道谢。” 霍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把穆哥哥放在我心口的位置,我会永远永远记着他的!” 坎二一脸姨母笑,就喜欢这么懂事的孩子。 霍念递给坎二一本册子:“还有,这是我自己写的游记,还在整理,你先拿给穆哥哥看,等我整理好了,配上图了,再送他一本更好的!” 坎二接过来翻了几页,很快就被里面的童言童语吸引到,看了两页忙合上,“霍少爷都会写游记了呢,好,我这就拿给我家少爷看。” 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走了。 “姐姐,穆哥哥真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霍惜对他心中也充满了感激,叮嘱道:“那些书是你穆哥哥花了大力气找来的,你可要生珍惜,不可以外露,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念儿知道了,我自已研究,不明白的就找逐风和踏月,让他们教我。” “好。”想起他的游记,问他:“你的图还没配好吗?” 原是霍念把游记拿到学堂,给方琦和顾昱几个好友看,结果一众同窗都抢着看,霍念又心疼一众同窗不能出远门,见他们不停地问,就把那些游记整理成了一本册子,给同窗们看。 霍惜就指点他,让他把沿途的风光,看过的有趣的人物,故事,吃食,民俗民情都配上图,插在游记上,相比于看大段大段的文字,小朋友们更喜欢看配图生动的游记。 一边让他去请教秦昌之画图,一边买了好些游记让他看,这般触动了霍念的极大兴趣,从回来后他就一直在做这件事。 霍惜又想起徐后去世,永康帝给各学塾各学子印发的徐后写的《劝善书》,道:“那个劝善书,你不是背熟了吗,你看看哪些能用到的,可以引经据典,放在游记里面。” 霍惜准备让他把这人生头一本游记,整得高大上一些,没准将来也能用到。什么都没有,攒点好名声不好吗?对他来说,也许将来用得到。 霍念眼睛一亮:“好,念儿这就去做!”飞快地跑了。并不知姐姐的用意,只觉得这样挺有趣的。 而坎二回禀完后,穆俨都气笑了:“爷看起来,像媒婆?” 不止坎二,离一在一旁都忍禁不住,噗嗤笑了。 坎二怕少爷骂他,他没问少爷一声就把这事揽了回来,看了离一一眼,想让他给出个主意,哪知离一憋笑,连个眼色都没给他。 “呃……这不是证明霍姑娘信任,敬仰少爷吗,少爷你看,满京城百来万人对吧,那,霍姑娘为何不找别人,偏偏找上少爷呢?还不是少爷你有本事?对吧?” 穆俨戏谑地看着他,朝他挑了挑眉,你继续。 坎二一下子哑了。 脑子拼命转,想起霍姑娘说少爷拿她玉佩的事,一拍手:“少爷,你看你还拿霍姑娘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是不,人家霍姑娘说了,要么你还玉佩,要么你帮她这个忙。” “还威胁上我了?” 正文 第十九章 选择 穆俨低头往胸口看了看,玉佩还好端端在他脖子上挂着。还是不可能还回去了,一还回去,那小骗子怕不是想两清了? 他和她如何两清? 数年前,她在林子里跑成那个狼狈样,若不是他,她如今没准真的埋骨在张家祖坟里了。穆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董家?董初雪? 董家当家人,好像是户部给事中来着?不足为惧。只他家做出来的这个事,便不是什么讲究人家。 想明白后,把坎二和离一挥退了出去,也没给个准话。 只低头翻看霍念写的游记。不时点头,这姐俩这回去了不少地方啊。 见游记写的有趣生动,不由感慨霍念这孩子被他姐姐教的好。他比他幸运,从小有个姐姐护着。 穆俨合上游记,目光幽深。 庄子上,主仆二人正在做针线活。烛光如豆。 侍画忍不住小声咒骂,“不做人的黑心烂货,白天磋磨我们还没个够,晚上还要我们给他们做衣裳,绣帕子,哪里来那么大的脸!等我有一天翻身了,看我不把她踩在脚底下!” 恨恨地跺着脚。 见姑娘没说话,只专心做活,很是心疼:“姑娘,你别做了,放着我一会来做就行。” “你能做多少,做不完,明天的饭都吃不上了。” 侍画恨恨地呸了一声,若不是怕姑娘饿着,她早不干了,还想奴役她?呸! “哼,总有一天我要他们跪下来求我!” 踏月在外头听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只想笑,这丫头,倒是饿不怕打不怕。要不是顾忌着她家姑娘,怕真的会跟庄头一家干一架,没准还要放把火。 踏月可是一点都不怀疑。 随手捡了两块石子,弹在窗棂上。 “谁?” 侍画心里咯登一下,难道她方才骂黑心的董进一家被他们听到了? 她被打一顿她不怕,她皮糙肉厚,可是姑娘可挨不住一板子啊,再把姑娘饿两天,姑娘真的要去见夫人了。 刚想求饶,窗上又传来一声响。 初雪心里跳了跳,“侍画你去看看,没准……” “什么?” 初雪也没回她,自己起身想去开窗,侍画越过她,“姑娘,我去开。”牛鬼蛇神也由她去挡。 一打开,踏月闪身飞了进来。 “是你啊!”见是踏月,侍画脸上立刻扬了笑。“吓了我们一跳。”说完又伸出脑袋往外探了探,快速把窗关上。 见是踏月,初雪也有些吃惊:“是信件出了什么问题吗?送不出去吗?” 几天前,踏月已来收了她写给外祖父母的信,踏月还给她们送了好些吃的用的,她对他的主子充满了感激。 踏月摇头:“不是,信我家姑娘已帮忙送出去了,请放心。今日来是另有要事。” 把打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一听盛氏要把她嫁给一个可以当她爹的人,还有七八个妾,十几个孩子,初雪脑袋嗡嗡响,脚软得站不住。 好在被侍画扶住了,被扶着坐着,立刻就滚下泪来。 侍画跳着脚就骂:“这盛氏心眼子都坏透了!我家姑娘到底是碍着她什么了,这么见不到姑娘好!把姑娘嫁给一户好人家,也能帮衬家里,对她所生那几个崽也有好处,为什么这么见不到我家姑娘好!” “听说那人是盛氏娘家兄长的上级。”踏月解释。 “嗷,盛氏是把我家姑娘卖了给她娘家谋好处呢!天杀的!” 初雪一脸生无可恋,嘤嘤哭着,侍画不住嘴地骂,把董家每一个人都问候了一遍。 踏月觉得这姑娘战斗力是真的可以。杀人不用刀,不溅血。 “姑娘,我们也别等老太爷回信了,现在就逃了吧,我们直接去蜀地找他们。再苦再难能有现在难么?” 踏月都惊呆了,很是佩服地上下打量她们,这么两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想去上庸?想啥呢? 咳了两声,说明了他的来意:“我家姑娘不忍董姑娘受苦,给董姑娘想了一个办法,想来问问董姑娘的意思。” “是什么办法?”侍画很是着急地问道。如今霍惜是她们主仆二人的唯一救命稻草了。 踏月把霍惜的想法说了一遍,“人选我家小姐已帮着选好了,若是你们同意,我就把人选说与你们听一听。” 侍画都听愣了,初雪也忘了哭。她没听错吧,霍惜妹妹帮她找了人家,想让她嫁出去,好脱离董家的苦海? “办法好是好,可是,我家二老爷,盛氏,他们会同意吗?那个盛氏一直视我家姑娘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是见不得我家姑娘好的。” “这个我家姑娘想到了,选的人家都是董氏无法拒绝的身份。也不会通过董姑娘的父亲,到时会直接找到董姑娘的祖父和大伯,此事他们说成就成。” 初雪和侍画嘴巴张得老大。 霍妹妹脑子怎么这么聪明,竟然懂得越过父亲和盛氏。若祖父拍板了,那父亲和盛氏也就没办法反对了吧。 “姑娘,太好了!你快答应啊。若成了,我们就能离开董家了!” 初雪也想明白了,心里扑通扑通跳,她就要脱离董家这个苦海了么? 脸红红地问道:“是什么人家?” 心里却想着,不管是什么人家,只要能把她带离董家,她都会嫁。初雪两手紧紧攥起。 “我家姑娘为董姑娘想得周到,一要男方人品好的,不能打骂人的,二要有点身份的,好让董家无法拒绝的,这人选其实有些不好找,我家姑娘也是托了人帮忙的。” 初雪一听连忙起身,给踏月福了福,“替我多谢霍惜妹妹,我无以为报,将来若用得着,必粉身碎骨相报。” 侍画扑通就朝踏月跪了,咚咚磕了三个头,“我替我家姑娘给霍姑娘磕头了。霍姑娘就是我侍画的再生父母。” “不必如此,我家姑娘并不在意这些。” 说着就给她主仆二人说起两个人选。 霍惜的威胁很有效,穆俨不想还玉佩,便费心地帮着当起媒婆。在认识的人里拔拉了一通,择出两个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的。 一个是跟他一起守在大殿外当殿前护卫的叶琛。 叶琛是长宁伯的庶子,生母早早没了,如今也老大不小了,还单着,跟穆俨关系挺好的。两人一同守大殿,一站一天,彼此的世界里,都只有对方了。熟得不得了。 另一个叫管敏之,管敏之的祖父是穆俨祖父的亲兵,一家人都算是穆府的家将。后来管敏之被穆俨安排进了锦衣卫,又因缘际会,被皇太孙要到了身边。 管敏之家里只剩他和两个弟妹了。弟弟还小,妹妹在待嫁之龄,他年纪也不大,又要当爹又要当娘的照顾两个弟妹,终生大事也就耽误了。 这两个人单拆开来,在勋贵重臣遍地走的京城,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他们背后的长宁伯府,皇太孙府,都不是董家能拒绝的了的。 坎二把人选报给霍惜的时候,霍惜非常满意。看得出抠门少爷着实是用心了。 要她说,她是想选择管敏之的。 管敏之家中简单,没那么复杂的要应对的关系,也没婆母压着,进去就能当家。但她不知道董初雪的想法,便让踏月把两个人选都报给她,由她来选。 “这事不急,董姑娘慢慢想,我过两天再来听讯也成。” “不,我选好了。” 初雪生怕踏月要走,叫住了他。如今都火烧眉毛了,就怕夜长梦多。盛氏想把她卖了换好处,要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她不想她得逞了。 “就管家吧。” 踏月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以为她会选有身份的长宁伯府。 既然她已做了决定,踏月也不好多说,点头:“好,我会禀告我家姑娘,有消息我会来禀告董姑娘的。” 说完闪身飞入了夜色里。 侍画一脸羡慕地看了好一会,“要是我也会飞来飞去就好了。”见夜色沉沉,什么都看不见,上前小心翼翼把窗关上,不让它发出一丝声响。 回身见姑娘坐在椅子上发呆,上前问道:“姑娘是不同意霍姑娘说的吗?” 初雪回神:“怎么会。我恨不得把霍惜妹妹供起来。我只是感慨,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想方设法为你打算,可是血脉亲人却见不得你好,把你当成碍眼的存在。” 越说越伤感。想到在家庙里,一年一年熬日子,犹如枯槁的母亲,眼眶又泛了红。 “姑娘,你别多想,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只是奴婢不明白,选长宁伯府不好吗,他家里是勋贵,身份贵重,董家必不敢再造次,将来姑娘回娘家,那岂子黑心的都得捧着巴结着姑娘。” 初雪摇头:“长宁伯府是比管家要富贵,但叶琛只不过是个庶子,上头有嫡母压着,伯府里还有层层关系,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到了伯府,只会让人看笑话罢了。侍画,我们关起门来过些清静的日子不好吗?” 侍画连连点头,那管敏之一个人养大了弟妹,人品必是不错的。她也想过清静日子。 “可是,万一董家,盛氏再来拿捏我们呢?” “不会,管敏之如今在皇太孙府,皇太孙深得皇上的喜爱,盛氏不敢来拿捏我的。” 而另一边,霍惜得了董初雪的回复,也立刻把消息传给了穆俨。 正文 第二十章 事了 穆俨那边得到消息,暗自咬牙。 这小骗子把他当媒婆不算,还把他当劳力了。气不过,狠瞪了那块玉佩两眼。瞪完还是老实去把事办了。 董家当家人董让,见皇太孙府的长史上门,那叫一个受宠若惊。亲自迎了出去。一听说来意,傻眼了。还以为听错了。 长史大人是来给他家孙女说亲的?还说的二房的董初雪? 董初雪? 董让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哪个孙女。忙把二房董韬和盛氏夫妻找来。 二房俩夫妻也傻眼了,皇太孙府的长史来给董初雪说亲? 见没听错,董韬喜上心头。 若能跟皇太孙府搭上关系,那……喜得直搓手。盛氏却咬牙暗恨,贱蹄子,都锁到家庙里了,都弄到庄子上了,还不安份,在外勾搭。 可恨赵家磨磨叽叽,早知道聘礼就少要些,把人早早许出去哪有如今的事。还让那贱蹄子搭上皇长孙府。 不管盛氏如何想,董让董韬父子当场就把董初雪的婚事应了下来。 毕恭毕敬把人送出门,转头就让大房的柳氏帮着操办初雪的婚事。让盛氏立刻去把初雪接回来待嫁,让盛氏恨得咬碎了一嘴的后槽牙。 管家,管秀之听说哥哥的婚事定了,大大舒了口气。 哥哥为了她和弟弟,又当爹又当娘的,把自个的终生大事都耽误了。她倒是年纪到了马上要出门,可是弟弟还小,还要哥哥照顾几年。 管昌之也高兴,家里终于要有嫂嫂了。又担心嫂嫂不喜欢自己。 管敏之笑着安慰弟妹:“不会的,你……她,会喜欢你们的。她也是个苦命人,将来咱们好好待她,一家人好好生活。” “嗯。” 姐弟二人听哥哥说了未来嫂嫂的事,心中对她很是同情,恨不得哥哥立刻就把人娶进门,好让嫂子能立刻脱离苦海。 “可是哥哥,我也不会操持这个啊。”管秀之很是发愁,家事她样样行,但让她操持哥哥的婚事?她没办过啊。 “别担心,穆府那边会派人来帮忙。” 管秀之一听脸上立刻扬了笑,对啊,还有个穆家。 会仙楼里,穆俨,叶琛,管敏之三人围坐桌前喝酒。 “你干嘛老盯着我看?”管敏之浑身不自在,这叶琛怎么回事,盯了他老半天了,盯得他心里直发毛。 叶琛瞪了他一眼,不理他,转头问穆俨:“你说,这姓管的,哪个地方比我优秀了?怎么看上他没看上我呢?” 穆俨抿嘴笑了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不是看不上你,是看不上你家。 这小子跟他絮叨好几天了,见自己没被董姑娘选中,气得直跺脚。他也不是非董初雪不可,只是任谁被挑出来供人选,没被人选择,心里都会失落。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现在你祖父父亲面前不是有了些地位了吗,放心吧,你的婚事,长宁伯不会随意对待的。”穆俨安慰他。 叶琛叹气,早前他没差事时,在家里他没什么地位,嫡母当他不存在,嫌他碍眼,等他进了锦衣卫,还到皇上跟前当差了,家里人终于能正眼看他了。 也有人给他说亲了,可他嫡母到现在都没给他说上一门亲。 管敏之也没想到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他家里就没人帮他操持这个事。总不能他自己去找冰人吧,他也下不去那个面子。 他也想找个人回来料理家事,帮着照顾教导弟妹,可又怕娶个搅家精,让弟妹跟他离了心。 也就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对叶琛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好像是自己从他手中抢下这桩婚事一样,朝他拱手:“以后有事只管吩咐,兄弟能办的都替你办了。” “这可是你说的哦,穆俨快给我做证!”叶琛拉着穆俨给他做个见证,恨不得现在就奴役管敏之。 穆俨微笑着看他们打闹,想到自己的婚事,那人还不开窍呢,心里又发愁。 霍惜那边得知董初雪被接回董府,正在待嫁中,心中松了口气,只觉了了一桩心事。 见霍念把游记都整理好了,图也配好了,霍惜拿过来看了看,有出入的便帮他改了改,又帮着他润了润色。见他的图画得很稚嫩,霍惜便让他找人帮忙。他就找上了秦怀敏。 秦怀敏得他祖父细心教导,图画得不错,没几天,在霍念的口述加描绘里,就把图给配好了。 霍惜便想着帮弟弟把这游记印制出来。可是一个小儿写的游记,又怕书局拒收。 没想到秦昌之很是喜欢这本游记,见弟子小小年纪,就能由旅行中悟到这么多道理,很是欣慰,给指点了几家书局。 “真的不会被赶出来?” 秦昌之笑笑:“怎会。文人给自己出本诗集,文集,印制一些留做记念,或赠与亲朋都是常有之事。大户人家有才名的小姐,也会把自己的诗词画作印制出来,以博个好名声。书局也是开门做生意的,还是说你不舍得出钱?” 我会舍不得出钱? 霍惜瞪了秦昌之两眼。秦昌之哈哈大笑。 他现在老来有靠,又在书塾做教习,有事做,现在还得了一个小曾孙女,小囡囡可可爱爱的,他每日里逗弄,心里头不知多快活,每日笑脸都多了。 原本穆玠还挺怕他的,说他太严厉,现在都喜欢往杨福舅舅那边跑,往秦昌之面前凑了。 从秦昌之那边得到几家书局的信息,霍惜便想着让谁去办这个事。 戚怀恩自告奋勇地把事接下来了。 没几天,就拿回几十本印制好的游记。把霍念高兴得,赏了他一回。 霍惜对戚怀恩也很是满意,把他带回京城,并没有安排他具体的差事,只让他在铺子帮忙,在作坊帮忙,没想到他自己就把京城转明白了,也展现出了他的能力。 “这事办得不错,以后好好跟着少爷。只要你忠心,以后少爷有了好的前程,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是,小的明白。少爷和姑娘是小的救命恩人,小的对少爷和姑娘必忠心耿耿,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霍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你先在铺子里帮忙吧,若少爷用得着你,就先办少爷的事。平时多看多学,将来才能更好地为少爷做事。” 戚怀恩心里激动,姑娘这是认可他了:“是,小的记下了。” 另一头,张辅让人跟了穆俨好些天,也没见他去见他的心上人,傻眼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想把他收了 听得下人禀报,穆府大少爷要么去宫里当差,要么去衙门,要么就在府里呆着,连出门喝酒都没几回。张辅听到这些,这个傻眼。 这小子,才几岁,活得这么寡淡? 年青人,就没点什么乐子?就他那两个儿子,都喜欢去戏楼看戏去茶楼听书去瓦肆看斗鸡斗蛐蛐。 这穆俨是不是有点毛病? 花楼也不去?他也不是那个意思,花楼文官武官都乐意去,大家约谈都喜欢往花楼跑,花楼可以听曲赏乐观歌舞啊。 这小子。是受了什么刺激? 张辅一边纳闷一边遗憾,这么好的女婿人选,怎的不能掉到自己家呢。倒让别人抢去了。扼腕哀叹。 不过转念一想,见回京这么些天了,穆俨也没去见过什么女人,难道他是骗自己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只是不想把那玉佩还给自己? 张辅觉得得分两头进行。一边画了玉佩的图样,让人拿去各当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一边还让人跟着穆俨。 穆俨能不知道张辅派人跟着他? 他那么谨慎的人。从小吃饭都小心翼翼,睡觉都不敢睡实的人,能看不出有人跟着他? 英国公手中的人武功也高,但是论跟踪隐藏却没有他手里的人出色。毕竟英国公与他不同。英国公顺风顺水的,哪像他,从小连光明都少见。 穆俨忍着心里想去见霍惜的冲动,该当差的时候当差,不当差的时候,不是在府里窝着,就是与几个平时谈得来的朋友出去喝喝酒吃吃茶。 让张辅直叹他把日子过成了无波古井水。 当铺那里传来消息,说没见过那般图样的玉佩,张辅不由有些挫败。这还能怎么办?抢又下不来面子,朝他要么人家也不给。这个气啊。 把自己关在书房禀心静气,写了一天的枪法汇要,整理好后,出了门。 霍念对于又见到这个伯伯高兴得很。 “伯伯,听说你带兵去打战了,还打赢了!还把他们的国王和家眷都捉回来了,伯伯,你真厉害!”朝他竖着大拇指,两只眼睛里都冒着小星星。 张辅被孩子的童言童语说得极为舒畅。 这些日子几乎日日有人上门恭贺,他听得都疲了,如今听到一个孩子这么说,发自肺腑的崇拜和孺慕,让张辅很有成就感,心里如喝了蜜一般。 也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与这个孩子投缘。 “听说你得了一件神兵利器?”张辅摸着他的小脑袋。 “嗯嗯。”说到他的玄霜宝枪,霍念眼睛里都是光,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是如何得的宝贝,又是如何珍爱的。 “可惜我今天没有带来,不然可以给伯伯看看。”一脸的遗憾。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伯伯去家里看他的宝贝。 张辅笑了笑:“下次伯伯来再看。你得了宝贝,要学会利用它,莫让它在你手里失了它的神采。” “嗯嗯,我定会好好练的!” 见他一脸真挚,张辅一点都不怀疑这孩子不能做到。他也看了这孩子几年,也多少知道一些他的性情,这孩子实在是一块璞玉,越细雕越令人喜欢。 张辅从怀里掏出他亲写的枪法汇要,递给他看。 霍念一脸惊喜,席地而坐,捧起来翻看,眼睛灼灼发着光。 “可看得懂?” “有一些懂,一些不懂。”霍念看得头也不抬,把纸放在膝盖上,两手随着字比划。 张辅越看越喜欢。这么有天赋的孩子,还这么肯努力,又谦逊,心里起了爱才之心。 想把这孩子收到手下,亲自教导他。一边琢磨着这事,一边让赵铎拿了一杆枪来,亲自示范给他看。 霍念目光灼灼盯着看,张辅一边演练,一边让他跟着学,一边纠正他的动作,一边不住点头。 越发想把这孩子收做弟子,亲自教导。 学堂另一头,穆玠与一众同窗正凑到一起翻看霍念写的游记。 霍念给书塾里的同窗一人送了一本,连先生都一人送了一本,一众孩子一到下课就凑到一起看,听穆玠讲故事。 穆玠现在又住到了霍家,为了听霍念讲一路的故事,还跟霍念挤到了一张床上。所以游记里每一处发生什么故事,他都知道。 指着一处图,点着那个趴在地上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人身上,“这就是受美色所诱的下场,要不是霍念给他银子看病,他早就死了。所以你们在路上看到卖身葬父,特别是那些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哦。别像他这样,被人打了扔到路上!” 一众小朋友,很是后怕地点头。 方琦就说:“我们才不会被美色所诱呢。我家的丫环个个长得好看,好看的女人我又不是没见过。” 又指着图下面的注释,“看,劝善书上也说了,莫以善小而不为,但行善须有分寸。” 一众孩子狠狠点着头。对对,行善要有分寸,仁孝皇后说的没错。 又凑到一起看游记,原本只看文字,现在有图了,看着图就像身临其境一样,他们喜欢看这样的游记。看了就像自己也到过那些地方一样。 见顾昱又指着一副图问他典故,穆玠说不上来,挠挠头:“太多了,我忘了这个了。我去问霍念!” 抓起一本游记撒丫跑了。 到了书塾后院,见一个人正在指导霍念练武功,定睛一看,咦? “英国公?”英国公他认识啊,前些天才跟哥哥和父亲去英国公府吃过宴席。 英国公怎么到他们书塾来了? 英国公?霍念心里一惊,伯伯从来没跟他说过他的身份,他也没问,原来伯伯竟是国公爷吗? 见霍念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张辅生怕把人吓坏了,佯怒地瞪了穆玠两眼。 心里又忍不住奇怪,穆驸马的儿子?怎么也在博雅书塾念书吗?这博雅来了他不知道的大儒?把皇帝的外孙都吸引来了? 穆玠也没在意张辅的眼色,小跑了过去,仰头看他:“见过英国公。英国公,你怎么跑到我们书塾里来了?”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到这里念书了?”常宁公主人没了,她儿子连个好点的学堂都上不了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疑窦 穆玠大声反驳:“我父亲才不是不疼我!” 他父亲可疼可疼他了。就是太疼他了,才让他住到霍家,让他到博雅书塾念书。他现在每天都过得可开心可开心了。 见穆玠瞪自己,张辅忍不住笑了,“是是,你父亲疼你。” 瞧这孩子都着急上火了。 憋不住笑。笑过又看了霍念一眼,公主的儿子住到霍家?这是怎么说的?这霍家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让驸马爷把他唯一的儿子送到霍家寄养? 心里起了疑窦,又因生出了把霍念收做弟子之心,对弟子的家事还未知,决定回去后让人查一查霍家。 见穆玠拿了一本游记跑来问霍念图中的典故,也被吸引了。 这样有文字简单有图有故事,这样的游记,怪不得能吸引孩子们。再细看,见每图都配一句仁孝皇后《劝善书》中的话……不由得又看了霍念一眼。 把仁孝皇后《劝善书》的话标在自己写的游记上? 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心思? 是有什么意图? 霍念这孩子他看了几年,也算是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禀性纯良,怕是没有这样攀附权贵的心思。若不然,再不知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是个大官,也没见那孩子来巴结自己。 这样的孩子,会懂得在自己游记上标记仁孝皇后的话,来攀附皇室吗? 张辅眉头皱了皱。他并不想找个弟子,就缠上一堆麻烦。还得让人去细查一查这霍家。弟子可能是个好的,但若这霍家是有野心想攀权贵的,他也不会收了霍念。 接过穆玠手中的游记,翻了翻,很是喜欢,想着家中几个孩子应该也喜欢,问霍念:“这都是你写的?” 霍念点头:“是的伯伯。我姐姐帮我润过色,但有些图是别人帮我画的,这上面有注明。”指着图旁边的注释。 张辅点了点头,这孩子一点都没有独揽功劳,很好。 又指着图片下面《劝善书》里的话,问道:“这个主意也是你自己想的?” 霍念老实地摇头:“我开始没想到这个。连写游记都是我姐姐提醒的。我姐姐说,我比其他同窗幸运,这么小就能走这么远看这么多景色,要记下来,以免忘记,也可以写下来与同窗们一起分享。劝善书的话,是我姐姐提醒的,仁孝皇后的劝善书,我们每人都得了一本,先生们让我们仔细研读,多行善事。我都记下了。怕自己忘记,也怕同窗们忘记,我就找了些话来配图。” 张辅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霍念的姐姐吗?提醒霍念把劝善书的话记到游记上,究竟有什么图谋?想起在北平见到她穿着男装站在男人堆里,眉头又皱了皱。 “你小小年纪,家里怎会放心你去蜀地那么远的地方,爹娘还没跟着去?” “爹娘在家有事要做。我和姐姐都带了人去的。蜀地……那边有我们的故人,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姐姐带我去看他们。” 姐姐说不能跟人说是去看外祖父的,念儿都记住了,念儿谁都不说。 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啊,怪不得万里迢迢也要去。还放心这么小的孩子跑了去。张辅也没再问。那是别人的家事。 张辅不问了,霍念却咬了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有事要跟伯伯说?还是有什么事要请伯伯帮忙?” 霍念想了想,终是开口:“伯伯,你是公爷,是不是侯爷也得听你的话啊?” 张辅笑了起来:“不可以这么说。公爷是比侯爷品阶高,侯爷见了公爷,得行礼。但公爷侯爷都是皇上的臣子,要听的都是皇上的话。” 霍念又抿了抿嘴。 “怎么,你家得罪了哪个侯爷吗?” 霍念摇了摇头。姐姐说那人是侯爷,侯爷没有比公爷大。咬了咬下唇,看向张辅:“伯伯,如果,念儿是说如果,以后,我们要是得罪了侯爷,伯伯可以帮忙吗?” 伯伯是公爷,比那人品阶高,伯伯说的话,应该管用吧?姐姐说他们都不能出事,出了事,就没人给母亲烧钱了。 张辅有些意外,这还真的得罪了侯府啊?见孩子一脸忐忑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脑袋:“放心,若是伯伯能帮忙,定是会帮念儿的忙的。” “谢谢伯伯,谢谢伯伯!”霍念心中高兴。 姐姐说不能得罪权贵,但结好权贵,有时候也能给自己行方便。伯伯是公爷呢,比那人身份高,若是将来有事,他就去求伯伯帮忙。 脸上挂了笑,又朝张辅行了礼。 张辅收罗了几本游记走后,穆玠不知从哪跑了来,伸脑袋往外看了看,见英国公真的走了,才跟霍念咬耳朵:“你怎么认识英国公的,他为什么来教你枪法?” 霍念脑子也是蒙的,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公侯伯子男,各勋贵各皇戚各实权大臣,这些人都什么干系了。都是他惹不起的比他身份高的人。 对着穆玠摇着头:“我小时候躲在书塾外头哭,就被伯伯看见了,他路过,怕我被拐子拐走,就跑来安慰我,陪我说话。我也不知道他是公爷,今天才知道的。” 穆玠脑子里只记得霍念说的,他小时候躲在外头哭的事。 张大了嘴巴:“念哥哥,原来你也哭过吗?” 霍念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地说道:“哭过啊。小孩子都会哭的。不过我现在大了,就不哭了。” 哇,原来霍念哥哥也是会哭的。穆玠释然了,自己经常哭也不是多难为情的事了。 “我想我母亲也会哭。我母亲没了。”说着说着又瘪了嘴。 “我母亲也没了。”霍念想起没见过面的母亲,眼眶也红了。 “啊?婶婶没了?” 早上不是还见到的吗?婶婶还帮他整理衣裳和书袋了,还给他做了早食,伺侯他和霍念哥哥吃早食,又把他们送到门口。 腾地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婶婶什么时候没的?”穆念哥哥也跟他一样,成了没母亲的孩子了吗?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坦白 穆玠想起那么好,每次与他说话都那么温柔的杨婶婶,不禁悲从中来,张大了嘴巴就要嚎。 霍念愣怔地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我娘好好的呢!” “啊?”穆玠收起泪意,鼓着眼睛看霍念。 “你听错了。我是说你母亲没了,哭一哭,又没人笑话你。你母亲知道你想着他,就算她在别的地方,看不到你,她心里也是很开心的。” 啊,是这样的吗?他刚才是听错了。 原来是听错了。 穆玠狠狠点着头:“对的,我想我母亲,我哭一哭,又不难为情。” 顿了顿,挨到霍念身边,“我母亲知道我想着她,在别的地方,也会开心的,对吗?” 霍念肯定地点着头:“对啊,她们知道我们想她们,一定会开心的。” 穆玠觉得霍念说话怪怪的,但也不在意,两人说了一会母亲,又看了一会游记,便去做功课去了。 穆俨那边得了一本精装版的霍念的游记,细翻了翻,不住点头。看着每处景致下面几乎都记着一条劝善书的内容,勾了勾嘴角。 小骗子,做什么事都有目的。 不过就印那么几十册,发给霍念书塾的同窗,关起门自个人看,能起什么效果? 想了想,揣了一本游记上差去了。 当差间隙,从怀里掏出来看。见他看得津津有味,叶琛猫了过来:“什么好东西,躲躲藏藏着看?”一把抢过。 这一看便看进去了。不会生涩难懂,全是直白生动有趣的语言,还带着些童趣。又配了图。 从长江溯流而上,一路风光景致,几乎都写进去了,再配上图,犹如身临其境,每一处还有一个小故事。 “我还没出过京城呢。”叶琛看得舍不得还给穆俨。 穆俨要上手抢,叶琛不给。这一抢一躲,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抢了过去。 “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们抢来抢去。” 二人一看,拱手:“皇太孙。” 皇太孙也没搭理他俩,只翻着手里的册子,越看越有趣。还有他皇祖母劝善书的内容呢。 “真有趣,不过写的有些稚嫩,霍念?这是谁?” 穆俨回道:“是一位小友。还未到十岁。” “哦,怪不得。不过写的甚好,不到十岁之龄就能写出这么一本游记来,很是不错。”想他跟着皇祖父一路往北,漠北都去过了,也没写一本游记出来的。 又一想,他又不是去游玩的。立刻释然了。把那游记合上,“这本能送我吗?” “殿下能看上它,是它的荣幸。” 皇长孙满意了,拿着书进了大殿。 大殿内,永康帝见自己心爱的孙子进来,脸上扬了笑,“怎么有空来看祖父了?” “来看祖父,何时都有空。” “你这孩子。”永康帝心中高兴,像一个寻常百姓家的祖父看着自己出息的孙子。孙子对自己有孝心,更是老怀甚慰。 “手里拿着什么?” “是一本游记,还很有趣呢,里面还引用了皇祖母写的劝善书的内容。” “哦?”一听里面有皇后写的劝善书的内容,永康帝大感兴趣,朝孙子招了招手。 皇长孙朝龙座走了过去,把那本游记递给永康帝。 永康帝接过来翻看,边看边点头,“不错,不错。”又听孙子说写这本游记的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更是大为赞赏。 “你皇祖母崩逝,我让礼部把她的《劝善书》印制了,发给各书塾的学子们,没想到还真的有学童把你祖母书中的内容记得这么牢,用得这般准确。不错不错。” 永康帝说着很是感慨,翻看着那些语录,就好像见到往昔皇后在教导儿孙们的画面。 翻到扉页看了了一下,“霍念?不错不错。朕要大大地奖赏他。” 皇长孙忙开口:“皇祖父,你可别把人吓坏了。既是孙儿喜欢的书,不如由着孙儿赏他吧。皇祖父你一举一动,都有人效仿,让大臣们猜测皇祖父的用心,万一大家把皇祖母的劝善书滥用了就不美了。” “对对对,还是我孙儿考虑得周到。那这事,皇祖父交由你去办。” 想了想,“这书甚得朕意,朕得赏他。赏……赏他一柄玉如意,并一套文房四宝吧。由你去办。” “是。” 皇长孙走后,永康帝把穆俨招了进来。 皇帝可不认为穆俨把这本写了皇后劝善语录的书,捅到皇长孙那里,进而递到他面前,没有任何目的。 帝心永远都在猜疑。穆俨心有准备。提步进了大殿。 “这个霍念,与你很熟?” 这个穆俨可不能认。 在皇帝面前当差**,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跪下:“禀皇上,这个霍念就是英国公流落市井的嫡子。” “哦?”永康帝坐板正了。 永康帝上回没问,这回正好问他,“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按理这事该是极隐私才对。” “不敢欺瞒皇上,是有一回臣撞见吴府吴有才,就是英国公现在的夫人吴氏娘家弟弟。那吴有才在寻两个孩子的下落,臣顺藤摸瓜,得知了此事。臣便留意了几分。后来,长宁公主崩逝,堂弟穆玠日夜思母,眼睛都快哭瞎,身子也病病歪歪的,臣于心不忍,与叔父说给堂弟换一个环境,把玠儿送去了霍家。” 这里面还有穆玠的事? “你是说,你把穆玠送去了霍家,寄养在霍家?”永康帝眉头皱了皱。 “是。霍家除了这个霍念,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儿子,两个孩子都纯善,陪伴着玠儿,让他走出了失母之痛。如今玠儿与这个霍念一起在莫愁湖畔的一家私塾上学,过得颇为快活,身子也养得好了,也能习武了,文课也进步得很大。四叔很是高兴。我家念着霍家的好,臣便想着总要为他们作些什么。” 与其让皇帝派人去查,不如他自己把事招了。 也省得皇帝心里猜疑他。 永康帝没有说话。常宁当初崩逝,他还在北平,并未知道穆玠的情况。那孩子失母,定是悲痛的。穆府也没有同龄的人陪他玩,呆在穆府确实对他的身子不利。 定定地看了穆俨一眼:“你做得好。” “谢陛下。”穆俨舒了口气。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竟是两个 永康帝又想起穆俨方才话里说的,吴氏娘家弟弟在寻两个孩子的下落,眉心拧了拧。 “你方才说,两个孩子?” 穆俨垂眸看着金黄色的地砖,“是。英国公元妻两个孩子都流落在外。当年他嫡长女已六岁多,不知怎的,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弟竟流落在外。张府也对外宣称她夭亡了。” 啊?竟还有这种事? 张辅元妻两个孩子,竟然都流落在外? 永康帝嘴巴张得都忘了合上。张辅是这种眼盲心瞎的人? 啊哈哈,这真是太有趣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招来张辅,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好看他那一副惊得下巴砸在地砖上的样子。 哈哈哈,太有趣了。 “这事要捂住,可千万别给英国公知道了。朕就想看他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啊哈哈哈……” 穆俨听着永康帝畅怀大笑,眸光闪了闪,他怎么没发现陛下还这么恶趣味的? 不过陛下说得对,他是不会主动跟英国公说的。英国公眼盲心瞎,他也想看看他得知消息后下巴砸地上的样子。 穆俨退下后,永康帝还一个人坐在龙座上大笑了好几声。 笑完就招来内侍,让宫中书局把霍念那本书印了五千册出来,一部分放到城里的书肆去卖,一部分准备发给朝中大臣家年龄相仿的儿孙们。 让你们看看,一个市井中的少儿,年纪小小不畏难不畏苦就走了这万里的路,还写了这么一本精彩的游记出来。而你们家的子孙,占着大好资源,食着朝廷俸,吃穿不愁,却只会在家赏花看戏,斗鸡斗蛐蛐! 看看,人家把仁孝皇后劝善书中的内这从,不仅记得牢还能灵活运用,你们呢,发给你们家孩子的书,怕是早填了灶火了吧? 永康帝决定抽几个大臣家的儿孙,问一问他们劝善书的内容。 皇家书局接到这么一本游记,要精印,还要把它印制五千册出来,心里直叫苦。 也不知是哪个勋贵家儿孙写的,开的后门,这样一本小儿写的游记,还要印五千册,还要放到外头书肆去卖?这能卖得出去? 书局管事心里直发苦。但上头下的命令,能不听? 印呗,还能不印是怎样。想掉脑袋?又不是掏他银子。印。必须精印! 管事的亲自带人盯着,连日赶工。没几天就把五千册印了出来。拿了大部分放到外头书局去卖。 一部分被永康帝命人下发到了各大臣家中的儿孙手里。还特特交待英国公家中子孙,不论是否开过蒙,人手一本,还专门派了他身边的内侍郑公公亲自去送。 张辅看着手中的游记,再看看他方才送走的郑公公,很是纳闷。 霍念的游记怎么由皇家书局印出来了? 郑公公还说不独是他,各勋贵,朝中大臣家子孙人手一本。可他们应该不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亲自送书吧? 张辅心里纳闷,又想不出个所以然,难道是游记中记载的仁孝皇后的劝善语录?才得了皇上的心? 眼睛瞪得老大,是了,定是这样!皇上怕不是要抽查大臣家的子孙,看看是否记得仁孝皇后那本《劝善书》里的内容。 匆匆跑到张解屋里,见他正捧着游记看得津津有味,见父亲进来,看得迷了还没发现。 张辅把他的书一抽,劈头盖脸就问他:“仁孝皇后的那本劝善书中的内容,你可还记得?” 什么什么书?张解眨巴着眼睛,一副没回神的样子。 张辅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把书翻过。恨恨地瞪了他两眼。连声喝斥他,让他去把书找出来! 张解哪还记得有这么一本书,自然也是找不出来的。 张辅这个气啊。瞧瞧人家生的孩子,再看看他自己生的。怎么一个天一个地呢。 而皇家书局以为送到书肆的书定是要放在角落里落灰了。这笔生意怕是折了,本钱都收不回来。 哪里知道没两天就抢购一空。 这世上,什么东西要是人人都有,那大家就不会稀罕了。可各勋贵各大臣家里有,富商平民,各勋贵各大臣家的亲朋故旧手里没有,那还得了。 本来就落人下乘了,一本书还给家里的孩子弄不来吗?差哪里了?那是钱的事吗?再说又不差一本书的钱。 一听说书肆有卖,纷纷抢着去买,就怕去晚了没有卖了。 把书肆老板都惊呆了。什么书这么受追捧,待他想好好看看,结果,架上竟是空了! 这么好卖的书,怎么可能没有!印,加印! 各书肆老板捧着钱就找上皇家书局的人,开后门要加印。皇家书局能不印? 送上门的钱不要?又不是傻的。印! 这一印,又是五千册。没两天,又没了。再印一万册。 那识得商机的商人已经嗅到一丝什么,已经大肆购买,往其他城池运了。其他城池的孩子都能看到,没道理皇城的孩子看不到,再印! 如此,霍念这个名字竟然在京城,在附近城池都出名了。 霍惜和霍念姐弟俩久久没回神。不知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觉醒来,她弟弟的名字就响彻街头巷尾了? 前些天,皇长孙府的人送来诸多赏赐还有两幅画,说是皇长孙很喜欢那本游记,皇长孙不过比霍念大上两三岁,却一本游记都没写过,说是对霍念很是佩服。送来好些东西。 见霍念喜欢画画,还送来两幅画,赏他鉴赏和学习。另一幅指明了要送给秦怀敏的。 秦怀敏当时拿到画,那叫一个高兴。 “祖父,皇太孙送我画了!” 秦昌之心情复杂,因为永康帝,他一家从云端跌落凡尘,一家人死的没的没,如今大孙女还活在水深火热里,而他带着孙子不得不跟着孙女婿过活,皇长孙的一幅画也实在烧不热他早已寒凉的心。 不过见孙子高兴,也笑着说道:“那你就好好收着,皇长孙小小年纪,画作已自成一派,很有大师风范了,你需得更用心才是。” 孙儿考不了科举了,但他仍是细心地教他各种学识,书画也学得好,身上有本事,将来卖字画也能填饱肚子。 “是。祖父放心,孙儿定当用心!” 秦怀敏亲自跟祖父学了裱画,把皇太孙的画细细裱好,挂在书房醒目处,日日提醒自己学画要用心。 霍念也把画裱了起来,挂在书房,看着皇长孙派人送来的东西,还有皇帝送的文房四房,及玉如意,没回过神来。 皇上怎么知道他写的游记了? 姐弟二人琢磨了一番,想着定是穆玠跟他皇外祖父说的。把穆玠照顾得那叫一个周到。穆玠也没察觉出来。 很是享受霍家对他的好,心里高兴。霍家待他好,他以后也会回报霍家的。 姐弟二人还没消化皇长孙带来的赏赐,没几日,霍念竟然火了,火遍了全京城。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不易 这年头普通百姓不敢宵想能读书认字,一般人家轻易供不起。连书肆都没怎么进过。 出书?那是从不敢想的事。 即便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读书认字,出书?那也是大儒大文豪能干的事。私人也出书,但能被摆在书肆架上卖的,还卖得这么火的,能有几人? 霍念的名字一下子响彻京城。 张府里,张解正磨着**,“母亲,我也要出书,我比这个叫霍念的还大呢,我差哪了?我就要出书!” 张解耳听父亲老提起这个霍念,不说耳朵生茧,那也是如雷贯耳,忘都忘不掉。 而且他还说不出《劝善书》中的内容,被父亲喝斥。天天提别人家的孩子,他是小公爷,做什么要跟别人比! 别人跟他比得着吗? 那个霍念能出一本游记,他就出三本出五本! 到时让书肆架上摆满了他的书。就不信书肆掌柜不给他父亲面子。 吴氏被他磨得甚是头疼。 她腹内虽没什么墨水,但她也是知道这出书不是什么人都能出的。这叫霍念的小子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小年纪出了书不说,还卖掉了,还火得很,还被皇上嘉奖了。 别人不知道内幕,她是知道的。国公爷天天盯着张解让他上进,她可是打听过的。 “你连京城都没出过,你会写什么游记?” “我不管我不管,母亲,我就是要出书,就要!” 张解见不得父亲天天夸别人家的孩子,还贬低他。哼,一个毛头小子,他有什么比不过他的! “你父亲让你把劝善书上的内容背了,你可背熟了?听说安宁伯府,平北侯府那两个背不出来,还让皇上罚了,你莫不是想丢你父亲脸面?” “我背了。我每天都有背。哎呀,母亲,你帮帮我嘛。你找人帮我写嘛,到时候署上儿的名不就行了?” 这,倒也行。 吴氏沉吟了一番,如今也不知为何国公爷请封解儿为世子,被皇上支了回来,难道是张解的名声不够响?若能替儿子攒些名声也是好的。 “行,母亲帮你。不过你连京城也没出过,游记就不要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在劝善书上做文章吧。” “那也行。母亲帮我。” “好,母亲帮你。” 京城跟吴氏一样想法的人很多,于是,很快各大书肆都在醒目的位置摆上了各勋贵各大臣家儿女所着的书籍。 有游记,有策论,有文章,有诗文,还有诸如《女戒》《女德》,论孝女,妇言妇德这一类的闺门书。除了男子想攒名声,高门大户的女人更想要名声,嫁个好人家,才是她们最好的出路。 而且这些书中,无一不是在醒目位置标注上《劝善书》中的内容。 京城百姓对于这股风为什么忽然刮起来,一头雾水,但各勋贵各大臣还能不知道?这些人最擅长揣磨圣意。 一时之间,各书局那是忙得人仰马翻,书肆老板对于各家管事捧来的书,有求必应,来者不拒,通通都往书架醒目位置上摆。卖得不好,那是个事? 家家都捧了金银求着摆上他家少爷小姐的书,那能亏?不,书肆掌柜恨不得天天月月有这样的好事。 各家老爷夫人应酬,也会揣上自家儿女所着的书,互相赠送。家中小儿女也是频繁开各种茶会,相互赠送自己写的书。 消息很快传到永康帝耳朵里,永康帝都气笑了。 好悬他没有下旨嘉奖那个叫霍念的,不然这股风何止才这般,怕是会刮得更烈些吧。怕不是人人都拿钱出书吧。 啧啧。 他倒也没多管。只不过把张辅叫进宫。 “朕听说你家长子,也出了一本书?” 张辅扑通就跪了。他能不知他儿子是什么水平?出书?他能把上面的字认全,他就高兴地睡不着了。 吴氏兴致冲冲拿着着着张解名字的书递到他面前时,他气得火冒三丈,把娘儿俩狠骂了一顿,跪了一天的家祠。 “陛下,臣有罪,未能约束家中妇孺,以致于他们做出这般不得体的事来,臣有愧于陛下的信重,臣以后必约束好他们。” 永康帝并没有生气,他就是忍不住想看一眼这眼盲心瞎的张辅,暗戳戳地想着,若是他告诉他,他还有嫡子女流落市井,他会是什么反应。 就是忍不住想看啊。 但是就是不想告诉他。他也想看看张家对于这两个孩子,会是什么安排,他也想看看张辅这个人能不能用。 北边的鞑靼,瓦剌,他是一定要把他们赶回草原深处的,漠北必是还要再起战事的,张辅是个能臣良将,但若是他连亲生子女都能放弃,这人他也是不用的。 “张爱卿,” “臣在。”张辅心中忐忑,头也不敢抬。 “朕现在也算能体谅建文为何要削藩了……” 张辅头垂得更低,这种事是能与他这个臣子说的吗?额上冒出细汗。 永康帝当初因为建文帝要削藩,把他一众兄弟贬的贬杀的杀,他觉得建文吃相难看,不想坐以待毙,才举了反旗,等他自己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皇帝并不好当。 “不说别的,就说一年要支侍的俸,亲王一万石,郡王二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还有各诰命……太祖封了二十五位藩王,将来这些藩王只会越来越多,子孙也只会越来越多……” 王朝维持的时间越长,皇子皇孙就会越来越多。每一年要发往封地的银子粮食也只会越来越多。终有一天会成为皇朝沉重的负荷。 他虽然才三个儿子,但他还有十几个孙子呢,这些孙子再生几十个上百个儿孙,这是一笔很庞大的支出。 还有各勋贵,各皇亲。 张辅头都不敢抬,他能说什么?他也是拿着世袭的诰券,一年领着三千石米的人,他能说什么? 永康帝看着跪在底下的张辅,目光悠深,“爱卿啊,做皇帝也不容易啊,京城皇亲贵戚这么多,若家里养的子孙都不堪得用,没出息,你说朝廷每年为何还要花那么多钱养着他们呢?” 张辅跪伏在地砖上:“臣惶恐,臣有愧。臣必约束好家中子弟,督促他们上进,好让他们为陛下所用。” 过了半晌,张辅才听到龙座上皇帝悠悠说道:“嗯,甚好。” 张辅背上出了一层细汗,走出大殿,被冷风一吹,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咬了咬牙,张解,你给我等着。 扶了扶朝冠,脚下生风,往家赶。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如何下手 张辅风风火火地回家把儿子揍了一顿,勒令他在府里读书,不得出门。把吴氏也禁了足。 吴氏当她的国公夫人正过瘾,正在兴头上,不是出门参加这个宴会那个宴会,就是在家里摆各种宴席请别人来家。 那叫一个志得意满,这般被禁足了,也想反抗的,但张辅说话作事雷厉风行,她敢跳起来反抗? 不敢。 英国公张家消停了,那是张辅进宫之后发生的事,京城的人精们能不嗅出点什么? 于是各家都消停了。 不再在各个宴席上推销各子女的书了,不说拿出来了,捂都捂不及。书肆想找一本那也是极难的。 于是这股邪风,呼啦啦刮得狂,又俏咪咪地收了。 嗅觉迟顿的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张辅在家收拾了妻儿一顿,忙完,终于想起那块五福捧寿玉佩,心情低落。 把心腹张谨叫到跟前,吩咐了一番:“你让张梁去盯着穆俨身边的人,特别是他那两个侍卫离一坎二,看他们可有接触什么人家的姑娘。” “是。”张谨也不知道为什么国公爷要去盯着穆府大少爷,但国公爷不说,他也没多问。 “另外,我打算收一百姓家的小子当弟子,你亲自去打探一番他家的情况。弟子事大,说是半子不为过,需详细着些。若他家内里不堪,是那等攀龙附凤,品性不好的,那孩子再好,我也不能收。到时我只交待底下的人去指点他一二便是。” 张谨没想到国公爷竟动了收弟子之心。 国公爷的弟子,干系重大,那是要捧茶正经拜师的。将来不说绑在张家这条船上,前途远大,一旦认了师徒,就跟收半子一样了。 两家从此就要当正经亲戚来往了,逢年过节那都是要走动的。傍上国公府,那普通百姓家怕是要鸡犬升天了。 若家里有一个不好的,是真的要坏事。 张谨觉得很没必要。 “国公爷为何动了收徒之心?若那孩子真有天赋,也不需国公爷出手,我让张梁张栋亲自去教导就行,若真是个好的,到时我再去指点也就是了。何必劳烦国公爷亲自教导?” 国公爷到现在都没收过一个弟子,怎么忽然动了收弟子的念头? 张辅想起霍念那双眸子,想起他小时候哭得泪眼汪汪的样子,也不知怎的这孩子就是投了他的缘。 “那孩子我甚是喜欢。眼睛干净,禀性纯善,又肯用功,是个好孩子。” 见国公爷已做了决定,张谨也没多说,听完吩咐转身就去办事。 张辅看着张谨的背影,点了点头。张谨办事他放心。要回玉佩一事不好大肆张扬。他想收个弟子,在事情未定之前,调查霍家之事更是不好张扬。 这事让张谨去办很合适。 张谨之父是父亲的亲兵,他又成了自己的亲兵,跟着他南征北战。如今他年纪大了,他打算让他在京城负责他的私产,在京城荣养。 张谨两个儿子张梁、张栋身手很不错,已在他的帐下听令。父子三人都是他的心腹。办事谨慎,这两件事别人办不好,由着张谨父子去办就正好。 若霍家真不堪得用,到时就让张谨留在京城,不时教导霍念一番,张谨少时跟他一起学枪法,对枪法也熟。 哪怕霍家再不堪,他还是喜欢霍念那个孩子。不忍放弃这么好的苗子。再说,那孩子……很合他的眼缘。 另一边霍惜忙完诸事,也在思考怎么接近张辅。 祖父说想为霍念争回他应有的身份,张辅是关键中的关键,她同意外祖父说的。张辅在朝堂上深得帝心,在张家,又是绝对的话事人。念儿要回张家,需得到他的支持。 不然,恐万事皆休。 当然,鱼死网破的法子也不是没有。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对念儿将来不利之事,她也不敢随便去做。 此次,在不经意间,让念儿在京城火了一把,也让她始料未及。细细想来,念儿有了这个名声,对他也是个好处。 现在琼花巷附近谁不认识霍念? 天天有人堵在她家门口,堵在念儿学堂门口及回家的路上,就为了看他一眼。看这个在皇上那里记了名,被皇长孙嘉奖,小小年纪出了书还卖了几万册的孩子。 霍念每天都脸红红地跑进门。 又是高兴又是苦恼地跟她抱怨:“姐姐,念儿都没法出门了。” 霍惜见他一副别扭的样子,忍不住笑:“那要不你在家里做功课,先不要去学堂了?” 他又不依:“不要。我想去学堂。” 一路上见陌生人围着看他,叫他的名字,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窍喜的。 扭捏地看了霍惜一眼:“姐姐,我不要呆在家里。我想去学堂跟顾昱,方琦他们一起上学,一起习武。他们看不见我,会想我的。” 霍惜拉他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大大方方的就行。外人是恭维也好,看热闹也罢,咱只平常心对待就行。不可骄傲不可自满。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不要太放在心里。还需像往常一样生活,但需时刻勉励自己要更加上进。” “嗯,念儿知道了。”他问过穆玠了,穆玠说不是他跟皇外祖父说的,所以皇上为什么会知道,他和姐姐也想不明白。 见霍念恢复了正常,霍惜放了心。就怕他年纪小,被人吹捧一番,就飘飘然了。 念儿怎么火起来的,霍惜也不知道。 她教导念儿在游记上备注劝善书的内容,虽有她的目的,但她也没想到一夜之间,京城各书肆就上架念儿的游记了,还卖得特别好。 此事虽给她家带来一些困扰,不过,对念儿来说,总归是件好事,起码将来念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不会无声无息的,就那么泯灭了。 但这事也引不了张辅的注意,她要如何接近张辅呢?总不能冲到张辅面前说自己就是他的女儿吧? 另一边的上庸,李石勉也每天盼着外孙女的信。不知她是否顺利。 担心她还没动作,姐弟俩就被吴氏她们发现了。担忧着姐弟俩的安危,一颗心如在油里煎熬。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高产 经过几个月的辛苦照料,南瓜终于喜获丰收。李石勉夫妻带着儿媳孙媳,并两个孙女去地里摘南瓜。 南瓜地里,马氏见他摘着南瓜,摘着摘着就发起呆来,叹了口气。 “老头子,老头子!” “啊?”李石勉扭头。 “发什么呆呢。你快些把南瓜摘回去,晚了让霜打了,看你心不心疼。” “哦哦。” 明瑾明玥等人看着又大又长,青里透红的南瓜,喜得合不拢嘴:“祖父,这南瓜结得真多,这一个得好几十斤呢,我们都抱不动!” 李石勉高兴地咧着嘴:“慢些慢些,抱不动就放那里祖父来抱,莫要摔裂了。你们表姐说这南瓜能放很久呢。摔裂了可存不住。” “祖父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李石勉看着摘下来放做一堆的南瓜,心情舒畅,有什么比看见这样丰收的情景更让人欢欣鼓舞的? 苗氏看着不多时就码了一地的南瓜,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母亲,凭咱几个可要如何搬家去?” 家里的男丁都服役去了,难道守在地里等他们回来?本来典收说过几日等他们不服役再一起去地里收的,但父亲不同意。 一是怕歹人和畜生糟蹋了,二怕下了霜毁了瓜。 自家里的南瓜结了果,才拳头大,父亲母亲就让家里人轮流守着。看得比眼珠子还金贵。附近村民得知李家地里种了不知名的东西,也好奇地来跑来看,从结了果,就没断过人。家里日夜不断人地看守,就怕歹人抢摘了去。 “你个憨货,得了这么些瓜,你还愁。这有何愁,一会咱们几个用板车一车一车地推回去,再各自抱一个,多走几趟就是了。”马氏斥了她一句。 苗氏笑脸盈盈:“母亲,这番外的瓜,是真能结子,这才一亩地不到,这得有二千斤不止。” “可不是。宁姐儿能说错?”马氏笑容灿烂。 李石勉带着孙媳和两个孙女把熟瓜都摘了下来,搬到空地上,高兴地看着,胸中激荡。 这么高产之物,若家家都种,饱肚是不愁的。虽说不是粮食只是菜蔬,但饥荒里连草根树皮都吃,有这般能存放的菜蔬填肚,百姓总能熬下去的。 一家人正愁着如何搬运,附近村民早早得了消息,很多人涌了来,“李先生,我们来帮你运回去”不由分说,就帮着把瓜往板车上码,往李家里推。 只一辆板车也装不了多少,其他人就人手一个,帮着抱回去。 “哟,这么沉呢,得有二三十斤。” “不止,估计四五十斤都不止。” 两个村民各自抱着一个长南瓜,跟抱小猪崽一样,一边走一边往怀里看,这一个都够一家人吃好几顿了。 眼神热切,要是他们也能种就好了。 便围着李石勉:“李先生,你家得了这样的好物,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乡邻啊,能不能匀我们一些种子,我们明年也好跟着种?” “是啊,李先生,家里都困难,吃了上顿愁下顿,能否舍些种子给我们?” 见不到一亩地,竟收了这么多南瓜,村民们眼热的很。 李石勉笑咪咪地冲大伙点头:“放心放心,到时我们一起种。种子我给你们留着,这些瓜我们一家也吃不完,等我们收完了,你们若是想买,我们也卖一些出去。” “那真是太好了!就说李先生一定会同意的。李先生你一家都是大好人!” 李石勉的话音才落,更多的人涌到地里,帮着采收,帮着搬运。等李典收等人回来,地里熟的瓜都码到了库房地窖,没他们什么事了。 父子几人商量着这些南瓜要怎么处理。 他们本来就是要试着种一回,看看情况,然后把它推广开的,种子肯定是要分下去,让大家跟着种的。宁姐儿的一番苦心不能毁了。 “咱家留一半,一半便宜卖给附近村人,再送一些给附近跟咱一样流放的人家。” “嗯,这么高产的东西,他们明年定会跟着一起种的。到时慢慢推广开,咱们再慢慢筹谋。” 一家人心里激动万分。 除了南瓜,他们还种了好些其他番外作物,到时收了,不管高产与否,都能给百姓多添几种可食用的食物,也是功德一件。 若能脱罪最好,不能的话,能免了他们一家男丁的苦役,也是好的。 没几天,附近流放的人家里都收到李家送的南瓜,邵吉家得了两个。庄氏带着孙女把它们搬到了背阴干燥处,不舍得吃,准备等落雪没吃食时,再拿出来食用。 “听说大伙都只得一个,咱家却得了两个。”庄氏对邵吉说道。 “嗯。”邵吉点头,李家处处关照他们,他心里都记着呢。 庄氏见他又坐在门槛上发呆,心里难受,“莫多想了,咱们心里不是有数的吗?” 前些日子他们已经收到外孙女的来信,得知女儿两年前就没了,夫妻俩大哭了一场,一下子老了几岁。 邵吉收了眼底的哀伤,“我是在担心初雪。” 庄氏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担心又有何用。我们是能帮她还是能去看她?” 他们虽然也难,但起码命还在,女儿和外孙女身在京城大宅中,反而一个没了命,一个也快活不下去了。 夫妻二人正坐在门槛上哀叹,孙子就拿了一封信来。 夫妻俩一看是外孙女寄来的,忙打开来看,看完一脸激动,忙不迭地往李家跑。 李家正在吃饭,用南瓜做了好几道菜,吃得大伙都叫好,正吃得高兴,邵吉夫妻就上门来了。一见面膝盖就弯了弯,要给他们行礼。 李石勉夫妻忙搀住他们,“这是怎么说的?” 邵吉激动地说不出话,庄氏拉着马氏感激地直抹泪:“我要多谢你家亲戚帮忙,要不是她,我家初雪如何能得了一门好亲,怕不是还要在董家被蹉磨死。” 众人一听因由,都替董初雪高兴。 “这下可好,你家外孙女可算跳出火坑了。还是皇太孙府的长史保的媒,以后有安稳日子过了。那董家再不敢拿捏她了。” “可不是可不是!”邵吉庄氏夫妻激动地拉着李石勉和马氏不放。“多亏了你家,多亏了你家。” 李石勉一边替他们高兴一边愁怅,邵吉的外孙女是脱离苦海了,可他的外孙女外孙,还在苦海里熬着。 京城,张谨已打探到霍家,还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之人。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熟识之人 张谨其实并不同意国公爷收一个弟子。 就算再怎么喜欢,日常遣人指点照料一二也就是了。何必要收做弟子? 哪怕要把枪法传授给他,自己从小也跟国公爷一起学的,自己可以教那孩子一二。让张梁张栋去给他开蒙,也尽够了,何劳国公爷亲自上手? 但国公爷的命令他不敢驳,交待两个儿子去盯着穆府大少爷身边那两个侍卫,他亲自去查霍家。 就像国公爷说的那样,若这霍家是个扶不起的,是那起子攀龙驸凤品性不好的,他一定帮国公爷把好关,不让这样的人再接近国公爷。 现在不止是大人会伪装,小孩也会装。 他一定要好好查探一番。不好的人绝不让他接近国公爷。 只是张谨越查下来越吃惊,这哪里是普通的百姓人家。虽然一家人只住在外城,但从连个遮风挡雨的屋子都没有的小渔民,靠着一条船,竟有了如今这么多产业? 不仅买了屋置了庄子,还有了作坊,在京城有了一个商号,有几十条船! 这是普通人家能轻易攒下的家业?这是一个靠一条小渔船能攒起来的家业? 张谨越查越吃惊,久久没回神。国公府也有不少产业,老夫人和三个夫人手里都有产业,但有些铺子都没经营下去,或转卖或关张,这广丰水是如何起家的? 背后没点人脉能做到? 唯恐这家人背后有人,有着国公爷不知道的神秘人物,张谨又细查了好几天,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张谨疑惑得不行。 一个小小的渔家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如今竟还做起了海贸的生意,还不止跑一条线! 张谨忍下心中的惊讶,蹲在书塾门口见到了那个叫霍念的孩子。乍一看,只觉这孩子很面善。再多看几天,竟是越来越喜欢这孩子。 不由得就跟在他身后。 霍念也知道这些天有人跟着他,跑来看他,也不在意。逐风查觉到张谨跟着霍念,也只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恶意,也没在意。 于是张谨就一路跟啊跟,跟进了琼花巷。 冬天了,马嬷嬷正操心霍惜和霍念的冬天衣物,去了一趟织坊,想在自家织坊里挑几匹布料回来给两姐弟作些衣物,和凝秀正捧了好几匹衣料往家走。 两波人在巷子里正好遇见。 “嬷嬷,秀姨!” “哎。少爷你们放学啦?” “嗯嗯。”霍念拉着穆玠跑去跟她们打招呼。逐风带着鲍康上前去接过她们手中的布匹。 凝秀摸着霍念的小脸,又摸摸他的手,怕他冻着。“天冷了,要多穿些,莫着凉了。” “我不冷。我刚练完武,身上还热乎着呢。” 穆玠也凑过去,得了马嬷嬷一阵爱的抚摸,“嬷嬷,你们是要拿布料回去做衣裳吗?有玠儿的吗?” 马嬷嬷微笑道:“有,玠儿这么乖这么懂事,怎会没有玠儿的。” 穆玠一听乐得蹦了起来:“谢谢嬷嬷!”虽然他不缺衣裳穿,府里三天两头给他送来衣物吃食,但他就是喜欢和享受这份关爱。 霍惜知这孩子敏感,也吩咐杨氏和家中所有人,有霍念和安安的,就要有穆玠一份。所以如今家中要做衣裳,也必会给他也做一份。 两波人说说笑笑地往家走。 直到人不见了,张谨才闪身出来。一脸疑惑,凝秀怎么会在霍家?是霍家奴婢还是亲戚? 霍念怎么叫她秀姨?看起来还很熟稔的样子,难道不是奴婢?那是凝秀没错吧? 张谨觉得他没有认错,那就是凝秀。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当初李夫人身边的凝秀,她的陪嫁丫鬟,他是不会认错的。 当初他还挺喜欢凝秀的,还向夫人请娶过凝秀,但凝秀当时已经有心上人了,他这才做罢。 后来他娶了妻,然后李夫人也把凝秀放出去嫁人了。李夫人在的时候,凝秀经常来府里看李夫人,他偶尔也见到过她。可是后来李夫人没了,他再没见过她。 现在她怎么在霍家了?当初不是放了良籍了吗? 张谨暗中又打听了几天,发现凝秀全家都在霍家。而且她还管着霍家的织坊。是后来出了什么事了吗,才让她脱了籍又带着全家进了霍家侍侯人。 张谨打算找个机会见见凝秀,从她口中了解一下这个霍家。 毕竟过去大家都是在一个屋檐下做事的,看在旧人的份上,凝秀一定会对他说真话的,这样比他从侧面打听霍家更真实可靠。 只是张谨还没出手,那边,英国公府的吴氏就见到了一个人。 “谁要见我?” “一个小妇人。说是从松江来的,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跟夫人说。”下人到吴氏面前禀报。 “什么小妇人也配来见我。我每天见的人还少吗?阿猫阿狗都来见我,我见得完?谁来见我不是有事?” 吴氏拧着眉头,一边挑选衣料首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吴氏身边的婆子听完,朝前来禀报的小厮连连挥手,“快打发走,别什么人都来找夫人,没看见夫人正忙着呢吗,哪里有空见那起子莫明其妙的人。” “是是。小的就这去把人打发了。”守门的小厮一脸惶恐,生怕惹了国公夫人生气了,要打板子,忙一熘烟跑了。 “母亲,我要这件这件!”张碧瑶指着首饰图册,眼睛放着光,恨不得上面的首饰每样都来一套。 “只准选一套。” “不嘛不嘛,我就要选两套!”张碧瑶不依。斜眼看了站在一旁的碧珠、碧玥、碧珂,父亲说一人做一套衣裳一套首饰,可她是嫡女,是父亲唯一的嫡女,她跟她们能一样? 继续磨着:“母亲,马上就过年了,过年了宴席那么多,做一套首饰如何够。到时候女儿出去,要是天天穿一样的衣裳戴一样的首饰,别人还不是笑话咱们国公府?还不是笑话母亲!” “别人为何笑话我?” “母亲是国公夫人啊。连给自个亲生女儿做首饰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别人还不笑话母亲把不好中馈吗?” 一听到中馈,吴氏就恨得咬牙。 死老太婆!她都是国公夫人了,中馈还不交给她。是要把国公爷的家产都搬到二房三房去吗? “做,做两套。衣裳也做两套!” 张碧珠目光闪了闪:“母亲,我们姐妹每人也做两套吧。” 见吴氏看她,也不憷,捂着帕子笑道:“二姐说的对,要是咱们姐妹过年出去都是穿戴些旧衣旧首饰,别人不知道父亲反对奢靡铺张,却只以为母亲管不好家,对儿女们小气呢。” 吴氏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做,都做。一人做两套。” 反正是公中出钱,又不掏她腰包。正好给那老太婆添添堵。二房三房就做一套好了,他们大房可是要做两套的。 “谢谢母亲!” “谢谢母亲!”碧玥碧珂两人面上也带了喜色,朝吴氏道谢。 英国公府门口,小厮得了吴氏的话,正要把门口这个小妇人赶走。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他还活着 “快走快走,我们夫人是你能随便见的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英国公府门口,一小厮推搡着一个小妇人。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夫人说!”甘媛很是不甘,她是多不容易才找到这。 “什么人都要见我们夫人,我们夫人见得完吗!”想起夫人的手段,那小厮抖了两抖。把又扑上来要往里闯的人推了回去。 甘媛被推了个趔趄,一个没刹住,摔在地上。恨恨地拿眼瞪那小厮。 “你也别那样瞪我,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是侯夫人见了我家夫人都得行礼,我们门房天天收拜帖都收到手软,厚厚一叠都是京中富贵人家,我们夫人尚且见不完呢。” 还见你?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夫人说。” “哪个来见我们夫人的不是有重要的事的?” 甘媛恨恨地盯着她,狗仗人势的东西,定是嫌刚才她给的银子少了。 她来京城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打探到英国公府,钱也快花尽了,如果今天进不去,拿不到赏金,她连接下来吃饭住宿的银子都没了。 恨恨地看了那小厮一眼,背过身去,从腰腹位置的暗袋里又掏出一粒银子,塞到那小厮手上。 “这不是钱的事……” “你跟你夫人说,她如果想她的儿子坐稳位置,就见我一面。” 什么意思?大房只有一个嫡子,这位置还不够稳?国公爷只有一个庶子,还病歪歪的,能抢了解少爷的世子之位?还是说二房三房要对解少爷做点什么? 那小厮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珠看向甘媛。 “你快去跟你家夫人禀报,若是坏了你们夫人的事,恐怕你的小命不保。” 见甘媛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那小厮与另一个守门的小厮对视了一眼,也知事大,交待了一句,撒丫子就往门里跑。 甘媛见他去禀报了,松了口气。那是她最后的银子了。 抬头看了看门口大大的匾额,上面的字她不认识,但看着就气派。一个门口都比她家的院子宽。这才是富贵人家啊。 甘媛眼中精光闪了闪。 嘴角又扬起一丝讥讽,周氏想过她的好日子?做梦! 一个哑巴,还想把她娘踩在脚下。伍大有不过是她甘家入赘的一条狗罢了,还想让她娘当妾?门都没有! 她和弟弟才不是什么庶子庶女。伍大有一家想过太平日子,做梦去吧! 不一会,那小厮又跑了回来,大喘气着:“快跟我来,我家夫人让你进去!” 甘媛斜了他一眼,哼,这还不是把她请进去了? 进了国公府,甘媛眼睛一双眼睛都不够看,这么大的屋子,连铺地的砖都凋着花,府里扫地的下人都穿着细棉布?还戴首饰?娘勒,原来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甘媛两手紧紧攥住,心里激动地直发抖。等她拿到赏银,她也要住上这么大的屋,也要找这么多人伺侯。 花厅里,众人已散去,只有吴氏悠闲地坐在首座。见甘媛进来,也只眼皮子撩了一下。 见甘媛还胆敢直视国公夫人打量,牛嬷嬷喝斥道:“见着夫人还不跪下!” 甘媛咬了咬牙,扑通跪下。 吴氏也没说话,牛嬷嬷上下打量甘媛,面露不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知道,这是英国公府。” “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该知道如何说话如何行事,若敢消遣我们夫人,你怕是要横着出去了。” 甘媛打了一个寒颤。 “不敢欺骗夫人。”头也不敢抬,报了一下家门。 吴氏并不关心她叫什么,来自哪里,“你要告诉我什么事,还关系到我儿子的位置?你怕是不知道国公府只有我儿子一个嫡子吧?” 吴氏盯着跪在地上的人,也不叫起,神态悠闲,像看着一只阿猫阿狗。 如今还有谁能动摇他儿子的位置?二房三房吗?哼,也要问问国公爷答不答应。 甘媛两手紧张地攥了攥,抬头偷偷地看了吴氏一眼,见她一身富贵,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闪瞎了她的眼,又低下了头:“我听说国公爷前头还有一个夫人。” 吴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想起挡在她前头的李氏,咬牙暗恨。 冷冷地看着甘媛:“这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不必再来告诉我。”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了,还能威胁到解儿的世子之位? “但她的儿子还没死。” “什么!” “你说什么!” 吴氏,牛嬷嬷都愣住了。牛嬷嬷虽是吴氏的心腹,但当年的情况,她并不知情。她只知道国公爷前头的夫人死了,连同她生的大小姐也没了。李夫人还生了一个儿子?不是没生下来吗? 牛嬷嬷不知情,但吴氏是知道内里情况的。前些年她还找过那两个孽种的下落。 吴氏朝牛嬷嬷使了个眼色,牛嬷嬷到外头转了一圈,把附近的人都打发了。 “你是如何得知?”吴氏目光危险地眯了眯。 “我不仅知道,我还见过他们。” 甘媛又扔下一句,炸得吴氏几乎坐不住,“当真?” “愿以项上脑袋担保。” “人在哪里?”吴氏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手上青筋暴起。 甘媛却不说话了。 吴氏当了这么多年的贵夫人,如何看不出甘媛的想法。“你要什么?” 甘媛心中激动,眼珠子转了转。方才进来之前她只想要些钱的,但进来后,见了这么大的屋子,这样的富贵,凋梁画栋,她也想一间。 “我要一千金,并一处内城三进的宅子。” 她也想住大宅,过使奴唤婢的日子。大家都是女人,凭什么你一个小妾能当上国公夫人,而她年纪轻还长得不差,却只能被出得起十两聘礼的人家娶回去? 牛嬷嬷张圆了嘴巴,这女人,真是敢要啊!她知道内城三进的宅子多难买吗?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还一千金!她知道一千金是多少吗?怕是连金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吧! 吴氏看着跪在底下头也不抬的女人,嘴角讥讽。 “好。我答应你。” 甘媛心中大喜,抬头见吴氏目光阴冷,又打了个寒颤,把脸上的激动收了收。 又听到吴氏说道:“若你敢骗我,这京城怕是你来得却回不得了!” “不敢欺骗夫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霹。” 甘媛还在发着誓,牛嬷嬷喝道:“还不快说!” 正文 第三十章 让他死 甘媛的娘去世后,伍大有要带着她弟弟甘承离开,甘媛再不想走,她一个人留在故乡也是活不成的。 如果伍大有还在平江,还住在甘家的宅子里,那他就还是甘家的上门女婿,甘媛还是可以指使他的。 可伍大有要走,甘媛跟着他就变成了拖油瓶。她弟弟甘承和伍大有是有父子血脉关系的,她甘媛有什么? 可她能一个人留在平江? 伍大有把甘家屋子卖了,虽说钱一大半留给她弟弟,一小半会给她当嫁妆,但她地位改变了,她以后就要在伍大有手里讨生活了。 甘媛对伍大有心里存了怨。在平江呆着不好吗,非要背井离乡。 到了松江,他们竟遇上了被卖掉的伍成业,而且显然是来投奔伍成业的,就瞒着她一个。甘媛怨气又增了几分。 伍成业在甘家就是一个拖油瓶,就是甘家的一个奴才,没想到他们初到松江还要靠着伍成业养活,这让甘媛内心很是不舒服。 再然后又遇上了伍大有据说早死的原配!然后他们俩还破境重圆了! 那她娘算什么? 他们一家破境重圆了,周氏是原配,那甘媛的娘就只能是妾了,甘承就是庶子。看着伍大有一家子和和乐乐,又刺痛了甘媛,她和甘承在家里变成了多余的存在。 那是怨上加怨。 几个月前,伍大有又把她嫁给了当地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只给了十两聘礼。甘媛的不满到底了顶峰。 伍大有和周氏选了又选,觉得那家子只母子两个,家里有屋有田产,当娘的和善不是那等欺压儿媳的,且还有一手织布的好手艺,家境殷实。 甘媛嫁过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聘礼和聘金都没留,又把卖房得的银子,给了她二十两当嫁妆。 伍大有和周氏是以为给她挑了一户好人家,奈何甘媛没看上,还以为周氏和伍大有看她碍眼,早早想把她打发出门。 那是积了满肚子的怨气。 前些天,她回家看甘承,见甘承从学堂还没回来,就在甘承的屋里睡着了。 哪想到,听说新城侯被封国公爷,伍成业就和周氏念叨了几句,竟让甘媛听到了。 甘媛一脸惊愕,藏在屋里不作声,听了一耳朵。没想到周氏竟是被人毒哑的,还是个逃奴! 甘媛见不得周氏和伍大有一家和和乐乐,回去琢磨了一番,心越来越热。把她的体已银子全都拿上,又偷了夫家全部的银子,跑京城去了。 等她来到京城,才知道国公府有很多个。傻眼了。 好在她也算有些心机,使了银子打听哪家是最近从侯府变成公府的。然后又使了银子打听了英国公府的一些事情,便找到了门上。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牛嬷嬷心惊肉跳,竟还有这等事?周氏还活着?李夫人的那两个孩子也活着? 甘媛点着头:“句句属实。有一个字是假的,都让我不得好死。而且我还见过那两个人,亲耳听到他们叫周氏奶娘。” 其实甘媛也只见到霍惜,而且每次霍惜出门穿的都是男装。 她到京城打听了,英国公是最近才由侯爷变成公爷的。他前头的妻子,死的时候是难产死的,前头生的是一个女儿。 她自己琢磨了一番,而且她那天亲耳听到了,有两个孩子,另一个是儿子,快十岁了。 而且她在周氏住的房子附近也打听过了,确实是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去看过周氏。那她那次见到的那个大的,就是个女人扮的。 王氏把帕子都快拽破了,那两个孽种竟然都还活着! 真是命大! 这么多年了,她以为那两人都已经死透了。竟然还活着。吴氏面色狰狞,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甘媛偷偷看了她一眼,吓了一跳。牛嬷嬷瞪了她一眼。甘媛又忙把头低下。 “那两个孽种在哪里?” 甘媛一愣,她哪里知道人在哪里。她连他们姓什么都不知道。眼珠子一转,道:“我只知在京城。” 见吴氏冷冷地看着她,生怕自己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金子和房子就飞了。 甘媛眼珠子转了转,忙说道:“伍成业所在的铺子或许跟他们有些什么关系。伍成业就是他们安置的。而且你们可以把周氏和伍成业捉来拷问。” 吴氏眼睛眯了眯,她当然会把人捉来拷问。只要知道人还活着,有迹可寻什么人找不到? 她就不信凭国公府的关系,她还找不到那两个孽种。 “我嫁妆里还有一处三进的宅子,正好给你了。我先让人送你去安顿,银子随后送到。你且先在宅子里住着,过几天也好给你过户。” 吴氏说着给牛嬷嬷使了一个眼色,牛嬷嬷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把甘媛带了下去。 竟然还活着!吴氏坐不住,在花厅里转圈。 活着,她也能让他死了! 十年前就死了的人,如今还活着,谁信? 国公府的世子只能是解儿。国公府世袭的诰券只能由她的儿孙传承下去。谁要抢,她就敢让他死! 霍惜还不知道只见过一面的人,竟上京揭发她来了。 她连日想出了数个方案,还是打算用舆论把这事揭开,然后吸引张辅的注意。 她并不想亲自上门去求见张辅,把这事告之于他。是她不想见他也好,还是别的也罢。 自来送上门的东西就不值钱。 若她到张辅面前,说她就是他的女儿,她是张毓宁,不说张辅信不信,但她过不了她自己那一关。她就是不想亲自告诉他真相。 他眼瞎心盲,她想让他自己去发现,这事不该是她告诉他,她心里有个坎。她就是过不去。 而且她的念儿,她那么好的念儿,不能就那样送上门去。 霍惜心里难受,伏在桉上落了泪。 良久才把眼泪收了,把桌上的纸张收起。叫来踏月,让他去寻一位说书先生,她要把话本子给他,让说书先生改写好,在酒楼茶肆当成故事把这事传开去。 穆俨那边,知道张辅派人跟踪他,等闲是连门都不出了。经他提醒,离一坎二也没怎么往霍惜那边去。张梁张栋跟踪他们,他们只当看不见。 “少爷,没想到国公爷这么狡猾,竟然派了两波人来跟踪我和离一。他以为暗地里的那波人我俩没发现吗?真是太小看我们了。” 张府养暗卫可不比他们云南穆府方便。水平那也是比不上的。 坎二有些得意。 得意完眉头又皱紧:“少爷,你说国公爷会跟踪我们到什么时候?虽说熘着他们也挺好玩的,但也烦人啊。” 离一也看向穆俨:“少爷,张谨那边盯上了霍家,要不要我们做点什么?”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打听 听离一坎二禀报,穆俨拧眉思忖。 英国公派人跟踪他,他是不担心的。因为在他这里是查不出端倪的。甚至英国公查霍家,他也不担心。 英国公的为人他很了解,他不会做对霍家不利的事。 而且英国公查霍家,应该不是发现了玉佩的主人是小骗子。小骗子不开口,英国公是查不出那么隐秘的事的。 所以知道他派人跟踪,穆俨也只当看不见。 不过,“你说张谨在跟踪霍念?” “是。”离一点头,“属下也觉得奇怪,英国公为什么要派人跟踪霍念。” 英国公派人跟踪霍念是为何? 穆俨没想明白。吩咐离一坎二,“让人盯着张谨,另外派人盯着张府。有任何异动及时来报。” “是。” 二人走后,穆俨想着要不要去提醒小骗子一声,她把霍念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己出了事都不愿意霍念出事,英国公怎么会盯上霍念的? 而张谨调查了几天,对这个霍家也已心中有数。 原本以为霍家只是一个普通人家,攀上英国公府算是鸡犬升天了,没想到这霍家竟有这么多产业,这个霍念文课武功竟这么出色。人家不攀上国公府,过得也不会差了。 而且这一家是真正的良善之家。在琼花巷,就没有人不称赞的。 霍家的几个作坊,活了这附近多少人。而且他家还有一个私人学堂,只要在作坊作活,家中便可有一个孩子免费进去读书。 这附近的百姓,提起霍家,无不交口称赞。 张谨放心了。这是一户本份的人家。 虽然心中有了底,但见着了故人,也想叙叙旧。这日终于拦住了凝秀。 中午作坊休息,凝秀正要去男工作坊那边看看儿子女儿。他儿子冬生和小女儿秋霜在扇坊那边的学堂读书,她正想趁中午这个时间去看看两个孩子。 “凝秀。” 听到有人叫她,凝秀抬眼去看。这一看,愣住了。 待人走近,抿了抿嘴,有些紧张。 “凝秀,我是张谨,你还认得我不?”张谨见到故人,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凝秀却不知该做何反应,是装不认识还是?张谨怎么找上她的,是他发现了什么吗?凝秀心中一阵紧张。 “真不认识我了?我是老爷身边的张谨啊,这才不到十年,就不认识我了?我变化没那么大吧?” 对方都这么说了,凝秀也不好装不认识了。“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张谨松了一口气:“我还真以为认错人了呢。你不是被李夫人放出去了吗,怎么又投身到别人门下了?听说还是一家子都投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凝秀愣了愣,看了他一眼,他这话的意思……他没认出姑娘和少爷? 凝秀也松了一口气:“日子过不下去,就投靠过来了。” “是遇上什么事了吗,怎么不上门找老爷?找我也行啊。想投靠别人,为何不投靠我们张家,大家都相熟,你又在张家呆过,一定会给你们安排一份好活计的。” 凝秀牙根咬了咬,投靠张家? 她是傻了不成?张家害了她的小姐,她还没找他们算账呢,投靠张家?这辈子都不可能。 这般想着,对张谨也没了好气:“你找我有事吗?我还要为主家做事,不能多耽搁。” 张谨愣了愣,也不知她怎么的就冷了脸,也只以为她一个下人,身不由己。也不再寒暄,“我想向你打听这个霍家,打听霍念这个孩子。” 凝秀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为什么要打听霍家,打听少爷?” “你别紧张,不是坏事,是件大好事呢。是这样,国公爷……哦对了,我们老爷已经是国公爷了,你知道吧?” 凝秀抿了抿嘴不说话。 这个样子应该是知道的了。张谨便又说道:“国公爷挺喜欢霍念这个孩子,想收他当亲传弟子。你也知道,国公爷收亲传弟子,干系重大,若这个霍家不是个好的,怕将来有一些麻烦,所以我来调查一番,没想到你竟在这个霍家,这可不方便了。” 原是这样,凝秀舒了口气,“我们姑娘,应该不会同意的。” “啊?”张谨以为听错了。霍家姑娘不同意?“是霍念的姐姐吗?” 凝秀点头:“霍家只有一位姑娘。你也不要打听了。霍家不稀罕当什么国公爷的亲传弟子,我家姑娘也不会同意的。” “啊,为什么?” 凝秀面色冷澹,“没有为什么。霍家就是个普通人家,不想攀附权贵。你们国公府人多事多,不适合我们少爷。” 张谨觉得她脑子是不是坏了。 “又不是让你们少爷到国公府生活。而且,你是傻了吧,这么好的事,攀上了国公府,你的主家以后不说在京城横着走,以后也是没人敢欺负了,有国公府这么大的靠山,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答应?” 还是说凝秀自说自话? 他原本担心这霍家是个攀附权贵的,但调查下来这个霍家还不错。 而且看了几天,那个叫霍念的孩子也很合他的眼缘。老爷两个儿子只怕都不能继承老爷的衣钵了,有一个亲传弟子,多少也是个安慰,这,竟是不同意? 他都想亲自去见一见霍念这个姐姐了,但这事还得禀报了国公爷,让国公爷去处理。他只是来调查这个霍家的。 凝秀不肯告诉他就罢了,还一句话把他支回来了? “你也不要打听了。我家姑娘是不会同意的。”凝秀说完转身走了。 张谨在原地愣了好久的神,没反应过来。 这霍家是傻了,还是欲擒故纵? 也不敢耽搁,回府把事情禀告给了张辅。 张辅也愣住了:“她不过一个下人,能替主子说这样的话?还是说对主家有什么不满?”才替主家把这样的好事挡了? “而且那人真是凝秀?是夫人陪嫁过来的那个凝秀?” 张谨点头:“是凝秀。属下没有认错。她自己也承认了。” 凝秀的为人张辅还是知道的。她不是那种奸滑之人,不会做出对主家不利的事。 “她不是被夫人脱籍了吗?怎的又卖身到别人家了?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吗?怎的不来找我们?”投靠国公府不比投靠别家强? “属下问过了,她不肯说。凝秀说她家姑娘不会同意的,老爷,要不要我去见见霍念的这个姐姐?” 张辅想起霍念的这个姐姐,眉头皱了皱。 “罢了,先放一放吧,过几日我得空亲自去会一会她。内宅女子,不知兄弟的前程最要紧,怕是没想通内里。” 张辅这边是没再让张谨去盯着霍家了。但哪想到他那位夫人马上就要对霍家有动作了呢。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人去屋空 吴氏自得知那两个孽种还活着,整个人就没安生过。 夜里都睡不安枕。什么拜帖,什么宴会,全都推了。连两个妾室争宠,张辅夜里没回房,她都没顾上计较。 她想打发人去查探消息,又怕惊动了张辅和王氏。 如今张辅没去北边,还在京城,国公府的人她是不敢大肆调用的。但她是国公夫人,打发些人去打听消息,还是可以的。 但私密事还得指着她娘家吴府那边。 吴氏的爹娘听说那两个薛种还活着,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怎么还活着!” “当初怎么不赶尽杀绝,竟让人逃脱了?你那婆婆也是蠢的。连两个小娃都处置不了。” 一家人凑头商量,都不用吴氏多吩咐,吴家自己就派人打听去了。 吴家如今靠着吴氏这个国公夫人,在京城那是横着走的,下一代国公是他们的外孙,吴家还可以横着走。 这爵位,能让人夺了去? 不能。 吴有才立刻打发了一波人前往松江。 松江,甘媛的夫家孙家。 孙泽和何氏初初几天见她没回家,并没有放在心上。甘媛自嫁了过来,那是三天两头回娘家。甘媛说她不放心弟弟,怕弟弟在后娘手下受蹉磨,三天两头要回去。 何氏这个婆母很是体谅她,当初她不想再嫁人,就是担心孙泽被后爹蹉磨。所以这些年宁愿孤儿寡母过着苦日子,母子俩相依为命,何氏也没再嫁。 所以甘媛经常回娘家,何氏每次还总是收拾了不少东西让她带回去。 她哪里知道,甘媛回去看弟弟是真,但还存着回去给周氏和伍大有一家添堵之心呢。 何氏体谅儿媳妇不容易,但同床共枕的孙泽,时日久了,如何看不出甘媛时时往外跑,是看不上自己呢。 孙泽盼了二十来年盼来的娘子,一颗火热的心也慢慢澹了。 也没去伍家找甘媛。 “儿啊,甘氏这回去娘家是不是太久了些?你去看看吧,万一你岳家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帮衬。” “好。”孙泽也觉得甘媛这回去的有些久,点头应了,回屋换了衣裳就要去岳父家。 何氏想着儿子的岳父是亲岳父,但岳母却不是亲的,还有个小舅子还在家里吃饭,心中可怜那失母的孩子,准备进屋摸些银子让儿子买些东西带过去。 到屋里衣箱底下一摸,钱袋子不见了。 再摸,还是没有。母子二人把一衣箱的衣服都搬了出来,一件一件地抛在床上,都快把衣裳抖烂了,也还是没有。 这才知道家里遭贼了。 谁还知道她藏银子这么隐秘呢?而且衣服一件都没乱。母子二人心里扑通扑通跳。对视一眼,连跌带撞往伍家跑。 到了伍家一问,甘媛就十来天前来过,就再没见人影了。 何氏慌得跌到地上。 两家人又跑回了孙家,在甘媛和孙泽的屋里翻,地皮都差点掀了,这才发现甘媛的日常衣物少了几件,钱财首饰也都不见了。 这才知道事大了。 伍成业和周氏想起那日,母子俩在灶房做饭,甘媛却从甘承屋里出来,见她当时一脸睡意,母子二人并没有多想。 但现在,甘媛跑了。 周氏浑身打起摆子。到了此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可怜的姑娘,可怜的少爷,好日子还没过两天,这是又要被坏人惦念上了。 周氏站都站不住,冲着伍成业连比带划,伍成业眼睛都瞪圆了。慌得手都抖了起来。 “娘,我这就去。!”跌跌撞撞,往外头冲去。 伍大有愣愣地看着,不明所以,“你别担心,没准她只是回平江了,我们再等等看,若她没回来,我再回平江找找。” 周氏却挥开他的手,恨恨地看向他。若不是他,甘媛怎会来松江,怎么听到那样的事。 都是她,都怪她,都哑了嘴还没把门。她可怜的姑娘,她要害死她了。周氏哭倒在地上。 李峪刚好在松江,听到伍成业的禀报,也慌了神。 “你是说,你那位继姐,听到了你和你娘的对话?然后拿着银子跑了,去京城告密?” 伍成业跑得两腿发软,喘着粗气,连连点头,一脑门的汗。也不知是跑得急了,还是吓的。 李峪问明了情况。也知事大了。 “快,你快回家收拾了东西,我这就送你们一家离开!” 伍成业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跑,李峪又拉住了他:“你让你爹去跟孙家说,若不想出事,也赶紧收拾了东西躲出去。就说甘媛犯了事,让他们出去避祸。” 说着把二十两银子塞到他手里,“让你爹交给孙家,让他们躲远一些,暂时不要回松江,也不要说你家的事。” 伍成业把银子塞到怀里,撒脚就跑。 当天周氏一家人就收拾了一些细软,上了李峪安排好的船,一家人才登上船,船立刻驶离了松江码头。 两天后,吴有才派出来的人找到周氏的小院。 见屋内人去房空,气得在屋里打砸了一通。扭头又找上周氏管理的作坊。但作坊的管事,早已得了李峪的吩咐,吴有才的人在作坊并没问出什么。 再跑到广丰水铺子打探,管事的说他们背后的主子是琅光阁的东家,他们也不知道伍成业是谁安排来的。 琅光阁,京城谁不知道。吴家派去的人敢砸了琅光阁在松江的铺子?借他们十个胆都不敢。 一波人又跑到甘媛的夫家,同样也是人去屋空,气得又把孙家砸了个稀巴烂。 再到伍家和孙家附近打探,这能打探出什么? 周氏小院附近的人说之前是有人来找过孙氏,但并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叫什么。哦,你说长什么样啊,那公子好像长得挺俊的。 一个姑娘一个少爷? 不不,是两个少爷。另一个说,不是啊,明明是一个大的少爷,两个小少爷。都很贵气。 公主的儿子,皇帝的外孙,那能不贵气? 这能问出什么。 京城吴家,派去松江的人还没回来,吴有才又派了一波人暗中去查京城哪家有一女一男两个孩子,一个不到十六岁,一个不到十岁。 又去衙门查户籍。 吴有才这些年在市舶司,那是混得风声水起。衙门不大,但正经的油水足啊。连看门的大爷都养得熘光水滑。 吴有才就算身上没个品阶,京城那也是很多人巴结的。连市舶司提举大人都愿意给他三分颜色。谁让人家有个当国公夫人的姐姐呢。 京兆府衙门的户册吴有才要查,那也是容易的很。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火烧眉头 京兆府录事不过是从九品,底下的户曹连品阶都没有,吴有才仗着国公府的势,要查京城百姓户册,那能不让他查? 查了一圈下来,符合条件的没有几千,几百也是有的。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都住在京城了,还能养不起孩子?谁家没个儿子女儿? 吴有才一边暗中一家一家查探,一边咬牙切齿。 当年要是斩草除根了,哪有如今的事?当年他都快查出来了,他姐姐胆小,让他停了,不然哪有如今那两个孽种长大成人的事了? 吴有才这边一有动静,穆俨那边立马就知道了。 坎二大大松了口气:“还是少爷聪明,当年就让我们去动了手脚,这年岁都对不上,查个屁查。再说了,谁说住在京城,户籍就得在京城的?蠢货。” 离一有些忧心忡忡:“少爷,当年吴有才是没得势,如今他仗着国公府的势,怕是查出他们姐弟也不难。” 坎二是看着霍惜姐弟长大的,哪能看他们有危险,“少爷,要不我去把吴有才打一顿?” 穆俨拧着眉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吴有才为什么会再查姐弟二人?是得了什么消息了吗?” 离一禀道:“坎三那边只说吴氏这段时间好像回娘家频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尚且不知。” “命人盯着吴氏,盯着吴家。” “是。” “吴有才的爪牙,掐断。”穆俨声音清冷地再次吩咐。 “是。”离一又顿了顿,“少爷,霍姑娘那边不用提醒她一声吗?” 穆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快过年了,这段时间她估计正忙着盘账,忙着见铺子的掌柜。” “属下还是觉得该提醒霍姑娘一声。”离一说完,坎二也点头附和,提醒霍姑娘也好让她心里有个防备。 穆俨却并不想她为这些事烦心。 还是想先查清吴家为什么会再次打探他们姐弟的下落,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再做打算。 想了想,“你们去提醒逐风和踏月一声,她那里我自有打算。” “是。” 逐风踏月得到离一坎二的提醒,提了十二分的精神。现在就是霍念进了书塾,逐风都守在书塾里了,夜里睡觉都睡到了霍念隔壁。 而霍惜原本夜里从来不要人守夜的,踏月交待了夏荷和香草一声后,二人立刻就睡到了霍惜的隔间。踏月夜里也开始为她守夜。 霍惜并不知这些。年关近了,她忙得昏头转向。连踏月禀告说书先生已改好了故事,在茶肆开始说了,她都没顾上去听。对于两个丫头夜里睡她隔间的事,也没察觉出异样。 每天她都拿回好些账本回家看,香草和夏荷也帮着看,主仆三人累了,睡在一个屋里那是常有的事。霍惜也就没发觉这些变化。 而穆俨只隔了一天就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夜里他还亲自去看过那个叫甘媛的。 甘媛见吴氏把她所住的三进院子过户给她了,还拨了好几个下人来侍侯她,便开始过起了富贵人家小姐的日子。 对着宅子内的下人颐指气使,再拿着吴氏给的银子在京城大肆采买,前呼后拥,俨然一个贵妇。 又偶遇了吴有才,得知他是一位京官,宫里还有人,眼睛立刻冒了绿光。 孙泽那个一个月一两银子都挣不来的孬货,连买一匹细棉布都抠抠索索,身上还是穿的麻葛衣,能跟眼前这么富贵的吴大官人比? 甘媛被吴有才的花言巧言哄骗,立刻跟吴有才在宅子里做起了夫妻。 “吴郎,你什么时候禀明了你父母,把我娶进门?” 吴有才对于投怀送抱的美人一向来者不拒,这个甘媛还是小有姿色的,而且侍侯她侍侯得很好,且放得开,不比万香楼那些人差。 摸着她光洁的下巴,哄道:“快了快了,这不是年关近了,家中诸事忙碌,顾不上嘛。不过我已禀明了我父母,等他们略空些,年后择个吉日就抬你进门。” “真的?” “那还假的了。” “可为何要年后?”甘媛想当富贵人家的官夫人,那是一刻都等不得。像国公府的吴氏那样,那才叫富贵。 “我这不是还要派人去松江跟你那夫家讨一纸放妻书吗,不得让你心无挂碍地抬进我家?再说了,如今你一人住这么大的府,又没有正妻压着,可不自在?” 听到吴有才说起她的夫家,甘媛有些不自在。她也知道她是嫁过人的。 这么大的京官,娶她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当正妻,她想也不可能。但她自认有手段,只要把她接进府中,那府中的正妻还不是个摆设? 她还拢不住男人的心? 再说了,吴郎也说他那位正妻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不然,吴郎为何夜夜不回府,窝在她这里? 甘媛想着以后在大宅里呼风唤雨,在京城富贵夫人中穿梭往来,一颗心更是火热。 “吴郎……”娇软地倚了过去。 穆俨见她倚在吴有才怀里,被吴有才哄着,恨不得掏心掏肺,连小时候吃几碗饭,一天上几次茅厕都倒个干净,骂了声蠢货,纵身离开。 眼前的富贵不过是迷人眼的黄梁一梦罢了。想从吴氏那里要一处三进的宅子,千两黄金? 怕不是做梦。 她想要富贵,而吴氏却想要她的命。 穆俨可没想好心去提醒她。 但也知道事已在眉睫,甘氏已把小骗子的奶娘捅出来了,事怕是捂不住了。 霍惜跟各地掌柜连开了几天会议,每天查账看账本,看得她眼睛花。眯了眼睛刚用脖子写了个米字,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前站着一个人影,吓了她好大一跳。 定睛一看,见是穆俨,气得瞪他,捉起桌上的一本账册,就朝他扔了过去。 不知道大半夜的人吓人吓死人啊? 穆俨一把抓在手里,手撑住窗台,跳了进来。 “你,你,你,大半夜,闯入女子香闺,意欲何为?” 穆俨抬眸看了她一眼,老神在在地在内屋寻了张椅子坐下,还自来熟地翻起一个茶杯,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霍惜瞪大了眼睛,这,还当成自己家了? “热的。”穆俨呷了一口,朝她扬了扬手中的茶杯,冲她赞许的点了点头。寒冬凛冽,大半夜的跑一趟,他容易吗。 霍惜朝他翻了个白眼。这大冷的天,屋里当然备的是热茶啊。她的两个丫鬟可是体贴的很。 不过,她的两个丫鬟呢?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夜访 “睡了。”穆俨见她扭头要找丫鬟,头也不抬说了一句。 “睡了?”霍惜有些不明情况。 “我点了她们的睡穴。” 啊?霍惜先是瞪了他一眼,又凑了过来:“真有昏睡穴啊?”一脸好奇。 “你要不要试试?”穆俨闲闲地抬眸看她。 霍惜拼命摇头。她傻了吗,去试。 屋里安静了下来。穆俨翻了翻他方才接到的账本,点头:“今年好像挣得比去年还多。” 霍惜挑眉,那可不。 穆俨见她得意的小模样,嘴角扬了扬,又很快压下。 “怎么这么爱钱呢?” “谁不爱钱!钱能让我有安全感。” 安全感?穆俨头歪了歪,钱少就觉得不安全了? “这些年你也赚了不少了吧。江南富商大贾,有你稳稳一席。听说如今江南商会开会,广丰水都能稳坐第一排了。” 霍惜神情得意:“我容易吗,之前我们广丰水连进内厅参会都不能。还得自带小板凳坐在厅外,不然就站着。”啧啧,有如今的地步,那是一点都不容易。 “是啊。如今谁敢小瞧你们广丰水。” “小瞧广丰水的多了去了。我们在京城不过两间店面罢了。” 如今运河沿线哪个城池没有广丰水的铺子?这丫头,一贯低调,甚好。穆俨低头笑了笑。 这面瘫,是在笑吗? 霍惜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俯身凑过去看……等她凑近,穆俨忽然偏头朝她看来,直直望进她幽黑的眼眸里。 两人离得很近,鼻尖都要撞上。穆俨呼吸变得重了些。 轻轻悠悠,澹澹的,香气袭来。这是世人说的女人香吗? 霍惜被穆俨眼中自己的倒影吓了一跳,跳了开去。耳朵都热了起来,神情不自在:“干嘛离我那么近?” 穆俨平复了一番狂跳的心,装做无意看着账本:“我好端端地坐着,是谁忽然凑了过来?” 霍惜一噎,跳脚:“这是我家,这是我的房间!到底是谁大半夜的翻墙进来!你是采花贼吗?” 话一出口,又觉不妥,忙闭了嘴。 穆俨嘴角牵了牵,是啊,半夜,翻墙入香闺,采的就是你这朵花。见她气息微乱,穆俨心中竟有些窍喜。 见她搓着手,目光闪了闪,起身把窗灵合上。 “你!”孤男寡女,还关窗!霍惜刚想跳脚,穆俨澹澹一句“你奶兄那位继姐,去向吴氏告发你了。”给惊在那里。 “什么?” 见霍惜眼睛瞪大,穆俨想上前安抚,才朝她挪了挪脚,又顿住了。 “她听到了你奶娘和奶兄的谈话,便偷了夫家的钱财,一路上京,打听到国公府,找上了吴氏。向吴氏告密,要了一处三进的宅子,又一千两黄金做为好处。如今被吴氏和吴有才合伙哄骗养在宅子里,还等着吴有才年后把她抬进吴家当官夫人呢。” 蠢货,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霍惜听完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脑子乱得嗡嗡响,一时竟理不清头绪。 定了定神看向穆俨:“你,你说什么,我奶娘,奶兄?吴有才?”还有吴氏? 他是怎么知道的? 霍惜有些不能思考。她从来没跟他说过自己过去的身份,他是怎么知道的?是刚知道的,还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穆俨看着她,见她呆呆的,叹了一口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扶了她到椅子上坐下,触到她的手,低头看了看,十指芊芊,细细嫩嫩的,却冰凉凉的。屋里有火盆,手却冻冰了,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里,让她两手捧着。 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看向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六岁那年,抱着襁褓中的弟弟在林子里奔逃,我正好路过,为你引开了追兵。” “后来新城侯获封,我去道贺,在门口又见到了你,你当时正拉着你舅舅去看热闹,你舅舅在捡喜钱,你却一脸忿恨地盯着英国公看,我心里起了疑窦,查了查,便清楚了这其中的内情。” 霍惜看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竟然那么早。那么早他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还是自己和念儿的恩人?自己还骗他银子,卖秃黄油还把他当肥羊薅。 “你入了霍家的户册,我帮着把他们姐弟二人的年龄改了。如今吴有才在京里查谁家有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只怕是查不出来的。” 霍惜惊坐起,“吴有才在查我们?” 见杯中的热水酒了出来,落到她的手上,她都丝毫不觉,穆俨叹了一口气。 左右看了看,寻了一块帕子递给她:“莫担心,吴有才是查不出来的。不说你们的户籍落到江宁,就是年龄也对不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甘氏把你奶娘捅了出来,你奶娘那边与你时常联系,有迹可寻,吴氏借着国公府的渠道,要查到你头上,不过是早晚的事。” 霍惜起身在屋里转圈。 她让说书先生说的故事,还没传到张辅耳朵里,怎么吴氏就查到他们了? 念儿怎么办?还有这一大家子,要怎么办?吴氏仗着国公府的势,要想对他们下黑手,怕是避无可避。 到时广丰水要怎么办?这么多人还靠广丰水养着。 还有奶娘!对,奶娘呢? “我奶娘呢,他们把我奶娘捉了?” 霍惜手都打起颤来。她奶娘可怜,都被吴氏她们毒哑了,如今还要再遭一次毒手吗?眼眶立刻就红了。 “松江那边什么情况,我尚且不知。不过我如今盯着吴氏和吴府,见他们并没有与什么外人接触。你奶娘应该是安全的。” “吴氏他们没与外人接触,并不代表我奶娘安全啊,他们捉到我奶娘也不一定要把她带到京城处置啊,只在松江逼问呢?”霍惜坐不住了。 担心奶娘和奶兄的安危,一颗心惶惶不安。 “你莫担忧,我已打发人快马往松江去了,我们只盯紧吴氏和吴有才,就会知道松江的情况。你且耐心等一等。” 霍惜这会没法问他为何早知她的身份,却装做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她现在一颗心只担忧在松江的奶娘。恨不得立马飞过去。 可吴氏的人都找上松江了,这会只怕也晚了,只能等穆俨那边的消息。 “你说吴有才在查我们?”想到吴有才,霍惜眼睛眯了眯。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戏台上的故事 年底了,张辅也很忙,忙得脚不沾地。 卫朝的军制是,战时命总兵官调兵出征,战罢兵归卫所,将印归朝。 军队分京军和地方军,中央设五军都督府掌全国的卫所。为中军,前军后军,左军右军,而五军都督府又归兵部统辖。 如今非战时,各军归卫所,张辅不用东征西讨了,但他掌中军都督府一府事务,那大事小事,都等着他裁决。又是年终各衙门盘点要封印的时候,他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有个闲瑕,被一众同僚拉着去了茶馆。 “不是要吃饭喝酒吗,怎的来茶馆了?” 张辅一直在军中,东征西讨,喜欢的是武将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快意生活,这慢条斯理悠哉呷茶,还真不是他的风格。 “哎呀,文弼啊,这什么时候不能吃饭喝酒?偶尔吃吃茶,听听曲,不也是个致趣?” “就是就是。这茶馆啊,要不是我早早预定,还没有雅间定呢。”一同僚附和。 “什么时候茶馆人气都这么旺了?” 张辅一脸惊讶,还要提前好些天预定?“这茶叶莫不是天上下来的?” 一众同僚就笑:“哪有什么天上来的茶叶。不过是茶馆来了一位说书先生,说书的内容惹人追捧罢了。” “什么说书内容,还受人追捧,喝个茶还要预定?” 说书啊,张辅也喜欢听,也好久没听了。但也没到万民追捧的地步吧,什么内容搞得人气这么旺。 “这说书先生也不知从哪弄来的民间志怪,江湖和军队打仗的热血故事,还有宅门争斗的,故事新颖有趣,又带着悬疑,听得大伙欲罢不能。” 张辅有些好奇:“这一天得讲好几个故事呢?” “这说书先生一天讲三场,每场都不同。每一天都有悬念,引得人第二天早早来定位置。” “就是就是,再晚些我们连门都进不来。这说书先生也不知得了什么人指点,那故事大伙都没听过,搞得人心痒痒,每天不来听一场,就怕漏了什么精彩内容。” 一众同僚向张辅科普,很快就引起了张辅的兴趣,不多时,说书先生就上场了。 这第一讲,讲的是豪门争斗的故事。 这一系列的故事已讲了好几天了,每天故事或相同或不同,一天一场,场场有悬念。 今天的故事前因已交待过了,张辅没听过,但也不影响他被故事吸引,替故事中两个被追杀出府的孩子担心。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听的底下的人为两个孩子的命运揪心。 原本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一朝沦落市井,衣食不能裹腹,还要被追杀,真真是太惨了。也不知将来父族会不会把他们认回去,还是让他们继续流落市井。 不多时,说书先生就把今天的故事讲完了。留下的悬念让大伙一颗心犹如猫爪在抓。 铜板银角子纷纷朝台上扔着,扔得一台子都是,也不能让说书先生返场再讲这个故事。 “你们说这两个孩子能被父族认回去不?” 一人摇头:“难。没等认回去,怕是已被仇家察觉,悄不声息地抹去了痕迹。” “我觉得也难。把他们放逐出去,就等于是放弃他们了。越是枝繁叶茂的人家,越不缺子嗣。” “对。而且把两个也孩子认回来,只怕也不什么光彩的事,估计不会认回来,不然一家人被世人指指点点,走在路上连头都抬不起来,子女婚嫁都受影响。” “是啊,就算认回,也只会悄悄的,不过是给些钱财让他们在外头过得舒服些,怕是不会接回府了。” 一众同僚唏嘘不已。 张辅已被一众同僚普及了故事的前因,此时听着同僚们的议论,眉头紧皱,“错了改过来就是了,嫡亲血脉,如何能流落在外?” 世人再指指点点,能有一家骨肉团圆重要?再说了,拨乱反正,知错能改,不也是世人称颂的美德之一?怎会指指点点。 “文弼兄啊,你是忘了故事中说的,家主的老母亲也容不下两个孩子吗,一边是老母亲,一边是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如何选?” “怎么不好选。母亲是血亲,孩子就不是骨肉?都是一家子骨肉,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开的。” 张辅有些庆幸,他母亲是个明大体之人,可不会像故事中的老太太一样,做出不要儿媳儿孙的事。 他母亲不止对他的儿女,对二房三房的其他孙子女,那也是很疼爱的。他觉得这样的故事,不过是戏台上编出来供大众取乐罢了,哪会有这样对亲生骨血赶尽杀绝的事。 张辅正在茶馆跟一众同僚喝茶聊天,霍惜那边也没闲着。 自穆俨提醒她吴有才派人调查他们之后,她一边担忧着奶娘的安危,一边忙着布置。 不能让吴氏顺着广丰水查到霍家。该扫尾的就扫干净。好在当初她想低调,广丰水的房契地契用的都是假名。 吴有才暗中调查的人,也由离一坎二逐风踏月收拾了一顿,要么断手断脚,要么身上有桉底的,都送进了衙门关了起来。 很快吴有才就折损了一批人。 吴氏听说吴有才那边事情进展得不顺利,气得摔烂了好几套茶杯。 “查,再多派些人。我就不信,两个孽种查不来。吴家,国公府这么多人,还查不出两个孽种,全是废物吗?再多派些人手!” 吴有才也没想到只不过想找两个孽种,竟折了这么多人手。难道那两个孽种有什么奇遇,竟有什么人保护吗? “姐,你能不能向姐夫要些人手?我们的人还是有些弱了。” “你傻了吧,这事捂都不及,还想要国公爷的人手。” “可是如今人手折了大半,我手下的人怕是不中用。” “那就拿钱出去找人。有钱还找不到人办事?杀人都有人给你办干净了。找到人,也别带回给我看,直接送他们去见他们的娘。” 吴有才点头应了,又从他姐这里拿了一大笔钱,出门找人办事去了。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捂不住了 霍惜正准备带人去收拾吴有才一顿,李峪护着奶娘到了京城。 “奶娘!” 奶娘一见到她,哭着扑了上来。 拉着她上下打量,哦哦地软了膝盖,霍惜费力地把她拉了起来:“这不是奶娘的错,奶娘不必内疚。都是那甘媛贪图富贵。” 才说完,奶兄伍成业扑通朝她跪下了。 “是我不谨慎,才让她听了去。都是我的错。” 娘说不出话,都是他,非要跟娘念叨,才让那甘媛听了去。如今不仅家没有了,还害得妹妹要被坏人追杀。 霍惜叹了口气,扶起他:“事已发生了,说这些也无用了。好在他们还没查到我和念儿头上。我们还有时间筹谋。” 奶娘紧紧地拉着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霍惜朝她笑笑安抚了两句。 又看向李峪:“峪舅舅,多亏你了。你把伍大有和甘承安置到哪里了?” “我把他们送到湖州庄子上了。本来我也打算把你奶娘和成业送过去的。但想着还是把他们放到眼皮底下更安心。” 霍惜点头,想了想,“那奶娘和奶兄就住到我们宅子里吧。平时别出门,等事情过了再说。” 奶娘哦哦地摇头,伍成业便说道:“要不把我们送到北边吧,我们远远地躲开了,他们也找不到我们。我娘怕连累你。” 霍惜朝他们笑笑,“没事的奶娘,你和奶兄安心呆在京城,跟我们住在一起,这样,我也安心些。你们安置到别处,我还得分心。呆在宅子里,暂时别出门就没人能找到你们。” 安置好奶娘,李峪很担心她姐弟。 “要不,你和念儿也出去躲一躲吧。如今吴氏势大,硬碰硬怕是斗不过他。湖州那边我们熟,你们去那边,我们家也好帮着遮掩。” 霍惜摇头:“去那边也只会连累你们。到时让吴氏盯着你们一家就是我的罪过了。” 见李峪一脸担心,安慰他:“表舅别担心,我心中有数。如今只怕也捂不住了。好在念儿长大了,也懂事了,我在他身边也安排了人。如今吴氏想悄无声息的要了我姐弟的命也不容易。” 见她有成算,李峪稍微去了些担忧。各掌柜都已齐聚京城,便去与各掌柜忙着盘账开会去了。 没两天,去东洋的船也回了,货物已由太仓港运至京城,霍惜也没露头,都由杨福和沉千重去办了。再加上各掌柜都在京城,便带着各掌柜一起盘货卖货。 今年去东洋,只有广丰水和琅光阁两家,货物多了几倍,但人手也足,也不需要霍惜盯着。 听雷沐雨一回京,逐风也没让他俩歇着,让他们隐于暗处,护着霍惜和霍念姐弟,也盯着霍家各处。如此一来,两明两暗,再加上穆俨派来的人,霍惜心中稍安。 很快,穆俨那边得到消息,吴有才重金请了京中一暗阁的势力,已打探到广丰水和霍二淮,也摸到了霍家坝。 霍二淮的娘方氏,抵不住银子的诱惑,把知道的不知道的一股恼都说了。对来人说霍惜绝对不是霍二淮亲生的,至于霍念是不是,她不太确定。 而杨家村那边,对于霍惜的身份,大家有说是亲生的,有说抱养的。但霍念定是杨氏亲生的,因为看过她亲自喂奶的人不少。 如此,好像又对不上了。 吴氏和吴有才秉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已准备命人对霍惜和霍念下手。 穆俨夜里来把消息递给霍惜,见她一脸忿恨,有些心疼。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吴氏和吴有才竟使出声东击西的手段,兵分几路,我的人一时不查,竟漏了一波,让他们打探到你养父母的家乡去了。” 这小骗子,把霍二淮和杨氏视如亲生爹娘,宁愿看着自己出事,都不愿看着他们出事。如今吴氏盯上霍二淮夫妻,她怕是心中担忧了。 “你做的已经很多了,他们舍得出钱,多的是人为他们做事。也是防不胜防。我会叮嘱我爹娘,让他们暂时不要出门。” 奶娘住进宅子后,杨氏和霍二淮已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没想到吴氏的人手已摸到霍家坝和杨家村了。 “就怕吴氏的人捉到霍家的人逼问你们的下落。” 穆俨看了她一眼,“我觉得这事,不好再瞒了,你要不要去见见英国公?我可以把他叫出来,你们父女见一面,好好聊一聊。我觉得英国公不像那种不要亲生骨肉的人。” 霍惜两手紧紧攥了攥。她怨他,恨他,不想见他。 穆俨见状叹了口气,“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你不能一天十二时辰派人盯着霍念。暗阁的人很多,而且京中也不只一个暗阁。一波又一波,无穷尽。” “你让我想想。” 穆俨走后,霍惜在窗前坐了半夜。 次日,杨氏和霍二淮见她顶着一张憔悴睡眠不足的脸,很是心疼。“惜儿,有事别一个人憋着,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霍惜朝他们笑笑,“事情还能控制。爹娘,你们最近可能要在家呆着了,尽量别出门。” 杨氏和霍二淮点头:“爹娘晓得。你放心。爹娘不出去。” 霍惜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们:“对方已查到了霍家坝,奶奶对他们说,我不是爹娘亲生的,至于念儿,她不确定。” “什么!”霍二淮和杨氏惊坐起。 “爹娘别出门了,对方一逼问,怕是很快就找上家来了。爹娘这段时间还是呆在家里。家中我请了人护着,他们闯不进来。你们也看好安安,别让他出门。” 就怕吴氏狗急跳墙,捉了家中的人威胁她和念儿。 杨氏气得不行,瞪向霍二淮:“我们每年给十两银子你娘养老,私下给你爹也塞了不少银子,你娘却半点不护着我们,还跟外人瞎说!” 霍二淮眼里也几乎喷火。他那个娘是没见过钱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 “好在她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里。” “她不知道,你那个大哥,三弟四弟侄子们也不知道吗?” 杨氏朝他吼道:“只要在琼花巷附近问一问,一打听还不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吗?霍玄也在广丰水做事,霍苍也在作坊那边读书,他们也不知道吗?” 杨氏气得不行:“这几年我们大包小包的回去,跟家里说惜儿是小时候身体不好养在外头,念儿也是怕养不活才不带回去的,你娘是耳聋了吗,记不住吗?还跟外人说两个孩子不是亲生的。她是你亲娘吗,不知道乱说话要害死一家人啊!”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见面不相识 杨氏真是恨得很。 她这婆婆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么?就算对两个孩子的身世有怀疑,这事也是能随便对外人说的? 每年那么多养老银养不熟他们吗,还不比外人打发的三瓜两枣! 霍二淮心中也生气。 他这个娘,五六不分,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些年,他也从不把家里的事往外透。没想到他这个娘,被外人一哄,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外人说了。 “我回去找他们!” 杨氏气得不行,也想他回去教训婆婆一顿,便没拦着。但霍惜眼明手快,把他拦住了。 “爹,你这几天还是别出门了吧。如今于事也无补了。再描补更惹人怀疑。” 那年她和念儿上了霍家的户籍,离他们姐弟逃脱也不过几个月功夫。也不知穆俨帮他们改的年龄能不能瞒过吴氏。 这事就像穆俨说的,怕是捂不住了。 “爹,你呆家里,暂时别出门,你和娘把安安看好就行。我让人跟霍玄和霍苍那边也说一声。让他们嘴巴关紧一点。” “好好,那爹就呆家里。你堂哥堂弟是好的,他们不会说一些不该说的。” 杨氏瞪了他一眼,好在杨家村那边她家没人了,村里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稍微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那娘不省心。” 虽说儿媳的说婆母的歪话不好,但杨氏就是忍不住。霍二淮神色讪讪,不过他觉得孩他娘说的对,他那个娘就是有些里外不分。 “惜儿,你和念儿要不要也呆在家里,尽量不出门了?” “爹娘别担心,我会注意的,出门会带着人的。” “惜儿,那你舅舅舅娘那边,会不会也有人盯着?”杨氏担心杨福一家也有人盯上了。 “娘放心吧,我会提醒舅舅的。” 夜里,听雷和沐雨捉到闯入家里的两个毛贼。逼问了一番,知是暗阁的人,为免麻烦,只把人打晕了关了起来。 霍惜看过人之后,吩咐沐雨:“把人看好。咱家不好与暗阁的人对上。以后麻烦不断。还是交给穆少爷处理最好。” “是。”沐雨应完,转身就去寻穆俨的人。穆俨的人守在她家附近,霍惜是知道的,也没多管。 人都摸到家中来了,这么干看着,什么也不做,也挺让人窝火。问逐风和踏月:“你们能悄悄把吴有才捉来吗?不惊动其他人。” “能。”二人点头。飞身而去。 半个时辰后,肥头大脑,喂得肠肥脑满的吴有才,被罩在麻袋里,被逐风和踏月捉了来,冬地一声砸在到霍惜面前。 掀开麻袋,见果真是吴有才,霍惜很是满意。踢了他两腿,出了口气,见人没醒,吩咐逐风把人仍旧罩了回去,明早再做打算。 次日散了早朝,张辅与一众同僚往宫门外走。 穆俨侯在宫门边:“英国公”,朝他拱了拱手。 “是你小子啊,今天不当值?” “我请了一天假。”见张辅与穆俨有话要说,一众同僚纷纷告辞。 见穆俨没挪动脚步,张辅有些意外:“你特地在这里等我的?” 穆俨点头。 “何事?” “英国公,咱们另找个地方再叙。” 张辅看了他一眼,点头。两人开始挪步。 张辅扭头看他,越看越喜欢,“你小子,是不是真的有一位心上人啊,从安南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去寻对方。还是说不想把玉佩还我,才说话搪塞我的?” 若他没有心上人,那最好不过了。这汪肥水,还真舍不得让给别人。 “还没议亲,哪能坏了她的闺誉。”穆俨笑着出声。 “没想到你小子还挺古板。咱们武将人家,跟他们文官不同,喜欢就去追,你不追,别人追去,你不得后悔死?” 穆俨悠悠看了他一眼,“若是英国公的女儿,被别人看上了,那小子天天登门要求见……” “敢!我打断他的狗腿!”张辅厉目瞪圆了。 穆俨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二人一个上了马车一个骑马,往城内走。 到了一处酒楼,穆俨下马,帮着掀了车帘请张辅下马车。 张辅抬头一看,“这大早上的,你就请我吃饭喝酒啊?人家还没开门做生意吧?” “就是没开门做生意,才安静啊。” 张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说?还要避着人? 二人进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包间,门推开,张辅见里面有人,眉头皱了皱,等把人看清,有些惊讶。 霍念的姐姐? 扭头看了穆俨一眼。穆俨朝霍惜点了点头,把门关上。这事他不好在旁边听。英国公万一发起飙来,这等辛秘事,怕是不想别人知道的。 见穆俨没有进来,还没把关上了,张辅眉头拧了拧。没想到霍念这个姐姐,攀上自家还不够,还攀上黔国公家的大少爷了。 霍惜静静地看着他,恍如隔世。 父女二人再见面,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情形。 他手把手教自己读书习字,给自己带外头的吃食,悄咪咪地避着母亲,怕母亲说他,叫自己囡囡,把自己举高高,这些,好像还在昨天…… “你有事找我?”张辅面色澹澹在她对面坐下。 见自己进来,不起身不行礼,只端坐着。能托人把自己请来,必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却半点礼数没有。张辅心中有些不快,但也没多计较。 但脸色不太好就是了。 “我听说,你想收我弟弟当弟子?你收了这个心吧,我不会同意的。” 张辅眉头皱了皱,“你一个女子,怕是不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前程有多重要。你家不过普通百姓家,若有贵人提携,你弟弟将来的仕途只会青云直上。在官场上有资源有人脉是多重要的事,很多人家求都求不来。” 弟子?见过亲爹收儿子当弟子的吗?霍惜嘴角讥讽。 “这事我不会同意,你不用再提。我今日来,并不想与你说这事。而是把一个人还给你。” 霍惜起身,把旁边一个麻袋扯了开来,露出里面吴有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猪头脸。 张辅这才看到旁边有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的……是吴有才?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说不出口 “你把他怎样了?” “死不了。不过是中了些迷烟罢了。” 张辅拧眉看着霍惜,不过起意要收个弟子,不愿意就罢了,犯得着把人捉了,再打一顿吗? “你一个女子,行事这么狠辣吗?” 霍惜忽然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一颗心生疼生疼。 “你心疼了?”嘴角讥讽地看向他。 张辅拧眉。 嗬,“不过一个小妾的兄弟罢了,都算不上张府正经的亲戚,你倒会心疼。” 见张辅张了张口,霍惜忽然扬声:“不是小妾的兄弟吗?吴氏不过一个小妾,拎着一个包袱就上门了,恩将仇报不说,摇身一变还当上主子了,还国公夫人!” 呸!问过我母亲了吗,问过我们了吗!就国公夫人! 张辅忽地愣住了。 这些事她是如何知道的? “你?” 霍惜吼了几句,几欲落下泪来,恨声道:“看好你的小妾,看好吴家和吴有才,若再来骚扰我们,拼着坐牢,我也要砍了他们!” 霍惜满腔愤慨,本有一腔话要说,忽然都说不出口。见着他就惹不住激动,脑子乱乱的,不知从何说起。 吼完拉开门冲了出去。 张辅下意识要追,到了门口,脚步忽然停下,看着她飞快下楼,很快不见了人影。 张辅心里跳了跳,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悲伤,想把她叫住。心底有些莫明的情愫涌了上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何。 扶着门框愣愣地看着已空有一人的楼梯愣神。 穆俨叹了口气,让离一坎二送霍惜回去,自己闪身出来。 “英国公。” 张辅看向穆俨,“你认识她?她为何捉了吴有才?” 穆俨看着他,想起方才霍惜夺门而出,眼泪含在眼眶里的样子,满满的心疼。 “英国公,我听说你家夫人和吴有才满京城找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听说还放出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知英国公听没听说?” “什么!”张辅有些吃惊。找十六岁的女孩,十岁的男孩,这是为何? 还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是为何?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吴家花了好大一笔钱,请动了暗阁包打听。英国公,你简在帝心,但帝心难测,今日生明日死。这是京城,锦衣卫遍布,若传到皇上耳朵里……英国公,这事的严重性,我不说你想必也知道。” 张辅张大了嘴巴。吴氏和吴家花钱请暗阁? 要打听什么?张辅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吴氏和吴家这是要做什么? “你……” “小侄什么都不知道,英国公还是自己查去吧。”穆俨朝张辅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张辅愣神了半晌,走进包间,把门关上。端起桌上一壶茶水,不管凉的热的,整个泼在吴有才脸上。 “谁泼我,谁!” 吴有才被茶水一泼,醒了过来,迷迷湖湖地眨巴几下眼睛,见手脚被捆着,放声大骂。 等人清醒过来,见面前站着的英国公,抖了个机灵,清醒了过来。 “姐夫?姐夫你为什么把我绑了?” 张辅暗骂一声蠢货。在他面前坐下,“听说你在找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还找上了暗阁打听?” 吴有才彻底醒了,脑子拼命转,“没有,没有的事,谁在陷害我!” 见张辅冷着脸看他,眼睛转了转:“姐夫,你别被人骗了,这是有人要挑拨我们的关系,定是有人胡诌,我找人干嘛,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张辅脑子也乱着,穆俨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而且念儿的姐姐都把人捉到了,这还能冤枉他? 定是吴有才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 转念一想,念儿不就是十岁了吗,那念儿的姐姐,难道正好是十六岁?吴有才找十六岁和十岁的孩子做甚? “还不老实交待!” 吴有才看了看四周,见好像是酒楼的包间,包间里只有张辅一人,心定了定。也不知道为何会被绑了送到张辅面前,但张辅是他姐夫啊,能把自己怎样。 立刻就吃惨:“姐夫,好姐夫,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这是谁把事栽到我头上啊,我有一个做国公爷的姐夫,有一个未来要当国公爷的外甥,我在京城横着走都不为过,我犯得着,去做一些不法的事吗,再说我捉人家小孩干嘛,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生。” 张辅在吴有才这里问不出什么,也不能把人捉去拷问,只好把人放了。 等人走后,张辅一个人坐在包间里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把事情缕了一遍:一早刚散朝,穆俨找上他,把他带到酒楼,然后念儿的姐姐对他说了几句话,把吴有才还给了他…… 然后人走了,穆俨出现,说吴家在找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然后吴有才说有人陷害他。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念儿那个姐姐,是怎么知道吴氏当初只拎着一个包袱就进府的? 吴氏是妾室出身,这事京城不少人家知道,但知道吴氏如何进府的,怕是除了他家几个知情的,外面怕是没人知道。 念儿的姐姐是如何知道的? 凝秀?难道是凝秀跟她说的? 凝秀当初是柔儿的陪嫁,吴氏进府的事她当然知道。可是她为什么捉了吴有才?难道吴有才对她和念儿做了什么? 吴有才真的找上了暗阁? 张辅有一种大家都知情,就他蒙在迷雾里的感觉。偏偏他还问不出什么。 穆俨在莫愁湖边追上了霍惜。拉着她坐上一艘游船。 冬日的莫愁湖,冷冷清清,岸边很多树都落了叶,光秃秃的一片衰败之象。 “你,为何没跟英国公说你姐弟二人的身份?” 穆俨见她神情哀伤,恨不得把人搂到怀里,安慰一番,又觉得自己太过孟浪,只得忍着。 霍惜趴在船沿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汪碧水。 半晌,摇头:“我是想说的,但看到他,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我明明是他亲生女儿,还要跟他说,父亲,我是你女儿……” 霍惜终是落了泪。 “你见过这样的吗,父女面对面坐着,却不相识,还要我对他说,你是我爹,我是你女儿……”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以身相许 一滴泪晶莹莹地顺着霍惜白晳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穆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拂去。 二人都愣了。四目相对。 霍惜先偏开头去。穆俨没有,直直地望着她。 霍惜脸有些热。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我从来不知,多年前是你给我解了围。若不然,这会我和念儿……已不知身在何处。” 游船晃晃悠悠,划开湖水,犯起层层涟漪,就像她那颗未得安宁的燥动的心。 “这便算是我救了你吧?” 霍惜看向他,愣愣地点头:“算。” “那,要不要以身相许?”穆俨语气认真。 霍惜眼睛都瞪圆了。这段时间她不能安宁,是产生幻觉了吗?“我也救过你的。”还不止一回,扯平了。 穆俨点头,“我记得。所以,我们要不要互相以身相许?” 哈? 见她眼睛瞪得太圆了,穆俨觉得自己的脸都在烧,伸出大掌朝她脸上盖去。 霍惜一时没反应,眼前一片黑暗。待反应过来,生气地把他的手掌拨下,“你当婚姻是儿戏?” 穆俨摇头:“不啊。我从来不当它是儿戏。愿等一心人,若相合,将满心欢喜。必倾全付身心以对,唯愿与她共赴晨昏,共赏日月星辰。若不喜,情愿孑然一身,无挂无牵。” 霍惜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良久,“那你找到与你相合的人了吧?” 穆俨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无比真挚,当霍惜觉得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时,忽然听他说道:“你莫不是傻了?” 霍惜跳了起来:“你才傻了!” 穆俨偏过头,嘴角浅浅地牵了牵,果真是傻了。 余光见她气呼呼地运气,眼泪也被风吹干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吴氏和吴家那边我会盯着,年底了,你该盘账盘账,该见掌柜见掌柜,我不会让他们来骚扰你。暗阁的人你也不用担心,这是京城,锦衣卫遍布,暗阁只是想赚钱,还不想被人一锅端了。” 看向她,又道:“你且安心。一切有我。” 见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地的模样,霍惜不知道他方才说的是真的,还只是逗她开心。 一颗心,犹如被那风吹皱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轻轻浅浅的犹如羽毛,在她的心弦上拨了拨。 “我知道了。”低头应了一句。 张辅这一天在衙门里,心神不定,频频出错。 但他是中军都督府总督,底下为他跑断腿的人多的是。也用不着他事事操心。他呆坐在椅子上又想起念儿那个姐姐,她吼他,对他一脸的失望,望着他满眼的复杂…… 张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想起她那个眼神,还会受她情绪影响,心里好像有点难过? 张辅说不清。 霍念的姐姐,他与她连说句话都没有,她为何会拿那样复杂的眼神看自己? 她还派人捉了吴有才。京城谁都知道吴家,吴有才是他小舅子,她却满脸不屑,说他不过是一个小妾的兄弟,吴家都不算张家正经的亲戚。 是胆子太大,还是另有缘故?一个普通百姓家,敢对上国公府吗? 吴有才找暗阁,为什么要找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 张谨忽然出现,打断了他的思路。 “禀国公爷,吴有才确实找了暗阁,花了一大笔钱,要打听京城谁家有十六岁女孩和十岁男孩,而且还是建文四年入户册的。” “建文四年入户册的?” “是。” 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暗阁交待,他们还找到了江宁,找到了霍念的老家,据霍念的祖母说,他姐姐是抱养的,而霍念是不是抱养的,她不确定。说霍念姐弟俩回乡的次数不多。” “霍念的姐姐是抱养的?” 张辅有些惊讶。“霍念和他姐姐长得还是很像的啊。这不可能一个抱养一个亲生吧?”难道两个都是抱养的? 张辅愣了愣。两个抱养的孩子,跟吴有才有什么关系?吴家为什么要查他们? 张谨听到两个孩子可能是霍家抱养的,也很惊讶。 “据暗阁的人交待,吴有才还找到松江县去了,又查到一家商号的头上,但据说那家商号背后的主子跟琅光阁有关系,他们便没有动手。” “琅光阁?琅光阁背后的主子是谁?” 张谨摇头,“琅光阁在京城开铺没几年,但背后的主子是谁,谁都不知道,神神秘秘的。琅光阁还做起海贸生意,又运大批粮食去边关跟边军换盐引,做食盐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又舍得银钱打点,好多人想打听它背后的主人,但都一无所获。” 张辅拧了眉,“你是说琅光阁跟霍念的姐姐有关系?吴有才才查她?” 想到吴有才在市舶司,琅光阁在做海贸生意,难道在查贩私的事?可是又关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什么事? 张谨看了张辅一眼,想了想,道:“国公爷,听说事情起因是一个小妇人上门找了夫人,夫人才让吴家去查的。” “一个小妇人去找夫人?什么人?” “属下不知。”张谨不过张家一个家奴,他敢去问国公夫人? 不过,建文四年?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吗? 建文四年,朝野动荡,京城死了好多人,满京城的人几乎都换了个遍。连国公爷的元妻李夫人和大小姐都没了。 嗯?张谨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丝什么,但太快了,他一时又没捉住。 “怎么了?”张辅问他。 张谨再想起,却脑袋空空,摇头。 “这事要不国公爷去问问夫人?若是有什么误会,最好解开了。若是因为老爷想收一个弟子,引起夫人误会老爷要传衣钵什么的,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是这样吗? 为了他收个弟子,就找人打听人家?还满京城的找人?张辅直觉不是。但要他说为什么吴家有这样的动作,他一时又想不明白。 “这事由你和张梁张栋亲自盯着。若有事情及时来报。” “是。”张谨应完,又想起两个儿子还在盯着穆家大少爷那边,又问:“那穆少爷那边还要不要盯着?” “先盯着吴家吧。” “是。”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章 诡辩 吴氏那边,听说吴有才半夜被人从床上捉了,连是谁捉的都不知道,还被人扔到张辅面前,气得又摔烂了一套茶具。 “蠢货!你养那么多护卫是吃干饭的吗?连你半夜被人带走都不知道!” 吴有才神情讪讪。 “他们使了迷烟……” “迷烟迷烟,别人能在院子外就施迷烟吗?连别人半夜入宅都没发觉!”蠢货。 吴有才被连骂半个时辰的蠢货,心里也不是不生气的。只觉得这个姐姐,自从当上了侯夫人,国公夫人,这脾气越发见长。 他生气,可他能反驳吗?他不敢。他,他一家都还要靠着这个姐姐吃香喝辣。 吴氏气得不行,让这个弟弟,让娘家办点事,都这么些天了,半点进展没有,还被国公爷知道了。 “你姐夫那边,你没有说漏嘴吧?” 吴有才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嘴可严了,我怎么可能让姐夫知道。” 他姐夫知道的话,他,他一家,连他姐姐都得不了好。 “姐,姐夫定是会来问你的,你,要不要想想怎么跟姐夫说。” “我还用你教!” 吴氏很是生气,眼看着国公爷就要给解儿请封世子了,却忽然冒出那两个孽种没死的消息。 哪怕在解儿请封之后,那两个孽种出现在面前,也影响不了大局。活的她也能说成死的。毕竟皇上金口玉言,上了金册的册封诰书,谁敢不认。 吴氏恨得差点咬碎了一口后槽牙。把张辅也恨上了,都是他拖延,解儿都十一岁了,又不是两三岁,怕养不活的年纪。拖到现在,迟迟不请封。 “那霍家姐弟到底是不是?” 吴有才有些不确定:“去霍家坝打听过了,他家祖母亲口说女孩不是她家的,但小的,谁都说是亲生的。也去江宁县衙查过户册,他们虽是建文四年上的户册,但是年龄对不上。” 蠢货!吴氏气得直磨牙。 “那满京城就找不到一户符合条件的吗?” “京城家中有十六岁女孩十岁男孩的,有大几百户。现在还没排查完。” 蠢货! “人手不够就加大人手去查。还有,那个周氏,还没找到吗?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连暗阁都找不到人吗!” “怕是被人藏起来了。暗阁在京城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怕被上头盯上。” 吴氏气得胸口疼,两个孽种,一个奶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花了这么多人,派了这么多人手,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蠢货。 “再多花些钱,多派些人去找!” “是。” 吴有才还想说些什么,听下人禀报国公爷回府了,吓得把银票塞到怀里,从下奴走的角门熘了。 张辅刚回府,听说吴有才进府了,眉头皱了皱,大步流星往吴氏的院子里来。 到了院子,见只有吴氏在拿着花剪修花枝,不见吴有才,四下找了找:“吴有才呢?” 吴氏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老爷,他是解儿和碧瑶的亲舅舅,是我的亲弟弟,你老是吴有才吴有才的唤他,让外人听了,像是你不认这个小舅子一样。” 张辅对吴氏娘家没太多热情,吴家又时时想抱住国公爷女婿这根大腿,动不动就找各种理由请这个好女婿去家里吃饭,好让左近四邻看看他家有一个当侯爷,当国公爷的好女婿。 奈何张辅十回也难得去一回。 去了也不过是吃了饭就走了,屁股就没坐热过,让吴氏恨得不行。 张辅要是肯给她做点脸面,她在京城各夫人各贵妇圈中,也不会被人看轻。 最起码在张府,两个妯里和王氏也不敢轻看了她。 奈何张辅像个不解风情的军中武夫。让吴氏咬碎了后槽牙,磨了这许久,他也不开窍。 张辅没把吴氏的话听在耳朵里,只道:“他走了?”见他回来,避着他? “早早就走了。要是知道能碰上你,怕是赶都赶不走,要留下来跟你吃饭喝酒的。你不是不知道他,恨不得嚷嚷得满京城都知道他有一个当国公爷的姐夫。” 张辅眉头皱了皱。 看向吴氏:“我听说,你派他在外头找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这是为何?还找上暗阁?” 吴氏慌了慌神,又很快镇定下来。 “国公爷说的什么话?什么找十六岁的女孩十岁的男孩?我为什么要找他们?若是早些年,我或许还想找一个与解儿年龄相彷的给他当伴读,现在解儿都长大了,我找十岁的男孩做甚。” 吴氏拿着帕子掩着嘴笑:“找十六岁的女孩?这更是好笑。我儿子才十一岁,我找个十六岁这么大的女孩又不能当儿媳妇,难道还能给碧瑶陪嫁当媵妾不成?” “胡说什么!” 张辅喝道。他们这样的人家,是能给女儿陪嫁媵妾的吗? “是是是,妾身说错话了。都是国公爷,这一进门,没头没脑的,说妾身找什么女孩男孩。咱家连着二房三房,未嫁娶的哥儿姐儿好些个,我找男孩女孩干嘛。” 张辅定定地看着她,“真不是你要找的?可是吴有才都被人捉了,扔到我面前来了,怕就不是无中生有了。” 吴氏咬牙暗恨吴有才做事不谨慎。 眼睛转了转,扶着张辅到椅子上坐下。 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老爷,我这弟弟这几年在市舶司仗着国公爷这层关系,很是吃得开,他接触的番人多,那些番人穷乡陋地里来的,哪里见过咱们这等繁华的样子,怕是有些特殊的癖好,而且他们远航的人,最是喜欢神神叨叨的事,没准是找福女福男镇船保平安呢?” “真是这样?” 吴氏歪头:“妾身也不知,但听有才说过一些。那些番人奇奇怪怪,什么要求都有。人家大老远来一趟,有才他们又奉皇上的命,要好好接待他们,怕是替别人办事呢。” 张辅看向吴氏:“你是知道我的,若是让我知道你们瞒着我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必不轻饶。” “是是,老爷放心。我一个国公夫人,男人是国公爷,儿子也是未来的国公爷,我还有什么求的。” “最好是这样。”张辅定定看了她一眼,大步出了厅堂。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逼一逼 张辅对吴氏和吴有才说的,不怎么相信。 但至于他们要干什么,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决定暗地里调查一番。 念儿的姐姐他不熟,但穆俨,张辅觉得他不会无的放失。一个国公府的大少爷,能有什么是别人图的?还是有什么是别人能拿捏的?要跟着别人胡来? 张辅觉得不会。 他总觉得念儿的姐姐,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拿那样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时,张辅觉得呼吸都紧了。有些难过,心里酸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是霍家抱养的吗?那她原本的爹娘呢? 年底了,张辅很忙,但总在有闲隙时想起那双眼睛。 张谨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让张辅有些烦燥。 同样烦燥的还有霍惜。 张辅眼盲心瞎她是知道的,倒没多放在心上。只两天也就散了情绪。但那天游船上穆俨对她说的话,却让她失眠了。 以身相许?真的假的? 他一个国公府的大少爷,都老大的年纪了,没人帮他安排婚事吗?莫不是有点毛病?这大户人家不都十五六岁就相看了? 亲爹不管,不是还有个亲娘在京城吗?怎么就剩下来了,挺优质的一小伙啊。 还说若相合,愿倾全付身心以对。他知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个什么承诺不,就敢瞎咧咧。还骂她傻。 霍惜狠捶了几下枕头,啊啊啊发出几声怪叫。 “姑娘,姑娘,你还好吧?”香草和夏荷听到声音飞快地跑进内室。 霍惜头埋在枕上,嗡声道:“没事。”头也不抬,伸出手朝他们摇了摇。 香草和夏荷一脸担忧,在脚榻下坐下,“姑娘,你是睡不着吗,要不要我们陪你说说话?” 夏荷怕她把自己憋过气去,扯了扯霍惜身上的被子,霍惜正糗着,抓着被子没让她得逞,夏荷扯不动,便罢了。 和香草一样,在脚榻上坐了下来:“姑娘,我娘说,那个张谨好像没再来了。” 霍惜愣了愣,从被子中探出头来:“不是让你娘先呆在作坊里吗,你娘还往外跑。” “我娘没出去,但她使了人在外头看了,好像没看见那个张谨了。” 霍惜点头表示知道了:“还是让你娘暂时别出门了,她有奶娘做伴应该不孤单才是。” “嗯。周奶娘比划的我娘都看得懂呢。我娘喜欢跟她说话。她们俩一起做伴才不孤单呢,在一起就是担心姑娘和少爷。” 香草也附和:“我们大人还没什么,在府里呆着也有事做,做些女工针线活,总能打发时间,就是小少爷,天天在门口扒着门框往外望,直打蔫,奴婢瞧着都不忍心。” 霍惜默了默。 她担心吴家使人捉了家里人,来威胁她和念儿,让家里的人等闲都不要往外走,安安被拘在家里,不能到外头和小伙伴们玩,定是无聊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听说说书先生那边场场暴满,怎的张辅没半点怀疑呢?难道真的要她和念儿上门认亲? 吴有才那边,听吴氏传给他的消息,知姐姐把姐夫湖弄住了,悄悄松了口气。 拿着银子又开始去找人,这次做得更掩蔽。 他外甥能否顺利得封世子,关乎他姐姐,他吴家几代人的命运,半点轻忽不得。 安卓苹果均可。】 吴有才回到甘媛住的宅子。 甘媛正一身光鲜,闭着眼睛靠在榻上,摊着手脚让丫头们捏肩,揉手揉脚。两个丫环一人一边,给她手指放松,正给指甲上着色。 甘媛闭着眼一脸享受。 吴有才目光闪了闪,很是看不上她这副乍富的土包子作派,但现在还不能动她,还要稳着她。抬手挥退了一众丫头。 甘媛见他回来,高兴地猴了上来:“吴郎,你回来了?” 吴有才拿起她的手掌看了看,养了几天,白嫩了不少,在手背上亲了两口,“她们伺侯得可很舒服?” “舒服。吴郎选人选得好。” 被吴有才亲了一口,甘媛心里只觉甜蜜异常。 吴有才经常当着丫头下人的面与她玩闹,从不避着人。让甘媛体会了一种从没有体会过的生活,原来富贵人家夫妻间竟是这样表达爱意的吗? 也是,下人们都是签了身契的,还能对主子的生活指指点点吗?甘媛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富贵日子。 倚到他怀里,二人玩闹了一通,吴有才看着怀里的她:“你那个继母……” “她才不是我什么继母。” “对,对,那个周氏,她故乡是哪里的?还有你弟弟那个爹,家乡又是哪里的?他们在京城可有什么熟人?” 甘媛从他怀中坐起:“你还没找到他们吗?”甘媛有些担心,这万一人没找到,到时候知道她告密,来报复她怎么办? 歪头想了想,“周氏是哪里人我不知道。那个伍大有,好像就是京城附近的,好像是什么合……” “六合?” “对对,就是六合。我记得我祖父母问过他的来历,他说他是京城附近人士,在京城工作过。不过好像他老家没什么人了。他应该不会回故乡吧。” 吴有才也觉得他们要躲,也不会那么傻,躲回故乡去。 但是普通百姓,在外头讨生计困难,去别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一堆刁民地痞为难,所以可能会携家带口地回家乡附近讨生活。 “你再想想,那个伍成业,当初是谁买走他的?” 是谁买走他的,她怎么会知道。 当初娘还在世,娘看他不顺眼,恨不得远远卖了他,一切都是娘经手的。她在娘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出,她哪里知道是谁买的伍成业。 但这话可不能跟吴有才说。不然他觉得自己没用了。 甘媛眼珠子转了转,“是广丰水商号的人买的他。广丰水在平江也有一间铺子,但我们家在平江,他们肯定不会把人留在平江。所以把他带到松江去了。你只要查一查广丰水,就能把人找到了。” 广丰水? 吴有才这些天也查过这间商号,在京城只不过两家铺面,并不起眼。但广丰水跟琅光阁一起合伙做了海贸的生意,怕是有些背景。 “吴郎,你不是宫里有人吗,姐夫还是国公爷,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商号吗?你逼一逼,他们生意做不成了,还能不把人交给你?”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张谨怀疑 霍惜也没想到甘媛会歪打正着。 当初她在平江买下伍成业,为免甘家找上门,确实是到平江县衙给记了档的,用的还是她的真名。 但后来她就让人给消了档了。吴有才想通过伍成业的身契查到她,可查不出来。 但吴有才仗着国公府的关系,确实给广丰水带来了一些麻烦。不过广丰水早有防范,也有穆俨使人盯着,倒也没出什么事。 安卓苹果均可。】 就是霍惜觉得膈应得很。 半夜里便让逐风踏月带着她,到吴有才家里,套着麻袋把他揍了一顿,还剃光了他半个脑袋的头发。 次日一早,下人端水进去要伺候吴有才更衣洗脸,见他顶着半个秃瓢,吓得把盆都摔翻了,水酒了一地。 随后,吴有才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院落。 噼里啪啦摔碟摔杯的动静响了一上午。下人们禁若寒蝉,谁都不敢靠近。 霍惜只要一想到吴有才一起床看见自己顶着半个秃瓢脑袋就想乐。 “姐姐,你在笑什么?” 一大早的,霍念见姐姐起得早,跟他们一起吃早饭,还准备送他出门去学堂,高兴地很。但见姐姐一个人坐着傻乐,又让他一头雾水。 “惜姐姐莫不是昨晚做了什么美梦?才高兴傻了。”穆玠看着霍惜这样,也乐了。 霍惜回神,在两人的脸上揉搓了一把,“是啊,姐姐昨晚上做了一个大大的美梦,可好了。” “惜姐姐,你是捡到金子了吗?”穆玠眼睛亮了。 呃……这孩子,穆家是缺他零花钱了? “对啊,捡了好多金子。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惜姐姐,姐姐都给你买来。” “真的吗?那过几天我们休沐,惜姐姐能不能带我们去内城坐游船?我们想进内城玩,还要在游船上吃饭听曲,还要把安安也带上,他不能出门玩,都无聊了。” “你不怕冷啊。” “不冷,游船上有火盆,我们到时穿厚一点。”拉着霍惜的衣摆摇啊摇,生怕她拒绝。 “行,等你们休沐,我就带你们去坐游船,去听曲。” “哦,太好了!” 穆玠一蹦老高,欢欢喜喜地别了大家,拉着霍念去学堂了。 下晌书塾放学后,一众学子纷纷离了学堂,霍念照旧留下来练武。 他现在的枪法,有逐风等人开小灶,已练得有模有样。 但他那杆玄霜宝枪有些沉,他力道小,拎倒也能拎得起来,但舞不太动那杆枪,现在便一边练力气,一边拿轻一些的长枪来练招式。 练了一段时间,已算入门了。 张辅站在后面边看边点头。这孩子着实是有天赋,这么短的时间,枪法已入门了,不错。 “伯伯!” 霍念见到张辅很高兴,拎着长枪就跑了过来。 赵铎见状,冲张辅拱了拱手,带着其他孩子到另一边练习。 穆玠挺了挺腰背,又抖擞了精神,可不能让英国公看到他不努力。英国公可是经常进宫的,要是传到皇外祖父的耳朵里,连他父亲都要吃挂落。 立刻嘿嗬嘿嗬地耍起拳脚来。 张辅只看了穆玠一眼,就转向霍念:“把你刚才在练的枪法耍给伯伯看看。” “是。” 霍念一听,忙摆开架式,拿起长枪就耍起来。 张辅边看边点头。等他耍完,上前去纠正他的动作,很是耐心,让霍念受益匪浅。 张谨这次跟着国公爷出门,在一边看着国公爷指点霍念。 开始还笑意盈盈地看着,觉得国公爷难得对一个孩子这么耐心。这孩子也真是有福气,能得国公爷亲自指点。 “枪往前刺的时候,手,眼,枪,三点成一线,右手要用力,同时脚要抓地,下盘要稳……” 张谨笑眯眯地看国公爷俯身纠正那孩子的动作,手把手地教他,两人头都要凑到一起了,张谨笑了笑。 笑完心里忽然咯登一下。 两人盯着枪头的神情,模样,怎么那么相似呢? 张谨心里跳了跳,忙定睛去看,这一看,又吓了一跳,两人连脸上细微的表情都几乎一样。 张谨盯着这一大一小,目不转睛。 直到半个时辰后和张辅往外走,都离了书塾了,还频频往回看。 “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谨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又闭了嘴。 “老爷,我是觉得这个霍念,是真的有天赋,老爷慧眼如炬,这孩子培养好了,将来必有一番成就。” 张辅微笑地点头,“这孩子除了有天赋,还难得的是他自己也喜欢学武,还肯刻苦。” 不错。张辅很是满意。不枉他忙里偷闲来指点一回。 张谨心里存了事,也只附和了几句,“老爷,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些事,就不陪老爷回府了。” 张辅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看张辅的马车走远后,张谨快步往琼花巷走。到了织坊,请人帮忙叫凝秀。 凝秀这些天一直在织坊里,都不敢往外走,生怕给姑娘惹了麻烦。奶娘到了之后,呆着无事,就到织坊跟她作伴,一起做事,日子倒也过得舒心。 听说张谨找她,并不想出去。周氏推了推她,哦哦比划。 “好好,你别急,那我去会一会他。我不去见他,他反而更起疑心。”凝秀觉得奶娘说的对,出了门。 见到凝秀,张谨又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想起逼问暗阁的人,霍家坝的人说霍念的姐姐是抱养的话,话在嘴边琢磨几回,才问道:“霍家的姐弟都是霍家抱养的吗?” 凝秀吓了一跳,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慌了慌神,又很快镇定:“你胡说什么,他们姓霍,上了户册,是老爷和太太亲生的血脉。” 张谨跟在张辅身边日久,很擅长察颜观色。凝秀自以为隐藏得好,但张谨已从她脸上细微变化,看出她在强装镇定,心里有了数。 “是亲生的就好。国公爷很喜欢霍念那孩子,一直想收他当弟子的,但被他姐姐拒绝了。普通人家能攀上国公府,那是天大的福份,没想到会拒绝。这怕不是亲生的才这样。你不要多想,我就是觉得可惜,想让你引见一下霍老爷和霍太太。” 凝秀松了一口气:“我们老爷太太都听我们姑娘的。姑娘做主的事,那就是定了,老爷太太也不会多说二话。” “好,我知道了。我就是怕你在新的主家过得不好,若你有什么为难的事,尽可以来找我。如今我在国公爷面前还算得用。” 凝秀点头,谢过了他。 张谨怕多说,引起她反感,也没多寒暄,转身走了。 回府后也没闲着,开始暗中调查起霍二淮和杨氏来。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透露 “少爷,张谨在查霍姑娘的身世。”离一坎二向穆俨禀报。 穆俨现在让人盯着霍家,张谨那边一有动静,离一坎二等人就知道了。 穆俨听完禀报,嘴角牵了牵。 英国公身在山中,被迷雾迷了眼,但他身边的张谨却是个眼明心亮的,这不,瞒着英国公就调查起小骗子姐弟的身世来了。 “张谨调查到哪里了?”穆俨心情很好。 离一禀道:“已去过霍家坝和杨家村了。张谨比吴家那些人聪明,现在开始调查起霍二淮周边的人了。听说已打探到与霍家交好的渔家。” “少爷,我们要不要拦着些?”坎二问道。 “拦?为何要拦。”穆俨转着手里的杯子,眼神愉悦。 小骗子想帮弟弟拿回身份,又矜持,对英国公带着怨恨,不想对他说出自己的身份,这么扭捏着,他看着都着急。 小骗子怕是不想回张家的,但又时刻想着让弟弟回去认祖归宗。还想着她亲爹能自己发现,并把内院料理安静了,再让弟弟回去。 就英国公这样的,怕是她有的等。 霍念这个年纪,回了张家,凭着勋臣嫡子的身份,就可以进国子监读书了,又有英国公护驾,文课武功,人脉关系,都要建立起来,对霍念是件好事。 年纪不大,正是对父亲孺慕的时候,这个时候父子二人正正好培养感情。 小骗子畏手畏尾的,想等那个眼盲心瞎的英国公自己发现,这拖着,万一给吴氏得了先手,虽有他护着,怕也是麻烦不断。 “张谨那里要查,且让他查去,我们还要给他行方便之门。原本和霍家一起停在桃叶渡那里,有一户姓钱的人家,你们帮着张谨找到那户人家。另外……” 穆俨琢磨了一番,“小骗子那个奶娘,不是藏在作坊里吗,想办法让张谨见到她。” 不然,凭张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因由。 只要小骗子不张口,吴氏那边瞒得紧,张谨能知道埋在祖坟里的大小姐还活生生地活在人世?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怕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难道他一个家奴,还能去挖坟? 穆俨嘴角牵了牵。 爷都行及冠之礼了,想爷扮演克妻到何时?爷天天在皇上面前晃,万一皇上来个赐婚,爷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能等。 “对了,张谨怕是没听过市井那个说书,你们也引他去听一听。” 坎二眼睛一亮,这一系列宅门争斗的内容,他听过啊! 每一个故事都惨绝人寰,霍姑娘要是不开商号,还能去写话本呢,指定饿不死。 “少爷,你放心,这事属下一定给你办漂亮了!”坎二拍着胸膛应了。 张谨那边果然被离一坎二引着,找到了在京郊村子生活的钱三多和孙氏一家。 钱三多和孙氏如今家里日子过得好了,两个儿子都娶了妻,有了孙儿孙女,他们两人就在京郊附近买了地,盖了屋,在家里伺候几亩地,含饴弄孙。 张谨的人找到他们,向他们打听霍二淮一家的消息。 因为打听得隐晦,钱又给得足,孙氏一股恼把知道的都说给张谨的人听了。 张谨结合各种消息,已经确认霍惜定是霍家抱养的了。 但霍念是不是霍二淮夫妻亲生的,众说纷纭。 很多人都说是亲生的。毕竟当年杨氏怀孕生子,并亲自喂养霍念,只要是认识的渔家都看见了的。 一个抱养的渔家姑娘,吴氏为什么要她的命呢? 还有霍念。 一个渔家子,跟吴氏八竿子打不着,哪怕国公爷收他当了弟子,也影响不了张解的位置,为什么暗阁的人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张谨左思右想,都没想通。 还有,吴有才又上松江去找什么人呢? 还有那个广丰水,虽低调不引人注意,但张谨已查到这个商号跟霍念那个姐姐干系重大。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要创办一家商号,张谨是不敢信的。 但广丰水又处处有那个叫霍惜的影子。 难道她背后真的是有琅光阁帮忙,还是说琅光阁只是借她的手,把广丰水创办起来的? 但琅光阁和广丰水又和吴氏和吴家有什么关联呢? 吴氏和吴家找两个孩子,也不是才找的,在建文四年,他们就找过。 张谨心中疑窦丛丛。 但心里又好像搅着一团乱麻,让他一时扯不清头绪。 这日听说,现在说书先生风向都变了,城里所有的先生都开始讲宅门争斗的故事,引得男女老少都喜欢听。场场都坐无虚席。 张谨头重脚轻,也想去茶肆松快松快。 寻了一茶肆,掌柜的见是他,连忙清出一个清静的包间给他。 要不怎么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呢。英国公身边得力的人,走到哪,也多的是人巴结。 巧的是今天说的正是霍惜根据自身经历写的故事。 张谨开始还不以为然,把听书当成一个乐子,但听着听着,就沉进去了,心惊肉跳。 说书里说的是,小妾容不下正妻的孩子,趁着正妻生产,一碗药让正妻血崩,又想对外说是死胎,一尸两命,不料被大公子得知了小妾的这个打算,抱着刚产下的妹妹,逃了出去。 霍惜借用的是前朝一个真实的桉例,又结合自己的经历,做了一些改动。 她可不敢直接指向明确地写,那样怕是说书先生都不能把故事讲出来,就被人灭了。 这故事张辅听不出来,但张谨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都没听完,直接就跑了出去。 在店门口等自家马车,就听到楼上一间包间有人议论。 “哎,你说当年咱们回京,在京郊遇上的那个小姑娘,当时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慌不择路地跑,一身狼狈,是不是也是家里有人要他们的命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一人道:“好像是建文六月的事了。太久了,都记不清了。追杀两个孩子算什么,大户人家为了多得家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可不是。我现在都在后悔,当初怎么不好人做到底呢,只帮那小姑娘引开了追兵,也不知她有没有被人捉到,还活着没。” “没能活着,也是她的命。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只怕活着也不容易,时时还要担心被人追杀。” “哎,你说这些富贵人家,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也不怕遭天遣,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张谨听得几乎站不住,马车来时,几乎是软着脚上的马车。 二楼窗户边,看着张谨匆匆离去,离一坎二对视了一眼,笑了笑。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不想 张谨一颗心差点按捺不住跳出来。 他和国公爷不同,国公爷一颗心装着皇上,社稷,装着军中的将士,国公爷平时经常在兵营不着家,遂很体谅家中妇人辛苦。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对家中众人从上到下,都是全付身心地信任。 但张谨不同,他从小看惯听惯了大户人家尔虞我诈,深知后宅争斗一点都不比战场上弱。 他心里突突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重重迷雾,喷薄而出。 张谨没有回府,直接去了张家的庄子。 当年吴氏没有地位,但太夫人王氏还没地位吗?庄子上的人手早已换了好几道。张谨过去,自然是查不出东西来的。 连当年的庄头一家都不在张家了,听说脱了籍,不知去哪了。 查不出什么,张谨又回了府。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次日一早装着不经意,向管家要了府中下人的名册。把名册翻遍了,也看不到当年伺候李夫人的下人。 一个都没有。 不仅李夫人陪嫁进来的没有,连府里当年派到李夫人院子伺候的下人,从嬷嬷到丫环到粗使婆子,一个都没有。 张谨知道事大了。 腿软得站不住。 建文四年,他跟着国公爷,一直呆在燕军的队伍里,为防旧帝的人马反扑,他和国公爷一直守在北平府,守在燕王的封地。 但京中的消息,他们不是没收到。 当年李夫人隔了将近六年又有身孕,国公爷高兴得很,搜罗了一大堆东西,准备拿回去给李夫人。 连小少爷的名字都取好了。是跟着大小姐的字取的。 到现在他还记得,叫“张毓忠。” 可是等到燕王破了京城,登基的消息传到北平的时候,同时也传来李夫人难产,一尸两命的消息,连大小姐都悲伤过度跟着去了。 当年,京城动荡,国公爷到最后都没能回来送李夫人和大小姐一程。 大小姐,要是活着,也快十六岁了。 大小姐,长什么样来着? 张家祖坟里,张谨蹲在李夫人和大小姐的墓前。 一边烧纸,一边盯着大小姐小小的坟茔发呆。 年少夭折的孩子是没有墓碑的,在祠堂里连牌位都不会有,享不到后人的香火。小小的坟茔孤伶伶地,倚在李夫人的旁边。 十年了,张谨都快想不起大小姐长什么模样了。 大小姐,在里面吗? 吴氏没有掌国公府的中馈,自然不知张谨的动作,但一直掌中馈的太夫人王氏却知道了。 把张谨叫了过去。 “听说你跟管家要了下人的花名册?” 张谨心里咯登一下,硬了头皮应是。 王氏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出声:“为何查看下人花名册,你是要找谁?” 太夫人声音清冷,惊得张谨出了一身冷汗。 垂着眸,盯着面前的地砖:“小的两个儿子,已到婚配的年纪,这些年我们父子随着国公爷在军中,也认识不到什么人家,小的就想翻翻下人的花名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是小的自做主张了,还望太夫人恕罪。” 说完跪在地下狠磕了一个头。 王氏静静等他磕完,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的头颅。 “听说,前段时间国公爷训斥了吴氏,说她娘家弟弟在找什么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这事,你可知?” 张谨额上沁出层层细汗,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小心应道:“小的知道。听国公爷说夫人娘家弟弟是要给番人找海神的使者,要拜海神,祈求航行平安的。” “吴家,还在找吗?” “小的不知。年底了,国公爷军中事务繁多,小的都在替国公爷跑腿。” “替国公爷跑什么腿?” “这……” 半晌,王氏挥手:“罢了,我不问就是了。朝廷军务也不是我这后宅妇人能打听的。你且去吧。若是有合适的丫头,我再打发人通知你家的。” “是。多谢太夫人。”张谨又磕了一个头,俯身倒退着出了花厅。 出来后,被冷风一吹,冻得直发抖,连脚趾头都在打着哆嗦。 国公爷,你什么回北平军中啊,快把小的带了去吧。 霍惜那边,也觉得自己拖拖拉拉没个好的办法,看着念儿在她面前做功课,练武功练枪法,只觉得对不住这个弟弟。 “念儿,你想回去找,父亲吗?” 霍念愣了愣,“姐姐,你想吗?”定定地看着霍惜。 霍惜不想骗他,摇了摇头。 “那念儿也不想。姐姐,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有爹有娘,有弟弟,有舅舅舅娘还有囡囡,家里也不缺银子,念儿也能读得起书,这样,不好吗?” 而且母亲也没了。姐姐说,父亲还有别的孩子。念儿不太想回去认亲。他又不认识他。万一他对自己不好呢。 念儿从来没在那个家里生活过,也从没享受过父亲的爱,他对那个家没有感情。他也不知道回去认亲,对他意味着什么。 霍惜默了默。 抚了抚他的头:“可姐姐想念儿回去认亲。念儿不是想当个身份高的人吗?不想被人欺负吗?” 霍念头低了低,无措地对了对手指。 “可爹娘还是爹娘吗?”眼睛里都是惶恐,害怕爹娘不再是爹娘了。 自从得知自己是抱养的,爹娘不是亲的后,霍念对霍二淮和杨氏更黏了。霍惜明白这种感情,生怕失去,只要闲了,眼睛就要四下里找。 见他们还在自己身边,这才安心。 霍二淮和杨氏对他更心疼了,霍二淮现在等闲都不出京城,就算回庄子,也是当天就要赶回来。 霍惜知道念儿在害怕。但不能因为他害怕,就不要回身份了。 隔了两日,董初雪成亲,霍惜带了念儿和穆玠上门道贺。 带上穆玠,一为给董初雪添点脸面,二是穆玠这孩子喜欢凑热闹。 现在琼花巷只要有人办喜事,都会请家里人,也偶尔会请家里几个孩子当喜娃娃,穆玠高兴得很,回回都要去凑热闹。 而张谨那边,为了打消太夫人的怀疑,消停了几天。 这日终于又到霍家蹲着来了,这回还让他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多吃了两碗 周氏哑了? 她怎么会哑了?张谨大吃一惊。 而且她怎么会在霍家? 张谨一颗心跳得厉害,差点蹦出来。他虽然心有疑窦,但要说霍家姐弟跟张家有什么关系,也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他觉得自己想的还很荒唐。 直到他见到了周氏,大小姐的奶娘。而且她还哑了。 张谨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董初雪出嫁,有皇太孙府的长史保媒,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宾朋满座。 董初雪的祖父,大伯,父亲,能借董初雪的婚事,搭上皇太孙府,能与一众同僚亲亲密密地推杯换盏,志得意满,笑得脸都快僵了。 而董初雪的庶母盛氏,看着一抬抬的嫁妆抬了出去,婚事还办得喜庆热闹,让来庆贺的京中贵妇知道原来二房还有这么一位元妻的长女在,这些年都不曾出现在人前,看向她的目光,那是相当不加掩饰的鄙夷。 让盛氏咬碎了后槽牙。 “姐姐,真可惜邵爷爷邵奶奶没有看到。要是看到,他们一定高兴坏了。”霍念悄悄地跟霍惜咬耳朵。 “那你就把这喜庆的场景写给外祖父母,让他们跟邵爷爷好好说道说道。” “好。等回去我就去写!” 霍惜想着前几日收到的外祖父的信,信中说南瓜已获得丰产,附近很多村民及流放地的人都纷纷来向他要种子。 霍惜心里很是安慰。 等上庸南瓜和其他种子得到丰产,渐成规模,她就可以帮外祖一家筹谋了。 霍惜还在董家参加婚宴,丝毫不知张谨已看到了奶娘,迷雾快被他拨开。 张谨没有惊动凝秀和周氏,悄悄地遁了。 他心惊肉跳,满心满眼的不敢置信。 想着吴家还去松江寻人,也马不停蹄,拿着英国公的名帖就找上了暗阁,又连夜派了大儿子张梁去了松江。 同时又派小儿子张栋去查原庄头,及原来庄子的奴从下落。 穆俨得知消息,高兴地饭都多吃了两碗。 张谨,嗯,不错。能处。 “让我们的人也帮着一起找。那个庄子除了庄头一家,奴从下人只怕也不少。还有附近的村民,也去找找看。” 当年小骗子的母亲,在庄子上住了半年,挺着个大肚子,就不信周围没人知道。 当年霍念那小子明明都出生了,瞒天过海,说他死在腹中? 难道王氏和吴氏能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杀了,毒哑了? 就没一个漏网的? “增派我们的人手,查一查当年的稳婆,庄子上的奴从,附近的村人,还有与庄子来往的人。或者,有没有大夫,还有,当年伺候李夫人的丫鬟,甚至当年给李夫人收敛的下人。” “是。属下这就派人查去。” 离一坎二点头应了,很快闪身出去安排。 英国公,要是知道他还有两个这么大的儿女活在人世,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穆俨嘴角含笑,摸了摸胸口的玉佩,英国公前两天还找他喝酒,醉翁之意那是在酒吗? 安卓苹果均可。】 以为他看不出来? 直接被他婉拒了,把英国公气得面红脖子粗。他想起来心情就愉悦得很。 “来人,看看有没有什么果子,再送些来。” 程氏听下人说,儿子今天连吃了两碗饭,还让茶水房送了一轮果子去吃,很是疑惑。她儿子从小就不重口腹之欲,今天胃口大开? 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难道,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一想到儿子都快二十一了,还没个着落,程氏就着急上火。问儿子,还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她。 今天儿子心情这么好? 难道,真是有心爱的姑娘了?程氏喜上心头,立刻拉上刘嬷嬷进去挑选给儿媳下聘的首饰去了。 董初雪成亲回门的次日,带着夫婿,及小姑子小叔子上霍家做客来了。 霍家前一天收了她的拜帖,早早做了迎客的准备。 霍惜没想到她会带着全家上门来做客,一家人到门口相迎。秦怀妤也抱着囡囡过来帮忙待客。 霍二淮和杨氏虽然过了几年的富贵日子,但是面对当官的,还是不自觉会发憷。 董初雪的男人管敏之,在金吾右卫,从七品。 但他没有半点架子,为人很是和气,在霍二淮和杨氏面前执小辈礼,还很会说话,和霍二淮和杨氏聊得很是融洽,让听他说话的人如沐春风。 董初雪望着夫婿都舍不得挪开眼,见霍惜笑咪咪地看她,也不觉得难为情,拉着霍惜的手:“多亏妹妹帮忙。” 朝管敏之那边又看了一眼:“我很庆幸嫁给他。他为人很是和气,没有武人的暴脾气,待我极好,温声细语的……” “幸福吗?”霍惜微笑地看着她。 董初雪点头:“嗯,”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意。 “小姑子小叔子也听话懂事,处处以我这个嫂子为主,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要跟我娘一样,在熬日子了,没想到……” “没想到柳暗花明吗?”霍惜很是为她高兴。 董初雪拉着霍惜的手连连点头。 若不是眼前这个妹妹,她怕是还要在盛氏手下受磋磨,然后被她嫁到不堪的婆家继续受磋磨。 董初雪与霍惜说着她的新婚生活,说着她的夫婿,她的婆家。 还说庄头一家,也被她祖父赶了出去,从她手里抢走的衣裳首饰也都还了回来,董初雪说到这些,脸上就没止过笑。 霍惜听着便放了心。 “这次来,我是想把侍画托付给你的。” “啊?”这是怎么说的。 “你身边那个踏月,还没订亲吧?” 啊?侍画看上了踏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见霍惜一脸错愕,董初雪还有些难为情,“你让踏月来给我们传信,替我给外祖父寄信,都是侍画跟踏月接洽的,也不知怎的,她就看上人家了。” 董初雪捂着嘴笑了笑:“不是我夸,我这丫头真是个极好的,这些年跟着我和我娘,呆在家庙,又呆在庄子里,从不叫苦叫累,不离不弃,若不是她护着,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没想到董初雪来拜访,竟是为了侍画吗?霍惜拿眼去看侍画,踏月跟侍画吗?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拨云 霍惜把踏月叫了来。 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她虽是主子,但也不想弄一堆怨侣出来。 踏月进来的时候,侍画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帕子都拽破了。 “管夫人想把侍画托付给你,你可愿意?”霍惜问他。 踏月愣了愣,扭头看了侍画一眼。 侍画这丫头也是胆子大的,直直地回望他。心里不安地很,怕被他拒绝,但此时也没有退缩,没有难为情,目光盯着他不放。 霍惜倒是挺欣赏她的。懂得为自己的幸福去争取,挺好的。 踏月看了她一眼,对着霍惜点头,“属下愿意。任凭姑娘做主。” 董初雪大大松了口气,侍画也悄悄舒了口气。 踏月说完后,就转身出去了。侍画咬了咬牙,也跟了出去。 霍惜微笑地看着,转身对着董初雪:“你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得用的,为何要急着把侍画打发走?” 董初雪微笑道:“这些年侍画跟我相依为命,就跟我的姐妹一样,她比我还大两岁。都是因为我,才耽搁了。如今我嫁入管家,不像之前在娘家束手束脚,我想请什么样的下人,都可以让牙人找了来,不缺伺侯的。” “如此便好。” 董初雪一家在霍家坐了一上午,还在霍家吃了午饭。 她的小姑子很喜欢女工作坊,问霍惜她能不能经常过来玩,霍惜点头应了,说想来就来,随时欢迎。 而董初雪的小叔子,十来岁的年纪,正在书院上学,功课很好。管敏之得知秦昌之与霍家的关系,又为他弟弟求了,平时能否上门讨教学问? 霍惜想着若只是讨教学问,秦昌之应该不会拒绝,便替他应了。 董初雪一家很是高兴,收获满满地回去了。从此,两家倒是经常走动。 人走后,霍惜招来踏月。 “你的婚事,是个什么章程,你自己决定,到时与侍画商量好了,禀报于我,到时我们来替你办了。” “多谢姑娘。等过完年吧,天气暖和一点了,到时再办。” “也好。你们当初是做为东洋回来的人入我霍家的,存了档在衙门,成了亲想如何安排?” “姑娘,我和侍画商量过了,我们成亲,还是会留在姑娘身边。侍画到时候就侍侯姑娘。” 安卓苹果均可。】 霍惜有些意外:“侍画不想脱籍?” “我们都不想。包括逐风,我们四人,都想呆在姑娘身边。” 霍惜很感动:“好,那就留在我身边吧。多谢你们的信任。” “姑娘快别这么说,若不是姑娘,我们如今还在山上当流民,是姑娘让我们见到了阳光。” 霍惜朝他笑笑,她就喜欢这样知恩图报的人。如今,她也离不得他们四人。 隔了两天,逐风也来求娶香草。 见他二人像是商量好的样子,你情我愿的,霍惜高兴的很,有什么不同意的。 大手一挥,便让马嬷嬷和杨氏去操办他们几个的婚事。等过完年,择个吉日就一起办了。 而沐雨听风夏荷几人,倒是没什么动静,他们自己也不急,霍惜便没多管。 杨氏听说他们都内部解决了,很是高兴。 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成了亲,还在自家,真是太好不过了。相处了这么久,早把他们当成一家人了。也舍不得分开。 没几天,霍念的书塾放了寒假,穆玠当天在霍家吃完晚饭,依依不舍地被穆俨接了回去。 穆俨怕被英国公盯着,好久没上门了。 杨氏看着他,眼神灼热。 但也知道他身份贵重,不敢奢望。这是一个多好的女婿人选啊。长得俊,自己也有本事,又是个有担当的,妥妥的最佳女婿人选。 好想把人留在自家啊。但是开不了口。 和霍二淮一起,眼神挚热地看着他。 自上回在游船上拨乱了她的心,霍惜也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气结在心。 把她的心拨乱了,他倒是跟不认识一样了。 说过的话就像大风刮过一样,睡醒了,像是不记得一样。 就很生气。 算了,当没看见没听到,也没搭理他。与穆玠说了几句,带着念儿和安安与他告别。 然后穆府的马车动了。走了。 人真的走了? 那家伙看都不看她一眼!真当说过的话是大风刮过啊?霍惜盯着他的马车,半晌没回神。 “哥哥,你在笑什么?” 见哥哥悄悄地掀了车帘也不知在看什么,穆玠觉得有一段时间没见,哥哥都变得奇怪了。哥哥变得,都不像哥哥了。 “哥哥在笑一只呆头鹅。” “呆头鹅?哪呢哪呢,玠儿也要看!” “早走了,这么冷的天,她哪会呆在那里挨冻,可不真成呆头鹅了吗?” “哼,那哥哥方才怎么不叫玠儿去看?”穆玠一脸控诉地拿眼睛瞟他。 见哥哥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也不生气了,又猴了过去:“哥哥,听说大鹅还能看家呢,要不我们也养几只吧?” 呃…… “那家里那些护卫没了工作,要是辞了他们,他们就没养家的银子了。” “啊,这样吗?那还是不养了吧。” “乖。” 穆俨安抚穆玠,从晃动的车帘里往外看去,见那只呆头鹅早已不在原地,嘴角又牵了牵。 没两天,办完年货,一家人便开始准备过年的事来。 今年因为吴氏的人还在找他们,霍二淮和杨氏便决定不回庄子上了。 杨氏生气婆母方氏嘴上没把门,还决定不回霍家坝了。霍二淮也生气不想回。但又想着还是要回去跟他爹说一声,让他盯着他娘一些。 但他这次不准备带谁回去了,就打算一个人去。 而张谨那边,两个儿子也都赶在年前回来了。 张梁已经在松江查明了,周氏确实在广丰水织坊里作事,还当着管事。吴家也确实是去找她的,还把她家砸了个稀巴烂。 而张栋那边也在穆俨的帮助下,找到了原来的庄头。 除夕夜,京城火树银花,各府各院张灯结彩,除旧迎新。鞭炮声此起彼伏。 英国公府,张解及几个堂兄弟正在院子里点炮仗玩,不时就炸一下,张辅不时要斥一声调皮,笑咪咪地看着他们玩。 张谨看着一家子和乐的样子,想起流落市井的大少姐,和连族谱都没上过的少爷,一颗心疼得厉害。 扑通一声跪在了张辅面前。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见日 “这是怎么了,还没到子时,就来讨赏银了?” 张辅见心腹张谨,扑通在自己面前跪下,笑着调侃道。 张府往年,主子和下人都一起守岁,过了子时,新年尹始,下人仆从就会向主子们拜年,主子们便会派发赏银,讨个吉利。 这会离子时还早着呢,这么早来讨赏? “老爷……” 千言万语,张谨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太夫人给张梁张栋说的人选,你们夫妻不满意?没事,待我去跟太夫人说就是。” 张谨只摇头,半晌,更咽道:“老爷,你还记得大小姐吗?” 张辅愣了愣,囡囡? “我如何不记得。囡囡从小活泼好动,在府里被拘着性子,到了她外祖家,跟她那几个表兄弟姐妹,就爬树攀墙,恨不得把她外祖家拆了。” 张辅想起大女儿,嘴角含笑,带着一丝怀念。 “老爷,大小姐她,她还活着。” “什么?” 张辅以为出现幻听了。 抬头看了看夜色,除夕夜,云遮月,半点月辉都看不见,只满室满院的灯火。 “你说什么?” 张谨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又说道:“老爷,大小姐还活着。而且,李夫人还给老爷生了个少爷,他们都还活着。” 张辅张大了嘴巴,呆愣住了,满脸不敢置信。 半晌,身子晃了晃。又问了一遍。 直到人站得僵了,转身,“你跟我来!” 张谨忙起身,跟着张辅往书房走。 张解放完了几个炮仗,见父亲不再看着他了,还走了,不满地都起嘴。把手里的炮仗一扔,跑进了厅堂。 “怎么不玩了?”见他跑来,王氏笑着问他。 张解猴进王氏怀里,都嚷道:“父亲跑了。” 王氏不由失笑,“是你和几个堂兄弟要玩,还是你和你父亲玩?你父亲都多大的人了,还玩炮仗。”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吴氏往外探了探头,“你父亲去哪了?”怎的不跟大伙一起守夜了。 张解没回。 王氏哄了他几句,“走走,理你父亲做甚,陪祖母玩叶子牌,赢的都归你,输的全归祖母。” “祖母,我也要玩!” “我也要陪祖母玩。” 张碧瑶等人一听,纷纷围了过来要玩。 “好好,今天祖母陪你们一起玩,输的都归祖母。”王氏乐得看一家子儿孙绕膝,乐呵呵地叫丫环铺陈。 书房里,张辅一脸严肃:“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什么?” “老爷,小的知道。小的原也是不敢相信的,还亲自去调查了的,这才知道,原来李夫人的两个孩子,如今都流落市井。老爷,他们是你嫡嫡亲的血脉啊。” 张辅有些站立不稳,跌坐在椅子上,“你,你如实说来。” “是……” 张谨娓娓道来…… “……小的听完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再结合吴家派人去找十六岁的女孩和十岁的男孩,小的心生疑窦,也暗中调查……直到小的见到了大小姐的奶娘,她如今就被大小姐藏在霍家,她还哑了……” 张谨手都抖了起来。 哑了?好好一个人,为何会忽然哑了? “小的又四下打听庄子原来庄头和下人的下落……但人都被发卖了,连个痕迹都没有,连原来伺候李夫人的丫头婆子一个都不落,都找不到下落……” 张辅直到这会,脑子里有些什么东西,才清淅了起来。 柔儿没了,伺候过她的下人,一个都不见了。 开始时,他问过的,但母亲说,留着人,怕引他睹旧人伤感,便把她们重新安置了,有些便放了奴籍了。 他以为这算是对伺候过柔儿的人的最好回报,没想到,她们都被远远发卖了,不见了吗? “好在,附近还有村人是知道李夫人产下少爷的。据说当时李夫人生产,夫人的丫鬟半夜还去村子请过产婆……后来府里没有给少爷请奶娘,夫人的丫鬟还向村妇借过奶。老爷,原来少爷是生下来了的,没有胎死腹中……” 安卓苹果均可。】 张辅脑袋嗡嗡响。 他的儿子,他和柔儿的儿子,是生下来了的? 还有她的囡囡,竟还活着吗? 一时之间,不知梦是幻。张辅愣愣地看着张谨,他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的是人话吗? 莫不是他在梦中? 张谨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兀自说着:“建文四年,吴家就暗地里找过大小姐和少爷,但那会两个孩子藏得深,被渔家藏在船上,连京城都没入,也就没查到下落……” 张辅眼神明明灭灭,他想信张谨所说的,但又不敢信。 一颗心犹如飘在空中,起起伏伏,飘飘荡荡,没个着落。 张谨抬头,见张辅呆愣愣地,有些心疼。 “老爷,他们是李夫人亲生的骨肉啊,这些年,两个孩子在外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们是我们国公府尊贵的大小姐和元妻嫡长子啊,现在只能在外头讨生计……” 张谨想起那么和气,对下人永远笑眯眯地的李夫人…… 想着她离世后,她亲生的两个孩子,流落市井,吃一餐饭穿一件衣裳,还要自己辛苦去挣,一颗心疼得厉害。 张辅不仅手,连脚都打起颤来。 寻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说,有个松江来的小妇人……” 他还是不敢信。 “是,就是她听到奶娘周氏和她儿子的谈话,才跑来向夫人告密,吴家这才派人去查……” “你,去,把她悄悄带来。” “是。” 张谨正要起身,张辅又喊住了他:“不,不用了。我和你出去一趟。” 张辅和张谨从角门偷摸出了府。 两人站在甘媛住的小院外墙外,隐在夜色里。 “老爷,人带来了。” 张梁张栋两兄弟,从内宅悄悄把甘媛捉了出来。 今夜是除夕,吴有才再是荒唐,也是要回家过年的。院里的人都是吴氏安插的人手,这样的日子,守卫和丫鬟都忙着过年,也不耐烦伺候甘媛,人很容易就被带出来了。 “老爷?”见张辅呆愣着,张谨轻轻捅了捅他。 张辅回神,给张梁张栋示意,兄弟二人给甘媛解了哑穴。 “你们是谁?为什么捉我?我男人可是朝廷大官,小心他治你们的罪!”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她恼了 冬夜寒凉,甘媛被人从温暖的屋里捉了出来,连件外衣都没披,冻得她直打哆嗦。 抱臂冲着张辅等人叫嚣着,要让吴有才治他们的罪。 张辅眉头皱了皱,吴有才算什么大官,四书五经看完了没,就大官? 这些年,仗着他的势在外头横行,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想着无伤大雅,而且勋臣有点瑕疵,对皇上来说,用着更放心,也就没多管。 但若吴有才动到了他的人,他的孩子…… 他绝不轻饶。 朝张谨使了个眼色。 张谨便朝甘媛膝盖窝处踹了踹,令她跪到张辅面前,“我家老爷问话,需如实回答。” 甘媛左右望了望,她不认识英国公,但对方听她报吴有才的名字,半点反应也没有,形势比人强,甘媛立刻屈服了。 等她交待完,张谨往她嘴里弹了一粒丸药,“半月后,解药我会给你送来。若你把今日之日透露出去,就等着肠穿肚烂而亡吧。” 甘媛本来还想等见到吴有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的。听对方这么一说,腿立刻软了,点头如捣蒜。 如今的富贵日子,使奴唤婢,高床软枕,她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还没享受够,如何能忍受肠穿肚烂而死。 连连保证。张谨便让两个儿子把她送了进去。 转身看见张辅贴着墙直往下滑,大惊失色:“老爷!”急忙冲过去搀住。 “老爷?” 张辅腿软地站不住,半个身子靠在张谨身上。 虎目含泪:“这么多年,柔儿从不往我梦中来,我年年给她烧纸,跟她絮絮叨叨,她就是不来看我……却原来,是恼了我……” “老爷……” “她定是恼了我,我连她的两个孩子都护不住……我的囡囡,我的儿,我甚至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他的存在,我这是什么父亲……” 张辅滑坐到地上。 全身的力气像被人卸了个干净。 张谨一时拉他不住,只能陪着他蹲坐着。 张辅埋头呜咽几声,惹得张谨都跟着落了泪。 “张谨,你是不是骗我的,是骗我的吧?” 张辅虎目含泪,望着张谨,他没法接受这样的事。他堂堂一个国公爷,竟连两个孩子都护不住,让他们流落市井。 张谨也希望这一切是假的。 “老爷,你还记得少爷写的那本游记吗?他们姐弟为何要万里迢迢跑川蜀那地方去?到现在,小的才明白,两个孩子是跑去看李大人的啊,跑去看他们外祖父母的啊。” 张辅愣了愣,埋头,又落了泪。 “这些年,老爷你给上庸那边写的书信,寄的东西,李大人从来没给老爷回过信,现在想来,要么是家里瞒了,要么就是李大人对老爷有怨,根本不想回信。” “岳父是知情的吗?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瞒了我?” 张谨心里也不是滋味。 “若大小姐和少爷跟那边有联系,李大人定是知情的。” 李大人为何要瞒着老爷,这么信不过老爷吗?还是担心小姐和少爷?张谨心里有些难受,不知是为大小姐和少爷,还是心疼老爷。 等张梁张栋回来,父子三人把张辅搀起。 “庄子的庄头和遣散的下人,继续找。”张辅吩咐。 “是。” “再派人去上庸……” “老爷,我亲自去。”张梁请缨。 张辅点头:“多带些人去。” “是。” 几人往巷子外走着,被冷风一吹,张辅又打了个寒颤,但脑袋越发清醒了。 吩咐驾车的张梁张栋:“去琼花巷。”“是。” 琼花巷霍宅,霍惜与一家人也在守岁。 杨福一家,连同秦家祖孙都在霍家里一起过年。杨福的女儿囡囡,如今已半岁,正是好玩的时候,被众人轮着抱,也不哭,拿大眼睛一个一个地瞅,像在认人。 霍念和安安,带着冬生,初一,有庆,虎子和娄青瑶女儿娄瑞珠,几人在院里玩炮仗。 娄青瑶女儿原来只囡囡囡囡的叫,后杨福的女儿出生,有了更小的囡囡,霍惜就帮着改名叫瑞珠。 今年没有回庄子过年,但好在霍家院子也不小,足够几个孩子玩得开了。 原本怕囡囡害怕,几个孩子都不敢放炮仗。 哪想到,小丫头胆子大的很,一听外头炮仗响,还歪着头去听,几个孩子见状,便在院里放炮仗试探她的反应,没想到这丫头竟高兴地手舞足蹈。 于是院里此起彼伏,不断响起炮仗声。 “这孩子莫不是生错了性别,瞧这胆子大的很。这小身子还往外歪,莫不是还想和几个哥哥去放炮仗?” 杨福颠着手里的小丫头,在门槛边来回试探。 见爹真的往厅里走,小丫头嘴巴一瘪,哇地哭出声来。 厅堂里的大伙顿时哈哈大笑。 秦怀妤嗔怪地瞪了杨福一眼,想上前抱女儿,哪想到杨氏手更快:“来姑姑抱,咱不跟你爹玩了,你爹坏。咱们可是漂漂亮亮的小丫头呢,是不是啊。” 】 抱着她坐回炕上,暖暖和和的,拿着一堆玩具哄她,小丫头立刻忘了要往外跑了,坐在杨氏身前,拔拉着身前的玩偶。 见邹阿爷阿奶眼热地盯着小囡囡看,凝秀就笑着说道:“您老也别眼馋着,明年你们就娶孙媳了,快的话,年底也能抱上小曾孙了。” “那可好,我可盼着呢。”邹阿奶乐呵呵地看了孙子一眼,把邹胜看得面红耳热。 大家见此又哈哈大笑。 邹胜定了明年四月娶郁芽,两家知根知底,邹阿爷阿奶都很满意。 孙子如今靠着霍家也挣了不少,也在琼花巷附近买了宅子,但他们老两口还是喜欢来霍家,跟大伙一起热热闹闹的。 霍惜看着一屋子热热闹闹的,只觉心中欢喜。往凝秀那边看了一眼,见她面上带笑,悄悄松了口气。 今年去南洋的船没有回来,祝忠全路上是否顺利,霍惜也不知道。 她母亲身边的人如今只剩奶娘和凝秀了,要是祝忠全有了什么事,霍惜心里也不好受。 霍家炮仗声此起彼伏,张辅下了马车,站在门口,侧耳听着,心中复杂难辩。 82中文网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混沌 那两个孩子…… 是他的骨肉。竟是他的骨肉。 张辅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的囡囡,明天就十六了,而他才陪她过了六个生辰……他以为她不在了,去陪她母亲了。 而他的儿子……他从来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儿子。他和柔儿的儿子。 当年听到柔儿难产而亡,他难过了许久。遗憾不知是女儿还是儿子。未想,柔儿给他留了个儿子。 而他丝毫未知。 而这个儿子,他早早就遇见了,却没认出来。 张辅想着霍念那双眼睛,想着初时见到他,被他吸引。觉得他面善,让人教他,又时不时去看他…… 原来真的冥冥中有血脉吸引啊,柔儿牵引着他与儿子相遇,可他竟然没能认出来。 张辅一手扶在霍家的门框上,低头闭了闭眼。门框被寒风吹得如冰一般,让张辅全身都打着冷颤。 冷到了心里。 良久,他转身朝马车走去。 “老爷?我们不敲门吗?” 张辅摇头,他现在乱得很,没脸去见两个孩子。 张谨望了望霍家的门扉,叹了口气,给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马车又笃笃离开。 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去。 张府里,吴氏不住往外看,“国公爷这是去哪了?人影都不见了。” 在大厅里扫了一眼,王氏柳氏都在厅堂里,国公爷不可能往她们院子里去。再说,正月里,国公爷一向不往妾室的屋里去。吴氏冷冷地扫了王氏柳氏一眼。 王氏畏惧地缩了缩,柳氏只当看不见,和二房三房的妾室吃着瓜果喝茶说笑。 吴氏哼了声,招来下人:“去看看国公爷去哪了,这都快子时了,还要他主持大局。” 下人应声而去。 太夫人抬眼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不作声,埋头跟几个孙子女玩着叶子牌。 几个小的早就睡眼朦胧,歪在自家娘或奶娘身上东倒西歪了,但太夫人和国公爷不发话,一家人都还在厅堂里守着。 子时一过,新年尹始,全家人都要往祠堂给祖宗上香,才各回各屋睡觉。 再困,方才就找地方歪了去了,到子时大家还是会重新聚在大厅。 不多时,下人禀报,国公爷不在府里。 吴氏愣了愣。除夕夜国公爷不在府里?能有什么事?衙门都封印了。 太夫人也惊动了。拿眼在屋里扫了一眼,见到张谨的妻子安氏,“你家里那位也不在?” 安氏忙回道:“奴婢不知。” “你去看看。” “是。” 不多时,安氏来回禀,“奴婢家里那位,也不在。”两个儿子也不在。安氏有些纳闷。但她没有把两个儿子不在的话说出口。 太夫人眉头皱了皱。 吴氏听说国公爷真的不在,心里跳了跳。这大年夜的,国公爷竟不在府里。往年没有这样的情况啊,而且不跟大伙说一声,悄悄出了府? 难道…… 国公爷在外头养了小的! 吴氏坐直了身子。扫了王氏和柳氏一眼,两个姨娘如今风华不在,笑起来脸上添了皱纹,难道国公爷真的瞒了她,在外头养了小的? 吴氏坐不住了,正想让人出去看看,张辅回了。 一副被抽了三魂七魄的样子。 对于太夫人和吴氏的询问,张辅并不想多说,敷衍了几句。子时一过,便领着一家人去祠堂上了香,然后便回了院子。连给下人发赏,都没主持。 吴氏跟到张辅的院落,守门的下人却拦住了她,说国公爷没有吩咐,拦着不让进。 把吴氏气得直咬牙。恨恨地瞪了两个下人一眼,大步转身离去。 阖府谁像她一样,国公爷一个院子,她一个院子?外头也不多见。吴氏心中忿恨,多年抗争,张辅也不为所动。 另一边,太夫人却是把张谨叫了去问话。 “你,把国公爷领去哪里了?” 张谨扑通就跪了,什么叫他把国公爷领去哪了。 地砖凉意沁人,张谨跪俯在地上,冷意直往身上窜。“国公爷忽然想起年后要向皇上进的折子,想着有些资料要拿,便回了一趟衙门。” “衙门不是封印了?” “看门的差人还在。” 太夫人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清冷:“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等年后开印?非得自己去?阖府没有一个得用的跑腿?” 张谨冷汗直冒,“事涉军中机密,国公爷说不能假手于人。” 问了几句,在张谨这里问不出什么,王氏挥手让他去了。又叫来马房的人,马房的说国公爷没叫马夫,是张梁张栋两人驾的车。 父子三人都跟着一起去了?王氏目光闪了闪。 穆府里,穆俨给祖宗们上了香,回房掀被正准备睡觉,乾三跑了来。 “英国公知道了?”穆俨眼睛一亮,从床上坐起。 英国公站立不稳,还落泪了?哎呀,没能在现场,亏了亏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在现场?那他的心上人还要不要了?英国公怕不是想捶死他!不能想不能想。万一英国公记仇呢。 那他以后还能见到小骗子不? 敛了敛心神:“英国公没敲门?” “没有。英国公在霍家门口站了好久,才离去。” 穆俨啧了声。这是太难以相信,还是想再调查一番? 听完,吩咐乾三:“去把尾巴扫干净。城门那里,打声招呼,就说没见过英国公出城。” “是。” 几人出来,坎二跟离一念叨,觉得少爷这吩咐有些多余。谁还去查英国公出没出城。 离一没理他。 只次日,坎二就被打脸了。 事实证明他家少爷真的是夜路走多了,比别人遇的鬼也多。次日,太夫人和吴氏,还真的打发人去城门那边问英国公有没有出城。 穆俨知道的时候,嘴角讥讽。 现在英国公还没认回小骗子和霍念,万事还得小心。后宅的女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永康九年,大年初一,霍惜十六岁的生辰。 一早醒来,发现床头摆了个盒子,问了香草和夏荷,她们都不知道是谁放的。 一大早的,谁给她送的生辰礼?惊喜? 82中文网 正文 第五十章 美梦 穆俨发现自己做了个美梦。 他梦到自己昨晚见到了小骗子,小骗子在他的梦里竟是跑了一夜。 梦里,她睡得四仰八叉的,大冷天的,连被子都不好好盖。要不是屋里有火盆,怕是得冻死。 睡得那个难看哦,还骑在被子上。那是贵女能有的姿式? 要是长在高门大院里,怕是得被嬷嬷敲断戒尺,腿都被打断。啧。 那一头青丝,铺满了整个床榻。 也不知夜里会不会被自己的头发缠醒了。啧。 女人就是麻烦。 害他上手拨弄了半天,才把她那一头乱发理顺了。哪知她还翻身过来!差点压到他的手,呼。 吓得他在梦里呼吸都收了。 也不知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嘴巴嚅动个不停,害他忍不住…… 是她害他的,是她令他把持不住的。 穆俨摸了摸自己的唇,软软的,好像还有水渍。嘴角牵了牵,翻了个身,继续睡。 屋外,离一坎二已经起了,不时往屋里探头。 “要不要叫醒少爷?” 离一默了默,“让少爷睡吧。” “少爷也不是贪睡的人啊。”坎二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点,平时不是早早醒了去校场练拳脚了? 何况今天是新年头一天,太夫人和夫人怕是都起了。一会还要到祠堂敬香,不好迟了。 “让少爷再睡会。让下人先把热水端来。” “好。” 又过了一会,二人对视一眼,少爷昨晚是干嘛去了,今早这般贪睡? 抬头看了看天色,上前敲门:“少爷,少爷,该起了。” 穆俨迷迷湖湖醒来,往床头一摸,没有。睁开眼睛一看,放在床头的盒子不见了。 想着昨晚的梦,心情大好。问屋外喊了声:“进来。” 霍惜打开盒子……哇,是只蝶恋花镶珠嵌宝玉步摇。 真好看。 把它小心地取了出来,拿在手里细细端祥,晃一晃,蝴蝶的两只翅膀还在轻轻地晃动。做工真精致。 这是生辰礼吗? “香草,夏荷,这是谁送的?” 两个丫鬟凑近了来,哇哇跟着叫唤,摇头,“奴婢不知。不是奴婢放的。今早也没看到有谁进来过啊。” 两个丫鬟如今就睡在她外间,一大清早的,两人就算离开,也有一人在房里,她俩都没看到? 霍惜盯着步摇,目光闪了闪。 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小心地把它放回匣子里,刚伸手想让两个丫鬟拿去放好,想了想,又放回枕边。 “别收。先放我床头吧。我要再多欣赏两眼。” “是。” “姑娘,你知道是谁送的了吗?难道是老爷和太太送的,姑娘昨夜拿回来,自己都忘了?” “呃?嗯。我忘了。”搪塞了过去。 等她洗漱好,一家人都等着给她过生辰,一如既往,一大清早,杨氏就亲自给她煮了一大碗长寿面。 “谢谢娘。” “傻孩子,跟娘还说什么谢。”杨氏微笑地看着她,温柔地帮着理了理她的头发。 这一头青丝养得极好,乌黑如缎,光可鉴人。 好在孩子自己把日子过出来了,也领着一家人把日子过出来了,不然要还在渔船上,怕是只有一头跟草一样的鸡窝,被江风吹得又黄又脆,一扯就断,哪有这般好的一头乌发。 霍二淮也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 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了。是他一人养大的,看着如今越发出色的女儿,心里倍感骄傲。 “姐姐,这是安安送你的礼物!” “哇,安安还给姐姐准备礼物呢。真好,让姐姐看看是什么。” 打开一看,是一方雪缎帕子,绣着一枝红梅,“哇,真好看,谢谢安安。” “不谢不谢。” 安安脸上有些得意,“是安安拿自己的钱,请作坊手艺最好的姐姐绣的哦!安安给钱了的。是安安自己的钱。” “哇,谢谢安安,姐姐最喜欢安安了!” 安安被姐姐抱在怀里,高兴地和姐姐贴脸,姐姐喜欢他送的礼物呢,一脸愉悦。 念儿也送了礼物,是他画的姐姐在家里看账本的画像。手法虽稚嫩,但已经有了几分样子,画出了霍惜的神韵。 “谢谢念儿,姐姐很喜欢。”霍惜很高兴,在两个弟弟头上撸了一把。 霍念很高兴,“我以后每年都给姐姐画一张画像,以后我会越画越好的。” “好,姐姐等着。” “还有我还有我,还有爹娘,我们也要每年有一张画像!哥哥也给我们画。”安安叫着也要。 念儿笑着应下。 霍二淮和杨氏微笑地看着三个孩子一起分吃着一碗长寿面,只觉日子过得舒心快意。 张家祖坟里,看坟的下人,端着一碗饭,不时往嘴里扒一口,然后往坟地那边看一眼,扒一口,看一眼,再抬头看看天色。 这都下晌了,国公爷还不见起身。他等得都饿了,才不得不做了饭,添了饭填肚子。 这大年初一的,也是怪了,来给祖宗烧钱? 昨晚除夕夜祖宗托梦了?在地底下没钱花用了?不然谁会一大早跑祖坟里来。 啧啧。 看坟人孤寡一个,没亲没卷的,也无谓什么过年不过年的,对他来说,哪天的日子都是一样。 但过年能多得主家一些赏银,也让人高兴。 像他这样的,没屋没田,又没半点湖口的手艺,在外头可活不下去。给国公府看坟,有衣穿,能吃饱饭,死后有主家拾骨,还能埋在张家祖坟的边上,已是极好。 看坟人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阴沉沉的,也不知会不会落雪。 国公爷一早跑了来,这个时辰了还没用饭。往自己碗里看了一眼,自己烧的这个饭,国公爷怕是看不上。 又在坡上蹲着,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看着坟地里的国公爷。 张辅拿着帕子一遍又一遍擦着亡妻墓碑上的尘埃。 又看着亡妻旁边紧挨着的小小坟堆,愣愣地出神,魂飞天外。 最后在碑前坐了下来,开始念念叨叨。 他昨晚一夜没睡,脑子里乱乱的,交替闪现着霍惜霍念姐弟二人的脸,还有他们那双酷似亡妻的眼睛。 拿着亡妻的画像看了一夜,铮铮汉子,竟是落了一夜的泪。 “柔儿,你定是怨我的吧,都是我眼瞎心盲,才让两个孩子流落在外……” 82中文网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为何 下晌,天色越发阴沉,云层越来越厚,有风吹到脸上,像冰刀刮过。 落雪了。 纷纷扬扬,落了张辅一身。 看坟人抬头看了看,跺了跺脚,急忙披上蓑衣,抓起角落里的油纸伞,往坟地里跑。 “国公爷,落雪了!” “落雪了?” 张辅浑然未觉,抬头,一把雨伞罩在他头上。他把手往外伸了伸,雪花落在他的掌心,晶莹剔透,像,柔儿落在他心上的泪。 踉跄地站起,差点跌滑在地,被看坟的老人,死死托住。 “嗬,腿麻了。”张辅自嘲地笑了笑。 坡上张谨父子已赶了过来,搀着他往外走。 张辅让张谨给了看坟人一些赏银,三人往坟地外走。 看坟人有些欣喜地看着手里的银豆子,珍而重之地把它们揣进怀里。 扭头看了看,墓碑上的字他虽不识,但这个墓,他知道啊,是国公爷元妻的,旁边那个小的,是大小姐的。 可怜大小姐才六岁,就随母去了。 年少夭折,连个墓碑都没有。好在挨着母亲,在下面有母亲照顾,也避免落了个孤魂野鬼的下场。 张辅走了几步,麻劲过了,缓了过来,扭头往坟地这边望了望,对张谨吩咐道:“过了年,让人把宁姐儿的坟推了。” “是。” 张谨点头应了。他家大小姐没死,这坟是该早早平了的,没的给大小姐平添晦气。 “张梁动身了?”张辅又问。 “是。一早他娘就给他收拾了包袱,送他出了门。老爷给的东西,他都带上了。”张谨回了句。 张辅点头:“是我考虑不周,该让他过了年再走的。这会可能没船西行。” “老爷放心,张梁带够钱了的,也带了人。只要手里有钱,不愁没船坐。且我跟他说了,若无船,就快马走陆路,等到了下个城池,有船了再搭船。” “也好。” 张辅心事重重,不知岳父会不会原谅他。 这么多年,是他不敢想,不愿想,才疏忽了。他年年给岳父送信送东西,一个回音也没有。他该问问的。 回到马车上,见老爷打起轻颤,张谨忙把一件大氅披到张辅身上,又把火盆往他身前挪了挪,给他倒了杯热茶。 张辅捧着,手心里传来温度,这才暖和过来。 呷了一口茶,盯着晃动的车壁出神。 张谨心里叹了一口气,莫说国公爷了,就是他,到现在都难以置信。话本说书人的故事,竟发生在自己身边。 也不去打搅他,只安静地拨弄火盆里的柴炭。 半晌,听到老爷的声音:“你说,当年府里,为何说夫人她难产呢?” 张谨愣了愣。这话他不敢应,也不敢想。想多了,会让人害怕。 张辅估计也没想听到他的回答,兀自说着:“宁姐儿小时候多黏我啊,夜里抱着枕头非要和我睡,说一个人睡觉害怕……我每回出门,她都追到大门口,扶着门框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张辅回忆着自己的小囡囡,嘴角带了丝笑意。 “她为何不来找我呢?”张辅又想起这些年与霍惜的见面。 父女二人并不是没见过。 他又想起在北平,他出征,带兵出了城门,他看到她隐在人群里,她拿大眼睛看他,目光复杂难辩。 让张辅现在想起来,心头还是抽疼。他的囡囡当时在看他,像以前送他出门那样看他。 只是当时自己却诧异于她一个女子跑那么远,抛头露面,心中不喜。他看向她时,还皱起眉头。 现在想来,他的囡囡,当时该多难过啊。 张辅心疼得直抽抽。 “她为何不来找我呢?”张辅声音都找不见了,虎目有泪,“她不要我这个父亲了吗?” 他的小囡囡,不要他了吗? 张辅心头疼得厉害。手都打起颤,茶杯里的水跟着晃动。 张谨见了,忙伸手拿过。 叹了口气,“老爷,咱家都对外宣称大小姐没了,还给她起了坟,你让她如何找你。老爷会相信她说的吗?” “信,我信!”张辅连连点头,他为何不信?他的囡囡说的话,他每一个字都信。 “可是老爷,我们一年都难得回一趟京城,大小姐怕是不敢找老爷的。” 为何不敢,张谨不敢说。 虽说个中理由他不清楚,他也想知道为何大小姐不来找老爷,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府里说大小姐没了。 让大小姐抱着才出生的小少爷,宁可隐在市井也不来找他们。 府里瞒天过海,十年了,老爷和他全都蒙在鼓里。如今,吴夫人和吴家还要找他们,欲追杀他们。 张谨不敢想。 默了默。终是忍不住,提醒道:“老爷,如今吴家,还有暗阁那边,都在找大小姐和少爷。暗阁还得到吩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老爷,我们要不要,去会会暗阁的人?” 张辅眯了眯眼睛。 嗬,他都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吴家想动他们,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张辅一扫颓势,整个人像是又活了过来。 让张谨看着,此时的老爷,就像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大元帅。心中甚是欣慰。 “伱亲自去,找暗阁的首领,让他把此令撤了。若不想从京城消失,需谨言慎行,还需派人护着我两个孩儿,若他们出了事,我必亲自拔除了他们。哪怕追至海角天涯,穷尽我这一生,必平之!” “是。小的亲自去办。” 张谨大大松了口气。可,老爷只提到吴家,那吴夫人呢?想起解少爷,张谨抿了抿嘴。解少爷如今也是嫡子了。还是长子。 那小少爷要怎么办?张谨眉头又皱了起来。 大年初一,按风俗,这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这一天,不会有人外出访客。 按亲疏远近,从大年初二起,先是出嫁的女儿开始往娘家走动,再是其他亲戚间互相走访。 听到下人说门口有人找,霍惜还愣了愣。 撑着一把油纸伞到了大门口,看着被皑皑白雪笼罩着的人,见他落了一身的雪花,站在门口,直勾勾地朝她望来。 霍惜脚步顿住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不理 听见脚步声,张辅急忙往门槛边凑近两步。 门槛不高,稍微抬一抬腿就进去了。但张辅没有。他怕他的囡囡生气,最后,他停在门槛外边。 父女二人隔着门槛,十来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 谁也没想到,父女二人再见,竟是这般的情形。 对于霍惜来说,她怪他,怨他,甚至恨他。但他是他,他还是过去那个人。 而对张辅来说,他一直以为他的囡囡埋在祖坟里,埋在她母亲身边,伴在她母亲身边。但一朝得知,她还活着,心里是狂喜,是不安,是内疚,是悔,也是恨。 “囡囡……” 霍惜没有回应,身形未动,就那样直直站在雪中。 飘飘扬扬的雪,落在霍惜的青丝上,也洒在张辅的肩头。 “大小姐……”张谨开口,“外头冷,莫冻坏了。” 张谨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他的大小姐。大小姐长大了,犹如崖中盛放的雪莲,亭亭玉立。眉眼,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长得像老爷。 “谨叔。”霍惜冲张谨点了点头。 “哎哎!”大小姐还记得他,大小姐认他!张谨激动地背过身去,抓起袖子连连抹眼睛。 “囡囡……”张辅脚步动了动。他的囡囡不认他这个父亲了?不要他这个父亲了? “天冷,回吧。”霍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声赶人。 见霍惜转身,张辅一颗心沉入谷底,伸了伸手,想唤她,却又张不开口,眼神黯了下来。 “大小姐!” 张谨抬腿追了进去,被逐风和踏月闪身出来拦了。张谨着急,动了手,却被他二人联手一推,差点跌在雪地上。 张谨愣住了,张辅也愣了。 霍家,竟能请动这样身手的人? 大门关上,主仆二人望着合上的门扉出神。 坐在马车上,张辅还没回过神,“囡囡是不想要我这个父亲了。” “老爷,”张谨看他神情低落,试图安慰他。 “老爷,大小姐她只是心中有怨。我都没法想像,这么多年,她带着小少爷,是如何在市井中活下来的。”张谨顿了顿。 “当初霍家,不过是秦淮河里一个普通的渔家罢了,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一家人窝在船上,大小姐就带着少爷一住多年……” 张辅喉头更涩,“你再跟我说说囡囡的事,还有那个霍家……” “是。” 昨天张辅太过惊讶,没有细听他两个孩子这些年是如何生活的。如今听着张谨细细道来,一颗心快要裂开。 他张家,两代人伴帝四处征战,从龙勋臣,可他的两个孩儿,却连饭都吃不饱,跟着个渔家,镇日住在遮不住雨挡不了风的小船上…… 他的囡囡到码头扛包,打渔卖渔…… 她就在京城,却不肯来寻他。 张辅喉头发涩,发苦,喘不上来气。 屋子里,杨氏和霍二淮一左一右挨着霍惜坐着,一人拉她一只手。 杨氏担忧地看着她,张了张口,“惜儿,爹娘打听过了,他为人不错,在军中倍受将士们爱戴,当年的事他也不知情……” 说着看了霍二淮一眼,霍二淮急忙跟着点头:“是啊,惜儿,他是张家的大家长,又是一族族长,你和念儿要回张家,需得到他的支持。” 霍惜扭头抱住杨氏的胳膊,埋头在她的胳膊上:“爹娘,这些我都知道,但我看到他就生气。” 霍二淮松了口气,生气就好。就怕这孩子心中无波无澜,对她生父视如死灰。 孩子心中对他寄予过太多希望,才会失望,生气还是因为心中在意。 “娘一想到你母亲,也生气,心中恨得很。不想要伱和念儿回去。但惜儿,你在咱家,怕是找不到一门好亲事,还有念儿,他得回到那个家,才能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你们才能报母仇。” 杨氏温柔地顺着她的头发,“娘知道你心中有个坎,但是为了你们母亲,为了念儿,咱们不该拒他在门外。” “是是,你娘说的对。”霍二淮附和着,夫妻二人温声细语轮着劝。 院子里,霍念陪着安安玩了半天,不见了姐姐,连爹娘也不见了,牵着弟弟跑了来。 “爹,娘,姐姐,你们在说悄悄话吗,念儿和安安也要听。”跑了进来,挤坐在父母和姐姐之间。 霍二淮乐呵呵地把两个儿子搂在怀里,摸摸他们的小手小脸,见都暖和着,放了心。 “爹娘,你们是在商量明天带回霍家坝的礼物吗?一会我去挑。”霍念嚷嚷着。 “我也帮着挑!”安安大声附和,不愿漏了他。 “挑什么挑!”杨氏朝两个孩子瞪眼。 她还记恨方氏向外人胡说惜儿身世的事呢。 “明天什么都别带回去!”看着霍二淮,“你光身一人回去就得了,银子也别给。” 霍二淮脸色讪讪。 他也生他娘的气。好在不生活的一起,不然要被他娘气得少活好几年。这简直里外不分了。 霍惜叹了口气,那个祖母她也不喜欢,但她是爹的娘,她和念儿就不能做得让爹寒了心。 对两个弟弟笑道:“你俩去挑吧,今年天太冷,你们不能回去,多挑一些家里得用的东西让爹带回去。” “好,我和哥哥现在就去挑!” 安安最喜欢去库房拔拉东西,看到喜欢的,就跟小松鼠一样偷偷带回自己房里囤起来。 溜下地,还不忘招呼霍念:“哥哥,快走!” 转眼兄弟俩就手拉手跑了个没影。 杨氏气得瞪向霍二淮:“你还不跟去看看!你那个小儿子是个占食的,你不知道啊,又不知要搂多少东西藏到他房里。” 上回把一匹雪缎剪得稀烂,去铺狗窝,把杨氏心疼得差点撅过去。 霍惜想到这事,笑着推了推她娘,“娘也去吧,看着些。” 杨氏一听立刻起身:“好,那娘去盯着些,省的你爹把好东西都拔拉给那些白眼狼。” 霍二淮面色讪讪:“我又不是不分里外。” “你就是不分里外,不知好歹!”夫妻二人互相说着就要往外走。走两步又齐齐回头看她。 霍惜朝他俩挥手:“我没事,爹娘去吧。” 夫妻二人这才去了。 张府,国公爷和张谨父子出门一天,没用府里的马夫,张梁一早背着包袱匆匆出门的消息,也被人禀到太夫人王氏耳朵里。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父子相见 王氏听下人禀报,不动声色。 张辅回来后,把人叫来问了问。 “母亲,许是年前太累了,便想着出门松快松快。” 王氏看了他一眼,点头:“那明日到吴府,你吃个饭便回吧,也别久坐。” “母亲,明日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了?吴氏不跟你闹?” “吴家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张辅言语淡淡。 王氏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吴氏虽没有诰命,但谁不叫她一声国公夫人?吴家不算正经亲戚? 张解养到十一岁,已是养住了,只这一个嫡子,眼瞅着就是下一任国公,不给解儿,不给吴家做点脸面? 张辅没有多说,只推说累了,便回了房。 王氏目光闪了闪。 张辅回了屋,想起今天囡囡冷淡的态度,打开暗匣里的画像,又呆看了一夜。 次日,大年初二。 霍二淮一早由着听雷沐雨驾着马车回了霍家坝。 一家人早起,送走了他。安安迷糊着,等吃过几口早饭,人就清醒了。见雪还落着,非要拉着霍惜和霍念去堆雪人。 堆了不到一刻,又团起雪球砸向哥哥姐姐。 要不就是上来踩哥哥姐姐做好的雪人,把胳膊缷一条,把脑袋推倒,小脚踩着霍念堆好要用的雪团咯吱做响,把霍念气得不行,追着他打。 两人一追一逃,嘎嘎笑。 杨氏气得直跺脚,“才扫好的院子,你俩又扬了一地的雪!看我不揍你们!” 安安跑来躲到霍惜身后,娘不敢打姐姐,嘻嘻。 “姐姐,娘要打安安屁股,我们去舅舅家吧。” 杨福一家昨天吃了晚食就回了自己家了。 今天秦怀妩要带两个孩子回娘家,秦家在琼花巷也有一套房子,但秦家祖孙还是和孙女孙女婿住,秦怀妩回娘家便也都回杨福家。 “舅舅今天有客人,姐姐领着安安在家玩好不好?” “可我想跟囡囡玩。” “等囡囡家客人走了,囡囡就又来咱家了啊。” “那好吧。” 上晌霍惜陪着安安在廊下玩,安安非要在游廊里架火盆烧板栗吃,霍惜也依了他。 霍念和初一有庆一路堆着雪人,堆到了大门口。 听见敲门声,忙跑去开门。 “伯伯!伯伯你怎么来了?”见门口站着教他枪法的伯伯,霍念目露惊喜。 “少爷!”张谨很是激动,他跟了少爷好多天,都不知道原来老爷要收的弟子竟是自家少爷。 “你好,过年好。”霍念知他是张辅身边的人,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把张谨激动得不行,更咽着连连点头应和,目光不离他的脸。 张辅也盯着霍念不放,激动傻了。这是他的儿啊。这么多年,他的儿,就在他的身边,可恨他眼瞎心盲,竟不知眼前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血。 张辅在霍念面前蹲了下来,朝他伸手…… 霍念笑着朝他走近,还用手把他头上的雪花抚去,“伯伯,你怎么来了?外头落雪,可别冻着了。伯伯你冷不冷?” “不冷,不冷……” 张辅像被人捏住了脖子,艰难地从喉头发出声音。 盯着他的脸,细细看着,这分明是柔儿的眉眼啊,长得也有几分像柔儿,他为什么没看出来呢。 张辅抱住了他,紧紧地。 张谨在一旁看了,心中感慨万分。抬头,眼睛眨了又眨。 “伯伯……”伯伯是冷了吗?霍念伸手回抱他,在他背上帮着搓了搓。 伯伯怎么抱得他这么紧?霍念想推,又不敢。半晌,抬头看了看张谨。 张谨回神,“老爷,外头冷,少爷怕是要冻着了。” 张辅松开念儿,拿起他的小手,合在大掌里搓了又搓,“手怎么这么凉,可是冻着了?” 伯伯怎么哭了? 霍念眼睛眨了眨,不敢问,大人也是要面子的。 “不冷,我穿得可多了,”在胸口拍了拍,“我是方才在院里堆雪人,帮我娘扫雪,手上才凉了的。” “怎么不戴手套?” “戴手套不好干活。” 张辅心疼地在他的脸上摸了摸,上下细细打量他,“你,你爹娘对你好不好?” 霍念刚要张口…… “我爹娘待他胜过亲生。” 霍念扭头去看,“姐姐!”张辅站了起来,嘴巴喃喃道:“囡囡”。 霍念有些奇怪地看了张辅一眼,没太在意,转头招呼:“姐姐,这是伯伯,他教我枪法,还给我送来好多枪法的书,还有兵书!” 见姐姐站着不动,跑去拉她:“姐姐,我们请伯伯进去坐好不好,外头落雪了。可冷了。” 张辅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双手紧张地捏起。 “大小姐……” “念儿,你去准备些茶水。”霍惜打断张谨。 “好!”知姐姐这是要请伯伯进屋坐了,霍念高兴地看了张辅一眼,转身跑了。 张辅想叫儿子跑慢些,雪地滑,但见霍惜神情冷淡地盯着他,把话又吞了回去。“囡囡……” 霍惜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身。张辅愣了愣,忙抬腿跟上。 花厅里,父女二人对坐。霍惜面色淡淡,张辅倒是想张口,但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霍念很快跑了来,身后的下人跟着捧来茶水,还端来了火盆。 霍念挨着霍惜坐了,嘴角扬着笑,伯伯来看他了。 “念儿,你去跟弟弟玩吧。姐姐跟……我们说些话。” “念儿不能留下吗?”伯伯来家,爹不在,他为什么不能陪客? “不能。一会你再过来。” 霍念嘟着嘴坐着不动。 张辅忙开口:“念儿乖,等……我和你姐姐说几句话,你一会再过来好不好?” “好吧。”霍念看了两人一眼,出去了。 儿子不知道他,女儿不认他,张辅眼神黯了黯。 “大小姐,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就在京城,你为什么不带着少爷来找老爷?” 府里的庶子女过得再不好,也没有哪一个像大小姐和少爷这样,跟着渔家,在一艘小船上过日子的。 张谨没法想像一家五口当初是怎么在船上生活的,那么小的船。 张府的下人都两人一间屋,一二等的丫鬟还有自己的房间,管事连自己的院子都有。这些年,大小姐和少爷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霍惜看向张辅:“你想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知内情 听到霍惜这么一说,张辅眼神缩了缩,两手紧紧攥起。 霍惜笑了笑,“你不敢听?”眼神里尽是讥讽。 张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小姐,夫人,夫人她不是难产才没的吗?” “你信吗?” 张谨刚想点头,又愣了愣。 “我弟弟不还说胎死腹中,一尸两命吗?可你刚才不还看到他了吗,活蹦乱跳的,今早带着我小弟在院里扔雪球玩,还挨了我娘一顿说。” 张谨刚想笑,又收住了。是啊,少爷还活着。 就是悲伤过度,跟母亲同去了的大小姐,也还活着。就在他的面前。 张谨沉默了。 霍惜又看向张辅:“不敢听吗?” 张辅头低了低,看着厅堂里的地砖,手掌在脚上摩挲,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轻颤,良久,点头:“想听。” 张辅想听,霍惜却不想说了。 “我母亲的仇我一定会报,谁都拦不住我!” 张辅两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如此,还要听吗?” 厅堂里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好像过了一个四季,张辅闭了闭眼,点头,“要听。” 张谨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方才好像不应该跟着老爷进来的。这会出去还来得及吗? 乱乱想着,就听到大小姐清冷的声音传来:“我母亲,是被伱的母亲,和你的小妾吴氏,联手灌入毒酒,害死的!” 一记惊雷,响在张辅的耳边。 他的身子跟着晃了晃。 张谨心知可能有些内情,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震惊非常,头埋得更低。 怪不得,怪不得大小姐不带着少爷回府找老爷。怪不得。 “你母亲,带着孙嬷嬷和吴氏,带着毒酒来逼迫我母亲,要么自降身份给你当妾室,要么饮下毒酒……” 霍惜顿了顿,一口气接不上来:“我母亲不愿,当即就被她们押着灌入毒酒……都以为把庄子上的人打发了,却不料我躲在暗处全看见了……我母亲,活生生就死在我的面前……” “啊……”张辅心痛难忍,捂着胸口歪倒在椅子上。 “老爷!” 厅堂外,霍念两手死死捂着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顺着指缝滚落,又掉到地上。 张辅身子没有那么弱,根本不用张谨给他掐人中。可是他却恨不得自己能晕过去,醒来就当方才听到的是一场梦。 “老爷……” 张辅神情痛苦,他大抵猜到一些,但没想到所听的现实比他预想的更加残酷。 “获罪的流放人,累不及出嫁女,可你们张家,却嫌我母亲碍眼。连我们姐弟都容不下。毒哑了我奶娘,仗杀她,把她扔在乱葬岗上,又派人来追杀我们姐弟……” 霍惜泣不成声。 “我并不想回张家,也不想告诉念儿他的身世。只当我随我可怜的母亲去了,当我弟弟从来不曾来过人世。可吴氏和张解占着我母亲和弟弟应得的一切,踩着我母亲的尸骨享尽享荣富贵,实不能忍……” “还有你的母亲,容得下小妾和庶孙,为何容不下我母亲……” “是父亲,是父亲不察,害了你母亲,害得你们姐弟连家都不能回……”张辅满脸是泪,心中钝痛,快要不能呼吸。 霍惜冷冷地看着他:“十年了,你都不记得我母亲了吧,国公府里不缺女人,你也不缺儿女……” “不,囡囡,父亲这些年从来没把你们忘记过……” 他记得的,他怎么会把妻子女儿忘记。她们一直藏在他的心里。 死了的永远没活着的重要,又能想起几回。 霍惜神情悲伤,“你回吧,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厅堂外,霍念捂着嘴哭着跑开。 张辅走了,他不想走的,想跟他的囡囡说几句软话,可他的囡囡连看他一眼都不想,赶走了他。 张辅到霍家的消息很快传到穆俨耳朵里。 “英国公真是被搀着走的?” 乾三点头:“霍姑娘在厅堂里一个人坐了半晌,出来时眼睛都肿着。” 穆俨心揪了揪,刚想纵身,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顿住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一个纵身出了府,“别跟来。”离一便拉着坎二留下了。 霍惜托着腮,呆坐窗前。 他知情了,他会怎么做呢?一个是他生母,一个是他枕边人。她和念儿,这些年没有生活在他身边,感情能有多深呢? 若是张家不愿给念儿身份,她要怎么办呢? 一个身影忽然飘到窗前,吓了她一大跳。等看清,拿眼瞪他。 穆俨不以为意,绕到门口,进了屋。 “干嘛总是大半夜出现吓人?” 穆俨没答,往她脸上打量,眼睛不肿了,但还是能看得出哭过。 “干嘛这么看我?” 穆俨没答,往她头上看了看,光秃秃的,半只头饰没戴:“怎么不戴那只蝶恋花步摇?” 果真是他送的。霍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半夜趁人不注意送礼物,也是没谁了。 “什么蝶恋花步摇?”一脸光棍,“我没有蝶恋花步摇啊。” 穆俨愣了愣,往她妆台上扫去一眼,没看见他送的匣子。 霍惜挑眉,在枕头下呢。还能上床去翻不成。老神在在地看他。 穆俨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牵了牵,行吧。神情自若地往榻上一歪。 “喂,真当自己家了?这是女子闺房!知道什么是闺房不!” 穆俨摇头:“不知道。你跟我讲讲。” 霍惜气结。 “别装傻。大半夜的来败我的闺誉。” “你还有什么闺誉。” “你!” “反正我也不嫌弃。再说了,我们都互许终生了,还计较什么闺誉不闺誉。”两手往脑袋后一枕,歪靠在贵妃榻上。 霍惜眼睛瞪圆了,“谁跟你互许终生了?”不要脸! “啧啧,你这是用过就扔啊,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全了。 穆俨啧啧两声,从胸口把那块五福捧寿玉佩掏了出来:“呶,信物都送了,还不承认。”朝她晃了两下。 “那是你抢的!你快还我!” 穆俨在她扑上来前,把玉佩往胸口又掖了回去,霍惜见状忙刹住,差点半个身子扑到他怀里。 穆俨半张着手臂要扶她,见她已定好身形,颇有些遗憾。 挑了挑眉:“信物如何能儿戏。再说数年前你就收了我的信物了,那可是我家传给长媳的比翼双飞佩。” “啥?”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霍念的转变 霍惜眼睛都瞪圆了。 她数年前是收到过他塞过来的一块玉佩,看了现在,都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像是两只鸟,那是比翼鸟么? 重点也不是比翼鸟,重点是…… “那不是你给的谢资?”什么信物,还是传给长媳的,吓谁呢。 “我家缺金银?拿个贴身玉佩当谢资?”穆俨挑眉。 “什么贴身玉佩,你可没说。” “大庭广众之下,我那不是给你留点脸面,怕你羞着了么。” 霍惜运气,“用的着你给留脸面!” “那,要不我明天,到城里嚷嚷去?就说,那个谁收了我穆家传给长媳的信物。数年前就收着了。” 霍惜气结,怎么就那么想咬他呢。 “没看出你这么无赖啊。再说玉佩,我早卖出去了。谢资嘛,当然是换成金银拿在手里更合适。再说,数年前,我也缺钱的很。” 穆俨斜了她一眼,“去年我看到是谁来着,在桌上摆了好几块玉佩,我分明看见我那家传玉佩就摆在其中啊。难道是看错了?” 呃……竟忘了这一茬。 “是日前才拿去卖的。” “日前啊?那没关系,我派人去城里找找看,我穆家的玉佩估计也没几人敢藏家里。到时我就说是霍家大小姐不慎让下人偷拿去卖了。” 无赖!这么一来,别人不就知道这方玉佩到过她手里? “你是不想我好了?” “这是如何说的。我穆府的长媳,我能不盼着她好?咱们休戚与共,你不好不就是我也不好?” 霍惜都惊呆了,这抠门少爷,冷清清的,没想到私底下也是能这么贫的吗? “谁与你休戚与共!”恨得拿了一个枕头砸向他。 穆俨眼疾手快接住了,满脸的笑意。 拿着枕头又揉又搓,“还是你这个软枕好。我那个硬枕,睡得我头都木了。改天给我也做一个。” 想的美,给你做!等着吧你。 不想理他。 “姑娘,我们回来了,厨房没有牛乳了,我们给姑娘下了碗面。老爷说那头奶牛冬天不怎么产奶了……” 霍惜慌得回头去看,贵妃榻上却没人了。 往窗口看去,窗灵开着,一股冷风从窗口灌入。 初三一大早,霍惜还在睡着,被安安扑过来闹醒了。小手冰凉凉的往她脸上贴,害她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坏小子,一会姐姐把你屁股打成两瓣。” 安安躲到幔帐旁捂嘴偷笑:“姐姐定是睡傻了,屁股本来就是两瓣的。嘻嘻。” 见姐姐眯着眼继续睡,抓不到他,小脚往床边挪了挪,再挪……才挨到床边,不想被霍惜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捞到。 把他拎上床,啪啪打了两下。安安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嘎嘎笑。 “要不要陪姐姐再睡会?” 小东西也知道自己穿着鞋子,两只脚往床外头拼命抻着,高抬着。摇头,“姐姐陪安安玩。” “姐姐还没睡够。安安去找哥哥玩。” “哥哥在练功夫,不陪安安玩。” “哥哥在练功夫?”霍惜一下子醒了。 安安趴在霍惜身上,歪着头看她,“嗯,哥哥起得好早,都练了快一个时辰了。娘让安安别打搅哥哥。” 自书塾放假,那小子早上就没练过功夫,只在傍晚练一个时辰,这会,大年初三,一早起来练功夫? “好,姐姐陪安安玩。”霍惜把安安放到地上,自己也跟着起身。 等她梳洗好,带着安安往演武场去的时候,霍念正在和踏月两人对练,踏月给他喂招,逐风在一旁指点。 三人皆是一身轻便短打,寒风凛冽,心无旁骛,感觉不到冷一样,极为认真。 “姐姐,哥哥好厉害!我长大了也要像哥哥一样。”安安给哥哥拍着掌鼓励。 霍惜也没多想,可能这孩子就是年里无聊了,一大早起来操练。 低头看了安安一眼,“想像哥哥一样,可不能睡懒觉哦,安安上去跟陪哥哥练一会吧。” 安安眼睛眨巴着望着她,忽然撒脚就跑,“唉呀,安安肚子饿了,娘把早食做好了。姐姐,快来啊!” “这小子。”霍惜笑了摇了摇头。在旁边看了一会,也跟着安安去了。 姐弟俩吃完早食,都在院里玩了好一会了,霍念才吃完早饭。霍惜本以为他会过来陪安安玩,没想到听下人说他吃完早饭就进书房了。 霍惜愣了愣,让下人看着安安,转身去了书房。 霍念正端坐在桌前,大声背诵着。霍惜在外头听了一会,等他间歇,才推门而入。 “姐姐。” 霍惜看了他一眼,走近。 在他书桌上翻了翻,“先生们布置的课业不是都做完了吗,大过年的,正该松快松快。安安还等着你陪他玩呢。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看小囡囡?” 霍念抿了抿嘴。 霍惜正等着他的回答,就见他忽然扑过来抱住了自己。 霍惜觉得今天的念儿有些奇怪,“怎么了?昨晚没睡好?还是做恶梦了?” 霍念在她腰间蹭了蹭,摇头,“姐姐,我就是想多读些书,多学些本事。” “好。”霍惜心中欣慰,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一会看书累了,就去和安安玩一会。” “嗯。” 霍念盯着姐姐的背景,拳头捏了捏。母亲没了,他以后一定会护好姐姐。 他要多学些本事,做个厉害的人,不让别人来欺负他们。他虽然没有长在高门大院里,但他也不比别人差。 又捧起书,大声诵读了起来。 正月里,英国公府,拜帖不断,客人不断。张辅却人影都不见。 吴氏跟踪了几日,想查出张辅背后的小妖精,却连张辅去了哪里都查不到。气得又摔烂了几套茶具。 这日下晌,听说张辅又带着张谨父子出门了,太夫人王氏让人把张谨的妻子安氏找了来。 “张谨这几日都不在家里?” 安氏头低垂着:“是。国公爷有吩咐,他都跟在国公爷身边。” “去了何处?” “奴婢不知。” “你大儿子张梁,听说初一一大早就背着行李出门去了,去了何处?” 82中文网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是谁告秘 京城暗阁号称包打听,当然也不止打探消息。只要客人肯出钱,业务范围可以很广。 以为接了一单大生意,没想到得罪了英国公。 如今英国公想寻人,为了赔罪,暗阁几乎倾全部力量帮着找,没几天,张辅要的人,就找得七七八八了。 等主仆几人回到府里,张谨这才知道,自家孩儿娘,已被关在柴房一天了,水米未进。 守在门口的几个仆妇还不肯放人。说她得罪了太夫人。 父子二人急急找来国公爷。 张辅背着手,冲着门口几个看守的,冷声吩咐:“放人。” 几个粗壮婆子有些畏惧国公爷的气势,就要让开,孙嬷嬷却带着人从另一侧过来,朝他福了福。 “国公爷,是太夫人下令把人关着的。太夫人问话,这安氏遮掩不说,对太夫人不敬。念着张谨父子跟着国公爷出生入死,太夫人说了,关三天给个教训也就够了。” 一副不起眼的小事被人打扰到的样子,说着还澹澹地扫了一旁的张谨父子一眼。 张辅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捏了捏,忽然勐地出腿,把她狠狠地踹倒在地。 孙嬷嬷半晌没反应过来。 看守的婆子和跟着孙嬷嬷同来的两个丫鬟,惊得张大了嘴巴。还没见过国公爷踹人呢。吓得缩在一旁。 只有张谨父子不动声色。国公爷为何动怒,他们心里有数。 张辅想起他的小囡囡说的,孙氏不过一个下仆,竟长了狗胆,敢对他的柔儿灌毒酒! 心中恨意满腔。 见她要爬起,又当胸给了她一脚,结结实实把她踹趴在地上。武将的力道,那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冬地一声响,仰倒在地上,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孙嬷嬷捂着胸口,摸着脑袋,天旋地转,立刻哀嚎了起来。 “来人,把她拉进去关起来!” 张谨父子一听,忙上前从她腋下一叉,拖着孙嬷嬷入了柴房。 “太夫人,太夫人……”孙嬷嬷被拖着,哀嚎地叫着太夫人。 张谨父子没理她,很快把她拖进柴房,扔到角落,又把安氏扶了出来,再把柴房的门锁上。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人探望,连水都不许给!” 守门的几个精壮婆子,禁若寒蝉,声音都发不出,只吓得连连点头。 王氏掌一府中馈,此番动静立刻被人传到耳朵里。 眉头皱了皱。孙嬷嬷是她的心腹,贴身侍妇,她的陪嫁,阖府谁不知道。儿子这么下她的脸? 张谨父子是给他下了什么降头的药?她不过把人招来问话,安氏那人嘴紧得很,不肯说出这些天张谨和国公爷的去向,连她儿子的去向都遮掩,只说国公爷吩咐的。 她一时恼了,才把人关了,国公爷这是要给一个仆妇出头? 带着人匆匆赶到张辅的院子。 一进门,就吩咐:“你快让人放了孙嬷嬷。她是我的贴身仆妇,我好多事还等着她去做,离了她我哪哪都不习惯。” 以为儿子会向往常一样,处处依他,却不料等了半天,没等来儿子的应答声。 抬头去看,却见儿子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王氏心里一突,“这是怎么了?孙嬷嬷到底犯了什么错,你又是踹她,又要关她?” “孙嬷嬷犯了什么事,她心里最清楚。母亲,你也清楚。”张辅声音清冷。 “你这是怎么跟母亲说话的?” 王氏也生气了,见儿子不肯放人,转身对着外头喊:“来人,去把孙嬷嬷给我放出来。” “敢!”张辅喝住。 王氏愣怔住了,她儿子从来没忤逆过她。今天这般,让她有点陌生。 张谨一看,忙挥手,让王氏带来的仆妇丫鬟散了个干净,又把国公爷院里的下仆也散了个干净。他则守在院子门口,不让人靠近。 屋子里,张辅神情痛苦,“母亲,当初我要娶柔儿,你最后也是同意了的,她进府后,行规矩步,无一不顺着你,从着你,你为何就是不喜欢她,还容不下她?” 王氏心中一跳。死了十年的人,怎会忽然提起? “你还提她做甚?” 王氏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的态度,让张辅心寒,“母亲,她是我的元妻,是你的长媳,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即便是你的元妻,又怎么了,都死了十年的人了,骨头都化成灰了,还提她做甚!如今你是国公爷了,外头多少人盯着你,盯着咱家,事多如牛毛,尚且应付不来,你倒有闲心提个死人。” 张辅心头绞痛。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母亲那般容不下她?最后还逼她喝下毒酒,连让我见她最后一面都不曾。” “你说什么!” 王氏心中惊诧异常,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她,就是吴氏和孙嬷嬷了。张辅是什么知道的? 孙嬷嬷是绝对不敢透露的,连她男人和儿女都不敢说。吴氏更不会了,除非她不想要张解当世子了。 “你胡说什么,我怎会那么做。我再对她不喜,也不会那么做。”王氏否认。 张辅痛苦地闭了闭眼,“母亲,做过的事总会有痕迹的。哪怕以为处理得很干净。” 王氏激动地喝斥他:“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喝多了还是听外头人说了什么。你如今在置疑我吗?” 见儿子一副已知情的样子,望着她,目光里满是痛心疾首,王氏忽然不敢对视他的眼睛。 甩袖:“不知所谓。你别忘了伦理孝道,大过年来置疑你的老母亲,传出去像话吗?孙嬷嬷若是惹你不快了,你要关且关着她吧。” 也不再说让放了孙嬷嬷的话,转身出去了。 张辅痛苦地倒在椅子上,大掌盖住面颊,只觉痛意阵阵翻涌。 王氏出了张辅的院子,心中惊惧,越走越快,回了自己的院子,把人挥退,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张辅怎么知道的? 他从哪里知道的?当年是有什么人看到了吗?还有什么漏网的人吗? 王氏把当年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从她带去的人,再到庄子上的人,她一个个都打发了,明明当时只有她,孙嬷嬷和吴氏在,再有就是李心柔了。 谁会把这事捅给张辅?还是说张辅自己猜的? 不会,他说的笃定,定是从什么人那里得知消息了。 所以,他这些天带着张谨父子,大过年的都不在府里呆着,是在外头查什么人什么事吗?张梁到底去哪里了? “来人,去把吴氏给我叫来!” 82中文网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联手 可能今天国公爷大发雷霆,对孙嬷嬷做的让大伙心存畏惧。下人一时之间竟听不清王氏在叫哪位。 “太夫人,是叫大夫人还是三夫人?” 府里有两位吴氏。 除了大夫人,三老爷张軏的继妻也姓吴。 “蠢货!”太夫人气的拿了一个茶杯向下人扬了过去。 下人一熘烟跑了,没敢问。 大夫人吴氏匆匆赶了来。 进去后,没多时,三夫人也被下人领了来,见三夫人要往院子里进,门口的两个婆子忙阻了她。 “大夫人进去了。” 小吴氏看了看身边领她来的小丫鬟,见她低垂了头,也没在意,倒还安慰了她两句,这才走了。 “什么?”屋子里吴氏惊得站了起来。 脑子嗡嗡的,国公爷知道了? 国公爷怎么会知道的? “孙嬷嬷告诉国公爷了?”所以国公爷才把她关进了柴房? “蠢货!”这才骂了下人没多久,王氏又脱口冲吴氏骂了句蠢货。 “孙嬷嬷是寿星公吗,活得不耐烦了,才告诉国公爷这样的秘事?她活得不耐烦了,她一家老小也活得不耐烦了?” 一直知道吴氏不堪造就,但也没想到她这般蠢。是不是还要问是否她告的秘?蠢货。 吴氏有些讪讪,是啊,孙嬷嬷是太夫人的心腹,当时她也喂李氏喝了毒酒,怎么可能自己说出来。 “那,是谁说的。” “你问我?” 吴氏抿了抿嘴。当时屋内只有四个人,一个都死透了,剩下三人,孙嬷嬷不会说,还剩两人,她是绝对不会说的。做梦都不会说出来。 看了太夫人一眼,当然,太夫人应该也不会。 默了默,一拍大腿!“是不是那两个孽种说的?是了,一定是他们说的!” “你是说……” “太夫人,”吴氏凑了过去,“我得到消息,那两个孽种还活着,一定是他们找到了国公爷,跟国公爷告的秘!” “那两个孩子还活着?”王氏有些吃惊。 “定是活着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 如今太夫人跟她绑一根绳上,吴氏便凑过去把甘媛来告发的事说了一遍。 “蠢货!” 王氏狠拍了一把身边的桉面,怒喝:“这等大事,为何不来报我!还把人留着,你是蠢吗?” 王氏站起来,急走两步,转圈。 “我留着她,是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消息没供出的。如今周氏及她一家子还未找到。留着她,没准她能想起他们的藏身之处来。” 王氏手痒得很,恨不得扇她一耳光。 怒目道:“她要想说早就说了。不过一个见钱眼开的人罢了,有点什么东西还不急着往外倒?就你一蠢货,把人留着,倒成了把柄了。” “那,要不,我让人处理了她?” 如今只怕也是迟了。张辅那边必是已知道了的。王氏咬牙暗恨。眼前这人蠢极,坏她的事。 “不处理,还留着等明年过年?”王氏吼了句。 吴氏吓得一哆嗦,就要往外跑,“回来!”又被王氏叫住。 差点气湖涂了,“她除了说周氏还活着,还说了什么?周氏看见了当年的事?” 吴氏摇头,“别的没说。” 那周氏是看见还是没看见?难道是国公爷找到周氏了?周氏说的?当年那事难道真的让周氏无意中瞧见了? 王氏恨得很,瞪了吴氏一眼,蠢货办的事没一件利索的,处理个周氏,都处理不干净,还让人活下来了。 “找到周氏和那两个孩子没有?” 吴氏摇头。 蠢货! “这事为何不早报于我?”交给吴氏办,事情办成这个蠢样子。如今被国公爷得知,怕是事有变数。 “多派些人继续找!” “是。”吴氏抬头看了看她,“若找到人呢?”手紧张地捏了捏。 那两个孽种也是太夫人的孙子女,那个小的还是元妻嫡子。太夫人会不会不舍得? “你来问我?”王氏眯着眼看她。 吴氏咬了咬牙。办得好了,不会得一句夸,要是办得差了,到时她一推干净,只说她没说过没办过。 心中暗恨,却又无法。 老货!等她儿子当上世子当上国公,且看我以后如何待你。 从牙缝里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王氏看着她走远,转身进了内室,写了封信,很快封好口拿了出来,“来人,把这信交到王家我哥哥手里。” 下人应声而去。 张谨得了消息,很快来报张辅:“吴夫人出府了,太夫人院里也有下人出了府。” 张辅手撑着额头,神情疲惫,“着人盯着。” “是。” 外城的霍家,杨福拿着这次去东洋整理出来的货物名册给霍惜看。 屋子里,大伙也在听沐雨和听雷讲着东洋的趣事。 “琅光阁那边说,今年怕是不能往倭国那边去了。” “为何?” “那边的倭寇层出不穷,专门劫掠过往商船,穷凶极恶,掠夺财物不算,还见人就杀,今年往那边去的商船都少了。” “姐姐,倭寇是什么?” 安安趴在霍惜腿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她。 霍惜在他鼻梁上捏了捏,“倭寇就是倭国海上的盗贼,土匪山匪是在路上山口拦路抢劫财物的人,而倭寇是在海上专门抢夺商船的贼人。” 霍惜对倭国的历史不是很懂,但大明朝沿海地区常年受倭寇所扰,还诞生了多位抗倭英雄,这些她是知道的。 明朝时期,正值倭国南北朝分裂的时代。 常年受战乱影响的倭人,便由一些有势力的头目,组织了一些战败的武人,及吃不上饭的穷人,到海上劫掠商船,抢人财物,渐成一股海上强大的势力。 在海上抢商船,喂肥了他们,还不满足,渐渐跑到江渐闽沿海地区滋扰当地百姓,劫掠财物,致使倭患大起。 好在永乐朝的时候,永乐帝还算是个精于强干的帝王,良将重兵把守,又加强海防,倭患倒是不成规模,到明中后期,就不行了。 历史好像就是这样,皇朝初建,根基不稳,处处防备。等到国朝安稳,四海升平,便刀枪入库,抑武重文。 武人没仗可打,磨灭了斗志,周遭兵患,便也无抵御能力了。 “去年,倭寇侵掠青州附近的沙门岛,被漕运总兵陈大人,带兵痛击,一直追到朝鲜金州的白山岛,听说把全部倭船都焚毁了。” 霍惜见大伙眉头紧蹙,便说了个好消息。 “太好了!”安安拍起小手。 大伙便笑,“听懂了吗,你就拍手。” 小家伙仰着脑袋,“当然听懂了!坏人被全部抓住了,连他们的船都被烧了。” 又登登登跑到霍二淮身边:“爹,我们家的船还在不?” 82中文网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蝶恋花 安安生怕自己家的船也不见了,一脸担忧地看着霍二淮。 霍二淮忍不住笑,把他抱在怀里,“在呢在呢,爹把它看得好好的,等过了年,爹要把它送到船厂再涂一层漆,安安要不要跟爹一块去?” “要要!安安和爹一起去!” 渔家的孩子,生来对水,对船有一股天然的亲近感。安安不时就会跟霍二淮到船上耍,小小年纪,不到四岁,也学会了泅水。 “安安,过了年,姐姐也送你去学堂好不好,跟哥哥一起?” 安安一听,立刻从爹怀里站直了,一脸惊恐:“不要不要,安安还小,不要去学堂!” 杨氏一听,朝他龇牙,“你都快四周岁了,还小!你舅舅小时候想上学堂,爹娘都供不起他。你还不想去!” “那让舅舅去,安安不去。” 秦怀妤本来一脸心疼地看着杨福,听安安这么一说,噗嗤就笑了,“好好,过了年,把你舅舅送去学堂。” 杨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他这个年纪去学堂?给学堂添笑料不成? 他都是当爹的人了,去学堂?把小囡囡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往上举了举:“等我们囡囡长大了,爹就送你去学堂。” “好哦,那我跟囡囡一起去学堂!” “你也好意思。”“好意思。”母子俩大眼瞪小眼。众人看了忍不住笑。 霍惜看了安安一眼,算了,他还小,先让念儿在家里给他开蒙,等他五岁了,再送去学堂吧。 “爹,这次沐雨他们带了好多番外的种子回来,过了年,你拿到咱庄子上都种种看。” 光看种子,霍惜也认不出是什么作物,打算让他爹种出来,再来打算。 “好好,爹知道了,等开春暖和了,爹就亲自去种。” 以前的种子有些种出来,有些没种出来。家里得了好的作物吃食,也都分给佃户和附近的村人种。都得了众人真心实意的谢,得了好,霍二淮心里高兴得很。 下晌,郁江一家来拜年。 如今两家很是亲厚,郁芽和邹胜定了亲,三家更是来往密切。 看着郁果和安安霍念玩到一块,杨氏和郑氏笑眯眯地看着,“他爹说今年夏天就送果儿去学堂。” “惜儿也说今年送安安去学堂,他死活不肯去。” 杨氏摇头,转头又感慨:“真好。以前咱们可不敢想送孩子进学堂的事。” “可不是。我是再不敢想能有如今的好日子的。若还在家乡,怕是不会有郁果的。” 是啊,也许她也不会有安安。 杨氏脸上带着笑:“如今便好了,郁芽四月就嫁出去了,就嫁在你们眼前。郁苗也大了,也要说亲了吧?” 郑氏往郁苗那边看了一眼,“可不是。他爹给她看了几家,只她都不满意。这孩子从小有主意,我和他爹也闹不准她心里怎么想的。莫不是要天上的神仙。” 郁苗也跟霍惜咬耳朵:“惜姐姐,你爹娘给你说亲事了没有?” 霍惜微笑地看她:“说了。你爹娘说的你不满意?” 郁苗对手指:“也不是不满意,就是不想那么早嫁出去。” “说好亲,晚两年嫁也成啊。” 郁苗挠头,半晌没说话:“惜姐姐,我想出海。” 郁芽在一旁勐瞪她,又紧张地往郑氏那边看,生怕她娘听到了,转过头又狠狠地瞪她:“你别想一出是一出!” 郁苗都嘴。 霍惜也惊讶于她有这个想法,“出海太危险了。而且远行的船队,是不肯带女人上船的。而且在船上没有蔬菜吃,在船上呆久了,会落下很多病痛。没有女人敢上船远行。” “我不怕。惜姐姐,你说那些人为什么看不起女人呢?女人上船难道还真的能翻了船不成?我们渔家,哪条船上没女人?嘁。” 一脸怒恨不平。 霍惜也觉得禁止女人跟船的决定有些让人无语,但除非她是船主,船上从船老大,到水手都是她的人,不然人家一罢工,船就动不了。 “你真的想去东洋南洋,还是只是想看看风景?” “我想四处看看不同的风景。” 霍惜不禁看向她。这个愿望只怕难实现。 这年头女人所受的限制多。未出嫁时,有来自娘家父母的压力,出嫁后,要相夫教子,又有来自夫家的压力。 但又不想她失望:“你若只是想看看风景,可以坐船在国朝四处看看。” “像你和念儿去川蜀那样吗?”郁苗眼睛亮了。 “呃……你爹娘怕是不会让你去那么远。” 郁芽也瞪她,想什么美事呢,爹娘能让她去那么远?而且霍惜是带了好几个有功夫在身的下人,她们郁家有这样的人? 现在郁家日子过得好了,也请了两三个仆妇在家帮衬,但像霍家这样请动有功夫在身的护院,他们可请不起。 这丫头霍惜一直挺喜欢的,不像这年代的女人,畏缩顺从。 见不得郁苗失望,建议道:“你爹现在不是管着广丰水的船队吗,他跟船北上的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呀,北上这一路,也能看不少风土人情。跟着你爹,你爹娘也放心些。” 郁苗眼睛亮了亮:“惜姐姐你帮我去跟我爹说!” “我可不说。你要不能说服你爹,还不如在家里待嫁。” “好,我回去就说!” 她以后也要像惜儿姐姐这样,看好多风景,学好多本事。 “就跟你爹说你以后想留在广丰水帮我,你爹必是肯的。” 郁苗“嗯嗯”头点个不止,眼睛亮得惊人。 夜里,穆俨揣着一个盒子过来,弹了两颗豆子,把香草和夏荷弹睡着了。从窗口跳进来。 霍惜瞪了他一眼,去查看两个丫头,把她们搬到床榻上睡,又给她们盖上被子。 “你要心疼,就与她们说,我下回也好正大光明地进来。” 霍惜白他一眼没说话。 一个盒子伸到她面前:“生辰礼。” “今日都初几了还生辰礼!” “某人不是说我送的生辰礼她没收到吗,这是补的。” 收礼物谁不喜欢。霍惜接过来一看,又是一根步摇,还又是蝶恋花的步摇。 “你这么喜欢蝶恋花?” “你不喜欢?那下回我换鸳鸯戏水?” 82中文网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有我 “鸳鸯戏水也不喜欢?那要不凤求凰?比翼双飞?” 穆俨刚说完,一个枕头落到他身上。 也没闪,笑眯眯地接了。 看了一眼,枕到脑后,在贵妃榻上歪躺着,“还是软枕舒服,你给我做了没有?就做个跟这个一样的。” “你府里缺针线丫头了?” “那跟你亲手做的能一样?” “我针线活不好。” “我不嫌弃。” 用得着你嫌弃?霍惜气得瞪他。 穆俨心情甚好。嘴角扬着,在贵妃榻上闭起眼睛。 这厮,真把这当他的屋子了? 刚想找东西扔他,穆俨就睁开眼睛:“你的人跟你说了没有,这趟去东洋他们有遇上一些危险。” 霍惜脚步顿住,神情严肃点头:“听说了。今年东洋线不去了?” 如今五家拆伙,只琅光阁和广丰水两家一起结伴去东洋,去年带回的货物是过去的两三倍,等年后出售,怕是能回笼不少资金。 这么好的生意,霍惜也不想放过。 “你舍得?” “我是那种只顾挣钱,枉顾人命的东家吗?”说着狠狠剜他两眼。 穆俨笑笑,他也舍不得。 西南只出不进,抛费巨大,还得他从别的地方贴补。好不容易这几年有了海贸的生意,不用往里搭钱,银钱上宽松了一点,他如何舍得不去。 “一群倭寇而已,别的商家怕他,我可是不怕的。”穆俨神情不屑。 一群海盗,不过仗着地形熟稔,仗着比商家多几手拳脚,真正与我朝将士对上,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怕他们?没的涨了他们的气焰。就该狠狠地打压他们,把他们摁到大海里喂鱼。 霍惜眼睛一亮:“你要把西南的人手调过来?你祖父到底给你留了多少人?你动军中的人,不怕上头盯着你?” “你在担心我?”穆俨眉头一挑,戏谑地看着她。 霍惜气结,恨不得上前捶他一顿。 “你如今是我的合作伙伴,拿着我的两成干股,你出了事,我能好?” 穆俨一听,假假地捂住胸口,一脸伤心:“还以为你在担心我。” “你被人换了魂吧?怎么都不像你了。”霍惜奇怪地打量他两眼。 “我该是怎样的?” 该是怎样的?霍惜歪头想了想,像以前那样,担心自己活不成,把庄子的地契都送给她。面上寒冰笼罩,没个笑脸。该是这样的吧? 如今嘻皮笑脸的贫嘴,霍惜一时还很不习惯。 穆俨看了她一眼,敛住眼睛里的光华,是你,只有你,我才变得不像我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过了年,你让人一边卖货,一边准备带到东洋去的货物。我的人过了年就会到。以后船上会一直备着一二百退下来的老兵,也会配几十弓箭手。” 言语中透着轻松。 “倭寇虽狠起来不要命,完不成任务宁可剖腹都不敢回去苟活。但我的人更有战斗力,在船上远射也有优势,再加上你制的那些土炮,咱们的船比倭寇的船大,只要先他一步驱逐,让他们不敢靠近,即可无虞。” 霍惜点头:“行,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不想处理善后。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家庭,我看不了那些生离死别。” 穆俨温柔地注视着她。我不会让你再经受生离死别。 我向你保证。 大年初六上晌,张辅再次上门。 带着一车重礼,冲着霍二淮和杨氏深鞠一躬,把两人吓得不轻。 这是国公爷啊,国公爷朝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鞠躬,怕是要折寿。虽然知道他是两个孩子的生父,但这是国公爷啊。 想去扶,又想起两个孩子可怜的生母,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文弼感佩二位抚养我儿我女,无以为报。但凡用得着,必粉身碎骨相报。” “国公爷客气了。两个孩子是上天送来的,我夫妻二人视若亲生。”霍二淮有些不敢与张辅对视。 杨氏却看着张辅说道:“两个孩子可怜,当初要不是我夫妻二人救起他们,他们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但凡有心存不轨的,两个孩子会被如何对待,想都不敢想。 念儿当初还没满月,若不是她的三郎刚好没了,她还有奶喂他,怕是都养不活。 张辅又朝二人深鞠一躬:“我和孩子母亲,永不忘两位大恩。” “我们救起两个孩子,也不是为了养大他们,等着人来报答的。这些年他们养在我们夫妻膝下,跟着我们姓,早跟我们的亲生孩儿一般了。” 除了血液里没流着他们夫妻的血,其他的跟亲生没甚两样。 “我知。若不是你们,两个孩子怕是早已不在人世。这些年我一直引以为憾,没想到我的囡囡还活着。更没想到,我妻还给我留下一个儿。” 张辅百感交集,虎目含泪。 这些天就跟做梦一般,每天梦醒都要招来张谨问一遍,是不是真的。 对着夫妻二人谢了又谢,恨不得跪下给他们磕头。张辅没有,但张谨结结实实替他磕了三个头。 听着夫妻二人说着姐弟二人小时候的生活,张辅跟着一会笑一会哭,听不厌似的一遍遍地问…… 一早,霍惜带着念儿去给秦先生拜年。 虽然除夕夜几家人是一起过的,但霍念是秦昌之的弟子,还是要郑而重之的,去拜访的。 拜访完,也没在杨福那边留饭,姐弟二人,再加上一个小尾巴安安,姐弟三人手牵手往自己家走。 才进门,就被告知有客人上门了。 霍惜低头去看霍念。 霍念手指捏了捏,尔后抬头看向霍惜:“是伯伯来看我了吗?” “伯伯?伯伯是谁呀?”安安也抬头看向霍惜。 霍惜还在想怎么跟霍念说,安安就拉着哥哥往前跑了,“来客人了,来客人了!”霍惜忙小跑着跟了过去。 见两个孩子跑进厅堂,张辅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睛不离霍念。 霍念手背到身后,攥了攥。 没等他做出反应,安安已经朝张辅跑了过去:“你是哥哥的伯伯,也是安安的伯伯吗?” 张辅忙伸手接住他,低头看他,孩子大眼睛扑闪地望着他,让张辅心里一片柔软。 “是啊,你要叫我一声伯伯哦。” “叫伯伯有压岁钱不?” 张辅忍不住笑:“有。叫伯伯就给一个大大的压岁红包。”似乎在寻常百姓家才能看到这么干净纯粹,活泼可爱的孩子。 “伯伯!” “哎。”张辅大声应了。果真从怀里掏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递给他,可把安安高兴坏了。 “你叫我一声伯伯,我也给一个大大的压岁红包哦。”张谨在一旁逗弄着他。 “伯伯!”安安又叫了一声。 多叫一声伯伯,安安一点负担没有,又得了张谨一个大大的红包。高兴地直想在地上蹦两下。 “念儿……”张辅看向站在厅堂正中的霍念,眼神中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82中文网 正文 第六十章 如何打算 “伯伯,你是来看我的吗?”霍念面露惊喜地问他。 张辅眼睛中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霍惜看了念儿一眼,见他一脸真挚,默了默。 霍二淮和杨氏也往霍念那边看了一眼,不知该如何跟儿子说眼前这人就是他生父的事。 想说,又开不了口。夫妻二人只觉得心里疼得很,这是他们亲手奶大养大的孩子。要还给别人,如何舍得。 霍念敛了情绪,走到霍二淮和杨氏身边,向张辅介绍:“伯伯,这是我爹,我娘。” “……好好,念儿的爹娘很好,他们把你养得好,伯伯高兴……” 张辅面上笑容苦涩。 旁边的张谨张了张口:“少爷……” 被霍惜用眼神制住了,未尽的话又吞了回去,有些心疼地看了老爷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小少爷,心底又不自觉感到骄傲。 听说少爷文课武课都好着呢,真好。 老爷总算有个可以传衣钵的孩子了。 张辅想开口让儿子叫父亲的,但不知如何开口。儿子一声声叫他伯伯,叫一声他的心就揪痛一分。可也莫可奈何,生怕太搪突吓着了儿子。 知道霍惜才是关键,避着霍念,“囡囡,父亲来接你们回府。” “接我们回府?”霍惜看向他:“吴氏和府里的太夫人知道吗?” 张辅沉默。 霍惜面色讥讽:“她们容不下我娘,你觉得她们能容得下我们?” “你们是父亲的骨血……” “你不缺骨肉。” “他们跟你们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你觉得念儿回去,能活吗?他是元妻嫡子,但你扶正了吴氏,他就不是嫡长子了。你让念儿如何自处?他碍了别人的路,没人会欢迎他回去。” “有父亲在。府里还是父亲说了算。” “可你和我,都不能十二个时辰盯着念儿。而且,我说过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是不会跟吴氏和她的儿女们和平共处的,我也不会当他们是手足。” 霍惜声音清冷,如钉锤一下下敲打在张辅的心台上。 都是他的骨肉,他还没死,就要手足相残了吗? 见张辅沉默,霍惜有些难过,元妻再有感情,可也死了十年了,怕是不及日夜陪伴在身边的人情感更深。 霍惜低头,敛去伤感。 察觉到霍惜神情变化,张辅试着补救,但霍惜已转身避开。 姐弟二人都不愿随他回去,张辅神情失落,只好回去了。在马车上久久没回神。 张谨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才问他:“老爷,你是如何打算的?” 吴夫人害死了李夫人,大小姐必是要报这个仇的。但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吴夫人是国公夫人? 她身体康健,能无声无息来个暴毙吗? 再说吴夫人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一个国公夫人,儿子也会成为国公,她就是未来的国公府太夫人,她能舍下这一切,甘愿以身赴死? 但要是老爷没个态度,大小姐和小少爷,是不会随老爷回府的。老爷又不会放任他们继续流落市井。张谨都替老爷觉得难。 张辅没答。只沉默着。 在他心里,柔儿是他年少时的美好,一辈子的朱砂痣。他虽不怎么喜欢吴氏,但她也为自己生儿育女。要让她去死吗? 张辅痛苦地闭了闭眼。 吴氏那边跟踪张辅,没想到才出了城门,她的人就被甩开了。 气得把吴有才骂了个狗血淋头。 “蠢货!跟个人都跟不住!不是请了暗阁出手吗,怎么两个孩子找不到,连跟踪那么大一辆马车还能跟丢了!” 吴有才这些年靠着这个当国公爷的姐夫,那是在京城横着走的,但现在他姐夫竟然知道他两个骨肉没死! 吴有才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姐夫发现了。他要活不成了!姐姐不会有什么事,他就是妥妥一个替罪羊啊。 “暗阁已经不敢接我的单了。说姐夫关照过他们了,说不想从京城消失。而且我怀疑姐夫已经请动暗阁的人了,没准暗阁的人正在保护那两个孽种,不然为何现在还找不到人。” 吴氏心中暗恨,谁都不能动摇他儿子的一切。 “京城除了那家暗阁,就没人做生意了?地痞流氓乞丐,只要肯花钱,他们恨不得像水蛭一样贴着你。” 吴有才眼睛一亮:“是,姐放心,我会去处理。” 他外甥要是与世子之位失之交臂,他和他们吴家真的要完。 “还有,那个甘氏,处理了吧。” 吴有才有些不舍。 起初他也看不上那个甘氏,只不过玩一玩,玩够了就处理了。但没想到,这甘氏,比花楼里的女子更懂他的心。更放得开不说,还全心依赖他。 像朵解语花。 见他犹豫,吴氏大声喝斥:“不过一个女人,你还舍不得了?只要肯花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要多少没有?再留着她,让国公爷把她捉去当把柄,你想坏了你外甥的事?” 吴有才浑身一凛,应了声是,转身去办事了。 甘氏正在屋里指使下人一会给她捶肩捶腿,一会给她削果子吃,令丫环随侍左右,随叫随到。 冬天屋外冷意袭人,可她在暖和如春的屋子里,有丫头下人伺候,有吃不完的果子,有试不完的锦衣华服,银子也尽着她花用。 甘媛从来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好像老天心疼她过去十多年过的穷日子,一个劲地弥补她一般。 “吴郎!”吴有才刚一迈进屋,甘媛眼尖就发现了。 挥开丫鬟扑了过去。 吴有才把她搂在怀里,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羞得一众丫鬟鱼贯而出,面红耳赤。 夜里,吴有才哄她吃下一粒丸药,两人在床上颠鸾倒凤,好不快意。 甘媛觉得自己正躺在一个凋梁画栋的大屋里,床上铺的被子枕头都是金线所绣,床前跪着数不清的丫头婆子,她们叫她夫人。 她们捧着装满了金银珠宝的匣子让她挑选,她正挑着,她的吴郎,穿着大红官服从门口走进,朝她微笑,叫着她夫人。 甘媛笑了一夜,梦里都是美好。 甘媛死了。吴有才连口薄棺都舍不得给她,让人把她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穆俨很快就收到了这个消息,让人盯着吴有才的张辅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看战朱门82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要回去吗 穆俨对于甘媛的死没什么感觉。 若不是知道吴氏早晚会料理了她,他也不会留着她过年的。但张辅得知消息,对吴氏这个枕边人,重新有了认识。 他对女色并没有多在意。 年少时对女人所有的懵懂情感及心里所有的美好,都给了李心柔了。这些年常年在外征战,连家都回不了几次,于女色上并无太多渴望。 当年母亲来信说,大房中馈需得托付一人,要扶正吴氏,他也就允了。 吴氏当初孤身一人来投奔,以为她一直谨小慎微,未料,行起手段来,也是不输于人。 张辅有些苦恼。 他在外打打杀杀惯了,只希望家中和睦,但目前看来,却已不能够。 招来张谨:“吴家那边再多派些人盯着。也派人跟周氏那边说一声。” “是。那,吴夫人那边要不要继续盯着?” 张辅抚了抚额,点头。 张谨见状松了口气,下去办了。 隔天,张辅又去了霍家。这回亲自见了奶娘周氏。 给了厚礼不说,还朝她鞠礼。当年若不是她,他两个孩儿早已不在人世。 “若是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的必为你办来。你儿子成业,需要宅子或是金银,亦或是前程,我尽皆满足。” 周氏没想到终是有这一天,夫人的两个孩子能等来他们的父亲。他们的父亲还愿意认他们。 想起当年死得那样惨的夫人,哭得不得能自抑。 连比带划,啊啊地想诉说一肚子的冤屈。 当年她被打得都没气了,被人扔到乱葬岗。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她又存了一口气,等来马嬷嬷救了她。 想起那些年担惊受怕,躲躲藏藏,不敢出门见人的日子,周氏泣不成声。 张谨陪着在一旁落泪,而张辅心里也不好受。看不懂她比划什么,拿眼去看霍惜,霍惜眼神冰冷,就没想过给他翻译。 伍成业看了霍惜一眼,扶着她娘,“我们不要宅子和金银,这些年有姑娘照拂我们,我们日子过得并不差。我娘就是可怜早逝的夫人,希望国公爷能怜惜姑娘和少爷。” 张辅点头:“自不必你们多说,我亲生骨肉,必会善待他们。今日带来的东西,望你们收下,虽不能弥补,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除了奶娘的一份,还有凝秀的。 想起柔儿身边只剩这么一个忠仆在囡囡身边了,张辅心中不好受。 “我同小姐一同长大,小姐禀性纯善,最是惜贫怜弱,还望国公爷替我们小姐多多照应姑娘和少爷。莫让我们小姐在地底下都不安心。” 凝秀频频拭泪,若当初她家小姐没有嫁给张辅,或许如今还活着吧。嫁一个普通人家,儿女陪伴在侧。 张辅诚意满满,让一家人对他都多了一丝体谅。 只霍惜没多在意。 “不肯跟父亲回家吗?” “你肯处理了吴氏吗?”太夫人王氏,霍惜没提。 这是个父母让儿女去死,不敢不从的年代。张辅还不敢背弑母的罪。 “父亲会让她去庄子上生活。” 霍惜摇头:“不够。” 念儿活着对吴氏是个威胁。同样的,吴氏活着,也是对她和念儿的威胁。 “而且,你预备怎么跟世人说我和念儿的事?” 两个已死了多年的人忽然起死回生,京城势必会议论纷纷。这样的丑事,张辅敢揭开吗? “你们是父亲的骨肉,我自是会跟世人禀明你们的身份。错了就是错了,父亲不会不认。” 霍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她以为他会掩盖这桩丑事。但他敢揭开,想必也不敢提王氏和吴氏对母亲所做的。 但这还不够,霍惜想让他把府里肃清了,才肯让念儿回去。但张辅不想他们继续流落在外,想把他们接到眼皮底下日日看着,补偿他们。 父女二人没谈妥。张辅需要时间,霍惜同样也要。 “念儿。” “伯伯。” 张辅拉着他坐在廊下,半抱着他:“念儿叫父亲好不好?” “为何?”念儿大眼睛看着他,“念儿有爹有娘。” 张辅张了张口,有些艰难:“他们是念儿的养父养母,并不是念儿的亲生父母。” “姐姐没跟念儿说。” “念儿想知道什么,父亲都告诉你。” “你真是我父亲吗?那为何不要我和姐姐?” “父亲不是不要你们,是坏人欺瞒了父亲……” “你是国公爷啊,身份不是很高吗,为什么还让人欺负我和姐姐?你是不是住在内城很大的房子里?住不下我和姐姐吗?” 女儿不肯给个好脸,儿子也一句句逼问得张辅无处遁形。 临走,张辅递给霍惜一个大大的匣子。 “囡囡,父亲从来没忘了你。这里面是父亲从你七岁起,给你准备的生辰礼,每年大年初一,父亲就给你存在匣子里,父亲从来没有忘过你们母女。” 霍惜看着递到眼前的匣子,一阵恍惚。 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张辅松了一口气:“你和念儿好好的,父亲会再来看你们。等着父亲接你们回家。”眼神不舍。 张辅走了,霍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打开匣子,里面满满一匣子铃铛手串,数了数,总共有十串。 从她七岁到十六岁,一年一串。 拿了一串戴在手里,轻轻晃动,钉铃做响,轻脆,悦耳。 霍念也收到一匣子的礼物,有玉佩,有小玩意,有文房四宝,有兵书。 他把它们摊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一脸苦恼。他喜欢伯伯,但现在伯伯成了父亲。父亲不止他和姐姐,他家里还有其他子女。 父亲家里人还害死了母亲。 霍惜推门而入,他还慌得要扑上去遮掩,见是姐姐,又支起身子。 “姐姐。” 霍惜走近,往桌上看了一眼,看向他:“不喜欢吗?” 霍念没有说话。 动手一件一件把它们又收进匣子里。然后抬头看霍惜:“姐姐不想回那个家吗?” “念儿想回去吗?” 霍念抿了抿嘴,半晌,问她:“姐姐不是说要把念儿记在家谱里,记在母亲名字下面吗?姐姐不想给母亲报仇了吗?”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解你惑 霍惜有些意外念儿的反应。 自上次她把念儿带到母亲的墓前,他得知自己是被收养的之后,一直粘着杨氏和霍二淮。有些不能接受他不是亲生的事实。 但现在他表现出来的……是想回那个家吗? 霍惜拉着他坐到一旁榻上。 “念儿为什么想回那个家?” 霍念抿紧了嘴。 在霍惜以为要得不到答桉时,念儿定定地看着她,“姐姐,我想有一个比现在高的身份。我不想让别人来欺负我们。” 他偷听到了。 那天姐姐和他说的话,他偷听到了。 都是因为外祖家获了罪,他们才不把母亲放在眼里,才害了母亲。才让他和姐姐流落在外那么多年。 母亲死在姐姐面前,姐姐到现在都不能释怀,他很难过。没想到母亲竟是那样没的。他还没见过母亲,不知她长什么样。 她如果活着,一定也会和娘亲一样,喜欢自己的吧。 他也想为母亲报仇。他不想坏人拿了他们的东西。 霍惜看了看他,在他头上摸了一把,“但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姐姐想看看他的态度。如果他手软,姐姐会帮你扫清道路,才会让你回去。” “我们可以回去面对的。” “现在还不可以。” “那是什么时候?” “你让姐姐先想想。” 念儿没有再纠结,点头:“好,念儿听姐姐的。” 冬夜的上弦月被厚厚的云层遮着,半隐半现。 霍惜开着窗,坐窗前对月发呆。眉拢轻愁。 穆俨在墙上看了她许久,她不动,他便也不动。 直到身子发凉,才飘了过来:“不冷吗?”纵身进来,又上前把窗灵轻轻合上。 霍惜没回过来神,呆愣愣地看向他。 香草和夏荷听到动静小跑了来,见他一副熟稔的样子,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姑娘?” 霍惜回神,“沏杯茶,火笼上备一壶热水,就下去吧。” “是。” “想什么呢?”发了半天呆。他都站冷了。 说完又去看她,转身看到放到贵妃榻上她的大氅,俯身拿在手上,给她披上。动作熟稔,还绕过来给霍惜系上带子。 霍惜未动,只看着他,“你这个样子,我算是嫁不出去了。估计没人肯要我。” 穆俨不满:“不是说了互许终生了?你还想改投他人怀抱?” 霍惜瞪他,话说那么难听,什么改投他人怀抱。再说谁跟他互许终生了?自说自话,不要脸。 穆俨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口是心非的女人,就是麻烦。 在贵妃榻上歪了,头枕在脑后,“听说,今天英国公给你送了一匣子的生辰礼?” “你消息这么灵通?” 穆俨挑眉,英国公送,他难道不会送?英国公一次性都送了,他就一天送一件。朝桌上呶了呶嘴。 霍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桌上有一个匣子,心中有些雀跃:“送我的?”边说着边打开来。 是一只玉簪。 “怎么不送步摇了?” “你要喜欢,我明天送。” 霍惜瞪他一眼,欣赏着匣子里的玉簪:“很好看。” 凋工很好,簪头是几朵梅花,几朵梅花簇拥着,区别于玉簪本身的碧玉色,花芯上透着点点红黄色,让人惊艳。 “喜欢吗?” “一般。” 口是心非。算了,不跟她计较。“方才在想什么?” “在想念儿。”霍惜把匣子合上,很是珍重地放到妆台的抽屈里。 穆俨目光跟着她,“念儿怎么了?”心上的人的弟弟,自然也是他的弟弟了。 “念儿似乎想回张家。” “你不想他回去?” 霍惜未答。 穆俨想了想:“其实我觉得你们姐弟回去,会更好。在明比在暗要好。” “可我担心吴氏会害了他。我想让那人把吴氏处理了,再让念儿回去。” 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哪是说处理就处理的。“有我在,莫要担心。” 霍惜心中感动,看了他一眼。 摇头,“你不明白。吴氏如果没处理,念儿就只是嫡次子,他的地位其实是在张解之下的。若我们不回去,他心中有愧,也许还会补偿念儿,而且我们在外头,有些事更好处理。” “莫要担心,念儿是元妻嫡子。自来‘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哪怕妾扶正,其子的地位也不如元妻之子。” 霍惜摇头,“你还记得旧帝吗?” “建文帝?” 霍惜点头。 “建文帝原就是庶妃之子。原朱标太子的正妃为常氏,常氏生的长子八岁早夭,但即便如此,她还有个次子在,按理轮不到建文帝承位。但她生次子当年就过世了,朱标的生母得以扶正,朱标便成了嫡长。最后还被太祖立为皇太孙,当了皇帝。” 霍惜心中忧虑重重。 卫朝一直以来都是立嫡立长制。皇室的嫡次子,嫡子,及其余庶子,满十岁就会获封郡王,与大位再也无缘。 皇室如此,公侯伯爵家里,自然也要按此执行。 如今吴氏被扶正了。张解就是嫡长。 念儿回了张府,除了给他增加危险,并没其余好处。只有在外头,让吴氏觉得念儿是个威胁,让吴氏动手了,她才能更好为念儿筹谋。 穆俨听完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为了报母仇,为了她弟弟,她都想了这么多了?心里也不知要负担多少东西。 “屋里冷,你坐到火盆边来。”招呼她。 霍惜看他一眼,不动。 穆俨执着地让她坐到火盆边,坐到他的近前,“你坐过来,我好细细给你讲。你只知其一,并不知其二。” 霍惜坐了过去。 见她身上不打颤了,穆俨放了心,又沏了一杯热茶放她手里,让她捧着。 “若按祖制,其实是应该立常妃的次子吴王的。但一是吴王出生那年,常妃就去了,没了母亲庇佑。二是太子病弱。若是太子体健,太子继位,将来的皇位一定是吴王的。但太祖立皇太孙那会,太子身子不好早早去了,而吴王又太小,太祖等不及他长大了。” 霍惜静静地听着。 “而且最主要的是吴王的外公,升平王常遇春早早没了。而且吴王的舅爷蓝玉,无德又作妖,在朝中树敌无数,太祖早不能忍他了。也是怕立吴王,会助长了蓝玉的气焰。不得已才放弃吴王,改立建文帝的。” 霍惜有些惊讶于这样的内幕,“难道不是因为建文帝的母亲扶正了,他是嫡长的缘故?” 穆俨摇头:“不是。是当时朝中的形势导致的。太祖实在是等不到吴王长大了。按祖制,吴王地位该在建文帝之上。所以,你别担心张解压了念儿一头。” 霍惜拧眉。 穆俨看她一眼,又道:“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却忘了。” 看战朱门\/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赌人心 “什么?”霍惜不解。 穆俨看她,时间之长,让霍惜以为脸上有脏东西,条件反射地拿手去抹,却见那厮嘴角扬了扬。 气得拿眼瞪他。 却见那厮变脸之快,只瞬间就严肃起来。 “若是吴氏做了对不起主母的事,比如弑主……”看了霍惜一眼,“那她便是罪人,罪人的儿子,自然是袭不了爵的。” 霍惜眼睛一亮,对啊。她都把这事忘了。 但转念一想,“但这样的事,她只不认便是了。我也拿她无法。” 或许她还是想赌张辅那边。想看看他在枕边人和子女之间会如何选。张辅的态度,对他们姐弟至关重要。 她想赌赌看。 若最后赌输了,她就用她的方式。总之,她必是会报母仇的。一命换一命。 觉得有什么不对,看他一眼,:“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该信不该信。 穆俨却不想让她知道霍家周围到处是他的人,“你只拿住可供做证之人,有了把柄,想定吴氏的罪也容易。” “对啊,那个甘媛!” “那你别想了,她死了。” “什么?”霍惜有些惊讶,吴氏还没找到奶娘,还没问出她姐弟下落,吴氏怎会让她死了? “你不用怀疑,甘媛确实死透了。而且你奶娘那边已经知道了,已派人给她收敛了。吴有才动的手。” “我奶娘给她收敛了?”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一个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你奶娘恨她都来不及,告诉你做甚。所以你若想回张家,不必担忧,我会派人保护你们。” 霍惜有些感动。 想了想,又摇头,“你方才说的,太祖是等不及吴王长大,可是,吴王只不过比建文帝小一岁罢了。” 跟念儿的情况一样。所以还是要看当家人的态度。 当家人凭喜好,还不是想立谁就立谁?在建文帝和吴王之间,太祖还是喜欢建文帝的,连给他定的太孙妃都姓马。 “你莫要忧心那么多。当初太祖立皇太孙主要还是被形势所逼。也不是说皇太孙就比吴王多优秀,多孝顺。再给太祖多一些时间,他想立吴王,也能慢慢培养他。” “再说,念儿文课武功哪样都不差。你那个庶弟张解,我见过,实在不堪大用。英国公是个睿智之人,就算他不念情,但世袭的爵位,他自会衡量谁更合适。” 给霍惜续了一杯热水:“而且,不还有我呢吗?” 霍惜看向他,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那一汪幽潭里,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次日,霍惜找到奶娘,问她是不是找人去收敛甘媛了。 奶娘哦哦一通比划。 马嬷嬷帮着在一旁解释。霍惜便懂了,“好,那便先停灵在庙里吧,等伍大有来京再处理。” 奶娘又是一通比划,霍惜摇头:“没有,我没有怪您。再说咱收敛她,也不耽误咱什么事。就当做件功德了。” 奶娘拉着她直点头,指指她,又指指外头,比划。 霍惜叹气:“我还没想好。吴氏害死我母亲,我必要一命还一命。张辅若放纵她,我会以我的方式给母亲报仇。现在她还活着,我不放心念儿这会回张家。” 马嬷嬷深谙后宅杀人不见血的残酷,也不赞成霍惜姐弟这么仓促回张家。 “先看看英国公能为你们姐弟做到哪一步吧,看他心里你母亲还占什么位置。只自古以来,死人都争不过活人。你姐弟二人又没有生活在他身边,尚不及其余庶子女与他的感情深。若他不能给你们姐弟一个说法,这么稀里湖涂回去,对你们也没有好处。” 霍惜点头,她就是想赌一赌张辅心中有没有他们姐弟的位置。 可是姑娘若不回张府,万一时间长了,磨灭了张辅仅存的一点父爱呢?要是姑娘少爷不如她的后妻子女更重要呢?周氏心里焦急,看着霍惜一脸忧愁。 送了奶娘和凝秀去了作坊,杨氏又叫住了她。 把她带到库房,指着张辅送来的一车重礼给她看。 都是一些重贵的金银玉石首饰和布料,还有京郊一个庄子,内城一套五进的房子和城里一间铺面。 “我和你爹觉得这些太贵重了,要不要退回去?我和你爹收养你们,是把你们当亲子的,从来没想过养大了换好处。” 霍惜拍了拍她的胳膊。 “娘,你和我爹的为人我还不知道吗?且放心收着。再说,这些都是有价值的东西,难道还抵得上我和念儿吗?我和念儿就值这些东西?” “你和念儿如何能跟这些东西比!你们在爹娘的心中,是无价宝。万金万万金都不换。” “那就是了,您和我爹放心收着就好。替安安收着,将来他成家立业,总用得着。” “爹娘有钱,安安将来不会受穷。这些年你给爹娘的,再加上你爹收来的租子,都攒了好些了。家里也用不上。爹娘都给你们存着,你和念儿将来怕是要用不少钱。” 霍惜抱住她的胳膊,在上面蹭了蹭,“好,那爹娘就帮我们收着。将来我们还靠爹娘养。” “嗯,有爹娘在。将来再不济,爹娘还回秦淮河里打渔,养活你们。” “好。”喉头更咽。 另一边,太夫人王氏很快得知了霍惜和霍念的下落。 张辅只派人盯着吴氏和吴家,却把他娘舅王家给漏了。 太夫人王氏的父亲在兀朝枢密院当过院判。 而枢密院,是兀朝的最高军事机构,掌天下兵甲机密之务,凡宫禁宿卫,边庭军翼,征讨戍守,简阅差遣,举功转官,节制调度,无不出自枢密院。 而兀朝蒙古人当政,枢密院用的几乎都是蒙古人,只有极少数被信任的汉人能在里面担当要职。王家就是一个。 如今虽已是卫朝,但王家手上还没点人脉? 王氏只往娘家修书一封,她的兄弟子侄就帮着把事办好了。 王氏拿到消息,很是错愕。 李氏生的那两个崽,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活了十年?竟然还全都活下来了? 最小的那个当年还没满月,断了奶,竟然也活下来了? 看\战朱门\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立场不同 [] <a href=" target="_blank"> 王氏得到消息,没有多等。即刻把张辅叫了来。 “你见到他们了?” 张辅有些意外,但他母亲一直是个能人,也只是略错愕,点头:“是。见到了。” 王氏看他,半晌,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是我的骨肉,我自然是要把他们接回来的?” “怎么接?”太夫人态度澹澹。 “自然是亲自把他们接回,让他们姐弟得以认祖归宗,并宣之于众。” “宣之于众?如何宣?死了十年的人,一朝活过来,你如何堵悠悠之口?” “何须堵?该如何就如何。他们已流落在外十年,受尽了委屈,我不能连他们应得的都不给他们。”张辅心中坚定。 “混账!” 太夫人一拍桌几,厉声喝道:“你想跟世人说他们是被逼走的,他们的母亲是家里害死的?” 运气:“你不在意天下人的目光,也不在意这一府的人如何出门吗?京中指指点点,他们还如何出门?你两个弟弟出门应酬,让他们如何交际往来?” “所以,母亲,” 张辅看她,“你当初究竟是为何那么容不下柔儿?害得两个孩子流落在外?你知道他们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吗?” 张辅即便知道了两个孩子的过去,但也不敢想,一想起来就痛。 “他们被渔家收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一家人窝在船上,靠打渔卖渔讨生活,连饭都不饱。他们是我的骨血啊!让世人知道我弃养两个孩子,我要如何立足?” 王氏不为所动:“所以,你是想为了那两个孩子,弃咱家这一府的人不顾吗?” “母亲,没有那么严重。” “如何不严重?你不知道世人口诛笔伐,人言可畏吗?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获封国公爷,就安稳了?你看看太祖立朝到现在,杀了多少勋臣,现在还剩一半没有?” “母亲,我们与那些人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那些被覆灭的家族,都是立身不正,乱由内起,家族不稳,才让外人有隙可乘。” 张辅没有说话。 太夫人以为他软化,继续语重心长。 “宁姐儿也就算了,一个女孩罢了,养一两年,也就嫁出去了。但那个小的,你把他接回来,你想过解儿吗?府里府外,谁不知他就是国公世子?你把小的接回,你让他如何自处?吴氏和吴家不跳起来?兄弟阋墙,家族不稳,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张辅眼睛闪了闪,他不是一个冷心冷血的人,两个都是他的骨肉,做父亲的,能看着他们互相残杀? “母亲,念儿是我的亲骨肉。我是一定要把他接回的,而且他才是元妻嫡子。” “元妻嫡子?你说他是就是,你说他不是就不是。” 王氏并不在意多一两个孙子,但她要顾着儿子的情绪。 “你若想接他回来,就以庶子的身份接回来便是了。男人嘛,在外流落一两个庶子,并不稀奇。到时再好好补偿他,多分些金银,给他娶一门好亲,帮他谋一个好的前程就是了。” 张辅错愕的看向她,念儿分明是嫡子,怎能充做庶子。 莫说他,宁姐儿那边也不会答应。 “母亲莫要再说,此事我不同意。” 见左说右说,张辅就是听不进去,王氏耐心告罄,抓起桌上一个茶杯,狠狠一掷。 当的一声脆响,守在外头的丫鬟避得更远了些。 “你这是要为了李心柔两个孽种,置一家人于不顾!” 张辅心知母亲的态度很关键,据理力争:“母亲,我没有不顾及一家人,我只不过想把两个孩子接回来罢了,他们在外受了不少苦。我不能再由着他们在外头受罪。” “我说过,我不反对接他们回来,但不能以嫡子身份接回!咱们家有今天,走的每一步都不容易,你莫不是忘了?” “儿没忘。” “我看你就是忘了!”王氏厉声喝道。 “当年你父亲归降太祖,但因他在前朝枢密院任过知院的缘故,一直未得重用。直到你妹妹进了燕王府……” 王氏眼中有一抹沉痛,带着一丝回忆。 “你知道外头如何说你父亲吗?说他卖女求荣!你父是个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的人,在外被人指指点点,背都驼了几分。夜里想起你妹妹,还会坐起来发呆……” 王氏落了泪。 “我和你父亲只得你妹妹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掌心,如珠似宝。可我们还是把你妹妹送去了燕王府……这才保住了张王两家……” 兀朝的枢密院,几乎都是蒙古人,但王家几代人都在里面担当要职,是少数受蒙古人信任的汉人之一。 王家除了枢密使,在里面担过诸多职位。诸如副使,知院,同知,院判,参议等。 而张辅的父亲张玉,当年曾在兀朝的枢密院当过知院,从一品。而张辅的外祖父,也在里面担过五品院判。 而张玉的外家姓王,张辅的外家也姓王。两家几代姻亲,早已捆绑在一起。 “当年张王两家做为降将,不受重视,又不时要受到兀朝报复,腹背受敌。眼看两家就要覆灭。我和你父亲,是多难才做的那样的决定?若没有你妹妹,如今早没张王两家了。” 即便如此,如今的王家也没有实差,只靠着张家生活。 “生在咱们这样的家族,享了富贵,家族有需要,就要为家族牺牲。” “当年咱家牺牲了你妹妹,我和你父亲心里不痛吗?她先是在燕王府后院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如今又在深宫内院,暗无天日,连见一面娘家父母兄弟都难。她一个无子的嫔妃,过得有多难,你不知道吗?将来没准还要被拉去赔葬!” 王氏想起在深宫耗尽了光阴的女儿,悲从中来。 张辅心里也不好受。 软声安慰道:“母亲,如今与往日不同了。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而且妹妹即便无子,将来不会被拉殉葬的。” 王氏拭了泪,喝道:“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你又岂能预知!” 看\战朱门\就\记\住\域\名\:\\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是谁 张辅试图与母亲讲些道理,但王氏全然没有听进去。 张辅念着骨肉,她不念着她深宫中的女儿吗? “如今不过历经两帝,你又如何知道帝心之变?你妹妹为张王两家做了牺牲,她能,你的儿女也能。” 张家如今好不容易把日子过稳当了,她不允许任何人来动摇它。 当年张家处境艰难,王氏先是送女儿入了燕王府,又想为大儿子联姻武将勋臣家。奈何张辅却看中了文官李家的李心柔。 她百般瞧不上,但最终也没拗过儿子,还是为他聘了李心柔。 长媳入门,未得她的意,况且六年只生了一个女儿,更让王氏恼火。 他们武将家,今日生,明日没准就死在战场上了。正该开枝散叶,为家族多添几个子嗣。可李心柔明显是个不能生的。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李家还被牵连入狱,眼看就要被流放了。 王氏心急如焚。怕张家也被牵连。 建文二年,张玉为救燕王而死,也一直到燕王登基才被追封。张辅也是在燕王登基后才获封爵位。建文四年,天下动荡,王氏不敢赌。 “我当时并不想要李心柔的命,奈何她不同意为妾。”那两个孩子也是她的孙子,她也没想要他们的命,只想把他们养在外头罢了。 “母亲,她是我的正妻,你让她自降为妾,是你你同意吗?” “混账!你如今在质问我吗?” 张辅黑着脸不说话了。 王氏看了他一眼,“若你当真念着李氏,那个霍念接回府,虽是庶子,也允他记在李氏名下。” “母亲!他本是李氏的亲儿,为何做为庶子记在她名下!我不同意。而且等开印,我就上书请封他为世子。” “你休想!你想让他们兄弟阋墙,让张家动荡,让一家人被外人指指点点,也得问我答不答应!” 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张辅在府里转了几圈,越转心情越烦闷,开了私库,择了几样东西,离了府。他儿子女儿都不认他,但他还是想去看看他们,弥补一二。 张辅走后,王氏坐在屋里思忖。 她这个大儿子,是个想做什么,定要做到的人。意志坚定。当年他要娶李心柔,李石勉不同意,他日日跑国子监与他套近乎,磨了他一年。 如今他想接回那两个孩子,想为他请封,就不会只是嘴上说说,他心里必是考虑清楚了。 当年的人都被她料理干净了,剩的知情人不多。 只要她不认,那个孩子别说充嫡脉,说是庶子都没人信。身份存疑,是承不了爵位的。王公贵族,最忌血脉混淆。 “来人。” 一个婆子领着一个丫鬟进来,王氏吩咐了她们一通,二人点头,应声而去。 如今留着孙氏已是无用,反而会成为把柄。 婆子领着丫鬟从太夫子院子走出,手上端着托盘,用红布盖着,里面是一壶毒酒。壶不大,但这个剂量,足够要了孙嬷嬷的命了。 二人走到关着孙嬷嬷的柴房,张辅命人守着,本不打算放她二人进去,但她二人说是奉了太夫人的命,给孙嬷嬷送些吃食。 守门的人也不敢不听。退开让她二人进去。 柴房门打开,孙嬷嬷见是太夫人身边的人,扑了过来:“是太夫人让你们来接我出去的吗?我就说太夫人不会不管我的。” 孙氏念叨了几声,喜不自抑。 关了几天,孙嬷嬷整个人已是萎顿不堪,衣裳头发都乱了,哪有往日太夫人身边红人的得意样子。 婆子和丫鬟对视一眼,心有不忍,但也不敢违抗太夫人的命令。 “孙嬷嬷,太夫人让我们来送你们一壶酒。” 孙嬷嬷以为太夫人命人给她送吃食,要带她出去,正高兴地扑过来,刚要把托盘揭开,这一听,吓得脚步急忙顿住。 睛睛都瞪圆了,话也说不全了:“太夫人,送我酒?为何要送我酒……” 身子开始打起摆子。 婆子和丫鬟却不欲多说,一人拿起酒壶,一人过来捉她。 “不,不要,定是你们搞错了!我要见太夫人,我要见太夫人!”孙嬷嬷拼命在柴房里跑着,闪着。 奈何她几日水米未进,没跑两步,软在地上,被婆子一把捉住。 孙嬷嬷吓得不轻,手脚并用,在柴房地上爬行着,头连连晃着,不肯就范。 眼看壶嘴就要喂到她嘴里。孙嬷嬷咬紧牙关,眼睛里流出惊恐的泪,被婆子和丫鬟左右箍着,只能拼命摇着头,退着缩着,身子也吓得打起摆子。 那婆子捏起她的下巴,令她嘴巴张大,就要把壶嘴对准往她嘴巴里倒…… 忽的柴门被打开,婆子丫鬟一个不防,被人从后颈敲晕,倒在地上。 “你是谁?”孙嬷嬷惊魂未定,生怕来人索命。 来人却不答,把她从地上捞起,从屋里冲出,很快没了身影。 “什么!孙嬷嬷被人救走了?是谁?”太夫人得到消息,惊得站起。 婆子和丫环被下人泼醒,跪在太夫人面前。她们没能完成太夫人的吩咐,还被人敲晕了,连人都没看清。 “不知,奴婢被敲晕了,连守门的婆子都被人敲晕了。我们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守门的婆子也说对方动作太快,只看到一个影子掠过,然后她们就晕了。 太夫人了解了情况,挥退了她们。 孙嬷嬷在外头又没认识什么人,知道她被关的只有府里的人,除了她儿子张辅,没别人。 太夫人很是生气,她才想到把孙嬷嬷处理了,不给自己留把柄,她儿子就把人带走了。 生了一肚子闷气。 等她想起,要把孙嬷嬷的家人控制住的时候,才发现孙家已没人了。 气得她又摔烂了一套茶盏。 “国公爷一回来,立刻让他来见我!” 张辅去见了霍惜和霍念,在那边虽没得个好脸,但能看到儿子女儿,能与他们说几句话,张辅心中也高兴万分。 等他回来,一听说,孙嬷嬷被人带走了,愣怔住了。 “谁?是谁把孙嬷嬷带走了?” 看\战朱门\就\记\住\域\名\:\\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有果有因 张辅这刚一回来,就听说孙嬷嬷被人救走了。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老爷,查问过下人了,听说是太夫人院里的婆子和丫环端着托盘去看孙嬷嬷,然后被人打晕在柴房,连看守的婆子都被人敲晕了。孙嬷嬷也被救走了。” 张辅拧眉,府里都知道孙嬷嬷被他关了,连太夫人想求情,都没能让他把孙嬷嬷放出。 除了太夫人,府里没人敢违他的令。谁会动孙嬷嬷? 张谨凑近一步,“老爷,听说柴房的地上倒着一壶酒。” 张辅嘴角抿了抿,抬了抬手,止了张谨。 上午他和母亲不欢而散,母亲必是怕他拿孙嬷嬷当证人,派人对嬷嬷动手了。母亲又想旧计重施,对嬷嬷用毒酒吗? 想起柔儿,张辅心中一痛。 “老爷,知道内情的也没几个。府里人不会动手,会不会是……大小姐那边把人救走了?” 张辅一愣,“你是说,宁姐儿把人救走了?” 张谨点头。 孙嬷嬷是极少数知情,且能做证的人,太夫人既然想对孙嬷嬷动手,那大小姐没准把她救走,想留着她。 张辅头痛地在额角按了按。 母亲那边没说通,囡囡也不信任他。 “老爷,大小姐这么做也是情有可缘。孙嬷嬷一个下仆敢对主母下手,大小姐派人捉走她,也是想给夫人报仇罢了。” 张谨心疼大小姐和少爷,怕老爷对他们起了嫌隙,常帮着描补一二。 张辅摇头,“我知道。我也没生气。” 还笑了笑,“囡囡将门虎女,若真是她做的,我还会高兴。只是这孩子,似乎不信任我。” 张辅松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少姐没跟老爷生活在一处,有些生疏也是有的。不过,老爷要不要派人查一查?这事也不一定就是大小姐做的。” 国公府守护森严,而且这个府,已经不是过去大小姐生活过的那个家了。是老爷得封侯爷,皇帝赐下的府邸,大小姐不熟悉,也不知道人关在哪里吧。 霍惜带着踏月,踩着跳板,上了船,穿过甲板,进到舱室。 “孙嬷嬷。” 孙嬷嬷比之前在张家的柴房更是萎顿了几分。大概也知道她是得不到好了,面如死灰。听到声音抬眼去看。 “你是谁?为何捉我?” 霍惜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我叫霍惜。” “霍惜?”孙嬷嬷提了几分精神,打量她。 霍惜任她打量,轻启檀口:“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张毓宁。” 孙嬷嬷眼睛瞪大了,“你,你是大小姐?” 霍惜点头。 孙嬷嬷全身都软了下来:“你还活着?你果真活着!你是不是给你母亲报仇来了?” 霍惜没答,只静静地看她。 孙嬷嬷却落了泪:“这些年我经常还能梦到你母亲,你母亲是个好主母,待下人宽厚,从不打骂下人。可我终究只是一个下人,太夫人要带我去庄子,给你母亲送毒酒,我能不去吗?我能躲得掉吗?我也不想的……” 孙嬷嬷趴俯在舱板上,呜呜痛哭。 冲着霍惜砰砰磕了几个头,“大小姐,我也不想的,若是可以选择,我哪怕装病,装死,我也不去的……” “你无辜,我母亲更是无辜。她到底是因你而死了。” 孙嬷嬷哭得越发大声。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佛说,有果必有因。” 孙嬷嬷呜咽着,再说不出让霍惜饶命之类的话。 “你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太夫人手里强。起码我会给你收敛,赏你一口薄棺。” 孙嬷嬷哭得止不住,她还没活够。 “如今太夫人要你死,你的家人只怕也逃不掉。” 孙嬷嬷眼睛瞪圆了,“不,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与他们说过!这个秘密我守得死死的,从不对人说过!大小姐饶命啊,饶了他们吧……” 砰砰磕头。 “你要求的不是我。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出来,你的家人,此刻怕是已被太夫人打发了。但他们如今在我手里,还活着。” 孙嬷嬷勐地抬头:“大小姐要我做什么?” “你把你对我母亲做的,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我有用。我母亲不能白死。” 孙氏有些犹豫。 “一命还一命,我不会牵连你的家人。你的男人苗仁七,在外院当管事吧,听说国公爷让他给我外祖父送信送东西,这些年他阳奉阴违,从来没往上庸送过。你说,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孙嬷嬷眼睛一缩。 “但我不打算对他做什么。你的儿子苗四九,虽然好赌,没什么本事,但听说你两个孙子都聪明伶俐,大的那个还跟着府里的少爷当书童,听说读书上很有些天赋……” 霍惜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你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还有关于吴氏的。我答应你,给你一家脱籍,让他们远离京城,若是他们有本事,将来自会挣一份前程。” 孙嬷嬷落了泪,点头:“我写。” 霍惜让人准备笔墨。孙嬷嬷认的字不多,便由她口述,踏月代笔,最后让她签字按手印。 孙嬷嬷看着白纸上自己按的鲜红的手印,“大小姐,你真的会放了他们的奴籍?” “我以我过世母亲的名义向你保证。” 孙嬷嬷便放心了。 两手顺着脸颊把乱发理了理,朝霍惜挤出笑:“总得干干净净地走。” 霍惜看她一眼,对踏月吩咐,“让人送一些饭菜来,再打盆水,送套干净衣裳来。” “是。” “奴婢多谢大小姐!”孙嬷嬷再一次跪伏到地上,给她磕了一个头。 霍惜没有说话,只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秦淮河水,轻轻荡漾,托着船来回轻轻地摆动。霍惜扶着船舷,盯着涌动的河水发呆。 良久,踏月过来,“姑娘,人已经去了。” 霍惜仰头叹了叹,闭了闭眼,“赏她一口棺木,让她的家人来收敛。安排他们出京。” “是。” 宫门口,穆俨下了差,和叶琛正一起往宫外走。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约到敏之,说好了今日一起去喝酒,你可不能找借口熘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吗?人家敏之自从娶了妻,那是恨不得每天呆家里抱娇妻。而你不过一个光棍,十回约你九回推辞。要不是你不开窍,我都怀疑你金屋藏娇了。” 穆俨挑眉,“我不开窍?” 看\战朱门\就\记\住\域\名\:\\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你有秘密 叶琛愣愣地看向穆俨。 “你开窍了?” 等反应过来忙伸臂搂他,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小子竟然开窍了?说,是哪家姑娘?” 穆俨挥开肩上的手,“什么哪家的姑娘,我像是那种人?” 叶琛落后一步,歪头想了想,是没见到他与别的姑娘搭讪啊。 京城各府办的游园会赏花会,男男女女,都是借机相看的,可从来都找不见他的身影。 “你小子还真没开窍啊?那正好,一道喝酒去。” 二人相携到了宫门口,正要找自己的马,就看到离一坎二等在那里。 叶琛脸立刻黑了。 拉上穆俨就走,“走走,今天是一定要去喝酒的,我都跟敏之约好了,好不容易把他约出来。酒楼也定好了,你莫不是又要爽约?” 穆俨偏头看了离一一眼,见离一没走过来,看来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便由着叶琛拉着去与管敏之会合。 三人在酒楼推杯换盏,喝得那叫一个痛快。 酒足饭饱,不待叶琛安排其他节目,管敏之就说要回去,叶琛这个扫兴。 “你小子,是娶了妻,就不要我们这些朋友了?重色轻友要不得啊。” 管敏之连连冲着两个好友抱拳。叶琛接下来该提议去花楼听曲了,那他能去? 这好不容易娶了妻。妻子还帮着管家,管弟妹,辛苦掌中馈,如今还怀有身孕,那地方他能去? 虽然只是赏舞听曲。 管敏之要走,叶琛拦不住,扭头一看穆俨也要起身。很是不满,“你小子,莫不是也有心上人了?” 就见穆俨很是郑重的点头:“正是。” “啊?”叶琛眼睛差点瞪凸了。 穆俨骑马在前,离一坎二一左一右跟着他。离一悄声说了今日张府发生的事,及霍惜那边对孙嬷嬷下手的事。 穆俨抓马绳的手顿了顿。 “少爷,霍姑娘怎么把人处理了?留着不好吗?” 见离一也是一脸不赞成,穆俨淡淡开口:“快意恩仇是好,可她还能真的去告王氏和吴氏?荣国公配享太庙,王氏有不宣召直接入宫面见的资格。惹毛王氏,对她没好处。王氏要她死,她不得不死。” “啊?”坎二心中气愤,“王氏凭何断人生死?” “若她姐弟还想回张家,王氏就可定她生死。” 穆俨眼睛眯了眯,那也得问他答不答应。 霍宅。 夜色清冷,银色月华撒在桌上。 桌上放着两个匣子,一个是张辅送的,装着十个铃铛,他说是补送的十年的生辰礼物。 另一个是穆俨送的,装着各种头饰。已装了好几件了,莫不是也要送够十六件? 霍惜一件一件地把玩。 穆俨进来,看到这一慕,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看向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霍惜还是被吓了一跳。见是他,狠狠瞪他。如今这厮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大半夜的,也不知避讳。 香草夏荷看他过来,朝他福了福,已是极为熟练地沏茶,温水,然后出门去了。 见霍惜把两个匣子合上,穆俨开口:“不喜欢?” “一般。” 穆俨往她头上一扫,见她头上簪着他送的玉簪,嘴角扬了扬。 一般便一般吧。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在榻上歪了,舒服得每一个毛孔都让人愉悦。看她:“你该留着孙氏让我处理的。” 霍惜抱着两个匣子去藏,闻言顿了顿,尔后回道:“那是我家的事。” “咱俩还要分彼此?” “你姓穆。” “你不是穆张氏?” 霍惜狠狠瞪他,他又改口:“穆霍氏?嗯,也不错。” 不错个鬼不错,自说自话。霍惜抓起一物,狠狠掷向他。 穆俨接了,往眼前一看,是软枕,“新的?给我做的?” 心中高兴,来回打量,“这针线,虽然,一般,但我不嫌弃。” 霍惜这才发现把做的软枕扔给他了。不想搭理他,还好意思嫌她针线不好! 软枕上有淡淡的花香,很好闻,穆俨把它凑到鼻尖,是令人很安宁的味道。很喜欢。摸了摸,里面似乎有东西,“里面是什么?” “荞麦皮,鸭绒,决明子。” “决明子?那不是药?” “让你一夜安枕,最好一觉让你睡到误了差!”霍惜语气凶狠。 穆俨嘴角扬起从来没有过的狐度。 见她坐在那里,一头乌丝,身形袅娜,被昏黄的烛光笼罩着,他只觉得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去,让他遍生温暖。 “对了,你怎知我带走孙嬷嬷,还对她做了什么?”霍惜问他。 穆俨未答,只说,“你不该放走孙氏的家人。”斩草就要除根。 霍惜摇头,“一人做事一人当。苗仁七和苗四九做的,自有因果报应,不该我动手。再说,我所受的教育告诉我,对君子可以小人,对小人却要报以君子。” 君子会跟你讲道理,但小人,跟他讲道理讲不通。 对垃圾人用垃圾手段,反而会把自己耗进去,自己变成垃圾不说,还会被他们反咬一口。 “你所受的教育?”跟着渔家生活了十年,难道还能是六岁前学的,能记住? 霍惜生气,“我所受的教育,比你多多了。你在国子监呆了五年,加上之前在家开蒙的时间,也不过十年罢了。” 她可是寒窗十九年。若算上懵懂无知那几年,还不止。 不过十年?这么看不起他?穆俨挑眉。 “你似乎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 霍惜吓了一跳,“我能有什么秘密!”转身看他:“再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没听过夫妻一体吗?” “闭嘴!” 穆俨果真闭嘴了,不过嘴角牵着,心情愉悦。 良久,一边把玩着她随手放在榻上的一根带子,一边说道:“吴有才那边,你之前不是拿了一些他贪墨的证据吗,把它给我。” 霍惜想着他在帝前当差的便利,想了想,把东西找出来,给了他。 穆俨翻看了几眼,把它们塞在怀里。 “以后那些事,你别沾手。我会替你去做。” 霍惜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涌动着她都说不清的情愫,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 “看傻了?是不是觉得我还不错?俊逸非凡,如玉临风,精诚可靠?” 霍惜吸气:“滚。” 穆俨虽不舍,不过还真的打算滚了。把那条丝带扬了扬,“这是何物?”闻了闻,好像还带着一丝体香。 霍惜扑了过去,“你还我!” 穆俨快速的塞进怀里,往门口掠去,还不忘把那个给他做的枕头抓在怀里。 “下回告诉我那是何物。”声音远远传来。 看了评论,我都不敢动手往下写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王氏上门 英国公府,松鹤堂的花厅里,气氛凝重。 王博易看看父亲,再看一眼太夫人,二人都不发一言。 想了想,开口:“姑母,家里探过了,霍家瞧着不起眼,但守卫甚严,想悄悄把人带出来,绝无可能。就是两个孩子出门,身边都跟着高手,好像暗中还有暗卫。” “暗卫?你表哥竟是把暗卫给他们派去了?”王氏有些吃惊。 “不知道是不是表哥的人,但这个霍家,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全无倚仗。” 王家族长,王氏哥哥王有泽拧眉,“咱的人跟他们交手了?” “不曾。” 王有泽松了口气:“若是你表哥派的人,还是不要对上。” 如今他的大外甥变成国公爷了,王家在各个方面,还要倚仗他,王有泽不想与这个外甥对上。 “妹妹,若依我之见,文弼想把人接回,就依了他吧。对外只说,家中下人挑拨,没把两个孩子看好,才至他们年少被人拐走。而且,他们才是张家嫡支嫡长血脉。” 在王有泽看来,两个孩子虽然生母没了,外家也靠不上,但吴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而且那个张解在他看来,没有继承到文弼一分。 张家若是交到他手里,张王两家将来会如何,他不敢想。 “是啊,姑母,那个霍念,我在暗处见到了,年纪不大,却很有一副表哥年少时的样子,聪明肯努力,文课武功都极为出色。” 王有泽欣慰地点头:“不错。在外流落多年,竟比养在府里还要出众。” 王氏却有自己的考量。 “当年文弼的父亲,被人指指点点,说他卖女求荣,一直郁郁,不到五十,人就没了……文弼得封国公,并不容易,将来若是被皇上嫌弃,不得重用,咱张王两家,在京中恐难立足。” 再有,当年她吩咐给李氏喂了毒药,与两个孩子,怕已不能和平共处。 最主要的是吴氏和张解如何处理? 吴氏不能处理,张解就是嫡长。 可另一个是元嫡,这不是乱家的根源? 而吴氏,无病无灾的,京城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处置?世人背后又会如何说他们国公府? 家中男子的前程,小辈们的婚迎嫁娶,又该如何? 最好还是按原样不动,家里多补偿他们。霍念若想回张家,以庶子身份接回,也动摇不了国公府的根本。 王博易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若是他的骨肉,是一定要接回的。但他父亲和姑母为了家族,想得比他多了些。 “妹妹,你做什么决定,还是与文弼商量一二吧,母子二人莫闹得太僵了。”王有泽劝了句。 “还有,咱家是有些人手,但两个孩子无辜……”而且让文弼知道了,怕是王家这个外家也不想要了。 王氏点头应声,“我知晓了。多谢哥哥。” “亲兄妹,何故说那见外的话。” 王家父子走后,王氏一个人坐了许久。最后,她想去见见两个孩子。 而吴氏那边,虽然不掌中馈,但她是国公夫人,在府里也是很有些耳目的。孙嬷嬷被救走,她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也是惊得不轻。 跟太夫人一样,认为是国公爷出手把人救走的。而且还把孙家的人一个不落都带走了。 吴氏有些不安。想着国公爷的用意。 他留着孙嬷嬷是要做什么? 当年在场的只有三人,国公爷不会对自己母亲动手,那是,要处置她吗? 吴氏有些吓到。不能!她不能出事。 如果她出事了,那解儿还能当上世子吗,还能当上国公吗? 吴氏两手紧握,在屋里走来走去。有才那边到现在都没查到那两个孽种住在哪里,每回跟踪国公爷,都被甩开了,必是国公爷对他们吴家有了防范。 没准还派人盯着她了。 吴家的人怕是不能用了。 而且元宵一过,衙门开印,若是国公爷给那个孽种请封,还有解儿什么事? 吴氏在屋里疾走,如一头困兽。 最后写了一封信,封好,招来院里的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婆子,让人把信送了出去。 次日,门房说,来客人了,霍念还很高兴,以为又能见到他了。虽然姐姐不想认他,但在念儿心里,还是盼着他来的。 他会很有耐心地教自己练功夫,陪他练枪法,手把手地教他,纠正他的每一个动作。休息时,还会跟他讲过去的事,讲战场上的事,讲他杀敌的事,也和他讲母亲…… “姐姐,我去看看!”扔下还在玩着的安安,朝门口跑了去。 霍惜摇了摇头,看向站起来往门口望的安安。 “姐姐,是那个伯伯来了吗?” 安安也很喜欢那个伯伯,那个伯伯每次来都会给他带礼物,还会陪他玩,他会好多东西,比爹都厉害,而且讲的故事他也好喜欢听。 “姐姐不知。一会若是伯伯来了,安安要和哥哥一起去招待客人哦。今天爹娘不在,安安就是小主人了。” 张辅送了一个庄子,内城一处房子及一间铺子。庄子在京郊,夫妻俩准备等过了元宵再去看看,内城的房子和铺子,夫妻俩一早便出门去收拾了。 安安挺挺胸膛,大声应道:“好,安安和哥哥一起招待客人。” 姐弟俩牵着手往大门口那边去。安安就看见来的不是伯伯,是一个他不认识的…… 安安不知道如何形容。 若是巷子里的,他就叫婶婶婆婆,可来的是一个穿着富贵的,比他娘年纪大的人,那他要怎么叫? 拿眼去看霍惜。 见到来人,霍惜也愣住了。 霍念走到霍惜面前,“姐姐,她说她是英国公府的太夫人。” 霍念抿了抿嘴,英国公府的太夫人?那不就是他的祖母? 霍惜朝霍念点头,又对安安说了句:“安安请这位老夫人到花厅吃茶。” “好!” 安安大声应了,小跑着走到对方面前,像模像样地拱手:“这位老夫人,欢迎你来我家,今天我爹娘不在,我请你到花厅吃茶。” 王氏朝他微笑着点头,又直直朝霍惜看来。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各有坚持 花厅内,主宾落座。 安安和哥哥一左一右坐在霍惜两侧,小脚悬在椅子上,愉悦地晃了晃。 扭头一看,哥哥姐姐坐得端正,便稳了稳身形,小脚也不动了,板正了身子。今天他是主人呢,爹娘不在,他要替爹娘待客呢。 “请老夫人喝茶。”奶声奶气的。 对面的王氏暗暗打量三个孩子,心中称许。 这个霍家,把几个孩子教养得很好。她听文弼形容两个孩子,如何如何出色,只以为是文弼夸大。 没想到,这两个孩子比府里养的,一点都不差。 冲霍安笑笑,“谢谢你的茶。” 霍安有些得意,“我家的茶好喝着呢!您请喝。” 霍惜往两个弟弟身上扫了一眼,“念儿,你带安安出去玩一会,姐姐跟客人说几句话。” 霍念也想留下,但看对方进来坐了一会,只打量他们,却没说话。便站了起来,招呼安安。 “安安要帮姐姐招待客人。”安安屁股不动。 “安安和哥哥到外头帮姐姐守着,不要让坏人过来哦,安安能不能做到?”霍惜哄他。 “能!”安安挺着小身子应了,牵着哥哥就出去了。 王氏看着霍惜跟两个弟弟的互动,心中暗自点头。 “你这两个弟弟被教养得很好。” “不过乡野之人罢了。跟高门大户家的子弟不能比。” 王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宁姐儿,你可是怨祖母了?” 霍惜笑了笑,“您府里那个宁姐儿,不是十年前因悲伤过度随母同去了吗?” 王氏叹了口气:“那你就是怨了。” 霍惜低头,看向旁边茶盏上的花纹。 “当年,皇朝更迭,京中兵荒马乱。咱家做为新帝一派,处处被人盯着。我担心你母亲受惊,把她送到城外庄子养胎,以至于你弟弟出生,家里也没顾上……” “我弟弟出生,我母亲是往府里送过书信的。你们却对外说他胎死腹中!”霍惜嘴角讥讽。 “府里确是收到你母亲的书信,但府里被旧帝的人围着,我们想做什么,也无法。” “我母亲的信能送进府里,府里的人却出不来?人都死了,随你如何说吧。” 王氏温声道:“当年你还小,京中的形势你不了解。咱家做为勤王一派,旧帝的人恨不得把咱家的人都关起来,拿人去威胁你父。府里从上到下,都夹紧尾巴做人,连府门都不敢出。” 霍惜摇头,“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我外祖的罪累不及出嫁女,你们却剥夺了我母亲活的权利。还是以那样的方式。” 王氏沉默,才道:“祖母与你说实话,当时我确实不想要你母亲的命。为了整个家族,想让新帝看到咱一家的态度,只想让你母亲自降为妾,怎奈你母亲不肯……” “若是你,你肯吗!” 霍惜胸膛起伏,恨得站了起来,“我母亲是开了府里中门,从正门迎入的正妻,给你张家生了嫡子嫡女,你让她自降为妾?” “为了整个家族,不得已为之。” “整个张家,只有我母亲一人吗,为何就牺牲她!” “因为只有你外祖获罪被流放了!”王氏声音也扬了起来。 霍惜仰头闭了闭眼。 “是,我外祖获罪流放了……所以我母亲,我,包括我刚出生不足月的弟弟,就全得为张家牺牲?” 王氏默了默。 带着丝回忆:“你出生时,是家中长孙女,是你祖父头一个孙孙,他对你爱不释手。若得闲,就让人把你抱来,捧在手心里,哦哦地摇,逗弄一番。还亲自给你取了名字……从外边回来,总要给你带外头的吃食,见你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等他,都不知有多开心……” 霍惜想起那个把她举高高,给她当马骑,把她当宝的祖父,眼眶含泪。 王氏想起自个早逝的男人,拿起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当年,你祖父亲手把你姑姑送进燕王府,后来,他连笑都不会了。直到你出生,他才又会笑了……宁姐儿,祖母并不想要你们的命,你们姐弟身上也流着我和你祖父的血。” 霍惜敛了敛神,“英国公府里,你不缺孙子女。你跟我说张贵妃,是想提醒我,当年贵妃娘娘可以为家族牺牲,如今轮到我们姐弟,也可以被牺牲吗?” 祖孙二人目光对视,谁也不让谁。 “张家走到如今,每一步都不容易。你父亲这些年一直四处征战,身上到处是伤。如今好不容易获封国公爵位,你想看着他被夺爵,缴械赋闲在家吗?” “我知你弟弟是元嫡,但家族会补偿他的。钱财不会少了他,将来也会为他谋一个前程。他也可以被记在你母亲名下……” “但他需以庶子名义记在我母亲名下,您是这个意思吗?” 霍惜看她,眼神冰冷,“所以,我母亲白死了吗?” “我可以答应你,会把吴氏禁足在府里,而且将来张解哪怕袭了爵,也不会给她请封诰命。” “我不答应!” 霍惜眼神坚定:“吴氏必须死。而且张解当年出生,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小妾庶子,踩着我母亲,夺了我母亲我弟弟的一切,凭什么还可以得到爵位?” 张解在府里府外,被人小公爷小公爷的叫,而她弟弟呢,在外流落十年。 张解凭什么压她弟弟一头? “你想看着张家兄弟阋墙,看着张家被人指指点点,分崩离析?你想让你父亲看着自己的骨肉相残?” 王氏同样分毫不让:“任何人想动摇张家根基,我都不会允许!” “那请便。张家若是嫡庶不分,动摇根基的也不是我们姐弟!” 王氏看着她,很是不解,她都说了会补偿他们姐弟,钱财、前程、婚嫁。都会比别人多一分。 而霍念也会被记在李氏名下,李氏不会少了香火,他们姐弟也不会少了分毫,还会比其他人得的更多,这有什么损失? 王氏盯着眼前这个与她力争的孩子,目光闪烁。 如果,眼前这个孩子,是嫡长子,也许就没有这些事了吧。王氏心中婉惜。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章 威胁 王氏走了,霍惜看着她领着一众仆妇走远。 霍念从暗处走出来,挨她身边站着。 霍惜不赞成的看了他一眼,霍念抿了抿嘴,“姐姐,我就是,就是担心她骂姐姐……” 他就是故意偷听的,他想知道这个没见过面的祖母是如何看待他们姐弟的。 “姐姐,她是不是不想我们回府?” “你别担心,这些事姐姐会处理。她同不同意都没用,你姓张,谁都改变不了。” 霍念抿紧嘴伸手紧紧攥住霍惜,霍惜朝他微笑,姐弟二人站在屋檐下,良久。 王氏回到府里,不多时,张辅得知消息,脚步匆匆去了她的院子。 “母亲,你去见两个孩子了?” 王氏抬眼看了看他:“见了。你这么急着跑来,是怕我欺负他们?” 张辅没有说话。 王氏见他那样,有些生气:“他们身上也流着我的血,我能把他们怎么样?生吞还是活剥了?” “他们自幼流落在外头,盼母亲对他们多些关爱和体谅。” 王氏哼了声,“他们只怕也没想得到我的关爱。”想起霍惜顶撞她的话,王氏还是有些气不顺。 “等把他们接进府,他们了解母亲的脾气禀性,就会与母亲亲香了。” 王氏心中不以为然,“接回来的事还是再等等吧。” 宁姐儿口口声声要吴氏死,一个国公夫人,是能随便死的吗? 接进来,没得搅了整个府坻都不得安宁,平白惹京城百姓笑话。 张辅拧紧眉头不赞成:“母亲,他们已在外流落许久,宁姐儿也到了谈婚论嫁之龄,正该接回府为她许一门亲事的时候,念儿也大了,接回府里,过了年我也正好安排他进国子监进学。” “送去国子监?解儿怎么办?你让他退学?” 张辅一愣,忘了解儿了。 “我跟皇上再要一个名额,皇上必是肯的。” “哪个皇亲贵胄家的子弟少了?你一开口,别人都是傻的,不会开口?” 张辅默了默。 “是不是过了年,衙门开印,你还想给霍念请封?” 张辅没有说话。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前脚请封,我后脚就去跪宫门。” “母亲!” “你若真的看不上解儿,还有你二弟三弟家的,随你挑一个过继……” “母亲!”张辅打断她。 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我有自己的子嗣!而且英国公这个爵位,不是我由父亲那里承袭而来,是我南征北战,累积军功所封!” 王氏似乎也想到这个,面色有些讪讪。避开了张辅的眼神。 张辅缓了缓,和言相劝:“母亲,孩子可怜,这些年一直在外头,没能享家里一分好,如今我不能再眼睁睁地把他们放在别人家里,让别人养活他们。” “他们可怜?你想过没有,咱这是一家一族人!他们在外头养得久了,心中只怕也没有了家族。不顾念家族之人,家族为何要他们?” “母亲,两个孩子都养得好,念儿纯善,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必多说,此事我自有计较。” 张辅心中沉痛:“母亲,你到底是为了家族,还是在怕什么?” “笑话,我能怕什么!” “母亲,两个孩子都懂事,他们不会做于家族不利之事。她们只不过想回家罢了。” “我不是不让他们回家,是他们自己不同意我的意见。” 张辅闭了闭眼,这是说不通了。 有几日,张辅都没再来霍家。除了霍念有些失落外,霍惜并没有多在意。他们家还是该如何过日子就如何过日子。 该去走访的人家,照样去走,要送的礼还照样送。过了年,铺子要开,东洋回来的货要卖。京城各处人脉也都要联络维系好。 张辅送来的铺子和房子均在内城,一家人也没想住过去,便只略做收拾,打算过了年把它们租出去。 他们家也不缺住的地方,霍惜在内城还有一处大房子呢,常年也只几个下人住着。 他们尚且住不过来。 很快,日子滑到元宵这日。 京城平时都是宵禁的,但从元日到元宵这天,都是开了宵禁的。尤其是元宵这日,满京城张灯结彩,内外城灯火如昼,赏花灯的人从太阳落日一直逛到次日清晨,分外热闹。 霍安跃跃欲试,闹着要进内城坐游船看灯。 杨氏和霍二淮知道有人盯着家里,便不为所动。霍安便去磨霍惜。 霍惜也不打算出门,只打算哄着他,在家里挂灯,自家人赏一赏便罢了。 吓唬他:“外头人多的很,万一被人踩到安安漂亮的鞋子怎么办?” 安安低头往小脚上看了看,提了提脚尖,是新鞋子,绣着他喜欢的虎头,他可喜欢了。 “安安可以不穿这双鞋子,换一双旧的,不怕踩,衣裳也换旧的。” “……可是外头拍花子也很多啊,万一安安被人抢走了,就见不到爹娘,哥哥和姐姐了。” 摇头小手:“不怕不怕,哥哥有武功,可以保护安安。我也可以让沐雨他们抱着我。” 呃…… “我们自己在家里挂上很多很多灯笼不好吗?我们请舅舅舅娘,秦先生,还有巷子里的人都来观灯。也同样热热闹闹的,好不好?” 安安定定地看着霍惜,眼睛眨啊眨。 见怎么磨,奶姐就是不同意,他只说一句,姐姐却说那么多句,就是不肯让他去城里赏花灯。 安安小脸委屈,瘪了瘪,忽然就嚎了起来,还不是干嚎,眼泪都跟着掉了出来。 哄了半天没哄好。 直到下晌,张辅那边让人带了消息来,说在酒楼定了雅间,让霍家去城里观灯,若担心人多,可以坐在楼上观灯。 英国公府想在灯街最热闹的地方,要个景致好的雅间,并不难。 只霍惜不为所动。 没一会,穆俨也让人来传消息,让他们一家都去城里赏灯。他也定了位置,还托人给霍惜带了话。 霍惜一听,目光闪了闪,叫来逐风等人,吩咐了一番。 又跟杨氏和霍二淮说一家人都要去观灯,杨氏和霍二淮听是霍惜的安排,但点头应了,去做一些准备。 安安一听姐姐终于肯带他进内城看灯了,一蹦老高。 头昂得高高的。他就说姐姐还是疼他的,他一哭,姐姐就招架不住了。哼。下回安安还哭。安安最喜欢姐姐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人如旧 安安最后还是没能换上旧衣裳。穿着一身新,漂漂亮亮的进城了。 但他没穿上那双他最喜欢的虎头鞋,怕被人踩到他的虎头。就不好看了。 他的虎头可威猛了。才不要被人踩。 霍念不知道姐姐怎么又想进城了,频频去看她,但见姐姐一脸若无其事,还从晃开的车帘里往外看街景,心神也稍微松了松。 只一颗心还提着。 一家人在下晌落日前,进了内城他们的家。 在家里稍做休整,吃过晚食,奈不住安安一个劲地撺掇,夜幕一拉上,一家人便徒步出了门。 还没走到灯街,街头巷尾已是人头不断。各家门头上已高挂彩灯,照亮了京城的夜空,各铺子人头攒动,小商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真热闹啊!”安安小脑袋左右转,不知该看哪边了。 很快人潮涌上来,另一边的街市已是看不见,便扭头只盯着一边看。看到好玩的,便大声招呼:“哥哥快来!姐姐快来!” 只听到安安不时乍呼的声音。 此时京城百姓也已陆续出门。一年一度赏灯佳节,这等热闹自不会错过。 英国公张府,吴氏对一双儿女吩咐了又吩咐,殷殷嘱托,想把两个孩子留在府里,奈何没人听她的。 张碧瑶倒是一一听了,让她莫要担心。张解却神思不属地应着,一颗心早飞向了府外。 不多时,英国公府又是车,又是马,主子仆从,浩浩荡荡往花灯街而去。 霍家人出来的早,英国公府出门时,安安已领着一家人吃遍了几条街,小肚子鼓得都走不动路,被霍二淮扛在肩头。 抱着自个爹的头,视野更高了,左右贪看。看见什么好玩的,还不忘招呼自家哥哥姐姐。小脸满是兴奋。 霍惜心中有事,提着一颗心,拉得霍念紧紧地。逐风踏月等人紧紧跟着他们。 街上人挤着人,人潮把赏灯之人一波波地往前推,只片刻就已行进艰难。 等买了莲花灯在秦淮河里放完,为一家人祈完愿,杨氏便与霍惜说要去酒楼雅间坐着看灯。 霍惜想了想,便让爹娘带着安安先去酒楼,她和念儿稍晚些再去找他们。 安安不同意,他还没看够呢。 杨氏拍他屁股:“你又不会猜灯谜,留下做甚!” “哥哥姐姐会猜啊。娘你看,我们都赢了好多!”提起手中的灯笼要杨氏看。杨氏手里也提了几盏,闻言瞪了安安好几眼。 霍惜哄他:“安安你看,爹驮你,都累着了,让爹去休息一会,一会我们又再出来好不好?安安难道不心疼爹了?” 安安低头看了爹一眼,拍了拍爹的头,“那我们去休息会,一会又再出来。” 安安看爹娘和弟弟带着一些下人走了,问霍惜:“姐姐,我们不去酒楼吗?” 霍惜目光闪了闪,“我们一会再去,你跟紧姐姐。” 蛇都没出洞,如何回去。 霍念看了她一眼,又看着紧紧跟在他们身边的踏月和逐风,抿了抿嘴。 姐弟二人又在街上逛了起来。 看到设了灯谜的铺子,姐弟二人也会挤过去,与大家一起猜,或猜中,或不中。不多时,连身边跟着的下人都拿了好些。 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街上年轻的男女,成双成对,面若朝云。偶也见一些年轻的夫妇借着宽大的袖袍在偷偷牵手。 霍惜淡淡一笑。只觉人与景皆美,让人不忍忘。 直到自己的手被人撞了一下,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惊得回头去看。 回身的一瞬,一双星眸落入眼帘。 人群中,你挺拔如玉,灼灼风华。 “看傻了?” 见她盯着自己看得呆了,穆俨心中有着小雀跃。但这么盯着他看,也是有些,让人面红耳热的。想伸手盖住她大大的眼睛,又忍住了。 霍惜回神,头低了低。耳朵有些热。 “穆大哥。” 穆俨笑笑在霍念头上拍了拍。当年襁褓中的孩子,在他的眼皮底下,长这么大了。 “猜谜呢?”往两姐弟手上看了看。“就这几盏?” 霍惜白他一眼,“好像你很能耐似的。”手上一盏也无。也好意思说他们。 “我不擅长这个。” 嗬,霍惜撇嘴。“我们那是怕赢多了,别人没有了。” 穆俨嘴角扬了起来,“是,你是怕赢多了,拿不动。” 霍念看看他,再看看姐姐,总觉得这两人过于熟稔。“穆哥哥,我们去猜灯谜。” “好啊。” 两人配合着,不一会也猜中了好些。有些拿不动,都分了给街上的小孩。 见孩子高兴地朝他们道谢,穆俨心里还挺有成就感的,半抱着霍念的肩,“走,我们再去多赢几盏。” 霍惜只觉得他幼稚的很。 坎二跟着他们后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手肘捅了捅离一,“少爷,是不是跟霍姑娘太过熟稔了?”方才还往霍姑娘手里塞梅枝。 这元夜灯会,买花送花的,不是都送心上人的? 方才少爷买花,还吓了他一跳,以为少爷是买着玩的,没想到还真的有要送的人啊?而且还真的给送出去了! 而且霍姑娘没拒绝,也没扔掉,一脸坦然。 就很惊悚。 “离一,你说,少爷对霍姑娘是不是太好了些?”他们俩人,莫不是有点什么事? 离一不想和这个呆子说话。 坎二便去和逐风踏月嘀咕,逐风和踏月嘴那是严得不行。一天里,若是没人与他们说话,半天都不见他们吐一个字的。 他们能和坎二嘀咕这些八卦? 坎二也没在意,只眼睛不离少爷和霍姑娘。心中惊疑不定。瞧瞧,方才有人差点把霍姑娘挤了,少爷一脸紧张地护着,还伸手相护,给霍姑娘开路。 坎二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临仙楼上,被今日登高观灯的世家贵族们挤得满满当当。越往上走,身份地位越高。 最高楼五楼,英国公府众人往上走,被小二领进了牡丹阁和芙蓉阁,旁边的菡萏阁关着,显见客人还没到。 “小二,隔壁那间是谁定的?” 张碧瑶问了声,他们国公府这么多人,只预定了两间,显得有些挤了。 张碧瑶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这两年也一直随着太夫人和吴氏在外参加各种宴会,英国公唯一嫡女的名头,也是让不少人关注和感兴趣的。 但张碧瑶还没等到令她心动的那一个。 今日临仙楼五楼,不是有点身份的都不上来。今夜这么好的机会,没准有让她心动的人出现呢。 “也是英国公定的。”小二回了句。 “那正好,你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听说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定的,张碧瑶还有些失望,但一听是父亲定的,便让人开门。 “这……”小二一脸犹豫。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针对而来 张碧瑶要开隔壁房间,小二一脸为难。 国公府今日出门赏灯的人不少。主子们几乎都出来了。主子爷虽然各有各的圈子,不太会与女卷们凑在一块,但府里只女卷及家中的小辈就不少。 大房两儿四女,今天都出来了,再加上二房四子三女,三房三儿一女,加上女卷,人不少。 两间房间,那也是挤得很。 张碧瑶不耐烦跟一堆庶子女挤在一起,听说自家父亲多订了一间房间,便想让伙计开门,她领二房三房嫡女到另一间去。 见小二不肯,就要张口。 太夫人和吴氏听说是国公爷多订的一间房间,目光闪了闪。 吴氏咬了咬后槽牙。 王氏不想在外头惹人看笑话,五楼也不只他们一家,对张碧瑶说道:“许是你父亲帮什么重要的人订的,还是别打搅了。” 张碧瑶无法,只好恨恨地转身回了牡丹阁。 其他小辈往旁边的房间扫了一眼,都很感兴趣,不知大伯还请了什么人赏灯。 吴氏从窗口往楼下望了望,手捏了捏。 另一边,穆俨领着姐弟二人从一家铺子的后院出去,到了花灯市的另一头。 沿街有挑着担子叫卖莲花灯的,担子两头挂满了大的小的莲花灯。 “少爷,姑娘,买莲花灯吗,给自己和亲人祈福。不贵,五文十文一盏。”卖灯的见着一行富贵少爷小姐,热情地招揽生意。 穆俨叫住了卖灯人,信手挑选,见姐弟二人不动,“不挑几盏?” “穆大哥,我们方才放过莲灯了。”霍念回道。 穆俨点头,又执着地去看霍惜。 霍惜看懂了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也挑了一盏。找了间铺子,在门口猜灯谜桌上借了笔,在灯瓣上写了两句。 穆俨凑过来要看,霍惜不给。 但他眼神好啊,在莲花灯入水的片刻,还随着河水晃悠的时候,他眼尖就瞧见了写在莲花灯上的字。 “愿抠门少爷,身康体健。” 底下一行小字“每年少收我一些花红。” 穆俨嘴角牵了牵。 心情愉悦。 霍惜也要去看他的,他提了四盏,他祖父和嗣父,母亲各一盏,各一盏是谁的?难道还给自己写了? 在她看过来时,穆俨身子遮了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霍惜生气了,瞪他一眼,干脆不看了,背过身去。 可霍念却看清了,“似水流年,愿与君同。繁华落尽,愿与君老。”小骗子,是谁? 穆大哥有心上人了?那他对我姐姐还那样?眉头皱了皱。 坎二也看见了少爷多放的一盏莲灯,踮脚要去看,被离一遮住了视线,气得想跟离一比划两招。 手正痒,就忽然看见少爷勐得把霍姑娘和霍少爷往他们这边推了推。 坎二抬眼去看,见几个黑衣人,迎面扑了过来,还亮着兵器。 啊啊,小爷正手痒呢! “少爷,我来!” 坎二立刻抽出腰间软剑,朝黑衣人扑了过去。 四个黑衣人,离一坎二逐风踏月都迎了上去,一人对战一个,见他们还有余力,穆俨便拉着霍惜姐弟避在一侧,未动。 霍念初初有些害怕,很快便镇定下来。 “姐姐,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到这会,他也明白了。 本来姐姐今天不打算出门的,但后来她又改主意了,还让全家人一起出来,把逐风他们都带出来了。 霍惜点头,把他拉到身边,软声安慰:“别怕。” “我不怕。”霍念眼睛紧紧盯着黑衣人,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 “放心,有我在。”穆俨扭头冲着霍惜说了句。 “嗯。”霍惜朝他点头。不自觉又靠近了他一些。 穆俨有所察觉,手朝她伸去,紧紧捏了捏她的,很快又放开。 霍惜心跳加快,嘴抿了抿。 虽不是主街,但今夜出来看灯的人不少,见到变故突起,人群惊如鸟兽散。 黑衣人实力不弱,但可能还是低估了霍惜姐弟身边人的实力。不一会,就渐露败相。 “留活口!”穆俨冷声吩咐。 一听穆俨这话,离一四人出手避过对方要害,黑衣人却出手狠辣,直扑四人命门。 叮当声又响了一盏茶的功夫,四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飞纵就要离开。 穆俨从腰间掏出一物,勐地朝一个掷去。 击中其中一人背部,那人也只是身形顿了顿,很快提力,飞纵离开。 “别追了。”穆俨目光缩了缩,喊停了离一四人。 “姐姐,为什么不追了?” “追过去,得到的也只是死人。”穆俨回了霍念一句。 “是死士吗?” “不知。” “那他们还会再来吗?” 穆俨低头看他:“怕了吗?” 霍念咬咬牙,摇头,“不怕。” 穆俨笑笑,“莫怕,穆大哥会保护好你们。” 霍念定定看他,这一刻,穆大哥的形象在他心中渐渐高大了起来。穆大哥让他感到温暖,感到安全。 可是,穆大哥有心上人了。 要是他没有心上人,该多好啊。扭头看了姐姐一眼,心中好不遗憾。 “走吧,我带你们去与你们爹娘会合。” “他们不会再来了吗?”要是把贼人引到爹娘安安那边,要是他们出了事,霍惜不敢想。 “今天他们行动失败,应是不会再来。若再来,也莫怕,有我在。” 霍惜点头,与他一同前往临仙楼。 逐风等人被拦在一楼,霍惜带着霍念跟着穆俨上楼。 张碧瑶正带着堂妹们出来透气,看见楼梯处有动静,探头过去看,这一看呆住了。那是谁? 长身玉立,气质端方,让人见之难忘。 怎么从来没在京城见过他? 霍惜姐弟随着穆俨上了五楼,还没到五楼,就看见了楼梯口的张碧瑶,见她盯着穆俨看得都呆了,眼神闪了闪。 霍念见过她。 他跟张解有过冲突,开始只知道张解是伯伯的儿子,但伯伯不是伯伯。面前这人是张解的姐姐,那她也是他的女儿吗? 穆俨神色未动,澹澹撇了张碧瑶一眼,就没再看。张碧瑶有些失望,今夜她盛装出来,那人却不多看她一眼。 往他身后看去,看到了霍惜姐弟。 “你们怎么能上这儿来?” 这是什么地方,临仙楼!还是最高楼!这是普通的泥腿子能上得来的?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遗憾 霍惜淡淡地看了张碧瑶一眼,不打算理会她。 被一个泥腿子无视了,张碧瑶有些恼火。但看她跟在穆俨身后,又顿了顿。 眼前这个男人,她在京城没有见过他。摸不清他的来历,能上临仙楼五楼的人,也不是普通人家,一时之间倒不好再开口。 张碧瑶身边两个女孩拉了拉她,也让她不要冲动。 霍惜往她俩身上扫了一眼,张碧瑶与她们在一起,看着也不像大房的庶女,那就是二房三房的嫡女了? 也不在意,跟着穆俨往另一边去。 幽兰阁的门打开,又合上。 张碧瑶问五楼的伙计:“那间房谁定的?” 伙计看了一眼,“是黔国公府定的。” 黔国公府?和她父亲同时受封,人都不在京城那位?那方才那位? “是黔国公府大房的大少爷。” 伙计迎来送往,临仙楼早一个月前就预定出去了,再者能在临仙楼服务的,对京城的世家贵胄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张碧瑶一听黔国公府大房的人,顿时没了兴趣。谁不知道黔国公现在是二房的。 往幽兰阁那边望了一眼,心中有些可惜。那人实在出众,让她的心跳了好一会。 穆俨把霍惜送进幽兰阁,没跟着进去,推开了隔壁的门。 太夫人耿氏看是他,眉眼淡淡,程氏却笑着朝儿子招手,“外头人多,可挤坏了吧?”给他又是倒茶又是往他面前推茶果点心。 穆俨朝她笑笑。 “我还说隔壁是哪家呢,原来是玠儿寄养的那户人家。那家人见是咱们,客气的很,我本想请他们过来一同坐着观灯的,又怕他们拘谨。” “这样就好。他们普通人家,跟咱坐在一起,没得让他们手脚都没地方放。”穆俨说道。 程氏点头称是。 幽兰阁内,穆玠见着霍念出现,跑过去拉他,“念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和安安都等了好久了。” 他也想到街上看灯猜灯谜的,可他父亲,祖母他们都不让他下去。 三个孩子见面高兴得很,很快就趴到窗台看灯去了。 在楼上看灯,更有一番味道,看得更远。满京城被彩灯妆点得如梦似幻,御街及几条街道灯火通明,像条婉延的火龙。 三个孩子不时发出哇哇的叫声。 “我家就在那边!”穆玠小手指着给哥哥弟弟看。 “我家看不到。在外城呢。”霍安有些遗憾。 “我们内城的家在那边。”霍念指着给安安看。 “哪呢哪呢?” 杨氏和霍二淮不时扭头看一眼几个孩子。 “咱下次可别来这样的地方了,爹娘手脚都不知往哪放。这临仙楼从一楼到五楼,全是达官贵人,一进来别人就盯着我们看,每上一层,都跟踩着钉子一样,让人不自在。” 杨氏说完,霍二淮也连连点头。 “可不是,那些贵人还拿审视的目光看我们,看得我们浑身不自在。” 下次可不要来了。 这里虽然伙计服务周到,随叫随到,点心和水果,好吃得不得了,让安安吃了还想再吃。人家还给续,那茶也是贵得惊人,只是吃一口就跟吃金子一样,让人不敢多喝。 即便这临仙楼再好,他们夫妻还是宁愿在街上看灯。 更自在。 霍惜笑笑,“没事的,爹娘,你们就大大方方的,达官贵人也有几个穷亲戚呢。咱是穆家请来的客人,又不是跟着蹭过来的。再说,咱家也不是吃不起。” 吃是吃得起,就是凭自家的身份,进不来这样的地方。 一对老实夫妻,呆在这样的雅间内,浑身不自在。 听说墙上挂的画,摆的古董都价值千金。 夫妻俩连看一眼都不敢,更不要说上手摸了。整晚就不错眼的看着安安,就怕他乱窜,把人家的东西损坏了,赔不起。 即便是霍惜进来,他们也只稍稍松了口气,也是坐不住。 五楼也来了好几家世家,难得有机会撞见,各家都遣了人来拜见。幽兰阁也不时有人敲门,夫妻俩都不知如何应对好。 如在程氏帮忙解了围。 霍惜听他们说着,看他们实在坐着不自在,在窗口看了一会花灯,便决定带一家人回去。 带着杨氏敲开了穆府的雅间,向太夫人和程氏道谢,并告辞。 太夫人耿氏只看了看他们母女俩,点了点头表示打过招呼。 倒是穆玠的亲祖母颜氏和国公夫人程氏,不舍地拉着她们:“怎的这就要回了,不多坐会?今晚招待不周,下回定要到家里来,我们再好生招待。我家玠儿,多亏你们一家照顾。” “不敢当不敢当。多谢老太人和夫人,才让我们这样的小民开了回眼界。” “祖母,婶娘,我去送送他们。”穆俨起身。 “我和哥哥一起送!”穆玠拉着哥哥的手,把霍家人往楼下送。 张碧瑶听到动静又开门出来,又借机看了穆俨,心中直道可惜。 门开着,太夫人王氏也看到霍惜一家子。 愣住了。 这一家人怎能上得临仙楼来?又见她一家人竟让穆俨相送,心里很是吃惊,这霍家原来跟黔国公府关系密切吗? 吴氏也看到了霍家人,但并不在意。 过去在梅花山上,她儿子跟霍念起过冲突,不过这么久了,怕是已不记得了。哪怕今晚她派人去暗杀姐弟俩,也并不知那两人方才就从她眼前经过了。 穆俨让离一坎二送了他们回家,让伙计送了穆玠上楼,自己却没急着上去,招来暗卫让他们去查英国公在何处。 张辅正与一众同僚在戏楼听曲,忽然看到有人接近吴有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惊得吴有才坐不住,还隐晦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张辅只装没看见。 吴有才今晚打听到张辅与人在这里听戏,为了要跟他姐夫凑近乎,那是蹭着过来攀亲攀关系。 张辅也由着他。 反正也影响不了他什么。戏楼也不是他张家包下的。 此时见吴有才一副坐不住的样子,朝身后的张谨递了个眼色。 张谨点头,悄悄出去了。跟踪那人,从他口中逼问出方才他告知吴有才的事情。 命人把他带了下去,又悄悄回到张辅身边,与他耳语两句。 张辅攥紧拳头,目光凌厉往吴有才那边射去。 起身,很快出了戏楼。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是好父亲吗 吴有才见张辅起身,忙站了起来:“姐夫,怎么走了?” 声音之大,让周遭的人为之侧目。 “那是英国公的小舅子?”不认识的纷纷打探。 吴有才这一嚷嚷,谁还不知道他是英国公的小舅子? 张辅却没理会他,转身出了戏楼。 吴有才目光闪了闪,但被左右的人一拉,又坐了回去。有想攀关系的人,却已走过来搭讪,吴有才一时没顾得上张辅。 张辅出了戏楼,上了马车,让张谨急驶。 一路打马不停,到了外城霍家,却被告知这一家人都还没回来。 “主子们今晚不会回来,会住在内城的宅中。”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霍家在内城还有宅子呢? “兴许是国公爷送的那套宅子。”张谨说道。 京城逾百万人口,内城寸土寸金,张谨不认为霍家能在京城买得起宅子。不然为什么一直住在外城?买也可能买得起,但位置不会太好就是了。 不料霍家下仆却告诉了他们一个地址,主仆俩又对视一眼,这位置都接近皇城了,霍家在那里有宅子? 又一路奔驶。 张辅想着吴有才的人告诉他的,说“任务失败”,心急如焚。吴有才,吴家竟还敢对他的两个孩儿动手! 看来是他心慈手软了。 他让人盯着吴家和吴有才,说没有动静,可他们今夜动手了,看来吴家是另外找了人。 张辅一边忧心着两个孩子,不知他们情况如何,一边思忖着如何处置吴家。 一番折腾,终于到了霍家在内城的住处。此时已夜深。花灯市的人都已稀疏寥寥。 霍惜都已拆了头发,换了寝衣,听说张辅上门,愣了愣,这大半夜上门? 想起今晚受的那一遭,想了想,换上外衣,又让人去叫霍念。 姐弟二人到的时候,杨氏和霍二淮已在花厅把人招待上了。夫妻俩并不知两个孩子今晚遇险了,以为英国公单纯是来看两个孩子,心中很是感动。 “今日因有别的去处,便没去国公爷安排的雅间,是我们不知礼数了。” “无妨。”张辅并不在意。 他给霍家在临仙楼定了雅间,想着两个孩子这些年过得艰难,想补偿一二,既然两个孩子有地方观灯,也是好的。 霍惜和霍念姐弟进来,杨氏为张辅说了两句话,但拉着霍二淮出去了。 对张辅,霍惜面上淡淡,霍念却想接近,却又不知如何接近,心中别扭着。只抿着嘴看他。 张辅朝两个孩子走来,摸了摸念儿的小脸。 “今晚惊着了吧?为父这才得知消息,是为父不好,没有看好你们。待明日,为父就安排人到你们身边,保护你们。” 念儿虽然这些年没少过母爱父爱,但张辅给他的感觉也让他感到温暖,让他天然地想接近。 看了姐姐一眼,对张辅摇头:“我和姐姐没事。我们身边的人把他们都打跑了。” “好,这就好。”张辅上下打量两个孩子,见他们无损失分毫,放了心。 “可一可二,也可再三再四。你是每次等我们姐弟遇险了,才上门看望一二吗?不知下回我们可有这样的好运。” 张辅看向霍惜,心中苦涩,他的囡囡,这么些日子都没给他个笑脸。 “囡囡放心,这些父亲会处理。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你心中必是清楚,谁人对我们下手。我可以坦白跟你讲,我们姐弟与吴氏有杀母之仇,定是要报的。吴氏只怕也要斩草除根的。为了张解,她怕是容不下我们。我们与她,已是她生我死,我生她死的局面。” 站在厅堂里的张谨头低了低。 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亲生骨血……还有一个解少爷横在其中。 张辅何尝不知这些。 见两个孩子巴巴地看着他,道:“你们放心。该是你们的,父亲都会给你们。” 霍念看了看他,见这么晚了他还特特来一趟,身上的外裳都冒着寒气。 “你回吧,天晚了,莫冻着了。” 推了推他,碰到他的手,见冰冰凉的,拉起他的宽袖,给手掌盖了盖。 张辅忽然间,从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冲得他眼睛直发酸发涩。 俯身紧紧抱住了霍念,“是父亲不好,这些年亏待了你们。”双目含泪,“父亲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霍惜背了背身。 张谨见到,眨去泪意,嘴角欣慰地牵了牵。 霍念送张辅出门,回来看到姐姐站在大门不远处,小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姐姐,父亲是个好父亲吧?” 霍惜低头看他。霍念执着地摇她的手,“是吧?” 霍惜没有说话,拉着他回屋。霍念嘴角含着笑,走两步蹦一下。 见张辅驾着马车回府了,乾三回去禀报穆俨。 桌上摊着吴有才这些年贪墨的证据,利用职务之便行私利之实的一些证据。穆俨来回翻着。听完禀报,挥退了乾三。 既然英国公已知吴有才和吴氏做的,那也不需他捅到他面前了。 英国公会如何做呢?他很期待。 正月十六,各官员还在假中。张辅早起,照例给太夫人晨昏定省。 不多时,各房携儿带女,陆续来到太夫人院中,给太夫人省视问安。 太夫人看着满堂儿孙济济一屋,心中快慰。 张辅看着大房他的几个儿女,一早都来了,这么些孩子中却没有他的囡囡和念儿。目光又投向吴氏。 定定地看她。 “国公爷为何这般看我?这么多人在呢,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吴氏娇嗔地说了一句。 二房侯氏,三房小吴氏,头低了低。而张輗和张軏则奇怪地看了他们大哥一眼,大哥这表情可不像大嫂说的那样,带着情意。 张碧瑶笑着说道:“父亲昨晚也不知和同僚们去哪里喝酒去了,丢下我们一家人不管。没能陪母亲,难道现在要趁机多看一眼?” 捂着嘴偷笑。 扫了一圈,却见除了她母亲,没几人在笑,目光闪了闪。 “父亲,昨晚临仙楼上另一间房间是给谁定的?我们没敢进去,可等了一晚上,都没人来,竟白白浪费了。” 说起这个,大家都好奇地看向张辅。 张辅却未答,只淡淡说道:“其余人都回吧,别搅了你们祖母清静,吴氏,你留下。”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各有倚仗 其他人鱼贯而出,吴氏留了下来。 心里突了突,不知国公爷留她下来何事。 张辅定定地看着她。 吴氏心里一跳。想着昨晚上的事,到现在有才还没给她送来消息,不知事情如何了。难道是成了?面上一喜。 张辅盯着她,看她脸上神色变幻,心里沉了沉。 他跟自己说过无数次,想让自己相信吴氏是无辜的,她只是听令行事。但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太夫人也想知道文弼留吴氏下来做甚,还一脸严肃。 想起昨晚上,大伙在临仙楼看灯,吴氏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目光闪了闪。 “吴氏,”张辅声音清冷,“你没忘了你当年是怎么到的我张家吧?” 吴氏心里一跳,这么多年国公爷从来没提过这事,都过了这么久,为何重提旧事? 抿了抿嘴,不想回答。 她提着一个包袱就到了张家,来投奔太夫人这个远房亲戚,然后成了张辅的妾,半件嫁妆也没有,这是光彩的事? 见她不回答,张辅也不在意。 “你记得也好,忘记也罢。我都想提醒你,须谨记你的本份。不该你宵想的,莫要贪心。不然,张府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见张辅提起她不堪的过去,吴氏心中不满。 “国公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如今是妻非妾,瑶儿和解儿也是国公府大房的嫡子嫡女,国公爷如今要我谨记什么本份?什么是我这个国公夫人不能宵想的?” “吴氏,你在用什么口气跟文弼说话!你莫要忘了为人妻妾的本份!”王氏很是不满意她的态度。 “我口气不好,国公爷又好到哪里去?如今我身为国公夫人,还要俯低做小吗?这一大早的国公爷就下我面子,我连问两声都不能?” 吴氏这是翅膀长硬了。 王氏眉头紧皱:“你别忘了你的国公夫人是怎么来的。我当初可以扶正你,也可以拉下你。文弼不缺女人。” 吴氏听完眼睛喷火,看着上首的母子二人。 “所以,当年用得着,就扶正了我,如今用不着我了,想把我撇开?告诉你们,休想!如今我才是国公府夫人,我儿张解也会是下一任国公。谁都别想来抢,谁敢跟我儿抢,我就撕了谁!” 吴氏不待太夫人和张辅开口,忿忿地甩袖离开。 回到自己院里,越想越气。 当年王氏那个老太婆,看不惯李氏,把她拎出来与李氏别苗头。又让她动手,喂了李氏毒药,她只坐壁旁观。 为了安抚她,觉得她听话好拿捏,才扶正了她。 如今见那两个小孽种没死,就想把她撇开? 休想! 如今她才是国公夫人,那李氏命歹,死得不能再死了。一个死人还想和她争?整个国公府,只能是她解儿的。 本以为那死老婆是站在她和解儿这边的,但现在看来,她只站对她有利的一边。 当初对李氏下手,是她下的令,如今她一点都不想沾手,要把她推出来,威胁她吗? 将来哪怕解儿当上国公,只怕王氏还会继续拿捏自己。 太夫人那边是看来是靠不上了。 吴氏在屋里转悠了好几圈,收拾得一身鲜亮,出了府。 王氏和张辅听闻她出府,默了默。 此时王氏已得知吴氏昨晚让人对两个孩子动手了,想起家宅就要不宁,忧心忡忡。 “我虽然也不满意吴氏,但解儿毕竟在我们跟前养大,他也孝顺,日后好好教导,也定能接下咱家这个担子。” 想了想张解,好像他也没太多毛病。 京城勋臣贵胄家的世子们不用科举入仕,文课都一般。出入都跟着护卫,肯吃苦的人也不多,武功也多是个花架子。 世袭的爵位,也不用他们亲自去打拼了。 守住府里的家业就是。 “若是前几年,你跟我说世子要换人,我或可还会考虑,但如今,吴氏心已养肥了,她在京城也不是没有人脉。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我需你谨记,勿妄动妄言。” “而且你想过吗,若废了吴氏,你一众儿女婚迎嫁娶,都还需要一个女主人掌家理事。你将来势必还要再娶。再娶的女子,若再生下儿子呢?你就不担心,手足相残?” 王氏头疼得很。 这姐弟俩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如今吴氏羽翼已丰。吴家也今非昔比,他们还搭上了宫里的吴惠妃,与吴惠妃攀了族亲。 王氏只觉得棘手。 张辅不为所动,“母亲,若是没有念儿,我会给张解请封。但是如今念儿还活着,他受了十年的苦,我不能视而不见。而且他是元妻嫡子,身份在解儿之上。若不能给他姐弟一个公道,我还如何为人父?” 母子二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下晌,王氏的兄长和侄子再次来到国公府。把他们得到的消息告知王氏。 “妹妹,你知道的,咱王氏一族在兀朝枢密院多年,如今京城各处还是很有些人脉的。” 吴家花重金请动各处人手,很快被王家知晓。 如今王张两家,牵一发动全身。好不容易两族安稳,若因内乱,而动摇根基,不是王有泽这个族长想看到的。 “妹妹,如今你是如何打算的?这事拖得越久,越棘手。” 弄得不好,落得一个抛弃骨血,冷心冷情的名声。以后张家小辈婚迎嫁娶,还有谁家敢攀亲?更不用说,张家男人入仕,还能得到重用吗? 王氏如今也头疼得很。 她以为吴氏好拿捏,没想到却扎手的很。以为那两个孩子没有倚仗,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可皆大欢喜。不料,那两个孩子却是一点不为所动。 还口口声声要吴氏死。 “哦对了,妹妹,咱家之前还漏了一条消息,这霍家咱们之前还觉得不像没有倚仗,背后好像有人。现在看来这背后之人是黔国公府。” “黔国公府?” 王氏想起昨晚见到的黔国公府的大少爷跟在霍家人身边。 “正是。黔国公府四老爷,常宁公主的驸马,竟把自己的独子寄养在霍家。这事咱之前竟然查漏了。” 王有泽忧心不已。霍家如今竟跟皇亲搭上关系了。更不能随意打发了。 常宁公主的独子竟养在霍家?王氏愣了愣。 难道皇上也知道那两个孩子吗?王氏惊得瞪大了眼珠。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他的心上人 下午,张辅带着张谨父子去挑人。准备挑些身手好的,送到霍惜姐弟身边。 这人刚挑好,还没往霍家那边送去,王氏就找上了他。 “你知道常宁公主的儿子养在霍家吗?” 张辅愣了愣,常宁公主的儿子养在霍家?他去了那么多次没看到啊。 “母亲,你是不是弄错了?常宁公主的儿子怎会养在霍家。那可是皇上的亲外孙。”张辅只觉得不可能。 皇上子嗣不丰,只得了三子五女,最小的常宁公主还没了。做为常宁公主唯一的儿子,怎会养在寻常百姓家。 黔国公府又不是养不起孩子。 “看来你是不知情了。” “这事是真的?”见母亲说得笃定,张辅有些惊诧。 “你大舅已经派人证实过了。常宁公主的儿子确实寄养在霍家,还跟霍念同吃同睡,一同去学堂。” 张辅有些愣怔。 反应过来,又觉得是件好事。看来他的儿女也不是没有半点倚仗的,交好了黔国公府,对他们也有好处。 王氏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知做何滋味。 没想到那两个孩子竟傍上黔国公府,这就不能随意处置了。 “你说,皇上是否知情?” “什么?”张辅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的儿子,皇上的外孙要寄养在百姓家,皇上只怕是知情的。” 王氏皱了皱眉头:“我是说这个吗?” 张辅反应过来,眉目张了张,愣在那里。皇上,知道那两个孩子是他的吗? 不会的吧,这等辛秘事,两个孩子也没往外吐露,皇上又如何知情。 但是一想到皇上身边锦衣卫众多,张辅心里不确定了。 王氏觉得有些脑壳疼。 若是皇上知道了,他们家一旦处理不好两个孩子的事,只怕在皇上心目中,怕是从此没了英国公府的位置。 “你说,皇上是否知情?”王氏看向张辅,又问了一遍。 张辅直觉皇上应是不知。 但转念一想,他母亲的意图很明显,是不会伤到两个孩子,但是也不会还两个孩子他们应有的身份。 目光闪了闪,“皇上敢让霍家养着外孙,只怕对霍家了如指掌。皇上身边的锦衣卫,可以说无孔不入,但凡皇上有想知道的,没有他们查不出来的。” “那你的意思是,皇上知情?” 张辅沉默。 王氏倒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挥退了张辅,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权衡利弊。 张辅出门,嘴角翘了翘。没想到两个孩子竟跟黔国公府搭上了关系。 甚好。 走了几步,脚步顿住。 黔国公府?穆俨? 穆俨脖子上还挂着他给囡囡那块玉佩!他还言词凿凿跟他说那是她女儿的玉佩,让他还来! 而穆俨又是如何跟自己说的? 他非但不肯还,说是心上人所赠! 心上人所赠!张辅差点跳了起来! 快走两步,脑子嗡嗡的,所以穆俨的心上人是谁?是他的囡囡吗?还有,穆俨是知情的吗? 就算原来不知情,他说那块玉佩是他女儿的,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还能猜不出点什么? “来人,备车!” 黔国公府里,穆俨正在看匣子里的两个瓷娃娃,捧在手心里端详。 他在他的私库里挑给小骗子的生辰礼,挑了半天没合意的。他又不是那种会把女人首饰,喜好往私库里藏的人。 这些天他在外头买了十来件首饰,不是玉簪,就是玉钗,玉步摇,镯子,他都觉得小骗子看他的眼神里,觉得他像只呆鹅。 在街上游荡半天,听说他要给心上人买饰品,被一地摊的小贩拉着不肯放,忽悠着他买下这两个瓷娃娃。 一大一小两具瓷娃娃,大的男娃娃,里面是中空的,正好能套住女娃娃。 小贩说,是同一块瓷土烧制出来的。和了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浓我浓。 听到他耳朵差点烧了起来。 什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都是什么荒唐的词! 现在的小贩都这么能做生意了? 扔下一角银子,揣在袖里就走。回到府里又让人找来一个檀木匣子,细心装了起来,这才掏出来细看。 越看……嗯,还不错。 只是这瓷烧得一般,这粙色也调得一般,下回在私库里挑块玉石,让匠人做一套出来。 又想起那小贩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穆俨嘴角含笑。 不时把男娃娃套在女娃娃上,然后把它拿开,把它俩摆在一块。那女娃娃嘴角扬着大大的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像极了那小骗子数银子时的样子。 穆俨哼了声,捡了块帕子盖在女娃娃头上,“你个钱串子!” 半晌,又把帕子挑开,趴在桌上盯着看,嘴角扬起不小的狐度。 “少爷!” 穆俨一惊,忙伸手把男娃娃套在女娃娃身上,藏了起来,又用帕子盖住,神情清冷看向来人。 坎二进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少爷,英国公求见。” “英国公?” “是。脚步匆匆,面色严肃。少爷,你是不是惹到英国公了?” “莫不是元宵那晚的事?”离一在旁不确定地说道。 “走,看看去。” 穆俨起身,坎二落在后面,在屋里扫了一圈,目光看向桌上,一件帕子不知盖着什么东西。 挑开一看……是一个瓷娃娃! 少爷在屋里看了半天娃娃? 这是什么毛病? 难道是听说展少爷有孩子了,也想成亲生娃了? 坎二两手一拍,这可是好事啊!一会跟夫人说去,少爷春心萌动了。 坎二眼睛亮得惊人,仍把帕子盖上,小跑着跟上少爷。 “国公爷。”穆俨朝英国公拱手见礼。 张辅挥了挥手,往他脸上看了看,目光又往下。 穆俨察觉到他的视线,眉头挑了挑,这家事都没料理干净,想起他胸口的玉佩来了? “再过两日衙门就要开印了,英国公不在家陪陪家人,怎么有空来我们府里走一遭了?莫不是听说我们府里的茶水特别好喝?” 往桌上扫了一眼,下人已上了茶。 “国公爷还别说,我们府的茶,那是西南的高山茶,汤色纯,香味正,连我们玠儿送给皇上,皇上都夸口的。” 听到穆玠,张辅问道:“怎么驸马爷的儿子要养在霍家了?” 给英国公知道了? “害,也是巧,那会公主去世,玠儿日夜啼哭,我叔父恐他哭坏了身子,就说要把他送到外头住一段时间。又想有年龄相彷的孩子陪他说说话,开导一二。这不,就选到霍家了嘛。” “怎么就选到霍家了?”张辅不解。 两家八杆子打不着吧?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认准是她 英国公是想来问玠儿的事? 这是想知道小骗子身后有无人脉吗? 穆俨琢磨了一番,道:“说到玠儿为何养在霍家,这里面又另有一番缘故了。” “是何缘故?” 见张辅一副想探知内情的样子,穆俨想了想,也没打算瞒着他。 “这事说起来就远了。那会……我想想,玠儿那会是几岁来着?三岁还是不足三岁来着……” 顿了顿。 “那年,公主带着他进京养病,我去松江接他们。没想到回程时遇上水贼,幸得霍家相助,才逃过一劫。也就是那时候,两家认识了。” 也是那会,他把他家传长媳的玉佩给了她。 穆俨看向张辅,又道:“那会他们一家听说松江有番人卖货,也带了一些货物,准备去松江卖了,好赚一些吃用。一家人窝在一条船上。船实在算不上大。” “那会霍念才多大来着,五岁不到吧,也跟着父母姐姐舅舅,在船上摇橹下网,蹲在船头吃冷食……河里捞到什么就吃什么。那会他们救了我们一家,给些金银,他们还不要。” 张辅低头,想起自己两个孩子这些年跟着渔家在船上打渔过日子,心中沉痛。 渔家的船多大,他也不是不知,一家人都吃住在上面,他都不敢想像。 穆俨看了张辅一眼,又说了一些姐弟俩小时侯在鱼市街卖鱼的事。 张辅静静地听着,并不打断,还很有兴趣的样子。 穆俨倒是对张辅有了一些改观。 “英国公今日上门,就是来打听我堂弟为何养在霍家的事吗?” 张辅收拾好情绪,看向他:“此为其一”。 目光再次看向他胸口的位置:“你的心上人,是我的囡囡吗?” 穆俨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 “英国公的囡囡?” “莫要装傻。” 好吧。 在张辅直视的目光里,穆俨淡定地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尔后放下,“不可以吗?” 张辅有些诧异于他的坦承。一时倒不知如何动作。 囡囡和穆俨? 他这还没把囡囡接回家,这家伙就要把他的囡囡叨走了?张辅目光审视。 先前觉得这穆府大少爷,能力出众,征战安南的时候,觉得他是一员虎将良将,想把他收入账下,还想调到自己手下做事。 可现在,他说他的心上人是囡囡?张辅瞬间觉得他哪里都看不顺眼了。 “你们……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 “我心悦她。也必使她心悦于我。我认准了她,今生也必会娶她为妻。”外力不能分。谁都不能。 穆俨坚定地开口,惊住了张辅。 惊住的,还有一旁的坎二。 他听到了什么,少爷方才说什么?他心悦谁?那个霍家的姑娘,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丫头,是少爷的心上人? 贼老天! 扭头看一眼离一,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泰山崩于前也不动于色的样子,难道离一早就知道了? 就瞒着他? 坎二瞪他,再瞪他。生气。离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发什么疯。 张辅走了。走时脑子还乱着。 他本想问一问,皇上是否知情的。却被穆俨的话弄乱了心神。 穆俨这小子是何时知道囡囡的身份的?是知道囡囡的身份才喜欢上的她,还是在这之前? 回到府里,太夫人得知他上黔国公府去了,忙问张辅打听到的消息如何。 张辅并不打算多说,瞒住了穆俨与霍惜的事。只说之前霍家在河上找渔时,偶然对黔国公府施了援手。 “那穆家是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份吗?皇上知不知情?” “为皇上办事的人很多。”张辅只简单说了一句。 王氏眉头皱了皱。这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夜凉如水。 霍惜摆弄着手里的套娃。 一会套上,一会拿起,再套上,再拿起。扭头看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穆俨正歪在榻上眯着。他似乎只有在小骗子这里,能让他感到安心,只歪一歪,就能让人安心地睡过去。 眼睛都没睁开,“是什么?”不就是两个瓷娃娃,还能是什么。 “这个叫套娃。” “套娃?”穆俨睁开眼睛,“番人的说法?” “算是吧。”又问他,“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穆俨脑袋里想起那个小贩跟他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人心慌耳热的话。眼睛没敢睁开,“想送就送了。” 穆惜横了他一眼,看着匣子里的礼物。都送了十四件了,还差两件就满十六件了。 一匣子满满的心意。 “送完十六件就不送了?”扭头又去看他。 “你不是十六?” 很快反应过来,睁眼看她,“会一直送。”目光缱绻,盯着她不放。下辈子你若喜欢,我也会继续送。 霍惜嘴角扬了起来,心情愉悦。 “对了,英国公今日来我府里了。” “啊?何事?” “问玠儿为何寄养在你家的事。估计还想打探些别的。” 打探些别的?什么别的? 霍惜不知道,但穆俨心里清楚。 英国公对小骗子姐弟念着骨肉亲情,但他府里的其他人可不会。好在他把姐弟二人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如此一来,别人想害他们,也得惦量一下。 次日一早,霍念练完功,拉着姐姐的手,不赞成的看着她。 “怎么了?” “姐姐,昨晚穆哥哥是不是来了?” 霍惜看他,霍念便说道:“是逐风师傅说的。” 霍惜冲他点头,“嗯,来过了。坐了一会就离开了。放心,夏荷和香草都在外间的。”在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下,这小操心。 霍念鼻头皱了皱。 手指捏了捏,犹豫片刻才道:“姐姐,这样不好。” “嗯,姐姐会注意。” “我不是说这个,”霍念跺脚,“我很喜欢穆大哥,但是,但是他有心上人。”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穆哥哥他很喜欢,做姐夫很好。但是他有心上人,就不行! 看见了? 霍惜愣了愣。念儿不会说谎,更不会对她说谎。这抠门公子竟有心上人!那还敢来撩拨她? 实不能忍!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有本启奏 “母亲,叫女儿来有何事?” 张碧瑶带着丫鬟走进吴氏的院子。 吴氏看着走近的女儿,婷婷袅袅,面容姣好,行动举止尽显京城贵女气派。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哀痛。 女儿该有更好的日子。但她不能坐以待毙。没人护着他们母子,她就自己护。 朝张碧瑶招手。 张碧瑶坐到吴氏身边,觉得今天的母亲有些奇怪。“母亲,你怎么了?可是累了?” “啊?啊,是。母亲近日应酬得频,倒有些累了。所以想叫你过来说说话。” “母亲你说,瑶儿听着呢。” 吴氏拉了她的手,摩挲两下,笑着看她:“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母亲都没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们瑶儿长得这般好,京中俊才,都是可着挑的。” 张碧瑶有些羞赧,娇嗔道:“母亲!” “跟母亲还不好意思说啊。” “母亲怎会忽然问起这个。” “你也大了,做母亲的还不能过问两句啦?不然母亲就随便帮你找一户人家嫁了?”说完微笑地看向她。 “那不行!”张碧瑶不依。 “我要嫁的人,必得是我自己相中的。” “那你喜欢哪样的?母亲,给你求了来。”吴氏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女儿,她也盼着她好。 “呃……” 张碧瑶歪头想了想,哪样的?忽的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个人,黔国公府那个大少爷。大抵就是那样的吧。 “长身玉立,面容俊逸,文才武略皆出众,脸上清冷的,带点不近人情……就那样的。”张碧瑶回忆着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 吴氏忍不住笑了,“面容清冷,还不近人情?这样的人,得多无趣。” “不啊。在外头清清冷冷的,对莺莺燕燕不屑一顾,对内,当然要只对我一个人好。” 这样的人……吴氏默了默。世间哪有这样的人。国公爷也不近女色,但也是有三个妾室的。 “母亲,就照这样的找。” 吴氏笑了起来,“这满京城哪有这样的人哦。你这是为难母亲。” “不啊,我那天就见到一个。” “谁?哪家的公子,可有婚配?” “黔国公家的。” 黔国公家的?那跟瑶儿倒是相配。黔国公身份也够。不若把瑶儿配给他?吴氏心里犹豫着。 “只是他的身份低了些。”张碧瑶叹了口气。 吴氏有些意外,这才想起黔国公据守云南。他家的公子,难道要瑶儿嫁去云南?不成不成。 “难道你说的是,他家大房那位大少爷?” “嗯。” 是那位大少爷啊。 人品倒是不错,就是身份低了些。以后爵位怕是跟他无缘。瑶儿嫁给他,没有任何益处。对解儿没半分助力。 “那还是算了。” “可是他人确实挺好的。”让张碧瑶眼前一亮,心里如小鹿乱撞。 “母亲,我打听过了,他原本是二房的嫡长子,你说他以后是能袭爵的吧?” “那你还是别想了。黔国公的爵位都由二房得了,还能换回大房?你看现在的皇帝,难道将来还能把皇位还给旧太子一脉?” 那定是不能的。不过,太可惜了。 “母亲,那你就照着黔国公府大少爷的样子给女儿找,找不到合适的,女儿就不嫁。” 吴氏看着女儿,女儿怕是真的不能嫁了。 心中哀痛,抚了抚她的脸庞。张碧瑶觉得母亲今天特别温柔,趴在吴氏的膝头,“母亲,我头疼,你给我按按。” “好,母亲给你按按。” 吴氏心中不忍,一直未能下定决心。又叫来冰人,把京城有身份的,皇亲贵胄勋臣家中的适婚男儿的画像,及家世资料都看了一遍。 想看看还有没有多一条路可选。但看了两天,都没有让她中意的。 直到正月二十一,张辅的一个举动帮她做了决定。 正月二十,各衙门开印。 封印和开印是各衙门中重大的事情,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 放年假前,各衙门把官印封存,关门歇业。 放了一月的年例,到开印这天,仪式更为隆重。各衙门张灯结彩,官员们穿上正式的官服,启封官印,望阙行九拜礼,同僚间相互行礼,问侯。 那意思就是,各位,皮崩紧点哈,假期过完了,要上班啦。 当天午时,开印完,晚上衙门还会设宴,一众同僚胡吃海喝一顿,联络一下感情,以便今年能更好的配合工作。 如此,正式上班啦。 正月二十一,丑时末,张辅午夜起床,收拾好,坐上自家的马车前往午门。 寅初,到达午门外等候。 左右望了望,很多官员已早早抵达,候在此处,张辅与一众同僚点头示意。 心中松了口气,好在张家住的离皇城近,不然还得更早起,得穿越半个京城才能抵达午门。 卯初,天边鱼肚白还没露,午门城楼上,大鼓敲响,朝见的大臣按品阶排好队伍,宫门开启,依次进入。 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 这会没人再敢发出声音了,连咳嗽,步履不稳都会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治你个失仪之罪。菊花都得夹紧。 百官至太和殿,行一跪三叩头礼。永康九年第一次朝会正式开启。 皇上与众大臣开始议事。 一般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机会给皇上启奏,禀告政务。大臣们启奏,皇帝则会针对问题做出答复,并提出问题,询问百官。 张辅是超品国公,又掌一都督府军务,自然站在头排。 若是别的朝代,前一排还有皇子皇孙,但大卫朝,皇子们成年就就藩去了,远在封地呢。 过了一个时辰,朝事议论完毕。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皇座边上的大太监,拂尘一挥,声音尖利清淅地响在大殿里。 张辅出列,手拿笏板,朝皇座跪下:“臣张辅,有本启奏!” 英国公府里,张輗张軏兄弟正要去衙门处理公事,被下朝回府的大哥喝令侯在家中,说会有旨意下达。 太夫人领着满府主子下人,摆了香案,在传旨太监到达时,跪了一地。 “……英国公张辅掌中军军务,治军以严,治下以宁……追封其妻李氏为英国夫人……” 说到古代官员的上朝,明朝还好点,官员住内城外城没有分别。但到了清朝,内城只许满人居住,汉族官员,基本都住在宣武门外,住所离紫禁城远着呢,天不亮就要上朝,那几乎是每天凌晨就要起来赶路了。 寒来暑往,刮风下雨下雪下刀子,一日不落,这敬业精神,杠杠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竟有这事 圣旨宣完,众人面色各异。 太夫人和吴氏更是愣在原地,都忘了起身。 张辅叩谢皇恩,双手举高过眉:“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圣旨起身,对大太监道谢,眼神示意张谨。张谨会意,给宣旨太监塞了一个厚厚的荷包,寒暄几句,送他出府。 主子下人皆已起身。小辈们年年对着家祠里李氏的牌位,没甚感觉,都不如此时对她的印象深刻。 父亲,大伯,原来有个元妻呢。 没见过李氏的下人,这些年只知吴氏,哪里知道什么李氏!这会个个偷偷拿眼去瞧吴氏。 吴氏面色铁青,强自忍耐着。 她是妾扶正,在张辅这里,她是不会得到诰封的。按律,官员请封,只请封母和妻。这个母还只能是嫡母,生母得是有特别贡献才行。 而这个妻,只能是元妻。 继妻都不行。不然又有元妻,又有几个继妻,个个都要请封一遍吗?诰命夫人是大白菜? 诰命夫人那是得享朝廷俸的。严着呢。 吴氏想得封诰命,还得靠她儿子给她请封。 这一大早,太夫人领着众人又是沐身又是摆香桉,吴氏还以为是府里有什么好事,没想到是给李氏追封。 吴氏心里这个恨啊。 吴碧瑶也是满心不忿,看了母亲一眼,挨到她身边,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 吴氏把她的手都差点捏青了。 太夫人看了张辅一眼,心里不满,但面上不显。招呼着众人往家祠去,把圣旨供上。 等一系列的事忙完,吴氏头也不回,拉着两个儿女离开家祠。 张輗张軏兄弟往吴氏那边看了一眼,又看了大哥一眼,带着自己一房人往自个院里走。 张軏挨到二哥身边,“二哥,你说大哥为什么为忽然给李氏请封?” 张輗看了他一眼,“那是过世的大嫂。”什么李氏,“大哥得封国公,给她请封有什么不对?” 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李家一个人都没了,大嫂生的宁姐儿也没了。请封的意义是什么?对府里好像也没什么好处。 张輗目光闪了闪,“府里的传言你没听说?” 张軏后知后觉:“什么传言?” “听说先大嫂生的宁姐儿还活着,当年她腹中的胎儿也生下来了,是个男孩。” 张軏嘴巴张成了圈圈,满脸不敢置信。“二哥,这可开不得玩笑!” 张輗撇他一眼,他能拿这事开玩笑?大步走在他前面。 张軏愣了愣,急忙跟了上去。“二哥,这事是真的啊?” “你没看母亲身边的孙嬷嬷一家不见了吗?” 啊?张軏歪头想了想,是好些日子没看到了孙嬷嬷了,连外院管事苗仁七都不见了。可是孙嬷嬷一家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二哥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这……”若这事是真的,府里只怕是要乱了。 先大嫂得封英国夫人,那她的孩子身份自然是比吴氏生的张解更高的。吴氏和张解能愿意? “我去问大哥!” “别去!”张輗急忙拉住他。 “那我去问母亲。”这样的大事,怎能湖里湖涂的。 张輗也想确认这事真假,想了想,便跟在三弟后头,兄弟俩齐齐往太夫人院里而去。 太夫人刚从家祠回来,还没坐稳,两个儿子就找了来。 她心里也正没有主意,也没打算瞒着两个儿子,也想他们给她出出主意。 “我是没想到,你们大哥竟然瞒着我,给李氏请封了。”王氏头痛地按了按额头。大儿子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两兄弟齐齐呆愣住了,这事,竟然是真的? “那大哥是想认回他们吗?”老天,先大嫂生的宁姐儿还活着? 小时候他也是驮过宁姐儿的,把她顶在肩上,背着她跑。宁姐儿在他怀里都尿了好几回。 张軏回忆着幼时的宁姐儿,十年了,他都快记不得宁姐儿长什么模样了。 张輗撇了三弟一眼,这问的什么傻话?那是大哥的亲生骨肉,凭大哥的为人,怎会还让他们继续流落在外。 他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 可是,没想到除了宁姐儿,先大嫂腹中的胎儿还生下来了。那当年家里为什么说他胎死腹中呢? 是下人瞒报了?还是有什么隐情?张輗看向母亲,等她解惑。 王氏却言语澹澹:“你们大哥不听我的劝,执意要把他们认回。我都跟他说了,若想接回,就以庶子的名份接回,到时记在李氏名下,也是一样。也不会坏了府中根基,府里各归各处,还保持原样。” “那他们是不同意?”张軏问道。 “是你你同意?”张輗斥他。 宁姐儿是大房嫡长女,她的弟弟就是元妻嫡子,让他以庶子身份接回,两个孩子心中该多委屈啊。 都不敢想像这些年两个孩子是如何过来的。 “这些年,两个孩子为何不来找我们,不来找大哥?”张輗问道。 张軏难得聪明了一回,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莫不是担心吴氏对她们不利?” 看向太夫人,“母亲,当年两个孩子为什么会流落在外头?府里还口径一致说他们死了?” 太夫人没有回答。 板着脸斥道:“你们是来给我添堵的吗?半点主意没有,还吵得我头疼,走走走!”挥手把他们赶了出来。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母亲怎么把我们赶出来了?”张軏不解,还想进去问个明白。 张輗急忙抓住他,朝他摇了摇头。 “二哥,你说这究竟是为何呢?” 张輗叹气,能瞒天过海,把他大哥都瞒到现在的,府里除了他们母亲,没人能做到。 张軏大抵也想到这个,叹了口气。 “二哥,我想去看看他们。这些年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过日子的。宁姐儿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 张輗也对两个孩子感到好奇,却还是说道:“还是等等吧,现在府里还没个章程,先别去打扰了他们。” 兄弟二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没能消化,随后去衙门公干,还精神恍忽。 正文 第八十章 用意 霍惜一早也得到了穆俨给她送来的消息。 她母亲被追封为“英国夫人”了。 奶娘和凝秀得知这个消息,在屋里又跪又拜,泣不成声。 杨氏和霍二淮也是满脸惊喜,抱着霍惜和霍念,激动不已:“这可好了,这可太好了!” 霍惜也是激动地落了泪,又一时摸不准张辅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姐姐。”霍念过来抱了抱霍惜。 “母亲被追封了,我们是不是有身份了?”等了这么多天,父亲那边没给他们一个说法,却等来母亲被追封的消息,多少也是个安慰。 霍惜不想骗他:“按理该是这样。但现在还没人能证明我们是母亲的子女。张家若不肯认,我们就什么都不是。” 奶娘和凝秀激动不已:“怎么会没人证明?我们就是证人,我们都能证明!” 霍惜朝她们安慰地笑笑,“嗯,你们都能证明。” 见奶娘一脸担忧,霍惜朝她笑笑。凝秀道:“大小姐,凭我们是不是还不够?” 霍惜想了想,还是点头:“张家若不想认,我们就不是。”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苦等吗?”谁知道英国公对元妻的子女有多少真心,日子越长,情份越澹。 “也不是苦等。先把吴氏的爪牙打掉吧,一方面等她出手,一方面搜集证据,最后不济就去告吴氏弑主。” “嗯,大小姐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口。我们都是证人,你奶娘当年也在场的,都能做证。” “好。” “姐姐……” 霍惜看向念儿,他要到明日学堂才开学,想了想,“姐姐带你去看看母亲吧,也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好!” “等你回来,你再给外祖父外祖母写一封信,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他们。” “好!”霍念很是大声的应了。 两个孩子要去祭拜他们母亲,忙坏了杨氏和霍二淮。夫妻二人忙着准备祭品,香烛等物。 又把他们送出门。 “哥哥姐姐去哪?为什么不带安安?”安安都着嘴不满。要不是姐姐许了他一堆条件,他方才定要大声嚎一场,哼。 “你哥哥姐姐不是说过了吗,他们去看个亲人,你还小不能去。等他们回来就带你去看杂耍。” “好吧。那娘帮我记着哦。姐姐老忘事。” “好,娘帮你记着。但你自己怎么不记着?” “我也怕忘事啊。哎,谁让我是姐姐的弟弟呢,跟姐姐一个毛病,老忘事,这一点都不好。” 摇头晃脑,背着手进门去了。 看得杨氏和霍二淮一阵无语。这孩子一点都不像他们,怕不是也捡来的吧。 张家祖坟外围,姐弟二人拔了一圈荒草,圈了一个圆,这才把祭品摆上,又点燃了香烛等物。 念儿烧纸钱,霍惜就对着不远处母亲的坟絮叨。 “……母亲高兴吗?莫要担心我和念儿,再过不久,我定要带着念儿,堂堂正正到您的墓前,给您祭扫……” 张家祖坟里,看坟人再一次朝这边张望。 也不知又是什么人,给哪个祭扫。看对方好像没起什么坏心思,也就缩了回去。 “姐姐,你的那个坟好像被平了!”霍念眼尖,看到母亲坟墓旁边那个小土堆好像不见了。 霍惜也看见了,目光闪了闪。 “是不是他派人来平了?” “应该是吧。” 霍念抿了抿嘴。 往火堆里扔纸钱,也跟着念叨:“母亲别担心我和姐姐,念儿会常来看你的,明儿我就去学堂上学去了,念儿定会用心学的,武课也好好学,兵法武功都要学得好好的……” 烧完纸钱,又捡起一根枯枝,在荒坡上耍起枪法来,说要给母亲看。 直耍得脑门冒出细汗,才停了下来。 临走,霍惜让踏月去给看坟人二两银子,又把带来的祭品都留给了他,希望他以后多看顾母亲的坟。 看坟人盯着离去的霍惜一行人,不知是什么人来给国公爷先夫人祭扫,还让他多加看顾。 前几天国公爷身边的张谨才来把大小姐的坟推平了,他心中一阵莫明。如今又有人来给李夫人祭扫。 看坟人看着手里的二两银子,心中很是高兴。以后李夫人的墓,他一定打扫得一粒尘埃都看不见。 霍惜没想通张辅请封的用意,永康帝同样没想通。 今日新年第一天朝会,倒没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等他忙完,开始思索今早张辅请封一事。 看来张辅是知道那两个孩子的存在了。那为什么不直接给那个霍念请封世子呢,倒给他母亲请封了? 为何多此一举? “穆俨可在外头?” “臣在!”守在大殿门口的穆俨应声而入。 叶琛看了他一眼,明明他跟穆俨那家伙同守在大殿外,怎么皇上老是唤他,就没叫过自己呢? 难道自己长得不如他俊逸? 哼,生气! 晚上他要去临仙楼吃烧鸭,吃芙蓉鱼翅羹,还要点几壶秋露白,连吃带拿,让他好生出一回血!叶琛心中腹诽不断。 大殿内,永康帝问起他对张辅请封一事的看法。 “据臣了解,英国公已知他两个孩子的存在。应是想把他们接回的。但英国夫人去后,张家扶正了吴氏,吴氏所生的张解比霍念还大了一岁。英国公怕是有所顾虑吧。” 呃……永康帝敲着龙桉。 涉及到继承人,他也头疼。 相比于太子,汉王和赵王更得他的心,汉王更是类他。但太子才是嫡长子。 好在他没有继后,不然再有一个继后嫡子,他更头疼。 想必当年,他父皇也是头疼的很的。 但是,“张辅不像是犹犹豫豫,举棋不定之人啊。”永康帝有些不解。张辅若是给霍念请封,他难道还会不同意? “英国公在外为人果决,但世人皆说,家事难断。再有,英国公府做主的人也不只英国公一人。” “你是说,荣国夫人王氏?” 穆俨低头,未答。 永康帝手指继续敲着,好在后宫没有太后,不然,他也要处处受到掣肘。太后没有,皇后也没了。 想过过世的徐后,永康帝心里一阵失落。 朝穆俨挥了挥手。 穆俨便拱手,告退。倒着退出大殿。 英国公的请封,京城各府态度不一。与吴氏交好的,无不为她叫屈。 这日,在福清公主举行的宴会上,福清公主还拉着吴氏安慰了几句。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吴氏的用意 英国公张辅简在帝心,又掌一军军务,吴氏做为英国公夫人,宴会上还是多的人巴结的。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宴会上,吴氏都宛若众星捧月。 京城各家消息都灵通的很,英国公为死去的原配请封的事,圣旨才下,就传开了去。 福清公主见到吴氏,做为主人,还招她到近前,拍拍她的手,“何必跟个死人置气。如今满京城谁不知你才是英国公夫人?” “正是正是,将来国公府太夫人还不是你?”寻常与吴氏交好的一些夫人,也纷纷出口附合。 “我气量就这么小?姐姐嫁进府里,没享几年福就去了。如今我替她享着她没享到的福份,我又怎会介意我家国公爷为她请封一事。”吴氏笑着说道。 福清公主很是欣慰:“就该这么想。咱们活着的人不比死了的更有福气?” “就是就是。”一众夫人围在福清公主两侧,附合说笑。 这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喜欢自个男人还惦记着前头那位。就跟往心头扎一根芒刺没两样。要是人活着,还能斗一斗,这都死了,上哪出气去? 还不是自个跟自个生闷气? “今日来的客人都是各府掌家理事的夫人,你不是想为儿女们相看吗?正好,一会我给你引见引见。” 福清公主对吴氏说道。 “你别看有些人有些府坻外头光鲜,但内里如何,还得知情识意的人才了解。” 说着看了跟在吴氏身边的张碧瑶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见她坐在一众贵女中间说笑,心中暗自点头。 英国公这个嫡女,人才出众,拿得出手。 吴氏面上喜道:“那臣妾这厢就多谢长公主了。我还真为我这女儿犯愁呢。” 吴氏这么一说,众多夫人纷纷对张碧瑶侧目,纷纷向吴氏打探起情况。 “这孩子刚及笄,我和她父亲本想多留她几年的。”吴氏面色骄傲。 “你留你的,又不妨碍我们相看。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不是早早相看了,合了婚,再慢慢商议婚事的?” “话虽如此,但她父亲那人眼光高得很,这么久就没相中哪个。可把我急的,把孩子也给耽误了。你们说说他,一军中莽夫,倒要大包大揽。” 众人听完都笑,没想到英国公还是个疼女儿的呢。 纷纷拔拉起认识的佳男,要给吴氏推荐,不少人也推荐起自家儿孙。能跟英国公交好,对自家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今日的宴会,由福清公主举办,说是男人们都开印工作了,女人们正好也设个宴,好吃好喝一顿,也好联络一番感情。 除了有酒有肉,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歌舞乐也一样不落。 来的人不少。都携儿带女的。 听说有鹿肉,还把太子招来了。 但太子并没到前院,只在后院,由着下人就着火盆切肉烤肉吃。 正吃得惬意,没想到下人一个不慎,夹的肉不稳,掉到了太子的衣袍上,立刻就渍了一团油渍。 下人吓得跪地求饶。 太子却是个好脾气的,还安慰了他两句,便跟着下人去换衣裳。 也不知怎的,竟撞上了同在雅阁里换衣裳的张碧瑶。只着一身中衣的张碧瑶,一身狼狈的样子被太子看在眼里。 一时之间,双方都愣住了。张碧瑶吓得啊啊乱叫,引来了游园的一众夫人。 “我的儿……”吴氏抱着女儿哭红了眼睛。 那是太子,她连嚎一句“我可怜的儿”都不敢。 福清公主也没想到竟出了这档子事。若不是当场被几个夫人撞见,只当看不见就是了。太子脾气温和,帮着遮掩,必是肯的。 可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这事只怕是难了。 一场变故,惊住了来赴宴的夫人贵女们。这里面好些夫人瞧不上由妾扶正的吴氏,听说了这个事情,目光闪了闪,好像嗅到了一丝什么阴谋。 但又实在想不出此事有什么得利的。 吴氏男人是国公,她的女儿是英国公唯一的嫡女,满京城的佳男还不是由她任选?做甚把女儿送到东宫? 心中存疑的夫人们,想说这事有蹊跷,但理由又站不住脚。 宴会上出了这起子事,大伙也没心情多呆,纷纷告辞。吴氏也带着哭得眼睛发肿的张碧瑶回了府。 花厅里,临清公主和太子对坐。 “太子,你是如何打算的?” 临清公主看向太子。英国公极得圣宠,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怕是要与英国公起了嫌隙,对太子并不利。 “姑母,既然事已至此,我就请旨把她纳入府中吧。” 福清公主听完没有感到意外。看着太子。 太子虽比张碧瑶大了一轮,但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 虽说身宽体胖,但太子脾气温和,端重沉稳,喜好读书,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没有丝毫锐气,让人瞧着很是亲切。 福清公主点头:“嗯,你心里有数就好。莫得罪了英国公。” 太子点头。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心里已经想清楚了。既是他的错,那他就尽力弥补。 而且交好英国公,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父皇子嗣虽不丰,但二弟三弟都比他得父皇宠爱,他时常发觉父皇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失望。 让他忧心不已。 他喜欢读书,喜静不喜动,不像汉王赵王尚武,是军中勐将。 汉王长得好看,打仗又有本事。当年靖难之役,父皇多次濒临危难,都是汉王助他反败为胜……汉王深得父皇的心,常说汉王类他。 汉王的封国在云南,却哭着对父皇说,‘我有何罪,要把我赶至千里之外?’,父皇一听就心软了。 这些年也由着他不去就藩,留居京城。 汉王的野心,他是知道的。 而三弟赵王,虽然人不在京城,但也不在封国,而是据守北平。父王把北平一切政务交由赵王处理。对他的喜爱可见一般。 两个弟弟野心都不小,这些年,他过得如履薄冰。 太子晃掉脑中思绪,捏了捏拳头:“姑母,请帮我从中说和一二吧。事既已发生,我也愿意拿出我的诚意。” “好,太子放心,姑母定帮你从中说和,不让英国公恼了你。” 太子走后,福清公主招来下人查询来龙去脉。一切看似都是巧合,但事情只要发生,万物皆有迹可循。 福清公主头疼地扶额,妾就是妾。出身教养决定一个人的修为。 只是,吴氏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呢?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要造反吗 当天吴氏回府,并没有声张。 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喝令跟去的下人禁言,以至阖府上下竟对此事一无所知。 吴碧瑶心心念念嫁入高门,当家做主,做贵夫人。是真没想过要跟皇宫,皇室沾边的。 她心高气傲,从十岁出头就跟着母亲赴大宴小席。凭着父亲的身份,在京城如众星捧月。让她飘飘然。 她幻想着权利,幻想着掌家理事掌中馈,当宗妇。等闲男人都入不得她的眼。 如此,挑挑拣拣到如今,竟给吴氏得手了。 她再想高高在上,却是真没想过要嫁入皇家。 一想到今日在公主府遇到的事情,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吴氏看着女儿哭得嗓子都哑了,一边心里沉痛,一边又暗自庆幸。 她是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若是在国公府,那布置一番,简直轻而易举。但那是公主府,这方方面面,哪个环节出了错,事情都办不成。 如今,让她狠松了一口气。 太子仁义,是必不会遮掩此事,当做看不见的。 而且那么多夫人都看见了,将来谁还敢跟太子争女人?谁家敢娶瑶儿?那太子还敢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再说,太子处境艰难,他的两个弟弟对皇位虎视眈眈,一心想效彷当今皇上,把太子一脉给撅了。太子有了国公府助力,如虎添翼,难道他还能把国公府挡在门外? 吴氏对此很有信心。 “瑶儿,别哭了。” “母亲,为什么太子会出现在那里!我还如何见人!谁家肯聘我!”扑在软被上,哭得梨花带雨。 吴氏给她拭泪。要是有选择,她也不想把女儿送进东宫。 东宫有太子妃,有侧妃,有庶妃,嫔,才人,选侍……瑶儿一进去,就要跟这么多女人争宠。她年少气盛,也不知能不能过得好,会不会被人拆骨吃肉了。 一想着这些,吴氏心里就抽痛。 可是唯有这一条路,张家老太婆,国公爷才不敢轻易放弃他们母子。 不敢轻易处置他们。解儿才能继承国公爷的爵位。 她会补偿瑶儿的。有国公府给女儿当倚仗,将来又有解儿给她当助力,她不会过得比别人差的。 思虑清楚,安慰道:“太子人很不错,连宫人都舍不得打骂,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将来,太子继承大统……” “不要不要,我不要!” 张碧瑶把床上的被子枕头往外扔得到处都是,幔帐也狠狠地扯下来,屋里顿时一片狼藉。 她才不要被送去东宫,连穿嫁衣的机会都没有!她要像母亲一样,嫁给公爷,侯爷,当公夫人侯夫人,她才不要去跟一堆女人争宠! 而且还没有半点自由! 她不要! “母亲,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吗?父亲是国公啊,让父亲去跟太子说,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不好吗?” 也不是不能。只让太子把瑶儿认做义妹,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这是她好不容易才促成的此事。 吴氏抱着她,“我的儿,苦了你了……” 她不能让瑶儿知道她的打算。将来解儿还要靠这个姐姐。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吴氏把消息瞒得紧,阖府半点消息没传出。 等外边传遍,张辅得知消息,太子要纳碧瑶为太子嫔时,惊得嘴都合不拢。 太子府要纳个女人,也不需要请旨,不需要合婚、请媒人、过六礼。但考虑到英国公的身份,太子还是跟皇上报备了。 永康帝的反应跟张辅差不多。 不过一个表情外露,一个却是眼球缩了缩。 太子要跟英国公府联姻? 张辅掌中军军务,都是国公了,他两个弟弟也在军中担任要职,这是还打算锦上添花?心这么大了? 永康帝疑心顿起。 看了看太子,又觉得太子是不是太过忧心他的地位了? “太子……” “父皇,儿臣在。” “你是朕的嫡长子。” 皇上想提醒太子,他是嫡长子,已经是东宫太子了,不要整日疑神疑鬼的。 太子垂头,目光闪烁。 他岂不知他是嫡长子?但他有一个不肯就藩,长居京城,还类父皇的二弟,还有一个据守龙兴之地的三弟。 让他如何能安心。 “儿臣知道自己是嫡长,一刻不敢忘,儿臣日夜提醒自己需时刻勤勉,为父皇分忧。” 呃……好吧。要纳就纳吧。 等太子府长史携重礼上门,张辅那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 看着东宫长史,眼珠子都忘了转:“长史大人,莫不是搞错了?东宫要纳我的女儿?这是如何说的?” 谁来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除了北边草原民族,可以说是皇朝稳固,四海升平。他得封国公,又实职在身,他送女儿到皇室,卖宠? 有这个必要? 东宫长史对于英国公的反应,也有些措手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英国公似乎不知情? 太夫人回神过来,隐晦地问了长史缘故,这才得知是几日前吴氏带碧瑶赴宴惹出来的事。 心中暗恨。 看了一眼旁边老神在在的吴氏,若眼里能射刀子,吴氏此时已千疮百孔。 “长史大人,今日得罪了。这事我与我儿太过惊讶,能否容我们商讨一番,容后再议?” 太夫人话音才落,吴氏生怕此事有变故,急着就要张口,被太夫人和张辅以凌厉的眼神喝止住。 东宫长史只装没看见。 “应该的应该的。此事本就是蒂结两姓美满,还需得圆圆满满才好。若我差事办得不好,回去也要挨太子的训斥。那我过两日再来。” 张辅要让人把那些礼物给他送回,长史大人死活不肯收。 太夫人也不想得罪太子府,也只好做罢。 等东宫长史带人走后,张辅怒发冲冠,喝令下人全部退下,转身对着吴氏,喝道:“跪下!” 吴氏不肯:“我这是做了何事,惹得国公爷不满意了?要我一个国公夫人当堂跪下?” “吴氏,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太夫人心中暗恨,冷冷地看着她。 除了宫里的贵妃娘娘,她再没打过送孙女入宫的心思。 而且当年,那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吴氏竟敢瞒着她,要把瑶儿送入东宫!实不能忍。 “儿媳不知。”吴氏也半分不惧。 “你不知?” 太夫人嘴角讥讽,“你不知谁知!我看你清楚得很!我们家如今烈火烹油,恨不得夹紧尾巴过日子。你倒好,竟把瑶儿送到东宫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请罪 “我不想干什么。” 吴氏辩解着。 “瑶儿是我亲生骨肉,我不想看她好吗?难道我愿意把她送到皇宫大内,送去那个连见父母亲人一面都难的地方吗?” 吴氏拿着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那是长公主府,不是咱们府上。那是能由着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吗?如今瑶儿要被送进东宫,我这颗心跟被人撕裂了一般!我可怜的儿……” 说着说着,频频拭起泪来。 太夫人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但事已成定局,还能奈她何? 张辅看着她惺惺做态,只觉一阵无力。 他念着这个女人与他同床共枕多年,又生儿育女,掌家有功,哪怕知道她对柔儿做了那样的事,还是没想过要对她下狠手。 可她呢,却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他张辅,一个国公爷,掌几十万大军,又是从龙勋臣,父亲还配享太庙,如今竟要把女儿送进东宫去了! 他张辅这是要做什么! 张辅只要一想到,外头别人不知如何想他,对他指指点点,说他卖女求宠,想着龙座上的皇帝还不知如何看他,他就浑身如坠冰窖。 这个妇人,害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张辅浑身冰冷,觉得周身罩上了一层寒冰。令他不能思考。 冷冷地看了这个妇人一眼,连话都懒得跟她说。 换上朝服,没坐轿也没坐马车,骑上快马就匆匆进宫去了。 永康帝正在宫里听着东宫长史禀报去英国公府一事,太监来禀报,英国公求见。 永康帝目光闪了闪,让东宫长史退下,召了张辅进殿。 大殿门口,穆俨看着英国公目不斜视,龙行虎步,几乎小跑着,往大殿而来,怕是都没看见大殿门口还站着两个大活人呢。 暗自叹了口气。英国公这一回是被后宅的妇人实实在在坑了一把。 惨。太惨了。 要重拾帝宠,怕是要花上不少时日。 涉及皇位,哪个皇帝心里没点芥蒂? 旁边的叶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摇头晃脑的,是要干嘛?背书呢?上回那两瓶秋露白极好,他连喝带拿,谁知拿回去的那一瓶酒没能喝上,一回府,就被父亲抢了。 一会下差再约他去喝酒,不知那家伙同不同意。 那家伙处境再难,也不会比他这个庶子庶孙难吧?嗯,他决定了,一会就拉他去喝酒。 穆俨却没空理会他,竖着耳朵听着大殿内的动静。 大殿内,张辅一进去,急行几步,冲着龙座上的永康帝扑通一声就跪了,连磕三个头,冬冬做响。 “皇上,臣有罪。臣有愧于陛下信重,未能管束好后宅,是臣的错,请皇上治臣的罪。” 永康帝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从龙座上起身。 下了台阶,走到张辅身边,搀起他:“朕还不知爱卿的为人吗?” “臣有愧。”张辅头垂着。 “有何愧?朕的太子还配不上你家女儿了?” 张辅吓得又要去跪,被永康帝伸手扶住了。 “陛下,是臣女愚钝,配不上太子。臣就想着把她配给小门小户,家世简单些的,如此她也能自在些。” 永康帝面色有些不虞。 有人拼命把女儿往宫里塞,往他儿子面前塞,他怀疑别人的用心。但这会听说对方看不上他儿子,还极力推辞,他又觉得对方在嫌弃他儿子。 心里又不舒服。 “朕倒是觉是此事甚好。爱卿对朕赤胆忠心,朕都知道。将来太子有爱卿辅左,朕更是放心。” 此事,被永康帝一捶定音。 张辅再是不愿也只能把张碧瑶送入东宫了。 从大殿出来,张辅浑浑噩噩往宫外走。 到了宫门口,只觉得有无数的目光向他看来,对他指指点点,骂他贪心不足,卖女求荣。 张辅痛苦地闭了闭眼,只觉心里像坠了一块铁铅,拉着他不断往下坠。 翻身上马,举目四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博雅书塾,霍念正板直了小身子,手背在后,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背诵文章。 课堂内,朗朗读书声极有韵律地响着。 张辅默默看着儿子的背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直看到眼眶发酸发胀。 直到下课间歇。 “……你怎么来了?”霍念有些惊喜。 儿子还是不肯叫一声父亲。让张辅一阵挫败。 还是笑着:“父亲来看看你。” 霍念往他脸上扫去,抿了抿嘴。见他虽然在笑,但是笑容不达眼底。“你心情不好吗?是出什么事了吗?” 张辅闻言,心中一片温暖。 “父亲心情不好,念儿肯陪父亲到湖边走走,说说话吗?” 霍念重重地点头。与先生说了一声,便与他走出书塾。 湖边杨柳还没长出新叶,光秃秃的,一片寂寥。 霍念走两步,又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担忧。他都是国公爷了,没人能欺负他吧?有什么事令他不开心了? 张了张口:“是因为衙门的事吗?” 张辅笑笑,摇头,伸手在他头上抚了抚。 未答反问:“课业能不能跟上?练武累不累?” 霍念点头:“能跟上。每天我还会到秦先生那里学习一个时辰。秦先生都会细心地教导我。练武也不累,我喜欢练武。几个师傅还说我枪法入门了!” 迫不及待地与张辅分享这个喜悦,仰头看他。 果然张辅听了就夸他:“甚好。枪长且重,你如今年纪尚小,便已入门,不错。但莫要懈怠,日常还需勤练。须知练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霍念心中高兴,冲他点头:“嗯,念儿知道。念儿会用功的!” “甚好。武课除了练枪法,还得再练练臂力,弓箭之术也须多用些心思。” “是。回去我就让几个师傅在家里扎上草靶,练弓箭。” 张辅心中快慰。这孩子……甚好,类他。 又温声问道:“可学过马术了?” 霍念摇头:“会骑,但不算会马术。舅舅从耽罗岛买来两匹马,生的小马驹,姐姐说归我。我能骑着它走了,但它是小马,很温顺。大马我还不敢骑。” “莫急,等过几日,为父就亲自来教你马术。” “好!”霍念大声地应了。 张辅嘴角含笑,搂着儿子稚嫩的肩膀,父子二人在莫愁湖边走了好几圈,等父子分别时,张辅心里,阴霾已散去不少。 一个下晌,霍念都心情激动。上课都分心了些。 等下晌放学回家,霍念这才从姐姐那里得知了消息,吴氏要把女儿送入东宫了。 所以,他生气了吗?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舆论 吴氏绝决地把张碧瑶送入东宫,让霍惜猝不及防。 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吴氏好手段。 自古父母为子女,则计深远。吴氏为了张解,手段频出,为了念儿,她也能。 之前为了造舆论,霍惜连络了好些说书人。 给他们提供了好些生动的故事,其中宅门的故事,都是她多处收集,或是穆俨从交好的锦衣卫那边要来的。 虽改头换面,那内核那也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故事来源于百姓,太过真实生动,引人揪心。比之鬼怪仙魔、热血江湖、烽烟战场,杀人不见血的宅斗故事,因为接近百姓生活,更是吸引了一批又一批京城百姓。 酒肆茶肆那是场场座无虚席,从年前火到了年后。 太过真实,就像说书人亲历一样。八卦的京城百姓,当然要对说书先生,究根问底啊。 不到一天,京城就传遍,刚刚被追封的英国夫人李氏,原来她两个孩子还在世啊! 这是欺负李家在京城没人了吗? 好些人甚至到英国公府大门口守着,要问个究竟。 那天参加福清公主宴席的人,这才明白,那天怎么就发生了张碧瑶偶遇太子一事。英国公府都烈火烹油了,不至于要把女儿送进东宫邀宠啊? 原来这里面是真的有故事啊。 也不过十年,京城还是有好些人记得李氏的。 如今舆论传得纷纷扬扬,也不知事情真假。 “我还记得英国夫人李氏,那是个极温柔之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格禀性再好不过的人。自少女时起,她家门槛就被人踏破了,不少人家都想聘她进门。” “是啊,我也记得她。没想到当初她一个文官之女竟嫁进张府去了。” 自古文官武官泾渭分明,甚至有时候是对立的。 “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早早没了。便宜了吴氏。” 可不是,男人先是成了伯爷,不多久又进封侯爷,没几年,又得封英国公。以为她眼光好,千里挑一,没想到,竟半点福份都没享到。 “她两个孩子真的还活在人世?” “假的吧,当年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因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听说那些年处境不是很好。她女儿小时候我还见过的,聪明活泼,没想到竟跟着李氏一起去了。” “无风如何起浪?也许是真的呢!当年李氏再次怀有身孕很多人都看见了的。当年我们都被旧帝派人围府,我还担心她呢。” 这么说当年李氏腹中的胎儿竟是生下来了? 那怎么说她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京城一众贵妇,平时也没有什么娱乐,熊熊八卦之火灼灼燃烧,太夫人和吴氏再想压,传得太广,根本弹压不住。 府门前每天都有不少好奇的百姓天天堵门口,要问真相。 英国公府从主子到下人,连门都不敢出了。 吴氏在府里暴跳如雷。 她女儿还没送入东宫,她本以为借着东宫的势,太夫人和国公爷行事有所顾忌,她母子可得安稳。 哪想府里太平了,府外倒刮起妖风。 “让有才那边赶紧把人找出来!我不想再听到有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 两个孽种,竟敢坏她好事! 让他们多活两天,她都不自在! 动静太大,太夫人再想压也是压不住了,府里从上到下,也都听说了。 原本只张輗和张軏兄弟俩知道内情,现在外头议论纷纷,侯氏和小吴氏,二房三房,甚至大房的小辈都纷纷打探起消息来。 大房两个妾室,小王氏和柳氏,那是天天捧着瓜子点心,倚在院门口听八卦,越听心情越舒畅。 看着吴氏吃瘪,她们心中那是无比快意。 “大小姐,现在京城到处传遍了,只怕国公府想压也压不住了!”凝秀在一旁喜得直搓手。 她的小姐死得那样惨,姑娘和少爷不能连个名份都没有。她不答应! 凝秀恨不得上街嚷嚷一通,是真的!她家姑娘和少爷都没死,是张府做的孽! 奶娘也神情激动地看着霍惜。 霍惜却没有说话。 马嬷嬷沉默了会,才道:“这是杀敌一千自残八百的下策。” 内宅妇人惯会用舆论来达成目的。 但舆论有真有假,弄得不好,会反被压制。而且聪明的人会寻到线头,一旦发现舆论出自姑娘这里,反而对她不利。 马嬷嬷有些不赞成地看着她。 就她看来,还是要蛰伏,引吴氏动手。然后等待最佳时机,再一举将她抹杀。 到时候世人得知真相,自然会站在姑娘这头。那时候,水到渠成,少爷继承国公府自然就扫清一切障碍,按压住一切反对的声音。 她们有耐心等,但卧榻之旁有猛虎,吴氏不一定耐得住性子。 她必会出手。 而姑娘和少爷只要等着就行。 但如今舆论一起,给太夫人和张辅造成了压力,若是引起他们反感,觉得姑娘和少爷太有心机,对姑娘和少爷态度生变,只怕不利。 原本国公爷心中是对两个孩子有愧的。 霍惜沉默。她觉得她也有些被吴氏的这波操作乱了阵脚。 “嬷嬷……” “姑娘,这是人吃人的社会,不可以常人眼光看待世人。有权有势之人,想拿捏普通百姓,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若有太子府帮着弹压,姑娘这番操作,只怕是水花都不会溅起来。” 起不到作用,那做这些事就无益。 就像姑娘母亲当年,知内情的人也不会只有厅中的姑娘和奶娘,就没人知情起疑吗? 但他们敢跟贵胄高门对抗吗?连声音他们都不敢发。久而久之,假的也成真的了。 凝秀和奶娘浑身一凛,“那我们要怎么做?” “看世情如何引导吧,看国公府如何操作,也等着吴氏出手。姑娘只要等着就行。有时候等着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待待最佳时机。” 霍惜点头。她还是对后宅争斗的事经历太少。 这些年来,虽也过过吃完这顿不知下顿的日子,但总体来说日子还是过得安稳平静,未遭过什么变故。 “姑娘,我们如今还是要取得国公爷的支持。姑娘还是要利用好国公爷的愧疚之心。不可冷着他,若让他冷了心,觉得你们姐弟可有可无,于你们无益。若即若离最好。” 马嬷嬷尊尊教诲。她太理解大宅里当家做主男人的重要性了。更何况,国公府里还有一个被封国夫人的太夫人。 “好。”霍惜应声。外祖父也说过,张辅是个关键。 为了念儿,她什么都肯做。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获罪 也不知吴有才那边怎么请动了太子府的人,有太子府的人帮着查找,很快让吴有才得知了霍惜姐弟二人的下落。 在吴有才正要动手时,被紧盯着的穆俨的人手击退了。 也不能被动地等着挨打。 很快,穆俨就找到市泊司一个被吴有才挤掉的小官,让他拿着这些年吴有才贪墨循私的证据,去登景御使的门。 一般来说,直言敢谏的御史,很多人都是不想接近的。 就怕被纠到错处,参一本。穆俨一个质子,担心皇帝怀疑他的用心,那也是不打算亲自去会御史们的。 而御史们也不太会跟百官们往来。 主要还是避嫌,避免结党。 而且经过前朝,大批御史们送了命,阖族被杀的不在少数。到了永康帝一朝,御史们都龟缩着,等闲不肯出头。找他们也无用。 穆俨在御史中拔拉了一圈,最终选定了景御史。 景御史寒门出身,没什么羁绊,也不怕得罪人,找他最好。 于是,在吴有才准备再次对霍惜姐弟出手的时候,吴有才这些年贪墨,循私的证据,就送到了景御史手中。 当御史的人,也不是听风就是雨的。 前朝那些誓与皇朝共存亡,誓死追随建文帝的人,阖家阖族都凉透了。风骨诤诤的御史们都选择了蛰伏。也怕得罪人。 但谁又不想出人头地呢? 景御史拿到证据,调查了几天,终于在一天的朝会上,参了市泊司一本,说他们御下不严,贪墨国库财产。 各证据立刻被呈到永康帝的龙案上。 于是,吴有才立刻吃起免费的饭菜,啷当入狱。 太祖一朝,贪墨六十两,都要处以极刑。但永康帝没这么血腥,念在对方与英国公有亲,只把他收在京兆衙门狱中。 等查明案情再定他的罪。 吴家那边,一得知消息,立刻就哭着找上国公夫人吴氏。 吴家只得了吴有才一条根,他一旦获罪,吴氏一族还有什么希望? “女儿啊,你要救救你弟弟啊!” 吴氏老娘万氏哭得满脸是泪,“你男人是国公啊,还不能帮着给你弟弟说说情吗?” 吴氏的爹吴简,虽面色凝重,但并不如万氏那么难过。 他女婿是国公爷,他外孙女马上就要进东宫了,他就是太子爷的外祖父,有才不过是吃几天罪罢了,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但也一样开口求着:“女儿啊,就帮帮你弟弟吧,那牢里岂是人呆的地方?官不当也没事,只把他放出来就是了。他吃不得里面的苦。” 这些年,钱财吴家也捞够了,凭着当国公的好女婿,这些年吴家在京城中开铺子,做生意,铺子庄子田地买了不少,不缺吃喝,官当不当也没事。 等事情过去,想当官了,再跟女婿或是太子开口就是了。 万氏这两天去看儿子都不给看,一想到儿子在牢里受苦,哭得鼻涕都要下来了。 “女儿啊,帮帮你弟弟吧。国公爷在不在府里?我去见他!” 吴氏也没想到,她弟弟忽然就进去了。 她办成了女儿的事,正舒坦,怎么娘家就出事了? 贪墨?循私?哪个官员不贪点墨?哪个官员身上干净了?而且这么多年都没事,怎么忽然就出事了? 她弟弟是国公爷的小舅子,这些年大伙都只有捧着他,巴结他的,哪有人敢开罪他。 是谁?是谁会针对吴家?还是在针对她? 难道是那两个孽种? 可是两个孽种有这么大的能耐? 见吴氏拧眉不语,万氏觉得她无用,撇开吴氏哭哭啼啼着找英国公去了。 张辅这些天除了上朝,办差,几乎不出门。一出门就觉得别人对他指指点点。连头都不敢抬。 吴有才忽然获罪,被下狱,张辅也正在心里琢磨着。 莫不是皇帝给他的一个警告? 他得的太多,还敢觊觎东宫,皇帝这是恼了他? 正想着,万氏挥开下人,闯了进来。 “女婿啊,你要救救有才啊!” 皇帝亲自下的令,万氏觉得她儿子怕是要被剥一层皮了,忧心不已。 “国公爷,我们拦不住……”看守院子的两个下人垂着头。 张辅朝他们挥了挥手,两个下人便退了下去。 “这事是皇上亲自下的令,金口玉言。我又如何能左右皇上的意志。” 张辅淡淡出声,对跟着进来的吴氏看都没看一眼。 吴氏还没张口,万氏又哭嚎上了,“女婿啊,你是国公爷啊,你还救不了有才吗?你去跟皇上说说情,就说御史冤枉了他,不就放出来了吗?” “你们这是视我朝律法于无物。我没那么大的权力。这事我办不了。”张辅屁股不动,端坐椅子上。 “你这是见死不救啊!冷心冷血,你这是看不上我们吴家啊!”万氏嚎着。 吴简见妻子一阵撒泼打滚,张辅都不为所动,有些心寒。 “女婿啊,也不求你给有才脱罪,帮着能减轻一二也行啊。官当不成没关系,要赔钱财也可以,只把他放出来就行。” 行什么行! 不能当官,他们吴家岂不还是泥腿子?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些钱财,不用靠女儿贴补,万氏如何能干。 “好女婿,你不是有免死金牌吗,死罪都能免,活罪也饶不了吗?” 吴氏一听,也是眼睛一亮。 张辅眼睛缩了缩,“连我的东西,你们都惦记上了?” 吴氏一看,急忙找补:“我爹娘也是忧心有才,怕他在牢里受罪。” “在牢里能受什么罪?有饭吃有地方睡,又不用担心下一顿吃不上。”张辅没看她,像在说着什么无关的人物。 吴氏后槽牙咬了咬,国公爷这是替那两个孽种报不平呢! “女婿,你就把免死金牌借我们用一用吧。” “恕我不能。你们只知免死金牌可免死罪,但你们却不知它是有条件的。金牌只能我和我的骨肉可用,旁人那是用不了的。” 永康帝赐给张辅的免死金牌,除谋反外,可免两死,子可免一死。 旁人如何用得上。 太夫人得知吴氏父母无功而返,心中快意。 她儿子这些天,脸上的笑容都没有。重蹈了他父亲当年的路。 当年,把女儿送入燕王府,是夫妻二人为了家族,为了张王两家,不得不做的决定。而今,张家尽得帝宠,吴氏那个糟心的,竟还敢把碧瑶送入东宫! 让文弼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事她不能忍。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不让吴氏过来了。 而霍惜那边也得知了吴有才获罪的消息,夜里,见到穆俨,问他:“你做的?”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就是你 穆俨照旧一来就歪到榻上,眯起眼睛。 霍惜问他吴有才的事,穆俨眼睛都没睁,“断了吴氏的臂膀不好吗?” 怎会不好。简直太好了! 估计吴家会乱一段时间。吴氏没了可用之人,对付起来,也会没那么棘手。 “吴有才会判什么罪,死罪吗?” “死罪倒不至于。毕竟皇上还是要给英国公几分薄面的。再说,你那庶妹就要送进东宫了,怎么着也要给太子几分面子。不然,太子还以为皇上对他不满呢。” 前一脚刚跟重臣家联姻,下一脚皇上就治对方亲戚家的罪了。 太子心里能不咯登两下? 皇上子嗣虽少,但拥趸汉王赵王的人不少。毕竟旧帝的例子摆在那里。这皇位也是能者居之的。皇上不就把他嫡长兄那一脉给撅了? 汉王赵王,两人都是军中猛将,封国都有兵,又得帝宠,这要是把太子刚纳的嫔外家人给治了死罪,那汉王赵王,及支持他们的人,能不多想一点? 这江山稳固还没几年呢。 就是吴有才查出有大罪,怕也不至死。 皇上也得四方权衡。 “其实我觉得死挺容易的,让他生不如死,反而更快人心。”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比如连床都下不了的君明章。被他让人砍断了双腿,做为嫡长子,如今也只能看着他其他兄弟分好处。 穆俨嘴角讥讽。 “会被流放吗?”霍惜问他。 “你想看他流放?”穆俨睁开眼看她。 霍惜老实点头:“嗯。最好还是遇郝不郝那种。让吴有才远离京城,这才能断了吴氏和吴家的路。” 穆俨摸了摸下巴,他本想让吴有才把牢底坐穿的。 流放?既然她想,那便流放吧。 “流放上庸如何?” “为何?” “也让他尝尝巴山蜀水,连鸟都飞不出去的滋味。” “我不想他呆在我外祖那边。” “那便给他换个地。” 说得笃定,就像他能左右案情能拍板一样。霍惜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穆俨朝她扬了扬眉,“是不是觉得我还不错,可托终生?” 霍惜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是精神分裂吧?在外头看到的他,是他的分身?另一个人? 扭头不理他。看着桌上他今晚送来的生辰礼,忽然开口朝他道谢。 穆俨睁开眼睛看她,“怎么忽然客气起来?” 他不喜欢她这样的语气。 霍惜拿着他赠送的第十五件生辰礼,两个玉制套娃,端详了又端详,与其他十四件生辰礼,放到一个匣子里,捧着到了他面前。 “怎么?” “还你。” 穆俨眉头紧皱着,从榻上坐起:“理由?” 整个人像罩了一层冰。 忽然的严肃,让霍惜有些不适应。 也生气起来:“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都有心上人了,还……还什么终生不终生的,是耍我玩吗?” 穆俨眉头皱了皱,看了看怀里被强塞过来的匣子,那里面每一件都是他浓浓的心意。 他的心上人? 穆俨看她,难道是英国公对她说了什么?可是英国公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她啊。 “我的心上人不就是你?” “你胡说!念儿都看见了!” “念儿看见了?看见什么了?” 穆俨有些纳闷。念儿能看见什么?从胸口把玉佩掏了出来,念儿看见了这个? 见他还把她的玉佩挂在胸口,霍惜一阵耳热:“还我!” “就不还。”把玉佩又掖了回去,有种过来抢啊。你父亲都抢不到,你这身板,又如何能抢到。 “念儿是看见了这个?” 见他把玉佩又掖了回去,霍惜生气地瞪他,“不是!” “不是?”穆俨歪了歪头。 尔后笑了起来,“念儿是不是元宵那晚,看到我写在莲花灯上的字了?” 霍惜哼了声。 穆俨松了口气,一手把匣子捧在怀里,一手枕在脑后,又歪回榻上。 “没想到念儿眼睛这么尖。箭术练得如何了?怕不是要练出个神射手。” 摸着怀中的匣子,不无可惜,“看来我这一匣子心意要付诸东流了。只能拿去送我的心上人了,也不知那小骗子肯不肯要。” 什么心上人,什么小骗子的? 霍惜眉头皱了皱。小骗子? 忽地看向他,指了指自己:“小骗子是我?” “不知道。小时候有一个骗子,卖人家二两银子的秃黄油,非要卖我三两,还说我这是捡便宜了。还有那绒花,十两银子能买好几朵,却只肯卖我一朵,专骗我银子。” 霍惜脸色羞赧,“你一个贵公子,赏下人都不止一二两,还跟我计较呢!” “怎能不计较。我少时也很穷的。” “你能比我穷?” “那也不至于逮着我一个人劫富济贫吧?” “那是看得起你!怎不见我可着别人骗?” “所以你是逮着我一个骗呢?” “也没骗两回。”记到现在,可真出息。“要不我现在还你?” “也行。”穆俨还真的郑重地点头。 霍惜忍气,这可真是抠了啊,“你年年从我这里拿走多少分红?去年拿了几十万两,还计较这一两半两的?” 说起来心都疼。在滴血。 几十万两呐,能在北平买多少庄子? 去年北平铺子加庄子营利都没有几十万两。那香水堂,火成那样,日日爆满,贵宾院那边更是要提前半个月定,这还赚不到二十万两。 “那是我投资有道,眼光好。” 投资一万六千两,年年分红这么多,简直爽歪歪,何处说去?只能暗自偷乐。 穆俨心情愉悦。与她多拌几句嘴,心情更好了。 手指有节奏地在匣子上敲着,看得霍惜一阵窝火,一把抢过他怀里的匣子,“夜深了,你回吧。” 穆俨咬牙,这女人!不识好歹。哼了声,真的飞身离去了。 英国公府,张碧瑶自从父亲那里听说,事情不可更改后,把屋子砸了稀烂,天天在屋里丁零当啷,发泄着怒火。 砸完就哭,哭完继续砸。 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误伤。 就这么着,也让她听到了府里人传的她父亲元妻有两个孩子,都还活着的事。 跑去找吴氏,“大姐她还活着?”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你毁了我 吴氏听到碧瑶问话,眉头皱了皱。 “我只生了你和你弟弟。”哪来的大姐? 都死了的人。 张碧瑶看了母亲一眼,“她活着,我是二小姐,她死了,我还是二小姐。”父亲就没把她在府里的排位提上来过。 吴氏没说话。死的就是死了,她儿子是嫡长子,她女儿自然也是嫡长女。 张碧瑶没打算跟她争这个。 只问:“她真的活着?还有个弟弟?亲的?” 吴氏只答:“死了便是死了。活着也会成为死的。”她不会让他们活。 听到这番,张碧瑶心里也有数了。她那个嫡长姐真的还活着。还有个弟弟。 “那当初怎么说她死了?而且还生活在外头?” “你不必知道这些。好好备嫁,等吉日,母亲送你入东宫。” 张碧瑶情绪一下子上来,“备嫁备嫁!我还用得着备嫁?不是一顶小轿抬进去吗,我还备什么嫁!我连嫁妆都不会抬进去!” 张碧瑶心里窝着的火一下子又窜了上来。 吴氏心里一痛,这些年她给碧瑶备了诸多嫁妆,怕是用不上了。 “放心,娘会加倍陪给你,带不进去的物件,娘会让你父亲,你祖母换成银子给你带着。庄子铺子也多给你陪一些,多带一些,你在东宫也有底气。” “我不要!我不要进东宫!” “胡说什么!” 吴氏喝斥她。往外看了看,见都是伺候自己和碧瑶的下人,放了心。 张碧瑶坐在椅子上运气,满脸痛苦。 吴氏心头一软,宽慰她:“你姑母在内宫是贵妃,你父亲是国公,你祖父配享太庙,满东宫还有比你身份更高的?你只有人人捧着的份,谁还敢欺了你?不比嫁到别家强?” 好说歹说,很是说了一番宽慰的话,“将来母亲和你弟弟还要指着你呢。国公府也会是是你的依靠。不用怕。” 张碧瑶一下子回神,“你把我送进东宫,是不是为了弟弟?你听说大姐和她弟弟还活着,就急着把我送进东宫?全是为了张解?”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所以,你为了弟弟,毁了我的一生?让我跟一堆女人争宠!” 谁不知道太子妃生的长子都立为皇太孙了,把她送进去,还有什么前途! 除了太子妃,还有侧妃李氏张氏,还有得宠的庶妃郭氏,这四位都生了八个儿子了,她天天要看她们的脸色,她还有什么前途! 母亲说是疼她,却为了弟弟毁了她! 吴氏本想晓之以情,动之以情,让碧瑶念着亲恩,进了东宫,好好扶持一把张解的,却没想到碧瑶哭着跑了。 吴氏想到那两个孽种,害她不得不把唯一的女儿送去东宫,自此女儿连回个娘家都不能自由。 心中暗恨。 娘家父母这些天也是天天上门来哭,求着她救救牢里的有才,求救国公爷不成,跑去跪太夫人,太夫人直接闭门谢客了。 吴氏只觉得又是心寒又是恨意填胸。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两个孽种!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下晌霍念在书塾里留堂,跟着赵铎上了一个时辰的武课,走出书塾,与两位好友方琦和顾昱分别,拉着穆玠就要回家。 看见不远处牵着一匹枣红色马匹的穆俨。 “哥哥!”穆玠扑了过去,穆俨把他接住,在他头上拍了拍。看向霍念。 “穆大哥!” 穆俨朝他微笑着点头,见穆玠对着那匹枣红马看个不住,极为喜欢的样子,把他抱上马背,让坎二牵着他走在前头。 穆玠兴奋地哇哇大叫,扭头叫哥哥把念哥哥也抱上来。 穆俨没理他,和霍念走在一起,朝枣红马呶呶嘴:“送你的。” 霍念嘴巴张成圈圈,“送我的?” 满脸不敢置信,又看一眼那毛色纯正的枣红马,一看就是好马,送他? “为何?” “听说你要练马术了。”不想送他的。这小东西,跟他姐姐告状,害他姐姐误会他。 但这小东西是小骗子的命。还得讨好着。 霍念有些惊喜,想收下又觉得这样不对。纠结着。想起他都有心上人了,更是纠结。 “穆大哥,你这样不好。” 这小东西。低头看他:“是我有心上人,还来找你姐姐不好?” 没想到穆大哥竟然知道,霍念嗯了声,点头,“你这样不好。” 穆俨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力道之大,把他的头发都揉乱了,霍念往头上撸了两下,瞪他。 穆俨笑了笑,“你知道小骗子是谁吗?” 霍念摇头:“不知。” 于是穆俨跟他说起小骗子的缘故…… “那小骗子为了多卖些钱,骗我银子,卖给我的东西比旁人贵。你说,她是不是可恨的小骗子?” 霍念嘴巴张着,仰头看他半晌:“小骗子是我姐姐?” 所以,穆大哥可能会成为他姐夫? 霍念脸上扬了大大的笑,看了那匹枣红马,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了,姐夫疼小舅子,那不是应该的? “谢谢穆大哥!”撒腿往前跑了,“玠儿你等等我,我也要骑!” 穆俨笑了笑,叫住要跟上去的逐风:“近日要多盯紧他,以防有人狗急跳墙。夜里屋内也不要离人。” “明白。”逐风点头。 “我会送一些人过去,你让沐雨听雷他们帮着训练,让他们看宅守户。” “姑娘知道吗?” “我会跟她说。” “好。” 穆俨话音才落,当天夜里,霍宅就前后闯进来好几波人。一波比一波攻势大。 不过,都被守在暗处的乾三和逐风等人击退了。 霍惜在屋里拥被,坐了一夜。 “姑娘,我们不能还击吗?”香草和夏荷陪她坐在脚榻上。 “我们要是还击,有理就变成无理了。”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也太气人了!” “哪能什么都不做。”霍惜如是回她们。吴氏敢使卑鄙手段,那她就给她来个釜底抽薪。 次日,霍惜叫上杨福,沈千重,三人关在屋里,议了大半天的事。 杨福和沈千重又分头行动,叫上琅光阁,隆兴号,鑫久通,万家,几家一起议事。 霍惜则亲自去见了任家绸缎行家主。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釜底抽薪 任家主任义,听说霍惜要见他,急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往茶楼赴约。 任义一点都不敢小瞧广丰水背后的这位东家。 四年前,她才多大? 满京城得知他家往东洋去的船翻覆了,都以为他家要垮了,树倒猢狲散,过去的商业伙伴也纷纷挤兑,任家一度到了卖产卖家业,抵债的地位。 而这个霍惜却不要他的产业,反倒借了他十万两银子供他渡过难关,尔后又各种支持。 任家能起死回生,保住京城绸缎庄龙头的地位,霍姑娘功不可没,是他任义,甚至是整个任家的恩人。 “霍姑娘。” 见他到来,霍惜起身:“任家主。多谢您能来。”朝他福了福。 “霍姑娘客气了。霍姑娘用得着我任义,是我的荣幸。霍姑娘恩义,任某不敢忘。”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今日请您来,是想您帮个小忙。” “霍姑娘只管开口,我任家必为霍姑娘把事办妥当了。” “多谢您了。” 任家是京城绸缎庄龙头,他家因种桑养蚕发家,又办起多家织坊,染坊,在京城及运河沿线城池开起数十家绸缎铺,又借着海上丝绸之路,生意越做越大。 如今京城一半以上的绸缎铺都要跟他家拿货。 霍惜也不要他做别的,就是希望他暂停对吴氏及吴家名下的铺子供货。 生意场上的事大家都知道,看着家大业大,但其实,很多都是不容易变卖的资产,现银并不多。 而资产多,负债也多,有进就有出。若维持良性的生意链不断,就能维持生意运做,有了良性循环,生意才能持续。 但只要有一环断了,比如上游供应商停止供货,下游销售不出去,都是致命的。 没货可卖,守空屋,但每日的成本还是要出的。货卖不出去,积压在货仓,货款无法回笼,好货变次货。 最后的结果,都是资不抵债。到清仓关门,卖产业抵债的地步。 任义松了口气,“吴家自吴有才出事,大伙都在观望。若是旁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早就有人上门收债了,但吴家背靠国公府,又有个外甥女要送入东宫了,并不敢轻易得罪。” 任家也想停了他家的货,但对方是官家,他们是商,也不敢得罪,怕被对方记一笔。 但任家又怕吴家倒了,钱收不回来。 “霍姑娘放心,即刻我就吩咐家里停了吴家的货。听说这些天吴家打算卖一些产业,花钱救他。” 不知道是不是真到了这个地步了。 按道理,英国公的小舅子,关个几天也就放出来了,这年头,不都是官官相护的? 霍惜笑笑,“若他家要卖产业,若有看得上的,任家主可以入手。” 呃……真到了这个地步了?任义有些吃惊。 霍姑娘难道有什么内部消息?“他家有人呢。关系硬得很。”怕是不容易倒。 “犯了皇上的忌,谁敢捞他。”霍惜淡淡出声。 “哦?”任义目光闪了闪。 看来霍姑娘是真知道一些内情。也不多问,只道:“好,那任某明白了,霍姑娘只管放心。” 霍姑娘又没要求他别的,反倒是提醒他,不要再继续给吴家供货了,万一吴家倒了,他的货款都收不回来。 他还得感谢霍姑娘提醒。 很快,吴家名下的铺子,就没人给他们供货了。而吴家最大最赚钱的铺子,吴家番货行,也立刻门可罗雀。 小商小贩还有客人,哪敢上门? 不怕他家卖的是脏物吗?万一花钱买了回去,被官府追回,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再说了,京城又不止吴家一个番货行。 铺子没生意可做,仓库里还有大量存货,吴父吴母也不懂生意,想把存货出仓,好回收一些钱。 琅光阁便联合了隆兴号,把吴家番货行库房里的存货都以白菜价收购了。 不白菜价也不行啊,除了琅光阁,谁还敢跟吴家沾上? 卖个白菜价总比烂在库房里强啊。 卖了货又卖了铺子,吴有才父母一边四处塞银子,一面继续天天不落上国公府哭嚎。 可除了吴氏帮忙四下奔走,国公府连个出面见他们的人都没有。 吴家也知道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国公府,拿了大笔钱财开始四处走关系。 太子府里塞了大半。 可钱花出去不少,吴有才还关着,吴父吴母想见牢里儿子一面都难。家里吴有才的众多妾室,还好几个卷了钱财跑了。 吴父吴母都没顾上。 如今,吴家的铺子都没法正常营业了。 连吴氏手里的铺子都门可罗雀。 那间最来钱的锦绣绸缎庄,竟然没人给店里供货了。店里剩的货打折都少有人来买。仓库里没货,从掌柜到伙计,望着空空的铺子发呆。 吴氏想把它卖了换钱,这才发现契纸不在她手里。 那是李心柔的陪嫁铺子,太夫人只让她经营,可没把契纸给她啊。 吴氏便也不管了,及时止损,把掌柜账房伙计都打发了,货也便宜卖了,然后直接关门了。 霍惜看着大门紧锁的铺子,心情复杂。 这是母亲的铺子,她小时候常跟母亲来店里选料子做衣裳,她在铺子里津津有味地看伙计们卖货,母亲则在后院看账本。 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如今铺子歇业了。 虽然有些可惜,但总比吴氏陪嫁给张碧瑶好,一旦进了太子府,不一定能要得回来。这般歇业也好,将来她还可以替念儿讨回来。 吴氏收了一些产业,给娘家拿了一趟又一趟的银票。 吴家一趟又一趟地往外送银票出去,铺子庄子宅子都卖了好些,但他们还是没能见到关在牢里的吴有才。 也没人能说清会怎么判。 尔后,如热锅上蚂蚁的吴父吴母又恍惚听太子府的人说,上头说了,若能以家产抵罪,或可免了吴有才的罪。 吴父吴母一听,立刻把最后的庄子和铺子都卖了,连库房里这些年收的各种珍品都往当铺送。 前些年女儿没成为国公夫人的时候,他们连京城的宅子都没有。这才几年,不也置办下了这么大的产业? 只要有人在,将来靠着女儿和外甥女,还不是照样有人往家里送钱送货? 钱财珠宝铺子庄子,这些东西还不照样回到他家? 卖!只求把有才救出来。 吴家产业卖了个干净,只余下他们一家如今住的宅子。 等吴氏知道的时候,她爹娘已快手快脚地把家中所有产业低价卖了。她想拦都没机会。 而霍惜,看着屋里的几箱子东西,玉制摆件,珊瑚摆件,象牙犀牛角,首饰珠宝,字画,各种名贵料子…… 嗬,吴家这些年捞不少啊。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吴家被骗 “姑娘,这些东西都是吴家的?” 夏荷看着地上摆着的几个大箱子,眼睛都看直了。 “笨,什么吴家的,现在这些都是姑娘的!”香草斥她。 “对对,现在它们都是姑娘的了!”夏荷喜得用手指数着,都数不过来了。 眼睛里都是星星:“姑娘,这么多东西,真的没花多少钱?” “十之一都花不到。”霍惜笑着回她们。 如今吴家着急卖产凑钱救子,像眼前这颗树型的火珊瑚,红得像团烈焰,剔透莹润,这等祥瑞之物没个十万八万两,怕是买不到。 她让人八千两就收来了。 也是吴父吴母不识货。再说也不是吴家花钱买来的,也感觉不到肉疼,卖八千都觉得多了。 霍惜欣赏着这丛红珊瑚,真好看! 到时,东洋的船要出发时,她把它装了随船运到番外卖去,翻倍的卖。连同这几箱东西,都送到海外几倍十数倍地卖。 霍惜看着这几箱东西,心情甚好。 “你们都挑几件。就当是我提前给你们的嫁妆了。” 再过两月,香草就要嫁给逐风了。还有夏荷,凝秀也看中了奶娘儿子伍成业,两家知根知底,在凑成一家。 这些她不干涉,她们自己觉得好就成。反正都是自己人。 “姑娘,真让我们挑啊?” “挑。看看有什么中意的首饰挑两件,那些料子也挑两匹回去做衣裳。你们也给逐风和成业挑两样,就说我送他们的。” “多谢姑娘!” 两个丫头高兴得不行,也不客气,上手去挑,这个好那个也好,快挑花眼了。 霍惜也跟着挑了几件给踏月、凝秀和奶娘等人。当然,她爹娘及自己家人也没漏了。 安安得了一个银制香薰球,念儿得了一柄镶了宝石的匕首。 “我呢,没我的?”夜里穆俨过来,听她说了半天,连玠儿都有,就是没有他的,很是不满。 敢情他出了大力,什么都没捞到? 就说这小骗子,是个没良心的。 “你得的比我少?” “那能一样?” 这抠门少爷!“你真要?那可是吴家的东西?你要,那我现下就挑去。” 穆俨想了想,吴家的东西……“那还是算了。” 又觉得被这女人晃了一枪,又道:“上次那枕头不错。” 什么意思?“你一个人要睡两个枕头?”这才多久,又不会坏了。 这个呆鹅,他是那个意思吗?他想要两个枕头? 生气。抻了抻身上的衣裳,故作不经心道:“我这衣裳好像旧了。” 霍惜往他身上看去,这,哪里旧了?反应过来,这是要她给做衣裳?别想! “我自己的衣裳都是下人做的。你家缺针线房的?再说,我针线不好。” 穆俨磨牙,这还有理了?“哪个女人天生就会的?” “我忙着呢。” “连做件衣裳的功夫都没有?”瞪眼。 …… 这是一定要她做了?霍惜歪头看他,也行吧。到时只盼别嫌弃,要是敢不穿,哼哼,就等着吧! 干嘛这么看他?穆俨觉得她那眼神有些怪怪的。 霍惜找了漆布做的软尺出来,就要给他量身。 穆俨倒是扭捏起来了。方才跟她斗嘴斗得欢,这一看要给他量身,倒有些紧张起来了。 “我要吃了你啊?站那么远!”这还怎么量? 这女人,说的什么惊人的话。吃了他?怎么吃?耳朵有些烧,热热的。 挪了挪脚,站近了些,还挨了霍惜一顿白眼,“再近些。我手臂有那么长?” 这女人!咬牙又站近了些。 霍惜眼神示意他伸展双臂,拿了漆尺就给他量身。 穆俨站得直直的,面红耳热,紧张得连动都不敢动。见她量完后背又绕到他身前,仰着头故做镇定。 又奈不住,低头看了她两眼,又忙撇开了眼神。 这站得也太近了些。心跳得更快了。 闭了闭眼,反而嗅觉更灵敏了。 有股澹澹的香气,从她身上传出。澹澹的,特别好闻。她的手还在他身上乱窜,窜得他心跳加快,一颗心快要蹦出来。 “好了。” 呃?这就好了? 不满:“有没有认真量啊你?这就好了?莫不是敷衍我?” 霍惜瞪他,“不然呢。要如何量?” 如何量?他也不知。那……“你记下来没有,莫要转头就忘了。” 霍惜随即报了一串数字,衣长,袖长,肩宽,胸围,腰围等,报完问他:“我有没有记错?” 穆俨目光闪了闪,他哪里知道她有没有记错。 “那且把它们记下。再好的脑子也怕忘。” “记下啦!”絮絮叨叨。烦人。 这女人,记下就记下,声音这么大,吓他一跳。 “那你好好做,多做两套,我好换着穿。”今天怕是不能多坐了,一颗心还在跳着,害他坐不住。 想得美,还多做两套!刚想怼他两句,就见那人已飞身离开。 再说吴氏那边,听说老父老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家业都卖了,那叫一个糟心。 “爹娘,你们怎么不问问我,就把所有的家业都卖了?这一家人还吃喝什么!” 她弟弟还有这么多妻妾儿女,这家里还有几十个仆从,难道都要她来养? “问你?你忙着做你的国公夫人,哪有空搭理我们!”吴母如今对这个女儿极为不满。 一个国公夫人,男人还是得宠的国公,竟连亲弟都救不出来。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不在娘家了,怕影响了自己的地位,压根就没使力。心寒。 吴父还不想得罪了这个女儿,毕竟一家人以后还是要靠着这个女儿的。 “我们是听说太子府的人透出话来,说可以变卖家产,以银子抵罪。我和你娘就合计着,银子没了便没了,把你弟弟救出来才是正事。在这之前,咱家也没有这么多银钱和产业,只要人还在,将来这些银子产业不还是会回来吗?” 吴氏叹了口气,这卖都卖了。仓库也空得能跑马,她还能怎么办。 “那银子可送出去了?” “送了,那人让我们在家等消息。” “是太子府什么人?” 吴氏觉得有些奇怪,她找过太子,太子都说人会没事,让她静等消息,怎么太子府忽然又放出那样的消息。 “是太子府詹事。” “太子府詹事?曹詹事吗?” “对对,是姓曹。” 吴氏松了一口气。 曹詹事是太子府最高属官,正三品。还不至于骗吴家吧,难道这个官不想要了? 国公府也不是好惹的。 既然是曹詹事亲自透的消息,那弟弟一事,怕是有什么转机。如今朝廷也缺钱,没准真的能以钱抵罪。 于是便等对方消息。 哪知吴家等了几天之后,曹詹事就没声了。 吴父吴母只好找上太子府。哪知等他们见到曹詹事,懵了。这是曹詹事? 莫不是有两个曹詹事? 正文 第九十章 干倒吴家 太子府中的詹事府,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主要是辅导太子,及帮助太子整理东宫内务。 是太祖皇帝为大卫朝太子们所设的辅导机构。设詹事,少詹事,詹事丞等属官。 这整个詹事府也就一个姓曹的。再无二人。 吴父吴母找上门,听说只有眼前这一个姓曹的詹事,半晌没反应过来。 拉着曹詹事就问有没有第二个姓曹的。 来回问,来回确认,把曹詹事给弄烦了,敷衍两句,直接甩袖走人了。 若是英国公府来人,他还会客客气气的,可这吴家,张嫔外家的外家,能攀上什么关系!客气几句也就罢了,还拉着他欲撒泼打滚? 懒得搭理他们。 吴父吴母慌得脚都站不稳,哭着嚎着就上国公府去了。 “什么,不是那个曹詹事?”吴氏也给愣住了。 “女儿啊,我们被人骗了啊!”吴父吴母软顿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惨,直拍大腿。 张碧瑶在屋里听说他们借她的名义找上太子府,很是生气。她人都还没去太子府呢,她外祖父母就找上人家了?还办了这么丢人的事! 干脆连屋都没出,见都没见他们。 “来人,给我去查!细细地查!哪怕把京城撅开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吴氏厉声吩咐手下,按着吴父吴母的描述画了数十张画像,让人满京城细细搜查。 可这个人,霍惜在拿到银票的时候,立刻就把人送出京了。 就算那人再次站在吴父吴母面前,怕是他们也认不出来。 “姑娘,这是吴家的一百三十万两银票。”踏月把装了厚厚一沓银票的匣子递给霍惜。 霍惜打开翻了翻,又抽出十万两,“这十万两,你拿去打点。” “姑娘,要不了这么多。” “拿着。” 踏月只好接了过来,“姑娘放心,我们找的人不会出任何问题。” “好。我相信你们。” 又把那个匣子推给他,“把这些银票,送到外地,倒换几次,再存入钱庄,将来我有用。” “是。” 才短短几年,吴家一个泥腿子,饭都吃不上,要靠卖女儿才能湖口的人家,竟攒下了这么多家业。 也不知吴氏又攒了多少。 这回也算是出了一口气。吴氏只怕拿不出更多的钱给张碧瑶陪嫁了。毕竟她还有一个儿子。 霍惜料想的没错。 吴氏那边,除了早几年一点点给碧瑶准备好的嫁妆,本来她还想从私房里再贴补十万两给她的,再让她娘家那边也贴补十万两,这样碧瑶的嫁妆就会很好看了。 如今碧瑶的嫁妆好些送不出去,但有二十万两银子在身,哪怕太子府女人再多,但碧瑶自己有钱,家中父亲又身居高位,自身有底气,也没人敢欺了她。 怎料,吴家家底几乎清了个干净,想靠娘家贴补怕是不能了。 而吴氏这些天也贴补了娘家不少,私房严重缩水。 她本来就没有嫁妆,又没掌中馈,太夫人为了稳住她,只把李心柔的陪嫁庄子铺子交给她打理。 这些年倒也偷着存了一些。但有个十来二十万两就算多的了。 要靠府里一月五十两月银,得攒到什么时候? 这厢吴氏正焦头烂额,那边皇上听说,吴家卖家产救子,竟卖了一百大几十万两,在龙座上愣神了好久。 如今北平城还在营建,长陵也在建,还要与北方异族交战,国库的银子是哗哗往外流。 户部尚书的脸每天都能挤出苦汁水来。 若是国库能多些钱,长陵会建得再快些,皇后哪用还停灵在京城? 不过一个市泊司的闲差,几年就捞了这么多? 永康帝大怒,也不等京兆府那边结桉了,亲自定了流放辽东的三万卫。并下命即刻执行。 京兆府本来看在吴有才是国公府的亲戚上,又马上嫡女要送入东宫了,怕事有变化,查起桉子来,拖拖拉拉,能拖就拖,就怕得罪人。 这下皇上一开口,办事那叫一个利索,立刻把桉情查实,呈上龙桉,然后盖棺定论,即刻把人押解辽东。 打了吴家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是打算卖产救子的,这怎么的还害了儿子了! 还流放辽东!三万卫?那岂不是儿子还要上前线打仗?北方的草原民族,鞑靼,瓦剌那是多么凶残的民族,这还能有条生路? 吴父吴母立刻哭晕在家。 家中一众妾室通房只恨还带着侥幸,没提前跑了。如今这般,哪还有什么出路? 每日就琢磨着要卷些东西跑路。而家中十来个小的更是没人管了。吴妻也直接不管了,这些年也受够了气,就琢磨着要封休书改嫁。 吴有才被流放那天,据说是被差爷拖着走的,他整个人腿软地走不动路。 吴氏去送完他回来,又听说遍寻那个行骗的人不着,又气又恨,又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想着太夫人和国公爷,不为她弟弟说半句情,又是怒恨又是心寒。 胸中燃起熊熊火焰,直想毁了国公府这一切。 她到国公府十六年了,这母子俩还是瞧不起她,看不起她娘家,不给她半分脸面。 本来她在外空有一个国公夫人的名头,在外被夫人贵妇们各种看不起,这回她娘家出事,这母子俩不说施以援手,连支个声都没有。 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吴氏只想撕下那母子俩的脸皮,狠狠踩在脚下! 恨意填胸。 “姐姐,我们去看看母亲吧。舅舅被流放了,母亲必是极难过的。” 吴碧瑶要嫁出去了,张解很是不舍,只要得空就跑到姐姐院里来。 “不去。”张碧瑶冷冷地拒绝了。 自得知母亲设计把她送入东宫后,她现在连晨昏定省都不去了。 母亲心中只有弟弟。看着张解,都不想搭理他,但与她一母同胞的,也只有这一人。望着张解,心情复杂。 “那姐姐不去,我自己看母亲去!”张解生气地跑了。 吴氏的院子平时人来人往,可这些天,除了伺候的下人,平时来巴结的人都不见了。二房三房不见了人影。 看到儿子来看她,听着儿子安慰的话,吴氏只觉心中快慰。 抱着儿子,抚着儿子的脑袋,眼睛眯了眯,如今娘家是完全靠不上了。为了解儿,她不能倒下,哪怕毁天灭地。 而霍惜那边,把两件东西装到匣子里,吩咐了人给吴氏送去。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掘地三尺 国公府里,太夫人和张辅也没想到吴有才这么快盖棺定论,被押解到了辽东。 到了辽东三万卫,不仅要服苦役还要服兵役,这样的双重折磨,吴有才那个人,也不知能不能熬下去。 张辅又想到了流放在上庸的李家。 这些年,岳父没给他回过一封信,他以为是岳父怨他,他把柔儿嫁给自己,却年纪轻轻就去了。 他以为岳父是怨他,才没与他联系。 却未曾想过这里面竟还有内情…… “文弼,吴家虽然倒了,但如今吴氏还是国公夫人,你莫要乱了心神。” 太夫人见儿子神情恍忽,生怕他因为吴家倒了,而起了休弃吴氏的心思。 虽然她也万般看不上吴氏,但吴氏还算好拿捏,若再给文弼娶回一个,怕是麻烦更多。 再说惹怒了吴氏,万一她狗急跳墙,说出当年之事,只怕自己晚节不保。 万一惹怒了皇上,把诰封收了回去,再影响到文弼过世的父亲,继而影响到宫里的贵妃…… 她可怜的女儿,将来怕真的只有殉葬的下场了。 “文弼,你去看看吴氏吧。她怕是心里在怨恨咱们了。” 也不是他们不伸手,毕竟是亲戚,吴家出了事,也会牵累到国公府。 只是皇上亲自下令查的桉子,连探监都不给,他们又能如何? 把碧瑶送入东宫,已经在皇上心里种了一根刺了,张家是半点波折都经不起了。 还有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李氏两个孩子都活着的消息,也让她倍感头疼。 现在她门都不敢出了,就怕被人问这个事。 这事隐秘之极,谁会放出这样的消息?除了那个霍惜。 她就说这两个孩子,没有长在府里,养得歪了。心不在张家,没有家族。可文弼却不听她的。 又劝了句:“去吧,去看看吴氏吧,好生安慰她一番,莫让她心里生了怨恨,于家宅不利。” 吴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如今还是要安抚好她,莫让她发了疯。 张辅正要起身,王氏又喊住了他:“对了,吴氏让人来传话,说是跟太子府那边商量妥了,五日后就送碧瑶去东宫。” “五日后?吉日不是下个月吗?” “怕是吴家出了事,吴氏担心出了变故,才急着把碧瑶送进去吧。” 太夫人嘴角讥讽。蠢女人,走了一招臭棋,更害得家里如今要被人指指点点。 吴氏怕是担心,万一太子府那边不要碧瑶了,那碧瑶就成了京城的笑话了。将来怕是只有远远的嫁了,或是送到家庙了。 而吴氏辛苦才换来的这一切,怎舍得让人破坏了。 张辅头痛地抚额。 “吴氏说,原本给碧瑶准备的嫁妆带不走了,想让府里多给碧瑶陪些庄子铺子,再给出二十万两银子当压箱。” “二十万两!” 张辅惊得虎目都瞪圆了,“她以为咱家有金矿呢!” 太夫人也是紧皱眉头,生闷气。 吴氏不当家不知家底,以为国公府家底很厚呢。 国公府发家也不过十年,三个儿子虽然都身居要职,大儿子年年宫中也不少赏赐,回回打胜仗,有战利品也有各种赏。 但府里各项花销也大。 文弼又对军中多有抚恤,老弱残障及从军中退下的老兵,都会细细安排妥当,每年都要花出去不少。 当年她女儿去燕王府,文弼的父亲怕她吃苦,给了她五千两,那已经是家中大半的银钱。 如今吴氏一张口就要二十万两? 府中还有十来二十个孙辈,婚迎嫁娶,又如何安排得过来? “碧瑶虽被吴氏误了,但她是府里头一个往外发嫁的孙辈,又是送入东宫,也不好短少了她。我是这么想的,以后府中小辈,嫡子女,都备一万两压箱,庶子女,不分男女都是五千两。碧瑶公中就出五万两。你看呢?” 张辅想了想,点头:“那我再从私库中给瑶儿备五万两,凑十万两给她压箱,京中也算数一数二了。” 太夫人琢磨了一番,点头:“也好。以后哪房疼儿女,想多给的就私下贴补,我都不管。反正公中就按方才说的来。” 张辅点头,与太夫人就着碧瑶的事商议了一番。便起身往吴氏院里走去。 吴氏院中,霍惜派人送来的匣子已递到她手里。 吴氏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硕大的明珠,及一张契纸。 契纸吴氏还没看,但那颗明珠,她却是认出来了,是日常有才戴在腰间的饰物。 番商送的。有才很喜欢,把它做成佩饰,日常都会挂在腰间。吴氏也曾提醒过他,别太招摇,但有才没听。 吴家陡然乍富,不知新受用,日常从上到下,都是一副得瑟摆阔的样子。 吴氏的告戒,吴有才并没有放在心上。 外头对他有意见的人不少,市泊司想挤掉他的人不少,毕竟是个油水足,真正钱多事少的衙门,谁不想进去? 但看在英国公的面子上,在外还都是捧着他。 吴氏看到匣子里的明珠,开始也以为是旧日不满有才的人在落井下石。直到看到了那张契纸。 也不是真的契纸,是张拓下的契纸。毕竟霍惜也不会拿真的契书还给她,再说那契书也不在她手里。 那是吴家番货行的契纸。 吴家卖番货的铺子被琅光阁收购了。契纸当然在琅光阁手里。 吴氏看着手里的契纸,眼睛缩了缩,她也回过神来了。这必是对吴家下套的人,送来的。 “是谁,是谁送来的?” 下人被她吼得连头都不敢抬,诚惶诚恐:“听说对方姓霍。” “姓霍?” 姓霍!吴氏眼睛里射出寒光。姓霍!竟是那个孽种! 是那个薛种坑了她吴家,对她吴家下了套!吞尽了她吴家的家财! 孽种,果真是孽种!她与他们势不两立! 吴氏又气又怒,两手一挥,桌上新摆的还没用几天的杯盏又摔碎了一地。 “两个孽种,命这么大,竟然还没死!等着吧,我必把你们碎尸万断,挫骨扬灰!别想来抢我儿的爵位!” 又连声吩咐:“来人!去看看送东西的人还在不在!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院门口,张辅两拳死死捏了捏。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志向 张辅没有经动吴氏院里的人,转身走开了。 回到自己院里,想着吴氏方才说的那些话。心里莫明有些哀伤。 他的家该是和和睦睦,血浓于水的。原本他以为那些事只会在皇家才会出现,没想到为了一个爵位的继承,他的家人也开始自相残杀了。 闷坐半晌,又听到他派去霍家的人,禀报这些天霍家夜里发生的暗杀事件。 知两个孩子没有事情,松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心中也隐隐有了决定。 下晌,听说张解从国子监下学,张辅去看他。 到了院外,听见里面哇哇的叫嚷声,“冲啊!往前冲!别畏战!别畏畏缩缩的像个娘们!” 张辅还以为儿子在和下人们练习着战场上排兵布阵的游戏,脸上很是欣慰。 待抬腿走进去,见儿子正撅着屁股,衣裳前襟掖在腰间,正趴着地上和几个堂兄弟正斗着蛐蛐。 衣裳头发乱糟糟的,不成个样子。 这个气。 “这是在做什么!”喝了句。 二房三房的少爷们一看大伯来了,怯怯地打了声招呼,倚着墙根,一熘烟跑了。 张解也有些怕这个父亲,但还不至于像几个堂兄弟那样,跟猫见着老鼠一般。 “父亲,我和哥哥弟弟们在斗蛐蛐。” 张辅忍着气,“课业做完了吗就玩蛐蛐!” 再说哪怕做完了课业,玩点什么不好,玩蛐蛐!竟学一身富贵人家纨绔的作派。 张解低垂着头,他又用不着考科举,书读那么好有何用。 国子监的先生们对他们这些要袭爵的世子们都没有太多要求,就父亲要求他读书读书,不读书就要练功。 练功那么累,还不如读书。 张辅见他这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武课不好,练功嫌苦嫌累,如今读书又不肯好好学,你想做甚?将来要如何立足!” 他们是武官家,以军功为荣。下一代武不成,若能走文官一途也行。 但这文不成武不就的,家业还能延续? 张解心里不以为然。 他们家拿的是世袭的诰券,只要不造反,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都是国公,何苦跟别人争利? 反正他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也不敢跟父亲顶撞,“儿一会就去做功课。” 张辅看着他走向书房的背影,心情复杂。这孩子长于后宅妇人之手,已没有半分的斗志,偌大的家业交给他,守成都不一定能成。 博雅书塾门口,霍念正跟几个好朋友,说着自己那匹心爱的枣红马。 马琦很是羡慕:“我祖父说过几日也给我买一匹马驹,到时候我也跟你一起去练马术。” 他们家也没太多余财,祖父能应承给他买匹马驹,已让他被父亲训了两天。 小胖子顾昱略得意:“我父亲已给我订了一匹小马了,明天我就能牵来和你一起去练马术了!” 他家有钱,他想上进,父亲无有不肯的。 马琦气得瞪了他一眼。 霍念安慰他:“没事,等明天顾昱的马牵来了,明天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城外练马术,我的马借给你骑。” “真的吗?” 见霍念点头,两人顿时高兴了,盼着明日早些到来。 霍念目送他们走远,正想和穆玠一起骑了马和逐风他们去城外练习马术,看到张辅在不远处微笑地看他。 心中高兴,小跑着过去:“你来看我吗?” 张辅摸了摸他的脑袋:“父亲说过要教你马术的。忘了吗?” 没忘。可……“你不忙吗?” “今日尚算有空。” 霍念高兴地点头。 穆玠达达跑了来,此时他已经知道英国公是念哥哥和惜姐姐的亲生父亲了,仰头来回地看霍念和张辅。 念哥哥和他,好像不太像啊,是不是弄错了。 但这不影晌男孩子的慕强崇拜英雄的热血,“英国公,你也可以教玠儿吗?玠儿也想学马术。” 张辅也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啊,玠儿这么乖,世伯也一定把你教会。” “谢谢世伯!”拉着霍念的手,高兴地直蹦达。 一行人到了城外一宽阔无人处,张辅开始教两个孩子马术。 极为细心,骑在马上跟在旁边,细心教导。 “别紧张,腿夹紧,背挺直,跑动的时候,身体略略前倾……很好。缰绳不能握太紧……放松……” “不错。” 霍念跑了一圈,张辅上前把他抱了下来。念儿腿太短,那匹枣红马的马蹬他还蹬不到。 被父亲有力的臂膀从马上抱下,霍念心情激动地看他。 张辅笑笑:“很喜欢?” “嗯!”霍念激动地点头。 “以后想做什么?”张辅忽然问他。 “想当一名厉害的将军!” “想当将军?上阵杀敌可是很危险的。” “我不怕。我想上阵杀敌,把坏人都赶走。这样我们大家才有安稳的日子过。我会练好枪术,马术,箭术,还要把兵法谋略学好,将来当一名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张辅低头看儿子,心情激荡。 小时候,父亲也问过他,长大后要做什么。他也是这般跟父亲说的,他长大后要当一名厉害的将军,要上阵杀敌,要当英雄。 如今,他又听到儿子如是跟他说。 “好。我儿志向远大,父亲定会把你培养成一名大将军!” 霍念激动地抿着嘴,定定地看他。 儿子以这样孺慕的眼神看自己,看得张辅眼眶发酸发涩,“走,为父再带你跑一圈,这次是快跑过障碍。” “好!” 另一边,吴氏收到霍惜送过去的东西,已是几近挑衅了。气怒之下,她更是想对付霍惜和霍念,一刻都等不得。 但女儿马上就要进东宫了,一时也顾不上。 再加上女儿对她有些误解,好些天没理她,让吴氏也想与女儿弥补一番母女之情。 拿着一个匣子到了碧瑶院里,挥退了侍候的下人。 “这里是家里为你置办的铺子和庄子,打理的人手母亲已帮你安排妥当,你只等着收银子就是。其他的大件,嫁妆你都带不进去,母亲便只给你置办了一箱珠宝首饰,再加一箱子毛皮衣料。” 又打开匣子给女儿看。 “公中给你五万两银票压箱,你父亲私下贴补五万两。母亲再贴补你十万两。这些银钱足够你在太子府花用打点了。将来若是有需要,再给母亲递口信。” 张碧瑶一听母亲给贴补了十万两,心里有些触动。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不生气 吴氏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为了张碧瑶做了哪些事,安排了哪些人手,又让谁陪嫁入东宫,为何这么安排,一一与女儿分说。 张碧瑶安静地听着,并未打断。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不能在这个家里继续呆着了。 她要去到那吃人的地方,过前途未卜的生活了。 不由地就滚下泪来。 吴氏一看,也跟着红了眼眶,把她搂到怀里:“我的儿,真是痛煞母亲了。但凡有点别的办法,母亲也不至于把你送入东宫。” 张碧瑶伏在她的肩头落泪,“你为了弟弟,就弃了我,把我送去过那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母亲也是没法啊。咱们女人命苦,出嫁前看父母,出嫁后看兄弟,你弟弟是咱们娘俩的依靠啊。” 吴氏也落了泪,“儿啊,谁都靠不住,你父亲也靠不住。只有解儿与你血脉相连,手足一胞。只有你弟弟好了,咱们娘俩才能好。” 吴氏只有这两个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若是可能,她也不想把女儿送入东宫。 就是没法了。 “瑶儿啊,你别怨恨母亲,母亲都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母亲什么都愿意做,哪怕要母亲的命。” “母亲……”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而当天张辅教完霍念马术,见儿子目露不舍,与他一同到了霍家,在霍二淮和杨氏的热情相邀下,留下用饭。 饭后,父女二人撇开众人,到庭院里说话。 “过几日,为父就为念儿请封世子。你们便跟父亲回府吧。” 霍惜愣了愣,看他。 也没回答,只道:“我把吴家干倒,你不生气?” 张辅一愣,倒是笑了,“将门虎女,该有这般血性。” “再说,为父为何要生气?吴家对付你们,你反手相击也是应该。再说,吴有才获罪也是他罪有应得。这些年,吴家仗着为父的关系,在外横行霸道,为父心里都有数。想着咱家烈火烹油,有一些瑕疵,皇上反而更放心用咱家。故也不阻拦。” 脚步顿住,望着前方虚空。 “吴家如今已比你外祖家好过诸多倍。” 想着这些年不曾关心到的岳父一家,心里有些愧疚。 “皇上并没有牵连他人,吴家一大家子如今还住在京城,有吃有喝,生活并不会受太多影响。而你外祖一家……这些年,是为父不查不究,累苦了你外祖一家。” 说着看了这个长女一眼,也多亏了囡囡,这些年照顾她外家,不然,他都不知道李家还能剩几人。 “我听说,你外叔祖一家这些年一直在帮你们。为父感激在心,可要为父替他们做些什么?” 他要是安排一两个人的职位差事,并不算难事。 霍惜想了想,“不了。将来我自己会还外叔祖一家的恩情。” “也好。若有父亲能做的,必要告之父亲。” 霍惜看他:“太夫人,似乎不愿意我弟弟以嫡子的身份回府。你确定给念儿请封,不会出什么变故?” 见女儿口气澹漠,连声祖母都不愿意叫,张辅叹了口气。 “你祖母,并不是什么坏心之人。她也是为了一大家子,为了整个家族。” 张辅试图化解女儿与母亲之间的误解。 “早些年,咱家做为旧朝降臣,一直不受待见,腹背受敌,过得战战兢兢。如今能拼来这般家世,极为不易。你祖母也是吓怕了。你舅爷王氏一族,至今都没人能得个实差。你舅爷家好些个小辈,允文允武,不比别人差,如今也只能当个普通百姓,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霍惜对王家没什么印象,默了默。 只道:“我不管这些。我只知我母亲的仇,必是要报的。这是为人子女,仅能做的。且我姐弟应得的身份,谁也不能抹杀了去!” “父亲知道。你姐弟二人的身份,谁也不能夺了去。父亲也不答应。” 见他没有应承报母仇一事,霍惜看他一眼。 也没继续再说这个话题。她的母仇,由她来报。谁都拦不住。 张碧瑶进东宫日近。 她进东宫,一跃成为人上人。不仅府里另外两房都来添了嫁妆,就是往日交好的,交情一般,或是没有交情的世家贵女都纷纷赶来送她。 如此,又过几日,东宫派来一顶娇子,把张碧瑶接了进去。 国公爷的嫡女,太子府里的其他女人无一比她身份贵重,太子府也是极为重视,并没有派一顶青布轿子敷衍了事,而是郑重地派了东宫詹事,长史等十数人亲来国公府相迎。 也允国公府办了简单的酒席。 张碧瑶虽不算发嫁,但也不算寒酸。 张碧瑶入了东宫后,吴氏难过了两天,终于能腾出手了,准备对付霍惜姐弟。 如今她跟太子府攀了关系,要找些人手,也并不缺。 霍惜也不怕她出手,为之做好了种种准备。 只有吴氏出手,她才能狠狠对她报以一击。世人再先入为主,说她大逆不道,反杀庶母,有了各种证据,她便不便,如此也没人敢为吴氏报不平。 俗话说,“欲使其灭亡,必令其疯狂。” 霍惜又把张辅连日来下差后都到书塾接霍念,教其马术的事让人传到吴氏耳朵里。 果然吴氏越发坐不住了。 趁着张碧瑶新进东宫,受宠的份上,跟太子府借了好些人手。 消息传到太夫人耳朵里,本来支持张解和吴氏的,对她的手段多少都有些惊心。开始反思她的决定是否正确。 而宫里的贵妃娘娘也得知了娘家之事,急急召了太夫人入宫。 如今徐后崩逝,皇上又没再立新后,后宫内务均由张贵妃主理。张贵妃这些年也看得澹了,有宠无宠,都一样过日子,也不再盼着生下一儿半女了。 就盼着娘家和睦,她兄弟能得圣宠,将来凭着家中的功劳,免她殉葬便也罢了。 一听先长嫂的两个孩子还活在世间,还不敢相信。 等了这些天,府里却没什么动作,也不知事情真假,急急把母亲召入了宫。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允了 太夫人也没打算瞒着贵妃娘娘,把事情缘由都道了一遍。 张贵妃拧着眉听完,道:“母亲湖涂!” 在大殿内走了几步,“那是我大哥的亲骨肉,是父亲的亲孙子,如何说弃就弃了?” “也没说弃了。”太夫人辩解着。 “当年我并不想对两个孩子做什么。哪知宁姐儿的奶娘听到看到了,把两个孩子都偷偷带走了。我派人在外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只好对外说两个孩子没了。” “母亲湖涂啊。找不到只说两个孩子在外头养病,再派人私下继续找就是,如何就说他们没了!” 还瞒了大哥,又扶正了吴氏,害得两个孩子连家都不敢回。 一家亲骨肉到了如今亲缘浅薄的地步。 太夫人如今也有些后悔。特别是把吴氏和张解的心养大了,如今再想拨乱反正,都棘手了。 贵妃娘娘想起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大嫂,心里有些沉痛。 年少时她与李氏同在京城,少女时也是见过几面的。只记得她温温柔柔的,说话很是和气,对谁都是一副微笑的样子…… 后来她就到了北平燕王府,再没与她见过。即使后来她嫁给大哥,姑嫂两个也无缘得见一面。 等她回京,她也没了。 “宁姐儿我都没见过……” 小时候,大哥每次见到她,就会说宁姐儿如何如何,又是可爱又是懂事的。连惯常爱板着脸的父亲一提到这个长孙女,脸上都带着笑…… 太夫人又开口道:“宁姐儿接回来好说,仍当她的嫡长女,对府里也没什么影响,就是那个孩子不好安排。” “母亲!那个孩子是大哥的亲骨肉!” “我如何不知,我想着把他当庶子接回府,记在李氏名下,也是一样的,将来再好好补偿他,只他姐弟不愿意。你大哥也不愿意。” “这如何使得!咱家这些年已经亏待那两个孩子了,怎能让他以嫡当庶。若父亲还在,也不会答应的。” 张贵妃只觉得母亲是湖涂了。 “而且,皇上若是知道,也不会同意的。母亲该知道,如今三个皇子可都是嫡子。皇上对元配文皇后,那是极为敬重的。” 若让皇上知道张家把嫡充庶,怕是得不着好。 太夫人进宫本来想寻得贵妃支持的,没想到贵妃娘娘也跟她大哥的想法一致,太夫人不由得有些头疼。 家里只怕是要乱了。 而另一面,听说吴氏派人再次夜里去翻霍家的墙后,还伤了两个护卫,当天早朝后,张辅留了下来,跟到了皇上处理政事的大殿。 还在门口时,被守在那里的穆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张辅也没心思多想,垂头跟了进去。 “爱卿有何事要向朕禀告啊。”永康帝在龙座上坐下,看向殿中的张辅。 张辅缓缓取下朝冠,放置一旁,头磕在大殿内的金砖上。 “皇上,臣治家不严,请皇上治罪。” 哦?永康帝眼睛里冒出好奇的光来。张辅这是想通了? “卿何罪之有啊?” “皇上……” 张辅随即把元妻所生两个嫡子女流落在外的事,细说了一遍,头再次磕到金砖上请罪。 “哦,原来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你还有两个嫡子女活在人世的事,是真的啊?朕还当是有人攻讦于你,编出的瞎话。” “臣有罪。” “这就奇怪了,当年旧帝再派人围府,你两个孩子身边难道没留人?竟让人趁乱带了出去?这是为何?” 张辅内心煎熬,一边是亲生骨肉,一边是生母。 忽地想起方才穆俨给他的意味深长的眼神,冷汗直冒。 “皇上,都是臣的错,臣错判了形式。当年臣的岳父获罪,臣为了表明阖族与皇上站在一起的决心,对李氏说了几句重话,当年臣还在北边,许是家里误会了,最终才造成父子父女分别十载的悲剧。都是臣的错,臣有付皇上重托!求皇上降罪。” 永康帝眉头皱了皱。 若是他不知情,此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可他知情啊。 盯着俯身在地的张辅,叹了口气。 好在他没有看错人,张辅治军严明,能力出众。还算有情有义,侍母至孝,把母亲的过错全部揽了下来。 也算为人子的本份。 永康帝走下踏跺,拾起张辅放在金砖上的朝冠,给他缓缓戴上。 “爱卿有何错,错的也是当年旧帝。若不是他,何至于害爱卿一家骨肉分离。” 又扶起他,“爱卿所奏之事,朕允了。” 张辅心中激动,“多谢皇上!”又要往下跪,被皇上扶住了。 “朕听说,朕的外孙穆玠与你那个儿子同吃同睡,同去一间学堂,感情极为要好。下回玠儿再入宫,让他把你儿子带来朕看看,去年还写了一本游记,皇太孙还为喜欢。不错。” “臣惶恐。臣遵旨!” 一身冷汗。果然皇上是知情的。方才要是有一句话答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 张辅又提起一颗心。 “爱卿于此事上,确实治家不严而乱了根本,若不治你的罪,恐难服众。” “请皇上治罪。” “倒也不是什么大罪……呃,就罚你一年俸吧。若下回再治家不严,决不轻饶。” “是。臣叩谢皇上隆恩!” 大殿门口的穆俨重重舒了口气。 若是方才英国公把此事浑沦了过去,或是直接道出实情,怕是都得不到好。 荣国公张玉配享太庙,是皇上亲自提出来的,这要是治了荣国夫人的罪,又是在打他自己的脸。 如此这般,也算把事掀过。 想着那小骗子可以带着弟弟回归家族,也不知她会不会开心。 怕是会开心的吧。脸上不由挂了笑。但又想着国公府戒备森严,怕是从此再难见到她了,又很不开心。 叶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方才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事,可这变脸之快,也实在叫人难以琢磨。 张辅退出大殿,朝门口的穆俨投去感激一眼。 可随即又想到,这家伙竟说他的囡囡是他的心上人,还堂而皇之把他给囡囡的玉佩挂在脖子上,又气不打一处来。 重重哼了声,大步离开。 穆俨觉是很是莫名。 叶琛也觉得英国公这变脸之快与这姓穆的有得一拼,好奇地盯着英国公的背景和穆俨看了又看。 无声问他:“你怎么惹到英国公了?” 穆俨没理他。 想着晚上得去见见小骗子。不然等她回了英国公府,再见一面怕是难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反应 自英国公府迎来追封李氏的圣旨后,接着又传出李氏的子女没死的消息。 京城百姓还懵着,紧接着又是英国公继妻嫡女送入东宫,成了太子的嫔。 都以为传得沸沸扬扬的,元妻子女未死的消息是瞎传的。没想到转眼皇上就恩准了英国公请封世子的奏请。 还不是继妻吴氏生的嫡子,不是那个被满京城叫的小公爷,而是那个据传元妻未死的嫡子! 原来真的无风不起浪啊。 惊掉了满京城百姓的下巴。 这些日子,满京城都是英国公府的消息,全是他家的八卦。 只是英国公府没人出面说话,大家都只悄悄传着,没想到,这,实锤了。 “文弼,你怎得不跟我说一声,就请封世子了?” 太夫人猝不及防,被这消息震得呆掉了。 “而且你给霍念请封,可想过解儿怎么办?” “母亲,他不姓霍,他叫张毓忠,还在娘胎我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了。他本就是元妻嫡子,世子之位本就是他的。若没有他,或许会是解儿的。但忠儿还活着。” 太夫人眉头皱着:“不是跟你说,要从长计议吗?” “母亲,等不得了。再不把他们接回,还不知吴氏要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年,是我欠了他们的。若再让他们出半点事,我还如何立足。” 太夫人很是头疼,文弼没经过她同意,就请封世子了,还不知吴氏那边要如何跳脚。 “母亲,如今皇上已恩准我的奏请,接下来就是要把两个孩子接回府了。母亲看看安排他们在哪个院子比较好?” “你主意那么大,还来问我?” “中馈不都是母亲在掌着?” 母子二人正争执着,张解蹬蹬蹬跑来,哭得满脸是泪:“父亲,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解儿……” “父亲,儿听错了是不是,是他们骗儿的是不是?儿才是小公爷啊,世子不是儿子吗。父亲,父亲你说话啊。” 张辅看着哭得满脸是泪的儿子,有些难受。这个儿子在他眼皮底下长到这么大,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 “解儿,你听父亲跟你说……” “我不听我不听!父亲,我才是嫡长子啊,我才是小公爷啊,世子不是我吗,外头的那个一定是假的!是有人冒充的!就算他是真的,世子也该是儿子啊。父亲!” 他在外头被人小公爷小公爷的叫,捧着他巴结着他,国子监里,连先生博士们都捧着他,现在告诉他,他不是世子了。 叫他如何接受?他还如何出门? “解儿,你虽不是世子,但也是父亲的长子啊,父亲还像过去一样疼你……” “不一样,不一样!这哪能一样!父亲,我要当世子,我才是世子!父亲,求求你了。” 太夫人看着这个疼了十来年的孙子,心里也不好受。 招呼他,“解儿,来,到祖母这里来。” “不,我不!我们都骗我,都骗我!母亲说得对,你们都是坏人!你们平时疼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挣脱开张辅的手,跑了出去。 “解儿!”张辅跟着跑到门口,脚步顿住,吩咐下人:“快,跟上去看看!” “是。”两个下仆急忙跟了上去。 吴氏院里,一片狼籍。 原本吴氏以为碧瑶送入东宫,会让国公爷和太夫人有所忌惮,没想到,竟还让他们早早请封世子了。 他们母子成了府里的笑话,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去死,去死,全都给我去死!”哗啦啦,双面绣屏风架随即也倒落在地。 “母亲!” 张解风一般跑了进来,扑在母亲怀里放声痛哭。 “我的儿,我可怜儿。” “母亲,父亲祖母原来都不疼我,他们说疼我,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我的儿。现在你知道了吧,他们全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哄着我们母子玩呢。儿啊,除了母亲和你姐姐,谁都不可信。” “母亲,世子是我的,我才是小公爷!” “嗯,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母亲不会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的!不过是一个世子罢了,当皇帝的都能被人从皇座上拉下来,更何况只是一个世子!” “母亲?” “我儿放心,有母亲在。该是你的就会是你的。慢慢来,别急。” 张辅请封世子的消息,同样惊动了霍惜。 她以为那天张辅只是为了安抚她和念儿,才说的那样的话,没想到他真的给念儿请封了? 霍惜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相比于霍惜的不动声色,杨氏和霍二淮等人却是高兴地恨不得跳起来。 又是高兴又是激动,手脚都没处放。 “我儿成为世子了,国公府的世子!真是太好了!念儿终于等来了!”杨氏喜极而泣,和霍二淮抱头痛哭。 这些天夫妻二人过得胆战心惊,夜里的动静他们不是不知道,连呼吸都禀住了。夜里都不敢睡实。 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他爹,真是太好了!” “嗯嗯,真好!”霍二淮也是激动的很。 可激动完,夫妻二人又想到两个孩子要回他们自己的家了,要离开他们身边了,不舍难过之情从心底涌上。 就想哭。那是在他们怀里长大的孩子啊,还没满月,吃她的奶长到如今这般大。 “他爹,这是好事啊。”杨氏在脸上抹了一把。 “嗯,好事。两个孩子还在京城,又没去别的地方。”霍二淮红着眼安慰自己。 “可不是。又没去别的地方。”杨氏拿袖子在眼角按了按,却擦不净似的。 “他爹,那等两个孩子走后,咱们就搬到内城去住吧,也离两个孩子近些。” 霍二淮眼睛一亮,点头:“好好,咱搬到内城去!万一谁欺负了咱家孩子,咱还能赶过去!” “对,就是这样!” 杨氏想着内城自家的房子与张家也不算太远,心里多少有了些安慰。 霍念从书塾回来,也收到了这个消息,有些难以置信。 “姐姐,这是真的吗?” 这么快他就成为国公府的世子了?他和他家里,还有皇上,认同了他的身份? 霍惜朝他笑着点头,见他不像高兴的样子,问他:“念儿不高兴?” 念儿踌躇着:“我们要住到张府去吗?” “念儿不想住进去?”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安排 少年虽然慕强,霍念对那个亲爹也很有好感,但这种感情跟他在面对杨氏和霍二淮时,是不同的。 虽然霍二淮和杨氏不是亲爹娘,但他从小到大,在他们的怀里长大,被他们一直护着,疼着。 充当爹娘的角色一直是霍二淮和杨氏扮演的。 霍念从没想过要离开他们。 他不舍得离开他们。 “舍不得爹娘?”霍惜问他。 霍念红了眼眶,嗡声点头:“那个家里,我们只认识他,旁的人都不认识。他可以像现在这样,来看我们的。” 他不舍得爹娘,安安,舅舅一家,还有这琼花巷的一切。 又不舍得,又害怕。 “姐姐,我们不能还住在家里吗?”抿着嘴看霍惜。 “哪个世子离开本家的?而且你还没到开府的年纪。再说,就算开府,也不是你搬出府坻。” “那,能让爹娘和我们一起不?” “你觉得呢?” 霍念眼眶泛了红,揪起手指。 霍二淮和杨氏正来找姐弟俩,听到这番话,难过得不行。 “我的儿!”杨氏进屋,抱住念儿就哭了起来。 那么小的一个人,包在襁褓里,软软的,他们都不敢抱紧。 生怕跟着他们在船上养不活,和霍二淮夜里都不敢睡实,夫妻俩轮流盯着他照顾。好不容易才养到这么大…… “娘!” “娘的儿!” 霍二淮也过来抱着娘俩掉眼泪。 骑在他肩头的孩子长大了,跟着他在水里扑腾,在船上打渔,说长大了要打渔卖钱给他养老的孩子,长大了,要飞走了。 心里跟刀割一般。 霍惜也看得难受,不知道如何安慰。 霍二淮擦了眼泪,安慰娘俩:“好了不哭了,惜儿念儿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还在京城。爹娘也能常常去看你们啊。” 在脸上抹了一把,看向霍惜:“我和你娘商量了,等你们住到张家去,我们一家就搬到内城的房子住去。离得不远,想爹娘就来看我们,爹娘也会去看你们。” 霍惜点头:“这般甚好。爹娘住得离我们近,也能互相照应。” 霍二淮应道:“正是正是。”看不到俩个孩子,他和孩他娘一颗心也放不下。 夫妻俩安慰了霍念半晌,这才好了。 当天晚上,穆俨过来。 “你给我安排个院子,我晚上住在这。” 霍惜一惊:“为何?” “我怕吴氏狗急跳墙,把人都带来了。直到你们回到英国公府,他们都会守在你们身边。” “我们现在人手也算足够。” “多备些也没坏处。” 霍惜便让香草夏茶去收拾院子,安排穆俨的人手。 穆俨等她吩咐完,见她眉头不展,宽慰道:“莫怕,英国公府也不是龙潭虎穴。我会安排人跟你们进去,暗处也有。莫要担心。” 霍惜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 穆俨偏了偏头:“衣裳做好没有?” “没有。”霍惜老实回答。 穆俨往她一双手上看去,悠悠叹了口气:“看来我要等衣裳穿,还真指望不上你。” “我说了我针线不好,你非指着我。”瞪他。 穆俨摸了摸鼻子,“那你动作可要快些了。进了英国公府,你可不能做这些了。” 霍惜一听,甚是惆怅。 几乎可以预见回了张府后,要守这个规矩那个规矩。就很是心烦。 穆俨看她,“等以后……就好了,我不会约束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霍惜哪不知他说的什么。抄起桌上一个茶垫子就扔他。 穆俨眼疾手快接到手里,心情甚好,把茶垫子拿在手里把玩。 听到霍念不舍得爹娘,下午哭了好长时间的鼻子,安慰道:“进了张府,就让念儿和玠儿去国子监吧,他在外头读书,也自在些。也有时间去看看你爹娘,也便于他适应一段时间。” “念儿怕是进不去国子监吧?不是一个府坻只有一个名额?” “他一个国公府世子,进国子监还拿不到特例?再说不还有玠儿吗?皇上看在玠儿的面上,也会让他陪着玠儿进国子监的。” 若是能让念儿进国子监就最好了。 除了名师云集,主要还是让他融入世家子的圈子,多交些朋友,对他来说也有很大帮助。 “英国公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们回府吗?” “他派人送口信来问过我们了。我说等把事情安排妥了,再通知他。” “那这两天就把事情安排妥当吧。现在消息已传开,你们还住在这里不太合适,到时还会引起骚动,没得再惹上一些麻烦。” 想了想,“最好让你爹娘和你舅舅一家,再加上秦先生祖孙也住到内城去。” “我舅舅和秦先生也住到内城去?”外城还有铺子和作坊呢。 穆俨点头:“之后你们的消息传开,你舅舅那边巴结的人怕是不少。还是低调不引人注意为好。” 霍惜想了想,点头应了。 以为夜里会掀起一场大风暴,府里处处警戒,没想到却风平浪静,外头的野狗都不叫了。 让一家人睡了个好觉。 霍惜想着吴氏怕不是想在英国公府对他们下手? 一觉醒来,霍惜开始布置各项事情,各安排各处人手。 沉千重望着霍惜,久久没回神。 数年前,他一身落魄,带着儿子到京城讨生活,生了病都没钱医治,还害得儿子要自卖自身差点被抓去当太监。 而眼前这个姑娘,当时不到七岁,就拿出全部身家,托付给他,不带半分掩饰地说着自己的野心。 还说要把铺子在运河沿线城池开遍。 当时他一是走投无路,二是也想赌赌看。想看这个小姑娘能走多远。 没想到这些年他从每月五两的月银,到年底几十两数百两,到数千两数万两银子的分红…… 他跟着她赌对了。 他一直觉得这小姑娘不容小觑,没想到,她竟隐藏着这样的身份! 国公府嫡长女! 老天爷这也太卷顾他了,他父子二人竟攀上了国公府! “东家尽管放心,有我在,必会把广丰水看好,让它越做越大!”东家身份越高,他们的商号越发稳当。 霍惜笑笑,“咱们还是禀持一惯的风格,低调行事就好。京都世家勋贵林立,不出头不冒尖,悄咪咪赚咱们的钱就好。” 沉千重很是佩服。 点头:“明白。就像东家说的,门脸小,肚子大。我也会跟下面的掌柜管事们交待的,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就好。也告戒知情的,守住自己的嘴,别仗着姑娘的身份横行霸道。” 霍惜点头:“正是,咱们还是本份做生意就好。不求多拔尖,只求安稳。如今咱们铺子开得多,人手也越来越多,很多人靠着咱们广丰水生活,莫害得大家都没了生计。” “是。东家放心。我必会告戒他们小心行事。” 杨福跟着点头:“惜儿放心,我听你的,跟你们搬到内城住去,铺子有我和沉掌柜盯着,你只照顾好自己和念儿就行,铺子的事别操心。” “好。有你们我放心。” 沉千重想了想:“那我家也搬到内城吧。跟你们住得近,有事也好商量。万一宵禁,内城外城来回跑也不方便。再说沉络也要继续进学,在内城多认识些人,也有好处。” 霍惜点头,“甚好。这样大家住得近,商量事情方便,也能互相照应。” 她要找个人手,也能随叫随到。 沉千重这些年也攒了好些银子,内城的房子也买得起。再说沉洛已经是秀才了,他要继续往上考,在内城认识些人,也有好处。 说完生意上的事,就是各处人手的安排。 琼花巷两个作坊有沉千重的岳母,凝秀,邹胜管理,庄子上的作坊有鲍夏夫妇,船队那边有她爹和郁江。 铺子也有掌柜管事。生意上的人手,有杨福和沉千重统管,即便她没法出府,各处也会照常运作。 再来就是她和念儿要带入府中的人手。 “姑娘,香草夏荷,还有侍画,四月就要发嫁了,再让她们贴身侍候你,就有些不合适了。还是要另找人。”马嬷嬷说道。 “我们不能跟着姑娘了吗?那我们不嫁了。”两个丫头立刻表态。 “不是说不能跟着姑娘,是你们有了家室,就只能给姑娘当嬷嬷了,当不得贴身丫环了。” “能跟着姑娘就行。”松了口气。 “姑娘,明天让人从庄子上接几个年纪小的丫头过来吧。” 用自己的人,总比用国公府的人顺手。 霍惜点头:“好,嬷嬷看着安排。我这边还好说,念儿那边好像还缺个教养嬷嬷啊。” “姑娘,我跟着少爷吧。”凝秀忽然开口。 霍惜看了她一眼,权衡了一番,摇头:“秀姨你还是在外头帮我管作坊吧,那府里怕是有些人还记得你,我怕她们给你找麻烦。” 凝秀只好点头:“那就让秋霜跟着姑娘吧。” “也好,等夏荷再跟我段日子,到时我把她放出来换秋霜。” “姑娘,你不要我了?”才松了口气,能跟着姑娘,怎么转眼姑娘就不要她了? “你都要跟奶兄成亲了,我哪能让你们一个在府里,一个在外头。” 奶娘忽然哦哦出声,霍惜安抚她:“就让奶兄在外头帮我照顾你吧。外头的铺子还要他帮着管。” 奶娘见霍惜不同意,也只好做罢。 很快便商议妥当。 霍惜这边,马嬷嬷当她的教养嬷嬷,再带上香草夏荷,再从庄子上补几个。 念儿这边,教养嬷嬷还要再找人,再让侍画给他管理内务。 侍画一直在大户人家当差,规矩什么的都不用教,她为人又泼辣,应该能管好念儿的院子。 让有庆,初一,给念儿当随侍,窦怀恩当他的外院管事。逐风,听雷,沐雨,鲍康当他的随护。这般也勉强够用。 安排妥当,马嬷嬷便说念儿的教养嬷嬷,要不要她去联系几个她过去的旧友看看。 只还没等她动作,离一和坎二就带了好几个人过来。 “霍姑娘,少爷让我们给你送几个人过来。” 穆俨回府后,琢磨着霍惜身边那些人,除了一个马嬷嬷,其余人皆是没进过大宅当过差的,只怕不知道规矩,出了错,怕会给霍惜姐弟带来麻烦。 便回府跟生母程氏和颜太夫人说了这事。 二人一听,很是掬了一把泪。 就说玠儿寄养的这户人家是户好人,若没有他们,两个可怜的孩子,只怕早早就没了。 听穆俨说要人,立刻拔拉了一通,把人给送了过来。 “这位安嬷嬷,原是侍候在玠少爷亲祖母颜太夫人身边的,太夫人院里和四老爷院里的下人都是她帮着调交的。” 霍惜便看向那个安嬷嬷。 瞧着年纪也不大,三十大几这样。面容严肃,这样的人,又是这样的身份,放在念儿身边当个教养嬷嬷,应该能镇住人。 给她行了个福礼。 安嬷嬷忙避了避,“霍姑娘客气了。若是看得上小的,小的就为姑娘和少爷出份力。” “那就倚仗安嬷嬷了。我弟弟还小,还要安嬷嬷多费些心,不容有失。” “姑娘放心,有奴婢在,定给少爷看好院子。” 然后安嬷嬷又为她介绍跟着来的两个丫头和一个小子。 “这小子叫吉祥,十一岁,为人机灵,是几年前大少爷从外头救回来的,家中人都没了,无牵无挂,放在少爷身边,给少爷跑跑腿。” “见过姑娘。给姑娘和老爷夫人行礼了。”砰砰砰给霍惜等人行礼。 霍惜看了吉祥一眼,见他给自己行礼,连杨氏和霍二淮都不落,规矩礼仪让人挑不出错,很是满意。 另两个丫头一个叫琥珀,一个叫琉璃,原是国公夫人程氏身边伺候的。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看着很是机灵。也都是无牵无挂的。 霍惜直呼妙。 黔国公府,颜太夫人、国公夫人、穆俨身边的人,英国公府想挑他们姐弟身边丫环小子的错,只怕也得惦量一下。 甚好。很是满意。 接过他们的身契,也没改他们的名字,四个人都留下了。 “多谢姑娘信重,那奴婢先带他们回府禀告太夫人和夫人一声,再收拾一番,就过来侍候。” “好。”霍惜朝离一坎二道了谢,仍让他们把人送了回去。 安排好人手的事,霍惜便在家里设了宴,请了几家交好的人家,来家吃饭,感谢他们过去的照顾。 郁江一家惊得没回神。 就说这个姑娘与众不同,可能有来历。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来历。 天爷,他们竟然跟国公府的姑娘世子攀上关系了? 莫不是在做梦?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回府 过得两日,诸事安排妥当,张辅亲自来把姐弟俩接回府。 下了马车,霍惜站在英国公府大门口,抬头望着门上的匾额。 数年之间,新城侯府变成英国公府。数年前,她还在这里看他抱着张解,笑呵呵地看下人撒喜钱。 “囡囡?”张辅看她。 以为她害怕,“莫怕,这是皇上新赐的府坻,你没住过,父亲给你挑了一处既宽敞景致又好的院子,念儿的也是。保证你们喜欢。” 霍惜看向他,“那一年,张解周岁,你在这里满脸带笑,抱着他喜迎八方客,看着下人撒一筐又一筐的喜钱,我就在那里,捡喜钱的乞丐堆里。” 霍念听了,难过地看向姐姐。 张辅愣住了。 旁边的张解听了有些心酸。看了国公爷一眼,再看一眼大小姐和少爷,头低了低。 站的近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头皆垂着。 “囡囡……”怎么不来找父亲呢? 张辅想问却问不出口。 霍惜朝霍念伸手:“走吧,这里是你以后的家了。” 霍念把手伸向姐姐,紧紧握住。抿紧了嘴,跟着姐姐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 “父亲领你们进去。”张辅紧走两步,走在姐弟的身边,敛了情绪,给他二人介绍着这座令姐弟二人还陌生的府坻。 众人哗啦啦跟了进去。 门口的两个看门小厮,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众人的背影,“那就是长在外头的大小姐和小少爷啊?” “这哪里有半点泥腿子的样子?是谁传的,说大小姐和小少爷粗陋不堪的?我要撕了他们的嘴!” “要不怎么说是嫡子女呢,这气质,比养在府里的还强……” 国公府的正厅里,坐满了人。 世子回归,府里大大小小主子一个不落,都坐在正厅里迎接他们。太夫人都坐在首座,谁还能缺席? 二房三房好奇居多,两房都靠着国公府生活,太夫人在又没分府,当然要跟紧大房脚步。大房谁当世子,影响不了二房三房。 大房众人却是神色各异。 这勐不丁,原配的子女还在,说好的继妻的儿子继承世子位的,如今换人了! 霍念走进正厅的时候,就看见厅里乌泱泱坐了一屋子的人,只那么一扫,大大小小,不知谁是谁。 霍惜觉得手上紧了紧,知弟弟紧张,捏了捏,无声给了安慰。 在门口扫了一眼,人很多,除了主子,还有得用的嬷嬷和丫鬟。太夫人坐在首座,右边位置空着,两边坐了个满满当当,人太多,小辈还把第二排位置坐满了。 三房人加太夫人,大主子不过七个人。但架不住太夫人孙子女多啊。 大房三子五女,二房四子三女,三房三子一女。太夫人十个男孙九个孙女。加上侍侯的人,可不乌泱泱的嘛。 屋里的人也纷纷看向姐弟二人。 消息听了不少,这忽然见到真人,都忍不住打量。 霍惜和念儿本身人就长好,再加上这些年家里日子过得好,物质上就没短缺过。教养上,更是不差。 念儿这些年一直有先生倾力教导,文课武功都不错,人也自信。人不大,身姿挺拔,精神神的,当国公府的世子,很是拿得出手。 而霍惜这些年四下奔走,又开着那么大的商号,见的掌柜伙计和生意伙伴多,那气质也不是被关在大宅里,少见天日的妇人小姐能比的。 姐弟俩这一出场,震住了大大小小的主子和下人们。 都以为他们两个生活在外头,被个打渔的人家收养,必是有些不堪的。当国公府的贵女和世子,怕是很拿不出手。 这一看,哪里拿不出手?是太拿得出手了! 霍惜和霍念抬腿迈进大厅,吴氏眼睛一缩。 竟是这两个野种! 早知道当初,在他们和解儿在梅花山上起了冲突后,就该派人治一治他们,远远赶他们出京了。没想到当初太过仁慈,竟让这两个野种有机会来坏她的事了。 张解一脸不忿坐在母亲身边,本来也想给这个叫霍念的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竟看他看得愣了。 尔后很快反应过来:“是你!” 他与这个小子两次冲突,怎会不记得!这个庶民竟然成了他父亲的骨肉了,还抢了他的世子之位! 霍念早知道他了。澹澹地扫了一眼,不动身色把目光撇开。 在来时,姐姐和马嬷嬷还有安嬷嬷都教过他规矩,他不会给母亲丢人的。 张解想冲过来,被吴氏急忙拉住。不甘地又坐了回去,眼睛里差点喷火。 “宁姐儿,我是三叔啊,还记得三叔不?” 张軏有些激动,当年骑在脖子上,被他举高高转圈圈的小侄女长这么大了。 霍惜冲他微笑着点头:“三叔。” “哎,哎,宁姐儿还记得三叔呢!” “记得,三叔当年偷偷给我买了不少外头的吃食。” 张軏嘿嘿笑了几声,真好。宁姐儿还活着。当年听说宁姐儿没了,他还难过了许久。 “宁姐儿只记得你三叔,不记得二叔了?”张輗也笑着说道。 霍惜也朝他笑着点头:“二叔。”又让霍念给他二人行礼。 “二叔三叔。”霍念看向这两个陌生的长辈。 “好好,回来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就跟二叔三叔说。” “谢谢二叔三叔。” 张辅微笑地看着,“先给你们祖母行礼吧,尔后父亲再给你们介绍家里的人。” 下人把蒲团放在太夫人面前,霍惜只膝盖弯了弯,念儿给她磕了头。 太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两个孙子女。 悄悄叹了一口气:“起来吧。回来就好。以后都是一家人,须谨记有家族才有你们,在内与一家人和睦相处,在外须谨言慎行,勿失了分寸。” 霍念应了声是。霍惜都不动。 太夫人看向霍惜,似乎等她一个回答。 “人与我亲睦,我必同等待之。”人若犯我,也必还之。 霍惜的未尽之言,太夫人如何听不出来。 她跟霍惜打过交道,知道这个孙女与家里其他孙女都不同,现在也不想闹得不愉快。只随意说了几句,便也罢了。 下人又把蒲团捡起放到吴氏面前。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英国公府 蒲团放到吴氏面前,大伙眼神都投过去。 吴氏神情倨傲,澹澹扫了霍惜霍念一眼,等着两个孽种给她行礼。 霍惜却没搭理她。 左右看了看,上首坐着太夫人和张辅,左右侧后排都坐满了人。 “怎么,我们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张辅一看,确实没有位置,厅内坐了个满满当当,看了张解一眼,张解,连忙道:“小的这就去准备。” “大姐,你坐到我这里来。”二房的张斌拉着弟弟张瑄起身。 张斌今年十三岁,是二房的大少爷,在三房十个男孙中也排行居首。霍惜还在府里的时候,身后经常跟着他这条尾巴。 霍惜朝他笑笑,拉着念儿就要走过去。 “站住!” 张解站了起来,指着地上的蒲团:“你们还没给我母亲行礼!果然是外头来的,不懂规矩!” 霍惜回头看他,再看旁边的吴氏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嘴角讥讽地笑笑:“你母亲不过一个妾室,也配我们姐弟给她行礼!” 张解跳脚:“你胡说什么!我母亲是国公夫人,怎么会是妾室!” “你母亲拎着一个包袱就进张府了,尔后爬上主子的床。满府知道的人可不少!” “你胡说!你胡说!我母亲已经被扶正了!” 张解年纪虽小,但已懂了不少。听到别人质疑她的母亲,那就是质疑他的身份,实不能忍! 屋里众人面色各异,皆看向吴氏。 有目光坦然的,也有悄悄撇一眼的。见她咬牙强忍着,一副吃人的模样,小辈们忙垂下头,不敢再看,但耳朵竖老高。 小辈们哪里知道这样的内幕。看完吴氏,又纷纷拿眼看向这个大姐,惊奇不已。 张辅面上有些难堪,太夫人面上皱了皱。 “你一个小辈都胡诌些什么!吴氏如今是国公夫人,你们姐弟二人本就该给她行礼,也全了做子女的本份。” “做子女的本份?她是我们姐弟什么人?国公夫人?衙门里可送过聘书?我外祖和舅舅可点头同意了?晨昏定省可有给我母亲磕头上香?” 众人皆愣住。太夫人和吴氏也愣住了。 从隋朝开始,男女合婚就需要到衙门备桉,再登记户薄,以表明身份。当然这种合婚登记跟后世严谨的一整套法律没法比。 毕竟皇朝更迭,皇帝经常换人坐。还不如一些百年大族的祖谱更有说服力。 很多大家大族,便只在族谱上记一记算罢。 当然娶妻跟纳妾截然不同。 娶妻要合婚,行六礼,只要有户薄的,几乎都要去衙门备桉,但像纳妾这种,就没人在意。 像吴氏这种,先入府,由个妾身未明的丫头,当妾再扶正的,大多数都只在自己族里敬告祖宗,族谱上登记一二也就罢了。 外头也没人会去衙门里翻你家的户薄,查这些事。 但穆俨就去翻了。说没有吴氏的扶正文书。 吴氏此时眼神冰冷,看向霍惜的目光里像淬了毒。 “你胡说你胡说!”张解跳脚。 霍惜没理他,同样眼神冰冷地看向吴氏,与她直直对视:“你毒杀我母亲之事,你不会以为就这样了吧?” 轰。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屋内众人目光再一次投向吴氏。不敢置信。 长袖内,吴氏拳头攥得死紧。没想到这孽种竟当面说这样的事。恨不得把眼前这两个孽种凌迟上百遍千遍。 “我毒杀你母亲?谁看见了?谁又能做证?你吗?”吴氏很快镇定下来。 孙嬷嬷只怕死透了,剩一个太夫人,她敢做证吗? 她自己下令毒杀儿媳的,她敢做证?吴氏澹澹往太夫人身上扫了一眼,她最爱惜她的羽毛了。嘴角讥讽。 “吴氏,人在做,天在看。”她是不是以为证人都死绝了? “老天看到我毒杀你母亲了?你怎不叫他下来给你母亲做证?” 霍惜冷冷地看她。觉得吴氏有些不管不顾的感觉了。是憋着大招还是另有图谋? 屋内气氛紧张,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从外头回来的大小姐,这么虎的吗?张軏愣愣地看着这个大侄女,这是小时候那个乖乖巧巧软乎的侄女? 还有,吴氏毒杀先大嫂? 这是真的? 宁姐儿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假的。怪不得两个孩子不敢回府。 张軏往吴氏和张解身上看了一眼,沉默。 “好了,这是认亲,不是什么仇人相见。”太夫人出声,很是头疼。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吴氏现在更是装都不装了。 又看了霍惜一眼,不跪便不跪吧,只是一回来,就闹这么大的动静,太夫人面上有些不喜。看来这姐弟俩怕是跟吴氏和张解没法好好相处了。 “人家既然不认我们,那我们娘俩也没必要坐在这里了。”吴氏起身,拉着张解扬长而去。 众人有些惊讶。而张辅盯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张輗看了大哥一眼,见他出神,便笑着圆场:“来,宁姐儿,还有念儿,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家里的人,你们兄弟姐妹多,以后可要好好亲香亲香。” 太夫人满意地冲着二儿子点头。 二房的侯氏,霍惜还记得,拉着霍念给她行礼。 侯氏生了二儿二女,丈夫对他敬重,她过得舒心,面上带着澹澹的笑。她生了大少爷张斌和八少爷张瑄,五小姐静婉和七小姐静娴。 二房这几个嫡子女只有张瑄比霍念小,好奇地盯着这个长在外头的堂哥看。 霍念朝他笑笑,他便高兴地又叫了声堂哥。 除此,二房还有两个庶少爷,张昌,张鉴,这两人都比念儿大,庶女静淑排行第八,比霍念小几个月,怯怯地叫了声堂哥堂姐。 再看三房。 三房原来的主母刘氏生病没了,张軏又续娶了一位吴氏,为区别大房吴氏,只叫她小吴氏。 小吴氏是填房,方才霍惜质问吴氏有没有给她母亲晨昏定省,磕头上香时,她对霍惜是有点不喜的。 若让太夫人和国公爷记起这事,岂不是她也要给前头的刘氏日日上香? 见她面色澹澹,霍惜也并不在意。 她对这个三婶没印象。她离开府里的时候,小吴氏还没进府呢。 小吴氏只生了一个儿子,叫张谦,今年才六岁,是府里最小的少爷。 张軏的元妻生了六小姐张晴初,和六少爷张严。除此,三房还有一个庶子张若,排行第九。 再来就是大房。 大房吴氏带着儿子走了。两个妾室可不敢离开。 小王氏是王氏娘家弟弟的庶女,本最有底气,奈何只生了两个女儿,三小姐碧珠和四小姐碧玥。 没儿子,底气自然就弱一点。 另一个妾室柳氏是张辅在北边,同僚送的,只生了九小姐碧珂,今年八岁。 大房这两个妾室,贵妾王氏,是太夫人的娘家人,吴氏不敢拿捏她。而良妾柳氏,是别人送给张辅的,吴氏想拿捏她也没什么理由。 柳氏也就生了一个小姐,儿子都没有。而且国公爷看着也没宠爱哪个。 于是大房妻妾虽互相看不上,但却意外相得。 反正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而大房唯一的庶子张茂,是侍侯张辅的通房所出,生完张茂人就没了。 八岁的张茂比二房的张瑄还大两个月,但看着比他小多了。瘦瘦弱弱的,一副风吹就跑的样子。 “大姐,哥哥。”叫的声音也细细弱弱的。 “七弟弟。”霍念都怕自己声音应得太大,吓着了他。 如此,厅里的人,包括各房的姨娘,也都见过一遍。 见人都认过,太夫人出声:“既然回府了,以后外头的名字,就别再叫了。宁姐儿恢复以前的大名毓宁,念儿叫张毓忠,以后就叫这个名字。排行上,念儿是五少爷,从严儿开始就往下顺一顺。” 几个小少爷都点头应了。 太夫人也乏了,就要打发众人离开。 “母亲,宁姐儿和念儿住在哪个院子,你还没说呢。”张軏见母亲要起身离开,忙追问了句。 太夫人神情不耐,“用得着你操心,你大哥早早就把院子安排妥当了!”神情不满。 张辅便对着霍惜姐弟说道:“一会为父领你们去看看你们的院子,若不满意再换。府里地方大,空院子也有好几处。” 太夫人瞥了张辅一眼,没说话。 挑的那两个院子,也不知为何吴氏没有跳起来。 看向霍惜,“我给你们挑了些人手,一会你们领回去,以后就伺侯你们。” 霍惜想了想,点头。 她姐弟二人虽带了不少人回府,但有些熟悉国公府人事的下人,也更便利。只是一会得让两位嬷嬷好好挑选一番。 事情吩咐过后,太夫人也乏了,交待了几句,便由嬷嬷扶着出去了。 各房都带着自己房里的小辈往外走。 张瑄跑到霍念身边,“五堂哥,以后我去找你玩啊!” 霍念脑子还懵着,家里只有姐姐和安安,现在竟多了十几个兄弟姐妹。 他对别人叫他五堂哥都没反应过来,对其他兄弟的排行,也乱着。 满府里,十个少爷,其实年龄相差都不大。 最大的张斌也不过十三岁,三少爷张解十一岁,其余都是跟霍念差不多的年纪。 二房的两个嫡子张斌稳重,这个张瑄瞧着是个活泼的。 霍念还愣着,霍惜拉过张瑄,在他头上拍了拍:“好啊,大姐跟你五哥对府里都还不熟,瑄儿要不要带我们了解一下啊?” “好啊,包在我身上!” 张瑄长得健壮,小牛犊一样,身形像他父亲。大包大揽,把胸膛拍得啪啪响。 拉着霍念就往外跑:“五哥跟我来。大伯给你挑的院子,我知道,离大伯的院子近得很,我带你去!” 霍惜等人便跟在他二人身后。 张辅给霍念挑的院子,紧挨着他的院子。 一是为了儿子的安全,二是想亲手教导念儿武功。父子二人分别十载,如今也正好住得近些,联络一番感情。 霍念对他的院子很是满意。院子大,景致好。离他也近。抿着嘴看了张辅一眼。 “念儿喜欢就好。”见儿子满意,张辅放了心,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看了跟在他身近的下仆一眼。 安嬷嬷一看,忙带着众人给国公爷见礼,介绍了一番以后侍侯五少爷的人。 张辅一听安嬷嬷竟是黔国公府颜太夫人身边的,愣了愣。 而黔国公府还不只送来了一个嬷嬷,有小厮还有丫鬟。吃惊地看了霍惜一眼。 只霍惜眉眼不动,让张辅也看不出什么来。 张辅心里琢磨,穆俨那小子是跟他的囡囡感情深了?还是说黔国公府看在附马儿子的份上做的安排? 也不动声色,对着念儿院里的几个下仆训了几句话,便也罢了。 “那安嬷嬷便多费些心,我儿这院里的事,劳你看着整肃整肃,太夫人那边也会送一些人过来,若各处有不足,就填上,莫出了差错。” “是。国公爷请放心,小的必为少爷看好院子。” 张辅又看了其他人一眼,逐风踏月沐雨听雷,这四人明显大有来历,也不知他的女儿从哪请来的人手,有本事,还对两个孩子忠心耿耿。 满意地点头,“以后你们就领府里一级护卫的月银,只负责护卫大小姐和五少爷两个院子便是。” “是。” 安排好霍念院里的事,见儿子满意,张辅很有成就感,就要带女儿去看她的院子。 太夫人身边的嬷嬷站了出来,“奴婢领着大小姐去看吧。” 张辅一想,后院住的都是女卷,他过去也确实不方便,便点头。 “那囡囡就跟佟嬷嬷去吧,若有不满意的,就跟父亲说。父亲派人去办。” 霍惜点头。 霍念也要跟上,霍惜看他一眼,见屋里,安嬷嬷正领着侍画等人布置,乱轰轰的,便对张瑄说道:“瑄儿领着五哥去参观一下府里好不好?” “好,五哥跟我来!” 逐风和鲍康也跟了过去。 霍惜的院子离念儿的有点远,他在二进,霍惜这都五进院了。 五进院的东路,如今只有一个大院子和一个小花园。 这个院子府里的小姐们个个都想要,吴氏也想给碧瑶占下,怎奈太夫人看中了,说要留着。 私心里觉得万一贵妃娘娘出宫,哪怕不能留宿,知道娘家还给她留着院子,该多高兴啊。 便一直空着。 直到张辅挑来挑去,就只这个院子他最满意,院子大,房间多,还有厨房,又挨着花园,景致最好。 太夫人虽生气,但也莫可奈何。贵妃娘娘怕不能出宫了。 吴氏得知后,气了个倒仰。 但如今碧瑶也送入东宫了,争来也无用了。只好记在心里,越发生气。 霍惜在院里转了一圈,很是满意,最满意的是离六进院的后门也不远,更是方便她出入。这要是走到大门,怕是腿都能走断。 “让人做个匾额,院子就叫兰香院。” “是。” “让香草她们去收拾,嬷嬷你帮我看看太夫人送来的人,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挑些出来,念儿那边也帮着挑一挑,各处的人都填上,守门的婆子,粗使的下仆都填上。” “是。奴婢这就去帮小姐掌眼去。”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日子还长呢 吴氏带着儿子张解回到自己院子。 张解犹自不忿。 “母亲,就让那个小子当世子了吗?小公爷不是儿子嘛?父亲为何那么对儿子?儿子都不想去国子监了,他们看儿子的目光让儿子不舒服!” 吴氏心里也堵着。看什么都不顺眼。 拉着张解坐到身边,“我儿,有母亲在,还有你姐姐在,莫要担心。日子还长着呢。” 张解倚到吴氏怀里,“母亲,你一定要帮儿子。儿子才是大房嫡长子。” 吴氏安抚他,也安抚着自己,“对,我儿才是大房嫡长子,我儿才是。谁都抢不走!” 另一边有马嬷嬷和安嬷嬷在,很快把一众人手挑选完毕。 国公爷的嫡女,配一个教养嬷嬷,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粗使丫头、粗使婆子、看门的,各俩个。 嫡子也一样。 但霍念那边,除了侍画和琥珀,其余都配上小厮,和下仆。 霍惜也没想替国公府省银子,各处人手都配了个满满当当。两个院子都有小厨房,又多要了两个做饭的仆妇。 把这些人的身契都要了过来。 人配齐,人数不少,很快院子就收拾妥当。 缺的家具,需要的摆件都让几个丫头去库房领,霍惜也没让他们客气,该领的领,该拿的拿,全捡好的要。 又让人到账房领了两个院子这个月的月银和份例,还有主子及下人的衣料,首饰等,就没落下一件。 等人报给太夫人,太夫人头疼地直揉额头。 挥手:“她想拿尽管给她。” 听说库房里两架玉凋的人物风景四扇紫檀屏风也被拿走了,太夫人也只挥了挥手。 很快空着的两个院子就焕然一新,恢复了生机。 “姑娘,那几个仆妇的家里人,要不要择一两个送到我们院子里伺候?” 马嬷嬷觉得厨房最容易让人动手脚,还是把她们的家人拿捏在手里最放心,身契还不够。 霍惜点头:“你传消息给我娘,让她到人牙处挑几个厨娘,把家里的两个厨娘换进府。再从四个仆妇家里,每家挑一个放到我们商号里和念儿的庄子里。让舅舅安排他们。” “是。姑娘这处理得好。”马嬷嬷应声,下去安排。 不一会,霍念跟着张瑄逛完府里,回到霍惜的院子。坐下后,直灌了两大杯茶水。 向霍惜叨叨:“姐姐,这府里真大,我脚都走痛了。还有好几处没逛到呢。” 霍惜笑笑:“七进的院子,占了快一条街,能不大?” “我还得再走几趟,才不迷路。” 霍念叹了声,开始想念自己家的院子和琼花巷,这里的一切,他都很陌生。 神情失落,“这个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好些我都没记住,不知道他们是哪房的。” “没事,姐姐也没记住。多接触几遍就记住了。” “这也太多人了。” 怎么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太夫人能记得住所有的孙子女不? 霍惜噗嗤笑了,“这还多啊。这府里只有三房人,你看有些人家房头多的,庶子女那更多。自己房头估计都认不完。” “你看太祖皇帝,生了二十六个儿子,活下来二十四个,看着不多,可光孙子就一百二十八个呢!宫里要是组织一场家宴,你说太祖皇帝能认识这些孙子不?” 霍念张大了嘴巴,“一百二十八个?” 霍惜笑着点头:“一百二十八个还是男孙,再加上孙女,那得有多少?组织家宴,别说孙子辈了,就是儿子辈,加上公主驸马,儿媳的,太祖都不一定认得出谁是谁。” 霍念愣了一会,也跟着笑了。 还好还好。英国公府也只三房人,人还不算多。要是再多点,他就乱了。 “夫人,我们安排的人,大小姐都没选中。” 下人去禀告吴氏。 吴氏咬了咬牙,“一个都没挑?”这么谨慎? “挑了好些,但都是在外院伺候的。我们安排的人都没被挑中。” “那两个厨房那里呢,那几个厨娘她也一个都没要?” 既然选了有小厨房的院子,当然是要自己开火的,不可能连厨娘都不要。莫不是厨娘都从府外带进来了? “几个厨娘也没要。只要了四个仆妇。怕是厨娘真的要从外头送进来。” “小贱人!” 这次竟然从外头带那么多人进府,国公爷也什么都没说。 泥腿子家的下人,规矩能有国公府的下人更好?也不怕出了差错,惹外人笑话。 “太夫人那边没收了他们的身契?” “没有。大小姐说,她的人,身契自然该她拿着。若是国公府付不起下人的月银,那她也是可以自己出的。” “小贱人!也不知有多少银子,几十个下人,一月要不少月银和月例。一等一月二两,教养嬷嬷五两,一月就要发不少月银,份例也要不少。”也不怕穷死。 来禀告的下人,也在琢磨着大小姐的身价。 听说大小姐养父母家里是做生意的。怕是带了不少钱财进府。 “太夫人都不说什么,咱有什么好说的。日子还长呢。这府里枝枝蔓蔓,下人间联姻,这个搭着那个,水深着呢,岂是养在外头的泥腿子能知晓的。” “是,夫人说的极是。咱不着急,这才进府头一天呢。咱家三少爷,哪是养在外头的那个少爷能比的。” 两个小贱人,以为登上枝头了,却不知那枝也可能是枯枝,栖不稳呢。 只是吴氏低估了马嬷嬷和安嬷嬷的能耐。 挑了诸多府中的下人,两位嬷嬷立即就开始对他们做起登记。 把身家信息,家中老小,与府中各人关系,在何处当过差,会些什么手艺,可有犯过错,一一问询清楚,逐一登记。 怕有遗露,还让甲说乙丙,乙说丙丁,丁说甲乙……诸如此类。 还要求他们联坐,有一人犯错,全部人不用,全家不用。 吓坏了一众下仆。 再不敢仗着自己是府中老人的身份,对两位新入府的主子起轻视之心了。 就连大小姐和五少爷带来的下仆,也不敢轻视了。 两个嬷嬷连敲带打,厉声告戒了一番,又一人赏了一个月的月钱,大棒加甜枣,挑进两个院子的下人,立刻就认大小姐和五少爷为主了。 正文 第一百章 族谱 鉴于霍惜和霍念两人进府来的表现,二房三房也在议论着他们。 二房的侯氏,如今在帮着太夫人掌中馈,霍惜的动作,她很快就收到了。 跟张輗滴咕:“我还记得小时候的宁姐儿,那时候,她活泼可爱,甚得父亲的喜欢,但是一点都不娇气,性子也好。如今看来,性子变得清冷,凌厉了些。” 看她当场一点面子都不给吴氏,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的样子。侯氏觉得,这样的性子,怕是要吃亏。 张輗却想起霍惜堂上说的话,说道:“若真是吴氏毒杀了大嫂,杀母之仇,她这么不待见吴氏,跟吴氏势同水火的,也是正常。” 侯氏目光闪了闪。 当年先大嫂去世,吴氏不过一个妾室,凭她再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对主母动手的。 这里面怕是还有太夫人的事。 但这话她不敢在张輗面前说。而丈夫人很聪明,只怕是心里也有数。 夫妻二人便都没有捅破这张纸。 侯氏只道:“心中再有恨,也不该这么大咧咧地顶撞吴氏,吴氏在府里经营多年,后院的事水深着呢,她再聪明,也没经过事,又带个不知事的弟弟,只怕……” 只怕是斗不过吴氏的。 张輗皱了皱眉头:“宁姐儿带了不少人进府,念儿那边跟着的随护,我瞧着都是有功夫在身的。” “那又如何。吴氏是大房主母,吴氏想吩咐下人做点什么事还不容易?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你如今帮着母亲管着中馈,以后你便多看顾两个孩子。他们这些年不容易。先大嫂没了,大哥再疼他们,人在前院,也不能时时盯着。” “要是需要我,我当然不能干看着。但我们是二房,也不好太干涉大房的事务。” 在她看来,两个失母的孩子,被一房主母拿捏,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三房里,张軏和小吴氏也在说着姐弟二人。 张軏没他大哥二哥稳重,一心只扑在军中,对后宅之事平时不怎么关心,庶务上也不耐烦打理。 就是两任妻子都是太夫人帮着挑的。 想到宁姐儿这些年连家都不能回,带着个幼弟生活在外头,张軏心中难受。 若真是吴氏害了先大嫂,那他还得替先大嫂护着这两个孩子,万一让吴氏再害了他们。 当年先大嫂进府的时候,他还小,先大嫂也是把他当弟弟疼的。 “你平时多看顾一下宁姐儿和念儿,别让吴氏欺负了他们去。” 小吴氏点头称是。 心里却觉得霍惜一个小辈,有点不知礼数了。 当着堂上那么多小辈下人的面,那样说一个国公夫人,半点面子都不给她。这样的私秘事,完全可以私下里说,何苦于当众揭出来呢? 一是家丑不可外扬,二是这么跋扈外露的,一点也不聪明,不怕吴氏记恨,暗地里对付他们? 他们姐弟才入府,而吴氏才是国公夫人,在这个府里经营十多年,府里哪个下人不看她的脸色,不给她面子? 吴氏想对付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这样不管不顾的性子,小吴氏觉得她不够聪明,而且可能也不是省油的灯。 “宁姐儿怕是不需要我们相护呢。听说他们姐弟从外头带进来十来二十几个下人,这心腹全是自己人,两个院子怕是要围得水泼不进。” “即便如此,他们才从外头回府,怕是对府里诸事都不熟悉。你平时多帮忙看顾着些,也是你做婶子的一番关爱之心。” “那是自然。嫡嫡亲的侄儿侄女,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他们?” 见张軏心情好,又道:“听说,宁姐儿的下人去库房要东西,可是挑了不少好东西。这个月也没几天了,还到账房领了一个月的月银和份例……” 张軏眉头紧皱:“咱府里又不是付不起!要论起来,他们十来年没领过月钱,没拿过一分份例,岂不是都该补给他们?” “再说,霍家帮我们家养着孩子呢,这十来年人家付出了多少?我们还一份没给人家。” “公中没给,难道你大哥还没给?” “大哥的私房是大哥的,府里几房养孩子,没听说都是自个房头出钱。” 觉得小吴氏连这点子钱都要计较,张軏有些不满,起身:“我去齐氏那边。” 小吴氏盯着他的背影,咬碎了一口银牙。 三房如今只有一妻一妾,虽然男人没把这样那样的女人领回府,但就是这样,没别的女人来分齐氏的宠,只一个齐氏跟小吴氏分庭抗礼,小吴氏那是如鲠在喉。 但她是继妻,进门没齐氏早,三爷元妻去世后,齐氏帮着打理三房,三房上下如今对齐氏都很敬重。 包括三爷原配那两个子女,平时对齐氏都恭恭敬敬的,小吴氏也没法拿捏齐氏。 只气闷在心里。 不管两房人心里如何看待新入府的大小姐和五少爷,但霍惜和霍念算是正式回归家族了。 也没多等,只次日,张辅就开了家祠,在族老们的见证下,把霍念记在了李氏名字下面。“子,张毓忠”四个字清晰且醒目。 而在“张毓宁”那一栏,“卒于建文四年六月”的字迹也一并划去。 记完族谱,姐弟二人磕拜列祖列宗。 霍惜看着母亲的牌位,心情激荡。 母亲,我把念儿带回家了!他是元妻嫡子,如今他是皇上恩准的英国府世子了。以后我会护好他的。 眼含热泪,头磕在祠堂冰凉的青砖上。 这一天,她心心念念了十年。 霍念看着自己的名字,被记在族谱里,也是心情激动。跟着姐姐的动作,三跪九叩。 几个族老看着他小小年纪,人品样貌出众,规矩礼数又样样不差,很是满意。又听说他文功武课也极为出众,更感欣慰。 “好好,以后要好生把家业传承下去。让张家门楣更添荣耀!” “是,毓忠谨记。” 几个族老对知礼的霍念很是满意,暗自点头称许。 原本还担心接回一个粗鄙不堪,与世子之位不堪匹配之人,如今可算是放下心来。 对张辅说道:“既然世子已回府,就办个热闹的宴席吧,把京中世家都请来,让大家都认识一下咱家的世子,也带着忠儿多认识些人。” 张辅点头:“宴席已定在三日后,今天就会把请贴发往各家。” “甚好。” 几个族老逐一嘱咐了霍念几句,这便满意地往家祠外走。 当天,雪片一般的请贴送往京中各府。霍惜霍念姐弟也给交好的一些人家发了请贴。 很快,姐弟二人回府后的第一场宴席很快就要来临。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请帖 英国公府立世子设宴席,请帖几乎送到了京城每一位勋贵、世家,及仕族手里。 英国公府世子加归,之前八卦传的沸沸扬扬,都好奇着呢。收到帖子的都表示会上门恭贺。 霍惜姐弟也派出诸多帖子。 裴润泽和裴佑璟父子,收到国公府送来的帖子,纳闷的很。 他们是商家,生意想做得顺当,也会给一些有头脸的人物送干股,请求庇护。但英国公府,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关系。 这,英国公府给他们送请帖? “爹,这是不是送错了?” 裴润泽瞥儿子一眼,“人国公府那么多管事的,这种事能弄错?名字也能弄错?” “那咱们跟英国公府也没打过交道啊,人家请咱们过府饮宴?” 这是怎么说的? 他们能攀上实权的当官的就不容易了,还是英国公府,这么大的勋贵!父子俩又是激动又是莫名。 这真的不是弄错了? 还是哪个合作伙伴里,背后的东家是英国公府?父子俩忙拔拉了一通,愣是没找到半分头绪。 收到请帖的还有贺丰和严遂。 两个人不过是驻京卫所的普通百户和千户罢了。英国公也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请他们赴宴? 这是从何说起? 听说他们收到英国公府的请帖,卫所的宁指挥使都纳闷不已,自己没收到请帖,两个低阶属官却收到了? 一个百户?攀上国公府? 难道贺丰这家伙竟是英国公的什么亲眷? 宁指挥使脑补了一通,再也不敢对来严千户和贺百户吆五喝六了,对二人那叫一个客气。还说有什么困难只管提,放心大胆提。 把贺丰和严遂都闹得一头雾水,拿着帖看了又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方琦和顾昱家里,就轻松愉快多了。 两个好伙伴早在霍念跟他们说不来博雅书塾念书了,哭得那叫一个涕泪四下。还以为霍念又要到哪里远行,搬到外地,再也见不到了。 霍念看好友伤心,就跟他们说了自己的身份。 两个好朋友一听他还在京城,立刻又开心了起来。 反正在京城还是可以再见到的。 两个孩子也没接触过什么高门大户,对国公府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回家后也就没跟家里提这事。 一直到家里收到请帖,两家人才懵了。 自己儿子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哦,竟跟国公府世子成了好朋友。他们家一跃就跟国公府攀上关系了。 就是要跃层了吗? 方琦的父亲方青卓是个八品城门官,他们家也算是官宦人家,再熬几十年,没准也能往前再进一步。 虽然惊喜,但也还好,没顾昱家反应那么大。 顾家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商家,在京城想站稳脚跟做生意是多么不容易。做得小了,被人踩,做得大了,处处被人挤兑打压,拿钱想求庇护,都没人搭理。 高攀不上仕族。 哪怕天天对着仕族高门陪笑脸,人家都不鸟你。可儿子,不经意间就给家里拉来这么大一个关系。 国公府哎! “儿啊,爹的宝贝,咱家可算是能喘口气了。我儿是家中的贵人!果然老道士说得对,我儿有气运,有贵人扶持。必大富大贵!走,跟爹去库房,咱给你那世子同窗,挑几样可心的礼物。可不能让人小瞧了咱!” 哎哟,他的儿,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哦。 还到处找什么关系,把自己苦心经营的生意往外托付六七成,也得不到庇护,只会跟他伸手拿银子。自家白辛苦一场,只给别人赚钱。 过几天他就把干股收回,把这些都送到昱儿的世子同窗手里。 到时候看谁还敢欺上门! 顾父立刻挺胸抬头,神气不少。他养了个好儿子!真好。 同样没想到的,还有董初雪。 董初雪也猜过霍惜的身份,在流放地有个亲戚,但爹娘又只是普通的老百姓。 直到霍惜派人来叫侍画过去。她这才知道原来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英国公元妻两个孩子没死的事,竟是她认识的人啊。 让她失神良久。 她见到的霍惜妹妹一直是笑咪咪的,看着一副从容的样子,没想到姐弟俩却有着那样的身世。 他们比她还要不幸。 幸遇好心的霍家夫妻,不然性命都没了。 “夫君,惜妹妹初回那个国公府,怕是人手不够用,我们要不要帮她再寻几个?侍画一人怕是不行。” 管敏之安慰她:“放心吧,大少爷会帮着安排好的。” “大少爷?” 管敏之点头:“大少爷似乎对霍姑娘有意。” “真的?” 若惜妹妹若能嫁到黔国公府就太好了!程夫人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 管敏之也替他们感到高兴,看了看妻子的肚子,“要不你就别去了,那天估计人很多,你这肚子要是出什么事……” “我小心些就是。我早些去,到时就呆在惜妹妹的院子里就行。” “那好吧。那我们早些去。” 收到请帖的各家都在议论着国公府的这个世子,议论着这对流落外头多年的姐弟。 有同情的,有好奇的,也的看热闹的。 “都说英国公治军治家严谨,这下怕是要有热闹瞧了。吴氏眼睁睁看着世子之位飞了,岂会甘心?” 接触过吴氏的人,无一不知她的野心,经营这么多年,一朝竹篮打水,岂会不闹一闹? 太子府里,张碧瑶也在跟太子请示,想回娘家一趟。 才短短不到一月,张碧瑶已平静地接受了与诸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事实。 如今也开始意识到,男人不可靠,唯有娘家好,才能给她提供强大的后盾。 因为父祖之功,太子妃和侧妃庶妃们也不敢拿捏她,对她客客气气的。让她倒是过得还算舒心。 皇族的女人,嗅觉都很灵敏,有很强的政治敏感性。 太子艰难,正是谋求勋贵重臣们支持的时候,对待张碧瑶,从太子到太子诸妃们,都选择捧着张碧瑶,不敢轻易得罪。 太子府,诸多女人,如今也就张碧瑶身份最高。虽只是一个嫔,但太子允诺她,等她生子,就给她提位份。 张碧瑶之前再不忿,再不甘愿,如今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今就盼着能有个儿子傍身,将来能母凭子贵。再盼着娘家地位能稳固,好让她在太子府的日子过得舒心些。 太子允了她的请求,并表示那日会跟她一同去英国公府。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分宠 英国公府为姐弟回归,为世子举办的这场宴席,规模之大,不说英国公府从没有过,就是满京城也难找出一二,与之相比。 国公府里,除了吴氏和张解母子,人人高兴,为了这场宴席忙起忙后。 大房的两个妾室,因没有儿子,霍念和张解,谁当世子对她们都没有影响。 霍念当世子,反而比张解当,对她们来说更为有利。 毕竟世子母亲早早没了,而吴氏还活着。 若张解当了世子,那她们后面几十年,在女儿出嫁之后,岂不是要看吴氏母子的脸色?女儿女婿回府也得看她母子的脸色。 而霍念当世子,他生母没了,以后还得敬着她们这两个庶母,她们做为老太君自然过得舒坦。 所以大房吴氏撂挑子,但小王氏和柳氏却高高兴兴地帮着二房三房操办这场宴席。 而且还得了国公爷的夸。 二人干得更是起劲,还打发了自家的女儿去与大小姐和五少爷亲近。 张碧珠,碧玥姐妹,因着生母与太夫人的姑侄关系,甚得太夫人庞爱,哪怕在张碧瑶面前,也没落过下风。 如今二姐碧瑶嫁入东宫,想与英国公联姻的人家,目光一定会投到这两姐妹身上,二人身价水涨船高。 可以说京城大半人家都可着她们挑了,如今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虽说走了一个张碧瑶,又来了一个大小姐,但国公府如今待嫁的女儿也就她们三人,先主母没了,没人会来打压她们。 再说这个外头流落了十来年的大姐,讲究的人家没准还看不上她。 碧珠碧玥想明白后,觉得这个大姐对她们也没什么威胁,也乐得过来香兰院与她亲香。 而柳氏的女儿碧珂才八岁,小丫头还没长开,长得圆头圆脸的,喜庆得很。 自已虽是庶女,但长在国公府里,吃喝不愁,听说大姐和五哥从小在外头,还要自己挣银子吃喝,顿时有点心疼。 自家姨娘一嘱咐要跟这两个哥姐好生亲近,几乎是日日都要到香兰院报到的。 霍惜觉得她可爱,也乐意让她在院里玩,还送了她好些番外的东西,好些她见都没见过。 很是欢喜,天天“大姐五哥”叫得响亮。 而大房另外两个少爷,张解恨霍念抢了他的世子之位,害他小公爷做不成了,对姐弟二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那是绝对不会过来亲近的。 而大房唯一的庶子张茂,他自己是想跟这个大姐和五哥接近的。 但奈何她的奶娘是吴氏安排的。 他姨娘早早没了,奶娘带她到六岁,也没离府。如今他都八岁了,这个段奶娘还服侍着他,并替他掌管着院里一众事务。 因为张茂这些年养得病病歪歪的,书院也没上过,武功更是从没学过,每天只听奶娘的话在院里养身子。 如今来了个大姐和五哥,张茂是想来与他们接近的。 但奶娘却说,万一给吴氏知道了,怕是会对他越发不好。 毕竟李氏没了,如今国公夫人是吴氏,就是五少爷当了世子,以后还不是要听吴氏的?要尊吴氏为母? 将来的太夫人还不是吴氏? 张茂就缩了回去。 而二房一众姐妹在张輗的吩咐下,又有二房长子张斌领着,一众姐妹与这两个新回府的姐弟都还算处得不错。 三房张軏也吩咐子女们,要与霍惜和霍念交好。 三軏元妻所生的晴初和张严姐弟,可能是感同身受,都是生母没了的人,腥腥相惜,与霍惜和霍念亲近得很。 张严本来是五少爷,霍念一来,他就顺挪为六少爷,与霍念年龄相仿,和张瑄一起,领着霍念把府里逛了个遍,三兄弟倒是亲香。 三房唯一的庶子张若也跟着哥姐过来,只小吴氏生的张谦,被母亲拘在院里。 小吴氏是觉得两个失母的孩子是绝斗不过吴氏的。并不看好霍念这个世子。 只怕要成镜花水月。 犯不着为了一个小毛头去惹吴氏不痛快。 这要是让吴氏看到他们母子跟两个外来的交好,将来给他们穿小鞋,日子就难过了。 霍惜和霍念对别人的善意,也回以善意,谁来都欢迎,给一众姐弟兄弟都送了小礼物。而对别人表达的不喜,自然也同等待之。 人与人相处,自有缘法,强求不来。 但总的来说,姐弟二人在张府里,还算过得自在。 转眼,到了宴席这日。 一早,姐弟二人穿戴一身新,收拾打扮得贵气逼人。不落人下乘不说,哪怕在京城一众贵子贵女中,只怕也是凤毛麟角的人物。 张辅对姐弟二人的打扮很是满意。 “好,囡囡就跟着太夫人一起在内院迎接客人吧,念儿就跟为父一起到大门口迎接客人,到时为父给你介绍。” 霍惜朝念儿鼓励地笑笑,霍念便准备跟着张辅往大门口去。 正要挪步,张解跑了来:“父亲,我也跟你一起去迎接客人!” 张辅看了这个儿子一眼,有心想让他在院里候着就行,但又张不了口。 霍念看了他一眼,对张辅说道:“让三哥一起去吧,到时有些不认识的人也请三哥为我介绍一二。” 张辅很是欣慰,拍拍念儿的肩膀:“我儿懂事。” 哪个做父亲的,不想看儿女亲睦的? 张解不忿地瞪了霍念一眼,休想我给你介绍!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哼! 但父亲在身旁,也没表现出来,只催着:“父亲,走吧,客人要到了。”拉着张辅的手就往大门口走去。 霍念扭头看了姐姐一眼,见到姐姐朝他微笑,也朝姐姐笑了笑,追上父亲。 看着张解的背影,霍惜目光沉了沉。 眼神示意吉祥和初一,跟了上去。 吉祥在穆俨院里伺侯,人很是机灵。 这几天,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在府里到处窜,又舍得给别人塞好处,塞好吃的,带着初一有庆等人,很快与府里的一众下人打成一片,也得到了不少消息。 霍惜觉得这孩子机灵,跟在霍念身边,能随机应变,再加上暗处的人,也不用多操心弟弟。 今天这样的场合,是府里为霍惜姐弟二人办的,但张解和吴氏似乎不甘心,又跳了出来。 张解还跳到张辅身边,生怕霍念分了他的宠。 霍惜觉得吴氏这个人不能小觑,便提了心。 进了内院,果然就见撂挑子好几日的吴氏,坐在厅堂首座,与太夫人和两个妯娌言笑宴宴,聊得正亲热。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且容着 太夫人对霍惜这个孙女,观感复杂。 一看到她,就令她想到当年之事。 这些年她为了张王两家,算是殚精竭虑。本来以为日子好过了,舒心了,霍念姐弟的回归,又时刻提醒着她当年那桩子不光彩之事。 当年她并不想要李氏死的,直到吩咐喂了她毒药,她也没求饶。 最后,李氏死了。 这些年她觉得为了家族,她没做错。 但一看到那两个孩子,文弼还把李氏的儿子请封了世子,这就时刻在提醒她,当年那事她办错了。 太夫人心里复杂难辨,每每看到霍惜姐弟,心里就像堵了一块东西,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宁姐儿来了,快进来。我正与你母亲和两个婶娘吩咐事情呢。你也来听听。”太夫人招呼门口的霍惜。 霍惜抬眼看向太夫人。 她还记得太夫人当年吩咐人灌她母亲毒酒的样子。 这一生,她与太夫人都绝不能处得和寻常祖孙一样了。 两人心中都明白中间有一道天堑,横在二人之间。 碍于孝道,霍惜没法对她做什么。越是这样越觉得对不住地底下的母亲。 而吴氏,张辅对她心存不忍。虽远着她,但这还不够。 如今她还坐在堂上,还是国公夫人,堂而皇之扮着一府之主的样子,与众人谈笑,接待四方来客,行使她女主人的权利。 霍惜望向吴氏,吴氏嘴角挑了挑,也望向她。 目光里,挑衅意味很浓。 霍惜忽然就笑了。 吴氏,好样的。你这样很好。且由着你多活几日吧。 带着人转身就走了。 太夫人眉头皱了皱。侯氏目光闪了闪。 小吴氏则直接出声:“这回府都几天了,怎么还一点规矩不懂?这么多长辈坐在这里,不打一声招呼,转身就走?这是哪家的规矩?” 说完看向吴氏。 吴氏笑笑:“他们姐弟也不容易,在外头养了那么多年,哪里能跟我们府里的孩子一样?你也不要过于苛责她了。” 小吴氏哼了声:“规矩不懂,还把太夫人安排过去的教养嬷嬷退了回来,这半点不知事,到了外头,还不是丢我们国公府的脸?” “那能怎么办呢,国公爷都允了的。允她带了十来个外头的人进府,身契也不肯给太夫人,非要自己拿着。也不知都是什么人。这男的女的混做一堆,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侯氏听完看了吴氏一眼。 吴氏作势拍拍胸脯:“好在我就一个女儿,还嫁到太子府去了。只余一个解儿,我可算是轻松了,可没什么好愁的。” 这是说怕出了什么事影响到家中女孩儿的闺誉了。 小吴氏一听,也松了口气。 反正她也只生了一个儿子,也没什么愁的。三房也只一个女儿,还是前头那位生的,自有太夫人和三爷操心,轮不到她。影响不到她。 悄悄看了侯氏一眼,见她老神在在端坐,还挺佩服她的。 侯氏自己有两个亲生女儿不说还有一位庶女,二房三位女儿呢。 侯氏两个女儿,虽说只有十一二岁,但说早也不早了,皇室的女人都是十四五岁就进宫进府了,十一二岁说亲很是不早了。 但看侯氏看好像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小吴氏嘴角撇了撇。 吴氏带有深意的话,太夫人如何听不出来? 但霍惜姐弟带进来的人,有好些是黔国公府送的,她能指摘人家? 黔国公虽然比她大儿差了一阶,但他家是太祖的义子义孙,还有位姑奶奶是定国公府太夫人,而定国公府徐家是先皇后娘家,论起来比他们英国公府要贵重。 她可不能对霍惜姐弟两的下人说些什么。 且由着她去吧。 见太夫人没动静,吴氏后槽牙咬了咬,想着国公爷为这姐弟二人办的宴席,规模空前,听说花了无数银子,吴氏肉疼得紧。 公中的银子都是她儿张解的,多用一分就少一份。 又想到那两个小贱种,坑尽了她娘家的家财,更是恨意满胸。想着总得让他们吐出来。 钱能壮人胆,把他们的钱抠尽了,没了钱,看他们还如何指使人手。 这府里下人惯能捧高踩低,更不要说外头的。没了银子,还不是由着她和太夫人拿捏? 霍惜可没理会厅堂里几个女人的眉眼官司。 谁友善,她便待谁友善,谁无视他们姐弟,她眼里也不会有他们。 到了内院门口等着。 不一会,杨氏带着安安,舅娘带着小杨茵就到了。 “娘,舅娘!” “哎,惜儿!”“姐姐!” 亲人相见,格外高兴。杨氏和秦怀妤上下打量她,杨氏还悄悄抹起眼泪。 茵茵被香草接过去后,秦怀妤就拉着霍惜另一只手,问她:“你们好不好?我们在家里都担心你们。” 霍惜朝她点头,看向杨氏,“娘,我和弟弟好着呢。莫难过,等宴席过后,我把内务料理好了,就能时常去看你们了。” 杨氏在眼角按了按,“你们过得好就好。我和你爹……惦记你们。”总担心两个孩子被人欺负了。 “我们好着呢,爹娘莫要担心。女儿到哪都能过得好。我爹和舅舅呢?” “他们留在前院。” “好,那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院子。” “姐姐,你都没看安安!”安安仰头看姐姐,嘟着嘴不满。 霍惜便笑了,弯腰抱了抱他,“姐姐最喜欢我们安安了。” 哄了几句,安安立刻眉开眼笑,“那我先去看姐姐的院子,一会就去找哥哥!我是男子汉,不能在女人堆里。” 杨氏等人一听,便笑了起来。 香草等人又见到熟悉的人,很是高兴,领着他们就要往霍惜的院子走。 杨氏顿了顿:“念儿让人领我们到了这里,我们还没见过太夫人,要不要先去见见?” 没得让人说两个孩子的养母不识礼数。再影响到两个孩子就不好了。 “没事的娘,一会我再领你们去。今天来的人多,你们先到我院里坐。” 杨氏也知道今天京中的贵人会来很多,她与她们不熟,人家也不一定会搭理她,还是呆在惜儿的院子里好。 “这院子不错。”左看右看,满意地点头。 霍惜笑笑,“还算清静。”带着她们在院里参观了一会,便与她们坐在院里说话。 见安安坐不住,便让人领他外头玩,让张瑄领他玩去。 不一会,董初雪也到了霍惜的院子。 这些亲近的人,都算来的早的。几人在香兰院里开开心心地聊天。 陆陆续续的,客人便都上门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来客 今日的英国公府,披红挂彩,花团锦簇,极尽喜庆和热闹。 英国公带着两个儿子在门口迎客。 让来宾们,摸不着头脑。 这英国公的大儿子没了世子之位,还能笑容满面站在这里,和抢了他世子之位的弟弟一起迎接客人? 而这外头回来的小儿子得了世子之位,还能如此大肚地,容得长兄站在父亲一侧抢走他关注度? 兄弟俩感情这么好? 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站英国公身边?英国公玩得一手好平衡。 两个儿子竟没打起来。佩服。 “这位就是小世子啊?果然龙章凤姿,很有英国公的风范。” “这位是平阳侯和他家的世子。”张辅跟来人打完招呼,亲自向儿子介绍。 “见过平阳侯,见过世子哥哥。” 霍念被马嬷嬷和安嬷嬷教导了一通,礼数上没出半点差错。 想偷偷看笑话的人,都在暗中点头称许。果然金子埋在哪里都会发光。 张解不满来宾的注意力都被霍念分了去。只要来的人是他认识的,都不等下人唱名,率先过去打招呼,把别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平南伯!” “啊,小……”公爷。 平南伯叫小公爷习惯了,急忙改口,“三少爷,跟你父亲在这迎客呢?今天可真精神!这位,就是新回府的世子了?” “见过平南伯。” 霍念抱拳作掬。平南伯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张辅寒暄几句,带着世子进去了。 张解回回抢风头,如此几次,把张辅惹恼了,吩咐张谨把他带了进去。 气得他哇哇控诉了张辅数句。 张辅头疼地在额角按了按。望向念儿。见他神色澹然,没有被影响的样子,很是欣慰。 拍拍他的肩膀:“一会跟在父亲身边,父亲带你认识些人。” “是。” 裴润泽和裴佑璟父子带着霍忠,心情忐忑地来到国公府。远远就见一条路被堵了个严实,三人只好抱着礼物下了马车。 一边走还一边滴咕,也不知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国公府无缘无故请他们来吃席。 霍忠更是不明白,请家主和少爷便也罢了,怎么还请他了? 他是什么牌面的人物,也配国公府请他?一肚子疑惑。 裴家父子同样一肚子疑惑,带上精心挑选的礼物,父子二人起了个大早,但似乎这客人来的比他们还早。巷子里挤满了马车,动都不动。 这英国公府贺世子回归,搞这么大阵仗?抱怨两句,徒步走了过去。 等见到门口迎接宾客的霍念,傻眼了。 霍惜这个弟弟怎么和英国公站在一起? “裴伯伯,裴哥哥,忠伯伯。” 霍念跟他们见完礼,便跟张辅介绍:“这是姐姐的朋友。” 裴家父子灵台一机灵,天爷!英国公府那两个流落在外的可怜孩子,竟是霍惜姐弟? 刚才他们父子二人还说,这阵势是不是办得太大了? 一想到竟是霍惜霍念姐弟,想着霍惜那孩子年纪小小就操心一家子的生计,跟个大人似的跟他们谈生意,本来金尊玉贵的两个孩子,被人扔在外头十来年,这阵仗还大吗? 不,一点都不大。 父子二人还觉得这阵仗太小了。早知道,他们也掺和一把,把这阵势弄得再大些。 霍惜那孩子竟是国公爷的女儿?霍忠也被震得没回过神。 三人慌忙行礼:“见过英国公,见过世子。” “免礼,这些年多亏你们照顾我两个孩子,多谢了。” 张辅并不知这三个是什么人。 但听儿子说是姐姐的生意伙伴,囡囡又特特把人请来,必是这些年对他的囡囡有过照佛的,冲三人抱了抱拳。 裴润泽父子二人受宠若惊,忙回礼。霍忠还差点跪了。 他一个下人,英国公冲他抱拳,这是要折他的寿。 直到跨进了门槛,三人还觉得不真实,频频回头望向门口那个待客的小身影。 霍惜竟是国公爷的嫡长女,霍念竟是英国公刚请封的世子? 天爷!他家这是走大运了! 有这关系,还用得着年年找关系到处塞银子?以后捧着银子往国公府送就是了啊。 “小惜儿瞒我得紧啊。一会定要好好说她两句。” 裴润泽和霍忠也是连连感慨:“霍姑娘小时候,我就觉得她不凡,没想到这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果真与常人不一样。” 霍忠更是感慨,小时候那丫头扮男娃到码头寻活计,好在他心善拉拔了一把,难为她还记得这份情。 “老爷,这真是没想到啊。” “可不是。我们听了京城那么多真的假的消息,没想到竟是咱们认识的人!” 啧啧两声,“想到那孩子小时候的不易,我现在就觉得这英国公府太亏待两个孩子了!” 可气的是他方才还在说这阵仗办得太大了。 “杨福和沉千重今日必是来了的,走,咱们去寻寻他们。” 天爷,他们裴家找了一个大靠山! 父子俩走路都发起飘来。 不一会,同样一脸疑惑的贺丰和严遂也到了。 都是军中之人,张辅很快瞧出了他们的身份。他的囡囡还认识军中的人呢? 贺丰和严遂忙给英国公行礼,头都不敢抬。 对于姐姐请的客人,霍念是听姐姐说过他们的来历的,便给张辅介绍:“这些年多亏了贺百户和严千户,姐姐才能把生意做到卫所里面。” 张辅有些意外地看了儿子一眼,他女儿还跟卫所做起生意了? 而贺丰和严遂也被惊得不轻。原来他们收到国公府的请帖,是有霍惜这层关系呢?原来她竟是这样的身份! “多谢你们照拂小女。” 慌得二人直摆手:“不敢不敢。是贵府小姐看得起我们。” 二人连头都不敢抬。这是中军都督呢,是他们顶头上司的顶头的顶头顶头上司。 “府里请,务必吃好喝好。” “是是。”二人同样脚步发飘地走了进去。 久久没回神。 等回了卫所,就跟宁指挥使说这事,把卫所后面五年十年二十的军服军被生意都给广丰水。 也不是他们**,人家广丰水提供的货物质量最好,服务最忧,价格**。再说有这层关系,干嘛不给广丰水?有什么理由不给广丰水? 二人恨不得现在就回去跟宁指挥使打声招呼,跟广丰水早早签下合同。万一今日过后,广丰水生意做不过来,不带他们卫所玩了怎么办? 岂不是失了英国公这个大靠山? 顾昱和方崎上门就愉快多了。三个好朋友高高兴兴地抱在一起。 两人往府里探头探脑:“这就是你家啊,你家可真大!” 又悄悄耳语:“这就是你父亲啊?你父亲长得可真……威严!” 一旁的张辅嘴角愉悦地扬了扬。 “你们先进府里坐吧。我还要迎接客人,一会我再去找你们。” “我们都不认识人。”两人不敢往门槛里进,这会才觉得有些害怕。他们从没来过这么大户的人家。 正纠结,黔国公一家和定国公一家也到了。 穆俨扶着太夫人和程氏下了马车,又抱下穆玠。又等着定国公府太夫人一起。而穆玠一见到在门口的霍念三人,一熘烟就跑了过去。 小伙伴相见,分外高兴。 “害,那有什么好害怕的。” 拍着胸脯,“有我在呢。我领你们进去。念哥哥你先在这里迎接客人,一会再来寻我们!” 也不等他父亲和哥哥发话,好像进自家一样,一左一右牵着方崎和顾昱就进府去了。 “穆大哥。”霍念叫了他一声。 穆俨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介绍他的家人。 颜太夫人,定国公府穆太夫人,和程氏看着霍念,很是怜惜,拉着他说了好几句话,夸了又夸。 耿氏带着孙子穆望,也打量这个孩子。 只觉得这孩子命大,竟是活下来了。只如今回到这么大的府里,只怕还有不少艰难险阻等着他,到时没准还觉得在外头生活更幸福。 张辅见儿子与穆俨很是热络的样子,想起这家伙惦记他的女儿,对他很是不满。 往他胸口位置看了看。 穆俨还当着他的面,用手在胸口拍了拍。把张辅气得拿眼瞪他。 穆俨嘴角带笑,心情愉悦地进府了。 等人走后,张辅悄声问儿子,“你喜欢这个穆哥哥?你姐姐……” 霍念看他:“穆大哥人很好的。派人保护我们,还给我找兵法谋略的书,教我武功,还送我一匹马!” 谁还没有兵法谋略的书,谁还没钱买马似的! 张辅很是不满。就会拿这种小恩小惠俘获他孩子的心。 “你姐姐也喜欢他?” 霍念目光闪了闪,没回答,反而问他:“你不喜欢他吗?” 呃……也不是不喜欢。 往府门里望了望,人已走得影子都不见。思忖,这家伙是个人才品貌皆出众的,就是性子太冷了些。囡囡不知会不会觉得无聊? 而且他女儿还小着呢。哼。再考察考察。 随后,霍惜请的书院的院长,先生和秦昌之也到了。再然后外叔祖李石悟和李峪父子也到了。 张辅对他们深掬一礼,“多谢叔父这些年的照拂。” 李石悟怜惜地摸着霍念的脸蛋。 对张辅澹澹说道:“两个孩子吃了好些苦,只盼国公爷多怜惜些。不要以为我们李家在京城没人了,就肆意对待他们,我们李家可还没死绝呢。” “文弼不敢。两个孩子是我的亲骨肉。我自是会疼之惜之的。” “那便好。若有人对两个孩子不好,我李家必会打上门来!” “是,文弼记下了。” 客人很快来齐。又得知太子和太子妃的车驾马上要到了,太夫人又领着阖府人迎了出来。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殿下。” 英国公张辅原本就是太子想拉笼的对象,如今因为张碧瑶的缘故,更是亲近一层。 平时不敢与众臣结党,但今日这样的宴席,太子自然是要来贺上一贺的。 “这便是小世子了吧?”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出言相护 太子对霍念的印象很好,招了霍念在身边,一路问话,一路跟着进了府。 给了英国公府最大的脸面。 来宾们见英国公府世子得了太子的认可,皇太孙又一副把他当弟弟相护的样子,再观这小世子谦逊知礼,纷纷暗示跟来的儿子要跟霍念交好。 见霍念跟在皇太孙身边,一群小少爷都围了过来。 如此,有皇太孙和穆玠介绍,霍念很是认识了好些勋贵世家的世子,少爷们。 他虽长在外头,但自幼读书,功课又好,比高门大户的少爷们更是多一些肆意玩闹的童年,为人乐观豁达,还出过远门,经历比别的孩子丰富,与一众小世子小少爷们交谈,也没冷过场。 很快就融入了京城富贵少爷的圈子。 而且他写的游记很多人还看过,这会见到真人,立刻与他称兄道弟了起来。 霍惜得知消息,笑了笑,“娘你看,念儿适应得很好。” 杨氏欣慰地直点头:“好好,这便好。我和你爹就怕他怕人孤立。” 夫妻俩担心孩子融不入京城的富贵圈子,被人排斥,好几天了做事总出神。 京城不少夫人太太都是心善的,得知杨氏就是国公府流落在外的两个孩子的养母,也纷纷来找她说话。 再一想若自己遇到这样的事,自家的孩子若也能遇上这样的好心人,该是多庆幸的一件事。 故对杨氏都报以最大的善意,并不嫌弃她庶人的身份。 杨氏也是个健谈的,很不怎么怯场,又有秦怀妤和董初雪在旁,很快便与一众夫人太太聊得热络。 霍惜这时也被人传话,说太子妃要见她。 英国公府的正厅里,来的皇族勋贵并不少。还有一些公侯伯府的太夫人夫人们,坐了个满满当当。 “臣女毓宁见过福清长公主,见过太子妃……” “快快免礼,上前来让我们看看。” “哎幼,这孩子倒是比她弟弟长得更像英国公。”福清长公主拉着她的手打量。 “你弟弟长得更像你母亲些。” 福清公主扭头对太子妃说道,“她母亲你可能没见过,你们那会还在北边,她母亲我还记得,小世子长得就有几分像他们母亲,给人很是温暖的感觉。” 一侧的吴氏牙齿咬了咬。 这福清公主原本与她交好,如今却拉着那小贱种,怀念起她的母亲来。 莫不是看小贱种得封世子,便觉得她这国公夫人没有利用价值了?心中暗恨。 福清公主一边与霍惜说话,眼角余光朝吴氏撇去一眼。 心中不屑。 吴氏在她的府里设计了那一场变故,害京中贵妇们以为是她和吴氏合谋,想攀上太子府的。 害她百口莫辩。 她原本见有些夫人们排斥吴氏,还替她做脸,处处提携。 如今看来,这吴氏竟是只白眼狠,竟是利用了她。 福清公主从手上褪下一只紫镯子套到霍惜手上,“莫要推辞,我见你可心,赏你的。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带着个幼弟,怕是连睡觉都不安稳吧。” 为何连睡觉都不安稳,还不是怕被人害了。 厅中一众贵妇可都听出其中的意思来了。一些人还暗中把目光投向吴氏。 吴氏暗自咬牙,但面上却带笑,“可不是,我听说后,还哭了一场,两个孩子真是可怜,怎么会被下人哄骗了呢。如今回到府里,我和她父亲总算是安心了。” 一众贵妇目光闪了闪。 太子妃听了往吴氏那边看了一眼。 这吴氏设计把她女儿送入东宫,整个东宫的女人都没有她女儿身份贵重。虽说她已生了三个儿子,但张碧瑶入府,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威胁。 这新回府的姐弟明显与吴氏不和,若传闻是真的,吴氏真的暗害了这两姐弟的母亲,那这两方只怕是水火不容的。 太子妃笑了笑。 往头上一摸,拔下一根镶珠嵌宝凤头衔珠玉步摇,递给霍惜 “好孩子,这些年你们可受苦了。如今终于回府了,你母亲在地底下也能放心投胎了。以后若有何困难,就上太子府来找我。” 福清公主也跟着说道:“太子妃说得对,以后就否极泰来了,有难事也尽管上公主府来寻我,莫怕,本宫护着你们。” 霍惜深掬一礼,“多谢长公主,多谢太子妃。臣女铭感五内。” “瞧瞧,这孩子就是多礼。这虽没养在咱们这样的大宅里,但是瞧着规矩一点都不差。” 一些公侯伯家的夫人纷纷附和:“岂止不差,瞧着比我家那泼猴规矩学得好。” “比我家那几个走路带风的孙女也好得多了。” 众人一顿贬一顿夸的,厅中一阵言笑晏晏。 吴氏气得不轻。 张碧瑶坐在一侧,看了母亲一眼,再拿眼细细打量这个长姐。 原来她们不是头一次相见呢。 以前她们早就见过了,还不止一次呢。但那时她不知道她,但她是知道自己的。现在想起她那时看自己的眼神,张碧瑶此时才明白。 她为什么那样看自己。 她对这个长姐是有印象的。毕竟她离府时,自己也五岁了。 小时候她一人得了父亲的宠爱,只要有她在,父亲就看不见自己,听说她死了,自己还松了口气。 没想到她又活过来了。 因为这两姐弟,自己被母亲送进了东宫,断送了一生,而弟弟的世子之位也没了。 都是因为这两姐弟。 张碧瑶看着霍惜,只觉得眼前这个长姐,心思深沉。以前见到他们,明明认识,却装着不认识的样子,而且在外蛰伏了十年,才回府。 也不知她会如何对付母亲和弟弟。张碧瑶拳头紧了紧。 福清公主和太子妃拉着霍惜一顿夸,太夫人王氏在一旁听得心里不自在,但也只能点头附和。 “你和你弟弟养得这么好,可见你养父母是个好的,照顾你们尽心。本宫都好奇了。” 太子妃也附和:“不止姑母好奇,我也好奇得很。听说这夫妻俩只是秦淮河上打渔的人家,饭都吃不上,还收养了两个孩子,可真真是个心善的。快快把人叫来给我们瞧瞧。” 在坐的贵妇们也好奇得很,于是杨氏很快被叫了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你要如何 杨氏能在外面庭院与一众夫人小姐们侃侃而谈,但到了国公府的正厅,看到这么多皇族勋贵,腿还是打了哆嗦。 “民妇见过长公主,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诸位太夫人夫人。” 头都不敢抬。 “快快免礼,赐坐。” 等坐下,杨氏才好了些。 偷偷拿眼去看女儿。霍惜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杨氏一颗心才没那么慌了。 半边屁股坐着,身子坐得板正,紧张地吞着口水。 太子妃和福清公主等人见状,不由都笑了。 “莫怕,咱们也不吃人。” 一众贵妇忙拿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 杨氏尴尬笑笑:“民妇从没见过这么多贵人,偶尔见过一两个,也没像今天这么多的。拿眼往这边瞧,全是贵人,拿眼往另一边瞧,又都是贵人,民妇连头都不敢抬。” 大家又笑。 福清公主和太子妃等人见她说话风趣,很是喜欢,都赏了她东西。 与她说话,询问家里情况。 杨氏渐渐也就放得开了,与众人说着当年捡到姐弟俩,带着两姐弟在船上生活的趣事。 一众关在四方井里的妇人,哪里体会过那种全家住一条小船上,在水里捞着什么吃什么,吃不完晒成鱼干吃,堆得满船都是渔干的经历。 听得津津有味。 “……惜儿懂事,那会家里穷,没吃的,顿顿给她吃鱼干,她也没嫌弃过。等念儿长大时,家里日子已渐渐好了,他能吃饭时,闻到鱼的味道,头就往一边撇……” 众人听了又是笑又是心酸。 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家中的子女们哪里过过那样的日子。 真真是苦了两个孩子,做孽哦。 再撇向吴氏和太夫人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层意味。 “宁姐姐,我是平阳侯家大房的关淑月……” “我叫郑婉,是镇南侯家的……” 宴席开始后,正厅里众人都往外走,一众小姐们走到霍惜身边,与她攀谈。很快,霍惜也认识了好些人。 “毓宁,等下次我家办宴席,你一定要来哦。”都邀请霍惜到家里做客。 “我家办花宴,你也一定要来!” 霍惜笑着点头应了。 “大小姐,我家娘娘想跟你说几句话。”一个小丫头走到霍惜身边。 霍惜一听,以为是太子妃想找她,点头跟着她往一边的小院走。 到了才发现是张碧瑶找她。 “见过张嫔娘娘。” 张碧瑶默了默,看向她:“我该叫你声长姐的。” “不敢。娘娘如今已经是贵人。” 贵人?张碧瑶苦笑。 若是可能,她不想做这样的贵人。早知今日,就该早早定了亲,哪怕聘与寒门学子,也强于如今。 短短不到一月,已磨平了张碧瑶的锐角,让她接受了不得自由这个事实。 “我该向你道一声贺的,你和毓忠能重归家门。如今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更该和睦相处。我知你对我母亲有些误会……” “不是误会。”霍惜看她。 “只怕你母亲并未告知你内情。你以为这是误会,其实不然。”笑笑,“我与你母亲可是有杀母之仇。” “什么?”张碧瑶一惊。 “正如你所听到的。所以我和你母亲是断不能和平共处的。” 张碧瑶稳了稳心神,“那你要如何?” “你觉得若是你,你会如何?”霍惜反问她。 我会如何?张碧瑶愣了愣。 若是真的,杀母之仇,她能眼睁睁看着,不报吗? 望向霍惜,一时忘了出声。 “世人惯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要求别人,但轮到她自己,就又是另一个模样。”霍惜说完,定定地看她。 如今再见张碧瑶,与之前看到的小丫头相比,如今的她,已尽显富贵,一副皇族贵妇的荣贵模样。 “你母亲踩着我母亲,享了这十多年的富贵,够了。” “你说什么?你想对我母亲做什么!” “你何不问问你母亲,对我姐弟二人做了什么呢?我不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霍惜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张碧瑶心惊肉跳,回身想去寻母亲,可吴氏却被太夫人拉着一起招待客人,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吴氏方才在正厅里,被福清公主和太子妃一阵连敲带打,气得胃抽筋,本想甩袖离去。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场合,又不想便宜了那两个小贱种。 她才是国公夫人。 有她在,她儿子张解才有底气,才不是没娘的孩子。 她在京城经营多少年,两个小贱种才回府,想斗过她,也不惦量惦量。 吴氏在一众贵妇中穿梭往来,游刃有余。不明真相的,直夸她大度,直称许,这才是国公夫人风范。 儿子的世子之位被夺了,连抱怨一声都没有,还满脸堆笑,帮着前头生的新回府的两个孩子招待客人。 不少人拉着吴氏巴结,不住嘴地夸她。 “你也是大度,要我早甩手不干了。” “嗐,两个孩子长在外头,规矩礼数一概不知,我不帮忙看着点,谁还能帮他们。难道让国公爷两个妾室出来待客吗。咱们才是正室夫人。” “可不是。哪能让那些小妖精踩到咱们头上。” “英国公也不知怎么想的,你儿子张解才是嫡长子,怎么给小的请封世子了呢。” “我家国公爷也是没办法,一想到两个孩子吃尽了苦头,就心疼得直抽抽。恨不得拿整个府的金银来补偿他们。” “拿整座府的金银补偿?其他人不吃不喝啦!要补偿也不是这个办法。” “没事。我家解儿有本事,将来会自己去挣,总会有一份吃喝。可这两个孩子,养在外头庶民家里,国公爷怕他们养活不了自己,只恨不得全部贴补了他们去。” “那也不能太过了。你这也太大度了……” 秦怀妤和董初雪正和几个妇人聊天,正巧听到吴氏在人堆里,说这些标榜自己如何大度的话,气得不轻。 “这吴氏派了好几波人暗害我那两个可怜的外甥,我和他们舅舅好一段时间,夜里都不敢睡觉,她还好意思说她大度!” 秦怀妤很是生气。 “她怕不是想惜儿和念儿立时就死去,才觉得痛快呢!”说完拉着董初雪就要上前分辩。 有看世界杯的朋友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冲突 眼看着秦怀妤就要上前与吴氏分辩,董初雪想拉住她的,但她听了也是气愤,便打算二人一同过去与吴氏分说一二。 正要挪步…… “杨夫人,管夫人,我家小姐叫我来喊你们过去。”琥珀适时出现。 二人停步:“惜儿叫我们?” “是。小姐让我叫你们与杨夫人一同入席。” “好好,我们这就与你同去。” 三人一同往另一边走,琥珀听见她们滴咕,笑道:“这是国公府,她是国公夫人,何苦以卵击石?与她置气犯不着,小姐自会对付她的。” 二人叹气,“这吴氏委实不好对付。惜儿刚进府,怕是斗不过她。” “放心吧,小姐心里有数。” 霍惜与张碧瑶说完话,打发了人去寻娘和舅娘等人,准备与她们一处。 今天来的人都是达官贵人,怕她们被人孤立,准备去寻她们。 正要往女卷设席那边的院子走,吉祥跑来找她,说少爷那边出事了。 霍惜一听,忙往花园那边走去。 一边走,一边听吉祥说着因由。 却原来是霍念带着安安,穆玠与方琦等人,与一众新结交的朋友在园子那边比赛投壶。 霍念学了箭术,准头很好,引得一众朋友纷纷喝彩。 张解也带着他的几个朋友围了过来,不甘众人的目光被霍念吸引过去,与之比试。 几场过后,一一落败。 张解气死败坏,言语相激,说霍念是渔家收养的,水上功夫定是不错,何不表演一番泅水给大家看。 要往常,霍念表演也就表演了,但今天是什么场合? 他岂能不知,就没搭理张解。 张解就起哄说他是胆小鬼。 一旁的安安气不过。他跟数年前的霍念一样,没有身份尊卑的观念,一听对方说他哥哥,立刻发了小脾气。 “我哥哥才不是胆小鬼!我哥哥泅水可好了!我的泅水还是我哥哥教的!” 趁人不注意,脱下衣裳就往湖里跳,要证明给张解他们看。 英国公府这个湖不大,也不怎么深,但在造园子的时候,又是假山又是巨石的,湖里扔了不少石头。 安安还以为跟河里一样呢,这一跳进去,头砸在石头上,晕乎乎地,半天没冒泡。 把霍念急了,也要往下跳。 这一来,把一众少爷们都看傻了。 跟着张解起哄的人,就是耍耍嘴上功夫,没想到世子这养弟还真的往湖里跳啊。 而且安安被捞上来时,湖了一脸血。 吓得一众少爷面无人色。 “安安死了,安安死了!”穆玠哇得就吓哭了,“你们赔!你们赔!哇,安安!” 那血还汩汩往外流,一众少爷手足无措。 好在霍念身边都跟着人,立刻叫大夫的叫大夫,找人的找人。 等霍惜到的时候,安安已被挪至园子的一间屋里。 屋里一圈人,安安也已被大夫给上了药,额头绑了一层白布。正被穆俨抱在怀里,圈着穆俨的脖子直呼疼。 这府里他也没认识几个人,见到穆大哥就跟见到亲爹一样,要抱。上好药,被穆俨抱在怀里,哄了半天。 见霍惜到了,又朝霍惜伸手,瘪着嘴要哭:“姐姐……” 霍惜把他抱到怀里,他立刻就哭了,“姐姐,安安疼。” “姐姐,是我没看好弟弟。”霍念看着安安胸前的衣裳都染了血,心疼内疚得不行。 霍惜看了他一眼,又去看穆俨。 “破了皮,止了血,大夫查过,没什么大事。” 霍惜朝他点了点头,抱着安安坐下,看他额上的伤口,这虽止了血,但也不知撞得厉不厉害,不知有没有脑振荡,有没有积血。 便问他:“晕不晕,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有点晕,不想吐。”蔫哒哒的倚在霍惜怀里。 “晚上请个大夫在家,要是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医治。”穆俨见她担心,说了句。 霍惜点头,正想再问他情况,张辅和霍二淮杨氏等人也赶到了。 安安又投入杨氏怀里,杨氏查看他的伤口,一边心疼,一边拍他屁股,斥他太调皮。 安安不想娘没安慰自己还打自己,自己又没错,他是想帮哥哥,哇得就大声哭了起来。 张辅已问明原因,很是同疚:“都是我教子不严,我替小儿给你们赔个不是。” 霍二淮连忙摆手:“国公爷折煞我了,都是小儿顽皮,孩子们之间玩闹而已,国公爷不必放在心上。” 而与张解一起起哄的几个少爷的家人,也纷纷向霍二淮赔礼,霍二淮也只说是小孩间玩闹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都是贵人,也不想与贵人们有什么冲突。 见霍二淮不自在,霍惜出声道:“念儿,你领爹和舅舅去吃席吧,在外头好生招待客人,姐姐先带安安和娘回我院子。” 霍念点头应了,他也想跟着去的。 张辅扫了一圈,见张解不在屋里,这会不知跑哪里去了,气得不行。当着一众客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和霍念一起,领了客人回席上饮宴。 今日英国公府热闹的很,不仅宴席办得丰盛,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考虑到今天来的小孩多,还请了杂耍。 安安被抱回霍惜的院子,还心心念念着外头的杂耍,又被杨氏训斥了一顿。 “娘为什么骂安安!是他们坏,哥哥都说了今天不方便演示,他们还起哄!是他们坏。我是在帮哥哥,娘还骂我!” 委屈得不行。娘是不是不知好赖啊。 不要娘了,又趴回霍惜的怀里。 霍惜简直哭笑不得。 “是,我们安安今天做得最棒了。那些人坏,咱们不跟他们玩。” “嗯,不跟他们玩!可是,姐姐,安安想看杂耍。” “一会姐姐让人把酒菜端进来,安安和娘和舅娘茵茵在姐姐院里吃,吃完姐姐再让杂耍来院子里耍给安安看,好不好?” “好!”立刻开心了。 “小姐,我在院里陪着太太她们吧,你还是到外头与宾客们一起。莫让吴氏抢了风头。”马嬷嬷建议道。 “是是,惜儿你还是到外头去吧,娘和你舅娘陪着安安在这里就行。” 霍惜点头回到席上。 远远见吴氏正和几个贵妇说着话,本不想搭理,却有些话隐约传入她的耳朵。 抬腿朝吴氏走了过去。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对照组 跟张解交好的几家少爷,因为起哄,让霍安受了伤,家长们纷纷带自家孩子来向霍二淮和杨氏赔不是。 碍于英国公的面子,赔礼便赔礼了。 但给一个庶民渔家赔不是,贵胃们脸上属实有些挂不住。 这不,吴氏一挑事,几家妇人便凑到吴氏身边抱怨起来。 “你也是大度,儿子的世子之位都被抢了,还笑眯眯地跟没事人一样,帮着操办。” “可不是,这宴席办得比你家国公爷受封时阵仗还大。” “庶民就是庶民,非要挤在富贵堆里,这不,听不懂人话,闹笑话了吧。” “你家迎回府的那两个,被这样的人家教导着,估计也是四六不懂的,只怕你还要操不少心呢。” 吴氏听了心情舒畅。 “也没你们说的那么糟,他们姐弟虽然在庶民家长大,礼数上略有不足,但我想着请几个教养嬷嬷好生教着便是了。” 一妇人便说道:“但我听说,他们从外头带进来十几个下人,没要你们安排的丫头婆子,这怕是在防着你呢。亏你还这么大度,为他们着想。” 吴氏叹气:“谁让我是大房主母呢。我担心他们不懂规矩出了差错,让人小看了我们国公府,吃睡不好。没想到,今天果然就出事了。” “你啊,就是太大度了,他们一出错,别人还不是指摘你不会教养?” “难为你了,这前头的孩子,你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管得好了,没人说是你的功劳,不管嘛,出了事,人人都说你恶毒。” “我也是心疼他们。他们母亲没了,外祖家也阖家流放了,我不管还有谁管他们……” 吴氏正扮着贤妻良母的角色,与几个妇人说着她的不容易。 “我倒想问问,你一个在主母怀孕期间,爬上主子床的妾室,要如何管教元妻嫡子女?” 霍惜微笑着走近。 没给吴氏开口的机会:“你一个拎着两身旧衣裳就上门投奔的远房亲戚,不知恩不念情,这些年踩着我母亲上位,是不是时间久了,以为别人都不记得你的过往了?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的正室夫人了?” “两个孩子都是当妾室时所出,还真的想翻身当主子,跃居高位了?” 围着吴氏的几个贵妇错愕不已,纷纷望向她。 这个新回府的嫡女,不简单啊。 霍惜出现得让人猝不及防,又语速快,没有停歇,吴氏一时倒是插不上嘴,只恨不得生撕了她。 霍惜含笑地看她变脸,也不得不赞一声吴氏心理素质不错,这会还没跳起来。 还试图辩解:“你姐弟二人对我有误会……” “误会?是不是误会,你心里会不知?这些年你高床软枕使奴唤婢,可怜我母亲连个给她添土的人都没有,你倒睡得安稳,也不怕我母亲夜里来找你。” 嘴上含笑:“我养父母是庶民是渔民不错,但不偷不抢,自己舍不得吃都替国公府养大了我们,你家呢,靠女儿爬床,在京城吃香喝辣,你是忘了你弟弟吴有才因为何事被流放北边了吧?” 几个贵妇头低了下去,周边路过的,纷纷竖起耳朵。 吴氏恨不得生吞了霍惜,眼神里满是弑杀的凶狠。 “夫人,张嫔娘娘喊你过去呢。”一个仆妇适时出现。 吴氏恨恨地瞪了霍惜一眼,跟着仆妇走了。 几个贵妇脚底抹油,也飞快跑了。 霍惜看着吴氏渐渐走远的背影,吩咐身边的琥珀:“让人去把吴氏的爹娘叫过来,带上他们的孙子女,就说太子妃和福清公主见他们可怜,要赏他们。” “是。”琥珀神情愉悦地去了。 吴氏想说他们姐弟在庶民家里长大,礼数规矩不懂,那她便让世人看看她娘家都是些什么货色。 吴有才流放了,他妻子扔下家里十几个孩子,拿了体书改嫁了。 吴父吴母天天带着十来个孙子女来国公府打秋风,吴氏想遮着掩着,霍惜可不惯着他们。 果然吴父吴母早早带着十几个孙子女来国公府吃现成的,但吴氏把他们拘在院里,攀附不到贵人,早就不耐了。 这一听太子妃和福清公主要赏他们,要请他们一处吃席,那叫一个激动,把所有的孙子女都领过去了。 这一个孩子赏一点,十几个孩子,都赏一遍,又够他家吃好久了。 兴冲冲去了。 有个在太子府的外孙女就是顶用。 吴母带着十来个孩子到了太子妃和福清公主面前,又是哭又是卖惨的,把太子妃和福清公主吓得不轻。 这人家伸手要赏,众目睽睽下,太子妃和福清公主只得忍下恶心,赏了些银子才把人打发了。 心里恶心得不行,要不是太夫人王氏把人强行带了下去,她们怕是要甩袖而去了。 太子妃和福清公主没甩袖而去,太子却是带着皇太孙提前离席了,饭都没吃两口。 吴父叫着孙女婿,要太子爷给他儿子做主。太子爷能安心在那里吃席? 拂袖而去。 张辅这个恼啊,谁把吴父放出来的? 被吴父抱着大腿叫好女婿,不能当了国公爷就不认亲戚了啊,家里穷得快吃不上饭了,可怜可怜吧。 张辅把他拔拉开,追上太子又是作掬又是赔礼的,吓出一脑门汗。才把太子哄好了,送了太子出府。 要不是想着儿子还等着他带着引见,张辅怕是都不会回到宴席上。 穆俨看了个全程,心情那叫一个好啊。 听说女卷那边吴氏的母亲也带着她一众侄儿侄女去讨赏了,更是扒多了一碗饭。 这么损的招,亏小骗子想得出。 现在还有谁敢置疑小世子长在庶民家里,四六不懂的?要把他和张解比较? 张解身上流着这样的血,又是庶子变嫡,还能有元妻嫡子更尊贵了? 嗯,今天的菜就是香。 扭头看他堂弟穆玠快子也使得飞快,那必定是饭菜香了。 不然这孩子挑剔的很,怕是都不会多夹两快子。 穆俨也夹了一快子送进嘴里,再扭头就见他堂弟已熘下桌了,“哥哥,我去惜姐姐院里看杂耍了!” 一熘烟跑了。 而吴氏也早早收到下人报信,知她父母给她丢了极大脸面,气得直咬牙,羞得也没敢出去拉人。 张碧瑶听说她外祖还叫太子爷孙女婿,差点昏过去。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流言 英国公府这场宴席规模之大,大半个京城的勋贵都来了。 府里闹出的动静自然也是传得几尽人知。 要不说龙生龙凤生凤呢,嫡枝就是嫡枝,哪怕被庶民养了那么多年,也没堕了身份。落落大方的姐弟俩,但凡来参宴的人,无不交口称赞。 再没人为张解抱屈了。 至于两个孩子为何流落在外多年,英国公府对外没说什么,府里只传出是下人作祟。但高门内院那点子事,谁还不知是怎的。 对霍惜霍念姐弟抱以极大同情。 不只霍念收获了很多善意和朋友,很快融入了京城富贵圈,就是霍惜也认识了好些贵女,纷纷要给她下帖子邀请她上家里玩。 一场热闹的宴席过后,姐弟俩正式回归家族。 但英国公府内的热闹还没散。 宴席次日,张辅就禁了吴氏和张解的足。 张解再是抗议也没用。若不是他,霍安也不会伤到头,听说半夜还做了恶梦,吐了好几回,好在请了大夫在家里,才没继续发热。 霍家是张家的大恩人,替张辅养大了他的两个孩子,恩人家的孩子在自家伤到了头,张辅能不生气? 能不有点表示? 次日一早上朝前就吩咐禁了张解的足,吴氏也没落下。 下朝后,又亲去霍家看望。 对霍二淮和杨氏说道:“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拿了我的名帖找太医院太医诊治。若有需要,尽管派人来寻我,府里寻不到,就上衙门寻去。” 霍二淮扭头看了安静坐在一旁的安安一眼,“国公爷客气了,都是这个孩子调皮,倒累得大家为他操心。他哥姐一大清早还特特派人来看望。” “应该的。惜儿念儿都疼这个弟弟。” “我也疼哥哥姐姐!就是看他们欺负哥哥,我才帮哥哥的,我才不是调皮!” 都强调好几遍了,爹娘还是说他调皮。还是哥哥姐姐好,让他看了杂耍不说,还送了他好多礼物。 “伯伯,我以后能经常去看哥哥姐姐吗?” 安安很是失落,哥哥姐姐住到别人家了,不和他们住到一起了。一想起来就难过得想哭。 “能啊,怎么不能。安安要是想你哥哥姐姐了,就尽管去看他们。” “太好了,谢谢伯伯!” “好什么好,你姐姐说,等这两天看好书院,就让你去书院念书了。就想着玩。”霍二淮斥他。 “安安要念书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张辅看了安安一眼,想着内城哪家书院可以推荐的。 霍二淮急忙摆手:“不敢劳烦国公爷,惜儿说今天会派人去比较一下各家书院。他也只是开蒙,只寻先生和气,不迂腐的就极好了,不敢要求别的。” 他们这样的身份,去一些勋贵少爷们念书的书院,没得还让人看不起。 张辅点头,勉励了安安两句。 “这两天我也正要带你哥哥去国子监办理入学,等安安也上学堂了,就和哥哥比试比试看谁念书好,等休沐了就一起玩。” “好吧。” 抗议了半天,爹娘就是要送他上学,哥哥姐姐也说要送他上学,安安不想上学,安安想去找哥哥姐姐玩。 很快,霍念便在国子监入了学。 国子监的一切都跟博雅书院不一样,对霍念来说,很是陌生。 但因为他的身份,先生们还是很关照他的。 大多数学子也对他抱以善意,再加上有皇上的外孙穆玠跟着他一起,形影不离的,也没人说他小话。 霍念这才慢慢适应了下来。 而吴氏听到霍念去了国子监,还是国公爷亲自送去的,觉得她儿子的地位越发不保。 想起那天碧瑶跟她说的话…… 宴席那天,霍安出了事,是穆俨守在旁边的。张碧瑶想起那个风光霁月的男子,心里有丝许的遗憾。 提醒吴氏,霍家是不是跟黔国公府很熟,莫要大意。而且看得出霍惜和穆俨极为熟稔的样子。 于是,吴氏在禁足两天之后,京中关于霍惜的消息又传得到处都是。 什么私相授受,夜会情郎之类的。 传着传着,竟然又传出,霍惜之前竟然要许身商家,跟对方也是眉来眼去,那人都住到她家里去了,岳父岳母都叫了。 说得有鼻有眼。京城听到消息的人都惊呆了。 国公府的贵女要委身商家吗? 而且更神奇的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情,还被商家拒绝了。 人家没看上她。 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很多贵女本来设了宴席,想给霍惜发请帖的,听到这样的消息,又把请帖收了回去。 “就说这没养在家族里,规矩礼仪到底是差了的。” “这是自甘堕落了,自己还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一个贵女要委身商家?这是给家族抹黑呢。” “我就说这都养在外头十来年了,还接回来干嘛。就算是亲骨肉,补偿些金银,替她选一户好人家嫁出去,便也罢了。” “对啊,你看现在的国公府,因为这对姐弟,怕是家宅不宁了。你们都不知道那天她跟国公夫人都说了什么,啧啧,只怕国公府以后没有宁日了。” “她和国公夫人说了什么?”八卦之心立刻窜起。 那天听到霍惜对吴氏说那一番话的人,立刻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啧啧,这真是,要我是吴氏,就不会让他们进门。你看这接回府,儿子的世子之位没了不说,这以后家里的女儿还嫁得出去吗?” “吴氏的女儿都送进太子府了,还在乎那些。” “不过,吴氏真的是拎着两件旧衣裳就进的张家?还是在李氏怀孕期间爬上了国公爷的床?” …… 外头议论纷纷,太夫人气得不轻。 把下衙回府的张辅叫过来训斥了一顿。 “我就说让你谨慎谨慎,咱家有如今这样的日子不容易,你偏不听!接他们回府不说,还给他请封世子。你看吧,咱家都要成京城的笑话了。” “母亲,京城哪天不传点有的没的。咱们立身正就行,管别人说什么,能管得过来吗!” “你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说咱家的女儿与外男私相授受,以后咱家的女儿还嫁得出去?” “母亲,外头捕风捉影,没根据的话,咱们不用放在心上。会影响府中女儿们的婚事,更是无稽之谈!” 他的囡囡,他相信不是那种没有分寸之人。 “你可快闭嘴吧!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外头说的有板有眼,还说那家人打发仆妇都上门来了,直接拒绝了婚事。好些人都知道这事。” “母亲,即便是有这样的事,那也是咱家亏待了两个孩子。他们没回家之前,就是普通人家,要与商户联姻也正常不过。” “闭嘴吧你!她蛰伏了十年,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看就是跟外头人说的一样,自甘堕落!” 想起大房如今没人料理庶务。 又道:“你快些把吴氏放出来吧,她是国公府的主母,你如今禁她的足,你可知外头都说什么?说你无情无义,她给你生儿育女,打理府坻,如今你立了前头的儿子为世子,打了她的脸不说,还禁她的足,都为她抱不平呢!” “抱什么不平?”霍惜从外头走入。 张辅和太夫人同时望向她。 “你还有脸出来?”太夫人看她不经传唤就进来,眉头皱了皱。 “我为何没有脸出来?”霍惜望向她,“我母亲是如何死的,太夫人莫不是忘了?” “你……” “太夫人忘了,我可没忘。”霍惜走近。 “当年吴氏不过一个妾室,就敢弑杀主母,以下犯上,罪该当斩。如今不过是禁足。禁足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此,而是她的娘家人犯到了太子和皇太孙的头上。也不知太子爷气顺了没,就要放吴氏出来。” 太夫人这才想起这一茬事来。暗恨吴氏娘家人不争气。 霍惜望了她一眼,嘴角讥讽,又望向张辅,“你原配妻子被一个妾室毒杀了,你就打算当做不知情,轻轻放过了吗?” “囡囡……” 霍惜打断:“你不忍。你念着与她十来年同床共枕的情谊,只当此事没发生过。” 张辅嘴巴张了张,急于解释:“父亲没有当未发生过。” “可你做了什么呢?你念着吴氏的情,可有想过我母亲?”冷冷地看着他。 “吴氏使奴唤婢,享受着我母亲的一切,我母亲却还在冰冷的地底下,墓碑上连个孝子孝女的名字都不曾刻上,孤伶伶地躺在地底下,你又于心何忍!” “如今她使人在外头散布我的消息,你又做了什么?你也不想我姐弟二人回府的吧?” “没有!父亲没有这么想!”见霍惜眼里满满的失望,张辅心如刀割。 “父亲会还你们公道的,念儿的位置谁也抢不走!”张辅急于表态。 霍惜却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又看向太夫人。 “当年,你吩咐人喂我母亲毒酒,我就在那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数年来,每每想起,都不能安枕。我姐弟二人流落渔家,栖身的房子都没有,能攀上商家,还是我们高攀了。你如今觉得,我令你张家女儿们嫁不出去了?” 太夫人愣在那里。 霍惜说完,再不看他们,转身离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迎宾楼雅间。 穆俨静静地望着她。见她眉头紧锁,知她忧,知她愁,更知她难过。 想上前抚去她眉间轻愁,拥她入怀。但拳头张张合合,终是没有动作。 “莫要忧心,念儿如今的位置坐得再稳当不过,只要他好好的,张解就抢不去他的地位。皇上对嫡庶看得很重,底下的臣子不敢违背。” 汉王赵王再得皇上的心,皇上也没想过要废了太子。 “吴氏那边,你莫要动手。” 霍惜看他。 “莫要亲自动手。”穆俨又说了一句。 解释道:“别脏了你的手。如今坐不住的不是你,是吴氏。静待她动作,再迎以痛击。” “可我一看到她就不能冷静。会想到我可怜的母亲。” 穆俨点头:“我知。” “如今证人都在英国公手里,他要是护着,你一旦出手,反而落了下乘,有理反而成了没理。她弑主是她的错,且她是听令行事,罪不至死。但你要弑母,就不容于世人,罪无可赦。” 庶母也是母。 再说,君要臣死,不敢不死。父要子亡,不敢不亡。若不亡,即不忠不孝。三纲五常约束着世人。 太夫人对李氏下手,她有过却无罪。可霍惜要对吴氏下手,即成大逆不道之人。 “再者,现在锦衣卫无处不在,当年太祖派人监视蓝玉时,连他夜里与家人说的话,甚至说的梦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万事皆有迹可循,你莫要慌了手脚。” 她出事势必会影响到念儿的地位。 霍惜想到此,痛苦地闭了闭眼,趴在桌上。 穆俨望着她一头乌黑的缎发,朝前伸了伸手,想抚慰她,手伸在半空,又缩了回来。 “市井流言莫要放在心上。立身得正,即不惧人言。传得越凶,大家越发对你姐弟二人抱以同情。我姑母,定国公府太夫人,过几天设宴,说要给你下帖子。我婶娘……也很喜欢你,说要请你去家里玩。” 霍惜抬头看他,他眼神里满是关切,让她感到温暖。 穆俨嘴角扬起一丝狐度。 定定与她对视:“要不,我让我婶娘去跟英国公提亲如何?” “不要。”霍惜拒绝。 “为何?”穆俨一脸冰冷。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他脸色不虞,忙解释。 “那是何意?”莫不是还念着姓宫那个?穆俨心中不满,板起脸。 “我担心念儿。若留他一个人在府里,他怎么办?我不放心。” 穆俨松了口气,“你总要嫁的,不能看顾他一辈子。” “那也得把吴氏处理了之后。” 吴氏?穆俨眼睛眯了眯。 从迎宾楼出来,霍惜回了霍家。 “怎么忽然回来了?” “娘,这是我的家,我还不能回来了?”霍惜都着嘴看她。 “你这孩子,我和你爹巴不得你常回来,天天在家最好。”杨氏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 市井流言她和二淮也听了不少,急在心里。二淮嘴角都起了燎炮。 那些人怎么那么说他们的孩子?不明真相就到处乱说!孩子这些年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回了父族,就这么诋毁她。 她做错了什么? 夫妻俩夜里都没睡好。 “我爹呢?” “你爹去桃花涧那边捕鱼了,说要给你和念儿捞点桃花鳜鱼吃。我和你爹听到那些不好的话,想制止他们,但又不知从哪传出来的。你爹在家生闷气,越坐越生气,就说要去给你们捞些新鲜的鱼虾吃。” 霍惜心里一阵温暖。别人毁她谤她,她爹娘却心疼她,要给她弄好吃的。 挨着杨氏坐着,陪她说话。 “念儿这两天下学都来看我们,我们知他好好的,心里高兴。就是担心你。” “娘,你别担心我。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呗,也伤不了我什么。” 杨氏叹气,怎会伤不到什么。世人口诛笔伐,软刀子杀人,更是可怕。他们是粗人,也不知道如何做。只拉着她的手不放。 又往外看了看,“你舅舅带安安去看书塾了,你给挑的几家书塾,安安说要自己去挑一间合意的,你舅舅一早就领他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要是回来看到姐姐来过,没看到姐姐,又要嚎了。 “一会我等安安回来,陪他吃过晚饭再走。” “能在家吃晚饭吗?”杨氏有些惊喜。她这才回家,不好在外头多呆。 “能。我想如何便如何。”霍惜答道。 太夫人管不到她。她想出门便出门,牌子都不用领。晨昏定省她不去,太夫人不满,但也不敢叨叨她。 二人都知道这里面横亘着什么。 太夫人估计也不想见到她。 但晨昏定省她不去,却没阻止念儿去。念儿跟她不同,忠孝礼义约束着他,只要他还要这个家族,还想要这个位置,他就不得不遵守。 行规蹈距一步都不能错。 安安回来看到霍惜果然高兴得很,还生气自己在外面浪费了半天的时间。 “早知道我就不去看书塾了,在家等姐姐了。”都着嘴不满,眼神控诉杨氏没提醒他。 “娘也不知道你姐姐要来啊。” “哼。姐姐,我带你去看我的小马!哥哥把他的小马送我了,他有大马了,小马就归我了,现在是我的了!哥哥说等他休沐就带我去骑马!姐姐我带你去看,我把他照顾得可好了,还给他梳毛!” 拉着霍惜的手就去马厩看马。 看完马,霍惜陪他在家里玩了半天,等念儿下学,又跟念儿陪他在家里吃过晚饭才回了国公府。 “姐姐……” “嗯?” “你别怕,等念儿长大就可以保护你了。谁也不敢来欺负你。”心中暗暗发誓。 霍惜看他,在他头上摸了摸:“好。那念儿在国子监好好学本事。” “嗯!”霍念重重点头。 国子监教习君子六艺,有些他之前没接触过,但他想强大,想变强,磕磕绊绊地,总算跟上进度,夜里习学到很晚,半刻不敢放松。 他不想姐姐担心。 看了姐姐一眼,紧紧拉着她的手,无声安慰,姐弟二人手拉手进了府。 京城的流言传得很快,顺着大运河水,很快传到了淮安。 宫母贺氏在外头饮宴,听了好几耳朵。 英国公府元妻两个嫡子女流落在外十年,终于回归家族。还令她唏嘘不已,跟着众人感慨几句。 转眼,没几天,就传出这新回府的大小姐,自甘堕落竟想跟商户结亲。这还不算,还被人拒绝了。 开始贺氏只当八卦听,还忿忿不平,商户人家怎么了?商户人家差哪里了? 还心说这大小姐有眼光。若是可能,还想见识一二。 可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搞半天,原来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商户人家,说的是他们家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失了西瓜 宫家与平江伯府联姻,蒸蒸日上,生意更上一层楼。 仕族官家有权势但缺银钱,而商家有钱财却缺些权势,于是,官商联姻的变多了起来。互相借势,自然比其他竟争对手更有优势。 宫家傍上平江伯家,连带贺家等一众姻亲,在淮安都算抖起来了。 平江伯陈瑄,督运总兵,驻节淮安总领漕务,得永康帝信重。这两年倭寇侵扰东南沿海,也是平江伯率兵击退,更得东南沿海百姓及永康帝看重。 贺氏自然不想错过与陈家的这门婚事,年初就急着给宫子羿和陈家庶女陈静慈办了婚事。 如今淮安的商家攀不到平江伯的,纷纷来攀附宫家。贺氏收帖子收到手软。 前些天贺氏与人饮宴,听到京城传来的八卦,还跟众人议论嘘嘘几句。 “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喜欢顶多冷着人,母子几个不得宠罢了,再不然休弃和离,一别两宽即可。怎么还要人家的命,还把亲生骨肉抛在外头多年?那可是至亲骨肉,又不是养不起。” “可不是。那世家大族,说是重规矩,我看啊,还不如咱们商家呢。” “就是。不过,听说那李氏是因难产没的。” “你信啊?” 说话的妇人一琢磨,也就闭嘴了。 又隔几天,还是这些人聚在一起,又说起京城英国公府的八卦。 “也不知到底是哪家把人拒绝了。要我捡到这样的高门儿媳,做梦都会笑醒。英国公的嫡长女啊,咱们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这要能跟他家攀上亲家,那祖坟都冒青烟了。还看不上人家。” 贺氏也连连感慨,那户人家定是被屎糊了眼。 “也是那家人没运气,没看出她的身份。” “这也是太没运气了。不然跟英国公府攀上亲家,以后还不横着走啊?”还用到处塞好处找关系,看人脸色? 他们商家做点生意,难着呢。 也不是谁家都有宫家那么好的运气,能跟平江伯府搭上的。 大家都朝贺氏恭维起来。 贺氏被人恭维,心里飘飘然。 但一想,英国公府呐,平江伯府跟他家一比,到底差了不止一层两层。而且陈静慈不过是庶女,又不得主母的宠。 流落在外的那位可是英国公元妻嫡长女呢,弟弟还得封世子。这要是能攀上,能与他家联姻,做梦都要笑醒。 是谁家啊,这么没眼光。八卦之心顿起。 尔后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耳熟。从外地派了下仆去羞辱对方,严词拒绝对方? 听了半天,心惊肉跳。 再细细打听一番,顿时如遭雷劈。 原来这个被屎糊了眼的人是她自己啊! 顿时坐不住了。 贺家正院的书房里,宫舫和宫子羿对坐,无言。 祖孙二人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宫子羿想着那个常在她脑子里跑来跑去的,一头乌发,光滑如缎的人……心里抽疼。去年在长江里见到她,已知缘尽。 他山里水里跑遍,江南江北跑遍,以为忙起来就能忘了她。但是,还是不能。 过年也在外头,没回淮安。 直到被祖父一封信叫了回来。与陈静慈成亲…… 他以为时间长了,就慢慢忘了。没想到,又听到她的消息。 宫舫觉得自己可能老了,精力不济了。 当时他看到那名女子,被她折服,明知她是个极好的主母宗妇人选,却还是没有坚持他的想法,没有把人留下来。 白白错失了这么优秀的孙媳人选。 看向孙子,深深叹了口气。 “如今错已铸成,流言已传出,咱家不能当不知情,以免得罪了英国公。” 英国公要是与平江伯对上,平江伯也不介意牺牲一两名出嫁的庶女。 “是祖父错了。我们都看走眼了。” 看她第一眼,他就觉得她优秀,与孙子匹配。只是当时还略有些遗憾,若是她的身份再高些就好了…… 没想到,她的身份竟是这般高。高到他们家攀不上。 他们宫家错过了。不然家族起码还能再旺几十年。 “羿儿,要不你往京城去一趟吧。那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想到她身世这般坎坷,你亲自去京城,止了关于她的流言,这些年她不容易。” 宫子羿脑子里乱糟糟的。 自年少时认识的她,就是乐观开朗的,肆意的,常朝他翻白眼。他与她相处,感到轻松,自在。他盼着能长久地与她相处下去。 他是一点没想到她竟有那样的身世。 如今好不容易回归家族,没想到又被京城贵人们置疑她的规矩礼数,斥她丢了世族的脸面。 宫子羿心里难过异常。 祖孙二人正商议着要如何帮她一把,贺氏和宫烁走了进来。 贺氏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不看她,有些心虚。 “娘不知她竟是这样的身份……”若早知道,必要亲自去京城求了,为羿儿求到家来。 宫烁瞪了她一眼,都是这个势力的女人,害他家错过了这么一位高门儿媳,还害得儿子错失了心爱之人。 宫烁叹了口气:“父亲,羿儿如今成亲了,他去京城怕是不合适,要不让贺氏去吧。让她到英国公府上赔个不是,也好平了那些流言。” “对对,我去一趟吧。莫让英国公记恨上咱家。我上库房里挑些精贵的东西送过去,也好让英国公看到咱的诚意。”贺氏急忙出声。 宫舫觉得贺氏做为一家主母,她出面是最好不过。正要点头,宫子羿开口:“祖父,还是我去吧。” “你去怕是不合适。” 宫子羿摇头:“遮遮掩掩的反而不好。我大大方方的去,带上礼物上门拜访义弟,京城百姓若得知我们年少时,是对着大运河结拜异性兄弟的情谊,还会传为美谈。只有我出面,才能止了这场流言。” 宫烁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 “父亲,如此也好。羿儿是当事人,他去解释比贺氏去更有说服力。到时若能与英国公府修补一二关系,他们以异兄妹相称,也是一桩美谈。” 宫舫思忖了一番,也就同意了。 而嫁进府不到两个月的陈静慈,听说夫君要去京城,悬了一颗心。 那个女子她还记得,灼灼风华,若她要争,自己必是争不过的。 她本以为她身份比她高,可以压她一头。可没想到,人家竟是嫡女,而她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 想到丈夫对她的冷淡,陈静慈一颗心揪了起来。 帮着宫子羿收拾好行礼,想了又想,挪到他面前:“夫君,我能与你同去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母亲的嫁妆 京城的流言,霍惜不在意,可张辅和穆俨却在意的很。 以雷霆手段,教训了一批搬弄口舌之人。 市井流言这才渐渐少了。 但霍惜回归家族多日,一个帖子没收到,她便知道,她想融入京城贵女圈子,路还远得很。 但也没多在意。 只太夫人王氏,却在意得很,下令要霍惜禁足。 霍惜笑了。信步走去太夫人子的院子,听说张辅正在里面,也没等,径直走入。 小花厅里,母子二人正激烈地争着什么。 “母亲,囡囡她没做错什么,你禁她的足,她没错都成有错了。” “她没错吗?” “她有何错?” “有错也好,没错也罢,才回府,多在府里呆几天不好吗,心心念念往外跑,何苦回府?在外面呆着就好了!” “我为何要在外头呆着?我姓霍,也姓张,身上留着姓张的血。若是可能,我宁可姓霍,姓李,随便姓什么。” 霍惜走入,与太夫人对视。 她以为前两日她说得够明白了,没想到太夫人没反省,这回还要禁她的足。 太夫人对她不经传唤,又跑了来,很是生气。 越发觉得她不知礼数,对她不喜。 “您也别老皱眉头,英国公府里犯错的人都好好呆着,我一个无错之人倒要禁足,没有这样的道理。” 霍惜说着还坐了下来。 看向太夫人,“我听说,我母亲当年的嫁妆,被你交给吴氏管着了。” 霍惜笑笑,“我倒是不知,一个妾室,竟敢觊觎主母的嫁妆了。这些年她往吴家贴补不少吧。而英国公给我外祖寄的信件,银子和东西,我外祖是一样也没收到。不知这又是谁的错。” “什么?”张辅一惊。 “柔儿的嫁妆,吴氏在管?”张辅看看霍惜,又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不妨霍惜忽然提到李氏的嫁妆,有些心虚。 见儿子看她,神情不满:“不然呢,要我一个老太婆去管她的嫁妆?我倒是想还给她李家,可她李家还有一个人在吗?” “李家怎么一个人不在了?我外祖全家都好好的呢。我外祖一家虽不稀罕英国公府的钱物,但本来属于我母亲的东西,你却交给一个妾室。上次吴家筹钱,我母亲那间绸缎庄,要不是契纸不在吴氏手里,只怕早被她卖了吧。” “她不敢。契纸也不在她身上。” “契纸不在她身上,那这些年,不知她替我母亲打理着,挣了多少,可有账本?如今我弟弟回府,我姐弟二人总不能还用霍家的钱财吧。” 太夫人很是生气,这是未嫁的女儿家能说出的话? 府里缺她吃喝了?现在伸手来向长辈要银钱? “你一个女儿家,这是成何体统!” “怎么不成体统?我母亲的东西,难道不是留给我们姐弟的?太夫人帮着管理,属实辛苦了,如今我姐弟二人既然回府了,不知能否归还,交由我姐弟二人打理?” 张辅很是惭愧,他平时不太关心家中的庶务,这还是头一遭听到柔儿的嫁妆被母亲交给吴氏打理了。 对霍惜说道:“应该的,你母亲的嫁妆自然是交给你们姐弟的。当年你母亲带进来的嫁妆单子,为父还留着,待父亲整理一番,就交于你手。” 太夫人听了很是生气:“若不是府里帮着打理,如今你母亲的嫁妆哪还有半点!” “怎么没有半点?我母亲当年铺子庄子也是交由可心之人打理。可是这些年,那些人一个都不见了。这里头什么缘故,太夫人能不知道?” 嘴角讥讽:“吴氏当年如何进府的,知道的人不少,只怕身上的银子都不超过十两。可前些日子却拿了十万两的私房陪嫁给张碧瑶,这些年只怕是捞了不少。” 母子二人都惊了,吴氏陪嫁了十万两私房给碧瑶? 公中陪了五万两,文弼给了五万,吴氏给十万两?她能有那么多私房? 太夫人一时愣在那里。 张辅回神:“父亲让账房算一下这些年的账目,就交给你们。囡囡放心。那是你母亲的东西,本该留给你姐弟。” 霍惜点头,离开。 太夫人怕是不会让她禁足了。 就是禁足,谁又听她的。 小厅里,太夫人看着霍惜的背影,眉头紧皱。 “你看看她,我还想着留她一两年,再为她择一户高门,可你看看,她这样的性子,半点亏不吃,规矩礼数全不放在眼里,哪个高门肯要她?” 太夫人抚额。 “还是去贡院那边看看有没有哪家寒门学子,学识好一点的,家世简单一点的,人家畏惧咱家的权势,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张辅只当没听见:“母亲,囡囡的婚事,儿自有主张。如今还是把柔儿的嫁妆整理出来。这要让外人知道,吴氏在料理柔儿的嫁妆,还不知要说什么。” “说什么,外头人如何知道?若知道还不是你的好女儿泄露出去的!” “母亲!知道的人何止囡囡一人!” 母亲竟然把柔儿的嫁妆交到吴氏手里,怪不得囡囡一脸失望。 怕是对他这个父亲也失望了吧。还有岳父那边…… 这些年都是他不查不问,被下人蒙蔽了,还不知岳父如何怨他,也不知张梁见到岳父没有。 张辅动作很快,拿着李氏的嫁妆单子,又让府里的几个账房,连夜把几个铺子庄子的账目都整理了出来。 也是吴氏没料到李心柔的骨肉还活着,而且还回府了,账目虽然动了手脚,但也没太夸张,她自己贪了不少,但该送到公中的也是一分没少。 太夫人才没防着她。 张辅亲自把东西给她送了来。 霍惜拉了霍念在旁,张辅打开匣子一一与姐弟二人说明。 “这是你们母亲的嫁妆单子。当年你们外祖陪嫁了京郊两个庄子,城里三个铺子,并五千两压箱银。陪嫁的东西都没有了,为父折成一万两银子给你们,并这十年你姐弟二人的月银份例,也一并补给你们。” 几张银票,合计是两万两,两个庄子和三个铺子的契纸。 张辅又从匣子里拿出一沓银票。 “这十万两,是父亲和公中补给你们的,做为庄子铺子这些年的收益。为父再补给你们一人一个庄子,做为你们的私产。” 霍惜看着摊在桌上的这些东西,目光闪了闪。 霍念看看她,又看看张辅,也不敢动。 霍惜也没想到这些东西不但收了回来,他还补给他们好些,连他们十年的月银和份例都补给他们了。 母亲没了,就算当年铺子庄子的人留下来,只怕人心也散了,能不能赚钱都两说。如今他补给他们这么多。 “是父亲对不住你们,没有守住你们母亲留给你们的东西,你母亲还有几样物件,等将来为父再给你们。” 那是柔儿在世上仅存的东西了,张辅舍不得。 霍惜看他一眼,“你留着吧。若能偶尔想起我母亲,也是好的。” 张辅喉头忽然更住了,说不出话,只不住点头。 看着霍惜把这些东西都收进匣子,看了霍念一眼,敛了情绪:“念儿还小,这些东西,先让你姐姐帮你收着,将来你姐弟二人一人一半。” “我不要。”霍惜答道,“这些东西,都留给念儿。” “我也不要。” 霍惜瞪他。 “那姐姐和我一人一半。” “姐姐不缺这些。这些庄子铺子我会先替你打点着。这些银钱,我让人带去北平,帮你在那边置一些产业。” “北平置产?”张辅愣了愣。 霍惜看他,“皇上有意迁都,你不会不知道吧?” “为父知道。”但是……真的能迁成?何时能迁?而且去北边置产? 忽然想起数年前,在北平城门口见到的霍惜…… “那年,为父带兵出征漠北,在城门口见到你,你也是北上置产?”张辅惊呆了,他的女儿想这么远的吗? 霍惜没有回答,只把匣子收了起来。 张辅交待了几句,与两个儿女说了几句体已的话也就走了。 张辅走后,霍念非要霍惜把这些东西留下。 闹不过他,霍惜便道:“好,等姐姐出门子,到时再来算。现在这些姐姐先替你打理。” “好,姐姐打理。” 当着他的面,霍惜又把窦怀恩叫了来。 经过她这些日子的观察,窦怀恩已具备给念儿当庶务管事的本事。 霍惜把十二万两银子交给他,让他随广丰水的船北上,给念儿在北平置产。又交待他一些事情。 窦怀恩也没想到小姐少爷一下子交给他这么重要的事务,而且是这么大一笔银子。 能得主子看重,窦怀恩激动地拍着胸脯:“小姐少爷放心,小的必办好此事!” 而张辅回到自己院里,也把此事说给张谨听。 主仆二人很是感慨:“听说大小姐,七岁就创办了广丰水,属下查过了,运河沿线都有广丰水的铺子。如今广丰水年年往东洋跑,还与人合伙跑西洋南洋……没想到咱家大小姐,竟是精通庶务呢。” 张辅摇头失笑:“也不知这孩子随了谁,我和她母亲对庶务都不太上心。” 说完又有些感伤,若是他的囡囡好好长在府里,何苦于要去钻营这些商籍之事。 叹了口气:“此事替囡囡遮掩着些。” “是。”张谨点头应了,“老爷,咱们要不要也北上置些产业?” 张辅思虑片刻:“也好。你拿些银钱派口风紧的人去办此事。多置些庄子铺子给囡囡和念儿。” “是。” 而穆府,耿太夫人也听到外头关于霍惜的流言,其他便也罢了,还传他们府的大少爷跟她有首尾? 耿太夫人立刻召来穆俨过问此事。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认定 黔国公夫人程氏,这些年为了儿子,很是积极地走出府门,与京城一众夫人赴宴结交。 京中闺秀也看了不少,奈何儿子不点头,一个都没看上。程氏也无法,只能睁睁睁看着别的夫人抱孙子逗孙女。 这回听到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儿子和英国公的嫡长女?那个刚回府的孩子? 程氏惊讶过后就是狂喜。 儿子终于开窍了。 她对那个改名叫张毓宁的孩子又是同情又是喜欢,若能得她为儿媳,程氏做梦都要笑醒。 正想招来儿子问一声,没想到耿太夫人动作更是快,早她一步把儿子叫过去了。 “外头的传言你可听说了?” 耿太夫人对这个嫡长孙子,观感复杂。 虽然过继大房了,但他身上流着儿子的血,流着她的血。 “太夫人说的哪个流言?京中哪天没传点是非。真真假假,我从不在意。” 一句话堵了回去。 太夫人眉头皱了皱。这个孙子在锦衣卫,又在御前当着差,能不知京城传着关于他的流言? “就是你和英国公府新回府的大小姐的事。你们,真的……” “真的有首尾?真的如外界所传那样,私相授受?” 好家伙,太夫人都说不出口的话,被他稀疏平澹,跟说着旁人的事一样就说完了。 “难道是假的?” “是真的。我倾慕于她。” 太夫人眉头皱紧,“这些年你推了一家又一家,都是为了她?” “是。”穆俨很诚实地认了。 “你早知她的身份?” 穆俨顿了顿,“不知。她是何人,是何身份,都不影响我倾慕她的事实。我此生若娶妻,必是她。” 旁人皆不入他的眼。 耿氏定睛看向他,这个孙子性情如何,她回京这几年,也算领教过。认准的事就要一头扎进去,九头牛都拉不回。 按理,穆俨要娶回谁,都由他去。 哪怕对方再不堪,身份再低,也影响不到家中的孙女。毕竟她们都在云南,应该也不会远嫁到京城来。 但是,英国公府? 她儿子虽然也是国公,但比着英国公,还差了一截。再说他们穆府处处被皇帝提防,不如英国公简在帝心。若穆俨与英国公的女儿联姻…… 那穆展是如何都争不过穆俨的。 耿太夫人思忖了一番,心中定了定。 “那个张毓宁,虽然身世坎坷,我也可怜她,但她毕竟不在张府里长大,规矩礼仪到底差了些。若嫁进咱家,你将来开府,她怕是掌不了中馈。而且这京中的贵胃,若不容于她,你以后只怕艰难。我会与你婶娘再帮你另择一户贵女……” “不必。”穆俨冷冷打断。 “她掌不了中馈,理不了庶务,只怕京中就没有贵女有这本事了。” 她就这么好?“你是认准了她?” “是。”穆俨面色清冷。 “京中会传出她那样的流言,不过是英国公府吴氏见不得她姐弟二人好,派人中伤罢了。她很好,比所有人都好。再者,说她与我私相授受,不过是因为玠儿寄养在她家,我时常出入,因我而起。这事皇上知情,谁要是再传,我会让他到皇上面前与之分辩一二。” “这满京城的贵女,从小在府里受到良好的教养,琴棋书画,掌家理事,待人接物,不比她在外头从事商贾之事强?” “掌家理事,待人接物,她不会比别人差。琴棋书画,她不需要会这些,也不需要去取悦别人。” 耿太夫人有些生气。 “你将来可是要在京城官场走动的,你娶的妻子若不容于京城贵妇圈子,你以后有什么好?仕途还走得顺?” 仕族有仕族的外交,夫人也有夫人的外交。都是相辅相成的。 这个大孙子得老侯爷喜欢,她也曾喜欢了他好些年。将来他袭爵无望,她还是希望他能走得更顺当一些。 “太夫人不必替我忧心。好男儿自然应为家中妻小撑起一片天,我自己有能力,别人也不敢小瞧。” 穆俨跟太夫人的想法不一样。 他觉得他强大了,别人自然会来巴结。他要是扶不起来,也不用辛苦他的妻子在外头看别人的脸色。 他会心疼。 祖孙俩没有说通。 穆俨态度坚决,反而激起耿太夫人的斗志来。不管为了穆俨,还是为了穆展,太夫人都觉得张毓宁娶不得。 另娶一个高门之女,才能两全吧。耿太夫人默默坐着想了半天,心中下了决定。 穆俨出了耿氏的院子,被侯在外头的程氏叫到了自己院子。 穆俨对程氏与对待耿太夫人,是全然不一样的面孔。扶着程氏坐下,自己在一旁落座,耐心听她说话。 看着身边的儿子越发出色,程氏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你祖母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穆俨抿了抿嘴。 儿子寡言少语,程氏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外头的流言,婶娘都听说了。婶娘心里高兴。” 穆俨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嘴角含笑,不由地嘴角也牵了牵。 “那孩子可怜,是个好的。这些年把她弟弟教养得很好。她自己也是个好的,婶娘看着,要比京城任何一家贵女都要好。” 若能聘她回府,给儿子当枕边人,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也就了了。 “要不要婶娘帮你去英国公府提亲?” 程氏有些着急,这么好的姑娘,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呢? 穆俨笑笑,“再等等吧。她才回府,家事还未料理清楚,她也不放心她弟弟。”母仇未报,弟弟还没站稳脚跟。 程氏也想到这些,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也太不容易了。” 又看了儿子一眼,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欢喜。 “好好,你心中有数就行。” 而霍惜那边,对流言并不在意。 见家里把安安入学的事安排妥当,舅舅那边也说广丰水的生意好了不止一两成,她心中高兴,没收到帖子,便懒得出门。 正巧下晌,她爹给她送了几大筐的桃花鳜鱼和虾蟹来。 霍惜给公中厨房送了一些,剩下的便让小厨房收拾出来,准备等念儿下学了一起享用。 正吩咐着,院门口就探进来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扒着院门往屋里看。 丫头提醒霍惜去看,霍惜扭头一看,那颗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张茂 七少爷张茂比霍念要小一岁多,是张辅的通房所生。 因是婢生子,生母又早早去世,在府中算是小透明一个。 国公夫人吴氏没有掌中馈,虽大房诸事被她一手抓,但大房多一个男丁,对她儿子就多一分威胁,她能待见张茂? 八岁多的张茂如今连学都没上。 吴氏说他身子不好,担心他受不住,不止不让他到外头上学,连请个先生进府给他讲学都没有。 而张辅一心扑在军中,后院的事也不太关心。太夫人倒是想关心,但她已经没让吴氏掌中馈了,难道连大房的事务也要拿过来管吗? 再说她孙男孙女也多,也疼不过来。 小透明便越发透明了。 今天他的奶娘请假回家了,他的小厮生病了,一天下来,竟是没人给他去厨房拿饭吃了。 想自力更生,期期艾艾一步三挪到了厨房,不料厨房从上到下逢高踩低没理他,说还不到下晌开饭时间,只让他到院里等着,会有人给他拿饭去。 这便没饭吃了。过饭点了。把张茂委屈得不行。 实在太饿,回到屋里呆坐更饿,便想着在府里走走打发时间,走着走着可能就不饿了。哪想走啊走着,就走到香兰院来。 还听到院里正在讨论桃花鳜鱼是清蒸还是红烧,虾蟹又怎么吃。 害他吸熘了好一阵口水,实在忍不住,便趴在院门口看。 见霍惜发现了他,吓得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奶娘说这个新回府的姐姐不是省油的灯,不要去招惹她。张茂脚在地上蹭了蹭,咽了咽口水,转身想离开。 “站这里做什么?” 张茂吓得一惊,慌得抬头去看。就见新回府的姐姐正朝他看来。 “我,我不做什么……”小身板紧紧贴在墙上,紧张地看向霍惜。 守门的婆子把东西拎到厨房,回到院门口,“七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我,我想去厨房拿饭……” “拿饭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的奶娘和小厮呢?” “奶娘回家了,木头生病了。”小声地回完,低下了头,不敢看众人。 肚子咕噜噜发出声响,他慌得用手去捂,脸上起了难为情的羞意。 想转身就跑,被霍惜叫住了,“进来吧。” 张茂抬头去看她,见她已转身,便愣愣地跟了上去。 到屋里坐定,头也不敢抬。 琥珀夏荷等人给他拿了好些糕点吃食过来,又给他倒了茶水。 “谢谢大姐。” 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连喝了好几口,放下茶杯看了霍惜一眼,便伸手拿了糕点来吃。 小口小口吃着,动作却并不慢。见霍惜没有反对,又连吃了好几块,动作才慢了下来。 马嬷嬷见状,叹了一口气,与霍惜对视一眼。 “木头病的很重?”霍惜问他。 张茂把吃了一半的糕点放下,神情低落地点头:“木头起不来床了。” “可有让大夫来看过?” “我跟奶娘说要叫大夫,奶娘说睡一觉就好了。” “你奶娘呢?” “奶娘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国公府少爷小姐们的奶娘都是外请的,大多都是雇工,签的活契。 一般在少爷小姐两岁不喝奶后,就会遣退,但奶娘若带得好,也会继续让她们带小姐少爷到六岁,才会遣退。 张茂都八岁了,还留着奶娘。 一是生母没了,二是他病弱,再加上他被这个奶娘也照顾习惯了,府里便一直留着这个奶娘。满府也就张茂身边还跟着奶娘了。 “所以你今天都没吃上饭?” 张茂头埋得更低。 霍惜看了马嬷嬷一眼,马嬷嬷点头,吩咐琥珀:“你带上少爷身边那个吉祥,去看看木头,若病得重,便给他请位大夫来。” “是。”琥珀应声而去。 张茂感激地抬头看霍惜,“谢谢大姐。” 霍惜又问了他一些情况,才知道他身边只有一位奶娘和木头照顾,院里其他婆子倒是有,但奶娘不在,她们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如今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 这国公府的庶子,竟是不如外头的寻常百姓家了。霍惜有些感慨。 “也是吴氏造的孽,只怕是不待见,让他自生自灭呢。”马嬷嬷凑到霍惜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霍惜又抬眼看向张茂。 她对这个庶弟,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她当初离府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对于他生母何氏,她也没有印象了。 这个生活在国公府的庶弟,比起她和念儿,好像过得并不怎么样。 “别吃太饱,一会该吃晚食了。” “是。” 张茂看了看吃得只剩一小半的糕点,想把他放回盘子里,又觉得不妥,想了想,把它整个塞进嘴里,又就了一口茶水,便熘下椅子。 “谢谢大姐,那茂儿回去了。” 霍惜看了他整个动作,叹了口气:“留下用饭吧。一会你五哥也要回来了,今天有新鲜的河鲜吃。” 张茂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留了下来。 霍念回来,发现姐姐院里多了一个人,有些惊讶。 等听清缘由,很是大方地说道:“那七弟留下和我们一起用饭吧。多一个人还热闹些。今天我爹送了河鲜来,新鲜着呢!我也一年没吃到桃花鳜鱼了。” 可能是感受到霍惜姐弟的善意,张茂也放得开了些。 “什么是桃花鳜鱼?” “你没吃过桃花鳜鱼?” 张茂别说没吃过,听都没听过。 霍念便跟他解释:“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这种鱼从水里一跃而起,吃长在河边桃树上的花,和落在溪流里新鲜的桃花,肉肥而美,还带着桃花香呢。可好吃了!每年只有桃花盛放的季节能吃到!我爹还专门去桃花涧那边捕来的!” 去年他还和爹去捕过,今年就不能去了。有些感伤。 张茂听了连连咽口水。又问了霍念好些问题,霍念也很耐心地回答他。一对兄弟,倒亲近了起来。 等琥珀回来,说木头发热人都快烧湖涂了,好在大夫及时请了来。而且还跟霍惜说了张茂院里的情况,说屋里空荡荡的,连个值钱的摆件都没有。 这哪里像个国公府少爷的房间?比一些下人的房间还不如。琥珀连连感慨。 霍惜眉头皱了皱,吩咐她:“你让人去大门处候着,若是看到国公爷回府,就说我请他来吃桃花鳜鱼。” “是。”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国公府内务 张辅刚回府,被守在大门口的吉祥叫住了。 听说一双儿女请他过去吃饭,喜得嘴咧老高,龙行虎步,官服都不回院换,径直就往香兰院走。 张谨只好一边叫人去他院里拿衣裳,一边跟上他。 张谨心中也是高兴,大小姐和五少爷回府有一段时间了,但都没有开口叫声父亲,国公爷嘴上没说,但心里难过着呢。 这一听说儿女请他过去吃饭,可不是高兴嘛。 但他也知道大小姐和五少爷为何没喊一声父亲。 这事也不怪国公爷。 吴氏毕竟与国公爷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了,养条狗都熟了。再者,她为国公爷生儿育女也有功,除了要顾忌着三少爷,还有太子府的张嫔呢。 二小姐嫁入太子府,这入了皇家,成了皇家人,这府里万事就得小心谨慎了。不然一朝不慎,阖家都要倾覆。 张谨想着,见国公爷走出好一段距离,忙敛了神,小跑着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到了院里,一看,张茂也在。 “茂儿怎么也来了?” 张辅又笑笑,看了看三个儿女,“好好,你大姐五哥才回府,正好多来与他们亲香亲香。” 做为父亲,见儿女和睦,哪能不高兴。 “桃花鳜鱼?这可难得,有钱还不一定能吃得到。是你们养父送来的吗?” 霍惜没说话,霍念看了姐姐一眼,点头。 “嗯,爹专门去桃花涧捕来的,在船里养着送了来,都新鲜着呢。还送了好些虾蟹,姐姐也让人送了些到公中。” “好好,甚好。你二叔三叔也甚好这一口河鲜。你们祖母也喜欢这桃花鳜鱼。” 见儿女孝顺,张辅很是欣慰。 霍惜看了张茂一眼,也没说话。这吃饭前要是讲这些,怕影响了大家的胃口。 便老神在在地坐着,听张辅问霍念的学业,问他在国子监的事。 见张茂一眼艳羡,目光闪了闪。 张辅也看到了,对张茂说了声:“茂儿也莫急,等你身子养得好了,父亲也送你到学堂读书。” 张茂一听,脸上如放了光,狠狠点头。张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扭头看了霍惜一眼。 霍惜头撇到一边。 张辅目光黯了黯。 不一会,小厮把张辅的衣裳拿来给他换了,他又看念儿练了一会拳脚,上手指点了他一番……直到饭菜得了。 国公府每月初一十五也有家宴,但张辅经常忙得顾不上,就算顾得上,张茂也没能与父亲坐在一桌吃过饭。 今天,能跟父亲同坐一桌吃饭,小脸上满是激动。 频频看向张辅,连菜都忘了夹。 往常他吃饭,奶娘都给他夹,如今他跟父亲,兄姐一桌,想吃什么就自己夹,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河鲜和各种菜,香得他直咽口水。 张辅也没问他怎么跑到长姐这边来的,只以为兄弟姐妹相得,心中高兴。 此时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坐他旁边,霍惜坐他以面,实在是高兴得很,连吃了三碗饭,吃得他有点撑。 “这桃花鳜鱼既嫩且肥,还带有桃花的香气。甚是美味。这虾蟹也鲜。你们养父有心了。他们这般挂念你们,若得空,需得时常去看看他们。” 张辅酒足饭饱,与儿女话家常,只觉得两个孩子甚是有幸,遇到这样一户好心的人家。 也算老天庇护。 霍念听了连连点头:“嗯,我得空就会去看爹娘。” 听儿子叫爹娘叫得自然又熟稔,张辅心中酸酸的。 但很快又释然了。两个孩子如今回归家族,在他身边,就已是极好了。相信处久了,两个孩子会与他亲香的。 张辅还想考校霍念的功课,霍惜却道:“若有空,就随张茂去他院里看看吧。” 张茂本是认真地听着父亲与哥哥说话,忽然听到姐姐这么一说,脑袋低垂了下来。 “去茂儿院里?他院里怎么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霍惜并不看他。 张辅觉得他的囡囡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再想到今晚茂儿忽然出现在香兰院,忙起身,招呼张谨,“走,我们过去看看。” 张茂还愣着,霍惜便给琥珀和吉祥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拉着张茂跟了上去。 霍念也想跟上去,被霍惜眼神制止了。 这事她姐弟不好掺和。张辅要整肃内务,他跟过去干什么?当炮灰啊。 遂让他说国子监的事给她听,说完又背书给她听。 而张辅一路狐疑着往张茂院里走。霍惜怕他不了解情况,特派琥珀和吉祥在旁边给他解释。 张辅这才得知,他这个庶子,是一天没吃上饭了,才跑去长姐院里蹭吃的啊。 他堂堂国公的儿子,竟吃不上饭了? 真是岂有此理! 怒气冲冲,两步并一步,很快到了张茂院里。 这会正是各院吃晚食的时间,张茂院里奶娘还没回,几个粗使婆子和看门的婆子早不知躲在哪吃饭去了。连七少爷去哪了,都没人关心。 院里冷冷清清的,这会天都暗了,院里也没掌灯,张辅这个气啊。 再到儿子的屋里一看,见屋里冷冷清清,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连个下人管事的屋里都不如。 再一问,儿子连一两存银都没有,听说都是奶娘帮他存着。 大发雷霆。 凳子都踢坏了好几件。 再叫账房来一问,他儿子每月都领十两银子,及不少份例,月月都要到库房那边领这个领那个,账簿上一条条一桩桩都记得清清楚楚。可看看这屋里,东西哪里去了? 命人到奶娘屋里一查,好家伙,赶情东西都在奶娘屋里呢。 每月领东西都是替奶娘领的啊。 立刻命人查抄了奶娘的屋。 动作之大,把太夫人等人都惊动了。一府大大小小主子齐聚张茂的院里,把他吓得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 “母亲,你看看你看看!” 张辅怒不可遏,“这还是国公府少爷的屋子吗?国公府何时落魄到养一个孩子都养不起的地步了?” 太夫人一看,也是气得很。 张茂即便是庶子,也是她的孙子,身上也流着她的血,吴氏就让人这么糟贱他? 亏她还想求大儿子把她放出来呢。 “传我的令,让吴氏继续禁足,没我的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凭什么 吴氏正倚在榻上,伸着手指让丫头帮她修着指甲。 闭着眼睛享受。 一边听着牛嬷嬷禀报外头关于霍惜的传言。听说霍惜如今一个帖子都没收到,满京城没有一个贵女邀她上门。 心情更是好。 “做得好。拿些银子赏他们。” “是。”牛嬷嬷应了。 又凑近了些,“原本那天宴席,好多贵女都说要给大小姐下贴子,请她赴这个宴那个宴,老奴还当大小姐有多受欢迎呢,这不,打脸了吧?到现在也没收到过一张帖子。” 吴氏听了笑道:“她就算身上流着贵女的血,但可惜福没享到,在庶民家里长大,能有什么教养?又在渔船上打了那么多年渔,身上脱不掉的渔腥味。现在又传出那样不堪的流言,谁家夫人肯让自家女儿与她亲近?没得带坏了贵女们。” 牛嬷嬷也笑:“可不是。还是咱们二小姐好,一出生就在府里,看着她父亲从一个小小的武官,变成侯爷,变成公爷,生来就更带着旺。得府上精心教养,通身都是贵女的气派,这才能被太子看中,一跃成为人上人。” 吴氏嘴角噙着笑。 可不是,女儿出生的时候,府里还没有爵位呢。 越发觉得她女儿自身带旺。 这不,旺父旺母不说,连她自己都旺到了,一路走到了太子爷的身边。太子爷是谁啊?那可是未来的皇上,她女儿将来福气还大着呢。 将来也一定能带旺解儿的。 一定。 吴氏心情好的不行。 主仆二人正逗趣,忽然下人来传太夫人的消息,太夫人又禁了她的足。 “这是为何?”吴氏直起上身,望向来传话的丫头。 丫头便把事情细细禀了一遍。 吴氏一听气得不行。一个庶子,都来打她的脸了! 因她动作太大,给她修指甲的丫环一下子剪到她的肉,吴氏嗷得一声,把手抽回,另一手大力地抽向那丫环,把她一耳光甩到地上。 那丫头捂着脸,眼泪浸在眼眶里,垂着头连哭都不敢。 吴氏骂了一句:“蠢货!”气极败坏。 也不知在骂谁。 牛嬷嬷急忙挥退了屋里侍候的人。 “蠢货!”吴氏又骂了一句。 牛嬷嬷跟在她身边安抚:“七少爷那奶娘也着实贪心了些。三不五时,就拿着七少爷屋里的东西出去贴补家里,只当别人看不见呢,这不,事发了吧?” 那奶娘是夫人安排的,事事听夫人的,也经常会孝敬夫人,她和夫人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哪想到,竟出事了。 “夫人,你说大小姐那人,冷冷清清的,与府里的人都不太接近的样子,回府以来,也不到各房去窜门,怎么管起七少爷这事来了?” “她不是管张茂,她这是管我呢!谁不知张茂的奶娘是我派过去的?她这是向我示威呢!” 她本以为让人到外头散布那孽种的流言,让她焦头烂额的,太夫人会放她出来掌家理事,在外走动,好平复这些流言。 哪想到,竟让那孽种撞上张茂的事,令太夫人又禁了她的足。 吴氏气得咬牙。 大房的柳氏和小王氏都生了女儿,而且再也不能生了,对她母子构不成威胁,她也就没多管。 只一个张茂,是大房唯二的男嗣,这些年把他养得唯唯诺诺,连院门都少出,今天倒是肯跑去找人求助了。 还找到了那个贱种的头上。 来了一个霍念,她只专心对付霍念就行,现在张茂又跳出来。还想渔翁得利不成。 她绝不允许。 “张茂院里的人估计会全部换掉,你安排一番,安排些人进去。那两个孽种那里,再多花些银子,我就不信没缝可钻。人进不去,他们东西还是要领的,厨房的肉菜,账房领的月例,这都是缝!” 牛嬷嬷眼睛一亮:“是,奴婢这就去办!” 一个两个的都想脱了她的掌心不成?吴氏眼睛眯了眯,“另外,你帮我去几家府上递一下帖子,让她们下帖请我到府上做客。” “可是,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最怕得罪人,一家两家她还能挡,几家人都请我赴宴,她怕是挡不住。”哼,想禁她的足,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香兰院里,马嬷嬷也在跟霍惜商量。 “姑娘,吴氏此番虽说还会继续禁足,但她那人,只怕关不住。” “没事,她禁足还是出来,都随她。出来反而更利于她使手段。” “姑娘还是不可吊以轻心。两个院子虽然围得铁桶一样,但咱们生活在府里,不如吴氏时间长,只怕防不胜防。” 霍惜点头,“入口的东西,府里领用的东西,还是要细细查看过再用。特别是念儿那里。” “是,我有吩咐她们。不过,咱们也得做点什么,不能这么被动。” 霍惜想了想:“嗯,你让人把国公爷还我母亲的嫁妆,还补了我们十二万两银子的消息传到吴氏那边,把国公爷还送了我和念儿一人一个大庄子的事也传给她听。” “姑娘这是要激怒吴氏?” “正是。吴氏如今没有娘家可依靠。张嫔地位也低,帮不到她。她看我姐弟二人过得越好,国公爷对我们越好,只怕越是坐不住。正好激怒她,逼一逼她,等她出错,国公爷和太夫人对她耐心告罄,才会下决心真正收拾她。” 她在一旁看着就行。 吴氏总要收拾的,不能一直这么防着她,令人恶心。 “对了,再派人跟门房那边说,太夫人和国公爷禁了吴氏的足,有什么找她的帖子,全部不准往吴氏那边送,不然就全家撵出府去。” “姑娘,那还不如把送给吴氏的信件和帖子都截下来。这些年她截下国公爷送到上庸老太爷那边的信物,咱们正好一报还一报。” “可是门房那边……” “姑娘放心,这事包在老奴身上。” 然后也不知马嬷嬷是如何收服了门房,府外送给吴氏的信件和帖子,还真的都送到香兰院来了。 霍惜忍不住朝马嬷嬷竖了竖大拇指。 而吴氏那边还等着外头与她交好的夫人们给她下贴子,解救她出去呢。 殊不知,一根毛都没收到。 且张茂那边,从上到下都换了一遍,奶娘和院中侍候的人都光身撵了出去,除了一个木头,全都换了一遍,换的人也没用她安排的人。 全是太夫人安排的人手。吴氏私下吩咐的人手一个都没用上。 吴氏正生闷气,又听到国公爷竟然把李氏的嫁妆还给了那两个孽种,而且还补了他们十二万两! 这还不说,还一人送了一个大庄子! 而她的儿子女儿,还从来没有过一份私产!那两个孽种凭什么有!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上门 这世上诸事就是这样,越没有越是在意。 吴氏从底层好不容易爬入高门,正是享受当时,如何能看着它化为泡影。 当年一分嫁妆没有,得入高门,遭了多少白眼,才拥有了如今的一切,抠索着有了如今的私房。 吴氏用了十几年的功夫,攒了不到二十万两的私房,大方地给了女儿一半。所剩不足十万两。 可是那两个孽种,一朝却轻轻松松就得了十二万两!比她剩下的私房还多。 吴氏被激怒了。 她做了这许多,别人却轻而易举就得了。她再伏低做小,巴结逢迎,都抵不过国公爷对那两个孽种的愧疚。 吴氏似乎明白了什么。 男人心,就如空中楼阁,过去她乞望不到,如今还是飘飘忽忽的让她觉得不真实,看不真切。 娘家靠不住,男人也靠不住。 吴氏懂了。她想得到她想要的,都只能靠自己。 就像那年,她毅然决然来到京城投奔张府,坚定且确定地推开国公爷的房门……她享了十几年的富贵,过去的自己,做了无比正确的决定,也没有人帮自己。 如今也一样,没道理她会一朝打回原形。过去她能享受到别人享不到的富贵,这以后,她也能。 吴氏要做什么,霍惜不知道。 她能让人盯着她,却也猜不到她的内心。 霍惜虽想对付吴氏,但也不妨碍她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那天张茂来过之后,这之后,他来的次数越发多了。几乎每天只要霍惜在,都要来一遍。有时候会在大门口等霍念,等他从国子监回府,就跟他一起来香兰院吃晚食。 小透明渐渐在新回府的哥哥姐姐这,享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偶尔八少爷张瑄也会过来蹭饭,再拉上他哥哥张斌。再或是三房同样失母的张晴初和张严姐弟,也会时常到香兰院来做客。 其他少爷小姐偶尔能在府里见到。但很少到香兰院来。 大房的小王氏和柳氏似乎对他们姐弟这股东风,压倒吴氏这股西风表示欢迎,但也没有让她们所生的女儿主动来香兰院与霍惜接触。 霍惜也没多在意。 当年她和母亲还在府里的时候,小王氏就进府了,还生下了碧珠碧玥,仗着太夫人是她的姑母,没少与母亲别苗头。 母亲当年也没少因此落泪。 霍惜对小王氏没什么好感,她没有让两个女儿与自己多接触,霍惜也就只维持个面子情。 倒是柳氏生的碧珂有时候见到她,会甜甜地叫她大姐,霍惜也会朝她报以微笑。 国公府地方大,凋梁画栋,处处景致,霍惜却很是怀念秦淮河上霍家那艘水上杂货铺,及她在琼花巷的家。 “姑娘,那个……”香草期期艾艾地站到她面前。 霍惜看她,“舌头被咬了?” “没有。” “那是为何?哦,对了,过几日就是你们的成亲大日子了,要不我给你和侍画放几天假?还有逐风和踏月,也给他俩放几天假。” 越说越觉得自己忽略了,忙对马嬷嬷说道:“他们怕是这些天忙我和念儿的事,都没空准备,嫁衣可做了?不然到外头喜铺订做吧?” 马嬷嬷还没来得及说话,香草羞得直跺脚,“姑娘,你还有空关心我们的事呢?那个宫少爷都上门来了!” 宫少爷? “宫子羿?他上门来了?”霍惜有些惊讶。 “那倒没有,他递了帖子来,要过府拜访国公爷!”把一张帖子递到霍惜面前。 霍惜有些愣神,接过帖子看了看,来回翻了翻,才打开。 盯着看了半晌,“给他回帖吧,就说约他明日下晌进府一叙。” “姑娘!” 霍惜看她,怎么了? “姑娘你这会还让他上门,是怕别人不多传些难听的话嘛!” “别人传什么难听的?爱传就传呗。他要见国公爷又不是见我。再说,我行得正坐得端,我为什么不敢见他。” 转头吩咐琥珀,“给我研墨,我也给他下一张帖子,约他一叙。” 香草急得不行,去看马嬷嬷。 马嬷嬷瞪她:“没听到姑娘吩咐?还做起姑娘的主了。姑娘坦坦荡荡的,为何要怕别人说三道四?这些年宫少爷庇护了姑娘的生意,姑娘做为他的义妹,还请不得人喝一顿水酒了?” 香草瞪了马嬷嬷一眼,转身跑去磨墨了。 宫子羿收到霍惜的帖子,也得了国公爷的回帖。 次日下晌,宫子羿就携带妻子陈氏,带上重礼,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霍惜这段时间正处在流言风暴眼的中心,府中谁不知。听说拒了她的商家之子上门来了,纷纷派人来打探消息。 连禁足中的吴氏都派了心腹来看热闹。 霍惜见大家八卦之心旺盛,反而大大方方地邀了二房侯氏,三房小吴氏,及几房的姑娘,一起到正厅接待宫子羿的妻子陈氏。 陈氏虽说只是一个商户妻,但她父亲平江伯,东南沿海百姓,及大运河沿线城池,谁不知主管漕务海务的平江伯? 这个身份,二房三房夫人帮着接待,一点都不掉价。 正好方便她们看热闹。省得要到处打听了。 陈氏知道宫子羿心中有一个霍惜,危机感满满,求得宫子羿带她进京后,今天盛装而来。一点都不想被人比下去。 宫家不缺钱,陈氏这一身尽享富贵。 就是见惯了富贵的侯氏和小吴氏等人都齐齐盯着她打量。 陈氏心里自得,可是在看到一身简装的霍惜时,忽然就泄了气。觉得自己从上午就开始打扮自己,好像是个笑话。 “嫂子。”霍惜大大方方地叫她,把陈氏叫得一愣。 很快反应过来,亲热地挽着霍惜的手进了花厅。 霍惜又随即为她引见侯氏和小吴氏,及一众姐妹。 陈氏今天有备而来,给每一个人都备了礼物,碧珠等人收到她贵重的礼物,表示很满意。对这个知礼的商家妇,有了个好印象。 “都不知你和兄长已经成亲了。上次贺伯母还说等你们成亲,会给我下张帖子的。我正等着呢,没想到你们就成亲了。” 霍惜有些遗憾地说道。 陈氏得体地笑笑:“年初成的亲。那会天寒地冻的,京城离淮安也不近,怕冻坏了妹妹,就没通知妹妹。这不,我和夫君特地上门赔罪来了。” 以为两人再无交集,没想到又见面了。陈氏自己都没想到。 霍惜看了她一眼,陈氏长得不是那种很惊艳的人,但也有一番颜色,虽是不得庞的庶女,但瞧着端庄大方,知礼善言,配得上宫子羿。 笑了笑:“那你们可得好好赔一回罪,京城好吃好喝的多的呢,我可得让兄长好好放一回血。” 陈氏也笑了起来,“他呀,这回可是带了不少银票出来,妹妹看中什么好的,只管说话,他要小气,我都不依。” 霍惜低头笑了起来。心底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侯氏看了看陈氏,再看一眼霍惜,脸上也带了笑。与她说起家常。 碧珠等人不懂,怎么就兄妹相称了,便问起陈氏。 陈氏笑了起来:“这就要问你们长姐了。她啊小时候女扮男装,跟着家人到淮安运粮食,被我家夫君那个眼瞎的,以为他真是个弟弟,就按着你们长姐跟他结拜了兄弟。” 说着就掩着帕子笑,好像宫子羿真是个眼瞎的一样,笑容满面:“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异姓弟弟竟不是弟弟,而是妹妹呢。你们说好不好笑?” 掩着唇笑个不住。 睛初静婉等人都很好奇,霍惜便笑着与她们说起了这段缘故。 说这段缘故的,还有宫子羿。 此时面对英国公,也说起了这段过往。 但他与霍惜和陈氏的粉饰太平不同,是大大方方承认了那段过往。 “小子少时的确是没看出大小姐是个女孩,数年来,一直以兄弟相称。后来才偶尔发现了真相。后来小子也的确起了求娶之心。” 张辅初时拿到他的帖子还不想理会的。但想着对方诚意上门,也想为女儿平复京中所传的流言,便接见了他。 没想到这一见,倒改变了对他的印象,看来他的囡囡眼光还是不错的。 “是家里不同意?”张辅问道。 宫子羿有些难为情。 张辅便哼了一声,“要我早得知此事,我也不会同意。” 哼,敢看不起他的女儿,他还看不上他们商户呢。凭他们也敢高攀! 心中生气。 宫子羿解释:“大姑娘救过小的性命,又待我以诚,一直视我为异姓兄弟,小子珍惜这份结拜之情,特地携妻来拜访。万不知她竟有这样离奇的身世。少时见到的她,都是开心的,没什么困难能击倒的,没想到,这些年她走得并不容易。” 宫子羿满满的心疼。 若是早得知她这么难,他必不会像今天这样跟家里妥协,他一定会护好她。 张辅也是头一回听外人说起囡囡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听了好些,但每每再听,还是忍不住心疼。 “你很好,但我的囡囡值得更好的。” “是,她值得更好的。”是他错过了。宫子羿满心满眼的遗憾。 “她当然会值得更好的!”有声音从厅外传来,宫子羿和张辅都扭头去看。 落日的余晖里,穆俨背对着暖暖的黄光,站在大厅门口,望进大厅。目光里,满满的坚毅且执着。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异兄妹 宫子羿见过穆俨数次,没有哪一次像如今这般,令他感到挫败。 之前他信心在握,如今,他却连争都没了资格。 “穆大少爷。” “宫少爷。” 两人客套地打着招呼。目光里暗含着他们自己才能明白的情绪。 张辅见穆俨不请自来,暗哼了一声。这小子,别以为他不敢揍他。意欲何为,脸上明晃晃写着呢! 这是英国公府,不是他黔国公府! 狠瞪了他一眼。 穆俨装没看见,朝张辅打了招呼,就坐到宫子羿对面。 “宫少爷此番,是来打理生意?” 宫子羿笑笑,“并不是。某是特地来看惜妹妹的。” 特地来看? 穆俨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不过,惜妹妹?嗯,挺好。 眉目舒展。 “那我替她多谢宫兄这份爱护之情。不过,如今她怕是出门不方便,若宫兄用得着在下,某愿陪兄在京城各处看看景致。” 宫子羿咬牙,他来看惜儿,用得着他来道谢? 不过也知道惜儿如今身份不同,怕是出门不方便,且他如今已成家,京中还传着他和惜儿的流言,他不能再害她陷入流言纷扰里面。 冲着穆俨点头:“甚好,那兄就叨扰贤弟了。” 张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两个在他面前称兄道弟起来?谁才是主人? 又怒瞪了穆俨一眼。 穆俨余光扫到,手不经意在胸口抚了抚,张辅一看,不由得气结。 他决定了,一会就把囡囡的玉佩抢回来! 女卷这边,霍惜也收到了穆俨来府中的消息。花厅里的众人自然也知晓了。 纷纷看向霍惜,八卦之火又烧了起来。 陈氏看着霍惜,来时她听到了流言,也知道这个黔国公府的大公子。不知他二人是否真如流言中所传,有什么首尾。 若是真的,也是件好事,起码夫君不用再惦记她了。 脸上笑意更胜:“这穆大少爷,我少时住在京城时,并没怎么见过,但我二哥跟穆大少爷是同窗。” 侯氏看了霍惜一眼,笑道:“可不是,都忘了你原本也在京城住过的。如今好像你大哥还住在京城吧?” “是。我大哥大嫂都还在京城,几个叔叔也都还住在府里。” “那你这回是要住到娘家去?” 陈氏摇头:“宫家在京城也置办了一处宅子,我们住在宫家。” “也是。咱们女人出嫁了,再回娘家就只是客了。” 一出嫁,原本的院子都给侄女们住了,父母去前,或许还算有个归处,还叫回娘家,父母不在,就真的像在走亲戚一样了。 侯氏想着,不由有些惆怅。 霍惜看向陈氏,“我都忘了这一点了,还想着仗地主之宜,带嫂子好好在京城逛上一逛,不曾想是班门弄斧了。” “妹妹千万别这么说。如今我离开京城也好些年了,再回来都不认识了。妹妹若得闲,正好领着嫂嫂在京城好好松散松散。” “是妹妹的荣幸。”霍惜笑着应了。 又聊了一会,宫子羿那边说要告辞,霍惜便送陈氏出去。碧珠等人都跟着相送。 侯氏和小吴氏看着三房的姑娘都跟在霍惜身后,笑着摇了摇头。这哪是去送人的,怕是要去看人的吧。 前院,两个身形挺拔,如玉一般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只远远地看了,就觉得像是画中人飘落到了人世间,令人赏心悦目。 听到脚步声,穆俨和宫子羿都扭头看去。 这一看,碧珠碧玥等人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只可惜一个已经成亲了,另一个,目光只盯着大姐看,旁若无人的样子艳煞旁人。 真是太可惜了。 宫子羿看了霍惜一眼,只觉得心中痛意不减,努力朝她微笑:“恭喜妹妹回归家门。” 霍惜打量了他一番,笑着点头:“我也恭贺兄得遇佳妇。” 一旁的陈氏羞地垂了头。 宫子羿盯着朝霍惜:“没给妹妹下张喜帖,是兄之过,后日为兄在会仙楼设宴专门款待妹妹和念儿。” 扭头看了穆俨一眼,“穆大少爷也一起来。” “一定。” 穆俨点头,朝霍惜看了一眼,主人一般:“我送他们出去吧。” 也不等霍惜说什么,主人翁一般送了宫子羿夫妇出了府。 霍惜看着他们夫妇的背影,久久不动。 她记得与他相处的每一个时光,也记得那年二人对着大运河结拜的事。 时光老去,但记忆不散。如今这样,挺好的。 也不知是宫子羿上了一回门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关于霍惜的流言渐渐散了。 没想到这个商户之子竟是攀上了平江伯府。平江伯府得永康帝信重,把七省漕务都交给了他,得罪两个简在帝心的勋贵,划不来。 而且见过宫子羿的人,都觉得他甚是优秀,与当时身份不明,屈居渔家的英国公府大小姐来说,也算是高攀了。 隔天霍惜就收了好几张请帖。但她没有多理会。 因为宫里的张贵妃召她和念儿入宫。 念儿明天才休沐,但张贵妃召他,也没法去国子监了。姐弟俩都没进过宫,不由有些紧张。 太夫人王氏派了身边的嬷嬷过来,说要给他俩讲宫中的规矩。 这位卫嬷嬷,她的儿子喜欢吴氏房中的银杏。惦记了好几年,可是吴氏就是没有点头。 如今吴氏被禁足,这个银杏也被关在院里,卫嬷嬷想到儿子还打着光棍,对这个新回府的大小姐和五少爷就不怎么瞧得上眼。 好像霍惜姐弟俩碍着她抱孙子一样。 到了霍惜院里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指使香草等人又捶腿又是捏脚,又是端茶递水的,坐在椅子上,老半天就是不说正事。 霍惜原本想着初次进宫,为了避免出错,也愿意听一听太夫人的指点。 但来的这都是什么人?祖宗? 立时就把她赶了出去,“嬷嬷还是回去侍侯太夫人吧,我这里庙小。” “大小姐怕是以为进宫跟进咱们府一样呢,要是没人指点,只怕连步子怎么迈都不知道!” “那真要让你失望了。我们马嬷嬷可是宫中的老人了,不比你强?”香草憋了一肚子的气,忍不住怼她。 卫嬷嬷一脸不信地盯着马嬷嬷上下打量,但马嬷嬷眼皮子都没抬两下,任她打量,这气度是比她强多了。 卫嬷嬷一路狐疑地回去跟太夫人禀了。 太夫人愣了愣,“那个马嬷嬷,在宫中呆过?”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进宫 太夫人想着霍惜身边那个马嬷嬷。 那个马嬷嬷是从霍家带来的,霍家能请得动宫里退下来的嬷嬷? 京城勋贵那么多,宫人一出宫就被各家勋贵抢着去供奉了。一个渔民家里能请得动宫里的嬷嬷? 怕不是在宫里做杂役,老了没地方去的吧? 太夫人本来生怕他们姐弟在宫里出了差错,给府上丢人,特特让卫嬷嬷过去教规矩,哪知人家不领情,再加上有卫嬷嬷添油加醋,便也不打算管了。 犯了错正好拘在府里,省得出门给她丢人。 一早,姐弟俩打扮齐整,跟着太夫人出门。 临上马车时,太夫人往姐弟俩身上打量了一番,见他们没什么僭越的地方,心中满意,上了前头的马车。 姐弟俩上了后头的马车。 到了宫门口,早有贵妃宫里的小太监侯在那里,要领他们进去。 “在宫里,需谨言慎行,莫要随处乱看,惹到了贵人,娘娘都救不了你们!”太夫人厉声叮嘱。 霍惜和霍念点头,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宫门。 领头的小太监倒是多看了霍惜姐弟两眼,见他俩紧张,还宽慰了他们几句,“贵妃娘娘为人和气,你们又是她亲亲的侄儿侄女,她早盼着你们来的,莫怕。” “是,多谢公公领路。”霍惜挨到他身边,快速地往她袖里塞了一个荷包。 那小太监摸了摸,圆滚滚的,也不知是金银豆还是珍珠。 这国公府大小姐这般懂事,他心下满意,又忍不住与姐弟二人多说了几句。 太夫人把霍惜的动作看在眼里,很是诧异。 再看她把小太监捧得开心,一路让她打探了诸多,不由对这个孙女刮目相看。 再看旁边的霍念,不如他姐姐那么澹定,面上有些紧张,但瞧着也比初入宫门时好太多了。 心下一松,不由又多瞧了这两个孙子女一眼。 承乾宫里,张贵妃处理完宫务正在闭目养神。 如今内宫没有皇后,瞧着皇上也没有再立新后的意思,内宫事务便都托于张贵妃之手。 当初册立贵妃之时,永康帝在册文上说她“……正内治于宫闱,必有协宣之职”,又说她“懿哲徽明,端庄诚一”。 在徐后生前让她帮着协理宫务,徐后离世后,整个后宫又都交于张贵妃之手,可见皇帝信重。 如今后宫上下都遵张贵妃为主,除了无一儿半女,张贵妃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顺。 早些年她还想了很多法子,想生个一儿半女傍身,也吃了不少外头所谓的秘方,但如今她也看澹了。 连如今皇上一月不来承乾宫一回,她也不甚在意。 她容颜不如权妃年轻美貌,又不如来自江南的王昭容小意温柔。如今无儿无宠,心澹如水。 有宫娥进殿来禀,说贵妃娘娘的家人到了,张贵妃这才拔出自己的思绪,坐直了身子。 望向大殿门口,眼神中有一丝热切。 霍惜进了承乾殿,头低垂着,并不到处乱看,跟着太夫人跪拜。行完礼,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叫起,便跟着起身。 “这是宁姐儿和忠哥儿吧,来,给姑母看看。” “见过贵妃娘娘。” “莫要多礼,来,上前来。” 霍惜领着霍念又上前两步。 张贵妃拉着他们上下打量,神情激动。 “好好,以前我只在父亲和兄长的描述里知道宁姐儿,如今终于得见,你果然如你祖父说的一样,长得有几分像你父亲,眉宇间有一丝英气。忠哥儿……” 打量了霍念一眼,笑着对太夫人说道:“忠哥儿也不像母亲说的那样,与长兄不相似,除了这双眼睛,其他还是很像年少时的兄长的。” 越看越像,好像回到了旧日兄妹打闹的时光。 拉着霍念不放:“好孩子,苦了你们了,如今回到家,便一切都好了。” 霍念好奇地盯着这位姑母打量,以前从来不知道在宫里他还有一位姑母。 “瞧忠哥儿看姑母都傻了,你姐姐从来没跟你说过姑母吧?”张贵妃似乎很喜欢霍念,拉着他不放。 霍念老实地点头,“姐姐后来跟我说了才得知的。姐姐说她也没见过姑母。” 张贵妃便看向霍惜,笑了笑,“是啊,姑母早早就离开家了,你姐姐自然是没见过的。” 霍惜见她虽然在笑,但那笑里好像是苦的。 看她一身雍容华贵,正值花信年华,又是后宫最尊贵之主,脸上却未挂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反而面容浅澹。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张贵妃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心底有些触动。 但并未多说,只招呼两个孩子坐在她身边,问起他们那些年的过往。 “苦了你们了。”身在京城,却有家不能回,跟她一样。张贵妃拿着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莫怕,回家就好了。有姑母在呢。” 太夫人不由得看了女儿一眼,不明白,这才初见,怎么的就起了相护之情了。 张贵妃难得见一回家人,与霍惜姐弟说了一会话,便让宫娥领他们到花园玩,她要和太夫人说几句话。 “莫走远了,一会姑母叫御厨房做了好吃的给你们吃。” “好。”霍念应了,和姐姐随着宫娥到了外头。 姐弟二人在御花园里转了转,春日的宫墙里,还是花团锦簇,芳香宜人。放眼望去,凋龙画凤,处处是景致。 姐弟俩看得呆了。 “姐姐,这宫里富丽堂皇的,连项上的瓦都闪着金光。”霍念悄悄对霍惜说了句。 引得霍惜不由得发笑。 霍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嘿嘿笑了笑,拉了拉霍惜的衣袖:“姐姐,这个姑母好像挺好的。” 他以为宫里的人都很可怕,从知道要进宫,就提了一颗心,没想到这个姑母,不像想像中那样。 “你以为宫里的人会吃人啊。她也姓张,是他的亲妹妹。”张贵妃对他们姐弟态度友好,让霍惜松了一口气。 这些年,怕是张解随着太夫人进宫多次,若是贵妃娘娘先入为主,站在吴氏和张解那边,对他们姐弟只怕不利。 承乾殿里,太夫人也问女儿,“你看他们姐弟如何?” 张贵妃微笑地点头:“瞧着比吴氏生的那两个强得多。” 太夫人默了默,她也知道贵妃娘娘说的是事实。但碧瑶和张解从小在她身边,那感情又与旁人不同,是新回府的霍惜姐弟不能比的。 “忠哥儿文课武功都比解儿强太多,你哥哥甚是喜欢他,说他勤奋,日日练功不辍。连你二哥三哥都夸他,说他能守住家业。” 张贵妃笑笑,“那母亲还有何不高兴的?” 太夫人沉默了一会,道:“那两个孩子从小养在外头,我怕他们养不熟,他们至今也没喊你大哥一声父亲,再者,他们还记着我当年对李氏做的事……” 张贵妃默了默。 “母亲多虑了,我看那两个孩子是懂事识大体的孩子。若是心中不忿,只在外头败坏咱家,下暗手报杀母之仇就够了,何苦于回到家族?” “他们知道家族对他们的重要性,心中自然有一杆称,自有一番权衡。比起张解,我倒觉得忠哥儿更适合。” “可吴氏如何会甘心。我怕家里会乱起来。”太夫人一想起平静的日子要被打破,忧心忡忡。 “由得她不甘心。吴氏能享到如今的福份,已是向上天偷来的了。要我说,母亲着实有些优柔寡断了。” “非是我优柔寡断,除了解儿,我还得顾着太子府的碧瑶。若传出她母亲有个不堪,她还如何在太子府立足?” “那有何不能立足的。外头人看的是我大哥,不是吴氏。太子府的郭庶妃,人家还是庶女,不也得了宠?还生下儿子,如今听说又怀上了。就说如今陛下宫里,像我一样家世显赫的,又有几个?哪个不比我得宠?” 言语中尽是哀伤,看得王氏心里抽疼。 娘家权重,护了女儿,同时又害了她。 同时又想到太子府的孙女,只要英国公府不倒,碧瑶就会太平安稳。只是,将来若有子必无宠,有宠就无子,也许也会和她姑姑一样,什么都没有,只剩敬重。 谁让她父亲掌几十万兵马,两个叔叔也在军中担任要职呢。 太夫人心中生疼。 “母亲,你也莫想太多,都是她的命。吴氏害了她,也害了张解。这些年一直宠着解儿,让他文不成武不就的。” 太夫人忽然说道:“这样是不是更好点?只守住家业就好。” 张贵妃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平庸一点,府里自然少了一些忌惮,但他能守得住家业吗?如今府里是一等国公府,母亲要眼睁睁看着它变成二流三流,最后家业难保,被皇上收回爵位诰券?” 王氏打了个寒颤。 如果世袭的诰券因子孙平庸被皇家收回,那她家还如何在京城立足?不被其他勋贵生吞活剥了? 不能。 “母亲,我看忠哥儿挺好的。不骄不躁,禀性纯善,我甚是喜爱。以后你就听大哥的吧。” 太夫人愣愣地没有出声。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听到宫娥来报,皇上要过来一起用膳,太夫人和张贵妃都吃了一惊。 急忙让人去做准备。 “皇上怎么想到来承乾宫用膳了?” “怕是也想看看宁姐儿和忠哥儿吧。”张贵妃说完,便吩咐人去叫霍惜姐弟。 等霍惜姐弟匆匆从御花园回来,皇上也牵着穆玠到了。 姐弟二人忙下跪行礼。 永康帝微笑地叫起。打量姐弟二人。 “哈,想不到吧!”穆玠朝贵妃娘娘和太夫人打完招呼,冲过去抱住霍念。 又冲霍惜得意地摇晃脑袋,“这宫里我可熟了,一会我带惜姐姐和念哥哥去好好逛逛!” “你也没去国子监啊?”霍念能在宫里看到熟悉的人,自然欢喜。 “我知道念哥哥要进宫,便也进宫看我皇外祖父来啦!” “哦,你原来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只是顺便瞧一瞧啊?”永康帝做势不满地看向穆玠。 “没有没有。我就是特地,来看皇外祖父的。然后顺便来看看惜姐姐和念哥哥的。这宫里那么大,我怕他们迷路了。” “难道外祖父这宫里还没有太监和宫娥领路了?” 穆玠眨巴眼睛,“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呀,我是正好赶上了啊,就勉为其难,效劳一下呗。” 说得永康帝忍不住笑,在他小脑袋上撸了一把,连贵妃娘娘都看着他笑了。 “皇上要过来用膳也不提前说一声,害我手忙脚乱的。” “是朕的不是,朕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嘛。”说完还看了穆玠一眼。 穆玠瞪大了眼睛,皇外祖父竟然学他说话! 怪模怪样的,又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霍念忍不住偷偷去瞧永康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帝呢,不是书上说的,也不是戏台上演的,是真的皇帝呢。忍不住好奇去瞧。 等永康帝看他,他又慌得把眼神挪开。 引得永康帝哈哈大笑,“你这是第一次见到朕吧,说说,是什么观感。” 霍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皇上甚是威严,让人不敢直视,又,又与外头传的不一样。” “哦,外头如何传的?” “外头说皇上英勇善战,文韬武略,北征异族不畏生死,才换来如今盛世,小子以为皇上,以为皇上高高在上……” “哈哈哈……” 张贵妃也笑,“这孩子,怕是以为皇上浑身血腥气,长得又吓人,不好接近呢。” “我皇外祖父可好了!” 穆玠急忙补了一句,更令永康帝笑得开怀,亲自把俩个孩子招在身边,一左一右坐着陪同自己用膳。 一顿饭和和乐乐地吃完,不知是御膳房的饭菜味道格外好还是什么,大家都用得多了。 永康帝难得有这般闲瑕,又有两个孩子在一旁凑趣,心情颇好。 想起霍念曾写的那本游记,“听说你能背下文皇后写的劝善书?” 霍念看了姐姐一眼,霍惜朝他笑笑,他便对着皇上点头,“能背。” “我也能背!”穆玠在一旁也大声附和。 “好好,那你也背来。” 承乾殿里,安静得很,只有两个小儿抑扬顿挫背书的声音。 永康帝眯着眼睛歪在榻上,手指在大腿上打着节拍,直到两个小儿把劝善书的内容背完,永康帝这才把眼睛睁开,目光里有着怀念。 “这劝善书原是文皇后写出来,训戒儿孙们修德扬善,以正德操的。后来她薨逝后,朕便令人把此书广颂于各勋贵府中,及京中各府学……” 如今也不知还有几人能记得皇后所着的劝善书。 看向霍念和穆玠,“你们很好。一会朕重重有赏!” 穆玠眼睛大亮,扑了过去,“皇外祖父,你要赏玠儿什么?” 永康帝心情好,抱着他往上举了两下,“你这泼猴,身子好了,就惦记进宫搜刮朕的宝贝。” 永康帝子嗣不丰,最小的常宁公主还早早离世,只留下这个穆玠,他心痛之余,对这个外孙很有几分疼爱,常召入宫来。 霍惜看着他二人像是寻常祖孙一样,笑了笑。 被永康帝看到,暗中点了点头。这个霍惜把她弟弟教养得极好,英国公府传到霍念手里,将来也会成为太子臂膀的。 给穆玠和霍惜姐弟都重重赏赐了一番,这才离开。 姐弟离宫时,不仅带着贵妃娘娘的赏,还带着永康帝的厚赏。 回到府中,羡煞众人。 张解跑到吴氏院里哭诉,吴氏得知贵妃娘娘对那两个孽种态度友好,赏了诸多东西不说,还引得他们见着了皇帝,着实又刺激到了她。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她的心意 张辅今日在衙门颇有些心神不宁。 宫里召见两个孩子,也不知他们在宫中表现是否得体,有无出错,贵妃娘娘对两个孩子又是什么态度。 直到回了府里,听说贵妃娘娘很喜欢两个孩子,还厚赏了一番。不仅如此,还见着了皇帝,皇帝也赏赐了一番,不由得心中大定。 很是松了一口气。 正想去兰香院看望两个孩子,张解跑了来,抱住张辅的腰。 埋头在腰间,也不说话。 张辅乐了,“都多大了,还做小儿状。” “儿哪有多大,又没到说亲的年纪。”能有多大。 张辅哈哈大笑,“这是惦记小娘子了?那要不,为父早早给你说一个?让为父想想,京城哪家小娘子配得上我儿……” “父亲!”张解不满的跺脚。 张辅见儿子一脸羞赧,又笑了几声,“难道是被先生骂了,找父亲说情来了?” “才不是!” 吱唔半天就是不说为何。 张辅温声安抚:“若是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问你五弟,他虽才进国子监,但自小有良师教导,文课很是扎实,父亲听说,连国子监的博士们都夸赞的……” 正说着,就见儿子鼓着眼睛瞪他,“父亲,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儿子,就不要解儿了!” 跺脚几下,眼睛里就起了雾。 控诉道:“你有了新的儿子,让他上了国子监不说,让他住在你院子旁边不说,还手把手教他武功!这也不说,又送他庄子又送他银子!连儿子这个兄长都没有私产!他却有!今天宫里的姑姑又厚赏了他,连皇上都赏了他,儿子却什么都没有!” 越说越委屈,哇地一声就哭了,还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哭开了。 张辅张嘴想解释,就是插不上嘴,站一旁听他巴巴地说完,再看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得眼泪涕下的,也有些不忍。 蹲下解释道:“你的院子是府里最大景致最好的了,要不你跟你五弟换换?” “我才不要!” 他那个院子是东路最好的院子,当时他挪到前院住的时候,母亲特地给他挑的。霍念的院子虽然离父亲的近,但哪里有他的院子大景致好! 他才不舍得换。 张辅又劝:“你五弟鸡未鸣就起来练功,黄昏也练功直到天黑。为父天天早起练功,便与他一起。可从来没见你过来跟我一起练。要不明天咱们父子三个一起练?” 张解哭声顿了顿,他才不想早起,他也不想练功。他是国公府嫡子,是小公爷啊,他才不要上战场。 哭声更大了些。 张辅叹了一口气,原来没觉得养孩子这么难啊。 试图跟他讲道理:“你五弟从小在外头,还跟他养父养母一起去打渔,到渔市街一起卖渔,得了铜板才有钱吃饭,你在府里样样不缺,还要什么私产?” “那他如今也回府了啊,府里缺他吃喝了吗?那他为什么要私产?” “父亲那是补偿你大姐和五弟的。要不你也到渔船上住一段时间,捕渔卖渔,父亲也给你置一处庄子?” 难道每个儿女都置一处私产?张辅才不想惯着他。 “才不要,我才不要!” 他去捕渔卖渔,国子监的同窗还不知如何笑话他呢! “你就是不疼我了,有了新儿子就不疼我了。” “胡说什么,什么新儿子旧儿子,那是你嫡嫡亲的弟弟,和大姐。再让我知道你这样的态度,看父亲如何收拾你!” 张辅态度严肃起来,令张解有些害怕,都忘了哭。 愣愣地看他。 张辅一时心软,“明天休沐,要不父亲带你们到效外骑马好不好?你五弟现在骑术很是不错,父亲送你一匹马驹,也教你马术如何?” 张解一听,那个新来的也去,便大声应道:“那我也去!父亲也送我一匹马驹,要比他的好!” 呃…… 念儿那匹马可不是他送的。 也不知姓穆那小子哪里来的良马,连他都看着眼红,就这么轻飘飘地送给了念儿。 想起穆俨,暗哼了声。 他送不起一匹马给他儿子?要他献什么殷勤!很是不满。 “好好,那父亲给你好好挑一匹马驹。” 虽然要不到庄子,但能要到一匹马驹,张解也不敢再闹,被张辅哄了几句,便止了哭,跑回吴氏的院里,跟吴氏分享这个好消息。 吴氏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 她原以为解儿到国公爷面前哭一哭,国公爷心里一软,也会给解儿一个庄子。 到时她把这个庄子交给娘家那边经营,把吴家一大家子都安排到庄子上,如此她能得清静不说,解儿也得了好处。 可国公爷却对哭得伤心的解儿视而不见,没有答应也给解儿置一个庄子。 吴氏恨得直咬牙。 国公爷的心,果然偏了。他们母子,只怕是要被弃了。 “母亲,没有庄子就没有庄子,我又不会打理。父亲答应送我一匹马驹,连张茂都没有。那个张毓忠,他那匹马可不是父亲送的。” 张解对庄子不庄子不甚在意,看不到也摸不着,还不如父亲送他一匹马实在,在眼前能看到岂不更实惠? 而且父亲只送他一人。张解神情得意。 没想到却被吴氏训斥了,“住口。往日我让你好生读书,好生练功,你不是喊苦就是喊累,如今倒被一个外来的踩到头上。你出生就在这国公府,在你父亲眼皮底下长大,他却眼瞎看不见你,一匹马就把你打发了!” 吴氏觉得这个儿子养得蠢了。这样的他还如何跟那个孽种竟争? 吴氏心头危机满满。 张解被亲娘训了,也不敢回嘴,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吴氏问他,得知他们明天要去骑马,心中有了主意。 吴氏这边不满,霍惜听到消息,眉头也皱了皱。 念儿虽说得封世子,但这还不够。 吴氏还好端端呆在她的院里,还高高在上当着她的国公夫人。而太夫人王氏,也在国公府里当着她的太夫人,发号施令。 碍于孝道,她没法对太夫人做些什么,而吴氏,她也不好明着动手。而暗里…… 她要因为一个吴氏,冒着失去目前一切的风险吗? 穆俨和马嬷嬷都让她静候机会,借刀杀人,可是这太慢了。杀人必须偿命,吴氏必须以死给她母亲谢罪。 可是这操蛋的三纲五常,哪一个她都不能动手。 “嬷嬷,你说我们引吴氏到外头,在外面悄悄地……” “不可。”马嬷嬷喝止住她。 “可是看她上窜下跳的,我忍不住。” 她想带着念儿重新给母亲竖碑,告慰母亲。可如今她什么都没给母亲做,仇人还活得肆意。 “姑娘,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娘都等了十年了,何苦急于这一时半刻呢。” 见霍惜听劝,继续劝道:“如今外头传言不少,若吴氏出了事,只怕大家的目光都会集中到姑娘和少爷身上。到时张嫔哭一哭,太子让人一查,没的都说成有的。到时必会危及到少爷的地位。” “我们现在不仅不能亲自动手,短时间还得保吴氏太太平平的。少爷才得封世子,吴氏就出事,外头口诛笔伐,唾沫星子不少,到时少爷若承受不住,只怕给别人做了嫁衣。” “是啊姑娘,我们还是听嬷嬷的吧。吴氏自有天收,姑娘不用脏了手。”香草夏荷等人都在一旁劝。 霍惜渐渐冷静了下来。 马嬷嬷松了一口气,“姑娘,还是想想过几天香草夏荷和侍画他们成了亲,如何安排吧。他们是从哪里发嫁比较好。” 两个丫头一听话说到她们头上,羞得就要跑,被琥珀等人一把捉住了。 “羞什么,这是你们的人生大事,你们自己不操心,全部要交给姑娘啊?不怕累着姑娘?” 两个丫头只摆手,她们怎么舍得累着姑娘。 又把侍画叫了来一起商量。 最后便决定在婚礼前一天,放她们到霍家,从霍家发嫁。 出嫁后,仍是伺候霍惜和霍念,但不再贴身侍候了。两个院子的庶务会交给她们,让她们在后院和前院及外头跑。 “让秋霜来换了夏荷的位置,再把温泉庄赵庄头的女儿冬雪叫过来伺侯,姑娘也尽够使唤了。少爷那边,侍画还在他院中,有一个琉璃和吉祥初一等人,也不必再添人。” 马嬷嬷说完,霍惜点头,“嬷嬷安排吧。” 看了一眼香草他们,对马嬷嬷说道:“一会嬷嬷把我的首饰匣子拿来,让她们三个一人挑一套首饰,再给她们一人一百两银子压箱,当做我给她们的嫁妆。其余衣料等物,你们到铺子里去取,都记我头上。” “谢谢姑娘!”三人也不客气,痛快地应了。 侍画也没想到,她看中了踏雪,换了个主子伺候,以为从官宦人家换到普通民家,没想到一下子进到一等国公府里来了,把她和小姐都吓了一跳。 哪里想到霍姑娘会有这样的身份呢! 姑娘不仅许她嫁给踏月,还送她这么丰厚的嫁妆。以后她和踏月会好好跟着姑娘和少爷的,一定会帮姑娘护着少爷! 隔日,宫子羿设宴招待,霍惜如约而至。 到了会仙楼门口,刚掀开车帘,斜里伸进来一只手,吓了霍惜一跳,定睛去看……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打算一个人赴宴?”穆俨神情不满。 “他们夫妻两个招待我一个,我怎么不能赴宴?”你是不是多想了? “人家俩个,你一个,也不嫌孤单。”还一副有理的样子。 “那有什么孤单。”丫头们都在外头候着,睛天朗朗,京城人挤人的,有什么孤单的。 不想与他分辩,搭了他的手,下了马车。 二人进了会仙楼,被伙计引着上了楼上的雅间。 对于穆俨会跟着来,宫子羿没有半点意外。 或许那日见他无通传就到了国公府,而英国公对他的到来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宫子羿心中便有数了。 怕是英国公也知道了穆大少爷的心意了吧。 心里怅然若失。 看了霍惜一眼,目光很快撇开,转而招待起穆俨。 而陈氏也很是热情地上来拉她的手,招呼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茶水。 “听说妹妹昨天进宫去了?还见着了皇上?” 霍惜点头应是。 陈氏有些遗憾,“常听我爹说皇上如何英明神武,就是无缘得见天颜。原先我在京城住着时,家中也常被邀进宫饮宴……”可她哪有机会进宫。 如今对方的身份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两截,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吧,可她做为商家妇,却是再也没机会进宫了。 不能交恶,便只能交好了。 “皇上长什么样,我可是好奇的很呢。”陈氏拉着霍惜说家常。 普通老百姓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得见天颜,对皇座上一统天下的皇帝自然会好奇。霍惜便跟她描述了几句。 宫子羿在一旁听了,看了对面的穆俨一眼,也知如今他和他身份天差地别,自己怕是再也走不到那人身边去了。耳听着她轻轻低语,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渐渐剥离。 陈氏做为枕边人,很快察觉到他的情绪。 对霍惜说道:“妹妹,听说会仙楼的说书先生引得满京城的人追捧,我们在淮安都听说了,不知妹妹可否陪我到外头听书?” 霍惜自然愿意,于是二人一起到外头连廊上听书。 雅间里,只剩穆俨和宫子羿对坐,二人沉默着,都没有先开口。 穆俨本就是寡言少语之人,他跟宫子羿也没什么好打交道的,目光便通过打开的窗灵盯着霍惜的身影。 宫子羿眼神又暗了暗。看向他:“你对她,可是真心?” 穆俨看他,眼神真挚且认真:“我认识她比你要早。”真不真心,也不需对旁人说道。 “她少时我就认识她了。”宫子羿不甘示弱。 穆俨笑笑:“那还是不如我早。”有关于她的事,他心中分明。 即使知道自己如今没了机会,但男人和男人间的对决,谁也不想弱了对方一头。 宫子羿便说道:“可她先对我有意。” “那是她没理清自己的心意罢了。” 穆俨神情不动,手指却捏了捏。他嘴上说的笃定,也明白自己与她相处的日子更多,可对于她的心意,他也悬着心。 如今她姓霍,姓张,就是还没姓穆。她对自己又是个什么感情?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念儿摔马 穆俨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一颗心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也许是无望的日子里,她给自己带来了一束光。 辗转反侧间,他也问过自己应不应该拉上她一起,与他携手共渡。他一个质子,若不能回云南,留在京城,只怕一辈子都得不到实权和重用。 可回了云南,将来所生的孩儿都要送回京城,骨肉分离。 就像祖父当年,把四个年幼的儿子全送回京城当质子一样。 太祖把西南戍边大任交到穆家手里,是信任,同时又处处提防。 穆家掌云南一省军政民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太祖时,一方面让穆家戍边,处处倚仗,一方面又先后把靖江王、周王、岷王的封国封在云南,到了永康帝,又把心爱的儿子汉王的封国封在云南。 可知帝心之提防。 怎奈汉王哭诉云南边远苦寒,不愿就藩,皇上这才罢了。 也不知他何时能回到云南,又能不能回到云南。但无论如何,黔国公的爵位不能落到君氏和穆展手里。 可她,愿意陪自己去边疆苦寒之地吗? 那边异族杂居,重山峻岭密林迷障,远不如京城繁华热闹。 穆俨一颗心起起浮浮,目光盯着窗灵外的霍惜,见她听书听得入神,不时笑得开怀,一时看她发起呆来。 宫子羿见了,眼神暗然。 他以为自己倾心于她,久久不忘,世间再无人有自己之真心。可如今见着他,才知自己远远不如。 「她值得世间最好的」,宫子羿看他,「你若不能全心待之,还望莫伤害她。」 穆俨回头看他,眼神坚定:「繁华三千,只为一人饮尽悲欢。」 宫子羿心神震撼,溺水三千,只取一瓢,这样的世间美好,谁不想要?可有几人能做到? 「你莫妄言。」 「我从不妄言。」 两个男人目光在空中绞杀,宫子羿败下阵来。目光看向窗外,看着那个令他辗转反侧的女子。 「你既说出口,就要做到。她不容你辜负,望你莫伤害她。」 「我舍不得。」舍不得伤害她,一分一毫。 宫子羿又看向他,心中伤感,若自己当初再坚定一点,再绝决一点,是不是一切又会不同。 与那人不过迟尺之隔,如今却如隔山海,再无可能。 这京城自己只怕不会再来了。 等霍惜与陈氏听完说书回了雅间,宫子羿微笑地从袖中掏出两张契纸,递给霍惜。 「妹妹,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不想因为我之故,害你身陷流言纷扰,兄万分惭愧,这是京城两间铺子,我祖父说便赠于你这位义孙女了。」 「这我不能收。不是送了好些礼物了吗,再拿倒显得我贪心了。再说,我从不把那些流言放在心上。」 「一码归一码……」 「我不能收。」 两人推辞着。 陈氏看了自家男人的脸色,见他与初来时已然不同,松了一口气,把两张契纸要了来,塞到霍惜手里。 「妹妹只怕好事将近,你也知道我们远在淮安,来一趟不容易,这便算是家里送妹妹的添妆了。妹妹若不收,是不是如今身份变了,看不上我们商户人家了?」 「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己都是一个商贾,如何看不起商户人家。」 想了想,把两张契纸接了下来。 「那我就多谢兄长和嫂嫂的一片心意了。我之后怕是出门不便,淮安的铺子还望兄嫂多照应一二。」 「妹妹放心,这还 用吩咐吗,有你兄长在,只管放心便是。」陈氏看了宫子羿一眼,笑着应下。 霍惜便又道了谢。 正要分别,有下人匆匆跑了来。 「姑娘,少爷出事了!」 「念儿?出什么事了?」 「少爷跟国公爷在郊外骑马,也不知怎的,竟从马上摔下来了!」 「什么!」霍惜急急起身。 「摔得如何了?」穆俨和宫子羿也急忙起身。 「膝盖磕到了石头上,流了好多血,瞧着骨头没断,但里面不知有没有碎骨,少爷只嚷疼。」 霍惜差点晕过去。 穆俨扶住她,推着她往外走,见宫子羿要跟上来,道:「今日多谢宫兄款待,我二人就不多留了。」 宫子羿脚步顿住:「那有什么消息,还望打发人来告知一二。」 霍惜点头,急急往外走。 一路马车不停,到了府门口下了马车,急忙往念儿院子赶。 穆俨跟在身后,想安慰两句,见她全然不顾,只好罢了。紧随其后,进了英国公府。 霍念已被外头的大夫诊治了一番,如今正被赶来的太医查看。 「姐姐……」正躺在床上,见着霍惜忙朝她伸手,泫然欲滴。 霍惜急忙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也没心思看屋里的人,只盯着给他诊治的太医。 太医查看了一番,见血止住了,膝盖骨上磕破了皮,周遭乌青一片,按一按,霍念直喊疼,再敲一敲,还有反应。 对张辅回禀:「骨头没断,但膝盖磕得厉害,不知里面有没有磕碎了骨头。先观察几天,若伤口位置有变化,到时再切开来查看一二。」 张辅本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听又悬着了一颗心,这里面要是有碎骨,那岂不疼死? 心疼得直抽抽。 「现在不能判断吗?」还要让儿子疼上几天,若伤口到时有了变化,再切开查看会不会晚了点? 张辅正跟太医交流着,霍惜眼神冰冷地看向他,还有他身边的张解。 张解察觉到她的目光,往张辅身后缩了缩。 张辅看了他一眼,又顺了他的目光看到了霍惜朝他们射来的冰冷的目光,心中颤了颤。 「囡囡,都怪父亲没有看好念儿。」 也不知当时念儿的马怎么忽然就发起狂,前蹄跃起,把念儿重重摔在地上。 他观穆俨送的那匹枣红马,本是母马,一向温顺,念儿又亲自喂食洗涮,与念儿感情好着呢。 也不知怎的就把念儿摔了。 霍惜没听他的解释,只冷冷地盯着他身侧的张解看。 张解平时喊苦喊累,吴氏念着他是未来的小公爷,不需要他考科举也不用上战场,不曾要求他苦读苦练。他从没骑过马,这回要跟着去学马术,吴氏竟然没拦。 霍惜只以为张解要争宠,又有逐风等人在,也没多留意,哪想这便出事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把他们交给我 太医给霍念诊断完,就出去了。 太医院的太医,也不能要求人家住在英国公府里随时查看病情。张辅只好让张谨把他送了出去。 穆俨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我问太医几句话。” 张谨一听,落在后面。 穆俨与太医走在前面,问起霍念的伤情。太医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黔国公府的大少爷吗,来问英国公府世子的伤情? 这是哪跟哪? 但医者仁心,也很有耐心地回了几句。穆俨点头,心中有数,谢了他一番,又朝一旁的坎二示意。 坎二立刻懂了。 自从得知少爷跟他们看着长大的霍娘子好上之后,坎二就跟开了挂一样。再不用少爷和离一提醒他了。 少爷娶任何一个女人,能比得上知根知底的霍娘子? 那可是坎二从小看到大的!那感情能跟别的女人相比? 霍娘子就跟他的亲妹子一样!少爷要是敢对霍娘子无情,他都能狠下心去捶少爷一顿。 立刻与太医勾肩搭背走在前面,快速往太医怀里塞了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太医正要拒绝,被坎二按住了。 “人多眼杂人多眼杂。”提醒他。 太医左右看了看,也只好收了下来。 狐疑地看他。 坎二一副同情状:“太医,你说这英国公府世子是不是挺可怜的?在外头吃了十年苦不说,听说风餐露宿的,打不上渔的时候,还要饿肚子。这好不容易回了家族,还被各种不待见……” “不待见?”太医有些疑惑,他观英国公对世子挺好的啊。 “要是能待见,那小世子能摔马?” 呃,好像是这个理。 而且当初被叫小公爷的,国公爷的另一个儿子也在屋里,怕是一起跟国公爷去骑马的。 啧啧,大宅门这些事真是说不清啊。 太医摇头。这些事他看得太多了。哎,苦了小世子了。 看向坎二,所以呢? 就听坎二又说道:“我挺心疼这小世子的,不能因为母亲不在了,就这么对待一个十岁的孩子是不是?特别是昨天他还进宫见了贵妃娘娘和皇上,听说皇上还赏了他好多东西。这定是被人嫉妒了!” 一脸愤愤不平。 皇上见了小世子?还赏了他很多东西?太医愣了愣。 不过……跟我说这些又是为何? “皇上最敬重文皇后吧,最重规矩吧?” 是说皇上重规矩,重嫡庶吧?太医心里琢磨,太子地位虽颤颤巍巍,但尚算稳固。可是,你与我说这些?意欲何为? 他可不想卷入什么皇宫争斗里面。 坎二凑近,悄声道:“若是外头有人问起世子的伤势,还请太医帮着描补一二。” 描补?如何描补? 坎二直想捶他:“我看世子膝盖都流了一盆子的血,那血哗哗的,吓死个人。膝盖里面还有碎骨没有取出,还得等养好了,才剥皮取碎骨,真真可怜啊。这要是我,真真疼死了!” 太医一脸错愕地看着他。流了一盆子的血?他怎么没看? “太医,是这样的吧,要是你,你不疼吗?” 太医哼了一声,推开他的手,往外走。 坎二紧跟两步,生怕他把怀中的荷包当面给他扔出来。 没想到直到太医迈出国公府的大门,那荷包也没扔给他,坎二立刻心中有数了。 张谨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坎二与太医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全部听到,但也隐约听了些,而且坎二给太医塞荷包,他可是看到了的。 扭头看向正走进世子院子的穆大少爷,目光闪了闪。 这事要不要跟国公爷说一声呢? 太医走后,霍惜也不想看到不想看到的人,立刻逐客了。 张解害怕霍惜的眼神,头一个先跑了出来。他本来就不想来的,被张谨硬拉了来。此时跑出屋,见到张谨还重重地哼了声。 张解看了他一眼,算了,方才的事还是不跟国公爷提了。 屋里,张辅跟霍惜解释当时的情况。 他就跟在念儿身后,正在教念儿过障碍,念儿出事,他立刻倾身去救,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也没有逐风快。 但逐风再快,最后还是让念儿磕到了石头上。 当时念儿疼得脸都青了,张辅感同身受,比念儿还疼。 解释了一番,霍惜都没听他的,只冷冷地叫他出去。 张辅心中有愧,叹了一口气,嘱咐了儿子一声,出了屋子。 穆俨跟了上来,喊住他:“英国公。” 张辅脚步顿住,想问他怎么又来了,但想到他关心儿子,便没张口。 穆俨没理会他面上的神色,只道:“我给念儿挑的那匹马性情极为温顺,哪怕没有学过马术之人驾驭它,它都乖顺得很。更何况我还听说,念儿日日亲自照料,亲自给它喂食,给它洗涮修毛,还给它起了名字,短短时间,它就认了念儿为主。” 张辅拧了拧眉,并未打断。 “英国公也是爱马之人,自不必小子多说。难道国公爷没想过这其中的缘故吗?这好好的一匹马,如何就忽然发了狂,还把自己的主子摔了?” “你是说,有人从中做梗?” “这不是很明显吗?” 张辅看他,“这事我会去查。” “英国公,小子对你一向敬重,你骁勇善战,治军严明,这些年军中上下一心,可如果你连儿女都护不好,俨就请旨把他们带在身边了。” “你请旨?”张辅心中一惊。 “是。到时小子把他们带去西南也好,带去北边也罢,小子必护他们周全。” 张辅心中一震,定定地望着穆俨。 他从来不知他竟有这般的心意。他以为他不过是因为自己身份尴尬,想攀驸上英国公府获得筹码,到时再加上定国公府,也不是不能成事。 没想到,他对囡囡是真心实意的吗? “你对我的囡囡?” “自从那年她抱着襁褓中的念儿逃出庄子,被我所救,小子便决定护着他们了。” 张辅心中大为震动。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底涌动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 他的囡囡,比她的母亲幸运。 “我知晓了。此事我会去查。念儿是我的儿子,亲生骨肉,我比任何人都想他好好的。我的囡囡,我现在还不能把她交给你。” 张辅说完转身走了。 穆俨看着他走开,在原地站了站,才转身回去看霍念。 而张辅回到院里,便叫来张谨。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摔马 张谨还晕乎着。 穆大少爷与国公爷说的那一番话,他自然听见了的。他也惊讶于穆大少爷对大小姐的相护之情。 还以为是外头瞎传的呢。 穆大少爷,和大小姐?似乎也挺好的。两人还挺配的。 正琢磨着,被张辅叫了进去。还没被国公爷开口,便说道:「老爷觉得穆大少爷当女婿如何?」 张辅愣了愣,脑子里把穆俨的影像过了一遍。 这小子本来就是他看好的,要拉到自家肥田里的。只是没想到他看中的他的囡囡。 他与囡囡? 倒也不是不行。满京城能与他的囡囡相匹配的也没几个,这穆俨,很是不错。 只是……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囡囡才回府,这些年离开我身边,我父女二人还不曾好好亲近亲近,再让他等几年吧。」 等几年?国公爷你真敢说。 「对了,你听到他说的话没有?」 张谨回过神,表情严肃,点头:「我与穆大少爷所思虑的是一样的。」 张辅眉头皱紧:「你也觉得有人在念儿的马上动了手脚?」 「是。在五少爷摔马的时候,国公爷那会正抱着少爷叫大夫,我便命张梁去查了。」 「查得怎样?」 「马场那边没有问题,只怕是出自咱们府里。」张谨也没瞒着他。 张辅表情严肃:「你和张梁亲自去查。不管是谁都给我拿下!」 在他府里,敢搞这见不得人的手段,是打量他脾气太好了吗? 「是。」张谨应声而去。 而霍念这边,屋里的人只剩自己人后,霍念便收了脸上痛苦的表情。霍惜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姐姐,不是很疼,你别担心。」 霍惜也不知他是在安慰她还是怎样,又上前查看了一番。 念儿才回府,刚得封世子,这要是腿摔断了,一个身体有残缺之人,怕是承袭不了爵位。 霍惜心里恨得不行。把逐风叫来问了一遍。 逐风把事情说了一遍,未了,道:「姑娘莫担心,少爷的腿摔得不重,我查过了,骨头没断,里面也没有碎骨。但因为伤在关节紧要处,只怕近几日都下不得床。」 霍念也点头:「姐姐,我养几天就好了。」 「那你刚才直嚷疼。」 霍念低垂了头。看了逐风一眼。 「姑娘,是我让少爷这么做的。」 霍惜看他。 穆俨也看向他,想明白其中关节后,还朝他点了点头。 逐风就松了一口气。 向霍惜解释:「我想着穆少爷送的那匹马,温顺得很,又得少爷亲自照顾,早认少爷为主了,少爷骑着它,都不用怎样使唤,它自己像是能听懂少爷的话一样。而且这一路都好好的,到了郊外马场就出事了,属下怀疑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你们没有检查过吗?」 穆俨便跟霍惜说道:「若是给马喂了一些让马发狂的药物,这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发作,他们也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盯在马厩。」 逐风有些内疚:「是属下疏忽了。」 「姐姐,不是逐风他们的错,是别人太坏了,防不胜防。我摔马时,逐风已是最快速度赶来接住了我,我只磕了一下。」 「要是逐风没接住你呢?」不说腿摔折,脖子都有可能摔断,一命呜呼。 穆俨送的那匹马可不是小马驹,那是刚成年的母马,长得高壮,霍念如今连马镫都蹬不上去,还得别人抱上去,这要是摔下来,能有个 完整? 逐风也有些后怕,这万一没接到少爷,后果不堪设想。 「可查出什么来?」穆俨问逐风。 逐风摇头,「并无。马的身上没有伤口,让畜医查了牙口,也没看到嘴里有令它发狂的药物。」 「怎么可能查不出!这怎么可能是意外!姑娘,定是吴氏她派人干的!不然,怎么解少爷的马没出事,只咱们少爷的马出事了?」 香草侍画等人气得不行。 香草还瞪了逐风一眼,这人行不行啊,她当时是怎么看上他的?一张面瘫脸,连查个事都查不出,还让少爷伤了。 逐风身子偏了偏,不去看她那要吃人的视线。 穆俨摇头:「事情只要发生,皆有迹可循。」再缜密的手段,也不可能没有疏漏。 他在锦衣卫办过桉子,知道如何抽丝剥茧。 扭头吩咐坎二:「把马牵回咱们府上,等排泄后,请畜医来查看。」 「是。」 同时又吩咐了离一几句。离一也点头去办。 霍惜也吩咐踏月等人,去府里马厩把马夫都叫去问一问,再问问还有谁接近过马厩,一路又有谁接近,再问问马场那边。另派人盯着吴氏和张解两个院子。 踏月点头去办。 正吩咐着,二房三房听说霍念摔了,都纷纷来看,穆俨看了霍惜一眼,从后门出去了。 霍念摔了马,不止二房三房来看,太夫人也亲自来看过。 见霍念伤在膝盖,上面缠着厚厚一层纱布,还有好些血迹,心中颤了颤。 与霍念说了几句话,扭头见霍惜没有搭理她,也没多呆,只让人好生照料,便回去了。 回去后,坐在椅子上发呆。 好好的,怎么会摔下马?而且霍念张解都去了,独独会马术的霍念摔了马,没骑过马的张解则什么事都没有。 听说还有骨头碎在里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取出,取出后还能不能好好走路。 若是不能,这个世子之位,就只能是张解的了。 难道真是吴氏干的? 可她都被禁足了。 太夫人飞快地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叫来心腹佟嬷嬷:「你亲自去查,看看吴氏这些天见了什么人,她院里的人都谁出去过,又都跟谁接触过。」 佟嬷嬷刚点头,太夫人又叫住了她,「伺候张解的人,也都盘问一遍。」 「是。」 佟嬷嬷出去后,太夫人手里的佛珠转得更是快,心里起伏不定,府里怕是要乱了,眉头皱紧。 霍念屋里,一天都没断过人,知他摔了,都来看他。 直到夜了,才再没人来。 霍惜看念儿和逐风把张辅等人都骗了过去,思忖了一番,吩咐逐风明日给他去国子监请假,就跟先生说他腿断了,走不了路,还不知何时好。 如何严重如何说。 又让人到外头放出消息,英国公府新回府的世子,摔马腿断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替死 英国公府才得封的世子,竟然摔马了! 还把腿摔断了,太医还说治不好了,摇着头从英国公府出来。 一时之间,京城议论纷纷。 腿摔断了,也不知是一条腿断了,还是两条腿都断了,还能走路不? 走不了路,定要瘫在床上了,这只怕是不能再当世子了吧。那英国公府的爵位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哎呀,这小世子真是命苦呦。跟他那个娘一样,是半点福没享到。 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回府呢! 在外头虽只是个庶民,但起码腿还好好的,能跑能跳。在这大宅门里,没准还把命给丢了。 你看那个定北侯府,三个嫡子不就都夭折了吗?最后便宜了庶子。听说平西侯的夫人如今疯疯颠颠的,真是可怜哦。 哎呦,这大宅门里的事啊,真真是看着光鲜,内里还不知如何的脏污。 霍念摔马的消息,一下子在京城传开,各勋贵府中尽皆得知此消息。议论纷纷。 原先还有同情张解的,觉得霍念一出现就抢去张解位置,替他叫屈。 霍念无辜,可张解又做错了什么?被人叫了这么久的小公爷,以为可以袭爵的,这忽然就被人抢了。落差太大,哪里能接受。 原本还很多人替张解打抱不平,这忽然就没声音了。 对霍念抱之莫大的同情。 霍二淮和杨氏心疼坏了,一大清早跑了来,抱着霍念就哭,还怪霍惜昨天没通知他们。 “疼不疼?哎哟,要了娘的命了!”杨氏不住地抹眼泪。 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自小都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一朝就躺在床上,连床都下不了了。 霍二淮也是眼眶泛红,要去找吴氏拼命。 霍惜等人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了。 “这得是多狠的心肠啊。她自己的儿子是人,别人的儿子就不是人了?就不配活着了?她踩着念儿母亲,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还不够,还来祸害我的儿?” 霍二淮以为这辈子再无子嗣,那是把念儿捧在手心里疼的。从小骑在脖子上,去卖渔也怕儿子走不到道,要腾空一边渔筐挑着儿子。 如今见儿子躺在床上,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去撕了吴氏。 只经过一夜,不只张辅,霍惜也把事查明了。 是吴氏院里一个丫环去买了让马发狂的药物,她又去接近管马厩的马夫,利诱他,让他下在马的草料里。 马夫不扛打,立时就招了。 吴氏院里的那个丫环见事败,都没能走到张辅面前,就自尽身亡了。 只交待说,张解是她看着长大的,霍念抢了张解的世子之位,她替张解抱屈才做下的。 人死没有对症。 但谁又不知是吴氏吩咐做下的? 张辅想把吴氏送去庄子,吴氏叫嚣着张辅处事不公,不是她做的事非要强按在她头上!她要去见太子嫔,要去见太子,要去皇上面前分辩! 霍惜都气笑了,也不同意她去庄子。 到了庄子,她还要费心思找人看着她。而且张辅对她心存不忍,不忍她死,她又有张碧瑶和张解这两个筹码,万一她死了,再让张辅把对她的愧疚转嫁到张解身上,得不偿失。 还不如把她放在眼皮底下。 霍惜叫住了张辅,于是便仍把吴氏禁足在她的院里。 不过张辅亲自派人去守了院门。 “惜儿,要不我和你娘把念儿带回家养几天吧,直到他好了,才让他回来?”霍二淮提议。 “还回来干嘛,就让孩子住家里!在咱家养得好好的,一回来就出事了,你不心疼我心疼!”杨氏抱着霍念不肯松手。 秦怀妤和杨福见了,便都去劝。 “姐,你傻了啊,把念儿接回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杨氏一噎,眼泪又掉了下来:“那怎么办哦,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三灾八难的,跟割了我的肉一样。” 霍惜只好上前安慰,说了半天,他俩才没再坚持把念儿接回家了。 “那得再多加些人守着念儿,下次要再出点什么事,不是要我和你爹的命吗。逐风他们行不行啊,不行咱再花点钱多请几个护卫。爹娘那边还有银子,让你爹和舅舅到外头寻些厉害的护卫来。” 霍惜强不过她,只好应了再去寻人。 而关于念儿摔马的事,都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一下了朝就把张辅叫过去询问情况。 张辅把情况说完,皇上定定地看着他。 叹了口气,“爱卿啊,这下你该明白朕的感受了吧。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都是自己的种。朕与你一样,都只有三个儿,这若是再多几个,怕不是要焦头烂额?” 张辅头垂得更低。 他跟皇上虽说都是三个儿子,可他不像皇上一样左右摇摆啊。 皇上一方面给汉王画大饼,说太子身子不好,叫他多体恤。 汉王他能体恤? 怕不是以为皇上在暗示他不要搞小动作,太子身子不好,再等一等就轮到他了? 他可不会给张解画大饼。 他给念儿请封了,百年后他这个位子就是念儿的。念儿没了,也是念儿后代的。再过几年念儿就能说亲了,不说他如今龙精虎猛的,怕是等到曾孙都能等得。 正想着,就听皇上叹了口气。 “这子嗣多有多的烦恼,少也有少的烦恼。就我和你,只三个儿,汉王说云南苦寒不肯就藩,要换个地方,朕一心软,便给他换了。换到青州,那地方好吧,依山傍水,离京城也不远,可他还不愿去,说舍不得朕。说他母后去了,怕朕孤单……” 张辅只恨立时耳聋了听不见。 皇上是想说什么,想暗示他什么。 说他也一样心慈手软吗? 皇上难道真的属意汉王? 皇上这些年压制着太子,不让他行使太子的职务,没让汉王去就藩,留他在京,已违祖制。现在文官武官勋贵们分庭抗礼,支持汉王的人不少。 张辅脸上冷汗直冒。 “皇上,我儿腿骨并未摔断,养个把月定就能好了,到时还能随臣到北边上马杀敌,为皇上驱赶瓦剌和鞑靼等部族。” 皇上顿了顿,点头:“甚好。朕相信虎父定无犬子,京中勋贵只怕在京城久呆被磨平了斗志,若都能跟卿一样,朕还有何忧。” “是。臣必为皇上鞠躬尽瘁,守好我大卫江山。” 感谢大家上个月的大力支持,爱你们~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意外的收获 英国公吴氏的院里。 死去丫环绿柳的老娘,正拉着绿柳的弟弟妹妹到吴氏面前哭诉。 绿柳不过一个三等丫环,连进吴氏的屋子都不能,不过是在外院伺侯的,能对吴氏生的张解有多忠心? 说她不忿于霍念抢了张解的位置,愤而下毒害人,连英国公府的马都不信。 吴氏只不过打发了五两银子,就让人把尸骨送回了绿柳家里。 白白失了一条性命,绿柳的家人哪肯罢休。 一家人不过是庄子里最下等的杂役,全靠绿柳一月一两银子并时不时一些赏赐过日子,这一朝全没了。 哪是五两银子能打发的。 “夫人,我家绿柳可是为你办事的啊,她对你忠心耿耿,你不能就这么打发了我们啊。” 绿柳老娘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好不容易养个女儿这么大,忽然没了,岂能不伤心?又只得了五两银,更是寒心。 吴氏把人晾在院里,并不欲理会,不过一个喽罗罢了。 哪知绿柳老娘哭声越发大,只好出来训斥了两句。 “她置我于不义,我心宽不追究她的过错,你们还好意思来向我要银子?”吴氏很是愤恨,一朝虎落平阳,连犬都来欺了? 不过一个随时能发卖的下人,也敢来置疑她一个国公夫人? “夫人,我家绿柳再过两年就可以说亲了,她怎么会干那样的事。要是没人吩咐她,她怎么会去做那样的事。” “谁吩咐她,你们就去找谁,何苦来歪缠我!她私做主张,置我于不义。我还没向她问罪呢,她倒好,一口气没上来,蹬脚立时就去了,倒害我百口莫辩!” “夫人,这怎会是绿柳自做主张,分明是……” “住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攀咬夫人。夫人也是你们能攀咬的吗?”吴氏身边的嬷嬷喝斥道。 不容他们分辩,堵了他们娘仨的嘴,命人把他们拖了出去。 被几个仆妇扔在后门,母子三人心灰意冷,哭得收不住。见脚步声近,母子三人吓得缩成一团,抬头看向来人。 “莫怕。我家姑娘有几句话想问你们,请随我来。” 来人不由分说,把她们娘仨带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也没停,笃笃而行,离开了英国公府的后门。 两个时辰后。 “姑娘,我们回来了!”琥珀和马嬷嬷从外头进来。 香草等人都看向她们:“怎样?” 琥珀得意地扬了扬眉,马嬷嬷微笑地朝霍惜走进,把几张纸递给霍惜:“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都问到了。姑娘,他们一家人都按了手印了。” 霍惜翻看着纸上的口供,上面记着绿柳老娘说了一些话。 “姑娘,没想到我们还有一些别的收获。” 马嬷嬷向霍惜解释着,她也没想到姑娘原只是想拿到吴氏吩咐人暗害少爷的事实,没想到不仅拿到了,还有意外的收获。 “没想到七少爷的生母何氏,也是吴氏害死的。据绿柳老娘交待,她和何氏原是一个村的,两家卖身到了张府,后来就随着老太爷从北边到了京城,何氏到了国公爷的身边侍候,她则到了后厨……” 绿柳的娘也姓何,和张茂的生母何氏祖上是一个村子的,两家人因为战乱逃出村,投身到北平的张府当了奴才。 绿柳的娘比张茂的娘大几岁,因为面容生得不好看,一直在各处做杂役,张茂的娘因生得好,被太夫人安排到张辅的院里当了丫头。 谁都不知两人私下关系好的很。 据绿柳的娘交待,当初吴氏之所以能爬床成功,也是何氏帮的忙。 后来吴氏为了回报她,允诺让她也当姨娘。没想到最后何氏只是提了通房,还在生下张茂的次日因为大出血,人就没了。 霍惜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绿柳她娘跟何氏这样的关系,府上没人知道?” “她们上一辈人都早早没了。而且她俩一个在主子院里,一个在做杂役,后来绿柳娘还嫁到了庄子上,更是没人知道她们这样的关系。” 吴氏让何氏做的一些事,何氏都跟绿柳娘说了。绿柳娘经常会随庄子上的男人到府上送东西,也偶尔会见到何氏。 两人暗中交往,竟没人知道。 后来绿柳生产前,可能料到自己时日无多,把自己不多的首饰交给绿柳的娘保管,说要是自己人没了,那些首饰就送给她了。 绿柳的娘还安慰她,以为她多思多想。 没想到在生下张茂后大出血,当天人就没了。 张茂原也活不成的,没想到当天张辅竟从北平回京,没救回大的,倒是小的让太医全力救尽,竟是活过来了。 “这绿柳的娘也是奇怪,吴氏害死了她的朋友,她没想着为何氏报仇?” “她一个庄妇,如何报仇?只凭何氏的几句话,也没有证据,要点实在的实惠最要紧。你看,她不是把绿柳送到吴氏院里了吗?” “那是什么实惠,倒害了自己的女儿。” 几个丫环在一旁议论,霍惜看完手上的口供和画押。 默了默:“人呢,你们怎么安排的?” 马嬷嬷应道:“把人送到姑娘的庄子上了。” 霍惜点头,“甚好,过几日我跟国公爷把他们一家人的身契要过来。” “国公爷不会问吗?” “问什么?他送了我和念儿一人一个庄子,不正缺人吗,要一家奴仆有什么好问的。” “那吴氏那边?” “我也不怕她知道。这次她明着加害念儿,她岂会不知国公爷和我能查出来?不过是觉得死无对证罢了。她要知道正好,我也摆明了让她知道我握有什么人。就等她出招,她越慌越乱越好。” 于她更有利。 马嬷嬷点头,“对,姑娘莫着急,需稳住,如今急的不是我们。” 见霍惜点头,又道:“方才听雷和沐雨与我们同去,若不是他们撬开了绿柳老娘的嘴,她怕是还交待不了这么多。只怕还奢望着拿着吴氏的把柄,从吴氏那里拿好处呢。” 霍惜点头,逐风踏月听雷沐雨四人,一身功夫擅于隐藏跟踪不说,在刑讯这块也是个好手。 “所以,姑娘,下月初去东洋还是别让他们去了吧,如今姑娘和少爷身边有他们在更安心些。” “也好。”霍惜点头,扭头又吩咐:“让人备马车。”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得自己来 张辅下差回来,举步就往霍念屋里去。 儿子摔了腿,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看顾好。心里自责得不行,这些天在办差都没心思,就怕儿子出个闪失。 大步到霍念的院子,周遭却静悄悄的。 这才被告知五少爷出府了。去哪了?听说回霍家去了。 「回霍家?出什么事了吗?」腿都没养好,回霍家?太医看病都不方便了。 难道是儿子伤心了,想他养爹养娘了? 正要到霍惜院里去,走半路被告知大少姐一同回去了,说要回去住几天。 张辅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姐弟俩一起回霍家了?府上谁给也们气受了? 官服都没换,又匆匆出府。 张解跑了来,「爹,母亲说想请你到院里说说话。」 「你母亲在禁足。」 「那父亲你可以进去啊。你都多久没陪我和母亲吃饭了!」 张辅回头看他,「课业做完没有?」 张解没应声。 「父亲有事。回去做功课去。」 一看父亲走出老远,张解气得直跺脚,朝张辅的背影吼道:「母亲说得对,你果然不疼我了!你只疼那个外来的!他抢了我的东西,你也看不见!」 张辅脚步顿住,回头看他,思及吴氏对念儿所做的,张辅板起脸:「若是不想去国子监,正好在府里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想什么?张解挠头。 见父亲没理他,扭头走了,气得哇哇叫,跑去找吴氏。 吴氏本打算让儿子去把国公府叫进院子,让他陪他们母子好好吃一顿饭,一是试探儿子在国公爷心中的位置,二是试探国公爷对她的态度。 吴氏失望了,国公爷没来。 张解还在那里控诉张辅的无情,絮絮叨叨,吴氏越听越烦躁。 喝止住:「住口,还不快去做功课。明知你父亲对你的课业不满意,还不当一回事,你可是在你父亲跟前养到大的,还不如一个外来的野种吗!」 张解刚被父亲无视,如今又被母亲喝斥了,委屈得不行,「你们都不疼我了,你们都不疼我了!我要去找祖母!」 哭着跑了。 吴氏头疼得不行,在额头上按了按。 「来人!」 等伺侯的嬷嬷走近,吴氏吩咐她:「让人去把我父亲叫来。我有事吩咐。」 而张辅坐着马车到了霍府,见到了两个孩子,才知道这姐弟俩是因为这两天是几个丫头护卫的结亲大日子,赶着回来主持的。 松了一口气。 「怎么不跟父亲说一声。」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霍二淮和杨氏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国公爷生两个孩子的气,忙帮着描补:「逐风踏月几个都是两个孩子身边重要的人,跟着他们好些年了,感情深,在国公府发嫁不方便,这便回来热闹热闹。」 「对对,也没打算大办,就是自家人,再请几家要好的,一起吃个饭,沾沾喜气。」 张辅笑着点头,一双儿女重情重义,他也开心。两个孩子对下人好,下人自然会忠心耿耿相待。 「正日子是哪天,我也来沾沾喜气。」 打听到是哪几个人,一听果真是两个孩子身边得用之人,还有凝秀的女儿和奶娘的儿子,连忙扭头吩咐张谨,让帮着给几人都备一份贺礼和嫁妆。 张谨忙点头应了。 凝秀和奶娘的儿女,他也得多备上一份。 隔了两天,是逐风几个的大日子。 霍二淮和杨氏有感于逐风等人照顾霍 惜和霍念之情,把他们的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很是喜庆。 请了几家亲近之人都来饮宴。听雷和沐雨看着两个兄弟都成了家,又是欣慰又是高兴。 他们四个原以为还会向过去一样,生活在黑暗里,没想到遇到姑娘,他们终于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在阳光里了。 如今还成了家,不久就会生儿育女,有后代有血脉传承。真好。 坎二和离一也随着穆俨来吃席,与沐雨听雷打趣,「羡慕吧,下回轮到你们了。若是霍家和张府没有看中的,我们国公府敞开门,随你们挑。」 「那怎么不见你和离一给自己挑一个?」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上心了。回去我就挑去,让我们夫人也帮着挑。」坎二年纪也不小了,只是大少爷没个着落,他要抢前面,似乎有些不厚道。 也不知听雷和沐雨的主子考不考虑嫁进黔国公府了。 另一边穆俨也想问霍惜这个问题。 只是看了看一旁被下人扶着站在一旁的霍念,这路都走不了,也不知他姐还要如何操心。他怕是有得等。 不由得又看向张灯结彩的府中各处,红绸彩灯高挂,到处喜气洋洋,不由得有些憧憬。 再看她,一身盛装,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不由得有些看得呆了。 「怎么了?」霍惜问他。自己脸上有什么吗? 穆俨脸上热了热,有些不自在,背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抬起抵在唇上,清了清嗓子,摇头。 什么毛病,没事盯着她看。 霍惜耳朵也有些热。 感觉有些尴尬,说起念儿的那匹马:「那马还得暂时养在你们府上,等念儿腿好了,再去把它牵回。」 「放心,我有安排人妥善照料。」看着眼前的热闹,道:「你那晚动作慢了。」 霍惜垂了头。 她知道他说的什么。 那晚穆俨从马的排泄物里查出有令马发狂的药物,又查到吴氏院里的绿柳去药房买过药,让人通知霍惜。 霍惜却没有第一时间把绿柳控制住,而是等张辅那边下手。 哪知张辅刚派人审问完马夫,刚供出绿柳,绿柳人就没了。 「英国公对外英勇善战,令敌胆寒,对内却并不嗜杀。他极为体恤下属,这些年国库缺银,对于退下的残兵老兵,都是他自己贴钱发的抚恤。」 「非战时,他掌中军都督府,而战时,他掌五军营,任五军营总兵官。我朝三大精锐部队,神机营,神枢营,五军营。而五军营居首。这些年,英国公领着五军营参加过靖难,平叛过安南,又数次出征漠北。他是一名出色的军中将领……」 霍惜看他,他也看向霍惜。 「惜儿……」穆俨第一次这么叫她。 霍惜一颗心如擂鼓一般,不敢看他。 穆俨却盯着她不放:「惜儿,你不能赌人性。他心中有你们,但也有吴氏和张解,他不是冷心冷情之人。他大半的心都交给了军中。你得自己来。可懂?」 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小子心急了 穆俨走后,霍惜一直在想他方才说的话。 穆俨问她,若是英国公下令要吴氏立时赴死,她会如何想。 她会如何想?她会感到高兴。 可是,她也有些害怕。 这些日子,她看下来,他还是如过去一样,待她之心没有变。在他心里,她还是他的囡囡。 可是,他心里也装了其他人。 一个同床共枕十几年的人,要她立时赴死吗?她还给他生了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他真这么做了,自己会教念儿多提防的吧。 可是她要如何做呢。 这不是个杀人偿命的年代。不管她认不认,吴氏现在都是她的继母。弑母是大过,不可饶恕的大错。 霍惜觉得有好多团乱麻包裹着她,让她理不清头绪。 张辅走了过来,「囡囡,怎么了,头疼了?要不要父亲给你叫大夫?」 霍惜定定看他:「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张辅心神一震,面上几许哀伤。年少刚知情为何物的自己,就遇上了心柔。她成了他的全部。 他怎会不记得她。 他知道女儿的意思。沉默了半晌。 「父亲给她一纸放妻书吧。」 「你还是不忍吗?」 张辅也不是不舍,只是知道行军打仗,穷寇莫追的道理。若把对方逼急了,怕是会适得其反。 解儿要是心中记恨,对念儿将来再做点什么,他如何对得起心柔? 兄弟阋墙,整个家族都会受到影响。一朝颠覆都有可能,那他就成了家族的罪人。 霍惜也没想到他会说出给吴氏一纸放妻书这样的话来。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桉。她还是想要吴氏死。 「我知道了。」起身准备离开。 张辅两手捏了捏,他知道囡囡对这样的答桉不满意。 但他有他的苦衷。追了一步,「囡囡,喜事办完了,你和念儿随父亲回府吧。」 霍惜顿了顿,没回头:「你先回吧,明早我和念儿会回去的。」 「好好,那父亲明天让人来接你们!」言语中尽是欢喜。 霍惜心有触动。 走了两步,想起若干年前,穆俨养着他祖父留给他的人,穷得跟自己计较秃黄油卖贵了一两银,记到现在。 回头看向张辅,「你,可缺银子?」 「呃……囡囡需要银子吗?父亲有银子,你要多少,一会我让张谨给你送来。」 霍惜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不缺银子。」走了。 张辅愣在原地,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囡囡问他缺不缺银子是何意?又说不缺银子。 这是缺银子还是不缺银子啊。不是向他要银子吗? 跑去问儿子。 霍念也是一头雾水,「姐姐应该不缺银子啊。」难道过几日船队要去东洋了,姐姐办完货缺银子了? 父子俩想半天没想出来。张辅查看了一番儿子的伤势,见他膝盖上还覆盖着厚厚的纱布,心疼得不行。 「若是疼得狠了,就让人拿了父亲的名帖去请太医,可知?」 霍念点头。对于这样瞒父亲,有些难为情,垂着头低声应了。 张辅吩咐了儿子几句,与霍二淮等人打了招呼,出了霍家的大门。 没想到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那里,离一坎二坐在车辕上,笑着邀请他:「国公爷,我家少爷想请你去喝杯水酒。」 张辅想起这家伙惦记他的囡囡,就生气得很。还喝水酒?方才在霍家喝得还不够? 本不想搭 理的,见穆俨掀开车帘看他,又觉得自己不应邀,还当自己怕了那小子,便说了声:「带路。」 也不与穆俨一辆马车,转身蹬上自家马车。 两人在酒楼雅间坐定,还不等张辅开口,穆俨便说了自己与霍惜说的话。 张辅这才得知,为何囡囡会问他缺不缺银子。 瞪他一眼,嫌他多嘴。 「笑话,本公爷会是缺银子的主?」 「英国公你是张家一族之长,王家又倚赖张家过活……」 「那我也不缺银子!」笑话,他就算缺银子,能让穆俨知道?将来万一囡囡嫁给他,他还以为自己卖女儿呢。 呸,想娶他的囡囡,且等着吧。他永远都不会卖女儿。 穆俨见他脸上变化,不由得有些好笑。 但他能笑?万一惹怒了他,那自己还想不想惜儿了?都等了那么多年,还等? 又想到今日目之所及的喜庆,再想到小舅子在英国公府脚跟没站稳,他的惜儿还不知要看护多久,愁得不行。 「英国公,念儿那匹马可还在我家呢。前几日查到绿柳头上,也是我的人查到的。」 张辅眉头皱了皱,「你想说什么?」 就算是女婿,家丑也不想他知道。更何况还不是女婿。 穆俨想说什么,想说英国公你太优柔寡断,影响我娶妻生养后代了。 可是这种事,他能宣之于口? 「小子是想说,国公爷你觉得事情只烂在贵府,其实不然。从我少时刚回京,救下他们姐弟开始,我就不算置身事外了。必要时,我会是关键证人。」 「你看有哪家后宅之事是闹上公堂的?」 「是没有,但若国公爷处事不公,小子不介意请皇上帮着裁夺。」 「你想做什么?」小子也敢威胁我?「你怕是不想娶我家囡囡了。」眯着眼看他。 「非也。小子梦里都是她的身影。」 张辅哼了一声。 「国公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小子,你毛长齐了没有?来教我掌家理事!」 见张辅生气,穆俨忙拱手:「不敢。是小子造次了。小子情之所起,过于急切了。」小意地道了几句不是。 「小子知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若是念儿再出半点事,她怕是受不住,到时闹出什么动静,怕是国公爷和我都承受不住。」到时只怕不是国公府想看到的。 他想娶她,也会越发艰难。 张辅至始至终都知道霍惜想要什么。也知两个孩子到现在没叫他一声父亲,是为了什么。 「不需你操心。」张辅拂袖而去。 半夜里,张辅琢磨穆俨的话,琢磨着搅乱他心湖的这一切。 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磨墨。 写了看了一眼,不满意,又团成一团,扔到地上,再写,再扔……如此,折腾了大半夜。 次日,给张辅打理书房的丫头看了看地上的纸团,展开一看,惊得摔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捡起一个塞到怀里,跑了出去。 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客 吴氏在张家经营多年,哪怕没有掌中馈,大房事务还是抓在手里的。 即使禁足,大房诸事还是一件不落地传入她耳朵里。 下人们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吴氏身为国公府夫人,不过被禁足罢了,过几日就出来了,他们做下人的,还不是要听吴氏的? 就算生的三少爷没有得封世子,但五少爷亲娘又没了,以后府里的太夫人还不是吴氏? 而且国公爷身强体键,再活个几十年一点问题没有。 这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 满京城世子换人做,爵位换人做的事多着呢。皇帝都能换人做,更何况国公府。 吴氏正等着自家亲爹的好消息,没想到大清早的就收到一张纸团。 “是国公爷书房的丫头送过来的。”牛嬷嬷站到吴氏身边悄声说了句。 吴氏点头,展开一看,目眦欲裂。 竟敢!竟敢给她休书! 吴氏恨意填胸,把那纸又揉成一团,眼里几欲要喷火!凭什么!她给他生儿育女,掌家理事,凭什么给她休书! 她是想把李心柔搬开,想要她死。但给李心柔的那壶毒酒可不是她准备的。 她不过听命行事罢了。太夫人是她的婆母,当年又允她进府,难道太夫人的命令她敢不听? 现在,要给她一纸休书吗? “他敢!” 牛嬷嬷垂目立在一旁,也被纸上的字震得不轻。见吴氏暴怒,吓得连呼吸都轻了。 见吴氏把屋里能摔得都摔了,一块碎瓷跳起来,还差点划到她脸上,吓了她一跳。 见吴氏已快疯魔,想着要是吴氏出了事,只怕自己也落不着好。 忙上前安慰:“夫人,也许国公爷只是有这个意思,并没有想这么做呢?你看,这不是扔了吗?” “扔了不会重新写吗?”吴氏吼道。 既有这个意思,那离她拿到休书还早吗?这些年自己在他面前小意温柔,得不到他的青眼不说,好在给了自己国公夫人的地位。可是,现在要给自己一纸休书吗? 他竟然敢! “夫人,莫慌。就算国公爷写了,咱不接不认就是了。” 吴氏半点没被安慰到,盛怒之下还大力甩了牛嬷嬷一个大耳光。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牛嬷嬷吓得不轻,急忙跪伏到地上。 “蠢货!”吴氏骂了一句。 若等到国公爷给她递了休书来,还能由着她不接不认吗?到时候她下堂了,她在太子府的女儿就成了笑柄,还有何前途可言? 还有她的解儿,到时成了庶子,彻底与那个位置无缘了。 她不允许!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吴氏在屋里转了数圈,闷头闷脑的想往院子外冲,怎奈这回是国公爷亲自派的人来看守院门。吴氏出不去。 又摔了屋里的桌椅出了一回气。 吩咐牛嬷嬷:“一会送饭的来,你给她银子,让她帮我到太子府传个口讯。”让牛嬷嬷附耳过去吩咐了一通。 牛嬷嬷直点头,主仆二人又商议了一通。 下午,太子府张嫔就派人过来,说身子不舒服,想母亲,想让吴氏前去看望。 帖子给到太夫人那边,太夫人也只得下令放了行。吴氏换了一身行装,走出屋子。在门口恨恨地瞪了几个守门的婆子,在她们的注目下走向府门,出了府。 吴氏出府之后,霍惜和霍念也回了府。 姐弟俩在霍家吃完午饭,告别霍二淮杨氏等人,又安慰了半天,哭哭啼啼想陪他们赖着不去学堂的安安,这才回了国公府。 “姑娘,香草侍画都不住在院里了,晚上守夜的人还要重新排一排。另外,秋霜和冬雪只怕还补不了她的位置。” 霍惜琢磨了一番,“先让她们任二等丫鬟吧。嬷嬷辛苦些,教她们些规矩,再慢慢看表现吧。一等先缺着,暂时不补,人也够使了。” “是。那少爷那边,侍画的位置不再添人了吧?” “不了。念儿那边小厮不少,就不补丫头了。” “也好。”马嬷嬷点头应了。 只留一个琉璃丫头应该够了。少爷身边有教养嬷嬷,有照顾的妈妈,有小厮有护卫,丫头什么的还是不配了,没得带坏了少爷。 主仆几人才安顿好,就听说太夫人叫他们。 霍惜一愣。她和太夫人都知道横亘在她们祖孙中间的是什么,平时霍惜不去晨昏定省,太夫人也从来不说什么,等闲二人也很少见面。 这怎么的就叫她过去了? “好,我马上过去。五少爷那边伤还没好,就不过去了。”霍惜对来人回了句。 收拾了一番,跟着来传唤的丫头往外走。却发现去的并不是太夫人的院子,而是往前院的路。 但也没问,带着马嬷嬷和琥珀等人跟在后面。 一行人走到外院待客的正厅,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细听,声音还有些耳熟。 主仆几个面面相觑。 走近一看,可不眼熟吗。方氏和霍四畔?这娘俩怎么来了? 霍惜脚步顿住,给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点头离开。 霍惜举步走进正厅。方氏和太夫人正口若悬河,说着他们家养霍惜霍念的不容易,没看见。倒是霍四畔眼尖,见着霍惜过来,满脸是笑地迎上来。 “哎呀,惜儿!快进来快进来!四叔就说你与旁人不一样,原来真是有大身份的。” 正厅里的人都朝霍惜望了过来。 厅里除了太夫人,还有二房的侯氏,三房的小吴氏。 吴氏被禁足了,太夫人忽然也觉得力不从心起来,这些日子,中馈都交二房三房帮着料理。 原本听说方氏和霍四畔上门,侯氏带着小吴氏招待,可对方直言要见太夫人,太夫人抚着额出来了。 如今一看,太夫人坐在首座上面无表情,方氏喋喋不休,她都没开口附和几句,想必是不耐烦了。 霍惜扫了一圈,除了二房三房,大房的小王氏和柳氏也坐在厅中。 不知是帮着大房招待,还是来看热闹的。 “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能不来。这么大的事,惜儿你怎么能瞒着家里,要不是……我们都不知道!”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养恩 霍惜听到霍四畔的话,想问一句谁知会的他们,但也知现在不是问话的时机。 她霍爹不是多话之人,她娘更不会跟霍家坝的人说起他们姐弟俩的事。方氏和霍四畔能知情,只怕是有心人专门去透露给他们知道的。 还没来得及多想,方氏已经一脸热情地上来拉她的手了。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把我们都瞒得死死的。你都不知道家里知道了有多高兴。” 听到二淮的两个孩子竟是国公爷的孩子,他们霍家竟替国公爷养大了孩子! 一家人都惊呆了。 全家都是泥腿子,见到没有品阶的差役都吓得腿肚子打摆子,国公爷,那是什么样的存在?望都望不上的高度。 他们竟然跟国公府搭上关系了? 一家人又是惊讶又是高兴。都想来找二淮问个究竟。 只不过老头子拘着大家不让。要不是四畔有主意,带着她偷跑了来,她还见识不到国公府的风光。几辈子都不会见到这样的富贵。 霍惜澹澹地抽出手,招呼她,“坐吧。莫站着。” “哎哎。” 方氏盯着霍惜不放,这一身富贵,头上的一个玉钗都够他们家吃好些年的。啧啧。这孙女以前让她不敢直视,现在更不敢了。 她就说这个孙女长得不像二淮也不像杨氏,杨氏那家伙还说她长得像她老娘。呸,她老娘能养出这样的外孙女! 以为霍念是二淮和杨氏亲生的,毕竟杨氏大肚子时大伙都见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个霍念也不是二淮的孩子。 竟然成了世子!他们霍家竟养大了未来的国公爷!天爷! 方氏做梦都不敢想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老话说得好,生恩不如养恩。这未来的国公爷,可是真真的被他们家养大的。手指缝里漏一漏都够他们吃喝吧。 方氏喜不自禁,往正厅门口望了望:“念儿呢,怎么不一道来?莫不是成了世子,就不待见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霍惜眉头皱了皱。 霍四畔正盯着她打量呢,这一看,心里打了个颤。忙对方氏说道:“哎呀娘,念儿这会怕是在书院呢。” “哦哦,你看我湖涂的。” 方氏担心地看了霍惜一眼,也怕一朝不会说话,惹怒了这个养孙女。忙抬手在自己嘴上轻轻拍了两下。 侯氏看了霍惜一眼,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笑着解释:“念儿前些天从马上摔了,现在屋里养伤呢。可不是不肯来见你们。” “啊,念儿摔了?摔得怎样了?严不严重?”方氏急忙问了句。 霍惜见她一副关切的样子,目光变得温和了些。 怎么就摔了?霍四畔心里琢磨。 “摔了腿,太医还担心里面有碎骨。现在还躺着呢。不过你们别担心,国公爷关心着呢,日日都让太医来诊治的。”小吴氏说完望了霍惜一眼。 这俩姐弟跟她也没仇,按理大房谁当世子,于她都没区别。但是看着吴氏被打压,她就会想起她继室填房的身份来。 心里总是有那么点不甘。 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为什么她要低人一头?连带她生的儿子也要低人一头。 这姐弟俩没回来时,她是三房的夫人,高高在上。可他们一回来,别人说起吴氏,也会想起她填房的身份。 让她不喜。 霍惜觉得小吴氏似乎对她有些敌意,但又不知为何。比如此时她觉得小吴氏的话让人听着不舒服,再看她,又不像针对的样子。 霍惜满心疑惑。便没接小吴氏的话。 又看到方氏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要是腿摔坏了,还怎么当世子?” 霍惜决定收回刚才对方氏释放的善意。 霍四畔从霍惜进来,一直盯着她不放。此时很是懊恼为什么要带他娘来,他娘太不会说话了。 “我们来时并不知道念儿出事了。听说我二哥的两个孩子都是国公爷的,很是吃惊,急于来问个明白。现在见他们好好的,我们打心底里高兴。那些年,我二哥二嫂划着一条小船,自己都吃不饱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才把两个孩子养大。” 太夫人澹澹地看了他一眼。 侯氏便说了些感谢的话,“多亏惜儿念儿的养爹养娘,我们国公府铭记于心。” 方氏见对方只对二淮和杨氏说了一轱辘感激的话,没她什么事。 便说起自己当年养五个孩子的辛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养大,是多么的不容易。都说是二淮和杨氏的功劳,可要没有她把二淮养大,他能养大国公爷的孩子? 方氏喋喋不休,说着她的功劳。霍惜碍于孝道,没有开口。 这堂上有太夫人,有两位婶娘,也轮不到她一个小辈插嘴。好在侯氏是个擅长交际的,与方氏你来我往的,把方氏想说的话都按了下去。 “我听说两个孩子的养爹,被你们送到别人家当赘婿了?” 方氏滔滔不绝,正说着养孩子的不易,忽然被侯氏的这一句顶了回去。 一时之间想说的话都忘了,有些焦急,忙看了身旁的儿子一眼。 霍四畔在家里在村里能言善辩,但在人精一样的内宅妇人面前,如何说得过? “当年是家里穷,不得已才把二哥许出去的。” 干巴巴的解释,只得了侯氏一个“哦。” 霍惜不喜欢方氏和霍四畔,但也不喜欢别人看不起她养爹养娘。 起身,“奶奶到我院子里坐会吧。” 太夫人头也不晕了人也精神了,忙吩咐身边的仆妇:“去,把我准备好的谢礼拿过来。”眼神示意身边的仆妇。 那人一听忙应声出去了。 方氏眼睛大亮,霍四畔心中也高兴,但嘴里却推辞着:“我们就是来看看两个孩子,没想别的。” “你们家帮着把两个孩子养大了,一份谢礼值当什么。这还不是应该的?孩子养爹养娘,咱们府上要表示,他们还不肯接受。这么大的恩情,咱们府上如何能忘。” 侯氏澹澹说道。见霍惜愿意把人领过去招待,悄悄松了口气。 方氏高兴地盯着门口,盼着出去拿谢礼的仆妇出现,马嬷嬷走到她身边,“老太太,到我们姑娘院里坐坐吧。” 霍四畔想跟上,被马嬷嬷止住了。一个外男如何能进到姑娘的院子。 招了下人正想领他到花厅坐,就见姑娘的养爹养娘匆匆赶了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富贵迷人眼 儿子女儿回国公府了,霍二淮闲着无事,想划着船去给两个孩子捞些新鲜的河鲜补身子。 收拾好正要出门,就得了霍惜让人传过来的消息。 夫妻俩一听方氏和霍二淮上国公府去了,差点晕过去。他们还不知这俩人的尿性吗?他们俩上门去,能做什么,还不是上门打秋风! 杨氏气得捶了霍二淮数下,“两个孩子多难啊,回了府脚跟都没站稳,你兄弟就带着你老娘上门!这是要做什么?要害了两个孩子啊!” 这些天,惜儿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而念儿又好好的摔了马,夫妻俩都提着心。再想两个孩子,也不敢上门打扰。 可千妨万妨的,消息都没露一丝出去,就是在广丰水做事和在作坊学习的霍玄和霍苍,都叮嘱了不让他们把消息透给家里。 这怎么的方氏和霍四畔还上门去了? 夫妻俩匆匆收拾了一番,就去了国公府。 “你们怎么来了?” 方氏看到霍二淮还愣了愣,又往太夫人那边看了看,去拿谢礼的仆妇还没出现,她这儿子就到了,莫不是要坏她的好事,心中不喜。 “娘,你怎么上这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惜儿念儿也是我的孙子。” 杨氏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想两个孩子,都不敢轻易上门,这老太婆还大言不惭说惜儿念儿是她的孙子?她养过他们一天? 那是她老杨家的孙子!跟她霍家有什么关系? 又见周遭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有主子有奴才,更是觉得这母子俩上门给孩子丢人来了。 气得就要开口,被霍惜眼疾手快拉住了。 “娘,到我院子坐会吧。”又让霍二淮领着霍四畔在前院花厅坐会。 霍二淮狠狠地瞪了一眼霍四畔,把他瞪得不敢看这个二哥。 “惜儿,我们不坐了,爹这就把他们带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方氏才不要回去。这国公府富丽堂皇的,正该好生住十天半月的,也享受一把富贵人家的滋味,她哪里舍得回去。 霍二淮却不容她分说,上来就要拉她。 虽是母子,但拉扯了也不好看,霍惜示意马嬷嬷。马嬷嬷便叫了两个婆子一左一右钳着方氏,令她动弹不得。 方氏正要挣脱,见太夫人身边的仆妇领着几个丫头出现,手上又是匣子又是盖着布的托盘。 侯氏得到示意,对方氏说道:“这是府里一番心意,万望莫嫌弃。将来还是要当亲戚走动,正该和和乐乐的,让人指摘咱们卖儿女就不好了。” 侯氏想提醒方氏,莫得陇望蜀,国公府不想背个卖儿女的名声,他们霍家得这样的名声也不见得多好听。 也不知方氏听没听懂,霍二淮和杨氏是听得面色通红。 就要扯着方氏和霍四畔出门。 霍惜想了想,没跟着回去,只拉了杨氏悄声吩咐:“娘,先拘着他们在府里,另让人通知我爷爷,让爷爷来把他们带回去。” 杨氏眼神一亮,连连拍霍惜的手,“娘知道了。回吧,娘定把他们看好了。” 目送着霍二淮和杨氏离开,小吴氏忽然说了句,“看来谁都有几个穷亲戚啊。” 众人便想到不时上门来打秋风的吴家人。 吴氏爹娘自从儿子被流放后,自觉老无所依,更是紧紧巴着这个当了国公夫人的女儿不放。几乎日日不落,领着一众孙子女到国公府又吃又喝又哭自己的不幸。 直到吴氏被禁足,张碧瑶觉得她外祖一家给她丢了脸面,这才喝令他们呆在府中,若不然就动用太子府的力量,把他们送回家乡,这才消停了。 吴家人让大伙看了一场热闹,这就轮到大小姐和世子了? 众人听了小吴氏的话面色各异。 太夫人看了霍惜一眼,由仆妇扶着离开了。侯氏朝霍惜点了点头,也领着人走了。其他人做鸟兽散。 三房的六小姐晴初,笑着与霍惜说了几句,这才最后走了。 霍惜在原地站了站,转身往霍念的院里走去。 走到半路,斜里跑过来九小姐碧珂,肉都都的脸跑得一颤一颤的,上来抓了霍惜的手,“大姐姐,我和你一起去看五哥哥。” 霍惜朝她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进了念儿的院子。 “大姐姐,五哥哥,你们别难过,谁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呢。我姨娘说,她的父母也是穷得吃不上饭的泥腿子呢。要不是家里穷,才不会把我姨娘卖到大户人家当养女。” 霍念一直以为他是霍二淮和杨氏亲生的,对霍家众人也当亲人来看。 听说方氏和霍四畔来,还想让人抱他出去见一见的。但没想到爹娘来把他们叫走了。 “九妹妹,你见过你姨娘的家人吗?” 碧珂摇头:“没有。我姨娘说她很小就被卖了,卖到这家又被卖到那家,卖了好几次呢。你们还能见到穷亲戚,我们连穷亲戚都没有了。” 屋里的众人听了就笑。 马嬷嬷和安嬷嬷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国公爷这位良妾是个妙人,自己没怎么接触大小姐和五少爷,倒是让她唯一的女儿常来走动。 霍念看向霍惜:“姐姐,我也送些东西给爷爷奶奶他们吧。” 霍惜点头,“好,姐姐也挑上一些,让人一起送到爹娘那边。”看了马嬷嬷一眼,马嬷嬷便与安嬷嬷下去准备了。 而方氏和霍四畔,对霍二淮把他们叫回来心生不满。 但在马车上看到几盘衣料首饰和闪瞎人眼的金银锭,又乐开了花。母子俩把它们搂在怀里数了又数,还觉得给少了。 被霍二淮喝斥了一顿,霍二淮只觉得他们丢人,恨不得立时就送他们回霍家坝去。 要往常,方氏对这个儿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这些年霍二淮富贵了,身上的气质也变了,她在面对霍二淮时,也不敢大呼小叫了。 忍着气跟着回到霍宅。 等回到霍宅,见一堆下人点头哈腰喊老爷太太,又端茶递水的,心中惊讶不已。这么大一个宅子,这么多仆从,都是二儿子的? 方氏眼睛瞪得像铜铃。 住不上国公府,住在内城这么大的宅子里,有人伺候吃喝也是好的啊。她不会再回霍家坝了。 她儿子傍着国公府都这么富贵了,她还回霍家坝做甚!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入赘的 霍四畔看着他二哥的这座府邸。满脸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他还在乡下想着怎么从爹娘那里多抠些银子花,想着怎么把私房藏了不交到公中,花几个铜板还抠抠索索,而他二哥,却已经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还是在内城,拥有这么大的宅子了。 不仅如此,各处都有丫头婆子,小厮护卫,这已经是妥妥的京城富贵人了。 一转眼,他二哥已经是人上人了。 而他还呆在乡下挣那三瓜两枣。霍四畔瞬间觉得国公府给的那些谢礼不够看了。 听他老娘说不回霍家坝了,霍四畔满心满眼的赞成。 这还回霍家坝去干嘛?就留在京城跟着他二哥吃香喝辣的了。 没准还能娶两三房年轻貌美的小妾,不美滋滋?霍四畔做起美梦。 扭头见他娘已经在吩咐丫头们这样那样了,也不用人招呼,寻了张高椅坐下,翘起脚,也吩咐下人来伺候。 杨氏见不得他们俩人那个模样,不把别人家当家,真当成自己的了? 瞧那一副老太君老太爷的模样,杨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霍二淮一眼。 有心带着安安到琼花巷住去,又觉得把家腾出来让给别人,心里怎么都不得劲。气得胸闷气堵。 这老太太,要说人好好的,是个尊老爱幼,懂事体明道理的,她也不介意养着这婆婆,可她这婆婆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这些年她做过哪样让人暖心的事了?还上国公府打秋风,找她儿女的麻烦。 扭头出去,吩咐下人快马去霍家坝寻老太爷过来。吩咐完本想走人的,想起这两个不会无缘无故上京城来。又进了大厅。 “娘,你和他四叔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又如何找上门来的?” 方氏正眯着眼享受着丫头的服务,指着这里说酸,那里也酸,听见这话,睁开眼睛,很是不满:“瞧瞧你,那是跟婆婆说话的态度吗?” 杨氏气笑了,“我叫你一声娘,你可别以婆婆来压我,别忘了二淮可是上门女婿。这可是我杨家!” 惹她不高兴了,大笤帚把人赶出门去。 方氏一噎,气得瞪了杨氏一眼,又看向霍二淮:“你瞧瞧你婆娘都说了些什么!” “娘,她没说错啊。我本来就是杨家的上门女婿,这房子这里的一切当然都是都姓杨啊。” 方氏气得想捶这个儿子一顿。这是缺心眼啊! 自个的亲骨肉都有了,还被个女人压着。 “安安不是姓霍吗?那不是我霍家的孩子?国公府那两个不也姓霍?”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两个都上了户册。 霍二淮顿了顿,杨氏却不打算惯着她,这要是被认为这里的东西都姓霍,这以后还有安生的日子过? “安安姓霍,那是因为在外给二淮做脸面!是因为二淮没有宅基地,跟了他姓霍,可免农税这个税那个税。而且我杨家的祖谱上,安安可是姓杨的。叫你一声娘,你可别真的忘了二淮已经入赘我杨家了!” 杨氏说完给方氏捶肩的丫头示意,那丫头立刻离方氏老远。 把方氏气得。 想找话驳杨氏,又想起多年前自己是真的把二淮卖出去了。 方氏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知道有这样的事,她砸锅卖铁都把二淮留在家里。 难道如今这家里的富贵,国公爷的关系,自家都攀不上了?那比杀了她更让人难受。 霍四畔也有些傻眼,他都忘了他二哥是入赘杨家了。慢慢把身子坐直了。 见老娘被二嫂堵得话都说不出来,很不甘心。 眼睛转了转,温声道:“二嫂,咱一家人不说那外道的话。就算我二哥是嫁出去的,但咱们也是一家人,娘还是二哥的亲娘不是。” 是亲娘就要守孝道。不能因为富贵了,就把他们这些穷亲戚撇开了。到哪都说不过去。 “我也没说你们不是二淮的亲娘,不是我们的亲戚了。这招待亲戚吃喝几顿,咱家还是有这个条件的。” 若想别的,那没有。 你看哪个出嫁的女儿是把娘家父母接到婆家养老的?除非没有儿子了。 霍家还有三个儿子呢,还有一堆亲孙子,轮也轮不到霍二淮给方氏养老。也不怕儿孙们被人戳嵴梁骨。 想清楚后,杨氏老神在在也在厅里坐了下来。 方氏气得喝骂了杨氏几句,杨氏知她软肋,起身:“方才国公府那些谢礼都送到哪了,赶紧的把他们放到库房去,莫弄丢了。” 方氏跳了起来:“那是国公府给我们的谢礼!你想私吞?” “这说的什么话,我杨家养大了国公府的儿女,人家不谢我杨家,谢不相干的人?” 方氏急了,跳着扑了过去。见下人还没来得及收它们,只放在正厅的桉上,扑过去搂在怀里,和霍四畔一起找东西装。 简直没眼看。 杨氏索性不看了。她能跟他们抢那些谢礼?瞪了霍二淮一眼。 霍二淮也觉得丢人得很,皱着眉头走过去:“娘,你这样成何体统。放着吧,孩他娘不抢你们的。” 方氏不肯放下,还是把金银锭往身上装着,还是自己装起来让人放心。 撇着嘴:“她如今是富贵了,看不上这些了。”可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宝贝。 也不知这杨氏还得了什么好东西,国公府能对初上门的她送这么多东西,送杨氏的还能少了? 方氏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到杨氏的库房去看看,去搜刮一番。要是这个是儿媳妇,这个家能轮到她做主?哼。 不过杨氏顶了她一番,她和霍四畔也有些收敛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杨氏说得对,二淮他入赘出去了。 摇头磋叹。 母子俩不想回霍家坝,这几盘东西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 在京城享荣华富贵才是他们的目标。但也不敢惹怒了杨氏。反正就是赖着,杨氏想赶他们,他们也不会走的。 难道杨氏还能上手拖他们出去?就赖着。 问他们是谁把他们叫来的,谁告诉的他们消息,他们也说实话。不过对方不肯说名姓,描述长相给霍二淮和杨氏听,夫妻俩又不认识。 气得杨氏没法,也只得如此把消息传给了霍惜。 等安安下学回来,看到方氏和霍四畔忽然上门有些错愕。对于这个祖母和四叔上来就又搂又抱又亲的,对他表示亲热更是傻眼。 在饭桌上,方氏和霍四畔看着满桌的佳肴,那叫一个狼吞虎咽,生怕吃得慢了,被人抢了一般,又让安安惊呆了。 这看着不像饿肚子的啊,干嘛要抢食?害得安安都没吃饱。 悄悄问杨氏:“娘,我能不能去找哥哥姐姐?我去陪哥哥姐姐住几天可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传承 对于杨氏送来的消息,霍惜默了默。 谁跟她有仇,不言而喻。 吴氏在京城散布她的流言,先是把宫子羿招了来,现在又把霍家坝的人招了来。吴氏想看他们姐弟的笑话。 想给他们制造一些麻烦。 念儿摔了马,摔不死也造一个身有疾的形象,让他的世子当得不稳。再来坏她的名声,让她不能嫁入高门,给不了念儿倚仗。 吴氏被禁足了,还是上窜下跳的,令人讨厌。 “让沐雨听雷过来。” “是。” 片刻后,二人来听令。 霍惜吩咐了他们一番,“去查一查吴家那边派谁去的霍家坝,利诱也好,威逼也罢,要让吴氏的父母多供一些消息出来。就说吴有才还没走到辽东呢,问他们要儿子还是要女儿。” “属下明白。”二人飞身而去。 即便吴家二老知道女儿身居高门,但儿子还是被流放了,女儿没起到作用,让吴老爹老娘对昊氏多少有了些怨言。 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在族谱上多数人连个名字都没有,还是儿子贵重。 “听说吴氏今天出府了?” 琥珀点头:“是。听说是太子府的张嫔特特派人来的,说是张嫔身子不舒服,要见吴氏。太夫人便放行了。” 又忽然道:“姑娘,是不是张嫔有身孕了!” 霍惜和马嬷嬷对视了一眼,马嬷嬷算了算,“应该不会,这才多久。” “不过,姑娘,要是张嫔有了身孕,只怕棘手。”在皇室的女人一旦有了身孕,未来便有了诸多可能。即便太子府已经有八个儿子了。 就是国公府,一听张嫔有孕,只怕都要多想一想。 只怕在处理吴氏一事上,就会有诸多顾忌。 吴氏能出府一次,就可以出府无数次,不是张嫔传唤,就是各府递拜帖。不说太夫人,只怕国公爷也不敢得罪太多人。 “姑娘,之前奴婢让你莫着急,只怕咱们现下要换一换想法了。”马嬷嬷神情严肃。她忘了张嫔这关键一环了。 霍惜点头,嗯,迟则生变。 张辅回来,听说霍家坝的人过府,跑来问霍惜。 “父亲好好宴请一回那边的人吧?上回咱们设宴也没请他们来,多少有些缺了礼数。父亲让张谨去拧礼单了,一会囡囡帮着看看还要添些什么东西没有。” 霍惜看他,觉得她和念儿多少还是有些幸运。 若是他不认他们,或是平平澹澹的寻常待他们,再或是有了后娘就成了后爹,她和念儿要怎么办。 所幸,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摇头,“让谨叔看着办便是。养大我们的是爹娘,不是别人。而且爹他是入赘杨家的,爹娘和舅舅一家才是我和念儿的亲人。” 张辅点头,“好,父亲明白了。但礼还是要送的,没得让人背后说咱们。囡囡问一问你爹娘那边,若是你们爷爷也来了京城,爹去见一见他们。” 霍惜点头应了。 张辅见女儿今天对她态度温和,在她肩上拍了拍,嘴角带笑地去看儿子了。 霍惜盯着他的背影半天,这才回身。 霍念屋里,这些天他躺床上不能练功,便让逐风在屋里设了一个靶子,练准头。 张辅进来,暗自点头。 上前纠正:“武器,眼神,靶心需三点一线……手要稳,呼吸要匀……”,见霍念一击即中靶心,忍不住叫好:“很好!” 霍念得他认可,心中欢喜,仰头看他,目光中带着孺慕。 张辅享受着儿子的仰慕英雄的目光,对这个儿子越来越喜欢,即便腿摔了,走不了路,还是没停下练功。这是个勤奋肯吃苦的孩子。 缺失了儿子十年时间,张辅时刻都想着弥补回来。 “课业做了吗?” “做了,国子监的同窗有来帮我补课,秦先生也有给我讲课。” 经过摔腿一事,霍念得到了国子监大多数同窗的认可。他没做错什么,不是他抢了别人的位置,他只是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张辅查看过儿子的腿,挨着儿子坐了下来,“今天想听什么,漠北草原的战事还是安南的水战?” 霍念心里跃跃欲试,他都想听。 “五军营是怎样的?” “五军营啊,是我朝众军精锐中的精锐。非战时,军队驻扎全国各地,由卫所统辖,卫所上面由各军都督府统辖……” “我知道,你是掌中军都督府的!” 张辅在他头上抚了抚,很高兴儿子会喜欢听这些。 “对,非战时为父掌中军。而到战时,就会从全国卫所抽调精锐步兵、骑兵充入五军营,组成中军、左右掖、左右哨,故称‘五军营’,所以,是精锐中的精锐。” 霍念眼里闪着光,“只有战时才有五军营吗?” “非也。咱们的皇上是个善战的君主,如今北边、西南、及边塞各地,常有敌人侵扰,为保持军队长期的战斗力,每年都会从各地各军中抽调精锐,进京轮番操练,每年都有十数万人之多。所以五军营除了战时冲在前面,非战时也会帮着训练军队和新兵。” “我,我能进五军营吗?”霍念目光中含着期待。 张辅有些意外:“我儿想进五军营?” “可以吗?” “五军营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是说也帮着训练新兵吗?” “是,不过新兵也是从各卫所抽调来的。我儿想进五军营,得先在卫所效力。” “那我先进驻京的卫所。”霍念拳头捏了捏。 “哈哈哈……” 张辅哈哈大笑。他英国公的世子很是不必先从卫所的小兵干起。 但张辅并没有跟儿子说这些,只欢喜地说道:“好,我儿有志气!待我儿再年长几岁,为父就送你去驻京的卫所。” “真的吗?”霍念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让张辅看了几欲落泪。 这是他的儿,将来会承继他的,他祖父的志,成为卫朝最优秀的将领。 张辅直到出了霍念的院子,心中还激动着,他承了父亲的衣钵,将来他的儿子也会继承他的衣钵,这便是传承。 “国公爷,你怎的跟世子说,让他先去驻京卫所?世子怕是心里存了志,心心念念要进京都卫所了。” 张辅脸上带着笑,“等再过两年,我再手把手教他两年,就把他带在身边。” 当年,才十二岁的他,便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到军中操练了。他能,他儿子也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敢置信 富锦院里。 吴氏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又看。举棋不定。 这是她从外头弄来的东西,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她要用吗?若真用了,就真的再无回头路了。 也许她可以再等等,女儿才入东宫,如今还算得宠,也许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到时,看在皇孙的面上,宫里都会对她大加赏赐,国公府也奈何不得她。 就算今日,她等到现在,国公爷也没把休书给她送来。 吴氏犹豫了。 正踌躇着,外头有脚步声响起。吴氏慌忙把东西往袖里一藏,紧张地用手在头上撸了撸。 “母亲,母亲!” 吴氏松了口气。 “是解儿啊。” 见母亲没有惊喜,张解更是委屈,哇地一声哭了,站在原地仰头掉泪。 吴氏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儿了?告诉母亲,母亲替你做主!” “都欺负我,大家都欺负我!国子监的人欺负我,母亲院子外面守门的婆子也欺负我!” 狗奴才,不让他进来。张解委屈得不行,哭得收不住声。 心肝宝贝哭成这样,吴氏心肝都颤,抱着连声安慰:“莫哭了,莫哭了,那几个婆子,再等几日,母亲就亲自料理了他们,把她们全家都远远地发卖了,给我儿出气!” “先仗打五十,再远远地卖了!” “好好,先仗打五十一百,给我儿出气了再卖!” 扶着儿子坐下,给他擦了眼泪:“国子监的同窗怎么欺负你了?” “他们都不跟我玩了,看儿子的眼神,好像儿子是坏人!好像是我让张毓忠摔马一样,他们都怪我!连先生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才没有害他摔马!” 原来大家都捧着他,都叫他小公爷的,现在大家都不叫了,去哪里玩也不带他了。大家都在玩,都在说话,他一过去,大家就不说了,就走开了,明显是避着他。 “母亲,他们都是坏人!我不要去国子监了,再也不去了!” 张解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避着他,同窗们的排斥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大家质疑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好好,不去就不去。” 吴氏安抚着儿子。 本来让儿子去国子监便是多认识一些贵胃和人脉的,现在适得其反,不去也罢。等儿子爬上高位,自有的是人来巴结。 吴氏咬牙暗恨。 那小贱种不除不行。可是他身边有数个高手,她插不进去。院子也围得铁桶一样,小厨房都渗不进去,让她暗恨。 晚上乾三来见霍惜。 他被穆俨安排在暗处跟着吴氏,看到了吴氏拿到手的东西。 霍惜听了惊讶得不行,吴氏今天出府竟为了拿这样的东西?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竟动了这样的心思? 念儿那里,她只怕是动不了手,难道她是想……对他下手? 霍惜惊得久久没回神。 乾三又交给霍惜一个扁长匣子,“这是少爷让我交给姑娘的,说若是吴氏动手,便用这个把她手里的东西换下来。” 对霍惜说了一遍这个东西,如何使用。 霍惜接了过来,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又合上。 “替我跟你家少爷说一声,我知晓了。府内我会盯着。” “是。” 乾三走后,霍惜惊坐半晌,叫来踏月,吩咐了几句:“明日起,你便背着行李出府,做出我派你出远门的样子,尔后隐于暗处,盯着文心院那边,有任何事随时来报。” “是。” “能避过国公爷的耳目吗?” “能。”国公爷的随护也是高手,但隐匿的功夫不如他们。 霍惜点头:“很好。小心一些,莫让人发觉。” 踏月点头,接过匣子出去。 霍惜又叫香草给逐风带话,让他盯紧念儿的院子。 次日寅初,张辅准备出府去上朝。出了院门,刚走至府门,见到府门不远处有一个黑影站在那里,还吓了一跳。 “囡囡?” 待走近,果真是他的囡囡。 “这怎的站在这里?出什么事了?要出府?念儿腿疼了?”要去请大夫?张辅面色顿时焦急起来。 霍惜静静地看他,有些触动,他疼爱他们的心并未做假。 “想到一些事,走着走着就走到这边来了。” 张辅听完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繁星满天的夜空,这是一夜没睡啊,“有何苦恼,可与父亲说。” “没事,能解决。你……”抬眼看他,“听说各地抽调来的精锐都进京了,你要住到军营去了?” 张辅笑了起来,他的囡囡只怕是不舍得他这个父亲了。 囡囡还像小时候一样,只是现在长大了,不像小时候一样嘴上挂着想父亲的话了。 伸手在霍惜的脑袋上拍了拍,“五军营里有多位将军,为父还要上朝,暂时不会住到军营去。” 霍惜抿了抿嘴。 “回吧,这乍暖还暖,莫冻着了。” 霍惜点头,转身离去。 张辅目送她走远,一早还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心里也是甜的。 “老爷很高兴?” “高兴。”女儿关心他,他能不高兴? 张谨扶他上了马车,笑笑:“属下也高兴。”主仆二人便皆高高兴兴地驾着马车往宫城而去。 张辅转身后,霍惜也在转角转身,静静地,看他走远。 霍惜在府里补觉的时候,另一个夜里没睡觉的,却已早早赶到了城门口,城门一开,催着马车急急往城里赶。 霍宅里,方氏倒是睡了个又香又甜的觉。 见厨房里不仅请了厨娘,还有帮厨,还有烧火的,做杂工的,心疼得直抽抽,这一月得多少工钱? “这府里才几个人啊,一个厨房就要这么多人伺候!” 果真是富贵了。 就是富贵了,也不能这么糟贱银钱啊。一听厨娘每月的工钱三两,心疼得差点撅过去。 心疼归心疼,但一点也不影响她指使着厨娘,要做这个吃做那样吃,看着旁边库房里满满的食物,是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 霍四畔却不像他娘那么操心,一觉躺尸到日头高挂,被窝暖暖的让他赖着不想起,直到耳朵上一痛。 睁眼一看:“爹?” 爹怎么来了?“爹你怎么来了?”一早脑子还一团浆湖,想的什么嘴里便说着什么。 霍大气得瞪眼,拿起手上的棍子就往他身上招呼:“你能来,老子不能来?我打死你个玩意,还偷跑!还怂恿你娘偷偷跑到京城!我打死你!”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你们什么事 方氏一早如斗胜的大公鸡,张牙舞爪,精神抖擞,把府里的一众下仆指使得团团转,摆着老太君的谱。 霍大一来,她就蔫了。 想起霍大在家里说的,谁敢来京城,他就打断谁的腿,把他逐出家门的话。 更是想缩到儿子身后。 见自个老爹连老娘都要挥棍子,霍二淮急忙拦住,“爹,爹,你息怒。” 杨氏也上来劝,“爹你先歇会,这大清早,你是连夜赶路啊,要不先去补觉去?”瞧这眼圈黑的。 看着自个公爹这个样子,杨氏再大的气也消了。 这家里起码还有人是明事理的。看了跟来的霍大秦和霍三河,忙招呼他们到厅里坐。又吩咐丫头们上早饭。 安安脚步挪了挪,被杨氏看到了,眼睛一瞪:“还不去学堂?”又想偷懒! 小脚在地上磨着,安安目光闪了又闪:“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陪我爷啊。”理直气壮。 杨氏头疼不已,想起念儿,每天都不用催就早早醒了,每天积极去学堂,再看安安,气得就要捶他一顿。 霍二淮回身看到,“算了,让他请一天假吧,到时让他去福儿家请秦老爷子给补一补功课便是。” 霍安喜得差点跳起来。一会吃完早饭他就去看他哥哥姐姐去! 霍大朝安安招手:“来,到爷爷这里来。” 安安一溜烟跑了过去:“爷爷你别生气,吃了饭安安领你在府里逛逛。” “好好,真是爷爷的好孙子。” 看着这个最小的孙子,霍大心里欣慰得不行。 本来以为最出色的孙子是霍念,没想到那是竟是别人家的儿子,他还做着霍念考科举,一朝登榜,改换门楣的希望,却不想一朝希望破灭了。 这一看最小的孙子,也是个机灵的,有他养兄养姐照顾,将来前途也错不了。 一早上的气也消了大半。 吃完饭,安安在前头领着爷爷看他家的宅子。 五进的宅子,有数个院子,亭台楼榭一样不少,又在寸土寸金的内城,不只霍大秦和秦三河,就是霍大都看得呆了,觉得这个二儿子真的不一样了。 他家终于在二淮这里,起来了! 祖坟终于冒烟了。 霍大秦和秦三河是看过二淮在琼花巷的院子的,没想到他们这兄弟在内城也有宅子,还是这么大,眼里满是羡慕。 “二淮啊,你这富贵了,我们也不想抢了你的,你倒瞒家里瞒得好。”语气中有不满。 霍二淮也不想说这宅子是惜儿买的,惜儿多年前买的不等于是他家买的? 只说道:“这是内城,我家就算有钱也买不起。这是国公府送的。” 众人哑火了。 国公府送的,人家为什么送,还不明白? 是二淮收养了他们儿女,又不是他们。更是觉得二淮撞了大运,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落到他们身上。 “这府里的下人也是国公府送的?”方氏心心念念着她这二媳妇在内城深宅大院里,享受着下仆们的伺候,就百爪挠心。 这样的福气她都没享到。 “是啊,娘。这家里的一切都是国公府置办的。”你们不满就找国公府去啊,可别来歪缠她。 霍大秦看了二淮一眼,他觉得他这兄弟,没说实话。但他兄弟可能有些钱财,但京城这样大的宅子估计也买不起。 他说得对,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置办。还得有权有势。 “这真是没想到啊,惜儿和念儿竟是英国公的嫡子,念儿还成了世子,二淮,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能瞒着家里?” 家里得知消息,又惊又喜,都没缓过来。 要不是霍大压着,都想跑京城来了。 “就是就是,这么大的事,你们倒瞒得紧,一点口风都不露,还是外人跟我们说,我们才知道。你们这还有半点孝道吗?” 方氏很是不满,见大儿帮腔,立刻又抖了起来。 “住口!”霍大喝斥道。 “是你们救了两个孩子,还是养大了他们?跟你们说,跟你们说得着吗!” “爹,瞧你这说的。这不是一家人吗,一家人干嘛藏着掖着?”霍四畔接话。 “不藏着掖着,你想干嘛,找上门去?打秋风?你们也有脸!” 霍大说完,又看向霍四畔和方氏:“你们去过国公府了?” 两人垂头,霍大气得又要找棍子。 方氏急忙跳开。 “国公爷的世子是我儿子养大的,我怎么不能上门看望了?那么大的功劳摆在那里,要不是我儿子,他还能当上世子?要点东西怎么了?我还嫌给的少了!” 杨氏撇了撇嘴,念儿是她和二淮养大的,有方氏和霍家什么事? 见公爹追着她母子打,很是舒坦。 “我让你说,让你说!你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别丢了儿子的脸!再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家里是缺你们吃还是少你们穿了!” 霍四畔一边躲着,一边心里不敢苟同。 家里是不缺吃喝,这些年有二哥不时贴补,家里在村里也算数一数二了。但跟二哥这一比,才哪到哪! 安安在一旁扑闪着眼睛看着,兴致勃勃,准备见到哥哥姐姐的时候就好好说与他们听。 见爷爷追得累了,被爹请到屋里说话了,跟娘说了一声便跑出去找哥姐了。 霍念对这个爷爷印象还不错,听安安眉飞色舞叨叨完,便说道:“爷爷来了,那我得去看看爷爷。” 安安倚在姐姐身上,吃着好吃的糕点:“哥哥走不了路,还是不去了。奶奶……那个四叔会跟我抢东西吃。” 奶奶不能说,说四叔总可以吧。 霍惜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知情便罢了,爷爷都来京了,不去看望,说不过去,你哥哥也会被人说小话。” “说就说呗,咱堵不了他们的嘴,咱自己是好的就行。不理他们。” 前段时间他听了外头人说姐姐的坏话,也生气,娘就安慰他,说又不能堵别人的嘴,爱说就说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行。 霍惜笑了笑,没听他的,吩咐人去准备,她和念儿要回霍家一趟,又想起张辅说的若是霍家坝来人,也想跟他们吃一顿饭,便让人去衙门知会他。 霍惜和霍念这才出了府,吴氏便知道了,觉得这也许是个好机会。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大事了 吴氏这些天也算想明白了。 自从那两个孽种回府后,她在国公爷心中本来及及可危的位置,更是荡然无存,连个基本的脸面都不给她留了。 这些天国公爷都没来看过她一眼。哪怕儿子去拉去拽都没能把他喊来。 果然她娘说的对,别人有不如自己有,男人靠不住,她以后能靠的只有儿子。 只有儿子当上国公爷,她才能当上太夫人,才有诰命封号。而女儿傍着儿子,才能在东宫有一席之地。 瑶儿不靠她亲兄弟,难道靠个隔一层肚皮的吗? 吴氏终是下定了决心。 另一边的霍家,听说国公爷要来,也在做着各种准备。 顾不上补觉的霍大,紧张得不行,抻着新衣裳来回看了又看,生怕不得体,让国公爷怪罪了。 天爷,他们家连见个县城衙门里的差役都要点头哈腰的,现在要跟国公爷同桌吃饭了吗? “念儿啊,你父亲真的说要来?” 霍念朝他微笑着点头:“是啊,爷爷,父亲说未曾见过你,想来补回礼数。” 哎呀,国公爷要来见他,还说要补礼数!祖坟真的冒了好大的烟了。 想着国公府送的那几盘东西,再加上后来国公爷送来的,惜儿和念儿送的,家里一下子阔绰不少,可以在乡间买不少地了。几个孙子女的婚嫁都有厚厚一笔聘银和嫁妆了。 霍大心里很是高兴。 这一切都是两个孩子带来的。扭头看了挨他坐的霍念一眼。 心疼得很:“哎哟,这怎么就摔了,这腿还得养几天啊?这伤筋动骨的……听说吃什么补什么,爷爷回去给你找找有没有各种骨头给你买些来,多吃些骨髓补一补。” “爷爷,莫要操劳了,府里都有请太医诊治,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好。这就好。” 眼神盯着霍念,过去他就觉得这个孙子与众不同,觉得二淮能养出这样的孩子,将来家族改换门庭有望。没想到竟不是自家的孩子。 不过孩子感恩念情,安安将来有这两个兄姐扶持,二淮家也会起来的。 霍大心中胀得满满的,看着霍念和霍惜,满心满眼的激动。 霍大秦和霍三河看着这两个侄子侄女,如今也不是他们的侄子侄女了。过去他们觉得这两孩子不是池中物,这果然一朝冲天了。 “惜儿啊,你看你也不只安安一个兄弟……” 霍大秦刚开口,被霍大喝住了:“要是昨晚没睡够就补觉去,在这里说什么混话!” 他如何听不出大儿子话里的意思。 可他们搭得着吗?两个孩子能记得二淮的恩情已是足够,莫让家里这些不识趣的搅了好事,到时连累二淮一家,情份用一次少一次。 霍惜看了霍大一眼。 这个爷爷,压着家里其他人不让来京城,不然今天见到的,也不会就霍大秦和霍三河两人。 觉得他还算明事理。笑着说道:“如果家中有小辈是得用的,可以来找我爹,到时我会安排。” 霍二淮三个兄弟都有儿子,三房两个儿子,霍玄在广丰水里也当了管事,常跟船四处走,已练历得不错,能独挡一面了。霍苍在作坊的学堂里,不久也可以安排做活了。 四房的儿子比安安只大两岁,而大房两个儿子一个已成亲,一个还在家。 霍大秦有些失望,而霍三河两个儿子得霍惜照顾,心里感恩,并不多话。 霍大一听忙说道:“如今家里已经好过不少,有你爹帮衬着,大房也有自己的生意,三房也有自己的船,四房清儿还小,也不到可以做事的年纪。” 霍四畔不满,“爹,你看安安都在内城的书院读上书了,要不把我家清儿也送进京城来吧,就住在二哥家,也跟着安安一起去书院。爹,你不是盼着家里出个读书人吗?” 安安听到四叔说到他,挺了挺身子。又听不是说他的事,又软了身子,都着嘴靠在霍惜怀里。 霍惜好笑地在他脸上捏了捏。 霍大听到四儿子的话,心里一动。看了安安一眼。他当然知道京城的书院跟家里的书塾不能比。 霍二淮见了,张了张口,被杨氏暗中拧了一把。 把四房小的接过来,那四房是不是也要赖过来?三房在商号里有工作,四房孩子在家里住着上学,那大房呢?是不是也要安排?到时是不是一大家子都要住过来? 霍二淮看了她一眼,闭了嘴。 方氏看到了,对杨氏很是不满。 “你那是什么意思?家里富贵了,看不起我们了?孩子读书是多好的事,也是京城条件好,四畔才张口。怎的,你当伯伯伯母的,这点忙都不想帮?你请一个厨娘一月工钱就三两,还负担不起你侄子上学的费用?” 杨氏心中生气,但也不好反驳方氏。 霍惜看了她娘一眼,道:“安安也是因为近便,才在内城进学。霍清还小,不好离了父母。爷爷还是在家乡帮着找一间书塾,等他开了蒙,将来若书读得好,就让爹娘把他接进京来。” 杨氏一听,立即直了直身子,“正是,这城里的孩子两三岁就开蒙了,到了学堂,都能跟得上,要跟不上起了厌学的心思,反而不妙。若将来清儿是个能读书的,我们就接他来京里读,只要他肯读,我们做长辈的砸锅卖铁都供他。” 还是她女儿心疼她向着她,自己养的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心中生暖。 方氏不满,乡下跟京城能一样? 还想开口,霍大便说道:“那就这么办,现在家里也不缺银子了,回去就让清儿上学堂去。若是读得好,也进京来沾他兄姐的光。” 霍四畔计划泡汤,心中不满。但面对身份已不同的霍惜,他又不敢再念叨。 霍大秦倒是在家里做惯了主,他老爹老娘也多有倚仗他,此时他倒是想再说点什么,但对着国公府的大小姐和世子,也不好再说让人不开心的话。 这样的关系,别人求都求不来,他也不敢惹怒了这俩孩子,断了这么好的高枝。 于是,一家人看着还算和乐,聊着一些家常,直到张辅上门。 张辅是头一回见到两个孩子养爹家乡的亲人,对这家人心存感激,在霍家陪着他们用了饭,和和气气地与他们话家常。 让霍大等人受宠若惊。 “莫拘束,二淮兄弟养大了我一双儿女,文弼感激在心,无以为报,将来若是用得着,只管开口。两家就当正经亲戚走动。” “好好,好……” 霍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国公爷竟如此平易近人。听说是个得皇帝器重的大将军,号令千军万马的大人物。竟说着让两家当亲戚走动的话。 霍大一激动,便喝得多了。 霍大秦霍四畔也不想错过这样的交好机会,频频劝酒。推杯换盏之际,张辅也喝得有些微熏。 酒终人散,回到府里,张辅也只来得及嘱咐一双儿女几句,就回院子睡下了。 霍惜霍念也各回自己院子安顿。 月上中天,国公府各处静谧,踏月踩着星辉来回话。 霍惜听完,挥退了他,让他仍盯着文心院。马嬷嬷走过来:“姑娘,你是如何打算的?” 霍惜默了默:“只当不知道。” “那,少爷那边?” “不必告诉他。” “如此,也好。” 马嬷嬷出去后,霍惜一个人在书房闷坐,直到天际泛白。 还在补觉,琥珀摇醒了她:“姑娘,出大事了!” 霍惜翻坐起:“出什么事了?” “姑娘,国公爷叫不醒了!” “什么?你细细说来。” 寅初,下人到英国公房里叫醒,他该起来准备上朝了。 可是任凭下人如何唤他,屋里都是静悄悄的。下人还以为国公爷太过劳累,本想再让他多睡一会,结果,过了一会再叫,屋里还是半点声音没有。 下人感觉事情不对,推门而入,近前去唤,却怎么都叫不醒国公爷。 文心院慌成一团,张谨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又是唤的,都没任何反应。这才急急唤了太医。 “太医来了好几位,都说不清究竟是何病症。太医说国公爷面色如常,没有半点死气,但就是叫不醒。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姑娘和少爷才回府,世子之位还没坐稳,国公爷要是有个万一,姑娘和少爷还能好了? 琥珀急得脑门上起了层层细汗,香草等人也都急着围了过来。 “姑娘,要不要我去黔国公府一趟?” 太夫人那边急召小姐和少爷过去,听说国公爷昨天在霍家吃的饭,还喝了不少酒,想叫小姐少爷过去问话。 “对对,你快去黔国公府一趟,万一他们有坏心,还有人帮咱们一把!”香草等人催促着琥珀。 霍惜一边下床,由着丫头们伺侯她穿衣洗漱,一边说道:“莫慌,等我去看过再说。” 正说着,还没等霍惜收拾好,太夫人身边的两个嬷嬷已经过来了,面色不善,语气冰冷:“大小姐,太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就是你们 霍惜也没多说,快速收拾了,便跟着两个嬷嬷去了文心院。 她到的时候,念儿已经被鲍康抱来了。 “姐姐,他叫不醒了。”念儿脸上挂着泪水,手足无措。 霍惜正要上前安抚,太夫人眉头紧皱,出声喝道:“什么他他的,那是你的父亲!亲生的爹,不是外头那什么姓霍姓杨的!他他的成何体统!” 儿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这两个接回来的孙子连声父亲都不肯叫。再看这个大的,面色如常,半分伤心都无。 真真是狠心肠的。 都是没心的。她就说没养在家里的孩子,其心必异,心不在家里族里,养不熟。可文弼就是不听。非把人接回来,还请封了世子之位。 太夫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霍惜霍念,面上不喜。 “昨天你把你父亲叫去霍家了?还跟那些乡下来的一起吃饭喝酒了?” 太夫人语气不善,“你父亲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还不快快招来!” 霍惜眼神安抚霍念,也没接太夫人的话,抬腿进了内室。 太夫人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视自己,气得不轻。但也不只自家人在,太医们也在,只好忍下。 霍惜进了内室,走到床前,凑近看了一眼张辅,见他呼吸虽轻了,但有进有出,面色也如常,松了口气。 看向旁边的太医:“我父亲如何了?” 三个太医对视了一眼,其中给霍念看过腿的江太医便说道:“回大小姐,我等也瞧不出英国公这是何病症,身上没任何病灶,呼吸也顺畅,但就是叫不醒,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江太医啧啧称奇:“我等从来没遇上过这种病症,商议一番,更倾向于国公爷是中毒了。” “可有查出是何毒?” “不曾。这屋里我等都看过,并未找到致毒物。听说国公爷昨晚在外头吃饭喝酒,不知是不是误摄入什么东西。” 霍惜见三个太医都看向他,便把昨天张辅吃过的东西都回忆了一遍。 “这些东西没有问题啊。”三个太医对视了一眼。 霍惜点头:“是,父亲昨天与我们同桌而食,昨天吃饭的人有不少,除了父亲,其他人皆无任何症状。” “那就应该不是吃食上所致。” 几个太医嘀咕了几句,又走过去给张辅把脉,捏他下颌看他舌头,再翻他眼皮看他眼睛,又看手指脚趾,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大小姐,我等学艺不精,还得回太医院翻医书,再请院使大人示下,并需要与一众太医集思广义一番。” 霍惜点头,“有劳了。不过能不能请江太医留在府中?我担心父亲病情会有变化。” 江太医点头:“大小姐放心。老朽会留在府中看顾。” 张輗、张軏兄弟也对太医表示了感谢,送上诊金,并让下人领江太医出去安置。 霍惜看了床上的张辅一眼,便随着众人到了外屋。 太夫人眉头紧锁,还是紧盯着霍惜和霍念不放。 霍念大抵是被太夫人的态度吓到了,垂着头坐在那里,想着父亲,心中又是伤心又是难过。 霍惜出来,太夫人又问了她一遍昨天的情况,霍惜也如实说了。 太夫人犹自不满,“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充亲戚,还领了你父亲去!他们是太过尊贵了吗,还是国公府不允他们上门?非要你父亲去霍家喝酒吃饭!” 霍惜淡淡地看向她:“父亲昨天也不只去了霍家。还有这府里,保不齐下毒的人就在这府里呢。” “住口!咱们府里怎会有人下毒!巴不得你父亲好好的,他越有本事,爵位越高,这一家一族傍着你父亲才能越走越远,谁会给你父亲下毒?那不是自掘坟墓?” 霍惜嘴角撇了撇。 “你那是什么态度!你二人未回来时,府里太太平平的,连小偷小摸都没有,从来没出过事!” “那我母亲如何死的?没有小偷小摸?那喂给我母亲的毒酒又是哪里来的?” 太夫人愣了愣。 霍惜却还嫌不够一样,嘴角不屑:“我姐弟二人未回来时,府里太平?太平的不过是表象罢了。张茂院里为何连下人的院子都不如?由一个奶娘把持着?他一个国公爷的儿子,病怏怏的不算,就算是庶子,过得连个奶娘都不如。这是太平?还有张茂的生母,一个通房的命就不是命?这是太平?” 屋里众人皆眼神一缩。 “你说什么?”太夫人看了张茂一眼,这个孙子的生母何氏,不是大出血没的? 张茂吓得缩到一旁,脚步往霍惜那边挪了挪,头低着,但心里极不平静,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捏了起来。 张解没怎么听懂,但府里都在说是他母亲毒死了大姐和五弟的母亲,此时听到霍惜这么说,急忙为自个母亲说话。 “就是你,就是你们!父亲昨天出门时还好好的,回来时就醉倒在床上了,今天早上就叫不醒了。都是你们,引父亲到外头吃饭,害了父亲!” “你胡说,父亲对我们那么好,我和姐姐为什么要害父亲!”霍念也忍不住朝他吼了一句。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一对贱种,害了国公爷!” 外头声音传来,大家目光往外看去。 就见吴氏被仆妇扶着,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进来也不看大家,踉踉跄跄地跑过内屋,扑到张辅的身上就嚎哭了起来。 “老爷,你快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我啊,你要是走了,我和解儿可怎么活啊……” 哭得声泪俱下,屋里眼窝浅的还跟着掉眼泪。 小吴氏目光闪了闪,大伯子这要是走了,吴氏和张解是真的不好过了。 本来跟新回来的世子和大小姐就有仇,人家要是继承了爵位,能好好对待他们? 怕不是要赶他们出去,分府别居吧?那他们三房和二房,怕也成了旁枝,要出去另外开府了。 小吴氏看向霍惜,这大小姐果然为了给她母亲报仇,把她的父亲毒死了,好扶她弟弟上位?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乱起 屋内众人面色各异。 霍念有些无措地看了姐姐一眼。霍惜往他手上拍了拍,朝他笑了笑安抚。 吴氏哭够,出来正好看到。 “你们看,还说不是她!她父亲还躺上床上人事不知,这两姐弟竟还有脸笑!” 霍惜看向她:“那吴姨娘呢,我父亲此刻还躺上床上,你不多哭一会,是不心疼我父亲?现在还有心思跑来指责我?” 吴氏面上噎了噎。 张解跳了起来,对霍惜的称呼不满,用手指着霍惜:“我母亲才不是姨娘!他是国公府的主母!” “你母亲是国公府主母?谁承认的?你母亲进我们张家时,什么都不是,你姐姐生下来时,她是姨娘,你生下来时,她还是姨娘。” “你胡说你胡说!” 张解跳了过来,手指差点戳到霍惜的脸上,被霍惜一把拨开。 吴氏对于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起她的过去,心里恨得不行,咬牙怒对,恨不得要她死。 转身满脸哀伤地对着太夫人:“太夫人,你看看吧,国公爷倒下了,这个爵位怕是要保不住了。我就说外头接回来的养不熟,你还不相信。国公爷啊,你快起来看看吧,家要倒了!” 张軏眉头皱了皱:“大嫂,你也别嚷嚷了,搅得我们头疼。事情都没弄清楚,你就在那里乱指摘。” 侯氏看了张輗一眼,也接口道:“是啊。惜儿念儿才回府,脚跟都没站稳,大哥倒下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吴氏说的没根没据,让人不能信服。 吴氏心里暗恨,二房三房之前巴结了他们母子,大嫂长大嫂短的,如今见世子换人了,又换了个嘴脸。 且等着吧,待她得势,就把这二房三房赶出去。 “你们没听他们姐弟嚷嚷要报母仇吗,说我害了他们母亲吗,国公爷护着我们母子,这两个定是不满了。加上之前世子摔马,只怕心里恨上国公爷了。巴不得国公爷出事,早点扶世子上位吧。那这偌大的国公府不就成了他们姐弟的了?” 见众人似乎听进去了,心里得意。 看向太夫人:“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全都要到外头另行开府。除了他们,咱们可都是旁枝了。以后这府里,人家是想招待谁就招待谁,姓霍也好姓杨也罢,可不自得自在!” 太夫人眼睛缩了缩,这国公府姓张! 由不得什么阿猫阿狗染指。府里能有如今的一切,除了文弼,也有一半老国公的功劳! “来人,把大小姐和五少爷拘在院里,没有我的吩咐,谁敢放他们出去,乱棍打死!” “母亲,事情还没查清……”张輗张軏急忙出声。 在一旁焦急万分的张谨也出声劝道:“是啊,太夫人。昨晚属下也陪同国公爷一同在霍家吃的饭,酒也一起喝的,大家都没事。还是等太医的诊断结果吧。” 莫让大小姐和世子心寒了。 张谨是不相信世子和大小姐会害国公爷的。 太夫人却不听,“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国公爷什么时候有好转,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 霍惜也没多话,起身准备离开,脚步顿了顿,扭头看了吴氏一眼,吴氏迎向她的目光。面上不动声色,眉毛却扬了扬。 霍惜嘴角勾了勾,转身离开。 “姐姐……”念儿被鲍康背着,跟在霍惜身边,想起躺在床上不知人事的父亲,眼眶含泪。 霍惜摸了摸他的脑袋:“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吗?” 霍惜点头:“会。回院里吧。该练功练功,该做功课做功课,有事让人来叫姐姐。” “不是禁足了吗?” “没人能禁咱们的足。” 霍念不懂,但听姐姐的话,回了自己院子。 英国公倒下的消息,引发了京城一波轰动。连皇座上的皇帝都听说了,急急招了太医问话。 听太医禀完病情,愣了愣。 “怎会找不出病症?即便中毒也有诱因,怎会什么都没找到?” 张辅为官清正,也没听说与什么人结仇结怨的,昨天在大殿上见他还好好的,面色红润,身强体健,骑上马都能在漠北驱敌一月不带歇的,怎的就忽然倒下了? “英国公是我朝肱骨,朕之左膀右臂,不容有失。着太医院院使,领众太医给英国公会诊,尽快查清病原。” “是!” 后宫的张贵妃,东宫的张嫔,纷纷遣人看望。京中各府也着人,或亲自上门看望。 即便太医院院使领着一众太医日夜会诊,但仍查不出病情。英国公仍是无知无觉在床上安睡。因为未能正常进食,脸上的红润逐渐消去。 外头传出英国公命不久矣的消息。 京城各府议论纷纷。 “英国公正值壮龄,怎会忽然倒下了?”无征无兆的,甚是奇怪。 “这有甚奇怪的?高门大户外头光鲜,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 “啧啧,国公府这些日子闹出的事不少啊。先是传出先夫人孩子没死,尔后果真有两个孩子存世。这好不容易接回府,越过嫡长子得封世子,然后没几天世子就摔马了!然后又是传出大小姐行为不检点,又是传国公夫人毒杀先夫人的事……” “这可太乱了。” “可不嘛。” 因为英国公倒下一事,又给京城百姓凭添了诸多八卦。有些勋贵府中纷纷自查,生怕自家后院也藏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一招也被暴出来,惹人看笑话。各府皮都崩得紧了些。 又是一个漫天星辉的凉夜。 霍惜由听雷带着,进到张辅院中。 “谁?”张谨张梁父子从内屋冲了出来。 “大小姐?” 霍惜朝他二人点头,步入屋内。见江太医正守在内屋,对张梁说道:“张二哥送江太医去休息吧。” 又对江太医福了福:“辛苦江太医了。夜了,您歇着吧。若有事,再使人去唤您。” 江太医看了霍惜一眼,也没多问,点了点头,举步往外走。张梁看了自个父亲一眼,见父亲点头,便带着太医到一旁院子休息。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仇总要报的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张谨说完,又觉得自己问这话有些多余。 改口道:“国公爷现在还能吞咽,方才我们给国公爷喂了些药及一些流食,太医说情况没有变糟,大小姐莫担忧。” 霍惜点头,在床沿坐了下来。 盯着张辅的脸看了看,接过张谨递来的湿帕子在他唇上润了润。 收了帕子,看着他出神。 兀自说道:“你对他人不忍,可别人却半点没有顾忌多年的夫妻情份。若不是我,你早去跟我母亲做伴了吧?” 张谨在一旁瞪圆了眼睛! 大小姐在说什么? “当然,也是因为我,因为我和念儿,才害你有了这一难。若我们没有回来,你也不会受这样的苦,府里也会妻贤子孝。若预想到这一切,你还会接我们回来吗?” 张谨嘴巴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出声。 霍惜知道他父子都在屋内,但并不在意,兀自说着想说的话。 “我小时候,初初到船上,船晃得我晕,时时想吐,夜里也总睡不着,常做恶梦。我总是梦到那一天,我母亲死时的情形,她瞪大眼睛看我,流着泪,死在我面前……” 张谨背了背身,张梁脑袋低垂,想挪步出去,又怕惊动了大小姐。 “我母亲死了,死得那样惨。你别怪我心狠,是她太过贪心,连你都想害。她踩着我母亲上位尤显不足,还想要得更多,她不该伸手的。我母亲的仇总要报的,不然枉为人子。” 霍惜给张辅掖了掖被子。 “小时侯,你抱着我,对着母亲说着情意绵绵的话,母亲笑得甜蜜。那时候我觉得天地间就只有我们三人。盼着永远这样的好。可你有了新人,不知还记得我母亲吗?” 霍惜的声声控诉,张辅听得分明。他拼命想睁开眼睛,想告诉他的囡囡,他记得她的母亲,记得他的柔儿,从没忘记过。 张辅挣扎着,想醒来,可是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 眼前一片迷雾,白茫茫一片。他穿过一层又一层的迷雾,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倩影,站在那里,微笑地看他,一如当年。 张辅急忙扑了过去,他朝她走去,朝她伸手,可她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消失在迷雾的那头。 张辅挣扎着,想呐喊,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手指动了动。 可霍惜却没发现他的异常。 只道:“你累了,好好歇几天吧。你不忍,我便替你解决了吧。你不要怪我,是她太贪心,连你都要害。我母亲估计还不想见到你,念儿还小,你且再睡几日。” 霍惜起身。 张谨凑近,低声:“大小姐?”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 “他不会有事。”霍惜声音澹澹。 看向张谨,“谨叔,你就当今夜,没有见过我。” 张谨愣了愣,张梁却已上前捅了他老爹一把,冲霍惜直点头:“大小姐放心,今夜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张谨回过神,连连点头。 霍惜笑笑,由着听雷把她带离。 休地一下不见了,如来时那样,无声无息。 张梁望了望夜空,嘴巴张大:“爹,大小姐身边能人不少啊。这院里会不会也有?”脑袋四处望了望。 张谨大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乌漆抹黑的,就你能看到什么!要你多嘴多舌。” “我就说说。” “你给我禁声。” “哦。” 父子二人往屋里走,张谨忽然往院子里四处望了望,“大小姐身边要是没有这些人,怕是不知死多少回了。” 暗处的踏月,觉得他说得很对,往黑暗里缩了缩。 张梁点头:“也是。爹,你说,我找大小姐身边今天来的这个拜师如何?” “就你这样,人家看不上。” “我诚心地拜,求着他磨着他……” 正说着,背后又休的一声,父子二人一惊,“谁!” “世子?” 这姐弟俩约好的? 而张梁已经眼冒绿光,大小姐身边那个拜不了师,世子身边这个也行啊。 而且世子比大小姐好说话,脚步往逐风那边挪了挪。逐风以为他要来跟自己交手,跳离了他。 “世子来看国公爷?” 霍念点头:“对不起谨叔,打扰你了。我,就是担心他。” “世子孝顺,赶紧进去吧。”一边跟上一边与世子说了几句国公爷的情况。 霍念不像霍惜那样澹定,一看到张辅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瞬间就落泪了。 坐在床沿拉着他的手,小声啜泣:“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快别睡了。你还没给我讲兵书,漠北和安南的战事你还没给我讲完呢。” 轻轻摇着他,脸上淌着泪。 “我还不知道怎么当世子,我什么都不懂,我还要你教我。你别睡了……他们都说我和姐姐害了你,我和姐姐怎么会害你!母亲没了,我和姐姐在府里只有你了,我们怎么会害你……” 霍念哭得收不住,“我还想让你教我读兵书,教我骑射,你还说会亲自送我去驻京卫所,你说话不算数。” 趴在张辅耳边小声地叫着:“父亲。”一声又一声,脸贴在他的脸上。 张辅听得难过非常,想挣脱开束缚,起来抱一抱这个哭得让他心肝都颤的儿子,眼睛也慢慢湿润了。 张谨想上前,脚步又顿住,大小姐是真心狠啊,连世子都瞒着,也不怕世子伤心坏了。 生怕霍念把眼睛哭坏了,张谨犹豫着要不要上来劝。 霍念自己哭了一阵,已是背对着张谨拭干了泪。 看了看张辅的大掌,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握了握,又捶起他的手臂,回头看张谨:“谨叔,”声音沙哑。 “哎,世子。” “你别忘了给父亲翻翻身,莫让他躺得僵了。” “哎,属下记着呢。” “现在给父亲翻一翻身吧。” “啊?也行。”和霍念一起,给张辅翻了个身,霍念又捏着小拳头在他肩上背上捶了又捶,捏了又捏。 张辅一滴泪滚了下来,滴到枕上不见。 直到夜深,“谨叔,张二哥,我回去了。” “好好,世子回吧,别担心国公爷,有我们父子看着,一只虫子都飞不进来。” 张梁看了看他爹,那大小姐和世子是怎么飞进来的? 怕他爹捶他,紧紧抿了嘴。 父子二人看着霍念被逐风抱着,又休地一声飞不见。一个庆幸世子身边有高人,一个眼冒星星,想着怎么接近世子身边这个高手,两个高手总能拜上一个吧? 没那么寸吧?一个都看不上他? 太夫人禁了霍惜和霍念的足,吴氏觉得这还不够。国公爷没了,那世子就会袭爵,那她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便宜那个贱种? 替别人做嫁衣这种事,如何能干。 吴氏一心要把霍念和霍惜踩在脚下,让他们永不翻身。小动作不断。 府里渐渐有了大小姐和世子要报母仇,加害国公爷的流言传出,渐渐传到府外。 张碧瑶得了吴氏的示意,找上太子,要求太子帮着裁夺。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谁害的 张碧瑶一入宫城,已经知道,得有娘家强大的后盾,才能保她在尔虞我诈的内宫,保存自己。 她头上有几座大山,太子妃,两位侧妃,还有得宠的庶妃,她下面还有十数位年轻貌美的选侍和才人。 若没有让人忌惮的娘家,她很快就会失宠,被吃干抹净。 若是父亲醒不过来,张毓忠当世子,如何比得上自己一母同胞的张解? 入东宫日短,可张碧瑶已经知道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有利。 太子很头疼。英国公倒下,对他也极为不利。 能把英国公笼络住,就能笼络住勋贵们站到他这一边。 勋贵们以军功封爵,对同样善武力的汉王很是看好,但是他纳了张碧瑶,英国公就只能牢牢绑在他的船上。 可现在英国公倒下了。 英国公世子想把国公府扛起来,成为他的助力,哪怕他天赋异禀,没个十年八年都不行。朝堂瞬间万变,十年八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太子也派人前去看望过,太医也遣去数位,可英国公为什么倒下,为何没有醒来,没人说出个所以然。 「孤,能帮着裁夺什么?」 英国公若真是被下毒,那也是英国公府内部的事,他介入,这好吗? 把臣子的家事上升到国事? 「太子殿下,求你帮帮臣妾吧。臣妾一想到父亲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这心里就跟刀绞的一般。只有逼问出凶手,才能得到解药,救下我父亲啊!殿下,若我父亲能醒来,将来定会报殿下大恩的,殿下!」 张碧瑶哭得梨花带雨,给太子磕头。 头磕得砰砰响,太子很是不忍。 走过去扶起她,见她脸上淌着泪,帮着轻轻拭去,软言安慰:「莫哭了。英国公是我朝的肱骨之臣,皇上还要北征,离不了英国公。他若出事,将是我朝的大损失。」 「殿下……」 「罢了罢了,孤这就使人去问问吧。」 「谢殿下。」 太子派人上门问话,太夫人很是重视。 但她一心维护家族,并不想家丑闹得纷纷扬扬。恭恭敬敬地回了几句话就把人送走了。 吴氏对此很是不满。 「太夫人,如今最要紧的是让国公爷醒过来。只有问过背后之人,才能得到解药。还是说太夫人已默许了国公爷去后,由张毓忠继承爵位?太夫人难道是不想国公爷活过来了吗?」 「住口!」太夫人厉声喝道。 瞪了吴氏一眼。如今国公爷一倒下,府里全乱了,也没人再盯着吴氏禁不禁足了。 太夫人不满地看着吴氏。这女人说的什么混话,她不想国公爷醒过来? 文弼可是她亲生儿子!还是头生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能不希望文弼醒过来? 儿子继承爵位和孙子继承爵位,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 再者如今英国公的爵位是文弼自己挣来的,跻身京城一流世家。若文弼不在,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张毓忠能顶什么事? 很快就被人踩在脚下,沦为三流末流。 吴氏在一旁拭起泪,嚷嚷着:「我可怜的老爷,如今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接下来怕是水米都不进了,这可怎么办。老爷,你死了,留下我们母子可要怎么活?可真真要当成旁枝赶出府了。」 吴氏话里有话,让太夫人眼睛一缩。 霍念继承爵位,她还是会住在府里,当她的老太君,但她的儿子孙子们就不一定了。 文弼可以养兄弟子侄,父母在不分家,可轮到霍念就不一样了,没听说叔叔堂兄弟们让子侄来养的 。 到时张家四分五裂,不是她想看到的。 国公府也将荣光不在。最紧要的是,霍惜霍念这两个孙子,对她可没有太多好感,到时怕是不会听她的。 「来人,把大小姐和五少爷房里伺候的下人都叫过来,我要好好审一审。再派人去他们的屋里搜。」 「母亲!宁姐儿和忠儿不是那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毒害大哥?这根本就站不住脚。」张軏急忙劝阻。 张也急忙说道:「是啊,母亲,别自乱了阵脚,还是等太医那边的消息吧。」 「等消息等消息,这都等了多久的消息了!你大哥好好一个人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日渐消瘦。他是多么强键之人,在草原上趋敌半月可以不眠不休,可你们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们看了就不心疼?」 张怎会不心疼。 那是他亲大哥,同父同母的兄弟,他怎会无动于衷。但他绝不相信吴氏说的那番鬼话,说两个孩子为了报仇连自个父亲都会加害。 这样跟畜生有何分别。 两个孩子怎会为了报母仇连自家父亲都害,那父亲的仇又找谁报? 张冷冷地看了吴氏一眼,这此天吴氏鼓动母亲,母亲都听不进去他和三弟的话了。 「母亲,皇上不是说帮着张榜,在民间找些奇人异士吗,到时候太医觉得棘手的病症没准让民间大夫治好了呢?」张軏也帮着说话。 「可你大哥等不得了。」 「太医说我大哥如今还能吞咽,他没有变得更糟。」 「怎会没有更糟!」吴氏反驳。 「你是没看到你大哥脸上的红润都没有了吗?两颊都凹陷了!三叔这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怜的老爷,当初为了两个弟弟的前途,那是操了多少的心啊。」 「你!」 这吴氏是什么意思?说他有外心,不想看他大哥好转吗?他大哥对他做的一切,他能不知道?要她来说! 张軏很是生气。 太夫人听了心烦意乱,喝了句:「好了,都不要再说了!查一查能碍着什么事?若真是无辜,不正好能洗清他们的冤屈?」 看着丫头们往两个贱种的院子而去,吴氏嘴角勾了勾。 宫里的太医是真的有点本事,国公爷到现在还活着,若让他们找到民间的奇人异士,那她做的这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两个贱种以为当个世子就万事大吉了? 这高门大院可不是如他们想像那么简单的。以为这是在渔船上打渔呢,往水里一撒,就有渔获?就算没有渔获也没什么损失? 那她很快就会让他们明白,高门大院,若是撒网网不到渔,就会是大大的损失,而且渔还会跳上来吃人。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机会 下人纷涌入霍惜和霍念的院子,与两个院子的下人们发生了争执。 说是奉了太夫人的令,要拉他们去审讯,还要查搜他们的屋子。怎奈战斗力不足,被逐风等人打退了,连院门都没能进去。 太夫人听到回禀,气得不行。 吴氏在一旁添油加醋:“太夫人你看看,国公爷现在还在,他们就连你的命令都不听了。这要是国公爷有个万一,他们还把你放在眼里吗?” 又嚎了起来:“他们连太夫人都不放在眼里,那我可怜的解儿还有活路吗,还不被未来的国公爷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啊。” 太夫人听不到人家说张辅会有万一,也听不到未来国公爷这样的话。 对霍惜霍念越发不喜。 觉得这俩姐弟在下她的脸,忤逆了她。 “走,我就不信,我亲自去,他们连我也敢拦!” “母亲,母亲,你息怒。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让人过去,又要抓人审讯,又要搜人屋子,这不是坐实了宁姐儿和忠儿的错了吗?他们焉能不反抗?” 侯氏也来劝:“是啊,母亲,忠儿是世子,宁姐儿也正是说亲的年纪,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他们还有个好?这满府他们的兄弟姐妹们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小吴氏撇了侯氏一眼,觉得侯氏未免太巴结这两姐弟了。 想看看吴氏什么反应,果然见她神色不满,小吴氏抿了抿嘴微微垂了头。 吴氏见太夫人被儿子儿媳说动,怒火将歇,如何肯答应。 “太夫人,这大小姐一个姑娘家家,竟然请了护卫在院子里,这,这实在不成体统!要传出去,这名声更是要不得。这满府里的姑娘还嫁得出去吗?而且,这早早请了护卫,也不知为了什么,又是在防着谁。” 侯氏也是有女儿的人,一下子愣住。 太夫人还未说话,张軏跳了起来。 “大嫂,你快住口吧。这府里,大哥本就各处安排了诸多护卫,可不止护着前院。而且就算后院没有护卫,难道眼睁睁看着姑娘们有事,不出手?那将来大嫂有事,可千万别喊护卫。” “你!” 见张軏这么维护那个贱种,吴氏恨得牙痒痒。 大厅里坐了许多人,也不止国公府的人,从张辅倒下,张氏族老族人就住进了国公府,今天来的还有太夫人的娘家人。 此时,都默不作声,心中暗自思忖。 而吴氏见到太夫人在犹豫,觉得太夫人根本靠不上。 “看来,有些人觉得国公爷死了还是活着,对他们没什么影响,也只有我们母子是真心想救国公爷的。既然大小姐和世子那边护卫禁严,不让搜,不让审讯,那我只好舔了脸去求太子爷派些人来了。” 转头就朝一旁的嬷嬷示意。 这个府里,有太夫人做主,她撬不开太夫人,定不了那两个贱种的罪,只好自己来了。 等那两个贱种被太子带去审问,没罪她也会让他们有罪。 到时看张毓忠那个贱种的世子之位,还能不能坐得住! 英国公这个爵位可不是老太爷传下来的,而是她男人自己挣来的。不传给他自己的骨肉,难道能传到二房三房手里? 把张毓忠那个贱种摁到泥里,这个爵位才会是她儿子的。 太夫人才把太子的人打发,这如何能再让太子的人来干涉。就要让人拦住吴氏的人。 却一抬头,吴氏的人已让人拦了,正退回大厅。 抬眼去看,就见她那个大孙女正从外面走入。见她没在屋里禁足,还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过来了,太夫人眉头皱了皱。 正要喝斥,霍惜却没看她,抬腿迈过门槛,直直走到吴氏面前站定。 “你,真的要请太子府的人帮着裁夺?” 霍惜的逼视,让吴氏不由自主想退后一步。但又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头觉得可耻。一个小丫头罢了,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会怕她? 身形不动,也冷冷地回视霍惜:“你想要你父亲死,可我却想要他活。如今你们狼子野心,国公爷死后,谁得利,有眼珠的人都瞧得出来!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没道理害人的反而得利了!” 吴氏说的信誓旦旦,说得咬牙切齿,一副救夫心切的样子,大厅中大半的人心都朝她那边偏了偏。 吴氏说得对啊,世子已经封了,国公爷死了,谁袭爵?谁得益? 当然是新回府的世子。 “对,你别以为你得逞了,你弟弟当了国公爷,你就能把我们赶出去了,别青天白日做梦!这是我的家,我才不走!” 张解也走来朝霍惜叫嚣。 “父亲才不会死,皇上已经登榜求民间大夫了,我父亲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吴氏看了张解一眼。 把他拉到一旁,抹起泪:“我可怜的儿,你父亲若是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哦,文不成武不就,家产人家也不会分给你,你还能靠什么生活哦。我可怜的儿,还不如随母亲出家去。” “母亲!” 一想到将来什么都不是,还要出家,张解扑到吴氏怀里大哭了起来。 厅中连张氏的族老族人们,都听得不忍,纷纷过来安慰。 看向霍惜的眼神里满是不善。 也许国公爷当初就不该把他们接回来。养在外头的孩子,就算是亲骨肉,心也不会向着家族了,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 所以老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为了报母仇,连自己的父亲都敢下手。瞧瞧,被大伙这么看着,她还笑! 她父亲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还不知能挺过几时,她眼里没有半滴眼泪,还笑? 张氏族人很是不满。连王氏一族的人都皱起眉头。 霍惜看着吴氏,是真的笑了。 吴氏这戏还演得挺好的啊,不仅骗过了族老族人们,把国公府大半数的人都骗到了,估计把自己也骗到了。 这演技,不登个台都可惜了。 不想与她多费唇舌,扭头看向太夫人:“太夫人呢,也要请太子帮着裁夺吗?” 太夫人望着她,心思不定。 这个大孙女这么镇定?是真的无愧无畏,还是,别的? 她还在犹豫,有族人却已经出声,既然府里查不出,就请太子帮忙吧。还是救国公爷要紧。 国公爷正值壮年,有他在,还可保张氏一族几十年的富贵。可张毓忠这个世子才回府,京中关系都没撸清,他能扛得起国公府? 他们张氏,从一流公爵府沦为三流末流,是必然的。 霍惜没理会周遭的声音,只看太夫人:“我再问您一遍,真的,要请太子帮着裁夺吗?” 太夫人拿不定主意,犹豫着。她摸不准这个孙女的心思,她太过镇定了。 但是,躺在床上的那是她的儿,她怎会不想救。 大厅里议论纷纷,连太夫人的娘家,王氏的族老、太夫人的哥哥和侄子们都沉默了。王氏一族还要靠着英国公。 而张毓忠这个小世子,怕是对王氏一族没多大感情。情义一代比一代淡泊。 霍惜叹了一口气,她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我懂了。这便走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登闻鼓 霍惜开完口,太夫人却犹豫了。 这不是下毒害人该有的样子。而且……她也不认为霍惜霍念这对姐弟会暗害文弼。 虽然吴氏叫得凶,力证他们是为了报母仇,对文弼下手了。 太夫人犹豫间,霍惜已让人去带霍念了,并给逐风等人使了眼色。 吴氏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还先一步抹除了痕迹,可做过就是做过,不然怎会有一个词叫天网恢恢呢。 即便吴氏今天没说要太子帮着裁夺,她也会烘火,会催着吴氏请太子来断一断案。 吴氏不过是正中她下怀罢了。 如吴氏想把她和念儿除掉一般,她也想把吴氏摁到泥里。 张张軏都跑来劝,霍惜看向他们:“二叔三叔不想救父亲吗?父亲一日比一日消瘦,身体各处脏器最后都会衰竭,直至无力回天。” 张张軏哑口了,定定地看着霍惜。 “我想救父亲。” 霍惜眼神坚定,触动了兄弟俩。 也许是她太过镇定了,或许也看懂了霍惜的眼神,兄弟俩对视一眼,反而去劝起太夫人来。 加上族人和太夫人的兄弟都帮着劝,太夫人最终决定请太子来帮着裁夺。 太子很快便来了,还带着面色哀伤的张碧瑶。 在看过英国公之后,对着哭哭啼啼的英国公夫人安慰了几句。 太夫人还纠结着,只与太子闲话,只吴氏等不及,已控诉起霍惜霍念的种种反常…… 而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永康帝,听到消息,手上顿了顿,把奏折一收,“走,我们也看看去。” 也不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会压倒东风。 穆俨得了指示,与一众锦衣卫护驾,护着永康帝悄悄出了宫城。 “……两个孩子对我有误会,说我毒死他们母亲,却又拿不出证据,非要在国公爷把他们接回府之前,请求处置我。国公爷没听他们的,他们便连国公爷都怀恨在心了,还撺掇着国公爷对我禁了足……自他们回府,我一直在院里禁足,说我毒害国公爷,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吴氏拿着帕子频频拭泪。 “天可怜见,国公爷封世子,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与国公爷十数年的夫妻感情,怎会伤害国公爷?而且不管谁当世子,我都是国公府的太夫人,我为什么要去加害国公爷?” 国公府前院的正厅里,坐满了人。 听了吴氏的话,纷纷点头,是啊,吴氏都禁足了,还如何毒害国公爷。 而且世子名份已定,她毒害国公爷也没什么好处啊。 现在反而是世子和大小姐,在国公爷倒下后,会得到大利。 见众人偏向自己,吴氏心头大定,哭得止不住。 “我就生养了一儿一女,瑶儿进了东宫,已是掉进了福窝,将来我儿张解靠着这个姐姐,他的前程还会少吗?我何必多此一举去害国公爷!让世子提前袭爵,我有什么好处?我自个男人是国公爷,跟继子当国公爷,这能一样吗?” “我不知道是谁害了国公爷,就单纯地想让太子殿下帮着继断案,帮着早日找到凶手,拿到解药,以解国公爷之苦罢了。我就这么卑微的一个心愿,也被别人说成别有用心,我真是冤啊,我知道养着前人的孩子不容易,没想到这么不容易……” 吴氏哭得真情实意,在座的族里的女人们都为她拭泪。 小吴氏被她的话触动。 她也是养着前人的儿女,真是谁养谁知道,太不容易了。对他们好,说你捧杀,对他们不好,说你心肠毒,连男人也不体恤自己。 小吴氏偷偷拭了一回眼泪。 而张碧瑶和张解已经与吴氏抱头痛哭。 自霍惜霍念回来,他们的母亲就被禁足了,堂堂一个国公夫人,连下人都能给她眼色看,母亲真是太难了,受了多少委屈。 “太子殿下,你要为我母亲做主啊。不管谁是凶手,都不可能是我母亲啊。父亲活着和父亲不在了,我母亲的生活将会大不一样,她怎会做那样的事。” 太子都被她母子三人感动到了,扶起张碧瑶,安慰她:“放心,孤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谢殿下。” 太子坐下,看了气鼓鼓的霍念一眼,往他的腿上看了看:“世子的腿伤可好了些?” “谢谢殿下关心。臣的腿不日就能好了。还请殿下明查,我和姐姐虽然想报母仇,但也绝不会去暗害自己的生父,那样跟畜生有何分别!” 太子看他,这孩子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气得双拳都捏了起来。太子相信他不会做出畜生不如的行为。 又看向镇定异常的霍惜。 不确定了。 一个女子到了待嫁之龄就嫁到夫家去了,心中能装着几分家族? 更何况,听说她母亲是死在她面前的,为报母仇,扶弟弟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大小姐如何说?” “回殿下……” 霍惜面色淡淡,“多谢殿下今日拨冗到府上,殿下若不来,臣女也会去敲登闻鼓的。” “什么?” 不只太子,厅中众人都吃了一惊,霍惜要去敲登闻鼓? 大家惊讶不己,纷纷朝霍惜看来。 “登闻鼓自魏晋设立以来,为伸冤无门之人所设,流传至今。我朝律法完备,登闻鼓从未有人敲响过。太祖皇帝虽保留了登闻鼓,但臣女也从未动过敲它的的念头。” “一是恐三十廷仗挨不过,二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张氏一族走到今日并不容易,经祖父父亲两代人沤心沥血,才得以在京城立足。我虽为女子之身,亦不忍破坏前人的心血。” 张氏在座的族老族长们,纷纷露出欣慰的表情。 谁说没养在家里的孩子养不熟的?她身上也流着张氏的血。看向霍惜的目光温和了些许。 “可你……” 太子有些不解,不是方才还说要去敲登闻鼓的?怎又为了家族不起这个念头了? “是。臣女之前并未起这个念头,但有人却对我父亲动手了。” “我父自十二岁随祖父上战场以来,为大卫朝立过赫赫战功,数度出生入死,如今却有人对他动手,要灭朝廷的能臣良将,这事便已经不是张氏家族可以裁夺的了。故,殿下今日若不能亲来,明日,臣女也必去敲登闻鼓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问话 霍惜的话让在座的人大吃一惊。 她要去敲登闻鼓? 自立朝以来就没听说那个鼓被敲响过。更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到时候,英国公府还不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太夫人惊魂未定。 好在她今天同意请来太子,要是太子不来,这个胆大的孙女,难道真的要去敲登闻鼓? 而吴氏咬了咬牙,阴鸷地看了霍惜一眼。这个贱种竟然要去敲登闻鼓! 她手上是握了什么把柄吗? 吴氏目光闪烁。可如今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按道理国公爷应该撑不住一天,可没想到却撑到了现在。如果真的被救活,她还有什么指望?让那小贱种把世子之位做稳? 不,她等不及慢慢图谋了。就是她不动手,那两个贱种也不会放过她的。 吴氏捏了捏拳头,心中定了定。 霍惜隐晦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今天她务必要把吴氏给摁到泥里,让她再无还手之力。 太子对眼前这个女子,忽然刮目相看起来。 隐忍十年才回到家族,被人诬陷,镇定自若。这样的人,说她暗害英国公,要么是胆大妄为,要么胸有成竹。 “你有何证据可证你清白的,只管道来。孤会秉公处理,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是。多谢太子殿下。” 说话间,下仆来报,杨氏和霍二淮已赶来。夫妻俩听说一双儿女被人诬陷急得不行,霍惜一派人前去请他们,都没有收拾,立刻就来了。 给太子殿下见过礼,夫妻二人在一旁坐下,担忧地看了霍惜霍念一眼,霍惜朝他们笑笑,点头安抚。 把爹娘叫来,霍惜有些抱歉,但一会还需要爹娘做证。 看向太夫人,“太夫人可还记得我父亲院里都有哪些伺候的下人?” 这如何不记得。 她掌府里中馈,小辈房里都有哪些下人,她不一定说得全,但大儿子屋里的人几乎都是她安排的,她岂能不知。 “那,我想问问太夫人,父亲书房里伺候的那个叫知书的丫鬟去哪了?” 知书? “知书已与乡下的表哥定了亲,已放她回去成亲去了。而且她在文弼倒下的前一天就离府了。” 怎么问起知书来。 霍惜看向吴氏:“太夫人说知书已回乡成亲去了,那,吴姨娘觉得呢?毕竟大房下人们的身契都在你手里。” 吴氏还不待说话,张碧瑶喝道:“住口!太子面前请注意你的措词。我母亲可是国公夫人!” “我不论家法、宗法,太子面前,我只论国法!”霍惜掷地有声。 幕帐后的永康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穆俨看到,悄悄松了一口气。 又听大厅里霍惜的声音传来:“所谓三书六礼,聘书、礼书、迎书,吴氏皆无。又自有《戚姻律》以来,律法明文规定:凡嫁娶之仪肇,均载于官案,以备畴霊(查验人口)。衙门户册上,吴氏不过一个妾,我唤她吴姨娘,有错?” 张碧瑶咬牙暗恨,吴氏已是气得浑身发抖。 霍惜却没有给她们出声的机会,她今天也不是来分辩吴氏是妻是妾的。 “吴姨娘,只怕你以为知书早早不在人世了吧?” 吴氏冷声回道:“知书是国公爷院里伺候的丫鬟,你是耳朵不好使,没听太夫人说她已经脱籍回乡成亲了?而且她的身契我已交给了她,不信你可让人到我院里查验,我匣子里可还有她的身契!” 吴氏虽然说得笃定,但心里还是不由打起了鼓。为什么这个贱种会提到知书? “你那里自然是不会有她的身契了,因为你已经给她了。但她至今都未去衙门进行注销,吴姨娘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死人还如何去注销? 吴氏心里定了定。 屋里众人听到霍惜说起知书,觉得她不是在无的放矢。难道国公爷书房里的个丫头对国公爷做了什么吗?可她在国公爷出事的前一天就出府了啊。 “太子殿下,我要求传唤证人。” “允。” 吴氏手指颤了颤。霍惜笑着看了她一眼。 也不想为大家解惑,“且等她来,让她自己说吧。本来她如今应该在奈何桥边等着投胎了,不想我又把她拉了回来。” 什么?一个脱籍回家的人,怎会跑到奈何桥边等投胎? 谁要害了她? 听说知书没死,吴氏崩紧的面皮,几不可见地出现了细微的裂缝。 知书很快到了堂上。 这几日,她从天堂到地狱,又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无比庆幸。 进来时看到这么大的阵仗,哆哆嗦嗦地给太子磕了头,身子打起摆子。 “照实说,不可欺瞒一分一毫。不然,谁都救不了你。”霍惜语气清冷。 知书打着冷颤,头也不敢抬,直点头。 “奴婢叫知书……” 知书并不是穷人家养不起孩子,把孩子卖了的人家。她家在当地还小有资财。父亲是名秀才,开个私塾,家里有屋有田,还受人尊敬。 怎奈母亲早逝,后母看不惯她,瞒着家里把她卖了。还签了死契。 辗转卖到国公府。 吴氏捉住她想死契改活契,想脱籍的心思,指使她做了不少事。比如前段时间把英国公丢弃的休书废稿,透露给吴氏。 吴氏出府买了无色无味的香料,哄骗她说,国公爷那段时间疲累,睡得不好,那香料是助眠的。 她想着马上要出府了,国公府这些年对她照顾有加,便处处安排妥贴,连国公爷房里香炉里的香料都帮着换上了。 走之前找吴氏要身契,吴氏也给了她。她前脚开开心心地出府,后脚就被吴氏派人去灭口。 不过被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沐雨救了,连吴氏派过去的人都捉到手里。 “太子殿下饶命啊,奴婢并不知那个是要人命的香料啊,只以为是助眠的。这些年国公爷处处关照奴婢,奴婢怎会想到要去害他,求太子殿下明查!” 砰砰磕头。 厅中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吴氏身上。 太夫人也朝她怒目相向,这个吴氏,她扶正了她,她竟然想害她的儿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何需你让 对于知书的指证,吴氏略慌了慌,又很快镇定下来。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为什么要对国公爷做这样的事?再说这些日子我禁足在院里……” “前几日,吴姨娘你出府了,府里不止一人看到吧?”霍惜反驳。 “我那是去太子府看张嫔,路上都没停过。”吴氏辩解着。 “你是没停过车,可你吴家的下人却递给了你一包东西。” 吴氏两手紧紧捏了捏,这贱种竟然跟踪她! “大小姐,你为了报母仇,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止要把我打倒,还要整垮我娘家。你把我弟弟都弄去流放了,把我吴家家财都收到你腰包,这还不满足?” “吴姨娘,吴有才有今日,是他咎由自取,京兆衙门亲自定的罪,与我无关。再说,你吴家能有什么家财?当年家里过不下去了,才让你提着一个破包袱来投奔张家,路费都是借的,你吴家有何家财?” “大小姐不要混淆视听,我吴家是贫过穷过,但后来发家了……” “后来发家了?如何发的家?靠你一个月银由二十两涨到五十两的姨娘吗?” “住口!”张碧瑶和张解同时出声。 “我为何要住口,不是把太子请来断案的吗,这不把因由说清,还如何断案?”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我母亲的过去,是何意?”张碧瑶很是不满,她如果成了庶女,在东宫还如何立足? “不是你姨娘提的吗,说我拿她吴家的家财。我母亲去后,她的嫁妆由太夫人交到你母亲手里,你不会不知道吧?” 吴家的家财?吴家能有什么家财。 拿着从她母亲嫁妆里昧下的钱财,给吴有才走关系,把吴有才塞到了市泊司,让吴家发了家。 太子没有出声制止,沉默着。 太子不出声,吴氏可忍不住。她不想再跟霍惜计较钱财一事,怕她说出给瑶儿的压箱钱来路不正。 大声说道:“大小姐,没想到你为了置我于死地,把手都伸到你们父亲的院里了!”不然为何会盯着知书? “是我把手伸到父亲的院里,还是你伸了手?” “如今凭你一面之词,并不足以取信众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吴姨娘是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我自然不止知书这一个证人。” 接下来霍惜又传来那天接近吴氏马车,给吴氏递了东西的吴家下人。 吴家下人不肯招供,可霍惜拿住了她的家人,连她那天何时何地见了什么人,拿了什么东西,又是从谁手里拿到东西的,都说得一清二楚,她不招都不行。 不止如此,霍惜连吴氏老娘派人去何地买的加料的香料,连香料是谁制的,都把人找了来。 制做香料的人却不肯认罪,砰砰磕头:“小的从没制过害人的香料啊……”抖如箩筛。 “是有人说家里有人难以入眠,要小的在香料里多加了些柏子仁,柏子仁帮助睡眠,并不致死啊。” 又让人取来家里还有的香料。 太医查过,确实并不致死,连致毒都不会。多加了柏子仁,据太医所说,确实能帮助睡眠。 吴氏松了口气,流着泪:“太子明查,我堂堂一个国公夫人,因为他们姐弟回府,被国公爷禁足在院里不说,连出门去看张嫔,都被人跟踪,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京城哪家夫人做得有我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起身就要往柱子上撞。 被张解和张碧瑶冲了过去,厅里的众人也纷纷去拦。 众人心思各异。 大小姐步步紧逼,连制做香料的人都请了来,连吴家奴才的家人都能控制住,以为胜券在握,可太医说了那香料并不具毒性。 大小姐和世子是真的要把吴氏逼死才甘心吗? 后妻与前妻子女不睦,几乎无一例外,这大伙都知道。可这都当了世子了,也用不着赶尽杀绝吧? 太子也还需要英国公府的助力,吴氏若自裁在他面前,只怕要跟英国公府结仇了。 太子也着实吓了一跳。 忙安抚了哭哭啼啼的吴氏几句。 转身对着霍惜:“大小姐,现在事实证明,这个香料并没有毒性。你怕是……” 怕是冤枉了吴氏吗? “殿下莫急。” 霍惜面色淡淡,对着在场的制香匠人道:“我且问你,对于我说的,吴家的人找你制过香料一事,且要求多加柏子仁一事,你可认不认?” 那匠人连连点头:“认的认的。我只是想多赚点钱,并不问对方名姓。我并无害人之心啊。”声音都发起颤。 老天,他不过做些香料,卖些小钱,今天却卷到这样的宅门事中来,还见到这么多大人物,而且还见到了太子! 天爷,他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差点尿了。 “你认就好。” 霍惜又看向太医:“柏子仁会帮助睡眠,这事太医能确定吗?” 太医看了太子一眼,点头:“确定。这香料里虽说柏子仁加大了量,但并不致毒,更不致死。” 霍惜又点头:“甚好,有太医这句话就好。” 扭头朝站在厅外听令的听雷吩咐:“去,把人带来。” “是。” “大小姐这是非要置我于死地啊。” 吴氏又哭了起来,拿着帕子频频拭泪,把张解搂在怀里:“我可怜的儿,母亲死了,你可怎么活啊。” 张解搂着吴氏也哭了,转身对霍惜和霍念一脸愤恨:“我都把世子之位让给你了,为何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母亲!” 霍惜正要张口,霍念说道:“你说错了,世子之位不是你让给我的,是父亲给我请封来的!是皇上亲自颂下的册书,可不是你让给我的!你是在置疑皇上的决定吗?而且,我母亲才是原配嫡妻,这个世子之位,本来就是我的!何需你让!” “你!”张解磨牙。 霍惜微笑地看了念儿一眼。 霍念虽掷地有声,可这么多人,还是有些紧张,见姐姐和爹娘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又挺了挺胸膛。 他不会让姐姐一个人面对的,他会和姐姐站在一起! 很快,听雷把证人送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为臣妾做主 来了四个证人。 有两个是国公府的人,一个是吴氏院里的粗使婆子,一个是大厨房侍候茶水的丫鬟。另两个…… “左边这个,是吴家邻居,右边这个是我养父家里采买。” 霍惜介绍完,杨氏和霍二淮连连点头:“是是,他姓毛,叫毛二,是草民家里的采买。” 霍二淮和杨氏心里打着鼓,家里的采办,连同外人,害英国公? 夫妻二人心里扑通乱跳,难道国公爷真是在他们家里出的事?两个孩子真的…… 不不,两个孩子怎会去害他们的生父。 对,两个孩子才不是那种为了报母仇,不择手段之人! 不过若是有个万一,就说是自己做下的,与两个孩子无关!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坚定了心里的相法。 吴氏见着来人,目光闪烁。 张解却已跳了起来:“看,你还说不是你们害的父亲!人都是你们养父家的!当天父亲在霍家吃完饭,喝得醉熏熏,回来就睡了,第二天就起不来了!还说不是你们害的!太子殿下你可要为我母亲做主啊!” 张碧瑶安慰弟弟:“是非屈直,太子殿下自会秉公办理,定会还母亲一个公道的。” 张解被安抚好,坐在椅子上,眼里喷火,看着霍惜和霍念,那眼神就差把他们吃了。 当然要秉公处理,不然我都不会答应。 霍惜看了吴氏和张解一眼。 吴家的仆妇和吴氏院里的婆子二人皆打起摆子,连话都说不清了。 而国公府茶水间的丫鬟虽有些紧张,但还是如实说着那天的情形…… “那天奴婢照常在茶水间伺候,是知书来跟奴婢说,国公爷到外头吃席,让奴婢准备好解酒茶以备国公爷醒酒,再准备一些菊花茶,万一国公爷酒喝多了,头痛睡不着,正好菊花茶解腻又可以助眠,奴婢便依言准备。” 知书一听还有她的事,头砰地又磕到地砖上。 “是,是奴婢吩咐的。奴婢并不知国公爷那天要去哪里吃席,是任婆子给奴婢拿身契来,跟奴婢话家常,说起国公爷到霍家吃席去了。奴婢想着国公爷只怕是要喝多,便吩咐茶水间准备醒酒茶,又想起菊花也是助眠的,便一同要求茶水间备着。” 任婆子打着摆子,不住喊冤:“冤枉啊,奴婢只是说国公爷在外吃酒,并没有说别的啊。”砰砰磕头。 而吴家邻居戚婆子,更是没想到还有她的事。 她只不过想让她儿子多卖一些羊肉而已:“大人饶命啊,老婆子什么都没做啊。” 把她叫来国公府,戚婆子差点吓尿了。 戚婆子自从知道对门的邻居吴家,是国公爷家的亲戚之后,那是隔三差五的上门拜访,攀关系。 她有一个儿子在京城开了数间肉铺,这年头没有牛肉,猪肉在普通百姓中卖得好,而京城的贵人们更是喜欢吃羊肉。 张辅便很喜欢吃羊肉,还特别喜欢吃羊蹄。 毕竟小时候是在北方长大的,父辈祖辈还曾在蒙人手里当过差,自来喜食羊肉,喜欢啃羊蹄。 这戚婆子跟吴家攀了关系后,她儿子的肉铺生意好了不少,还多开了一间铺子。 那天吴家的仆妇给她透露英国公会到霍家吃饭。还说霍家怕是不知道国公爷的口味,万一做的不如他的意,那还不如请国公爷到吴家来吃饭。 国公爷都好久没来吴家吃饭了。 这戚婆子听在耳朵里,想着让儿子多卖一些羊肉,跑到霍家门口转悠,不料真让她遇上霍家出来采买的下人。 毛二听了她的话,想着国公爷要来家里吃饭,当然要让他吃得好,吃得符合他的口味,于是便在戚婆子儿子的肉铺上买了许多羊蹄…… 这加了柏子仁的香料没有问题,菊花也没有问题,羊蹄更没有问题。可是合在一起,便有大大的问题。 太子听了没有说话,皇宫内院有比这个更狠辣的手段,这与之比起来还不值一提。 可在场的众人,却听得傻了。 这个没有问题,那个也没有问题,可是凑在一起怎么就有这么大问题了呢? 而且还能置人昏迷不醒,要人性命! “吴氏!没想到你竟对国公爷做出这样的事!”太夫人怒不可遏,若不是太子还在这里,必要上前狠狠甩她几巴掌。 当年,她没有扶正娘家的侄女,却扶正了吴氏,可没想到吴氏竟胆大包天,敢暗害她的儿子! 张氏族人皆望向吴氏,这样歹毒的妇人,还要继续留她在族里吗? 蛇蝎一样心肠。都敢朝同床共枕的良人动手了! 心是黑的吗? 几个族老和族人纷纷出声,要把吴氏除族,以族规处置。张碧瑶和张解也愣住了。想为吴氏说两句,可事实摆在眼前。 吴氏又哭了,起身踉跄着跑到太子面前,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太子殿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这青天朗朗,还有天理国法吗?我不曾有害人之心,却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我真真是冤枉啊!” 哭了几声,又膝行到江太医面前:“江太医,太医院里,你是公认的医术好,又仁者仁心,你跟大伙说说,这加多了柏子仁的香料,会不会让人昏迷不醒,吃了菊花茶,哪怕还吃了羊蹄会不会让人昏迷不醒,会不会害人?” 大家的目光又纷纷看向江太医。 “江太医,你说这几种凑到一起,会不会害人性命?”太子殿下也很好奇。 江太医看了霍惜一眼,心里惊疑未定,这大小姐不像是那么蠢的人啊。 敛了眼神,拱手道:“回殿下,柏子仁与菊花,羊蹄都属寒凉之物,凑在一起,会增加寒性,寒上加寒,是相克之物,会导致身体不适,呕吐、晕眩、腹泻不止……” “那可会致人昏迷不醒,害人性命?” 江太医顿了顿,如实答道:“并不会。” 大厅里忽地嗡地四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吴氏更是像受了天大的冤枉一样,哭声更大了起来:“太子殿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紧要关头 厅中众人的目光又纷纷投到霍惜身上。 搞了半天,又是加了柏子仁的香料,又是菊花茶,又是羊蹄的,派人跟踪,找了诸多证人,原来什么都不是啊。 张碧瑶和张解听到江太医给母亲洗清了冤屈,腰板都挺直了。 张碧瑶更是扑到太子的膝前:“殿下,臣妾不活了。” 太子安慰了她半天,“放心,若你母亲真是无辜,谁都不能定她的罪。若有人敢伤害无辜,不管是谁,孤都不会放过。” 言下之意,哪怕是皇上亲封的世子,若做下陷害他人的事,也定不轻饶。 霍念眼神担忧地看向霍惜,霍惜朝他安抚地笑笑。霍念惶惶不安的心又定了下来。 而霍二淮和杨氏,心中跟着起伏,快要不能呼吸。 “惜儿别怕,有爹娘在。” 大不了一起死,有什么的。再投胎,还做母女,还一起在秦淮河里捞鱼。 “嗯。”霍惜微笑地朝他们点头安抚。心中无比庆幸,有这样一对养爹养娘,得他们所救。 而幕帐后的永康帝,以为事已成定局,结果,怎的又峰回路转? 眉头皱了皱。 前院清冷的声音又传来:“吴氏,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这世上之事,只要做过,就必有痕迹,哪怕自以为瞒天过海。” “大小姐,我只盼着国公爷能醒来,等国公爷醒来,我就自请到家庙,为他诵经祈福,盼他身体康健,好为国分忧。我儿张解,我保证也绝不会让他跟世子抢东西,我可以写下誓书,将来分家产,他一分一毫都不会拿。” “母亲!”张碧瑶面露惊恐,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要断了弟弟的前途吗?连家产都不让他分? 张解也目露不解,母亲这是怎么了? 而大厅里的众人都心有所触,连写誓书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儿子可以不要一分家产,她也愿意到家庙为国公爷祈福。 做到这个份上?能是凶手? 张氏有一个族老,开口了:“大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弟弟已经得封世子,张解并不会对他造成威胁,吴氏如今也没有掌中馈,并不会碍了你姐弟二人的路,何苦于要至人于死地。” 王氏族长,太夫人的兄长王有泽也刚想开口,被儿子王博易一把捏住胳膊。 王有泽看了儿子一眼,抿了嘴。只是眉头还皱着。 这姐弟咄咄逼人,恐不是好相与之人。将来张毓忠掌了国公府,王氏一族会如何,王有泽不敢想。 “我虽想报母仇,但我做事有底线。不像某些人不择手段。”霍惜淡淡开口。 “吴氏弑主,加害我母亲,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若想对她下手,她早死千次百次。我想着既是张氏族内之事,且由着我父亲去处理,这才让吴氏苟活到现在。” “可吴姨娘……”霍惜看向她,“你是不是以为我妥协了?” “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那天吴家交给你的可不止那些东西。你是不是觉得能瞒天过海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中毒而死之人,骨头是会变黑的?射县沙家墓里那个可怜人的坟,要挖出来验验尸吗?” 吴氏瞪圆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霍惜。 她是如何知道的? 这么隐蔽的事,她是如何知道的? 吴氏所有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觉得她可能要完了,手指不由发起颤来。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张碧瑶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听着弟弟连声叫唤母亲,也忙上前查看,“殿下,我母亲身体不适,要不改日再问?” “谁同意了?”霍惜冷声打断。 改日再问?由得他们想如何便如何吗?今日她必要把吴氏摁到泥里,让她再也不能翻身! “来人,抬张卧榻来!” 吴氏不是身体不适吗,那就让她躺着。哪怕昏过去也不会让她离开。 马嬷嬷应声,正要去叫人,走到门口脚步顿住了。 霍惜不查,只看向太子:“殿下,能不能派个人跟我去一趟?” 太子看了张碧瑶一眼,有些为难。他不知道霍惜要把他的人带去哪,但方才她话里有话,怕是手里有关键的东西。 这一去,怕是再无力回天。 正犹豫着,见门口有人影晃动,抬眼一看,惊得站了起来:“英国公?” 大伙一愣,纷纷抬眼去看,这一看,激动万分。 “文弼?文弼啊,你这是醒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太夫人喜极而泣。 “大哥!”张张軏也急忙跑到大厅门口,从张谨父子手里接过他,一左一右扶着他进入大厅。 霍念不顾腿疼,激动地站起,想唤一声父亲,又叫不出口,只嘴里喃喃着。 张辅看了他一眼,见儿子眼眶含泪,一阵心疼。又看向霍惜,暗自叹了一口气。 走到太子面前,就要跪…… 太子急忙上来扶住他:“英国公这是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孤可算是能松口气了。” 张碧瑶和张解也大大松了口气,父亲没死,父亲没事,那母亲就不会有事了。母亲没有杀人。 吴氏心头也定了定。 张辅被扶着坐下,喘着气:“是臣的不是,因臣的家事害太子走了这一遭,臣有罪。” “英国公莫说这见外的话,孤今日不过是为公事所累,正好走到英国公府上探望一二,既然英国公身子无恙,孤这便回去了。” 太子如何不知张辅话语中的意思? 都是人精,谁还听不出话里的弯弯绕不成? 幕帐后,穆俨和永康帝的大太监也同时看向皇帝。 而永康帝却老神在在坐在那里,还抓起茶果吃。二人对视一眼,懂了。 得,您老这是热闹没瞧够呢。 而前厅,太子话一出口,众人闻弦知雅意,纷纷上前道喜,并纷纷告辞。 “文弼啊,你大好这便太好了,且好好养着吧,莫太劳神了。”太夫人的兄弟带着儿子们也来告辞。 他们虽亲,但这是英国公府内部的事,文弼能拖着病体出来主持,怕是也不想家丑外扬的。 霍二淮和杨氏也起身告辞,目光担忧。 “爹娘回去吧,莫担忧,改天我们得空就回去看你们。” “好好,你们好好的,有事就让人来告诉爹娘。”三步一回头走了。 霍惜也让听雷和马嬷嬷等人把证人都带了下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偷天换日 谁都没有想到,本以为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措,要张榜天下求医的英国公,凶多吉少的英国公却活过来了。 走出大厅的张氏族人,一边庆幸英国公活过来了,一边禁口不敢多言。 方才吴氏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怕这里面是真的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事。 眼看着大小姐就要给吴氏定罪了,可谁曾想英国公及时赶到呢。还把他们都赶出了大厅。 几个族人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大小姐还是太年轻了。摇了摇头。 而杨氏和霍二淮出了大厅,从张氏族人身边走过,有人跟他们打招呼,夫妻俩选择视而不见。 生气着呢。 眼看着惜儿就要扫清障碍,一报母仇了。不曾想国公爷出现了! 国公爷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怎么偏偏那个时候出现了呢? 还把在场的外人都赶出去了,这很明显是要偏坦吴氏啊! 只可怜他们的惜儿和念儿,这回没把吴氏踩到脚下,只怕以后更难了。 夫妻俩甚至有些后悔,让两个孩子回张家了。 外人走后,大厅里只剩下英国公府的人。 再把小辈们打发后,厅里还留下太夫人,二房三房夫妻,大房两个姨娘,不肯走的张解,及特特留下的张碧瑶,霍惜霍念,吴氏。 太夫人看了一眼霍惜霍念姐弟俩身边贴身伺候的下人也留了下来,想让人离开,马嬷嬷等人却不为所动,再看霍惜,连张口都不愿意。 太夫人也只好做罢。 张辅看了霍惜一眼,吩咐张谨:“你亲自去,跟着囡囡的人去把东西取来吧。” 张谨点头,和听雷出了大厅。 “文弼。”太夫人叫了一声,想阻止,可张辅没有理会。 “国公爷!国公爷也不相信臣妾了吗?” 吴氏拿着帕子又拭起泪来:“今日臣妾被一个小辈连番侮辱,国公爷就眼睁睁看着吗?” “父亲,父亲你要给母亲做主啊!”张解也扑到张辅的面前。 张辅咳了几声,脸色疲惫地让他回去坐好。 张解不依,被张碧瑶叫了回去。 张碧瑶心里很是不安。具体不安些什么,自己又说不清。一些心跳得飞快,搅得她无法安宁。 看了母亲一眼,再看对面镇定自若的霍惜,心里更慌了。眉目垂了垂。 太夫人见张辅一脸病容,很是不忍,想要开口让大家散了,但看了眼霍惜,再看了看吴氏,话没有说出口。 也罢,今日是定要分出个一二的,府里不能同时刮两股风。 太夫人深深叹气。有些无力感。 不忍儿子操劳,朝霍惜问道:“你方才说射县沙家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扯上射县的人事了?” 霍惜看了吴氏一眼,见她面露不安,都不敢与她对视,笑了笑:“哦,没什么,就是听说了射县的一桩内宅奇事罢了。” 厅里安静的可怕,都是人精,没人肯接口。 马嬷嬷却不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姑娘,是怎样的一桩奇事?嬷嬷好奇地很呢,要不姑娘给奴婢好好说一说?” 霍惜很是配合地点头:“行吧。正好听雷的东西还没取来。射县那边,听说有一个姓沙的女子,嫁给当地知县的小儿子,生活原本富足快乐,可因多年未孕,被婆家不喜,郁郁寡欢,身子日渐败落,男人更是在外招蜂引蝶了起来……” “接着,沙夫人的一位姐妹,来府里说要照顾她,就在她院中住了下来。那沙夫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还好心地给她和自个男人牵线……” “这不是很好吗?便宜了外人还不如便宜自己朋友。”马嬷嬷说道。 “是挺好的。沙夫人看着自己朋友和自家男人相处得好,还以为掇合有功,更是给二人制造机会,安心赴死。只她娘家人不忍,到处给她延请名医,眼看身子日渐好转,沙夫人还觉得对朋友有愧,允她进门后平起平坐。却没想到在某一日,睡着睡着再没醒过来。” “啊,怎会?是病情有变化了吗?还是有什么情况?” 厅中众人也都纷纷看向霍惜,被故事吸引了。 “沙夫人夫家对外只说她病故,可她娘家非说是她那位姐妹害她。可后来查验过,只是香料里加多了柏子仁,又吃了相克的东西,并不至死。但沙家人不信,还说要请杵作验尸,天天到衙门口闹。知县怕事情闹大,赶走了沙家人。最后沙家人气得都不肯让女儿葬入夫家祖坟。” “后来呢?” “后来听说沙夫人那位朋友,怕沙家人报复她,吓得离开了家乡,连那门好亲都不要了。听说是到外地投奔亲戚去了。连她一家最后都离开了家乡。” 张辅的手紧了紧。 除了没听出什么的张解,厅中众人都垂下了头。少有人知道吴氏的家乡,可张碧瑶却是知道她母亲来自射县。 大厅里诡异地安静。 可马嬷嬷却不惯着,还饶有兴致地与霍惜讨论:“姑娘,你说真是沙夫人那位朋友害了她吗?如果真是这样,也太心急了,再等等没准沙夫人死了,她能当正妻呢。再不济,哪怕沙夫人身子好了,她当不上正妻,可沙夫人生不了孩子,她子凭母贵,后院还不是她说了算?” “是啊,太心急了些。”霍惜淡淡出声。 吴氏没想到,她会把她的老底翻出来吧?自以为高人一等了? 可屁股还没擦干净呢。 吴氏咬紧后槽牙,心中翻起涛天巨恨。 沙月影自以为掇合她,可不知那门亲事是从她手里抢去的!只因为自己家世低,就连妻都做不成。她本来是不心急,想慢慢等她一命呜呼的,可她又大好了。 哪怕沙月影许诺她,让她进门,平起平坐,可妻和妾怎会一样! 霍惜看她面色狰狞,心情好了不少。 很快听雷和张谨就从吴家,从吴氏房里搜出她暗藏起来的真正香料。 “吴姨娘,你加了柏子仁的香料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事实上你交给知书的香料,原是谨叔手里那种吧。只不过,你没料到,我让人把东西换了。” 吴氏知道她今天怕是不好过了,连话都不想接,只在脑子里想着如何破局。 “你给的不多,燃上半个时辰就没了,连半点灰都不会落下。你以为把两种香料都拿着,就算要搜要查,你留下的也会是加了柏子仁的香料,只略带寒性罢了,谁都不能指摘你。你偷天换日,自以为高明,却没想到我以牙还牙,也来了一招偷天换日吧。” 而且怕吴氏做了多手准备,换下加了柏子仁的香料后,霍惜又把那香料毁了,往香炉里放了别的香料,不过是让张辅多睡几天罢了。 不过,她本想让张辅多睡几天,等她把事料理清楚,解决了吴氏,再给他解药的,没想到他的身子果然强健,早两天醒过来了。 霍惜扭头看他,这一回,证据确凿,他会怎么做呢,会拦着她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都是死罪 证据确凿,已是板上钉钉。 只是再看吴氏,她脸上没了慌张,反而镇定了下来。淡淡与霍惜对望。 “大小姐,你为了给你弟弟扫清道路,非要置我于死地,可真心狠啊。你又是派人跟踪我,又是派人盯着我娘家,进我的屋子也如入无人之地,你想栽赃陷害还不是轻而易举?” 栽赃陷害,她犯得着?霍惜笑笑。 吴氏又看向张辅:“你的女儿,连你都要算计,偷偷换了你的香料,把你弄得晕睡了这么多天,你就这么干看着?还有即便是我房中搜出的香料,谁说就是我的?不是大小姐提前放好的?” “国公爷若是处置不公,我是不会答应的。登闻鼓我也是会敲的。” 敲登闻鼓?本朝立朝以来,就没响过。英国公做为一等公爵,能眼睁睁看着府里的人去敲登闻鼓? 不怕京城人耻笑? 吴氏很笃定,太夫人不会让人这么做的。 “吴姨娘,你有做案前科,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翻案,不敢去射县挖坟,而你外祖家苗药农的事不会被人知道?” “大小姐,你不用费那么多心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欲加之罪?于私,你两度弑主,于公,你加害朝廷重臣,谋夺他人性命,不管哪样,你都是死罪!” “你喂我奶娘哑药,仗杀良民,派人暗害知书,逼死绿柳,又以银钱贿赂稳婆,令张茂的生母生产之时大出血而亡……桩桩件件,吴姨娘,你堕十八层地狱,几度轮回,都轮不到你转世投胎。” 把手掌往后一翻,琥珀便把一个细长匣子递到她手上。 霍惜接过打开,拿出来翻了翻,朝吴氏扬着:“这里面有孙嬷嬷的口供,有绿柳一家的口供,还有庄头的口供,还有沙夫人身边侍女等人的口供……吴姨娘,你要看看吗?” 吴氏瞪着她,眼睛里喷着火,恨不得吞吃了她。 “吴姨娘,我有这些口供,敲登闻鼓后,可做呈堂证供,而你,有什么?你真的要去敲登闻鼓?我也不介意陪你去一遭。” 霍惜看着吴氏变脸,心情舒畅。 又看向张辅。 张辅也在看她。囡囡拿出了这么多东西,做足了准备,是怕他不惩治吴氏吗? 囡囡对他还是不信任。张辅轻轻叹了口气。 再看一眼面色悲伤的碧瑶,看一眼听傻了的张解,更是深深叹息。 吩咐张梁:“先把吴氏带到祠堂,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接近。” “是。” 霍惜也朝沐雨示意,沐雨点头,和张梁一起朝吴氏走了过去,他会看着吴氏的,有他在,谁也别靠近。 张辅看到沐雨过去,也没有说什么。 “父亲!”张碧瑶哭了,扑到张辅面前,想开口求情,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张解也哇地一声哭了,却不是扑向张辅,而是扑到吴氏身边。 张辅叹了口气,拍了拍张碧瑶的肩膀:“莫哭了,若换成你是你大姐,你会如何?” 她会如何?杀母之仇,她能不报吗?还有今天大姐拿出来的这么多东西,她会如何?张碧瑶瘫在地上,挨在张辅身边,掩帕痛苦地哭了起来。 张解跑过去要拉吴氏,吴氏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终是落了泪,这回落的泪与之前再不同。 “去找你姐姐,听你姐姐的话!” 张解终是被下人拉开了,眼睁睁看着吴氏被人带走。 哭着看向霍惜,再看霍念,又看向张辅:“我恨你,我恨你们!”撒腿跑出大厅。 毕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太夫人心中不忍,忙让人跟了上去。 再看霍惜,看儿子,深深叹息。这,以后一家子骨肉,要跟仇人一样了吗? “大哥……” 张张軏想安慰张辅一句,却不知如何开口。侯氏和小吴氏也从这一系列的变化里,久久未回神。 大房的两位姨娘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张辅坐在那里,还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些事情。怎么跟外人解释,毕竟今天来的人不少,太子殿下都来了。总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这会逐风却附到霍惜耳边说了一句。 霍惜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逐风。逐风朝她点头。 霍惜吸了一口气,“我和父亲还有话要说,其余人请避一避。太夫人和碧瑶也留下吧。” 小王姨娘和柳姨娘率先起身,都不用人催,急忙走了出去。再接着是侯氏和小吴氏,再是张张軏。 兄弟二人安慰了霍惜两句:“宁姐儿,你父亲还没恢复,有事也没急在一时啊。” “二叔三叔放心。” 兄弟二人欣慰地点头,出去了。 念儿要出去,霍惜以眼神制止住了他,念儿便也留了下来。看一眼姐姐,再看一眼父亲。 人都走后,张辅叹了口气:“囡囡,你要跟父亲说什么?吴氏……”张辅还待再说,霍惜朝他比了个手势,让他禁声。 已是起身,走到大厅与左边茶水间相隔的幕帐那里,弯下膝盖跪下:“臣女张毓宁,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霍念先反应过来,跳着跑到姐姐身边,也扑通跪下。 太夫人和张碧瑶惊恐万分,皇上?皇上在这里?手脚都打起颤来。 而张辅眼珠子瞪得差点掉了下来。 待回神过来,不顾病体,大步走到儿女前面,也伏身跪下,三呼万岁。心中巨浪翻天,皇上,来他一个臣子的府坻了? 什么时候来的?从头听到尾了? 天子下驾臣子的府坻,这是怎样的圣眷!可他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圣眷。额头有汗冒了出来。 太监和穆俨一左一右把幕帐掀开,永康帝缓缓走出。 在众人面前停住:“都平身吧。” 走到首座坐了下来。 伸了伸腰,哎呀,猫在那一间小小的茶水间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样的事他一个皇帝何曾做过? 看了一眼头也不敢抬的英国公府众人,心情又忽然好了许多。 臣子们都说他喜欢往北边跑,不喜欢呆在京城,是喜欢以前的燕王府,他哪是喜欢什么燕王府? 他是喜欢自由自在的天空。 燕王府能有皇宫大?英国公府能有燕王府大? 可你看,这出了皇宫,外头不是挺有趣的吗? 再看张辅一脸惶恐难安,被他窥视到家族丑事,一副生怕他治罪的样子,这不是很有趣吗?不比天天在宫里看奏折强? 再看看英国公,额上冒汗,这不比在大殿之上看一板一眼,与他争辩的英国公强? 永康帝心情好的不行。 昨天看球看到今早六点,然后睡了一天,然后就偷懒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帝心 永康帝赐了座,霍惜上去把还在游神的张辅扶了起来。 张辅看了她一眼,霍惜也看他,父女二人对视完,小心落座。霍念也挨着姐姐坐了下来。 也不知是初生牛犊还是怎样,霍念对皇帝的到来,与他姐姐一样镇定,惹得永康帝不由得地多看了这姐弟俩几眼。 自己是临时起意,进来时,大厅里的人无一知道,这姐弟俩不可能知道他在旁边。 心中点头,很是赞赏。 相比于霍惜姐弟俩的镇定,就是张辅都有些惶恐,更不用说太夫人和张碧瑶了。 张碧瑶连三分之一的凳子都没坐到,眼睛里的哀伤遮都遮不住,她已知道,她母亲怕是真的完了,再无转圜的机会了。 若只有张家内部的事尚且还好,可还有射县的事,不管事实与否,府里都不可能让母亲被带走调查。 皇上再看重父亲,也不能包庇。 张碧瑶闭了闭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 霍惜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穆俨站在皇旁的后侧,见她如此,眉头皱了皱。这丫头还是心软,对敌,需知斩草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 众人落座后,没人敢看皇帝,永康帝却饶有兴趣地把众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 “爱卿,可是大好了?” 张辅诚惶诚恐:“多谢陛下关心,臣已有好转。因臣之故,令陛下操劳,是臣的不是,臣罪该万死。陛下私出内宫,若是……臣阖族赴死,都难辞其咎。” “爱卿言重了。卿为我大卫建功无数,与你父两代人沤心沥血,保我大卫安稳,又数度出生入死,朕,不能不来看望一二。” 这不是方才她说的话?没想到皇上竟记住了。 霍惜面上有些羞赧,起身请罪:“臣女言语有失,请皇上恕罪。” “哈哈哈……” 永康帝笑了起来:“何罪之有?难道你方才说的不对?你祖父,你父亲没为我大卫立过赫赫战功?” 张辅这才知道,这番话是囡囡说的,不由地看了她一眼,面上露着欣慰的笑,囡囡还记得她的祖父。 永康帝让霍惜起身落座,有些怀念地说道:“你祖父的音容样貌,朕还记得。当年东昌之战,你祖父为了救朕,闯入敌方阵中,拼到最后一刻,直至力竭战死……朕甚感悲痛。” 张辅太夫人等人又急忙跪下:“臣惶恐。” “起来起来。”永康帝在座上虚扶,叫众人起身。 “如今北边鞑靼、瓦剌等草原部族仍想着复僻,对我朝虎视耽耽,东南沿海又有倭人扰边,西南边境也时有不稳,国朝还需要卿这样的虎将。见卿大好,联心甚慰。” “臣愿为陛下分忧。” “甚好。” 君臣二人当着霍惜等人的面,就谈起国事来,说了一番北征之事,又说了要练水兵,以解东南百姓之苦。 全然忘了方才之事。 太夫人悄悄看了霍惜一眼,心中纳闷,皇上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从一开始就来的,还是后来才来的?又听了多少? 是这丫头请来的吗? 不不,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可是,她怎么知道皇上在幕帐后的?她方才所为是做给皇上看的? 霍惜余光看到太夫人正注视着她,但眼神没撇过一回。只垂目看着厅中的地砖,并不到处乱看。皇上与张辅的说话,似乎也没用心听。 永康帝一边与张辅说话,一边留意霍惜和霍念。心中暗自点头。 英国公选的这个世子,甚是不错,假以时日,定能撑起国公府的门楣,并再进一层。再看他这姐姐,比之更加优秀。 可惜了,他没多的儿子。 孙子嘛,最大的皇长孙也才十三岁,可惜。不然把英国公绑在自家船上,还怕他不尽心尽力?再看旁边的张碧瑶,摇了摇头。 “世子,你的腿伤可好了?”看向霍念。 霍念起身,正要回话,永康帝手压了压,“坐着回话,毋须多礼。” “谢皇上。回皇上,小子已大好,再养几日,就能跟着父亲练武了。” “哦?”永康帝很高兴,“跟着你父亲可学了些什么?” “回皇上,父亲教小子骑射,长枪术,也教剑戟和大刀。小子喜欢看兵书,父亲就为小子分析过去的战例,小子喜欢听这些。” “哦?你还喜欢看兵书?” 永康帝大喜,往张辅那边看了一眼,见他面上淡淡地笑着,并不为儿子解释,看来那小子说的是真话,并没有夸大,心中赞许。 他本身就是个能战之人,听说那小子喜欢看兵书,又喜欢听战例分析,便问道:“东昌之战,你可知?” 霍念点头,父亲头一战就讲了东昌之战。祖父就是折戟在东昌之战,让他无缘见上一面。霍念当时听得尤其认真。 “东昌之战咱们打得甚为艰难,还让你祖父丢了性命。南军说这是靖难的第一场大捷……” 永康帝想起这场战事,心中还是有诸多遗憾,“你小子来说说看,这场战,为何南军胜了,我军败了?若你为主帅,又如何布局?” 霍念看了张辅一眼,得他鼓励,心中定了定。 “回皇上,南军有数倍于我军的兵力,又有先进的火器……但我军有精锐骑兵,是南军所不及……” 永康帝边听边点头,不时看张辅一眼。 张辅了解永康帝,看得出皇上对念儿的认可,张辅心里很是高兴。 哪个做父亲的,见别人称许自家孩子不高兴的?但他面上不动声色。 永康帝听完霍念所说,拍手叫好:“好!你小子有你父祖之风。假以时日,定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看向张辅:“这是我朝未来的小将星,爱卿需用心教导,不可出了差池。”意有所指。 张辅如何不知,拱手:“臣必不辱使命。” 霍念听到皇上夸他,有些羞涩,看了姐姐一眼。霍惜朝他笑笑。 永康帝看到,对着霍惜笑道:“你这丫头,把你弟弟教养得好,是大大的功劳。贵妃娘娘在内宫寂寞,朕稍后就让人给你送来宫牌,可随时出入内宫。若得闲,就带上你弟弟,多去看望贵妃娘娘,她见着你们高兴。” “是,臣女记下了。” 永康再不多说,起身准备离开。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谁做孽 见皇帝要走,众人起身相送。 太夫人见皇帝方才提起战死的老国公,又提起在深宫的女儿,觉得皇上对张家记情。便想着与皇上求求情。 正要开口,被霍惜看到,朝她摇了摇头。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终是抿上了嘴。 永康帝余光看到,牵了牵嘴角,看向霍念:“朕遣身边的御医来给你看看腿,这伤了腿,可是大事,朕还盼着你小子早好,多听你父讲一些兵书呢。” 见霍念连连点头,永康帝心中高兴。 这么一个才十岁的小子,竟真的这么喜欢兵家之事,果真是将门无虎子。 “朕看看御书房若有合适的兵书,就让人给你抄写几本送来。” “谢皇上!”霍念大喜过望,不顾腿疼,跪倒在永康帝面前。 “哈哈哈,这小子!”永康帝笑得开怀,亲自把他扶起。 走两步,看到一旁的张碧瑶,说道:“张嫔在东宫过得可好?若是有什么难处,找太子妃处理不了的,可进宫找贵妃娘娘。” 张碧瑶听懂了,有未解之困,先找太子妃,再找贵妃娘娘,就不说找娘家父亲。 她已是出阁之女,已是被送进皇室了。皇帝的意思张碧瑶听懂了。 压抑住内心的伤感,福礼回道:“臣妾在东宫一切都好,太子妃对臣妾多有照拂,臣妾感激在心。” “这便好。”永康帝说完再不看众人,起步离开。 穆俨扭头看了霍惜一眼,几不可见地朝她点了点头,护着皇上离开。 送完皇上回来,张碧瑶哭着朝张辅跪下:“父亲,能不能……” 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个母亲赴死? 张辅叹了口气,扶起她,“你方才忘了皇上的嘱咐了?” 皇上暗示她已是皇室中人,莫再插手臣子的家事。 张碧瑶泪落不止,转向霍惜,软身又要跪:“大姐,我求求你了,你饶我母亲一命吧,只要她活着,是呆在家庙也好,出家也罢,多少给我和解儿留个念想吧。” 霍惜扶住了她:“你母亲已多享了十年的福份,连我母亲那份都享了。可我母亲呢,孤苦一人埋在那冰冷的地底下,年纪轻轻,都不能看着儿女长大。当初,谁又肯为她说情,肯给她留一条命呢?” “大姐,我求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饶她一命吧!” 霍惜不为所动。而且这也不是张家内部的事了。 张辅让人扶住了她:“你不要怪你大姐和你五弟,是你母亲咎由自取,若这回为父去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张碧瑶摇头,哭得抑制不住。 母亲不该对父亲动手的,她不该的。不然她也许还能活着。而且这事还被皇上听到了,又牵涉了别的事。 张碧瑶哭得止不住。 “都是我做孽,是我做得孽!”太夫人也掉了泪。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当年老国公爷去的时候,我就该随他去了。我活着干嘛,把一家骨肉弄得反目成仇,都是我做的孽!” “当然是你做的孽。”霍惜冷冷地看着她。 “你说是为了家族,就以那样的方式处置了我母亲。当年你哪怕给她一纸休书,哪怕让她去家庙,可你却连她活着的机会都不给她。让念儿还在襁褓中就失了母亲,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是你害我姐弟二人有家不能回!” 想起过往,霍惜还是气恨难平。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家祠给你母亲诵经抄经书,为你母亲积累功能。” 太夫人神思不属,由着嬷嬷扶着,往家祠方向去了。 “母亲!”张辅叫了她一声,她也丝毫未觉。 张辅转身对着霍惜,想说点什么,又吞了回去。 看了一眼碧瑶,叹了口气:“回去吧,你如今已是皇室中人,需谨记慎言慎行,方可保全自己。” 张碧瑶哭着点头:“弟弟……” “回吧,为父会着人看着他的。” 父亲还是疼弟弟的,张碧瑶想通后,看了霍惜一眼,哭着离去。 “囡囡,茂儿的生母……”张辅没想到这里面还牵扯到张茂的生母。 霍惜想了想,把装着口供的匣子给了他。 “囡囡?”张辅没想到她肯把这些重要的东西给自己。 “你累了,身体刚恢复,且回去歇着吧。”霍惜看向张谨,“谨叔,送他回院子吧。” “是,大小姐。” “姐姐,我想……”霍念开口。 霍惜看他,叹了口气:“去吧。” “嗯!”霍念重重点头,张辅还不知这姐弟俩在说什么,就听儿子看着他,一脸关切:“我送你回去。” 张辅脸上就漾了笑,摸了摸儿子的头:“好。” 父子二人由下人扶着,相携离去。 霍惜站在原地看着,直至他俩消失不见。 “姑娘,把那些口供给国公爷,这是不是不妥当?”马嬷嬷眉头皱了皱,说道。 “是啊,姑娘,万一国公爷不还回来呢?”琥珀等人也不赞成。 霍惜望着前头的虚无,都这样了,他应该不会再对吴氏不忍了吧。 且皇上今天也来了,对她和念儿来说,是件好事。吴氏赴死,张碧瑶张解也不会找她和念儿报仇,至少不会明着找他们。 “他会还回来的。走吧。” 霍惜以为张辅看完那些口供,当天就会还回来的,不曾想并没有。 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而张辅也不是不想还,只是刚回到自己院里,就倒下了。硬撑着的身体,已到强弩之末。 张辅一倒,把张谨父子吓得不轻,忙请了江太医来看,才知是太过疲累,补睡一觉就好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不会再睡过去了吧?”生怕国公爷再睡不醒。 江太医懒得与他多说,对他手里的香料很感兴趣,要拿去研究。 张谨不好做主,不肯给。 江太医生气得很:“要不你去请示你家大小姐?她必是肯的。我怎么着也算帮过她的忙。” “你帮了我家姑娘什么忙了?”张谨有些不解。 江太医哼了声,外头传的世子的腿没治了的话,还不是他摇头不肯发声,才至流言纷纷的?哼。 张谨想了想,终是给了一小块给江太医拿去研究,还频频叮嘱:“这东西不好,是害人的,你可不能研究透了,就制出来害人。” 不然自己就是大过。 江太医朝他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他见识。等他研究好了,没准能制出解药呢?这难道不是功德一件?到时就送给大小姐一些。 夜色深沉,星疏月暗。 霍惜还在想着张辅会不会还她那些口供,忽然咻地一声,有什么声音,响在身后。急忙回身去看…… 有加更哈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处置 张辅回了院子,就昏睡过去,直睡到残阳落尽。 来不及收拾自己,让张谨拿来匣子,翻看起里面的口供……越看越惊心,对吴氏最后的一抹不忍,也消失殆尽。 把口供仍旧收在匣子里,问道:“解儿怎样了?” “三少爷把屋里砸了一通,又哭了好久,想去看夫人,被人拦了回来,气得在花园里踢花草泄恨。又跑去找太夫人,太夫人没见他,他便哭着回了院子。后来没再出过屋子。” 张辅叹了口气,“着人看着他,这些天莫让他出府。” 又问:“茂儿那边呢?” “老爷是指……七少爷怕是不知道他生母被害之事。听下人说,今天一天都在自己院里,傍晚还去看了大小姐和五少爷。” 张辅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感治家比治军还难。 三个儿子三条心,这以后还如何相处? 摩挲着手里的匣子,“今天囡囡请来的证人呢,知书又是如何处理的?” 他没想到在他书房里伺候的丫鬟,也被吴氏收买了。 “都让大小姐处理好了。吴家的人放回去了,那个制香匠人、吴家那个邻居和霍家那个采买,大小姐都给了些金银安抚。他们都高高兴兴地接了银子出府了。那个知书,大小姐收了她的身契,说她对主子不忠,不允她脱籍。让人送她到庄子里做杂役去了,说若是她表现好,再考虑脱籍一事。” 张辅边听边点头:“难为她了。” “大小姐精通庶务,御下也有本事,瞧她身边和世子身边那些人,都听大小姐的。” 张辅叹气:“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才逼得她小小年纪学会这些。” 看了看手中的匣子,把它递给张谨:“把它给囡囡送去吧。” “是。” 霍惜看着还回来的匣子,翻看着手里的口供,沉默不语。 半晌,吩咐了一声:“端个火盆来。” 很快火盆端了来,霍惜蹲在火盆前,翻着手里的口供,一张一张把它们往火盆里投。 “姑娘!”香草等人急忙要去捞,被霍惜止住了。 “留着也无用。” “万一国公爷不肯处置吴氏呢?这些都是把柄。”几个丫头不赞成烧了。 “他会处置吴氏的。” 马嬷嬷却看了霍惜一眼,叹了口气,把几个丫鬟叫了出去,只留下霍惜一人。 霍惜正烧得出神,背后咻地一声,传来声响,急忙回身去看…… 穆俨玉身挺拔,正静静站在那里。 霍惜愣了愣,正要起身,却还蹲着,又扭身去看,这一起身,一个不稳,眼看就要往后倒……穆俨一个箭步,两手搀住了她。 “这是见到我太高兴了?” 霍惜白了他一眼。感觉到他指尖相握处给自己带来的灼热感,脸上烧了烧,手臂动了动。 穆俨却抓着她不放,静静地看着她。 “看什么。”霍惜终是挣脱开了他,背过身去。 “你半夜潜入国公府,也不怕护卫把你叉起来。” “那些人还不是我的对手。”若不能避着人,他还跑来做甚?没得坏了她的名声。 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些许遗憾。 “也没惊动听雷?”霍惜看他。 “他本事不小。但他敢拦我?” “他是我的人!” “那他也不敢拦我。”一脸自信。 霍惜白他一眼,把匣子里最后几张纸投到火盆里。 穆俨看了过去……“怎么烧了?” 半晌,“可能因为我也姓张吧。” 她派人调查庶母,跟踪庶母的家人,还派人盯着生父,这在外人看来,都是大逆不道的。这个社会三纲五常,礼法森严,不容僭越。 穆俨有些心疼,盯着她不放:“以后你在我身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须在意他人的目光,也不须理会外头那些飞短流长。我会处理。” 霍惜回身看他,朝他重重点头。 穆俨朝她牵了牵嘴角。目光又投到火盆里,“不怕英国公不处置吴氏?” “即便他不忍,太夫人也不会再留着吴氏。” 穆俨点头:“你莫忧心,射县的事皇上不会派人去查。在皇上心里,英国公还是他的左膀右臂,这种小事他也愿意为臣子做些遮掩。所以,越是如此,英国公和太夫人越是不敢敷衍了事。” “嗯。” 所以她才会烧了这些口供。若吴氏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那她也有手段对付她。 “今天皇上怎么会来我们府上?” 穆俨笑笑:“估计想看热闹吧。” 而家祠里太夫人诵了半天经,也在问张辅,皇上为何会来他们家?是霍惜请来的吗? “母亲你多想了,囡囡再有本事,能请得动皇上?而且太子还在府上。”皇上怕是来看热闹的。 但这话张辅不敢说出口。做臣子的哪怕在自家人面前,也不能妄猜皇帝的心思。 “那她是如何知道皇上在那里的?” “是黔国公府大少爷身边的侍卫,提醒了囡囡的人,她才知道的。”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若是皇上没有来,凭我这张老脸,求一求太子,太子应该肯帮着咱们遮掩。这下被皇上听到,只怕再无转圜余地了。” “母亲,”张辅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就是皇上没来,我也会处置吴氏的。” “怎么?你想让她死?”太夫人有些惊诧。 看儿子这些日子只把吴氏关在院中,还在想他是不是对吴氏有情。只怕要高举轻放,也就这样了,怎么会想要她的命吗? “我之前确实没想过要她的命。只想把她关到死。”张辅淡淡出声。 “她对柔儿下手,罪无可恕。她之前暗害囡囡和念儿,我也可以饶她一命,我会给柔儿他们娘仨赎罪。囡囡不是个心狠的孩子,我想着到时候好好补偿她和念儿就是,她会理解的。没想过要吴氏的命,只想把她关到死便罢。” “但她这回不仅想害我,还想嫁祸到囡囡和念儿身上,想踩下念儿扶持解儿袭爵。关系到爵位传承,又牵涉到射县其他人命。这已经不是咱家自己能定下来的事了。” 太夫人沉默。 语气哀伤:“自古以来,为了爵位,兄弟阋墙,骨肉相残之事数不胜数,我本以为咱家不会有这样的事……” 深深叹了一口气,“何氏也是她害的?” 张辅点头。 太夫人一阵无力感袭来,让她身心疲累,“我想留她一命的,可这件件桩桩,都容她不得了。” 想到文弼的几个孩子,各自有不同生母,日后只怕难和睦相处。如今张茂只怕也要与解儿和瑶儿离心了。 家里恐要四分五裂。 “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你父亲想看到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差了哪里 香兰院中。 穆俨觉得有些热,不知是方才那个火盆的余热还未散去,还是霍惜挨他坐得太近了。 她身上总会带着淡淡的香气,让人迷醉。 清了清嗓子,撇开眼:“英国公那边的人可撤回来了?” 霍惜一愣,“我忘了。” “让人撤回来吧。即便他再疼你,也不会想看到你派人盯着他。” 霍惜起身,喊来听雷,吩咐了他一番:“跟踏月说,许他三天假,也许侍画三天假。另外,让沐雨盯紧吴氏那边。” “是。”刚要走,又回身:“姑娘,那个张梁一直缠着属下,想让我教他轻身和隐匿的功夫。” 霍惜笑了笑,“你自己决定就好。” “是。属下明白了。”纵身离去。 看着霍惜,穆俨也起身。“要走了?”霍惜问他。 二人都愣了愣。 霍惜有些羞意,垂下了头,穆俨心情甚好,她舍不得他。他又何尝不是。 “夜了,我不好久留。过段时间,我恐要往青州诸地去一趟。” “做何?” “东南沿海,倭人时有侵扰,皇上想练水师,打算派一队亲卫去督练。我想请旨过去。” “会很久吗?” “尚不知所需时日。” 霍惜抿了抿嘴。穆俨看她,想伸手抚一抚她的脸,又顿住了。手往后背了背。 “惜儿,等我回来,就上门求亲可好?”说完也不敢看她,只看着眼前漆黑的夜空。 好半晌没听到霍惜回应,又忍不住扭头看她,就见她微笑地朝自己点头。 穆俨心潮澎湃,也顾不得什么礼法规矩了,上前一步紧紧把她拥在怀里。 两人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清淅可辩。 都有些激动。穆俨捧着她的脸看她,只觉世间千种万种花,都不如眼前这朵娇艳,让他忍不住想采撷,藏在怀里,再不让人见。 在霍惜的嘴上啄了一下,还不等霍惜反应过来,飞纵离去。 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快得霍惜还以为出现了幻觉。好像那人从未来过一样。只是唇上的余温还在。 “登徒子。”霍惜笑骂了一句。 某个登徒子在自己的院里落下,同手同脚地回了卧室,还把门关了起来,给跟上来的坎二吃了个闭门羹。 “少爷怎么了?今天有些呆蠢呆蠢的啊。”莫不是在霍姑娘那里遇到什么事了。 上前就要敲门,被离一拉住了。 “我要问问少爷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还拉我?” “你要有空就去找找夫人吧。”离一回他。 “找夫人干嘛?” 你个呆子,少爷都开窍了,你还不开窍。“找夫人看看哪个丫头与你相配啊。你不是想成家了?” “啊?我想成家了?”狐疑地看向离一,“你想成家了?” “不想。”离一坚定摇头,“等少爷成亲后,我才会考虑。” 坎二歪头想了想,“那我和你一样。” 算了,随他去吧。离一扯着他走开。 次日,天才蒙蒙亮,下人来到祠堂,打开了旁边耳房的门。 吴氏正合衣蜷缩在小小的一张床上。 看着高高在上的夫人一朝沦落成这样,进来的两个仆妇有些不忍。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府里议论纷纷,她们也不知是真是假。 “夫人,我们奉命来给你收拾一下。” 吴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要送我上路了?” 两个仆妇慌得直摆手,“不是不是,国公爷让我们给夫人收拾一番,要带你到庙里祈福。” “到庙里祈福?”连死都不让她死在府里吗?吴氏嘴角讥讽地笑了笑。 坐在床板上,由着两个仆妇侍弄……不一会,就收拾妥当。 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搀着她出了侧门,上了一辆青布马车。马车刚驶离,后面又一辆青布马车也跟在后面。 也不知走了多久,从天刚破晓出的府门,一直到日上中天。终于到达梅花山脚下。 吴氏被扶下马车,四目望了望:“原来是送我来灵云寺吗?” 两个仆妇其实也不知她们会去哪,只知道跟着马车走,这一走,就到了郊外的梅花山。 后头的青布马车上也下来了人,张辅由着张谨父子扶了下来,夫妻二人对视着。 “国公爷也来了?”吴氏朝他说道。 张辅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她身边,只道:“走吧。”便先行了一步。 叫来两架肩舆,由着轿夫抬着,夫妻二人到了山顶。 一早张辅派来的人早早侯在寺院门口,“国公爷,都安排妥当了。” 张辅点头,进了寺庙后院一处僻静的禅院。平时都是供香客住的,此时这处院子已被清空了。 “国公爷带我来拜佛?”吴氏心中存着一丝希望。 “你毒害了柔儿,便先给柔儿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吧,给她攒些功德,也为你去些业障。也是我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且留你多活几日。” 吴氏还以为张辅带她来此,是想让她带发修行,或是关上几年半载的,他总不能让她死在外头吧。还存着希望的。 却忽地听他这么一说,呆愣住了。没想到这人还真是狠心,还真的想让她死在外头。 吴氏一下子就崩溃了,朝张辅大声吼着:“柔儿柔儿,你只记得李心柔!我呢?我就是吴氏,我只是吴氏!我也有名字!我叫吴瑞珠!我也有名字!” “是我毒害了李心柔吗?是王氏那个老太婆!是她准备的毒酒,是她带了我和孙妈妈去,也是她让我捉住李心柔,往她嘴里灌毒酒!是她,都是她!她什么事都没有,我却要去死!这公平吗!” “她是你的母亲,你得知实情,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可我呢,我就该死吗!” 看着吴氏癫狂的样子,张辅于心不忍,上前一步,想叫住她:“吴氏……” “吴氏吴氏,我就只是吴氏!”吴氏恨恨地挥开他。 “我是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本来可以在家乡好好寻一个人嫁了,相夫教子,可我爹娘却让我攀附高门。结果对方看不上我,只想我做妾。好不容易有了做妻的机会,那人却不肯死了!全县的人都知道我要嫁过去了,可她却不肯死了!” “那你也用不着害了她。” “那我要怎么办?是做妾,还是成为全县的笑柄?你的柔儿不肯做妾,凭什么我就要给人做妾?我差了别人哪里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府里变天了 梅花山上,春回大地,轻风吹拂着满山点点的绿,沁人心脾。 不是什么烧香的旺季,山上香客寥寥。 供香客住宿歇脚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虫鸣鸟叫。再走近些,似乎听到有人说话声传来。 若再走近些,就会听到,是有女人在嘶吼,在哭。 撕心裂肺的。 吴氏声泪俱下:“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要死了。你母亲还好好当着她的太夫人,而我却要给你的柔儿填命吗?” “是我对不起你们。”张辅面色哀伤。无穷无尽的愧意席卷着他。 张辅说了软话,吴氏倒是不吼了,瘫坐到地上。 目光呆滞:“我何曾不想好好的活,我也想嫁个疼惜我的好男人,相夫教子,当个贤妇……死了十年的人了,你还是忘不掉她,我当了你十六年的枕边人,还走不近你的心,进你的院子还要通报……” 吴氏嘴角笑得自嘲。 “你为了一个死去多时的人,为了给她的孩子扫清道路,就让我去死。你的心是铁做的吧。你让我的解儿和瑶儿怎么活?没了母亲,谁来护着他们?” “你当初对柔儿下手的时候,就没想过惜儿和念儿也会没人护着吗?解儿和瑶儿在府里长大,衣食无忧,可惜儿和念儿呢,住在渔船上,还要为生计奔波。你又是怎么忍心下手的。” “我说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吴氏又朝张辅吼了起来,“我一个妾室,我能违抗太夫人的命令吗!” “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我也没想过让你死。你总说我心狠,你呢,让人在我房里点上加了东西的香料,你又是怎样的心狠!” 张辅闭了闭眼:“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几个孩子。都是因为我,才令他们前十年和后面的日子,没有母亲相护,都是我的错。” 张辅落了泪。 吴氏也哭了起来:“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可是那两个孽种,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一个国公夫人,太夫人防着我,连掌家的中馈都没交给我,解儿的世子之位也丢了,那个孽种当了世子,将来会当国公爷,我们母子有什么?我筹谋了这么多年,就是给别人做嫁衣的吗?” “是你,是你非要给那个孽种请封,断了我们母子的路。都是你!” “是,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喝多了,把你当成柔儿,也不该心软把无处可去的你留在府里,更不该同意扶正了你,不该给了你和解儿希望,又把它夺去。” 张辅踉跄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神思不属地走进了禅房,关上了房门。 吴氏嚎啕大哭,惊起林间飞鸟,扑扇着翅膀远离。 霍惜很快得到了消息,张辅带着吴氏出府了,到灵云寺去了。 “姑娘,国公爷会不会放了吴氏啊?” “对啊,莫不是国公爷把她带出府,然后悄悄放了她?到时再给我们报个假的死讯?” 霍惜好笑地看了几个丫头一眼:“你们莫不是话本看得多了?还报假的死讯。” 马嬷嬷也皱着眉头:“姑娘,还是不要赌人心。灵云寺那边我们还是要派人去盯着。若国公爷真的不忍,来个偷梁换柱把人藏起来,到时候我们找起来可就难了。” 这种事府里也不是没出过。当年不是报姑娘和少爷没了吗?若有一天,吴氏也冒出来坏事,还不知等着姑娘和少爷会是什么。 不能去赌。 霍惜想了想,也觉得应该派个人去盯着:“沐雨跟去了。” “沐雨只怕不够,让听雷也去吧。” “也好。把听雷叫来我吩咐几句。” 很快听雷进来,霍惜叮嘱了他几句,又道:“小心些,莫靠得太近让国公爷发觉了。” “是。姑娘放心。” 张辅本想把吴氏送去,很快就回的,被吴氏控诉了一通,便决定留在寺里也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再下山,也消一消他的业障。 于是,英国公府便对外说英国公去外头寻大夫瞧病去了。而吴氏则去庙里给国公爷祈福去了。 那天来的人都没有把消息往外透露,于是京城各府还都以为英国公病情不好出门求医去了,而吴氏夫妻情深,离府给国公爷祈福去了。 贵妃娘娘派人来看张辅和霍念,给霍惜和霍念送了些东西。 贵妃娘娘是才得知了吴氏的事,派人来安抚他们姐弟。到了府上,听说张辅和吴氏都不在府里,太夫人也到祠堂去了,来人便问了几句。 “请你回禀贵妃娘娘,就说我父亲病情无碍,正在恢复中,让她莫要担忧。吴氏,有父亲处理,我们做子女的也不好多问。” “是。小的一定把话回给贵妃娘娘。听说皇上给大小姐送来了宫牌,等世子腿好了,大小姐就带上世上去看看贵妃娘娘吧,她经常念叨你们。” “好,等念儿大好了,我们就进宫看贵妃娘娘去。” “好好,贵妃娘娘得了大小姐这一句话,定是开心极了。”接了霍惜的赏,便回了宫。 而张碧瑶自然也得了消息,听说母亲不在府里了,心中大恸,以为母亲已经去了,忙打发人来问。 霍惜面色淡淡:“回去禀告张嫔,就说她母亲还活着。死之前会让她见一面的。” 来人听了这话,心中不舒服,想摆一摆架子,但这个国公府的大小姐连眼神都欠奉,让她很是生气。 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霍惜有礼且客气着:“嬷嬷请回吧,府里近日事多,就不多招待了。我父亲身体有恙,接下来府里会闭门谢客,也请你转告张嫔,府里好,她才会好。她在东宫过得好,府里也少一些挂牵。” 东宫的嬷嬷走了,张解又跑来找霍惜要娘。 “你还我母亲,还我母亲!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霍惜淡淡看他:“怎不说她已经死了,而是被我藏起来了?” 张解跳了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我母亲才不会死!” 霍惜也不打算跟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计较。 吩咐跟在张解身边的下人:“把三少爷带回去吧,平日多督促三少爷读书,莫惦记着玩耍,若让我发现有人怂勇三少爷做了什么不妥当之事,仗打三十,再远远卖了!” 跟着张解来的人,吓得不行,忙上前去拉他。 哎呦,我的三少爷,你可快别挣扎了,跟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咱们都要一起遭殃了!奴才不想被发卖啊。 府里变天了,我的三少爷! 看了一些评论,我总觉得自己写的很明白,可争议不断。 有书友说,太夫人对张辅两任夫人态度不同。对一个心狠,对另一个又放任。太夫人男人死了,她一个人要扛个大家族,两个家族在肩,做法是偏激了些。 首先李氏的娘家是旧帝的人,她怕家族被牵连,被新帝清算,才杀了李氏,也是为了给新帝表明态度。 而吴氏,虽说暗害张辅,但张没死,太夫人念着她生育有功,并不是说不想处置她,只是没想让她死罢了,也是在给太子和张碧瑶表明一个态度。 不然太子多想了呢?我才纳了张,你们就把她母亲摁死了,是想跟我划清界线?而万一碧瑶有造化,将来报复世子报复家族呢? 就比如这位太子的庶妃,后来成了贵妃,又陪葬了的那位。 郭贵妃自己是嫡长女没错,但她老爹是庶子,祖母是祖父的一个妾,结果勒,郭贵妃得封高位,愣是给她祖母请封了诰命,给她母亲请封了诰命,给她父亲追封,又把她祖父武定侯的爵位要到了她弟弟手里。 她祖父可是有十一个儿子呢,也不知几个嫡。母凭子凭,她们家这都祖母凭孙贵了。 太夫人处事不公,也是基于她的立场罢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谁来掌家 英国公府闭门谢客。 没引起外头多大议论。毕竟英国公之前昏迷不醒,京城各府都派人来探望过。现在听说他在外求医,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太夫人也没想到张辅会呆在寺里。她还来不及跟他商量大房之事,如今大房两个话事人都不在。 等派人去问过他,便让人叫来霍惜。 家祠里,庄严肃穆。偌大的供桌上,摆满了张家先人的牌位。 霍惜定定地看着母亲的牌位许久,又看了一眼另一排的祖父的牌位,取了香烧了,恭敬地拜了拜。 太夫人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完成所有的动作。 等霍惜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看着她说道:“你是不很恨我?” “我不该恨你吗?” 太夫人默了默,“你是该恨我的。”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对不起你母亲,让你和念儿在外面吃了十年的苦,我当初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来安顿你母亲,却选择了那样极端的方式。” “但若问我后不后悔……我不后悔。” 说完目光投向供桌,望着眼前一排排的牌位。 “你看这供桌上,你祖父,你曾祖父,你叔祖父们,哪一个没为家族流过血丢过命?你再看与你祖父曾祖父同在前朝为官的那些大家族,还有几家在的?” “你身上流着张氏的血,家族生养了你,给你荣华富贵,需要你赴死的时候,也不容你拒绝。我不知你听不听得懂,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将来在哪,你嫁到哪家,你都需记得,你姓张,身上流着张氏的血。” 霍惜沉默着,她听得懂,但她不是太夫人,她现在也理解不了太夫人的做法。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念多少经都换不回你母亲。但是宁姐儿,没有家族就没有你们。十年前,咱家不过是京城一个小小的普通仕族,在这遍地勋贵的京城,咱家什么都不是。可你母亲去后不到三个月,你父就先封伯爵,又进封侯爵,再累功得封公爵。十年时间,咱家就跻身一等公爵府,再无人敢小看。” 霍惜目光清冷:“你的意思是,我母亲若不死,父亲这个伯爵就得不到吗?” “你父战功赫赫,谁都抹不去他的功绩。” “但是宁姐儿,当年京城血流成河,京城多少家族被灭,若咱家没有态度,试图两面讨好,就凭咱家降臣的身份,姻亲又是旧帝的人,你父是绝对得不到重用的。他得不到重用,不能领兵,就攒不下这些功绩。” “所以,你牺牲我母亲,换来如今这一切吗?” 太夫人沉默着。 “我想与你父亲商量一番,在族谱上注明你母亲是为了家族甘愿牺牲了自己……” “不需要!” 霍惜冷冷打断,“你不用粉饰太平。我母亲怎么死的,将来族谱上也会由我弟弟亲自注明原因。她甘愿赴死也好,被你害死也罢,都抹不去她为这个家族所做的贡献。” “是,祖母知道。念儿的世子之位,有我在,谁都动摇不得。我向你保证,将来一定让念儿袭爵。” 太夫人的保证,对于霍惜来说并不需要。 “我们并不稀罕这个爵位。父亲能挣来这个爵位,念儿将来也能。京城也不是没有一门双爵位的。但照你方才所说,父亲这个爵位就是牺牲我母亲换来的,那它就应该是念儿的!谁敢上来抢,我必替念儿收拾了他!” “你父亲也不会让人伸手的。”太夫人向她保证,想尝试去弥补些什么。 但霍惜并不打算再听。 见霍惜要走,太夫人又叫住了她,“如今我住在祠堂,中馈那边你帮你两位婶娘一起打理吧。” “我没兴趣,也没空。” 太夫人苦口婆心:“你父亲已经在给你物色人家了,你是国公爷嫡长女,将来所嫁门户低不了,学些掌家理事的本领,将来受用无穷。” “我没兴趣,让二婶和三婶处理吧。”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那你总得把大房的庶务掌起来吧?你父亲如今也不在,他也不耐烦处理内务,再说,你父怕是不会再娶了,等念儿娶亲,等他妻子掌家尚需数年……” 霍惜没有回应,离开了祠堂。 与马嬷嬷说了掌家一事。 马嬷嬷想了想,说道:“姑娘,你不想掌中馈便不掌吧,但该学的还是得学起来。府里的中馈你不管,但大房的中馈你得接过来。” 一是让二房三房掌大伯子的内务,有些说不过去,再来若是让小王氏和柳氏两个妾室来掌家,也不合适。 霍惜想了想:“让人去把柳氏叫来吧。” “姑娘是想让柳姨娘协助?” 霍惜点头。小王氏是太夫人的娘家人,两个女儿又到了说亲的年龄,恐她处事不公。而柳氏生的碧珂才八岁,离说亲还早。 马嬷嬷也想明白了霍惜此番用意,“可把小王氏撇去,姑娘不怕她有意见?” “我管她一个妾室想什么。既然选择了当妾室,自然是主子怎么说便怎么做了。” 不多会,柳氏被叫了来。“大小姐叫妾来,不知有何吩咐?” 霍惜打量柳氏,见她打扮素雅,落落大方,再想到小王氏,觉得他父亲这两个妾与别人家打扮得妖妖娆娆争宠的妾不同。 大房这些年没传出什么妻妾争风吃醋之事,也算是一件幸事。 霍惜便把意思向她传达了一遍。 “大小姐是让妾协助掌大房事务?”柳氏很是惊诧。 夫人不在,只怕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她其实心里有数。但没想过掌家的事会落到她头上。小王氏可比她进府要早得多了。 “怎么,你处理不来?” 柳氏吞了吞口水:“也,也不是处理不来。那王姐姐……” “她要照顾碧珠碧玥,忙着应酬为她们寻人家,只怕没空管理大房事务。” 柳氏抿紧了嘴,也不知大小姐为什么不选小王氏而选她,心中很高兴,“既然大小姐信任,那妾就试着来管一管。” “嗯,我会让马嬷嬷和安嬷嬷与你一起,若有处理不了的事再来找我。” “是,大小姐放心,妾一定用心管好大房事务。”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仰赖谁 小王氏很快收到了消息,大小姐让柳氏协理大房事务。 等了半天,大小姐也没派人来找她,这怕是把她撇下了。很是不满。跑到祠堂找太夫人念叨了几句。 没想到太夫人没站到她那边不说,还训斥了她几句。还让她们母女仨个以后都听大小姐的吩咐。 小王氏很是生气。 大小姐是嫡长女,又是世子的姐姐,她虽然是姨娘,但怎么说都是长辈吧?而且,为什么让进门比她晚的柳氏压她一头? 跟两个女儿,碧珠和碧玥嘀咕了几句不满的话。 两个女儿倒被她养得好,还试图跟她讲道理:“姨娘,夫人不在,太夫人短时间也不会出家祠,那大房出去应酬的事还不是落到你头上?” 小王氏愣了愣,一拍大腿:“是哦,姨娘都没想到。你们姐妹也该说亲了,姨娘正好帮你们掌掌眼!” 见姨娘细数起京城各家青俊来,两姐妹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姨娘,那你就好好盘算,我们去找大姐了。” 呃? “那你们去吧。要跟你们大姐和五弟好好相处。”她无子,以后在府里养老,还得看世子的脸色,也不想两个女儿跟世子姐弟关系不好。 柳氏和碧珂经常往香兰院跑,总不好落了碧珠碧玥。 霍惜的院里,便热闹了起来。 除了几乎天天跑来蹭吃的碧珂和张茂,又多了碧珠和碧玥。 有时候张斌张瑄及二房三房的孩子也会跑来。不知是香兰院的饭菜隔外香的缘故,还是别的,香兰院从此就一直热热闹闹的。 没几天,霍念的腿就全好了,想着贵妃娘娘的话,霍惜便带他进宫看贵妃娘娘,也把碧珂和碧珠碧玥三姐妹带上了。 把小王氏和柳氏激动的差点撅进去。 这些年太夫人进宫,都是带的张解和碧瑶,或是带着二房三房的嫡子女,她们生的庶女哪有进宫的机会? 碧珠她们只听过宫里有一位姑姑,却连姑姑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小王氏和柳氏跑来香兰院对着霍惜说了一轱辘感谢的话。 特别是小王氏,激动得很。 若是碧珠碧玥得贵妃娘娘青眼,都不用贵妃娘娘开口为她们姐妹说话,京中就会有人家主动找上门攀亲。 “谢谢大小姐!大小姐以后但凡有吩咐,只管开口,妾万死不辞!” 对于小王氏来说,虽然她也姓王,是太夫人的娘家人,贵妃娘娘还是她表妹,可她两个女儿都没进过宫。 如今大小姐却愿意带她们进宫。可把她激动坏了。 而对于无子的贵妃娘娘来说,深在皇宫内院,又不怎么得宠,生活很是枯燥无味。 能偶尔见一见娘家的侄儿侄女们,心中极为高兴。 “这是碧珠碧玥啊,都长这么大了?这是碧珂?果然肉嘟嘟的。” 贵妃娘娘心情很好。见着脸上肉肉的单纯可爱的碧珂很是喜欢。拉着她和念儿一左一右坐在身边,与他们说话。 见贵妃娘娘平易近人,碧珠碧玥也都放松了下来,与贵妃娘娘说着家常,还留在宫里吃了一顿午饭。 姐妹三人被宫女领着到花园玩后,贵妃娘娘拉着霍念和霍惜说话。 “我没想到吴氏竟会暗害你们父亲。你们父亲若倒下去了,咱们家怕是难了。” 京城勋贵那么多,一个没有顶梁柱的国公府,被人踩下去是一定的。 拍了拍霍惜的手:“多亏有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光想起来,心里就发慌睡不着。” 又想起太夫人,叹了口气:“你们祖母做错了事,会在家祠给你们母亲诵一年经赎罪,你们莫要恨她。为了家族,她也不容易。” 见姐弟二人都抿着嘴,又叹了一口气。 “我们身上都流着张氏的血,享了家族带来的好处,家族有需要时,自然要为家族牺牲。人这一辈子,有得就会有失。当年,我也是待嫁之龄,也盼着能嫁到一户好人家,做个贤妻,相夫教子……” 可母亲却把她送到了燕王府。从此关在后院,再无自由。 这些年她过得如履薄冰。 “若不是我父和兄长有军功在身,不是咱家越来越不容小觑,我早就让人生吞活剥了。惜儿,我们女人,虽然以后要出嫁,要冠上夫家的姓,但若是我们的娘家势弱,我们的身板就挺不直。你可知道?” 霍惜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冲着贵妃娘娘点头:“侄女知道。” “好,你知道就好!等你将来嫁人,掌一家一族中馈后,你也许就能理解你祖母了吧。” 又转身抚了抚念儿的脸,“听说念儿喜欢看兵书,喜欢听你父亲讲战例,那你可要好好跟你父亲学,将来把家族发扬光大,才能护住家中的姐妹,才能让你姐姐在夫家挺直腰板。” 霍念重重点头:“嗯!我以后一定做姐姐最强的依靠!姑姑,念儿一定跟父亲好好学!” “好孩子!”贵妃娘娘一脸欣慰。 一行人带着贵妃娘娘送的礼物回了府。 碧珠碧玥碧珂三人脸上都是笑,回去就跟小王氏和柳氏炫耀,贵妃娘娘住的宫殿多大多华丽,宫里御花园的鲜花如何娇艳,御膳又是如何好看好吃。 让小王氏和柳氏听完,更是叮嘱她们要跟霍惜姐弟好好相处。 而张碧瑶也得知了这些事。 想着母亲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弟弟以后还不知要如何生活。从小母亲溺爱,养得他一副娇气不能担事的样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将来他要如何生活? 没母亲为他筹谋,他还有什么前途? 满心焦虑。 让人把弟弟叫到了东宫,姐弟二人抱头痛哭。 “姐姐,我要母亲!” “以后没有母亲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母亲!”短短几日,张解从天堂跌到地狱。 没了母亲的日子,他再也不是府里最尊贵的公子了。 不说二房三房那几个有母亲护着的堂兄弟过得比他好,就是大房没娘的张茂,有大姐照顾,都过得比他好。 张碧瑶抹着眼泪安慰他:“不要哭了,母亲不在,你还有姐姐,还有父亲。” “我没有父亲!父亲眼里只有张毓忠,没有我!我不要他了!” “住口!” 张碧瑶喝斥道。母亲没了,她又不在府里,弟弟再不仰赖父亲,还能靠谁?若失了父亲的心,他以后只会更难。 “听着,姐姐与你说些话……” 看了评论,差点心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身逝 不知道碧瑶跟张解说了什么,反正张解回府后是没再闹了。 之前天天跑到香兰院门口又嚷又骂的。骂累了,还让人搬了椅子给他坐着骂。反正就是不走。 霍惜也没理他。一院子的下人也没理他,从门口来来回回就当没看见他。 张张軏听说后,来劝他,反被他骂了一顿,说这是国公府是他父亲的家,是他的家,不是二房三房的家!把张张軏气得不管他了。 没想到去了一趟东宫,倒是消停了。 又隔了两天,张碧瑶派人来找霍惜。 “大小姐,张嫔娘娘求你帮着说说情,她感激不尽。” 张碧瑶想去梅花山见吴氏,但张辅派人拦了,母女没见上面。张碧瑶没法,只好来求霍惜。 霍惜想了想,点头应了:“回去转告张嫔,拦她的不是我,做主不让见的也不是我。不过我愿意试一试。请她定好时间,我派人领她姐弟过去见吴氏一面。” “多谢大小姐。” 隔天,霍惜让踏月领着碧瑶和张解去了梅花山。 梅花山上,已是满山遍野的绿。 可是吴氏的心里,却是灰败一片。她知道她活不成了。 这些天不管她骂也好,吼也好,说软话也好,放下身段去求也罢,张辅都不为所动。就是搬出解儿和瑶儿,不说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也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留她一命。 而张辅只说他会照看好两个孩子。 吴氏绝望了。 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如一朵脱水衰败的花,又如那树梢随风打着旋的枯叶,即将辗落成泥。 睡不着时,就蜷缩在睡榻的角落,回想着这半生的经历。 若是当初不离开射县,不上京,没有遇上国公爷,是不是人生会不一样。又或是好好当她的妾室,不掐尖要强,不想着不属于她的东西,是不是结局不一样。 如果人生能再来一次……她一定不重复走这样的路了。她定会好好筹谋一番。 “母亲!” 吴氏以为听错了,愣愣地扭头去看,见果真是两个儿女,昂了一声,手脚并用爬了过去。 碧瑶和张解也朝她扑了过来,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母亲,你怎么成这样了?” 张碧瑶用手抚着吴氏的乱发,眼泪越落越凶。这才半月功夫,母亲已老了这么多,鬓边都有白发了。 “母亲。”张解倚在她怀里,哭着不愿起。 吴氏拉着两个儿女的手,细细地一寸一寸的打量他们,看不够似的,落着泪。 “解儿,莫哭了,母亲跟你们说几句话。” 看着年少不知事的儿子,吴氏心如刀绞。 接着碧瑶不放:“你在东宫要好好的,以后你弟弟就交给你了,你需好好看顾他。以后这世间只有你们姐弟才是最亲的人。” 张碧瑶哭着点头:“我会的。我会看着解儿的。” “母亲床上暗阁里有一个匣子,放着银票和铺子庄子的房契地契……”吴氏向两个儿女做着最后的交待。 “银票加上银子有十一万两多,母亲再给你五万两……” “我不要,都给弟弟。” “你听母亲说,你在东宫还没站稳脚,身上有些银钱也好各处支应。只有你好了,才能护着你弟弟。” 母亲还是放不下解儿。张碧瑶哭着点头。 吴氏笑着抚了抚她的头:“你懂事了不少,母亲很欣慰。母亲房里的首饰都留给你,再拿一万两银子给你外祖父母,你派人把他们接到母亲的庄子上,让他们不要呆在京城了,在庄子上好好过日子。日后,你姐弟不时去看看他们,帮母亲多看顾他们。” 张碧瑶和张解都点头应了。 “其余东西,就留给解儿。解儿怕是袭不了爵了,但你父亲……他疼解儿,不会不管解儿的,再如何,府里的家财也有解儿的一份……” 吴氏泣不成声,她的儿子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的解儿才十一岁,没了母亲护着,在高门大院里,什么都不是。 想着将来只有儿子一个人在府里熬日子,吴氏痛得不能呼吸。 “母亲!”“我的儿,你以后可怎么办!” 母子三人哭得不能自抑。 张辅背着身站在房门不远处,仰头,眼睛眨了又眨,抬腿离开。 张碧瑶和张解日落前下山了,再不舍,张碧瑶也不可能在外头过夜。吴氏也没留张解。 两个孩子走后,吴氏收拾好情绪,又换了一身新衣裳,请人做了一桌素斋,又烫了一壶小酒,让人喊来了张辅。 夫妻二人一左一右落座。 饭菜没动几口,酒喝了两壶。 “老爷,我知道我活不成了,在走之前,我想拜托你,帮我照看好两个孩子。” “这话不需你说。瑶儿和解儿是我的亲骨肉,我自会好好疼他们。” “妾知道老爷是个疼孩子的,但老爷不只他们两个孩子,只盼着老爷能看着他们失母的份上,多看顾几分。” 失母的孩子?他的孩子,失母的,又何只瑶儿和解儿。 “你放心,日后我自会好好教养解儿,看顾瑶儿。” “有老爷这句话,妾就放心了。”给张辅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 “妾再敬您一杯。” 二人喝干,吴氏开始回忆这些年的日子,回忆起初见到张辅的那一天…… “那会,妾刚进府,看着英气俊朗的老爷,妾就移不开眼了……又见老爷扶着有身孕的李氏,一脸的温柔,妾就心想,要是老爷也能这般对我,我就是立时死了也甘愿了……” 张辅没有说话。 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吴氏虽以那样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他对她不喜,但她给他生儿育女,又在他身边生活了十几年,看着她即将赴死,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二人一直喝到月上中天。 张辅走后,吴氏呆坐了半晌。 直到天际泛白,才自己端来一盆水,给自己净面沐身,又对着镜子仔细收拾好了自己。 旋开一只钗子,从里面倒出一截香料,点燃了它放到香炉里。 然后合衣躺在床上。 脑子越来越浑沌的时候,这些年的经历如流水一般在脑海里略过,直至消失不见。 吴氏瑞珠叹了一口气,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没做完啊,她的儿,她看不到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啊。 吴氏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泪,消失在枕上不见。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后事 天亮后,张辅得知了吴氏去世的消息。 没说话,沉默了半晌。才对张谨说:“我去看看她。” 张辅到时,仆妇已帮着收殓好了。 也不需要她们怎么忙活,吴氏已是自己把自己收拾好了,下人们不过是把她移到地上的垫子上,又在她的脸上盖上了一块白布。 张辅到后,在她身侧蹲下,掀开白布静静地看她。 尔后,重新给她盖上。 “往府里报丧吧。” “是。” 霍惜很快得到了消息。 看了一眼在一旁等她吩咐的二房的下人,说道:“你去回二婶,由她和太夫人商量着办吧。我没有意见。” “是。国公爷的意思是,吴氏是恶疾发作,暴毙,就不移灵回府了,直接从庙里发葬,府里也不设灵堂了。” 府里不设灵堂,就不能接受各府的吊唁,这有点不给张嫔脸面了。 但府里若是设灵堂,她和念儿就得做为孝子,日夜给吴氏守灵烧纸钱。如果他们不去,她倒无所谓,念儿怕是要受人诟病。 所以当初张辅才会把吴氏带去梅花山的吗? 霍惜目光闪了闪,说道:“就照父亲的话做吧。我和世子听父亲和太夫人的安排。” “是。那奴婢这就回禀二夫人。” 霍惜想了想,又吩咐逐风去国子监把念儿接了回来。不管如何,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念儿不能让人诟病了。 英国公府向京城各府报丧。吴氏的忽然去世,惊呆了众人。 毕竟她平时连小病小痛都少有,怎会突发恶疾去了? 英国公前些日子才昏迷不醒,眼看已有好转,怎的国公夫人却忽然暴毙了? 众人议论纷纷。 这英国公府是犯了什么太岁,这半年来事情不断。让京城百姓看了一轮又一轮热闹。才迎回世子,怎的国公夫人就没了? 有内幕!绝对有内幕。 而知道点内情的人,摇头叹息。更是看紧门户,以防自家后院失火。 霍二淮和杨氏也接到国公府下人报丧,夫妻二人急忙过来看两个孩子。 “吴氏真的死了?” 霍惜点头。 “哎呦,老天保佑!” 杨氏双手合十,拜谢四方诸神,“我还以为国公爷又要放过她了呢。我跟你爹只要想到她的手段,就夜不能寐。” 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危,就没睡过几个整觉。 霍二淮抚着挨着他坐的念儿,一脸欣慰:“你们终于报了母仇了。我们念儿以后就能太太平平的了。” “是啊,你们母亲真真是个苦命的……”杨氏摇头叹息,“不过,吴氏没了,张碧瑶在太子府,会不会报复你们啊?” 杨氏又坐不住了。 “没事的娘,”霍惜安慰她,“碧瑶在东宫,也不能经常出来。再说我也不怕他们报复。” “你们还是要当心啊,不可大意了。” “我知道,爹娘放心吧。对了,奶奶和爷爷他们回去了吗?” “前几天回去了。你们爷爷在府里呆不住,心心念念家里那些地,可你奶奶和四叔不肯回,还躲着你爷爷。你爹就留他们在府里多住了几日。又买了许多东西,给了一些银子,才把他们送了回去。不过我看你奶奶那样,怕是以后会经常过来。” 杨氏撇了撇嘴。 他们一家好好的,谁耐烦伺候个婆婆。要是明事理的婆婆,她当然愿意伺候,可方氏是那种讲道理的人吗? 霍二淮低着头没有说话。 霍惜见她娘一脸气呼呼的,还念念叨叨着不满,说着他们母子在府里是如何使唤她的……觉得有些好笑。 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看爹,制止了杨氏再继续叨叨。 杨氏看了自个男人一眼,不想在孩子面前落了他的脸面,也停了嘴。 “娘,爷爷奶奶要住就住吧,到时你们住到我父亲给的那个大宅子,把现在这处宅子给他们住。”霍念跑去抱住杨氏,说道。 “哎哟,我的儿,可不敢这么想。你奶要是来,那一大家子都会跟着来。” 杨氏抱着念儿,温声细语说着。 “娘也不是舍不得那点银钱,不愿养他们。只是怕他们像上回一样被人哄骗了,做了对不起你们姐弟的事。儿啊,人心最难防啊。人穷的时候,除了穷点没别的什么麻烦事,反而是陡然富了,麻烦事就跟着来。而且他们还没有解决麻烦的能力,被人牵着鼻子走,到时候还不是连累你们?” 霍惜就笑着对霍二淮说道:“还是我娘看得分明。” 霍二淮有些不好意思,“这些爹都明白,以后爹会好好约束他们的。” “爹以后多约束底下的小辈吧,要是他们有出息,爹就多提携他们。他们好了,家里也会跟着好起来的。” “好好,爹听你的。你三叔的两个儿子如今算是出息了,其他人,爹还要再看看。” “嗯。”霍惜点头。 “爷奶也可以偶尔接来京城住住。要不我出点钱,给爷奶在霍家坝附近看看有没有庄子?再买一两个下人伺候他们,让他们平时收收租就好,家里的田就分给大伯三叔他们吧。” “不用你出钱,爹有。”霍二淮直摆手。 “而且这回国公府给了不少,你爷要是想再多置些田地,都由着他。家里如今好过了,他们也不用亲自下地了。只是你爷那人闲不住,在京城里住着,我手足无措的。” 与两个孩子说了半晌的话,见他们好好的,霍二淮和杨氏也就回去了。 英国公府里没设灵堂,各府便只派了下人或是小辈过来问候了一番。 当天,府门及府里各处就挂起丧幡,隔天,府里闭门谢客。 天一亮,张张軏就带着府里大小出发前往梅花山。不管吴氏是怎么死的,为了家族,对外也只能说她病逝。 那小辈们就得去守灵。二房三房还有族人们就得去吊唁。 霍惜和霍念也跟着出了府,一起去的梅花山。 但不是去吊唁吴氏,吴氏还不配。 灵云寺设了灵堂,早一日到达的张碧瑶和张解穿着孝服,往铜盆里烧纸,哭得眼睛通红。众人一一上前拜祭,独独少了霍惜和霍念。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再是孤魂 禅房里,姐弟二人正在抄经书。 “姐姐,你看看,这是我给母亲抄好的经书。” 霍惜接过经书看了看,点头:“写得不错,母亲收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霍念被姐姐夸了,笑着抿了抿嘴。姐弟二人又坐回蒲团前抄起经书来。 不一会,张茂也跑了来,说也要给他姨娘抄经书。 霍惜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在灵堂呆着,这孩子年纪不大,但已一副隐忍稳重的样子。 于是姐弟三人便在灵云寺远离灵堂的香院里,闭门安静地抄起经书来。 吴氏只停灵七天,就葬在了张家祖坟。 下葬那天,霍惜霍念没去。张茂看了看哥姐,也没去。 张辅也没去。 不知是因为夫妻不能互相送葬的缘故,还是别的。他推开香院的门,看到三个孩子在屋里,“陪父亲走走吧。” 霍惜便带着霍念和张茂跟他往外走。 梅花山此时满山遍野的绿,景色怡人。但父子四人无心观赏。 张辅不知如何开口,踌躇着。又走几步,站定,看了看身边的三个儿女,终是开口:“如今她已离逝,一切恩怨已了,你们……” 看了看两个儿子,年纪尚小,一脸懵懂,再看看女儿,不知她能不能明白他的苦心。 霍惜看他,“吴氏是吴氏,张碧瑶张解不与她一起论。” 张辅松了一口气:“好好,你们能明白父亲的苦心就好。” 见他一脸欣慰,霍惜想了想,还是说道:“你盼着你的儿女们和睦相处,但你也该知道我们与吴氏的恩怨。念儿和茂儿,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亲娘长什么样。” 念儿和张茂垂了头。 霍惜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这个结会一直在那里。如今只怕我们不想再提,张解和碧瑶也会对我们心中有恨。这个结怕是不好解。” “这些父亲都知道。如今父亲只盼你们都好好的,你们的母亲没有了,但还有父亲。若有什么事都先来找父亲,让父亲来解决,可好?” 张辅无法看着几个儿女相处不睦,互相残杀。哪怕手足不相亲,也不要互相争斗。不然,他如何承受。 目光一一看过三个儿女。 霍念和张茂仰头看他,朝他点头,霍惜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也点了头。 张辅嘴角牵了牵。 霍念见他虽然在笑,但脸上却藏着苦,心中难过。上前去拉住了他的大手。 张茂一看,也学着哥哥的样子,上前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张辅低头看了看两个儿子,这回是真的欣慰地笑了。 拉着两个儿子缓步走在前面,软声细语与两个儿子说话,不时回头看一眼她的囡囡,看她有没有跟来。 “茂儿想学武吗?” 张茂狠狠点头:“茂儿想。可哥哥的师傅说我学不了硬功夫,只能学些防身和轻身的功夫。” 张茂很是遗憾。 他也想和哥哥一样学好武功,将来跟着父亲上阵杀敌。父亲是个将军,哥哥将来也要当将军,他也想。 张辅也知道他的身体底子不好,练硬功夫恐会伤了身子。安慰道:“军队里也不只有将军,还有很多文职的将士。比如当个厉害的军师,也能指挥千军万马。” 张茂眼神一下子亮了,激动了起来:“那茂儿也跟哥哥一起学兵法!将来当个厉害的军师,茂儿给哥哥当军师!” “好!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两兄弟的拳头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年少的张茂,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如何走的时候,父亲的一句话给他指明了道路。 将门无犬子,他也要跟着哥哥,继承父亲祖父的志向,将来也在战场上为家族争得荣光! 张辅很是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子,心中涌动着一股股豪情壮志。 这是他的儿,他的血脉! 但在儿女面前又不动声色,对着张茂鼓励道:“好,我儿有志气。那今后需勤勉着些,早起练功,也学些防身的功夫,将来在战场上也能自保。” 张茂重重点头:“嗯,以后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跟着哥哥练,哥哥的师父说他可以教我。姐姐还说过几日就送我去书院进学!” 张茂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张辅回头看了他的囡囡一眼,心里涌上让他说不清的情绪。 快速地回过头,对儿子说道:“那茂儿以后就好好听你哥哥姐姐的话,进书院后就好好读书,莫荒废了光阴。一个厉害的军师,都是满腹经纶,学识过人的。” “嗯。我会听哥哥姐姐的话!” 张茂心中高兴万分。 哥哥姐姐回府后,他越过越开心,不用一个人吃着没滋没味的饭了,也有人管他了,他也能学武和进学了,还能常常见到父亲。 真好。 张茂抬头看了父亲一眼,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隔日,张辅陪着霍惜和霍念去了祖坟。 去祖坟不是拜祭吴氏,而是给李氏重新立了碑。 如今李氏的新碑上,新刻了孝子孝女的名字,“张毓忠,张毓宁”赫然在列。 霍惜定定地看着新碑,眼眶温润。 母亲不再孤伶伶的了,她也有子女,将来也会有孙子女,重孙子女,来延续她的香火。四时八节,会有子孙永祀香火。 她不再是个孤魂。 想起这些年不敢往母亲墓前来,只能遥遥祭拜,想起那年母亲看着她惊恐的眼睛,当着她的面停止了挣扎…… 霍惜泣不成声,在母亲墓前哭得止不住。 压抑又痛苦。 当年她什么都做不了,让母亲等了十年,这么久才给她报了仇,新立了碑。 对于始作俑者,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难过得不能自抑。 霍念也很伤心,但他不能体会霍惜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面前,无能为力的那种痛楚,只能跪在一旁陪着姐姐哭。 张辅见他的囡囡哭得止不住,压抑又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 想起囡囡在他昏迷时,在他耳边说的话……他的囡囡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这些年难为她撑了过来。 都是他的错,他全心信赖家里,才让他失了心爱之人,也让他的囡囡这些年活在痛苦当中。 跟着来的张茂找到自个姨娘的坟,也哭了一场,但也没哭多久,又跑回哥哥姐姐身边。 跪下给嫡母磕头,和哥哥一人一边,跪在姐姐身后。 陪着她,无声安慰着她。 山风微微吹来,卷起香灰打着旋,伴着风的呜咽声,渐渐远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新的八卦 已是六月中,烈日炎炎。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闷热,蝉虫鸣叫不体,惹人心烦。 国公府不再闭门谢客,张辅也重新回归朝廷,每天早出晚归。忙着上朝,忙着到五军营练兵,忙个不休,有时候数日都不归家。 府里少了吴氏,没什么变化。 但似乎又也有些变化。 张解不再与霍惜和霍念针锋相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但兄弟几个,在府里见面,跟陌生人没两样。 霍念和张茂听了姐姐的话,不把上一代的恩怨转嫁到张解身上,但张解对他们无视,兄弟俩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也选择了无视。 于是大房三个男嗣,在府里就跟陌生人似的。 府里下人们初时啧啧称奇,渐渐也就习惯了。 张解也重新回了国子监上学,有时与霍念同进同出,也跟互相不认识似的。 张辅数次想解决儿子们之间这种陌视感,在中间做和事佬,但收效甚微。无奈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老父亲无能无力了。 他也顾不上,忙得连家都回不了,想关心,也没心力。 皇上又要北征,又要往边境增兵,还要练水兵,又是一年各府县各卫所派兵来操练之时,张辅忙得昏头转向。 而穆俨那边,也好久没见到他的人了。离一坎二也随之一起去了。 想起他说的要去青州诸地督练之事,也不知何时能回京。 如今府里平静,看着霍惜已到待嫁之年,侯氏来问她,想找什么样的人,想带她去参加一些花会酒会,参加一些应酬,好给她寻户好人家。 毕竟好女也怕藏。 霍惜想起穆俨跟她说的,等他回来就跟府里提亲一事,婉拒了侯氏。 “你父亲那边,可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算是吧。” “哦?让二婶来猜一猜,是不是黔国公府那个大少爷?” 霍惜也不扭捏,微笑着点头。 侯氏看她这样,这明显是双方说定了的事。你情我愿的,又门当户对,正正好。遂放下心来。 “那孩子我看着挺好的,与你甚是相配。”侯氏很高兴。 “他家可有说什么时候上门提亲?这提亲是一回事,迎娶又是另一回事。这里面恐要耽误不少时时间,婶子还要你备嫁妆,时间短不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再快的话,没一年功夫,都走不完六礼。” 若迟迟不上门求娶,男方不怕耽误,倒是要把她家的女儿耽误了,还影响到宁姐儿后面的妹妹们说亲。 霍惜想了想,“也不着急,他如今在外头办皇差,且等他回来吧。” “好好,你心中有数就行。如今你父亲无意再娶,他自己忙起来人影都不见。你祖母又说要在祠堂念满一年的经,这大事小事也不少,二婶总怕误了你的事。” “让二婶操心了,是我的不是。” “嗐,一家人何须说这样的话。” 见霍惜有成算,侯氏倒不再操心为她相看一事。 她接了无数的拜贴,想与宁姐儿说亲的人家不少。英国公的嫡长女,且样貌还不差,庶务精通,求都求不来的亲事。 侯氏也是接贴子接到手软。只要一出门应酬,就被各府的夫人太夫人们追着打听。 如今这父女俩心中有数,她也不用左思右虑了。 便只推说英国公有打算了,便把一堆想把儿子送上门的夫人们打发了。 有时候在一些场合见到黔国公夫人程氏,两个人还心照不宣地凑到一起,嘘寒问暖,跟姐俩一样。 两人都是国公府里的夫人,这京城的许多应酬酒席,她们都有交集,在很多场合都能见到。 程氏见侯氏被一堆夫人围着,打听霍惜的消息,推荐自家子侄,程氏急在心里。 也不知她儿子是怎么想的,心心念念的人都要被抢走了,他倒是半点不着急。 也不说什么时候去提亲,只留老母亲一人着急上火。 程氏是恨不得站在一众夫人中间,吼上一句,英国公府嫡长女是我家看中的! 怎奈她这一没上门求亲,二迟迟没表态,也不好做这等毁人家姑娘清誉的事。 只在旁看得着急。 好在侯氏跟她心有灵犀,二人心中有数,这便一拍即合,挡住了不少人家的打探。 二人相谈甚欢。 侯氏想帮宁姐儿与未来的婆婆打好关系,对程氏自然越发热情。 再加上之前很多场合都是吴氏去应酬的,如今府里要靠她来做夫人外交,也正需要程氏给她领领路。 而有些夫人看她们亲热的样子,想到程氏的儿子还没着落,想着这两家是不是说好了? 莫不是当初的流言是真的?还是想假戏真做? 见英国公嫡长女名花有主,有些人家也打起退堂鼓。 但又不甘心放弃英国公这门亲,想起英国公除了这个嫡长女,还有三个女儿呢,虽都是庶女,但不比小门小户的强? 便又盯上了碧珠碧玥,连八岁的碧珂都有许多人来问。 可把小王氏乐坏了。 只柳氏推说女儿太小,不愿理会,只一心帮着打理大房事务。 正当大家以为黔国公府就要与英国公府结成儿女亲家时,谁料,又传出穆大少爷要与别人说亲的消息。 众人纷纷打听消息真假。 谁知打听下来,消息竟是从黔国公府传出来的。 而且要与穆大少爷说亲的女子,都从云南送到京城来了,只怕要直接从京城发嫁了。 京城百姓又纷纷竖起耳朵,打听起八卦来。 霍惜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如今她协理中馈,府中下人都愿意听她的,再加上她人手足,外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到她耳朵里。 “姑娘,踏月去打听来,消息是真的!”马嬷嬷一脸着急。 黔国公府这也太不厚道了,竟然大老远从云南接来一名女子,还说是特地送来与穆大少爷成亲的! 这是欺负人呢!当他们英国公府是纸糊的吗? 马嬷嬷和香草等一众丫头气愤不已。穆大少爷不时就夜潜过来,允诺他们姑娘在先,如今又大老远从云南接来成亲的女子! 这是把她们家姑娘当猴耍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消息 黔国公府,气氛诡异。 对于一个只得一独子,且独子早早被过继出去的母亲来说,程氏觉得如今能有儿子傍在身边,就已感到莫大的幸福感。 满心满眼都是儿子。 就盼着儿子能开心幸福。 知道他有心上人,也恨不得早早帮儿子把人聘回来,好成全儿子的一片心意。 原本正盼着儿子出公差回来,就上英国公府提亲去的,结果,太夫人耿氏,她的婆母不声不响就从云南接回一个姑娘! 还说是大房那位让送来的,说送来京城与俨儿成亲。 瞒了程氏一个严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母亲,这事为何不告诉我?我才是俨儿的母亲,俨儿的终身大事为何瞒着我?” 儿子的婚事,她当娘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像话吗? 耿氏看了她一眼,并不想让对方知道她的打算。 但又不想激怒她,便说道:“你是俨儿的生母没错,可他早早过继出去了,如今大房那位才是他的母亲。他的婚事自然也由她来做主。” 一个常年在庙里修行的人,不曾养育、关心过俨儿半分,由她来决定俨儿的婚事? 这是什么道理! “俨儿的婚事,他说他自己做主。母亲把人接了来,不曾跟俨儿通过气,不怕他到时候把人退回去,闹得大家都难看?” “自古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他自己做主了?”耿氏喝斥道。 穆俨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 如果他还是二房的嫡长子,与英国公嫡长女联姻,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如今他是大房嗣子! 穆展娶的妻子不过是云南当地土司之女,穆俨若娶英国公之女,凭英国公如今的声望,展儿能争得过他? “这事是他们大房自己定下的,且由着她去,与我们二房无关。你虽说是俨儿的生母,但他的婚事,你还是不要越过大房去干涉。” 程氏与她分辩,但耿氏听不进去。直接挥手让她出去了。 程氏想着太夫人瞒着她与云南那边联系,私自定下俨儿的婚事,打量她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呢? 又想到被耿氏安排住到含香院的那个余文英,程氏胸中燃起一团火,愤恨填胸。 她十月怀胎生的儿,她还不能对他的婚事做主了? 这想算计俨儿!想越过她敲定俨儿的婚事,她不答应! 程氏回了房,先是吩咐下人盯着含香院,没她的吩咐,不许放余文英出府。 又急忙给儿子写了一封急信,寄了出去。 而即便余文英有程氏看着,未能在京城走动,但耿氏想造成既定事实,又知道除了英国公府,还有好些名门望族想跟穆俨联姻,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辛苦筹谋才把人从云南接回,当然是想促成这桩婚事的。 于是京城再次流言四起,而这回却是从英国公府换到了黔国公府。 外头都在传黔国公府大少爷有主了,黔国公府在筹备大少爷的婚事了。 霍惜听到逐风打听来的消息,又耳听几个丫头为她打抱不平,没有说话。 她相信穆俨。 他说会来跟她求亲就定会来的。 这个叫余文英的女子,他走之前并未与她说过,只怕是不知情。而国公夫人程氏,霍惜也接触过,不是那种有心计之人,两面三刀之人。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个人留守京师祖宅了。 “姑娘,这个穆家大房不是没人了吗,怎么还能对穆公子的婚事做主啊。” 霍惜回道:“他们家大房还有人在。那位还是他的嗣母,自然能做他的主。” 第一代西平侯穆英,是太祖头一个养子,随太祖出生入死,颇得太祖喜欢。立朝后,太祖信重他,命他驻守云南。 穆英有四子,而这四子各有生母。 嫡长子穆春,也就是第二代西平侯,生母为冯氏。冯氏只生一子一女,女儿就是如今定国公府的太夫人徐穆氏。 冯氏早亡,穆英又娶了继妻耿氏,生下儿子穆晟,就是穆俨的生父。 妾方氏生三子穆昂,妾颜氏生四子穆昕,尚永康帝最小的女儿常宁公主。 穆春原配早亡,继妻余氏。怎奈两任妻子都无子,遂在穆英的主持下,过继二房嫡长子穆俨。结果穆俨刚得封世子,穆英穆春就相继去世,爵位也由旧帝交到穆晟手里。 穆晟便成了第三代西平侯。后又因军功,累封黔国公。 而在穆春去后,他的继妻余氏也没回娘家再嫁,而是在云南当地的庵堂带发修行了。 霍惜并不知道穆俨与他这位嗣母的关系如何。也不知穆俨是记在穆春原配名下,还是这位余氏名下。 按道理,过继嗣子,应该是记在原配妻子名下的。那余氏的话事权就要弱一些。 但如今大房只剩余氏和穆俨了,余氏也是穆俨的嗣母,他的婚事当然也该由大房这位遗孀决定。 霍惜有些头疼。 也不知这位余氏是位什么样的人,是个好说话的还是不好说话的。把人大老远从云南打发来,这只怕也是说一不二的主。 也不知穆俨如何应对。 头疼。 “姑娘,我让逐风去琅光阁找兑八掌柜了,让他向兑八了解一下这位余氏和这位余文英姑娘。”马嬷嬷说道。 香草有些不赞同:“嬷嬷你这样做,倒让人觉得咱家姑娘着急出嫁一样。咱姑娘又不是没人要,大把的人向二夫人打听呢!没得让人看低了。这事分明是穆家做事不厚道!该是他家来向咱们做个说明的。” 马嬷嬷朝她瞪了一眼:“所谓知己知彼,兑八是穆少爷的人,年年咱们和他们琅光阁一起出海,谁不知道谁?他还能往外说咱姑娘不好的话?他有那胆子?” 香草嘟起嘴。 扭头看到一旁的琥珀,眼睛一亮:“琥珀不是在这里吗,她之前伺侯程夫人的,还用找别人问啊,问她就好了啊!” 琥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霍惜。 “姑娘,我之前虽跟在程夫人身边,但对云南那边的人也不认识啊。只听夫人说过,大房那位夫人还在的,但是后来一直住在庵堂里,不理外事。也不知道这回怎么忽然关心起大少爷的婚事来。” 琥珀也觉得奇怪。大少爷跟着老候爷和先侯爷长大,后来他们去世,大少爷就没人管了。 与这位余夫人也不亲。 要琥珀说,她跟了姑娘,自然当姑娘是主子,但前主子也是主子。若姑娘能跟大少爷结成一对,那是多好的事! 她可是盼着呢,就盼着大少爷来看姑娘,早早把姑娘娶过门去。 问琥珀和琉璃问不出太多的东西,霍惜也想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捉瞎,便等着逐风从兑八那边带回消息。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一举两得 兑八也没想到京城的黔国公府已在少爷的掌控之下,太夫人还能越过少爷,悄悄与云南联系,把余家女儿接了来。 兑八做为穆俨的心腹,掌管他所有的庶务经济,自然知道少爷的心意。 更何况这些年琅光阁与广丰水合作得好,霍姑娘的为人他可是看在眼里的。 当初霍姑娘没有身份,他都愿意霍姑娘嫁给自家少爷,更何况现在霍姑娘身份不同了,与少爷那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 举双手双脚赞成。 “我家小姐听说你家放出风声,这位余家小姐是那边送来与穆少爷成亲的,让我来问个明白。” “我就知道你们要来打探消息。你不来我也是会上门拜访大小姐的。你来问我算是问对人了。” 生怕霍惜有误会,兑八原也想着上门一趟的。 对于前来打探消息的逐风,立马就把知道的消息抖了个干净。 余文英,今年十六芳龄,是前侯爷穆春遗孀余氏的亲侄女。 余家在云南当地很有名望,家族庞大,这些年子孙又不断与当地土司及仕族联姻,越发壮大。 余夫人的母亲是江南巨贾沈万三家的女儿,当年沈家覆灭之后,并没有波及到余沈氏。 当年西平侯穆英初掌云南军政,因当地少数民族众多,势力盘根错结,边境又复杂,常有纷争,掌政并不顺利。 后来多亏余家帮助,又出钱又出力,才让西平侯平定了云南。 后来穆春的原配去世之后,西平侯做主给穆春聘了余家的女儿为继妻,这位余氏夫人也就是沈家的外孙女。 老侯爷是想给儿子拉来余家这个助力,将来的路能走得顺当一些。 怎奈穆春早逝,余氏也没生个一儿半女,还不肯回娘家再嫁。 黔国公穆晟这些年得余家相助,自然感恩在心。对这位长嫂很是尊重。虽然余氏住在外头的庵堂清修,但经常派人送东西处处关照。 这位余文英便是余夫人大哥的女儿。 余家大房是余家一族的话事人,余夫人的哥哥是余氏一族的族长,余文英的哥哥余长阳又是余家下一任家主。年纪轻已是能力出众,少时与他家少爷也算是好友。 “余文英这位哥哥能力出众,比他爹还会做人,当地望族很给这位少主面子,如今他说话比他爹还管用。” “他们家可有人在官场?” 兑八摇头:“他家甚有财富,子孙中也多有读书之人,但也不知是不是都长了经商的头脑,倒没有一人能通过科举入仕的。这些年他家倒是捐了一些官职。但捐来的官都是闲差,没有多大权柄。但他家财资丰厚,这些年也笼络了不少官场之人,又有黔国公府处处关照,生意做得越发大。” 当然,余家的生意也不过是在西南那边做得大,与江南这些富商大贾不能比。 “但余夫人的母亲是沈家的人,当年沈家的人脉关系,只怕后来都落到了余家手里。”也是不容小觑。 见逐风皱眉,安慰道:“你放心,你家姑娘如今也算是江南富贾了,一个余氏只怕她还不放在眼里。而且余家不过是商籍,怎能和英国公府相比。” “我家姑娘若是不回英国公府就比不上了?”逐风冷冷地看他。 兑八吓得直摆手。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少爷什么心意你还看不明白吗?你家姑娘没桌子高的时候,他就盯上了。放心,我了解我家少爷,他是个心思坚韧之人。不是那种为了钱财,为了某种目的,或是想继承爵位就妥协之人。他只听从他的心。我在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就给我家少爷去信了。你让你家姑娘放心。” 逐风挑眉:“我家姑娘要放什么心?她可是英国公府嫡长女,满京城的男子还不是任她挑?” “是是,是我说错话。该是我家少爷着急上火才是。我会派人盯着府里的。” “哦对了,你跟你家小姐说,去南洋的船这会只怕已回到宁波港,最晚半月,就能回到京城了!” 这可是个好消息! 去南洋的船都去了一年半了。姑娘面上虽不说,但心里焦急着呢,就怕出点什么事。 损失倒是小,就是这回跟去的人不少,这要是折了,不说这些船工的家里,就是姑娘都缓不过来。 “好,那我这就回禀我家姑娘去了。” 听了消息的霍惜果然高兴得很。终于是回来了。 一旁的秋霜也是喜极而泣。爹去了一年多,半点音讯也没有,如今终于得到准确消息,这消息太让人高兴了。 “这丫头,还哭了。”大家都笑话她。 “去吧,回家跟你娘和家里人说一声。”霍惜笑着说了句。 “嗯!姑娘,我回去说一声,很快就回来了,不用请假!” “这丫头,怕请假姑娘扣你月钱啊?” “才不是!我就回去说一声,就回来伺候姑娘!” “去吧。不扣你月钱,在家陪你娘你姐她们说说话,明早再回来。” “谢谢姑娘!”一溜烟跑了。 去南洋的船顺利回朝,大家都开心的很,但是想到这位余姑娘,大家又沉默了。 “姑娘,这位余姑娘是余夫人的侄女,只怕还想着亲上加亲的。她要是拿身份来压着穆少爷,只怕也是棘手。” 马嬷嬷很是担心,这年头孝道重于一切。 就比如她们府里的太夫人,虽然知道她害了夫人,但姑娘也奈何她不得。 “是啊姑娘,这么听下来,余家还帮了老侯爷和穆家,这就有点难办了。占尽了仁义忠孝。穆少爷要是拒绝,只怕名声也不太好听。” 这黔国公府的太夫人,实在是高啊,一举两得啊。 若是穆大少爷与霍惜成不了,没能与高门联姻,那就威胁不到穆展的地位。 或是执意要娶霍惜,那就违背了忠孝、恩义,会被人诟病。只怕拿到爵位,也失了云南仕族望族的人心。 霍惜有些头疼,她觉得穆俨估计会很难选择。 见马嬷嬷和一众丫头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笑着安慰:“干嘛做这副表情?怕你家姑娘嫁不出去啊。外面排队想娶你家姑娘的人家,都排到外城的城门了!” 香草等人跺脚:“姑娘,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没事,安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看向香草,“你会不会觉得,这段时间的天气不太正常?” 看过古言的,可能会经常看到这样的桥段,就是f烧时,用高度b酒擦额头手心脚心腋下等处降温。我没试验过,我在想,这不知道有没有比尿不湿有效果~你们说我要不要囤一瓶b酒?那啥也买不到。这马上过年了,b酒不会涨价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备无患 自六月以来,天气异常闷热。 比往年要热的多。英国公府里各房早早用上了冰。地库里存的冰才到六月中,已是用去大半。 霍惜问起如今看天气已很有几分准头的香草。 才问完,这丫头连连点头:“我正要提醒姑娘呢,我感觉今年比往年要闷热不少。入了六月就没下过一场雨。” 屋里大伙都正色起来。 “不会有大旱吧?”都是苦人家出身,大伙一听会大旱,心里都跟着着急起来。 马嬷嬷摇头,“咱这是江南,水多,大旱倒是少有,只听说水患洪涝的。” 霍惜回忆起这些年的日子,江南是没有遇上过旱灾。 但她一向未雨绸缪惯了,凡事喜欢多想一步。 “香草你去找张梁,让他到国公爷的书房找找看有没有江南的府志及附近县志。若没有,让他想想办法。” “好的姑娘,我这就去。” 又吩咐踏月去霍家一趟,明天她要回去见舅舅和沈掌柜他们。又让人去问二夫人,关于府里的存粮和存冰情况。 侯氏只以为她觉得天气闷热,怕后续存冰不够,便安抚她,说已让人拿钱去置办,府里存粮也足。 霍惜便放了心。 隔天她回了霍家。杨福和沈掌柜带着账本在霍家里等着她。 几人见面,很是高兴,相互寒暄一阵,才聊起正事。 “东家你莫要操心广丰水的事,如今咱们的生意比往日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好。” 杨福也点头:“是啊,现在大家都在抢着跟广丰水做生意,生意多的都顾不过来了,我们还招了不少伙计和管事。” 做生意的尤其需要靠山。 对于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小商小贩这些分销商来说,合作伙伴的关系越硬,越不容易倒闭。不管是货款的回收还是货物的稳定供应,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至关重要之事。 关乎生意是否能持续,及一家人的生计。 要不大家都喜欢说我背后有人呢。 都愿意拉大旗做虎皮,借别人的威望来稳固自己的门面及生意。 如今广丰水那是真正的背后有人,不用到处拉大旗。 这样有背影有靠山的商号,大家更愿意与之合作。因为风险小。就算广丰水倒了,靠山不是还在那里吗,还怕拿不到货款和货品? 不存在。 广丰水生意一日好过一日。以前可能还要去求别人,现在别人都上门求着要合作。 霍惜翻着账本,心中满意。 “要约束好手下,莫得意张狂得罪了人。这是京城,遍地都是贵人。咱们秉持初心,本份做咱们的生意就好。” 杨福和沈千重都点头应下。 “东家,如今生意好,咱们要不要在内城再开一个铺子?” 霍惜摇头:“不用了,咱还是一贯低调就好。如今大家把广丰水跟国公府连在一起,咱不好盲目扩张,以免引起别人不满,说咱们与民争利。还是一贯的做法,门脸小,肚子大,库房可以多找几个。” “还是东家想得周到,如此一来,咱不显山不露水,看着生意还维持原样,但咱们暗地里把生意做大了。” 霍惜点头:“正是这样。但咱如今货物充足,铺面确实不够用。再加上去南洋的船也快回来了……” 杨福和沈千重面带喜色:“可算回来了,这一年半了,大家都挺煎熬的,又不敢提起。” 要是船回不来,广丰水不至于会伤筋动骨,但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是啊。我得知消息,可算大大松了一口气。从宁波回到京城这也快了,你们要让底下准备起来了,该联系的分销商贩那里,还在往外运货的船队,都要提前准备起来了。” “明白。我们昨天一得到消息,就开始做准备,联系合伙的商家了。” “很好。如今广丰水店面少,但我手上合适的铺子还有。我母亲的嫁妆里有三处铺子……” 跟他们说了一下铺子的情况和位置。 “这三个铺子你们交给面生的管事去安排,改名字为‘木升昌’,别让人知道与广丰水有什么联系。” “明白。我们过会就去安排。” “另外,铺子里多进一些粮食,先囤着,别往外卖。” “囤粮食?”二人有些吃惊。 “这天气有些反常。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这段时间是比往年要闷热,但咱江南还没听说有什么旱灾影响收成的事。” “是少旱灾,但就怕水患。先备着吧,粮食也不愁卖。但收粮要悄悄地收,别引起恐慌,到时粮价上涨,倒是咱们的罪过。” “东家放心。” 杨福一直是坚定跟随霍惜的,“那我也跟庄子那边说一声,把粮食都存着,别往外卖了。” “那我也存着不卖了。”沈千重也跟着说了一声。反正有备无患。 而后霍惜又叮嘱了霍二淮一声。 霍二淮比杨福还相信霍惜的话,点头应道:“惜儿放心,咱粮食够够的。庄上的粮食自来都是存当年粮,卖陈粮的。爹明天就去庄子上吩咐一声,去年陈粮也不卖了。再到佃户租户那里说一声,再跟他们收些粮。” “好,爹你看着安排。” 商量完事情,正要走时,霍惜忽然问沈千重:“沈掌柜是江南巨商沈家的人吗?” 霍惜从来没问过沈千重的来处。沈千重也没跟霍惜说过自己的来历。 此时听她问起,点头:“是,但我家只是旁枝。东家可是有什么事?若我能做的,必赴汤蹈火。” 这些年多亏了东家,让他父子有个归处,儿子学业有成,又让他在京城有了一个新的家。 霍惜想了想:“那沈家嫡支可还有人?” 沈千重摇头:“就算还有,也都更名换姓了。沈家主当年充军云南,没听说那边还有什么人。他的儿孙们几乎都不在了,我没听说嫡支男嗣有谁活下来的。” 霍惜点头,没再多问。 另一边,远在青州的穆俨,短短几日,连续收到由京城送来的信件。 有他生母送来的,有手下送来的,也有府中管事送来的,还有他留在云南那边的人送来的。信上都说同一件事,就是云南那边把她嗣母娘家的侄女送到京城来了。 还对外说是送来与他成亲的。 穆俨眼睛冷冷地眯了眯。 太夫人不操心二房的子嗣,倒关心起他来了。他过继到大房,这身上流的就不是穆晟的血了?他就不再是她的孙子了? 这是多怕他压穆展一头。 果然啊,哪怕他日日生活在她的面前,他做得再多,她也把他剔除出去了。 穆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失望,伤心,难过,一遍遍袭卷着他。 这是什么亲人,处处提防算计。 “来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认 穆俨连发数封书信。 封封表明他的立场。他的婚事只能由他自己做主,这是当年老侯爷允诺他的。不满的话就去问老侯爷。 又去信负责云南事务的巽五、震六,斥责了一番。 竟然出现这样的错漏,消息未及时来报,是为失职,罚俸半年。底下有办事不力的,统统换掉。 又让坎二亲自把他给霍惜写的书信送回京城。 霍惜看了他的来信,松了一口气。 “对你家少爷说,我相信他。让他安心办差,莫分心。我等他回来。” 坎二也大大松了口气,这马不停蹄的,他容易嘛。 “姑娘还是亲自给爷写一封信吧,以安他的心。不然他这日夜挂怀的,恐差事也办不好。” 霍惜点头,“那等你走时,再来取吧。” “行,那我这就回府去了,爷也给夫人写了一封信,我在府里休息一天,明早就走。” 霍惜点头,拿出穆俨写的信,又细看了一遍,磨墨回信。 写完封口,让踏月给坎二送了去。 程氏收到穆俨的信,也是放了一颗心。她儿子不低头,别人还能强按他洞房不成? 英国公的嫡长女,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桩好亲,不仅身份配得上,人品能力样样出众,她做梦都盼着帮儿子把人娶回家来。 就儿子那样尴尬的身份,英国公还不一定看得上他呢。这等好事,还往外推? 太夫人的打算,是打量别人不知道呢? 这是京城穆家祖宅,可不是云南穆府,掌中馈的是她,余文英想出府,想坐实流言,也得问问她答不答应。 忽然下人来报:“夫人,太夫人带着余姑娘出府去了。” 程氏一愣:“出府?可知去哪里了?” “听说要去安南伯府。” “安南伯府?” 程氏这才想起安南伯夫人今天好像是组织了消暑游园会的。 愤恨地咬了咬牙,她不放余文英出府,太夫人却屈降身贵把她带出去了。 “去,吩咐马房,夫人我要用车。” “哦,对了,再去英国公府一趟,看二夫人有没有去安南伯府,若没有,就说我邀她同去。” “是。” 安南伯府的花宛里,各夫人各贵女,穿得花枝招展,穿梭花间,美得像一幅画。 余文英容貌秀丽,家里又有钱,打扮得很是华贵,惹人多看了几眼。 “哎哟,这位姑娘可不曾见,是哪家贵女?” 各夫人太太们参加这个宴会那个宴会,除了联络交好,多数都在为家中的子女找联姻对象。如今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哪个不是有妻有妾,儿女成群的? 当个好主母,可不止要给自己生的找亲家,还得操心底下一堆庶子女的婚事。 余文英一脸羞涩,温声细语地一一回话。 哎呦,这姑娘真真可人疼。 姓余?哪家的?再看她紧紧跟着黔国公府的太夫人,人精一样的夫人们,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目光闪烁,这都把人带出来了,那流言看来是真的了? 哎哟,大好的一个才俊,怎的让遥远西南来的女子抢了先。不由得扼腕。 另一边,程氏和侯氏也到了,有爱看热闹的夫人向她求证,“你家大少爷这是好事将近了?” “什么好事将近。他如今在替皇上办差呢,说是要练兵什么的,我也不懂。我这愁他的亲事,都愁了好多年了,你们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不肯点头,也不知要寻个什么样的。只说要自己做主。” “府上不是住了一个?我还以为你家大少爷好事将近,我这喜钱都准备好了。”有关系近的,便开起玩笑。 “我会漏掉你的喜钱?若是好事将近,我一定亲自上门给你递帖子,要你准备好喜钱。”程氏也笑着回道。 这就不是了? 毕竟这位可是大少爷的亲娘。 这对婆媳也真有意思,一个在那边一副默认的样子,带着那名女子四处溜达,介绍她的身份,这一位却在这边向别人诉苦他儿子不肯相亲,愁坏老母亲。 这热闹要看。 有人要看热闹,就有不想看的。 国子监下学,穆玠挨着霍念往外走,见他跟着自己要上自家马车,霍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回你家了?” “不回了。生气!”穆玠嘟起嘴不满。 “你怎么了?” 穆玠不答,转身跟来接他的下人说道:“你们回府吧,我去找惜姐姐。晚上住英国公府。” 下人也知道他家小少爷跟英国公府世子姐弟关系好,应了声,驾着空马车就回去了。 “你今晚真的要住我家啊?” “那还有假。”被逐风扶着上了马车,“谢谢逐师傅。” 两人在马车里坐定,马车缓缓离开。 “你为什么生气呀?”霍念问他。 “府里住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还说要当我的嫂子!哼!我才不认!我哥哥也不会认的!” 他知道哥哥喜欢惜姐姐,他也喜欢惜姐姐。才不要别人当嫂子。 “啊?”霍念皱起眉头,那他姐姐怎么办? “反正我们都不认就好了!” 霍念比穆玠大两岁多,再加上这些日子的变故,已懂了不少。知道有时候,哪怕是认定的事实,也有很多无可奈何。一路上眉头拧着就没松开过。 “咦,他去哪里?” “谁?”霍念也学着穆玠的样子,挤到车窗前,往外看。 是张解的马车。“他去东宫。” “他经常去东宫?” “他姐姐在东宫。” 穆玠目光闪了闪,“那我们也去东宫。” “我们去东宫干嘛?”霍念一脸疑惑。 “我们去找太孙表哥啊!你不是要学画吗,我太孙表哥画的画可好了!有专门的师傅教他学画,都是厉害的书画师傅。你不是想学好画,把你母亲画出来吗?” 霍念有些心动。 那天从祖坟回来,张辅想着霍念没见过母亲,就把李氏的画像给他看,霍念就心心念念着要自己母亲的样子画出来。 “那我们也去。可太孙会教我吗?” 太孙很喜欢穆玠这位表弟。 太孙的弟妹有十好几个,与他一母同胞的弟妹都有三个,但都一板一眼的,没趣得很。 哪有穆玠这么鲜活生动,一颗赤子之心。 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你想学画?” 太孙对英国公这位世子,很有印象,对他多舛的经历,及他写的那本游记很是喜欢。 “我看过你写的游记,你的画画得还不错。” 霍念有些不好意思:“我姐姐说我的画还很稚嫩,不够传神,只有肉没有灵魂。太孙能不能指点我一二?” “可以啊。”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院落,“你先把那处亭子画出来,画个静物,我看看。” “嗯,谢谢太孙殿下。” 穆玠也要了一张画纸,也在一旁画了起来。太孙不时指点一二,二人画得越发认真。 直到余晖落尽,二人才离开东宫一齐回了英国公府。 “姐姐,太孙说以后我可以把画作送给他看,他帮着品评,还可以向他的师傅请教!” 霍念满脸雀跃。等他学好画,就能把母亲画出来了。 到时候也给养爹养娘安安画,把姐姐和他也画上,画一张全家福。 “好,那你可要好好学。” “嗯!” “惜姐姐,我也好好学。我也要把我母亲画出来!” “好,你也把你母亲画出来,你母亲一定很高兴。” “嗯。到时我就烧给我母亲看,告诉他这是我画的。” 穆玠说完,又招手要霍惜把头低下,跟她咬耳朵:“惜姐姐,我最喜欢你了,我想你做我嫂子。府里的那个我才不认!” 霍惜脸上烧了烧,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惜姐姐也最喜欢玠儿了。” 穆玠便开心地扬了扬小脸蛋。在她惜姐姐的院里蹭了一顿晚饭,又到他念哥哥那里蹭睡了一夜。 另一边的张碧瑶没想到,霍念竟然隔三差五的到东宫来,太孙似乎还挺喜欢他的,还让自己的先生们指点霍念的功课和教他画画。 看了看几乎天天跑来黏着自己的弟弟,有些忧心。她的地位又如何比得上太孙! 母亲没了,父亲又不在府里,弟弟现在越发黏着她。可他慢慢长大,如果常来东宫找她,会嫌人说闲话。 他的根还是在国公府。远离府里的人,有一天也会被府里孤立。 “解儿,你听姐姐说,你不能再经常来姐姐这里了。” “为什么?姐姐也不要我了吗?”府里没了母亲,张解越发不想回去。 “这是东宫,姐姐已经出门子了。你经常来会惹人说闲话,还是要与家里的兄弟姐妹,与二房三房好好相处。” “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与他们好好相处!他们没人帮母亲说一句话,我恨他们!” “解儿,不可以这么想……”张碧瑶试图跟他讲道理。 “我不听我不听!母亲说你是我最亲的人,让我听你的话,你现在却不要我了!”张解控诉了一番,最后哭着跑了。 母亲没了,府里的都是坏人,他不想回去。姐姐也不让他来找她了,那他还能去哪? 让马车往外祖父家去,到了门口,才记起来,外祖家的宅子卖了,外祖父一家也搬到庄子上去了。 张解呆呆地,不知道去哪。在外头晃荡到天黑尽,才饿着肚子回了府。 回了府,已过了用饭时间,再想让厨房做饭,做他想吃的饭菜,还得另外付银子。张解很是生气,他在自己家吃饭,还要付银子? 不付,就不付! 想起种种委屈,蹲到花园的一角哭了起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人欺负我 张解想起自个亲娘,想起母亲在的时候,人人叫他小公爷,他要什么都不用张嘴,就有人送到他面前。 现在母亲没了,他连吃个饭都要付银子了。 越想越委屈,眼泪越落越凶。 先是蹲着,蹲麻了,就席地而坐,哭得鼻子眼睛通红。 鼻涕留下来也没帕子擦,就把脸往衣衫上蹭,蹭得东一块西一块的。 抽泣着往身上看了一眼,自己都觉得自己邋遢。 眼泪又留了下来。 越哭肚子越饿,终于忍不住起身,被眼前一团黑影罩住,吓了他一个趔趄。 待看清人,吼道:“你干嘛装鬼吓人!” “我装鬼吓人还是你装鬼吓人?大半夜在这里嚎,你看谁敢往这边靠近。”霍惜淡淡地说道。 张解往周遭看一看,果真静悄悄的,没人敢靠近,还颇为得意。待想到他为什么哭,又板起脸:“要你管!” “我现在协理中馈,怎么不该管了。” “那你是怎么管中馈的!我是主子,我还吃不上饭了!吃个饭都要付银子,这是什么道理!我母亲不在了,你们就都欺负我!” 说完又委屈上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觉得人人都欺负他。 原来是没吃上饭。 哭得这般惨,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霍惜好脾气解释:“也不独你一人这样,过了饭时,大厨房都把食材收拾好了,你要吃只能拆明天的食材,当然要另外付钱,要不然明天的账对不上,难道要他们自掏腰包?” “那以前为什么不这样,我母亲走了,就这样!”不是欺负他是什么。 “以前也这样的规矩。只不过要么你母亲付了,要么他们不敢找你母亲要钱。” 张解气鼓鼓的,“那该我今天吃的份例去哪里了!难道我没有吃饭,他们就把我的份例吞了吗!我有份例,为何还要我付银子!” “你的份例自然是做了的,你又没能通知厨房不用做你的饭食。做好了你不吃,当然就给你院里的下人吃或是当泔水了。” 张解哪懂这些庶务。 只知道他一个主子,在府里吃个饭也要付银子,觉得大家都欺负他。见他母亲不在了,就都看不起他。 见他被噎住,一时不知道找什么词来吼她,霍惜淡淡看了他一眼,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让厨房给三少爷准备饭食。” 琥珀才应了,张解又吼道:“我才不要你施舍!” “那你自己付钱。” “我才不负银子!” “那你就饿着。” 见霍惜转身就走,张解有些愣住。 朝霍惜又吼道:“不吃白不吃!反正我是不会付银子的!”扭头就点了十好几道他平时爱吃的菜,犹觉不够,歪着脑袋还在想菜单。 跟着他的小厮觉得他吃不完,想劝,但又不敢。往霍惜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闭嘴了。 大小姐的丫鬟都没劝,他也就没开口。 霍惜回了自己院子,想着张解的事。 大房如今掌家的夫人没了,剩两个妾,也不好管几个小主子。张辅也七八日没回府了,就算他在府里,后院的庶务也不是他一个男主子该料理的。 二房三房也不好插手太多大房的事。 这没个主母确实不好办。不说后院的庶务,就是大房这些子嗣的婚迎嫁娶,难道个个都托给二房三房? 侯氏还算出身名门,但三房的小吴氏是个填房,小门户出身,见识格局都不够,出去应酬,也没几个贵夫人与她搭讪。 英国公如今是个香饽饽,吴氏才去,就有不少人打听,想把女儿嫁进来当国公夫人了。 “嬷嬷,你说,大房是不是缺个夫人?” 马嬷嬷叹了口气:“姑娘,你看满京城哪一个勋贵府上缺了当家夫人的?国公爷又正当青春鼎盛之年。姑娘在府里还能帮着管一管大房事务,姑娘若是出嫁了呢?国公爷又经常不在家,要是有战事,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回来。这大房的事务,总不能都托给二房三房。而且……” 而且五不娶中,丧妇长女不娶。越是讲究的人家,越把规矩看得重。 所以丧妇男人,为了家中子女,大多都会续娶。想起国公爷说不再续娶的话,马嬷嬷默了默。 为了世子好,国公爷不再娶或是再晚娶妻几年,对世子是有好处的。但对家中女儿们就不太友好。 好在穆大少爷已应承姑娘,不然姑娘的婚事只怕难了。 求娶的人家看着是不少,但都有这样那样的缺憾。 马嬷嬷叹了口气。要不说,世事九难圆呢?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 霍惜想着念儿的年纪,要等他娶妻接掌大房,怕是还有的等。且张解还比他大,娶妻也会在他前面。到时让张解的妻子掌中馈还是不让她掌中馈? 想到张解,霍惜又有些发愁。 吴氏去后,这孩子在府里独来独往的,跟谁都欠他银子一样。 文不成武不就的,性格再越养越独,将来可怎么生活?要是钻了牛角尖,对他自己对家门只怕都不利。 隔天是休沐日,张解正拥被睡得香,就被小厮叫醒了。 少爷的起床气立刻就发做了,踹了小厮一脚,骂了几句,转身继续睡。 小厮左右为难,少爷沐沐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起来的。可大小姐又吩咐把三少爷叫醒。三少爷打就打一顿吧,大小姐可是要把人远远发卖的。 忍着痛又叫他。 仍叫不动,只好回禀霍惜。霍惜直接叫踏月把他拖去了演武场。 张解头发乱糟糟的,跟个鸡窝一般,服侍他的小厮也只来得及给他穿上衣裳和鞋袜,被踏月拖着走,一路骂骂咧咧,又挥拳又踢腿的。 到了演武场,踏月把他放开,他定睛一看,竟这么多人! 三个房头的少爷都来了? 连三房最小的十少爷张谦,大房病歪歪的张茂,都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是张张軏见大房的张茂都跟着习武了,大房又有高手在教习武艺,看看世子,不到两年,就能上阵杀敌了。 都羡慕世子身边有高人。他们俩兄弟也都在军中,张家又是武将世家,家中的男嗣没点护身的功夫如何行。 之前他们也各自指点自家儿子。但他们哪有那闲功夫,都是左一棒子右一榔头的,跟放羊一般,没个系统地教习。 这会有师傅教,师傅功夫又好,又能管着一群崽子,求都求不来。 就跟张辅提议,让他们早晚跟着逐风他们习武。 原本大房只两个儿子,没一个能练武的,张辅对教习家中子侄武艺一事就不太上心。这会霍念回来了,一个是练,一群也是练,就放到一起练。 只独独缺了张解。 古代对女子较为苛刻,先有五不娶,再又有七出。 五不娶:逆家子不娶(忤逆叛逆的女人不娶,)、乱家子不娶(家中yin邪放荡,搞三搞四这种)、世有刑人不娶(家中有犯罪之人)、世有恶疾不娶(有疾病,家族遗传病的)、丧妇长女不娶(觉得娘没了,长女要掌家要管弟妹,性格可能刚烈。古代都喜欢温柔小意,性情温顺的女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还是读书吧 霍惜昨晚想了一夜,今早便让人把张解叫起,跟着一起练功夫。 张解来了一看,见大家都在,心里隐隐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 是不舒服一早被人从床上拎起来,还是不舒服大家都练武,独缺了他一个。 二房的张斌是大哥,一看他这样,就过来说道:“三弟快来跟我们一起练。我们也没练几天,之前是看你思念母亲,便没喊你。” 上来要拉他,张解不领情,挥开他,转身就走,“我才不想练武,我又不要上阵杀敌。” 吴氏的教育深入他的心。 之前是觉得他铁定会袭爵,就一个宝贝,哪舍得他吃苦受累,更何况要上战场博命。要是破点皮,不是要她的命吗? 便一直跟张解说,他不需要去跟别人抢这些功名,他生来就有。等着就行。 闹得张解什么都不是,文不成武不就。 张解才离开演武场,看到前头站在那里的霍惜,下意识就想避开。被霍惜拦住了。 “吃不了练武的苦,就去书房读书练字。” “我才不要!”他凭什么要听她的。才想跑,被霍惜派人拦下。 走到他面前:“你不要?那你要干嘛?大家既愿意练武学门防身的本事,书也肯读,就你什么都不要。是想等着继承爵位吗?”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讽刺我!我要继承爵位,你和张毓忠肯给吗?” “我们为什么要肯?张毓忠是元妻嫡子,这爵位本来就是他的。” 张解心中疼了一疼,语气不善:“那不就是咯。” “就是什么就是!吃不了练武的苦,读书又嫌累,是想像个农夫一样去种地吗!” “我才不会沦落到种地的地位!我可以当个商人,做买卖!” “哦?你还能做买卖?那好啊,我这就让人送你去。来人……” 吩咐人送张解回去洗漱,换上粗布衣裳,把他带去了铺子。 到了铺子,让他看账本,不会,让他打算盘,不懂。让他卖东西,不懂银钱价格,让他揽客,张不开嘴。 下晌,跟着他的沐雨又带他到了码头,让他扛包。说挣不到二十文,不放他回府。 张解哪肯干这个活。杵在码头看热闹,不把沐雨的话当一回事。 直到太阳西下,饿了一天肚子的张解想跑,一次次被沐雨抓了回来。才知道他那个大姐来真的。 抹了一把眼泪,委委屈屈地上前跟码头管事要活计,跟扛包的搬工扛夫抢活。 细皮嫩肉的,能扛包? 没人愿意给他活干。 天都快黑了,一文钱没挣到。 知道他赚不到钱,他真的回不了府。要在外露宿了。张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学着码头上的小子扛夫们前去抢活。 船一靠岸就登登跑过去,也不等人招呼,抢了货包就跑! 踉踉跄跄地,又扛又背又拖的,终是把货包搬到板车上。 好心的管事见落魄少爷来扛包,还以为家道中落吃不上饭了。叹息一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长得还算壮实,只叮嘱他莫损了货物,也就默许了。 张解在停泊的船只和板车间来来回回,也不知跑了多少趟……得了管事的施舍一般,给了他十二文钱。 可这离二十文还差了将近一半。 眼见天黑,等半天再没船靠岸,一屁股坐到码头脏兮兮的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引得别人都盯着他看,觉得这个少爷定是家里落魄了,才来干这种脏活累活,纷纷摇头叹息。 被人盯着,张解紧紧捏着手里十二个铜板,生怕被人抢了,护在胸前。一边哭一边低头看一眼。 哭得实在太惨,最后沐雨只好把他带回了府。 听说他回府后,连澡都没洗,衣服都没换,就连扒三碗饭。把霍惜都听乐了,也没管他。 听说他第二天也不要人叫了,早早起来,收拾好自己,就去国子监去了。每天下学回来,还不用人催,就自己到书房读书练字去了。 太夫人听说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对身边的嬷嬷念叨:“难得她没记仇,还愿意管着这个隔母的弟弟。这才是大家女子该有的品格。原本我还担心解儿会移了性情,如今还能听劝,也算家门有幸。” 说完又念起经文来。 在兵营的张辅听了下人禀报家里的事务,也听说了张解被霍惜收拾的事。 也是颇有感慨:“我也不知道怎么教育这几个孩子,念儿有她姐姐,他自己又是个懂事听话的,我不愁他。茂儿如今囡囡也把他送去了书院,将来他跟着念儿,也有他一份出路,只这解儿……” 叹了一口气。 又笑笑:“练功怕累,读书怕苦,要经商又不会,更是吃不了那份苦,可不就愿意读书了嘛。如此也好,将来在文官一途为他谋条出路,总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也就没多管。只一心在兵营练兵。 前些日子,皇上命平江伯陈瑄和丰城侯李彬,统领浙江、福建两地水师,剿捕海寇。京城和江苏都有增缓,如今他忙得也顾不上家里。 “老爷,张栋回来了。”张谨回禀。 他的大儿子从正月出发往川蜀之地,到了现在终是回来了。 “哦?让他来见我!” “是。” 张辅当初派张栋去往上庸是为调查霍惜和霍念身份的,也是为了向岳父请罪。后来岳父有写信回来,张栋也向他在信中禀明了那边的情况。 后来儿女的事解决后,张辅便让张栋留在那边,又派他往交趾查办一些事情。 “见过大小姐了?”张辅问他。 “是。小的先回府,未见到国公爷,便去见了大小姐。大小姐收到亲家太爷的信和东西很是高兴,还赏了小的一锭金子。” “你小子。”张谨笑骂。不过大小姐体恤下人,张谨心里又暖暖的。 “亲家太爷一家如今还算安稳,地里种着好些高产种物,都是大小姐选的海外高产种子,李家种了一茬得了种子,又分给附近的村民及流外的犯人一起种,得得拥护。小的拿了国公爷的名帖,又往工地及县里去,他们都表示会照顾李家……” 张辅听了长长舒了口气。要是岳父母出了事,李家损丁折人,都是他的罪过,他将来如跟柔儿交待。 “那些高产作物,老太爷有何打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送礼 霍惜也在想那些高产作物如何处理。 外祖父如今才种了一季,送给别人种的,都是本土培育出来的种子。到底效果如何,还要再看看。 反正也不急。还要慢慢筹谋。 张栋在向张辅回着话:“老太爷说,一切交由大小姐去打算。家里听大小姐的安排。” 张辅笑了笑,岳父倒是相信囡囡。只怕岳父是把一些能走的关系,都交到囡囡手里了。 “老太爷老太太身子可还好?” “好,都好。老太爷现在也不用去服劳役了,就盯着地里那些庄稼,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老太太说他恨不得睡在地里了。” 张辅嘴角牵了牵,是他岳父的作风。 “老太爷让我转告国公爷,说大小姐和世子不容易,还望老爷多看顾两分。说他们看顾不上,就全指望国公爷了。” 张辅听了有几分酸楚,点头,“我会给老太爷回信。他们都好就好。” 又问了一些李家的事,得知各处都好,放了心。便问起交趾的事来…… 又过几日,去往南洋的船终于回到京城。 带回了大量的货物。霍惜跟着忙活了几天。看着随船去的人都能平安回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全叔这一趟辛苦了,秀姨嘴上虽不说,但我知道她盼你盼得吃睡不好,这回可算安心了。” “他这一回来,我这颗提着的心可算放下了。”凝秀盯着自个男人看个不住。 祝忠全回望她一眼,笑道:“我也念着他们。但我知道他们有姑娘照顾,我很放心。” 去外番一趟,祝忠全更加精明干练,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老辣。霍惜想着,她又得了一个能独挡一面的管事。心中高兴。 听祝忠全把这一年多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此行顺利,走了好些个国家,以物易物运了大量货物回来。 “姑娘,我这一趟出去,才知道天地宽广。那海外的国家与咱们这边大为不同,吃的东西,讲的话,穿的衣裳,住的房子,用具等等,都跟我们不同,我可算开了一回眼界。” 这一趟能有机会出海一趟,去了那么多国家,见了那么多不同的事物,就算立时死了,也值了。 “全叔这一趟辛苦了,待把货物盘点好,放你一个月的假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多谢姑娘体恤。” 霍惜查看货物清单,珠宝玉石、象牙玳瑁犀牛角、药材食材、摆件、布料木料、手工艺品、胡椒香料、银器漆器、各种奇珍洋货……琳琅满目。 很是高兴。果然啊,就算海上风险大,周期长,但各商家还是愿意冒险出海的。 这出去一趟,一来一回,赚得的钱,少的都有大几十万两,够全族躺吃好多年的。 霍惜挑了一些,拿回府分给各房。 府里的女眷除了送一些海外的衣料,还送了一些海外的珠宝玉石给她们拿去做首饰。 大家也都有回礼感谢。 小辈们得了番外的东西,又是新奇又是高兴,都跑香兰院来谢过霍惜。 二房的静婉静娴静淑,三房的晴初得了珠宝,都跑来香兰院吱吱喳喳商量着要做什么首饰。 碧珂是经常猴在香兰院的,也与一众姐妹凑在一起商量要做首饰。 大房的小王氏带着两个女儿碧珠碧玥也过来,对着霍惜谢了又谢。 国公府虽然人前显贵,但太夫人掌家较为俭省。毕竟张氏一族,王氏一族还要靠着国公府过日子。 而掌大房中馈的吴氏,是恨不得多往自己房里抠进去多一些的,哪里会往外掏。所以府中的女眷在外边虽打扮得体,但离富贵还差得远了点。 霍惜忽然这么大手笔地送珠宝玉石,哪个女人不高兴? 侯氏和小吴氏都在琢磨做首饰的事。 小王氏可能是上面没主母压着她了,小日子过得舒心,瞧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看着碧珠碧玥跟一众姐妹在商量做什么样的衣服,做什么样的首饰,笑得开心。 “真是多谢大小姐了,让我们开了一回眼界。这些珠宝玉石有些见都没见过。要是在京城买,可要花上一大笔钱。让大小姐破费了。” “我这是从番外采买的,倒没花多少银子。” 小王氏这个羡慕啊,这人和人怎么这么大的差距呢。 她们还在为得了一匣子的珠宝玉石感到高兴,人家大小姐都有大船跑番外了。 跟谁说理去。 “那些番外的衣料,瞧着染的颜色花样跟咱们这边很是不同,我还在想拿它们做成什么样的衣裳呢。还有那些纱啊丝萝啊,比咱们这边织的都轻薄,今年天这么热,倒是能做几身轻薄的衣裳穿了。” 又看了两个女儿一眼,想了想,开口道:“大小姐,你知道我在为碧珠碧玥攒嫁妆了,听说海外的珍贵木材比咱们这边便宜,不知大小姐手里有没有一些木料?我跟大小姐买一些,给她们做些陪嫁之物。” 生怕大小姐觉得她占了便宜,连连表示自己用钱买,跟卖的一样价。 霍惜笑了笑:“这不难。我们这回就带了不少回来。我派人领你去挑。若是看不中,还可以领你到相熟的商号那里选。”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 这能从大小姐这里买到木料,不比在外头买便宜?又大大省了一笔,如何不高兴。 小王氏当天就让霍惜的人陪她去挑了。 而侯氏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心动。 她有静婉静娴两个亲女,还有静淑这个庶女,再过几年都是要出嫁的,有这样的机会,大小姐又愿意,何乐而不为。 也来找霍惜,霍惜也让人领她去挑。 侯氏和小王氏出去一趟,回来时脸上带着大大的笑。看来是挑中了自己想要的。 可不是嘛,她们不仅花了很少的钱挑到了自己喜欢的木料,还买到了很多可心的东西。价钱比外头便宜多了,如何不高兴。 又来谢了霍惜一番。 而小吴氏虽然心动,但她只得了张谦一个儿子,也用不着给谁准备嫁妆,六小姐晴初自有三老爷去操心,她也不想多事去管。 她倒也想去挑一些便宜好用的番物,但对着霍惜,她又不肯自降身价,开不了那个口,只好算了。 而霍惜正忙着卖这一批南洋运回来的货,该往各处送礼的也都送了,给杨氏和霍二淮安安那边也送了好些东西。 忙忙碌碌的,不想却接到黔国公府的一张帖子,邀她上门做客。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余文英 霍惜依时上门。 被黔国公府的下人领到待客的花厅。 花厅里首座坐着耿太夫人,旁边一侧坐着一年轻女子。见霍惜进来,起身行礼:“文英见过张大姑娘。” 霍惜已猜到她的身份,看了她一眼,还礼。又给首座的耿太夫人见了礼。 “坐吧。” 耿太夫人见霍惜落座,开始打量她。 就容貌上来讲,这张姑娘比余姑娘更胜一筹。更不提这落落大方的气质,再加上与身俱来的贵气,岂是远在西南边陲的商籍女子可比的? 可惜了。 “听说大姑娘的船从南洋回来了?” 霍惜愣了愣,这耿氏在打听她?还这个时候提这个事? “都是管事在弄。”并没多说。 “听说大姑娘这些年都在行商贾之事?我本来觉得你和文英应该能谈得来,故请你来与她做伴。她刚进京,很多地方没去过,人更是不识一个。这才请了张姑娘上门。不想我方才问她,她却对家中之事半点不知,说只是被父母关在房里做些女红,学些琴棋书画这些。” 霍惜嘴角勾了勾,面上笑着。 余文英倒很谦虚,“让太夫人和张姑娘见笑了,我们那是小地方,就是学得再好,能有京城的贵女学得好?不知大姑娘会什么乐器,我正好带几把乐器来,都是名家所制,家中花大价钱购来的,正好与大姑娘切磋一二。” 看来今天邀她来的是这余文英啊。 找她切磋琴艺?那自己要不要找她钓鱼,卖货? “看来余姑娘果真是才到京城,没有在外打听过我。我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就忙着跟我养爹捕渔卖渔,哪里懂什么乐器。外祖父还写信斥责,说我没学到我母亲半分。” 她外祖父曾是国子监祭酒,你外祖父又是何方人物? 余文英听懂了她话里的话。咬了咬牙。 “你还跟你外祖父有书信往来啊?可真是个好孩子。你看这满京城,要是家里有个流放的亲戚,只恨不得早早断绝了关系。你这孩子,还能想着你外祖父,实属难得。” 耿太夫人笑着说道。 霍惜看她,也笑着说道:“那可真是畜生都不如了。人如果连自个来处都忘了,活着那真是挺浪费粮食的。” 花厅里忽然诡异的安静。 耿太夫人看向霍惜,越发觉得这个女子不能娶进家门。 不管是放在京城也好,去云南也罢,家里放着这样一个女子,都不是和顺过日子的。 半点亏不肯吃,嘴上不饶人。怕是家宅不宁。 余文英不由得想霍惜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自己记得自己的来处,只是个商籍的身份吗?不配跟她争吗? 她在云南,多的是求娶的人家。家里一直挑挑拣拣,没定下来她的亲事。得了穆家的话,便选了她进京。 来了京城,满京城的名门闺秀,她是很不自信的。 大少爷的生母也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有太夫人一直支持她。 余文英咬了咬牙,反而激起胸中斗志。 家里选了她,又大老远送她来京,她怕是回不去了。家里把嫁妆都随着她送来了,她再回去,岂不招人笑话? “大姑娘这话说得不对,往上数几代,谁知道谁是何出身呢。今日这样的身份不代表以后也是这样的身份。不然一直是一样的身份,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读书人?” “余姑娘是不是想多了?我并没有在说身份的问题。” 霍惜看她。 “我是觉得那些因亲戚家有事,就恨不得与之断绝关系的人,畜牲不如。我可从来没有看不起谁的出身。我小时候在家里过得开心,长大后在渔船上也过得开心,现在住在国公府,一样觉得开心。不管如何的出身,处于何样的环境,我都努力让自己过得开心。我从没忘记自己的来处,对每一个阶段的现状也从不抱怨。” 余文英脸上烧了烧。 她明明听见对方一直在表明她优越的身份。 太夫人分别看了两个人一眼,“张姑娘没在我们府里逛过吧?让文英带你去园子里逛逛吧。你们年轻人,正好一处说说话。” 行,你熟你带路。 霍惜不想与她做口舌上的计较,起身。 走到外头,看了一眼琥珀等人手中捧着的礼盒。 “送一盒到颜太夫人那边,剩下两盒都送到国公夫人那边。琥珀也别跟着我了,去跟你的旧主,朋友们叙叙旧吧。” “是。多谢姑娘。”琥珀带着秋霜捧着盒子去了,冬雪看了看,跟在自家姑娘身后几步。 余文英闻言多看了霍惜一眼,怎么她身边的丫头是国公夫人的人吗? 她跟国公夫人的关系很好吗?那她还如何讨好国公夫人? 虽说太夫人支持她,但国公夫人才是大少爷的生母啊。 “张姑娘,”余文英开口。 “我听了你的故事,很想认识你。你一个名门望族的姑娘,在外头生活了十年,如今才带着弟弟回到家族。我一直在想那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要是我,只怕撑不住。” “如果你心中有想做的事,你就能撑过来。” 余文英摇头:“我怕是做不到的。我从小到大,听从父母的话,父母让我读书认字,我就读书认字,让我学女红,学琴棋书画,我就跟着先生学,哪怕自己不喜欢,也从不抱怨。如今家里又让我到京城来……” 余文英温声软语。 顿了顿,又说道:“张姑娘,我听说过关于你和大少爷的流言……” 霍惜看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张姑娘,你出身好,自己又有本事,比我强多了。我跟你不一样,我只会听从父母,听从家里的安排,我身不由己。如果我不能嫁给大少爷,我只怕也回不去云南了。” 余文英有些伤感。 家里把姑姑嫁到穆家,是想姑姑能给侯爷生个小世子,将来也好提携家里。 没想到姑丈早逝,姑姑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现在家里又把她送到穆府,要她嫁给大少爷。 穆大少爷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袭爵。 但爹说,穆大少爷自己有能力,将来前途也少不了。 就算他袭不了爵,国公爷总是他的生父,若余家能与穆家再次联姻,对家里族里都有极大的好处。大少爷的影响力比姑姑强得多。 “所以,你家里是要携恩,逼穆俨就范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非他不可 霍惜冷冷出声,让余文英愣住了。 携恩逼穆大少爷就范? “张姑娘,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话说得一点都不友好,说她携恩逼迫吗?余文英眉头皱了铍。 霍惜没有照顾她的情绪。 只道:“我听说当年你们家在老侯爷初掌云南的时候,出钱又出力,给了老侯爷很多帮助。老侯爷还交待几个儿子,把余家的恩情记在心里。后来还让穆俨的嗣父娶了你姑姑余夫人。” 余文英没想到这种只有两家人才知道的事,她一个外人竟然也知道。 是谁告诉她的? “张姑娘,你这话说得重了。穆余两家这些年是互为倚仗的关系,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是我余家携恩逼迫。我也不是嫁不出去。自古儿女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这是穆余两家长辈一起做出的决定。而我来了京城,也没想着再回去。” 不管是她自己不能回去,还是家族,都不会让她回去。 穆家是云南当地的王,掌一省军政民生,他们余家能跟穆家攀上关系,是多大的荣耀。 当年姑姑能嫁给侯爷,举族欢庆。只是姑丈去的有点早。如今姑姑在阉堂清修,指不上。 家中也想把女儿说给望少爷,只是君夫人后来没选中她们家。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可以与穆家结亲的机会,家里怎会放过。 就是她自己想回云南,家里也是不会让她回去的。 余文英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在京城一个人都不认识,能倚仗的只有穆府,如果穆府把她退了回去…… 她不敢想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也许会送她去与姑姑一起清修。 余文英打了个寒颤。不能,她不能落到那样的结局。 “张姑娘,我的身份虽然比你低,但关于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听说你与别家议过亲?而且你母亲早逝,又在外头生活了十年……就算大少爷对姑娘有心,但穆府长辈只怕瞧不上张姑娘。” “所以呢,你要跟我说什么?” “张姑娘别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张姑娘身份高贵,何必自取其辱呢。京城想聘姑娘的人,只怕也不少。而我别无选择。” “所以,我要给你让路吗?” “我会记得张姑娘的恩情。将来若用得着,定不相辞。” 霍惜笑了笑:“你听过我的故事,也知道我隐忍了十年,终是回到国公府。只要我想做的事,必不会轻易放手。除非我自己不想要。” “张姑娘,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满?婚姻大事就从来没有小儿女能自己做主的。” “自己的婚事当然要自己做主。”霍惜语气坚定。 “我们是自己过日子,不是跟长辈父母过日子,当然要依着自己的心意来。感情的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求不来。若他开口选了你,我不用人送,自己会离开。” 余文英呆呆地看着她。 霍惜却不想再与她多说。 转身想离开,却被人叫住了:“张姑娘,我家夫人听说你来,想请你去她的院子里说说话。” 霍惜点头,与来人一起离开。 余文英愣愣地目送她离开,觉得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那个大少爷,也不知道会不会只依着自己的心意,还是会听从家族的安排。 程夫人并不知霍惜来府里,直到琥珀给她送去了两个盒子的礼物。 见到霍惜,拉着她不放:“你这个孩子,就是客气,来府上做客,还送什么礼物。这是怕伯母不肯给你茶喝啊,还自带茶钱。” 亲热地拉着她,让霍惜挨着自己坐。 越看她越是喜欢,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颜太夫人也在程夫人院里,见到霍惜也很是欢喜。 “你看你伯母,这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要不是怕你父亲不高兴,定是要留你住在我们府上了。” 程氏也笑:“这么多年,我就遇上这么一个可我心意的孩子,还不兴我高兴啊。” “兴,怎么不兴。你尽管高兴呗。”颜太夫人打趣她。 说完又看向霍惜,见她听了这样露骨的话,竟没有一点羞意和扭捏,整个人大大方方的,更是喜欢。 “我家那猴孙,天天念叨着她惜姐姐,是巴不得天天跑英国公府去蹭他惜姐姐的饭菜,住在英国公府去。前几天去接他还不肯回。” 颜太夫人如今只得了穆玠一个孙孙,不说男孙,连个孙女都没有。看穆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如今看他健健康康,活泼机灵,比什么都高兴。 什么余文英,那是谁?她和她孙孙一样,就盼着把眼前这人早早娶进家门。 “俨儿前些天给我来了信,说他只认你一个,谁都不要。他有主意,我这心里高兴得很。”程夫人见今日太夫人把她叫到府里,怕她多想,忙说了一句。 “你也不怕把人吓跑了,瞧你说的什么话。”颜太夫人瞪了程氏一眼。 程氏也忙看向霍惜,见她不像别的姑娘一样,羞得面红耳赤,越发高兴。 拉着她不放:“咱们不学那些扭扭捏捏的姑娘,自己的婚事当然要自己欢喜才行。这世上有那么多怨偶,就是当初盲婚哑嫁,才过得不好。” 程氏想到自己的婚姻,默了默。 “夫人说的是,自己的婚事自己都不操心,还能指望谁?是自己过日子,又不是看旁人的热闹。我小时候得他所救,后来我又救过他的性命,以后便互相报恩吧。” 程氏和颜太夫人都笑了起来。 “好好好,那你们就互相报恩吧。看来月老早把你们连在一起了,这都撕不开了。” 与程夫人和颜太夫人说了好一晌的话,霍惜这才出了穆府。 出了穆府,也没急着回府,准备去铺子里看看。 路过一处铺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几个铺子中钻来钻去,也不知要干嘛。 便下了马车。 “这盒子怎么这么贵!”什么破盒子,巴掌大,就要五十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哎呦,小少爷,你看看这是普通的盒子吗?这是南洋那边来的盒子,咱们这里可没有。这是象牙雕的盒子,瞧雕得多细致。咱们这哪有象牙。听说一头大象跟个房子一样大,踩都能把人踩扁。这可是从它嘴里拔下来的,那能不珍贵?” “再珍贵,才巴掌大,要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哄呦,小少爷,这番外的东西,在海上得飘好几年才到咱们国家,能不贵?多的是人抢。小少爷要是看不中,可以看便宜的木盒,我们也有便宜的。” “木盒是什么东西!也配推荐给小爷!五十两就五十两!”说着就要掏银子。 那伙计眼冒绿光地盯着。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兄弟姐妹 张解正要往外掏银子,忽然被一只手攥住了。 扭头去看,松了口气。 还以为有人要抢他银票。挣脱开霍惜的手,就要拿五十两银票给对方。 “什么盒子要五十两?拿给我看看。”霍惜朝那伙计说道。 那伙计正眼冒绿光地等着接银子呢,忽然来了一个搅局的,有些恼火。 但一看这姑娘的穿着打扮,也不是他能得罪的,便把张解看中的那个象牙盒子递给霍惜。 张解要抢,被霍惜扭身错开。 “这是我看中的!” “我不跟你抢。” “哼。” 霍惜拿在手里翻看,的确是象牙没错,巴掌大一个,凋得很是细致,很有异域特色。 “盒子是个好盒子,可你要五十两,你这生意做的,是不想要回头客了吧。” 那伙计一听,急得瞪眼,“姑娘你不懂不要瞎说。这是番外来的盒子,精贵着呢,根本不愁卖。” 那少爷那么喜欢,银票都捏手里了,显见是极喜欢的。谁还嫌钱赚得多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姑娘是哪里冒出来的? “五两。” “哎幼姑娘,你是来捣乱的吧。五两?进都进不来。” 见那伙计要把盒子收回去,张解急了,“给我,我买了!”推了霍惜一把。 见他举着银票要给,霍惜一把把他拉了出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 “五十两,你这么急着当冤大头啊?” “要你管!” 霍惜看他荷包鼓囊囊的,方才掏了一把银票在数,这出门带这么银票?哪来的纨绔少爷。 “走吧,带你去挑好的。” “我就要那个。” “比那个好,还便宜!” 不理会他哇哇叫,把他拖走了,伙计在后面追着喊,“小少爷,价格可以讲讲的!” 霍惜把张解拖到了琅光阁,本来想拖他到广丰水的,不过广丰水的铺子离这里有点远,他一路不肯配合,只了就近找到琅光阁的铺子。 这个铺子的掌柜认得霍惜,毕恭毕敬把他们迎到雅间。 听说他们要看盒子,把铺子各种盒子都捧了来让他们挑。 木盒、漆盒、象牙盒、玉盒,镶了螺钿的,包了金银边的,画了珐琅彩的,扁的,圆的,方的,长的,短的……挑花了张解的眼。 拿了一个巴掌大的象牙盒:“这个多少银子?” 琅光阁,他又不是不知道,张毓宁把他带到这里来,是想掏空他的银子? 哼,反正如果太贵,他大不了不买就是了。 “这个……”那个管事看了霍惜一眼,“解少爷喜欢尽管拿去。” 呃……什么意思?“不要银子?” “送解少爷把玩。” 张解看了霍惜一眼,哼了声,不打算领情。“不要银子我不要!” “你只管说个价,解少爷有的是银子。”霍惜朝管事的笑笑。 “那,解少爷给五两银子吧。” 五两?他又不是不懂,这个盒子比方才他看到的那个好太多了。“你要是亏本,可不能找我要回去。” 管事的笑了笑:“我们是生意人,哪能做亏本的买卖。” 张解满意了,这是他用银子买的,可不是欠她的人情。掏了几粒金银豆,把钱付了,把盒子直接揣进怀里。 霍惜看了看他方才掏荷包的样子,目光闪了闪。 二人一人一辆马车,回到府里。 看着张解回了他的院子,霍惜吩咐了琥珀几句,琥珀转身便出府了。 张解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把那盒子擦拭了一番,才把床头暗阁里的东西找了出来。把那个荷包的带子小心抽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十二个铜板掉到床上。 张解一个一个数,数了好几遍,是十二个铜板没错。 又小心地把它们收进荷包里,然后再把荷包放到象牙盒子里,再用个小小的锁头,锁住,看了几遍,才把它再放回暗阁里。 不多时,琥珀回来。 “张嫔说,吴夫人留下的东西她都交给三少爷自己打理了。” 霍惜眉头皱了皱。 一看今天张解掏银子时的那个阔绰样子,霍惜就知道他手里捏着不少钱。由他这么用,能用得几时? 张碧瑶也放心把东西都交给张解自己管? “张嫔说,谢谢姑娘,她之前没意识到这个。之后会找三少爷的,也会帮三少爷打理的。” 这姐弟俩只怕对府里人不太信任了。 不过,依着目前这样子,他们确实也没人可用。 也不可能把吴氏留下的东西托二房三房帮着管。大房两个妾室,他们姐弟能找她们?太夫人没为吴氏说话,只怕现在也得不到张碧瑶姐弟的信任了。 罢了,随他们去吧。 晚上见张茂来她院里蹭饭,问了一句:“现在府里发的月钱是你自己在管着吗?” 之前是他奶娘在管,管着管着都落到奶娘的腰包里了。 张茂不明所以,点头:“嗯,茂儿自己收着。大姐要用银子吗,茂儿拿来给姐姐。” 霍惜笑了起来,“你能有多少银子。”每月不过二十两的月银。之前发的也都没有了,从奶娘那里抄回来一部分,也不多。 但百多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茂儿自己要管好,可别乱花知道吗,跟外头招猫逗的纨绔一样,大手大脚就不好了,可知?” 别的少爷还有母亲父亲,这大房的少爷姑娘,主母没了,有个爹,爹还不着家。 “嗯,茂儿存着,不乱花。” “好孩子。”霍惜夸了他一句。 又想起在备嫁妆的碧珠碧玥,还有三房没了母亲的晴初…… “香草,你去跟二夫人说一声,让她每天早上处理府务时,把碧珠碧玥晴初她们带上,也教她们些掌家理事的本事吧。” 二夫人得了霍惜的话,点头应了。 又叫人去跟几位小姐说了,决定把她生的静婉静淑也叫上。都是十二三岁的姑娘,也该学些掌家理事的本领了。 晴初得了消息,还特意让丫头给霍惜送了几方自己做的帕子。果然还是同样没娘的大姐能了解她的处境。 云南,水心庵。 余氏收到穆俨快马给她送来的信件,愣了愣。 她与这个嗣子没什么感情,不过泛泛。他也不是记在自己名下。但大房如今只有他们两人了,名义上,他们还是母子。平时逢年过节,他也都有派人问候。 这不逢年逢节的,怎的给自己写信来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左右为难 余氏看完穆俨的信愣住了,半晌没说话。 他有喜欢的人? 那太夫人为何还给自己写那样的一封信? 说感念她为穆春守节,想再让余家嫁一女入穆家,两家结亲以示友好。 当初她收到太夫人的信,还心生感激,特地让人拿了她的手书回了余家,家里最终选定了文英,并给她备了厚厚的嫁妆,将她送到千里之遥的京城。 原来这一切是太夫人瞒着穆俨做出的决定吗? 思忖片刻,余氏便明白了,太夫人拿她当了棋子,把她架在火上。如今,凭她再如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进,得罪了穆俨这个嗣子,退,不仅得罪了太夫人,还可能得罪余家族里,还有可能得罪了黔国公和君氏。 余氏闭了闭眼,仰头长叹。 她已远离红尘,为何红尘中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闭了闭眼,一手转起佛珠,一手敲起木鱼……笃笃的木鱼声,并没有抚平她心里的不安。 隔了几天,京城来的信晚了穆俨几天,依次送到余氏,君氏,和余家掌家人手里。 有太夫人的,有余文英的。 最先找上余氏的,是在云南,被当成国公夫人存在的君氏。 余氏一身简素,见了君氏。 君氏一身华贵,在云南如众星捧月,在余氏面前,还是对这位长嫂行了礼:“大嫂在庵里可好?我和国公爷照顾不周,还望大嫂见谅。” “没什么不周,平时国公爷都有派人问侯,送钱送物,照顾很是周到,我心中感激。” 余氏语气轻缓,一副方外之人的淡泊疏离感。 君氏并不在意,只道:“我和国公爷都说要在府里择一处僻静的院子,让大嫂在家里清修就好,也便于我们照顾……” “不必。既是清修,自然要远离红尘。此外幽静,甚好。” “大嫂觉得好就好。” 见余氏没有接话,君氏只好自顾自说道:“昨日,我收到太夫人的信件,叮嘱我和国公爷,务必要照顾好大嫂,国公爷不敢怠慢,特遣了我来探望。信中还说文英在京城适应得很好,如今跟着她外出应酬,已是有模有样。” 余氏转动佛珠的手顿了顿。 君氏见状笑了笑,又道:“国公爷常跟我说,这些年多得余家照顾,无以为报。若余家与我们联姻,更显亲上加亲了。大姐在京城也能得一佳媳,有人给她做伴,我和国公爷也放心多了。” 余氏没有说话。 “国公爷说,余家有几位小辈,读书习武都很是不错,他都看在眼里,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推荐他们到合适的位置上……” 余氏的佛珠又转得更快了。 君氏见她没有接话,并不在意。只要余家还要前程,就一定会促成这桩婚事的。 余家的根基都在云南及西南,若想家族兴旺,只能选择依傍黔国公府。有什么比联姻更能让关系紧密? 两家联姻,对于国公爷来说是一大助力,将来展儿有余家的财力相助,自然也会事半功倍。 哪怕余家成了穆俨的岳家,也不要紧,难道余氏一族能抛家舍业,跑到京城去?只要他家留在云南,那就得依靠国公爷和展儿。 穆俨与余家结亲,自然就断了他与京城世家大族联姻的可能,对于望儿承爵来说,当然是少了大大的阻力。 君氏明示暗示跟余氏说了好多。 无一不是说余家搭上穆家的种种好处,希望她以穆俨嗣母的身份,促成这门婚事。 君氏走后,隔天余家当家主母,余氏的长嫂也带着几位弟妇来看她。 余文英的母亲,余米氏,收到女儿的求助信,急得坐不住,隔天就到了水心庵。 家里原本是看中了穆展,想把文英的姐姐嫁给他的,怎奈君夫人没看上余家,选择了当地大土司之女。 以后没有机会了,没想到京城的太夫人又说要把家中的女儿说给大少爷穆俨。 大少爷是嫡子,而且文才武艺俱全,做为母亲,她当然更看好穆俨。 虽然爵位不一定能继承,但大少爷洁身自好,听说到现在都没有通房侍妾,相比于穆展,通房侍妾姨娘好几位,做母亲的当然希望女儿能嫁给人品更出众的才俊。 家里族里得到这个消息,都大为振奋,挑了好几位女子,最后落到了文英头上。 家里族里,都给了厚厚的嫁妆,随文英一起到了京城。 可若是文英被退回来了…… 余米氏不敢想。一怕女儿想不开,二担心女儿将来嫁不出去,会被族里打发到庵堂,落得跟她姑姑一样的结局。 “她姑姑,文英是你亲侄女,也是你从小疼到大的,这次也是你特意指定的文英,若她没有个好结局,这可怎么办,这孩子万一再想不开……” 余米氏低头垂泪。 看看余氏年纪轻轻守寡,如今在庵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伴着经书木鱼过日子,余米氏没法想像,她女儿要是落到这样的结局,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要她的命? 余氏叹了口气:“我们是被太夫人和君氏连手欺瞒了。近日,我收到穆俨的急信,言明他已有意中人,是不会娶文英的。家里还是趁早打算。” “她姑姑,你就可怜可怜文英吧。她大老远离开家乡,往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去,就没想过回头啊。如果让她回来,还有谁肯要她。不只她,家里也会没脸啊。” 族里丢了脸面,在云南还如何立足? “若有这桩婚事连着,于家里族里,都有莫大的好处。你也姓余,余家生养了你,你难道不想看着家族兴旺?你虽嫁人了,丈夫没了,要靠儿子养老,可这个儿子不是你亲生的,也不记在你名下,再说,将来能不能回到云南还未可知。将来你老了,还能靠谁?只要余家兴旺,穆家就没人敢欺了你去。” 余氏左右为难。 她虽是出嫁女,但她身上也留着余家的血。现在家族需要她。 可是穆俨,又言明了他有意中人,不会娶文英。要她以嗣母的身份逼他娶文英吗? 穆俨不知道这些,他收到消息,连夜写了信,表明他的态度,又让人快马送回云南。这是他的婚事,没他点头,谁也不能替他做主。 青州事了,正待回京。 离一进来:“爷,军中有急件!” 头疼欲裂,更晚了。明天更新在中午哈~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公报私仇 军中急件送到穆俨手里。 穆俨看完,淡定地把它递给离一。离一接过来看了看,愣住了。 “让爷领直录卫兵,剿捕海寇?” 这是怎么说的?爷出京督练水兵,任务已经完成,正要回京。怎么忽然让爷领兵剿捕海寇了? 穆俨思忖片刻,出声:“让坎二过来。” 不一会,坎二过来,“爷。” “你回京可有遇到什么人,发生何事?” 遇到什么人,发生何事? 坎二歪了歪头,爷让他快马回京送信,他马不停蹄,先是到英国公府给张姑娘送了信,又回府给夫人送信,又见了爷留在京城的人,先让他们往云南送信,又交待了爷的话…… 然后拿到张姑娘的信,隔天一早就回来找爷了啊。 坎二把事情回忆着说了一遍。 “京里没传什么事?府里也没出什么事?” 传什么事?府里能出什么事?坎二不明所以。 离一却已有几分明白,瞪了坎二一眼。早知他就回去送信了。“爷?这难道是……” 穆俨嘴角牵了牵:“你说,谁在掌五军都督府?谁又能阵前调兵遣将?” “英国公?” 离一瞬间明白了,“爷是说英国公下了军令,让爷领直隶卫兵,出海剿捕海寇?” “不然呢?”谁能让皇上的亲卫领兵? 穆俨都气乐了。他急着回京,好见一见她,向她表明他的心迹,以安抚她的心。结果,有人不想让他回京了。 坎二也明白了,眼睛瞪圆了:“英国公他这是公报私仇!” “你回京没遇到英国公?”离一问他。 “没有。” 坎二又想了想,“不过,我好像听了一耳朵,余姑娘经常跟着太夫人出府去参加各种宴会,外头的人都说她是云南那边送来跟爷成亲的。还说余姑娘还带来了厚厚的嫁妆,就等爷回去了。” “这些你怎么不说!”离一斥了他一句。 坎二挠头:“这些又不重要。爷又看不上她。别人爱说就说去呗。” “怎么不重要!” 离一都想揍他了,“不重要,英国公能不让爷回京?能打发爷出海剿捕海寇!” 坎二梗着脖子:“所以我说英国公他公报私仇啊!也不怕他的女婿回不来。呸呸呸,爷才不会回不来!” 说完好像也知道漏了重要信息,面色有些不自然:“爷……” 穆俨瞪了他一眼,好在惜儿信任他,不然他放着违抗军令的风险,也要回京一趟。 “去准备吧。我们要立刻去向总兵官报道。” “是。” 这次皇上任命平江伯陈瑄为剿寇总兵官,命其统领逝闽两地水师,又命直隶及沿海各地卫所随时待命增援,而英国公则举荐他领直隶卫所抽调的二千精兵,前往嘉定与大军会合。 没错,让穆俨领兵出海剿寇,确实是张辅向永康帝举荐的。 别以为他在兵营就听不到京中的消息。 传得沸沸扬扬黔国公府迎来一位云南来的姑娘,人家特地大老远来与穆大少爷成亲的,嫁妆都送来了。 耿太夫人还频频带她出席各种宴会,向京中众位夫人小姐介绍这位未来的孙媳。 她老人家可喜欢着呢。 张辅听了能不生气? 那小子还带着他送给他家囡囡的玉佩,频频向他挑衅,表明心迹,对他数次索要,就是不肯归还囡囡的玉佩。 这小子还在他的观察期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当他的囡囡嫁不出去,没人要? 张辅很是生气。 于是,在一次朝会中,听说皇上要命将统帅舟师扬帆海岛,乘机征剿,以靖边氓时,要抽调一队直隶卫所精兵增援,要众将举荐一位年轻将领统帅直隶卫兵时,张辅出列了。 向皇上举荐了穆俨。 列举他在安南时,种种出色的作战本事,及优秀的领兵能力。 那时两军据河以守,久攻不下,还是穆俨想的好点子,才使我军得以攻入安南。他不仅陆战优秀,领导水兵作战,能力同样出众。肖其祖。 他不领兵谁领兵? “再说他是皇上的亲卫,代表了皇上。一为增援,二替皇上督战。穆俨最为合适。” 皇上被英国公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动了,没想到他身边还有这么一位出色的将领呢。让他守大殿,会不会太可惜了? 再想起那会给平叛安南的众将颂赏,只赏了穆俨一些金银。 想了想,便同意了英国公的举荐。 于是,穆俨领直隶精兵增援的旨意便颂了下去。 张辅安心了。你穆大少爷,且在海上多飘些时侯吧,待我给我家囡囡好好挑一门好亲,再放你回来。 霍惜却不知道这些。 对于余文英频频随耿太夫人出入京师各宴席,结交各高门贵妇,并不在意。 她对穆俨还算了解,他不是那种能接受逼迫的人。而且他绝不会向云南那边妥协。 当初他时时被人追杀,在府里吃个饭还要被人下毒,跟云南那边只怕永远都不能和解。 云南那边越想逼他就范,他只怕越是会反着来。 霍惜偶尔也会和侯氏去参加一些花会宴会,也会碰上余文英。余文英再没跟霍惜打过招呼,霍惜也只当不认识她。 程氏见到霍惜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拉着她说话,给她介绍一些人认识。 另一边的耿太夫人也会拉着余文英,领着她,让她融入京城贵人圈。婆媳二人互相别着劲。 于是,八卦四起。 京城的贵人都是人精,生活又都没什么趣。困于宅门内院,有点娱乐以供消遣,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于是越发热闹。 侯氏被人问到霍惜的婚事,还会笑着说:“您说的是哪一家?哦,是她家嫡长子啊?那孩子不错。我给悄悄记下了,到时候,等国公爷回来,我说与他听,毕竟还是要他做主。” 有人问程氏,程氏就一脸惊诧:“穆俨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要定亲,我必大大方方说给你们听,到时候请大家都来喝订亲酒,做个见证。” 这个闷热的夏天,让大家看足了热闹。 黔国公府的太夫人和国公夫人,不和的消息也传得到处都是。 霍惜也开始会收到一些帖子,她也会挑一些去应约,也认识了一些勋贵家小姐。 但多数时候都是盯着铺子那边。除了要盯着他们卖这批番外运回的货,还要盯着他们囤一些粮食及布匹等物。 不只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北边粮食布匹的需求越来越大。 现在广丰水有大部分的生意,都是从江南采购了各种粮食和布匹往北方运。 以前船队一月往北边去一回,到两回三回。今年船又多买了十条,已经能做到一月往返八回了。 这日,霍惜正在看账本,霍念从国子监回来,跑香兰院来,“姐姐,赵先生想见你!”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的想法 郑铎,是张家家将,祖辈就跟着张家上战场了。 他自己也当过张辅多年亲兵,直到一只眼睛被迷瞎了,才从战场上退下。 当初张辅觉得霍念天赋极佳,派郑铎到博雅书塾教习霍念武艺。后来霍念回到英国公府,他还在博雅书塾,张辅没有对他有新的安排。 霍惜在前院待客的花厅见了郑铎。 “见过世子,见过大小姐。”郑铎行礼。 心中颇为感慨。 当初对霍念这个学生,越教越爱,恨不得把一身本事全部传授于他,好让他成为张家的家将,为张家效力。没想到这么好的苗子,竟然是张家血脉,是国公爷的亲子。 再看世子这位姐姐,当初他就觉得这位姑娘不像寻常百姓家能养得出来的,没想到原来是国公爷的嫡女。 世间的缘份正是奇妙。 “念儿这些年得了郑先生的悉心教诲,我还未曾郑重向先生道过谢,实在是心中有愧。” “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世子有天赋,一点就通,又有随护日夜教导,属下并没有做什么。” 二人寒暄了几句。 “大小姐,属下今天来,是想来问一问属下的去留。属下见了张谨,本想请见国公爷的,张谨却让属下来找大小姐,说是由大小姐做主。所以属下便来请大小姐示下。” 霍惜有些惊讶,郑铎的去留?来问她? “博雅书塾那边要遣散郑先生?” 郑铎摇头:“非也。只是博雅书塾原就未曾设过武课,还是因世子而设立。世子走后,也就剩方琦和顾昱两个学子愿意跟属下学武,而且每日也只下晌学一个时辰。” 书院学子都下学了,只剩他们三人,也有诸多不便。 “属下拿着国公爷每月给的那么多银子,一天只干一个时辰的活,属下觉得心中有愧。本想辞了这份工作,但是,又实在舍不得方琦和顾昱两个孩子……” 霍惜听明白了。 原本有张辅关照,又免费教武功,博雅书塾很是重视,便有好些学子跟着学武。后来霍念,穆玠和鲍康走了,没人领着一起练了,大家也就越来越不重视。 一天只教一个时辰,只交三三两两的孩子,是有些打击教习积极性。 郑铎直到今天才开口,也是实在不知如何安置方琦和顾昱。 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千军万马过科举这个独木桥,谈何容易。好不容易有多一条出路,这一下子要断了他们的路,郑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忍心。 霍惜点头:“我听明白了。关于如何安置郑先生,我还要再想想。先生仍回博雅书塾吧,待我有了对策,会命人通知郑先生。” “多谢大小姐!” 郑铎年纪并不大,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他心中有热血,渴望干一番事业,只可惜身体有疾,不得不从军中退下。 对于这样一个人,又对张家忠心耿耿之人,霍惜并不想寒了他的心。 在他转身要走时,霍惜忽然问他:“郑先生可认识精通兵法谋略之人?” 郑铎一愣,“大小姐是想?” “只是有个初浅的想法。还要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才。” 郑铎忍着激动的心情:“王家的王博易是个能人。精通兵法谋略,他们家原也是武将世家,只不过……”看了霍惜一眼,不知该不该说。 霍惜点头,“我明白。王家的事我知道一二。” 郑铎松了口气。 王家原就是武将世家,是兀朝朝廷信任的,不多的汉人家族之一。几代人为兀朝军队效力。 这样的家族,哪怕后来举族转投新朝,也是不被卫朝掌权者信任的。 不比张家,先是投奔燕王,又忍痛送女儿表忠心,有从龙之功,又救了永康帝,以身殉国。 张辅父子的能力被永康帝看到,得以重用。 与之相反,王家这些年一直坐冷板凳。哪怕族中有子侄这些年也慢慢进到军中,但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职差和闲职。 霍惜想到太夫人长兄那个大儿子王博易,他和张辅是表兄弟,霍惜应该叫一声表叔。 她对这位表叔的印象,还不错。 朝郑铎点头:“我知道了。我有心想把张家的族学再开起来,等我准备充分,会请郑先生来教族中子弟武课,到时,你看中的弟子都可以到张家族学附学。” “多谢大小姐!” 郑铎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给霍惜鞠了一礼,“属下随时听侯大小姐吩咐!” “好,你先回吧,等我筹备好,再遣人通知你。” “是!”郑铎激动地走了。 霍念目送他走远,看向霍惜:“姐姐,你想把族学开起来?” 霍惜笑笑:“是啊。张家族学原就有。只是张家到了南边后,前些年一直动荡,祖父没了,父亲又一直在外征战,一直没人提这个事。念儿觉得怎样,能再把族学开起来吗?” 霍念连连点头:“若是族学能开起来,是造福族中子弟的大好事!大家都会记得姐姐的!” 霍惜看他,在他头上摸了摸,笑笑:“这事姐姐还要再想想,还要跟父亲和太夫人商量。你在国子监怎样?能跟上课程吗,跟同窗们相处如何?” “姐姐放心,秦先生也经常会给我补课,国子监的课程虽多,但念儿都能跟得上。跟同窗们也处得好……” 既然要把族学开起来,霍惜便开始做起筹备。 等心中有了大致的框架后,便让人给张辅送了信,又带着霍念去见了太夫人。 霍惜再见到太夫人,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脸上的凌厉少了些许。 不知是不是在家祠念多了经文的缘故,多了些淡然超脱的味道。 “世子想重开族学?”太夫人有些惊讶,看向霍念。 霍念自己都有些惊讶,看了霍惜一眼,见姐姐一脸的鼓励,对太夫人点头:“嗯,念儿和姐姐想重开族学。” 霍念心中震动,姐姐要把这个功劳记在他头上吗? 霍惜朝太夫人说道:“我跟念儿说张家原来就有族学,只是到了南边后就没重启过。他如今当了世子,也想为家族做点事。” 霍念受到鼓励,点头:“我也想让族中的孩子都能读书,习武。” 太夫人心中大为震动,来回地看这姐弟。 霍惜又道:“如今张家一族,也只有咱家在朝中担任要职,族人都是依着国公府生活,很多族人过得并不如意,孩子都念不起学。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英国公府想长盛,只平时对族人稍加帮扶,这还不够。” 霍惜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张氏一族想兴旺发达,光靠英国公府是不够的,独木难支。 还是要教给族人一些生存的本事,让他们自己去闯,而不是盯着英国公府过日子。 最重要的是,她要借此机会,帮念儿在族中树立威信,坐实他的世子之位,保他的位置不可撼动。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一样的族学 太夫人听完霍惜的话大为震撼。 她原本一直以为这姐弟俩养在外头,怕是养不熟,心思不会向着家族。没想到竟能为家族想这么长远。 “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你们父亲知道,必也会同意的。” “我已去信父亲,请他示下。” “很好。” 霍惜看了她一眼,又说道:“我知道家族兴起,当初离不开王氏一族扶持。这次族学重开,便也允王氏族中孩子过来附学吧,与张家孩子同等待遇。另外,王氏族中子弟,多有精通拳脚功夫、兵法谋略之辈,我也有意请他们过来讲学。” 太夫人愣了半晌。 激动地点头:“你能这般想,你竟能这般想……我这就修书一封给你舅公,请他全力配合你!张氏族中长老,我也会请人过去知会,你有什么安排,尽管请他们配合!” 霍惜点头,又与她商议了些事,这才带着霍念离开。 二人离开后,太夫人用帕子在眼角按了按,难掩激动。有张氏扶持,王氏一族定也会变得不一样的。 忙命人磨墨。 出了祠堂,霍念牵住了霍惜的手,晃了晃:“姐姐为何要把此事说成是我的主意?” 霍惜笑了笑:“姐姐不过一介女子,要这些虚名反而是种拖累。这事于族中有利,让大家记得你的功劳,你的世子之位才能坐得稳。咱们这些年一直没接触到族人,族人对你这个世子一直持观望的态度,只有笼络住族人,你才能得到族人拥戴。” 霍念抿了抿嘴,在霍惜的手臂上蹭了蹭,“母亲不在,我却有姐姐。” 霍惜有些感慨地在他头上抚了抚:“你好了,姐姐才能好。将来才能做姐姐坚强的后盾。” 当年若是外祖家没有落难,母亲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结局。 姐弟俩此时都想到可怜的母亲。 霍念重重地点头:“姐姐放心,念儿以后给姐姐依靠!” “好。” 而霍惜送给张辅的书信也送到了他的手中。 张辅展信一阅,也是愣住了。 对张谨这位心腹感慨道:“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做得不够,才让我的囡囡这么殚精竭虑,操心这些。” 张谨把霍惜的信看完,“是大小姐提议的?”不是世子提的吗? 张辅摇头,“念儿还想不到那么长远。他是块璞玉,但还需要时间历练。这些年他虽生活在普通百姓家,但养父母对他极尽宠爱,视他如子,囡囡也处处替他想得周到,他没有经历过囡囡的痛,还想不到这些。” 这种收拢人心,一箭数雕的想法,只能是历经过种种磨难的囡囡想得出的。 “是我对不住她。”让她小小年纪经受了这些。 又把信看了一遍,吩咐张谨:“明日你亲自回府一趟,协助囡囡把族学办起来。就按她的想法去办。把原先西街家里那套宅子,改为族学。跟外院账房说,办族学所需财物,都从公中出。囡囡需要什么人手,你帮着调动。” “是。” 隔天一早,霍惜才醒来,便有人禀告她说,张谨回来了,等着见她。 霍惜没想到张辅把他派回来了,还这么一大清早。 “谨叔。” “见过大小姐。” 张谨看着霍惜笑,这才是大家女子的风范,很是欣慰。 “国公爷说让属下听大小姐的安排。要人要钱要物,只管吱声。另外,国公爷说,把原先家里那套旧宅子,做为族学之用。” 霍惜有些意外,“整套房子都做为族学?” 那套房子是张家老宅,是祖父当年领着一大家子到了京城,自己掏钱买下来的。霍惜也在那里出生,过了几年快乐的童年生活。 后来张辅得封侯爷,才御赐了现在的宅子。 “那套宅子可不小,也有七进呢。” 张谨点头:“国公爷说了,大小姐既然允王氏一族同张家孩子一样的待遇,又允家将及军中将士的孩子附学,地方就小不了。而且大小姐想以武学为主,建个大大的演武场是必须的。那宅子还要给师生备宿舍,下人的住处,办公处,练功房等等,只怕也才堪堪够用。” 霍惜点头:“咱们办族学,还吸收家将和军中将士的孩子附学,这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霍惜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让人攻讦到张辅。 张谨笑了笑:“大小姐不必担心,京中各世族都有族学,也允外姓及姻亲附学,士人尚不说他们结党,咱们主要以武课为主,当今皇上尚武,若得知此事,只会高兴的。不必忧心外人闲话。” “这便好。” 京中各书院林立,霍惜并不想与他们抢生意。而是想把张氏族学办成武学书院,至少是以武学为主。 大卫朝开国皇帝和当今皇帝虽说都尚武,但自古掌皇权之人,就不会希望看到民众尚武,生怕皇权被颠覆。国策历来都是重文轻武。 历朝历代,就没个正经的武学院。 卫朝虽有武举,但几乎也是形同虚设。 在霍惜了解的历史里,天子守国门的大明朝,也是在土木堡之变,英宗被掳之后,才开始重视武举的。 而卫朝此时的武将来源,还是世袭制。从勋贵家中族中,从卫所世袭的千户,百户,各军户那里选拔得来。 武官不如文官地位高,武进士自然也不如文进士地位尊崇,但每年能通过科举的,不过寥寥数百人。如果能为士子多提供一条路,没什么不好。 武举再形同虚设,考中武举者,都会授与职位,成绩合格者,也都可领俸。对于家境不好,科举又没天赋的人来说,着实是多了一个选择。 张氏本就是武将世家,年年要举荐族人充入军中,与其在外寻找天赋异禀的人充做家将,还不如早早自己培养。 用霍念的名义开办族学,将来这些人培养好了,也能为世子所用。 霍惜刚要开始与张谨商议族学一事,又有下人进来通禀,王氏族长和张家几个族老到了。 太夫人不见客,张辅三兄弟都不在家,霍惜便叫了侯氏和小吴氏一同来待客。派人去请她们时,把因由也告之了她们。 侯氏和小吴氏只当是国公爷的主意,没多想,前来待客。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女学 匆匆前来的是张家几个族老,及太夫人的长兄王家族长及他的大儿子王博易。 双方都有点激动。 “哎哟,我张家的族学可算是要开了。多亏了世子向国公爷提起这事。”果真是他们张家的血脉,惦记着族里。 几个族老都有点激动,得了消息一大早赶来。 王氏族长也很激动。 张氏一族发达了,如今还惦记着要拉拔他王氏一族,如何能不激动? 族中孩子再怎么愚钝,总能供出几个有出息的吧? 而且王家的孩子入学都跟张家孩子一样的待遇,这得免了多少钱财!这半点后顾之忧都没有,还学不出来? 对于王氏一族来说,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心中激动万分。 侯氏和小吴氏则有些吃惊,是世子提出来的?心中惊讶,但面上都不动声色。 人凑齐了,便一起商量了起来。 有国公爷点头,又出宅子,出钱出力出人,这还不好办?两族一起办,要人有人,相信很快就能办好。 “只是这个先生人选?”张家一族老开口。 “文课的先生人选,我已得了秦昌之先生的首肯,算他一个,其余人,大家可以举荐。”霍惜说道。她并不想定下所有的先生人选。 几个族老和王氏族长听完,便交头接耳,说着自己认识的人选。 “这事你们商量,若是学识和品行都好,就定下来。” 霍惜又道:“这次复开族学,跟过去不太一样,会偏武学。诸如拳脚功夫、骑射、兵法谋略这些。所以武课先生会比文课先生多,还请两族族长及族老举荐合适的人选。我父亲曾经的亲兵赵铎,算一个。” 说完,又看向王博易:“兵法谋略,不知博易表叔愿不愿意屈就?” 王博易闻言一愣,看向霍惜。 “我听父亲说过,博易表叔擅长兵法谋略,学识更是丰富,我有意请博易表叔来给大家上这一门课,不知博易表叔可否接受族学聘请?” “你让我来讲兵法谋略?” 霍惜点头:“是。我跟父亲商量过,这次族学复开,会跟过去不一样。张王两家是武将世家,年年军中选拔都不会漏过张王两家,与其等他们进了军中从兵丁开始接受训练,何不从小培养他们,让他们的起点比别人更高一些?” 让族中子弟的起点比别人更高一点,这意味着什么?两族的族老和族长不会不知道。 别人只充兵丁,他们族中的子弟却可以直接参与将官选拔了。 王博易的亲爹,王氏族长心情激动地看着儿子,恨不得替他应下来。 王博易却静静地望着霍惜:“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想给张王两族子弟更多的选择,让他们可文可武可商可农,令他们学成,有谋生养家的能力。我想把张家族学办成真正的军事书院,让族中子弟,在太平盛世可以护家,身逢乱世可卫国,他们通过学习,都能有自保的能力。有自保的能力,即便身逢乱世,也可保族中血脉不断绝。” 众人齐齐盯向霍惜。 惊讶于一个女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心中震动。 “世子和我一样的想法。他得封世子,也想为族人做些什么。” “好!世子不忘族人,实乃族人之幸,我等愿听世子和大小姐吩咐。”张家几个族老纷纷表示。 王氏族长也表示愿听吩咐。王博易朝霍惜点头:“既得表侄女信任,那我就应下这事。” 霍惜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开始与大家商量具体事宜。 张氏一族原本在北边是开过族学的,有一套完整的的规矩,便拿来用,只做一些修改便是。 原本的族产里,有一部分用来祭祀祖先、及赈济贫困族人之用,这回族学重开,便划归一部分做为学田,专门用于族学开支。 总不能一直让国公府出钱。 听说不用公中出钱了,小吴氏大大松了口气。 重开族学这事是大房提出来的,大房得了名,却要从公中出钱!公中的钱也是有他们三房一份的。 现在听说会从族田里划拨资金用做族学开支,小吴氏大大松了一口气。 王氏族长也表示既然王氏一族的子弟都能入学,也会划付一部分的资金,也出一分力。 大家也就同意了。 接下来便商量聘请名师的事,及账房的设立、管理的人手、学生的筛选、学馆的修建、课程的设计、及各项采买…… “族学的院长,就由博易表叔来当吧。其他事宜由几个族老通知张家各房头一起商议,王氏那边由舅公负责吧。”霍惜建议道。 大学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王博易也没想到张氏族学,竟然让他当院长。 临走,特地走在后面问霍惜:“为何选我当院长?” “表叔不能胜任?” 王博易挑眉,“这是两回事。” 霍惜只道:“表叔为人中正,定能做到不偏不倚。我看好你。” 王博易笑了起来:“那表叔就多谢宁姐儿的信任了。” 他当院长,可视为合作办学,王氏一族便不只是附学的身份,对于族中子弟来说,是件好事。 当天,两族都把消息通知到各房头。隔天,各项事宜各开始动作了起来,张氏祖宅那边也开始进行整修。这些霍惜便没管了。 家里天天有族人来拜访,携儿带女的,上门表示感谢。 有些供不起孩子念书的族人,听说不仅有免费的书读了,学里还供饭菜,发笔墨,有学服穿,喜极而泣。天天都有人上门表示感激之情。 有时候霍惜也会和侯氏和小吴氏一起招待,更多时候只交由侯氏和小吴氏处理。 这天,碧珂乘着她有空,小跑着来香兰院。 “大姐,族学有女学吗,有女先生吗?” 霍惜愣了愣,“碧珂想去学堂?” 碧珂重重地点头:“碧珂也想上学堂!” 挨着霍惜坐着,问道:“大姐,为什么到处都有书院私塾,就是没有女子书院呢?女子为什么不能跟男孩子一样上学呢?我听说咱们的族学原来也有女学的。” 原来的张氏族学确实是有女学的。 那时候是兀朝统治,他们的女人地位高,没有儒学思想的束缚,在贞节上比较开放,汉人也受了较大影响。所以当初的张家族学也是有女学的,女学生甚至跟男学生一样多。 “碧珂也想上学堂啊?” “想!” “那咱们也办女学堂!”霍惜下了决定。 “真的吗?太好了!碧珂也能上学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定胜糕 张氏族学风风火火建起来了。 不过短短数日,学堂书舍都改造得差不多了,先生的择选也已宣告完毕,等待入选的学子和家长挤满了张家祖宅。 学子的筛选工作正式开始。 张王两族各房头族人众多,适学子弟也多,是主要生源。 再加上得知消息的姻亲请求附学的,及一些家将的孩子,一些相熟交好人家准备附学的,学子不少。又因开了女学,有不少勋贵人家都派人来问,想来附学。 张家祖宅天天热热闹闹。几个择定的先生天天在那边帮着筛选学生。 关于张家的种种又传的到处都是。但这回多是攀附交好的多。 安安听说了后,果断带着杨氏和霍二淮来磨霍惜,说也要进张氏族学。 “现在的书院不好吗?” “也好。可那里没有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也不去族学啊。” “离哥哥姐姐近!”安安一脸坚定。 “而且能学文又能学武!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学厉害的武功,我也要学骑射!家里那匹小马都被我养大了!” 霍惜听了就笑,“好,那你也来张家族学。” 安安一蹦老高。果断不去书院了,天天跑来粘着霍惜。 赵铎也已经不过博雅书塾了,原本方琦和顾昱这两个得意的弟子听说他要走,很是不舍,要哭鼻子了。等听说他们也可以去张家族学的时候,也是一蹦老高。 张家族学,那里有他们的好朋友,霍念! 两个孩子只是不舍得赵先生和霍念,但方顾两家却知道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们的儿子能到英国公的族学去附学,能进内城读书,能认识更多人!只要他们自己争气,将来自有一份前途。 方顾两家,立刻带着自家孩子提着重重的礼物上门拜谢。 三个好朋友再次聚到一起,高兴得不行,“以后我们也进内城读书了,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嗯,我以后会经常去看你们的。” 霍念即便认识了很多勋贵家的孩子,还是把儿时的朋友视为最好的伙伴。“安安也会到族学学习,你们帮我照顾他。” “放心吧。你的弟弟就是我们的弟弟!”两个好朋友拍着胸膛应了。 族学因为有不少外姓子弟附学,学子参差不齐,或富或贫,霍惜便提议做了统一的学服,练功服,以免学子们攀比家世。如此一来,收到了很多贫困族人的感激。 对新回家族的世子更是追崇。 经过族学一事,霍惜才知道很是有一些族人,还生活得贫困难以维持的。人数还不少。 族里往常只是从族产里每月拨一些钱物救济,但这也抵不了什么事。 霍惜便让族里统计了,家中有劳力的,便安排他们工作,有可做女工的,也让凝秀与她们对接,让他们从女工作坊领活做。 与广丰水合作的卫所,现在又多了两家,霍惜便让族里的女人领军服军被的活计做。 有些族人之前要到处找活计,跟人抢着做桨洗缝补的活,如今接了卫所的活计,桨洗缝补之类的活计多的她们都做不完。 “宁姐儿,这是庶七房小四房的老太太专门送来给你的。” 霍惜才从外头进府,侯氏就让人叫住了她。 庶七房的小四房,老太太姓蓝,老伴没了,唯一的儿子也没了,儿媳改嫁了,自己养着两个孙女和两个孙子,算是族里过得最苦的那一波人。 族里每月会给她家送二三百大钱,再送些米粮,但也是杯水车薪。 老太太领着两个孙女日夜不停,在家给人桨洗衣裳,做些缝补的活,一月也挣不了几个铜板。 两个孙子也给家里帮忙,负责在外找活。 若谁家有衣裳要洗,要缝补的,就把脏衣脏被背回家来,让两个姐姐和奶奶洗,洗好了,再背回主家。也没条件念过书。 这次得知族里要办族学了,老太太拖着两个小孙子过来,要送他们来念书。 而两个孙子不忍祖母和姐姐辛苦,不肯报名,在门口拉拉扯扯,被霍惜看到了。 跟他们说,族学有发衣裳鞋袜,笔墨纸书本也会发,不用他们操心银钱的事。 见他们还在犹豫,便问了情况。 得知他们还要到外头找活,怕耽误话计。家里最大的姐姐都十六了,因担心家里,到现在也没说亲,家里也没存一分嫁妆。 霍惜便领着他们两个姐姐到女工作坊去了,让她们住到那边做活,一月一人至少也有一两月钱。做得多更是拿得多。 蓝老太太则留在家里照顾家舍。 见她闲不住,霍惜也给她领了一些缝军服军被的活计,只在家做就好,会有人上门送活计,做好也有人上门来收。 如此也不用两个孙孙去外头揽活。 如此,祖孙三人一月也能挣不少,家里算是宽裕了,两个孙孙都能去学堂了。 霍惜翻着老太太送来的东西,“这是定胜糕啊?这么多?” 侯氏笑着说道:“这蓝老太太做的定胜糕,在族里是顶顶有名的。以前族里有子弟要出征,都会让她帮着做定胜糕。” 霍惜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松软香糯,甜而不腻,“好吃!” “我方才尝了一个,也觉得好吃的很。这老太太好多年没做了,没想到这手艺还在。这次你帮她们祖孙三个找了活计,她心里感激着呢,做了这么多,说全是给你的。” 霍惜心中感动,“我拿一半吧,剩一半二婶给大家分了吧。” “也好。” 霍惜便拿了一篮子回去了。 给大家都分了分,还剩好些,又择了一匣子,“让人给国公爷送去吧。” “是。” 再看还剩十来块的的定胜糕,想着领兵出海剿寇的穆俨……若是近的话,也能给他送一些。只是这会估计还在海上飘着,也不知身在何处。 此时面对茫茫大海,穆俨也有些辩不清方向。 拿起望远镜在甲板上望了望,波高浪涌,环顾四周,连条渔船都没瞧见。 问一旁经年的渔民:“龟背岛,确实是在东北那个方向?” 那个领路的渔民也朝前方望了望。 点头:“确实是那个方向。那岛上还有村民,周围还有好几个小岛,附近经常能捞到大获,大家都爱往那边去。就是商船也会到那里补给,买些淡水和食物。但现在被一群海盗抢了,听说还勾结了倭人,专门抢劫过往商船,连渔船都不放过,现在大家都不敢往那边去了。” 穆俨举起望远镜又看了看,手一挥,数艘战船齐齐往那边开拔而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什么 穆俨率领的直隶精兵,乘着数艘战船往龟背岛而去。 领路的两位渔民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颇为担忧。 有一位忍不住,挪到穆俨身边:“军爷,听说占据了龟背岛的那伙海盗甚是厉害,有上百艘船,你们这……” 这还不到十艘。 虽然看着大,但还不如小的船在浅滩岛屿间穿梭灵活。而且这群军爷瞧着连海况水域都不识,到时被人包抄,在海里迷了路,只怕有去无回。 两位领路的渔民忧心忡忡。 坎二不愿听到他们涨他人志气,大声回道:“放心。这次皇上派了浙闽两地四十万水师,誓要把这一片海寇一网打尽。海上到处是我们的战船,有军情立刻会以信号弹示警,随时有战船增援。莫怕,领好你们的路,到时有厚赏!” 两位渔民悄悄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离一凑近穆俨:“爷,我们此次还是以哨探为主,还是不要太深入了。” 龟背岛旁边还有数个小岛,海寇们又熟悉地形,他们太过深入,反而不利。 “我心中有数。”穆俨回道。 自海贸兴起,越来越多的人打起不劳而获的主意,在海上抢劫起过往商船,连渔民都不放过。这还不算,又时常侵扰沿海百姓。令沿海百姓不堪其扰,望风而逃,以至良田荒废。 久而久之,百姓怨声载道,痛诉官府办事不力,连一群海盗都整治不了,民心涣散。 海盗们甚是凶悍,不只入沿海城镇乡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地,还勾结倭人,有时候还会据城以守,与朝廷分庭抗礼,渐渐势大,俨然成了一伙叛军。 除北方草原民族之外,沿海海盗倭寇势起,从太祖起,已成了皇座上皇帝们的心病。 永康帝嫉恶如仇,直说贼子虽远必诛。 当初悬赏五十万两,让关禾不惜万里,也要到三佛齐把海盗头目陈祖义捉拿回国斩杀。永康二年,又派关禾等人率水师十万至东瀛示威,命倭王约束国人。 如今又派四十万水师,命平江伯率兵剿灭海寇,可见决心。 与平江伯会合后,命他率直隶精兵前往龟背岛,也是要把东南水域这几个小岛上据藏的海寇一网打尽。 到时候就可以利用这些海上岛屿,做为海上防务中心,联点成线,梭织成面,与沿海瞭探烽堠、墩台连起来,形成纵深的海疆防务体系了。 穆俨收了望远镜,让旗手打起旗语,全速往龟背岛前进。 这次剿捕海寇,总兵官不是张辅,但他忙着练兵,也无瑕他顾。 北边的草原民族,一直是永康帝的心腹大患,估计很快又要再一次北征,也许永康帝还会亲征。 张辅不敢怠慢,每日练兵不缀。虽在京城的军营练兵,但忙得已有多日不曾回过家门。 但家中的消息也一直有传到他手里。知族学已准备妥当,马上要复学,准备回府一趟。 霍惜这边平时只提意见,偶尔去族学看一看,多数都只动动嘴皮子,有的是人做事,张王两族积极得很,很快就准备完毕。 这日,张解从国子监回来,跑香兰院,让人喊她,他自己扒着门框就是不进去。 等霍惜出来,梗着脖子:“我也要去族学!他们不敢做主,让我来问你!” “你要去族学?在国子监呆着不开心?”霍惜有些惊讶。 张解抿了抿嘴,国子监从先生到同窗,他们眼里只有霍念,没他这个过去的小公爷了。 “你是不是怕我去族学,跟大家处得好,让张毓忠世子之位不保!” 霍惜笑了起来:“原来你想做鸡头啊。” “什么鸡头?”张解一时没明白。 “鸡头和凤尾啊。要是我呢,就宁可做凤尾,也不做鸡头。” 张解歪了歪头,听明白了霍惜的意思,问她:“为什么?不是都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你自己想去。你就是去东宫问你姐姐,她也是想让你在国子监里呆着的。不过,我尊重你的意思,你若要去国子监,我就把你的名额要过来,让张茂进国子监。” “凭什么!” 张解跳脚,他不去也不让张茂去。 “反正你又不去。” “谁说我不去!”恨恨地转身跑了。忘了来时的意思。 回到自己的院子,又没想明白,让人套车去东宫找碧瑶。 碧瑶也劝他留在国子监,“族学请的都是什么先生,国子监又是什么先生。而且国子监都是勋贵子弟,族学都只是一些上不起学的族人,能结交到什么朋友,对你将来有什么好处?” 不说多,只交到一两个知心的朋友,将来这些朋友也会帮到解儿。 而族学的同族人,都是仰望着英国公府生活的,重话都不敢说,只会溜须拍马,对解儿能有什么帮助。 “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张毓忠和张茂都在国子监念书,你一个人去上族学?” “我才不要!” 虽然在国子监呆着不开心,但看着大房三个男丁,两个都在国子监,他一个人去上族学,张解又不乐意了。 “这就对了,你乖乖在国子监读书,将来学成后,父亲给你谋份差事,有父亲帮着筹谋,前程也错不了。” 提起父亲,张解还是有些别扭,不说话。 张碧瑶叹了一口气,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你不要再跟大姐和五弟别扭着,装也要装得和睦些……”语重心长地劝他。 不然吃苦受罪的只会是他。如今母亲不在了,她又出阁了,府里还有谁是真心为他着想的? “知道了!”张解有些不耐烦,应了一声,就转身想回府。 碧瑶又叫住了他:“姐姐想帮你置些田地和庄子,省得银子留在你手里,你给挥霍了。” 张解脚步顿住,想了想,“不买铺子吗?每年也能多生些银子。” “买铺子,你如今没有合适的人帮着打理,姐姐也出不去,要是被人骗了,反而得不偿失。” “怎会被人骗!我,我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少爷,谁敢骗我!” “不说骗你,只说在账目上做手脚,说年年亏损,你难道能看懂?” 张解默了默,半晌说了一句:“那她怎么没有人骗?” “谁?” “没谁。我回了。”转身跑了。 张解走后,碧瑶才反应过来,弟弟说的是大姐。 叹了一口气,他们怎么能跟大姐比。大姐从小接触经济庶务,手里又有人。如今他们姐弟一个困在宫闱,一个年少不知事,如何成事。 只盼弟弟懂事些,大姐和五弟能看在同出一父的份上,将来不为难他。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喜极 族学复学第一天,张辅去了。 他做为张氏一族的族长,在开课第一天,去见了先生和学子们,对他们讲了一些勉励的话。 看见穿着一身统一服装,特别显精神的学子们,心中高兴。 对于小一些的学童,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对示鼓励。小童们都很兴奋,这是族长哦,是国公爷!眼冒星星地看他,让张辅忍俊不禁。 又从他的私库里拿了二千两银子充到族学账房,交待别委屈了孩子们。 出来后,很是感慨地对着张谨说道:“我一直想把族学重新开起来,但这些年也一直没有行动。还是我的囡囡想的周到。我就知道那孩子心中装着家族。” 张谨今天看了族学复学的盛况,也中也很是感慨。 “大小姐还让人去登记族中有困难的族人,都一一给他们找了活计。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属下听了都觉得羞愧。这些年,族里只知道从族产里给贫困的族人拨银子,却不知那些银子对他们来说杯水车薪,对他们的境况没有任何改变。” “是啊,也是囡囡有想法有手段,也有解决这些劳力的法子。” “可不是。听说,庶七房小四房的蓝老太太,两个孙女和她现在都有活计做了,一月能挣好几两银子呢。老太太听说大小姐喜欢吃定胜糕,现在时不时就给大小姐送些来。” 张辅听完,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太太做的定胜糕是真好吃,可也只会做这一种。囡囡怕是要吃腻了。 “族学开了女学,你怎么没告诉我?” “啊,我忘了。”张谨挠头,族学原本就有女学,他还以为国公爷知道呢。 “我刚才看到碧珂那丫头坐在课室里,使劲朝我挤眼睛,我就想笑。那丫头鬼灵精怪的,想法跟人不同,小时候就吵吵着要去上女学,问为什么京城没有女学。现在可算如她的愿了。” 张谨也笑,“可不是。看方才九小姐那个样子,可见是开心极了。” 没想到家里除了大小姐和出嫁的二小姐,从三小姐到九小姐都到女学来了。 可见是在家里闷坏了。 张辅回了府里,找到霍惜。 与她说了一些话,“你这族学办得甚好。族里子弟有出息,家族才能长盛不衰,你比为父想得长远。” 霍惜并不想认这些功劳,“是念儿觉得他有书念,有武学师傅教武功,看着很多上不起学的族人,便也想出一份力。” 张辅笑了笑,“你们都很好。为父很是欣慰。” 看了女儿一眼,忽然说道:“前些日子,定阳侯忽然跟我说,他的嫡长子还没说亲,为父了解那孩子,长得剑眉星月的,允文允武,难得的是为人谦逊,又洁身自爱……” 见霍惜盯着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与女儿说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好? 但他不说,还有谁能为他的囡囡打算? 挺了挺身板,继续说道:“要不,趁父亲在府里,约他上门给你见见?” 张谨觉得国公爷一个做父亲的,与自个女儿说这种话有些突兀。但转念一想,夫人也没了,大房也没个主母,太夫人又在祠堂,还有谁操心大房子女的婚事? 想明白后,闭了嘴。 等张辅说完,霍惜问他:“穆俨他,不好吗?” 张辅愣了愣,又眉毛直竖。 “他府里做事不厚道,外头传得纷纷扬扬,当为父不知呢?哼,我的女儿,会没人娶?我一会放话出去,只怕排队的人都能从正阳门排到太平门去!哼!” 张辅气得直喘粗气。面红耳赤的,可见是气狠了。 他都没点头呢,黔国公府就敢嫌弃!真是好胆! 霍惜见他这样,心头忽然起了异样。 低头眼睛闪了闪,敛了情绪,抬头对张辅说道:“穆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今算是大房的人,二房的人能希望他好?” 张辅愣了愣。 关于穆家内部的事,他并未了解多少。但听女儿这么一说,再结合自家的情况,也算能窥得一二。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囡囡,他家情况复杂,就穆俨那身份,将来他们家太平不了。不如父亲为你说门清静的门户……” “哪有什么清静的门户。总会有这个事那个事,哪能事事如意了。他挺好的。” 这是认准对方了? 张辅有些忧伤。 怎么就非得那个小子不可了呢?那小子确实优秀,他原本也想把他篓到自家肥田里的,只是他和囡囡? 而且那小子见到自己,连低头弯腰,半分谦逊也无,那是见到未来岳父该有的样子? 张辅忍不住很是牙疼。 看了囡囡一眼,又不忍多说,怕他的囡囡生气。 只道:“为父知道了。且再看看吧。” 也没说认可的话。反正一想到那小子要把自家囡囡叨走,心里就不舒服。 张辅想走,霍惜却叫住了他。 “父亲的军营里,有没有退下来的老马?族学重骑射功夫,外头的好马,等闲也买不到,而且族学的学子们也用不到那么好的马,退下来的老马就够用了。” 张辅愣愣地点头。 霍惜见他应了,告辞出来。 直到她走远,张辅还盯着她的身影,“囡囡方才是叫我父亲了吗?” 张谨一愣,反应过来,高兴地冲着张辅直点头:“正是正是!大小姐可不是叫了父亲了嘛!属下听得真真的!” 张辅虎目立刻就湿润了,高兴得不知说些什么好,只顾点头:“好好,好,好……” 又催张谨,“走走,咱这就回营里,看看那些老马,马房有没有处理了,给我家囡囡挑一些送来!” “哎,咱这就回!” 族学一切上了正轨,霍惜也就没多管了。 族人那边有了稳定的活计之后,有些过得不如意的姻亲也来找活计做,霍惜也会视情况,看人品,给她们介绍些活计。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姐弟二人得了族人的赞誉,也算真正在族里有了威望。 七月下旬的一天,天气闷热得很,霍惜正在院里的凉亭里歇凉,忽然一声炸响,天空一声惊雷响彻云霄。 再一看,乌云滚滚,只怕一场急雨就要下来了。 主仆几个忙往屋里搬东西,“可算是下雨了,这两个月可是滴水未下。” “这还是咱江南水多,要是在别的地方,只怕旱都要旱死了。” “姑娘,你囤那么多粮食,只怕要跌价了。” “怎会跌价,北边可缺粮得很呢。”几个丫头吱吱喳喳议论。 霍惜笑笑,粮食不愁卖。价格要是不好,就往远了卖,或是加工成其他副食品卖。对此她并不怎么发愁。况且,她总想未雨绸缪罢了。做些准备总比临时惊慌要好。 一夜风雨过去,次日天边乌云未散,天阴的很。 霍惜并未出门。上晌,舅舅却亲自上门了:“惜儿,出大事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风潮 杨福一脸凝重,匆匆赶来。 “出什么事了?舅舅你别急,慢慢说。” “杭州府遭灾了!杭州的伙计匆匆来报,起了大风,又发大水,铺子都淹了一半。仓库里的货都被水泡了!” “什么!” 杭州府发大水?“是怎样的情况?”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听说,伙计来时,整个城都泡了水。他们得了管事的吩咐驾着船来报信,听说风潮是从沿海那边起的,杭州都不能幸免,只怕宁波的铺子,是没了。” 起了大风潮,杭州铺子都淹了一半,甚至还死了人,那宁波铺子就在港口,如何能幸免。 广丰水在运河沿线都开了铺子,杭州府的杭州、嘉兴、湖州、宁波都有铺子,杭州整个城都进了水?铺子淹没一半,那城里得涨多少水?不敢想像。 “踏月!” 踏月闪身而入。 “快,你亲自去打听,看宫里有没有传出急报,再打听看看具体的受灾县镇,及受灾情况!” “是!” 杭州的伙计都跑到京城报信了,宫中只怕早就收到消息了。 霍惜又吩咐其他人:“快,都着人去打听消息看看!” “是!” “铺子里的货没了便没了,要马上派人去打听一下人员有没有伤亡,伙计管事们的家里又是什么情况。舅舅,走,我跟你一块去铺里!” 二人到了铺子里,听前来报信的伙计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们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受灾情况,只知道杭州城风大雨急,城里涌入潮水,很快就从脚脖子,漫到膝盖再漫到腰腹。低矮的地方,房子都没顶了!水里漂着畜牲及各种东西。” 伙计说起来还是心有余季。 “掌柜的让我们来报信。我们开始划着船过来,一路上水涨得高,浪急风又大,再一看,沿河两岸都漫堤了!我们一路过来,看到不少人站在岸边向我们招手求救。” 一路都有人求救,他俩怕耽误事,干脆把船给了求救的人,重金买了两匹马,快马进京报信。 一心想着向总铺报信,再一想不知铺里是什么情况,家里又是什么情况,两个伙计心急如焚。 “你们做得好!且安心呆着,等我们了解完情况,会派人过去查看,到时候再送你们回去。” “谢东家。” 霍惜安抚了他们一番,又细问了一番情况。 又派人去江南商会打听消息。 如今因为霍惜的关系,江南商会待广丰水如同上宾,每次召开会议,广丰水都能坐在前面一排了。 见霍惜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转,沉千重安慰道:“东家放心吧,都已经向各商号问询了。” 风潮来得快,带来的损失也大,如今伙计从杭州出发,离发生潮涌已过去数日,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只看看后面如何处理灾后问题。 不一会,踏月先过来。 “姑娘,打听清楚了。” 浙江沿海各府的急报,早两天前就已送到宫中,不知是宫中按着不发,还是张辅未在朝中,阖府竟没收到半点消息。 七月十六,杭州府大风潮。 奏报之:时天淫雨、烈风,江潮滔天,天地水高数丈,南北约十余里,东西五十余里。仁和十九、二十居民陷溺死者不计其数,存者流移,田庐漂没殆尽。 沿海各地县衙也纷纷奏报:“海溢,坏屋伤人,十存二三”。 “大风洪潮,损伤禾稼,人溺死者无算”…… “漂没庐舍不计其数,暴雨竟夕,拔木发屋,海为之溢,坏居民一千余区,溺死男妇一百六十七口,牛马死者不可胜算”。 “海潮暴至平地,涌丈余,人多溺死,潮高丈余,漂没庐舍,溺者无数……” 踏月拿着英国公的名帖去查探消息,很快就把各地奏报的消息抄录回来。每报一次,大伙的心就揪一次。 现在不想着铺子和货物的事了,就盼着掌柜管事和伙计们及他们的家人平安。 “咱宁波的铺子就在港口,不知大伙……”沉千重有些说不下去。 霍惜双拳攥起。就是现代社会,遇到自然灾害都无能为力,更何况如今的环境下。 奏报上说的大风潮,就是风暴潮,是由飓风引起的海水升降异常,至海水高于平时潮位,或者说是由飓风引起的一种海啸。破坏力居海洋灾害之首。 大伙越听心里越慌,潮高数丈,溺者无数,漂没庐舍无数……两个伙计听完,直接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 他们是逃出来了,可不知他们的家人都还在不在。 越哭越伤心,大伙忙七手八脚地上前安慰。 “也许他们跟你一样命大呢,潮水涨上来就逃到高处了呢。” “杭州府离海还远着,应该波及不大……” 可杭州有一条钱塘江,潮高数丈,杭州城都没了一半,郊区,低矮处,齐腰高的水,人员庄稼牲畜能幸免? 大伙干巴巴的安慰,未能抚平两个伙计慌乱的心。 很快,到各商号打听消息的人也跑了回来。 还有好些商号的人都跟着来打听消息。现在大伙都知道广丰水背后有人,消息比他们灵通。 “听说杭州府发大风潮了?” “沿海城池都漂没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可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江南商会中大的商号,哪家在浙江没有铺子的?做海贸生意的,就没有哪家不在宁波和松江开铺子的。 广丰水两个伙计,还是杭州府的掌柜机敏,在城里刚进水的时候就打发他们出来报信了,一路两人又不敢耽误,又是乘舟又是骑快马日夜不歇的,这才只比奏报晚了两三天。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广丰水的铺子打听消息,一听宫里都接到奏报了,看来消息是确实了。 再一听奏报上的消息,越听越惊心。 铺子完了,伙计管事们也不知安好否。每个人面上都凝重万分。 “舅舅,沉掌柜,还要辛苦你们一趟,你们带些人到我们浙江几个铺子那里看看,帮着处理善后。若有人员伤亡,家中财物有失的,务必做好安抚工作,给他们支一年或两年工钱应急。” “好。我们这就过去。” “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会派踏月带着一队人手跟你们过去。”还有湖州的外叔祖一家,也不知是否安好。 浙江几个铺子人手不少,还有庄子庄仆,佃户……霍惜心急如焚。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失踪 奉先殿,山一样高的奏折堆在御案上。 永康帝拿起一本看完,提起朱笔批阅后,放到一旁,再拿起一本,再批阅放到一旁。 两边成堆的奏折,都在奏报此次杭州府的大风潮。 永康帝用手在额头上按了按。 一旁的大太监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皇上,要不要宣太医?” 永康帝闭着眼睛挥了挥手,“宣,内阁辅臣、六部尚书,进殿议事。” “是。” 门外太监随即高声唱道:“宣,内阁辅臣、六部尚书,进殿议事!” 不多时,内阁辅臣,六部尚书脚步匆匆,齐齐进了奉先殿。 还不等行礼,永康帝就挥手免了礼数。问起救灾一事。 对于永康帝的问询,各大臣纷纷建言:“皇上,当务之急,还是要派人前往受灾县镇查看灾情,统计人员伤亡,及财物损失情况。” “是啊,按奏报来看,此次灾情,波及范围之广,只怕损失难以估量。” 洪武年间,只崇明一县,因为海溢,时八万人的崇明县,溺亡就有五万之多。十存二三。而这仅仅过去了二十年。 永康帝头疼地揉着额角。 “立刻让各县把伤情统计上报,安抚好各地百姓,着户部立刻拨专款赈灾。” “是。” 户部尚头硬着头皮应了,他比永康帝还头疼。 如今长陵还未修建好,而北平城的修建三之一还不够,国库哪里还有那么多银子拨付。 “另外,宁波港那边停靠着诸多国外使臣的船只,外番的商船也停了不少,立刻派人前去查看,若有伤亡,着市泊司及当地衙门做好妥善安置,以彰显我东方大国风范。” “是。” 而霍惜这边同样知道,这次需要不少银子,让人拿了她的印信去钱庄取了银票。 与沈千重,杨福等人再一次坐下来商量。决定兵分四路。 “东家,让我去宁波吧,那边我熟。”祝忠全立刻请命。 宁波此次只怕受灾最重,铺子和货物不用想,定是没了。人员……霍惜不敢想。 “东家,我和忠全去宁波吧。”沈千重也随即出声。 此次宁波估计受灾最重,东家不能亲临,那他做为大掌柜就得亲自到宁波去,代表东家查看灾情,安抚人心。 霍惜点头应了,“那舅舅就去杭州吧,另外让两位管事去湖州和嘉兴。” 又与众人商量抚恤金的发放,“若有重伤,赔付两年月钱,轻伤,赔付一年月钱,若亡故……” 霍惜抿了抿嘴。 虽然不愿看到此类事情发生,但这么大的灾难面前,只怕难了。想着她那一世的工伤赔付情况,又结合现下的情况,制定了一个标准。 “若有不幸亡故的,按年俸的五倍赔付,不论是否在岗。若家中难以维系的,你们再酌情给予帮扶。” “东家仁慈。咱们这套标准已是比其他商号高出不少了。” 沈千重心中沉痛,不愿见到有人来领这份钱,但也知道,若有伙计亡故,只怕这份抚恤金能帮到他们家里诸多。 “各商号那边都有传来消息了?” “有一些有消息传来了。像鑫久通,隆兴号,他们都有消息传回,他们在浙省开的铺子比我们开得还多,这次只怕难了。” 霍惜叹了一口气,“派一个管事再去松江那边看看,此次虽说没有波及到那边,但那边临海,只怕也不容乐观。” “是,东家放心,我们会安排人过去查看情况。” 商议好事情后,几路人马立刻奔往几个有商铺的城池。 霍惜心中有些不安,隔天,又吩咐广丰水船队北上采购药材。 “姑娘,咱们囤了不少粮食了,还要买吗?”香草等人问她。 霍惜摇头,“粮食这回不买了,我让他们从北边买些药材回来。” “买药材?” 马嬷嬷一机灵,“姑娘是担心有大疫?” “有大疫?”几个丫头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我只是听奏报上说的,漂没牲畜无数,百姓溺亡没法计算,有些担心。但愿是我多虑了。” 屋里从马嬷嬷到秋霜冬雪几个小丫头,都不寒而栗。数丈高的水涌进城里,房子都淹没了,人和牲畜可不就在水里漂着吗,在水里泡着,那…… “姑娘,有没有说咱们这边也进水了啊?”几个丫头吓得站不住。 马嬷嬷回过神来,瞪她们:“成何体统!这是皇城!皇上,主子们都还没什么,你们倒慌起来了。” 霍惜安慰她们:“我只是担心杭州府那边的伙计和他们家里的情况。多做一些准备罢了。也担心我舅舅他们此行的安危,咱们这边就在皇城里,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呢。” “就是就是,你们就是瞎操心。”几个丫头齐齐松了口气。 从杨福等人出发后,霍惜便坐不住,不时出府打探一下情况。 霍二淮和杨氏听了消息,也担心得很,先是派人去了霍家坝打探消息,又担心庄子和田产,又派人前去打探。 湖州那边还买了好多蚕田,霍二淮便想着去那边查看一二。 可一听可能有大疫,杨氏死活不让他去。 “我正好顺便去看看惜儿的外叔祖,他们一家老小都在湖州,这些年多亏了他们帮衬惜儿,怎能不去看看。” “爹你别急,李峪舅舅这两个月都在松江,我已派人通知他了,他回去查看后,会送信过来的。” “那就好。” 没两天,京城就到处传遍,浙省发生了大风潮,死伤无数的消息。有亲人在那边的,纷纷派人打探消息。 在军营练兵的张辅也得了消息,此时平江伯正带着浙闽四十万水师在东南沿海剿捕海寇,若四十万大军出了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张辅已从兵营急急回到中军都督府。 此时有一些士卒失去了联络,军中奏报如雪片一般传回五军都督府。 “还没有穆俨的消息吗?” 张谨看了张辅一眼,摇头。 “平江伯那边传回消息,半月前,穆俨领着直隶精兵前往龟背岛,本是安排他们前往那边做为哨探的,没想到后来传出消息,他们与海寇正面迎战了……现在遇上大风潮,派出的其他队伍都有回港避风,独他们不知踪影……” 张辅一拳砸在桌案上。 张谨张了张嘴,“老爷,穆俨是个冷静自持之人,必不会做出违抗军令冒进之事……” “他冷静自持?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自己派他出海剿寇,人要是回不来,他如果跟他的囡囡交待?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坏消息 张辅派人去查探穆俨消息,一无所获。 愁眉不展。吩咐张谨,对霍惜那边先瞒着消息,他自己干脆连府里都不回了。 “老爷,听说大小姐那边,浙省几个地方的铺子,这回只怕损失不小。听说大小姐派了几路人马到各个地方查看,还从钱庄取了好些银票,只怕铺子里的人手有失。” 张辅愣了愣,“我倒把这事忘了。她在宁波还有铺子呢。”只怕难了。 面色凝重,吩咐张谨:“你回府一趟,看宫里有什么最新的邸报抄录一份给囡囡,再让人盯着,一有邸报就抄录回府。另外拿一些银子给囡囡,我怕她要用。” “是。” 张谨回了府中,把最新的邸报拿给霍惜。 霍惜看见上面说的各地的人员伤亡情况,民宅、稼禾、牲畜等等又是损失多少多少的消息,心都揪着。 “谢谢谨叔,我正愁怎么拿到这个邸报呢。二叔三叔那边也帮着找人了,但还是父亲的面子好使。银票就不用了,我不缺银子。” “那就好。老爷说若家里,或是大小姐有什么事,都可以派人去衙门找他。” 霍惜点头。又忽然叫住了他:“父亲那边,是不是能收到各地的军报?” 张谨目光闪了闪,“是。各地军报都会传回京城五军都督府。”说完就不说话了。 霍惜也没发现他的异样,想了想还是问他:“那,有没有沿海水师剿寇的消息?” 张谨呼吸一滞,硬着头皮回道:“有。此次率浙闽两地水师追剿海寇的平江伯,大风潮之前,他已经查觉得海上异样,已命各战船回港避风。” 平江伯,就是宫子羿的岳父。平江伯能力出众,再说此次统领四十万水师,只怕不会有什么大事。 霍惜点头,“好,我知道了。” 太太平平就好。没再多问。并没看到张谨大大松了口气,急急离开的身影。 东南沿海,风停雨歇,但一片狼籍。 因海水涨潮漫堤,海门至盐城境内有一百三十里地受灾。 陈瑄奉命分兵二十万修筑捍潮堤,估计筑堤得有一万八千余丈。一边要筑堤,一边还要统计伤亡士卒,及失踪人数。 有京城急报送到他手里。 英国公的私信? 平江伯急忙打开,看完有些不解,把信递给一旁的军师。 “英国公为何会让我派兵去寻黔国公府的大少爷?” 这回忽遇大风潮,海上很多条战船来不及回港,船毁人亡,都还在统计当中。为何特特给他写来私信,让他务必帮着查找穆俨的下落。 军师看完信,“伯爷,英国公的嫡长女就是今年才回府的那个。” 平江伯点头,关于英国公的家事,他也听说了。 见平江伯没明白,军师直接点明道:“伯爷,听说五月的时候,三小姐和三姑爷才上英国公府做客去了。” 又把个中因由说了一遍。军师也不知个中具体情况,只是听说了关于京城的流言。 平江伯立刻明白了,“认了义妹吗?宫家倒是命好,认了英国公嫡长女为义妹。” 等于是抱了英国公的大腿。 平江伯沉吟了一番:“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穆俨,是英国公看准的女婿?” “是不是属下也不能确认。但这个穆俨,之前就随英国公一起平叛安南,这回让他领直隶精兵剿寇,只怕也是英国公的意思。看来英国公是想给他攒点军功。且这个穆大少爷,还是皇上的亲卫。” 不管如何,平江伯都不能把他当一般士卒看待。 平江伯思忖了一番,吩咐道:“命人往龟背岛的方向查访,务必要找到穆俨的下落。” “是!” 而京城虽然没有受灾,但受的影响并不小。 “姑娘,粮食价格还没怎么涨,盐价却涨了!现在一斤盐都要八十文了!”香草跑来跟霍惜汇报情况,嘴里啧啧感慨。 “什么,一斤盐要八十文了!” 跟着是霍惜的人都不是那种不食烟火的人,个个对经济庶务精通得很,听了这话,个个目瞪口呆看她。 霍惜也狠吃了一惊。 京城离盐场近,盐价并不贵,最贵的时候也不过三十五文一斤,现在一斤盐要八十文了? 那未产盐区,百姓还吃得起盐吗? “姑娘,听说是盐城、淮安那边,大风潮导致海水淹没盐仓,食盐被溶解,都泡了水,盐场现在也没法产盐,这盐价可不就蹭蹭往上涨嘛。姑娘,我们要不要囤些盐啊?” “盐能吃多少。”几个丫头觉得没必要。 “可是万一食盐供应不足,越来越贵呢!” 大家便纷纷看向霍惜。 霍惜也没想到最先出现情况的是食盐。这价格涨得有些吓人。 百姓能少吃点少喝点,衣服也能少穿,但不能不吃盐啊。自古因盐价的问题,产生的社会不安定问题,屡见不鲜。 “去,问问二夫人那边,府里的囤盐情况,让她安排人去购买一些。另外,秋霜再回霍家一趟,看看你爹有没有消息送回,再让我爹娘去买一些盐囤着。” “是。”琥珀和秋霜应声,跑了出去。 英国公府和霍家,在京城百姓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买了足够的食盐回家。 等大伙反应过来时,盐店门口已排起长队,盐价已经涨到一百二十文了。 因为大量囤积,造成盐店只开了半天门,就被逼着关门了,因为了没盐可卖了。 越是没盐卖,那队伍排的越是长。 皇上已开始下令,要求稳定盐价。盐价是没再涨了,但开始限量了,一天一人只限购半斤。 慢慢地,连京郊及附近县镇的人都跑京城买盐来了。 上街就看到街上的奇景,其他店都人少得很,只盐店门口排起长龙。 就算宫中再怎么传出消息,说盐不缺,要求百姓不用大量囤盐,可盐店门口排队的人一点都没少。 而霍惜拿到的抄录邸报,各地统计上来的死亡人数,说是杭州府,宁波,象山一带,冲毁庐舍十数万,漂流田禾十五万顷,淹死人口三万多。 触目惊心。 杨福等人传回消息,湖州,嘉兴等地受灾不大。 虽遇大风大雨,但铺子还在,仓库里的货物被泡得并不多,也没伙计伤亡。松江那边也只受轻微波及。湖州的外叔祖一家也都安好。 李峪舅舅已往杭州与杨福会合了。而外叔祖也帮着去查看湖州及嘉兴等地的蚕田了。 正当霍惜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宫中开始传出更坏的消息。 浙省的乌程、归安、德清三县发生疫病,死亡人口无数。 隔两天,又收到奏报,宁波府的鄞县、葱溪、奉化、定海、象山五县发生疫病,死亡人数无计。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怎到这境地 离龟背岛不知多少海里的一座荒岛。 穆俨主仆三人坐在荒岛的最高处,愁肠打结。 “爷,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来找咱们?”坎二穿着一件尚算完好的衣裳,望着茫茫大海发呆。 “也许别人只当咱们葬身鱼腹了。” 离一不太乐观。这四周全是茫茫大海,连鸟都不见一只,谁能知道他们流落到这里来了。 穆俨耳听着两个属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丧气的话,望着茫茫大海,也发起呆来。 先是与贼寇迎面撞上,他本不想迎战,没想到贼首竟用火枪迎击他们,逼得他们不得不还手。 后又被贼寇引入贼窝腹地,迷了方向。再就是大风潮起,船随着巨浪翻高数丈,在海里飘浮,最后凭着几块船板漂到这不知名荒岛。 一船兵卒最后剩下不到十人。 “蛇!我看到一条蛇!”坎二咋呼的声音惊醒思绪中的穆俨。 见坎二和离一窜了出去,穆俨也急忙跟上。 不一会,一条半丈长的蛇被挂在树枝上。 “哎幼,你小心点!瞧蛇血都滴到地上了,忒浪费了。”坎二抓起蛇尾,把血滴到嘴里。 咂巴两下,香。 穆俨偏了偏头,一脸嫌弃。 “爷,你也来喝两口。” “不了,你和兄弟们喝就行。”穆俨退后两步。 “我来我来!”兄弟们争抢着,一人凑过去喝了一口。 同咂巴几下,好喝。 “这无人岛倒是肥了这些畜牲,这蛇真大。快,解下来,我们把它烤了,一人也能分一段。吃完我们再去捉!” “好!一会我也捉一条!” “我也去!”“我也去!” 七八个人还没从战友溺亡的悲痛中走出来,为了一口吃食,均强装着笑脸讨论着捉蛇的事。 穆俨叹了口气,望向茫茫大海,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境地了? 京城,霍惜收到疫报,急忙出动人手,让人去把杨福和沉千重等人叫回来。 京城百姓也很快得了浙江沿海各县疫情的消息,纷纷开始囤粮囤各种东西,关门闭户。 于是除了盐店之外,又有了新的街景,各粮店门口又排起长龙,连药店门口都挤得水泼不进。 霍二淮和杨氏匆匆过来:“惜儿,我们要不要避到庄子上去啊,要不到乡下去?” “爹娘,你们别慌,这是皇城脚下,皇上皇子皇孙们都生活在这里,这里要是乱了,其他地方还能好?” “就是就是,我也是这么安慰你娘的,她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能安生。” “你不慌?你不慌昨天睡到半夜,还跟我说要去乡下把一家人都接来!”杨氏很是不满。 看着他俩拌嘴,霍惜忍不住笑。 安慰道:“没事的爹娘。若是担心疫县的人涌过来,可以把霍家坝的人接到京城来。” “好好!爹马上就去接他们。”霍二淮得了女儿的支持,喜上心头。 杨氏滴咕一句:“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说完又觉得自己做儿媳的说这话不对,解释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就是他们要是个个都向公爹一样明事理,我能这样想?” 霍二淮挠头:“咱爹在京城呆不住。”等事情过去就会离开的。 你娘可不是呆不住的主。杨氏想再说一句的,又闭了嘴。 霍惜笑着抱了抱杨氏,在她耳边说道:“娘,那你就把家里的钱财都收在手里,把库房钥匙也收着不给我爹,他不是还要看你脸色,要向你伸手?” 杨氏见女儿支持自己,眼神明亮地与女儿对视笑了起来。 霍惜声音不小,霍二淮也听到了,闻言抿嘴笑了笑。 “爹,你回庄子上运些粮食来家里,多运一些。再吩咐庄子上要守好门户,把消息告诉他们,若是外乡人过来,千成别开门。若是求救的,远远地悄悄扔一些粮食和衣物给他们便是,千万别心软开门放人进来。” 霍二淮面色凝重,狠狠点头:“好,爹记下了,爹这就回庄子上运粮。” “还有爹,糖坊先停了。把产的糖都运来铺子里,把作坊的东西都收好,锁好。重要的东西都收到地窖里去。” “好好。”霍二淮一边听一边记,夫妻俩脚步匆匆离了府。 铺子那里霍惜也把消息传到,近段时间,船队不管是贩货的还是收货采购的,都不用再往沿海那边去了。 众人一听此消息,如临大敌。纷纷传信让船队回来。 英国公府里,得了消息的二夫人也派下人去采买各项物资。好在有霍惜在,粮食和各种物资都给备齐了,让侯氏大大松了口气。 “宁姐儿,你说疫区的人会逃到咱们这边来吧?”侯氏想起沿海各县镇出现了疫情,一颗心就揪着没放下来过。 “会有吧,但应该不多。” 从太祖立朝起,东南沿海时不时就发生海溢,偶也有疫情发生,但皇权下,遇到疫情,各城门就早早封门,把疫区的人封锁在县镇内,不得外出。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士兵们持长枪箭戟在城墙上十二时辰戒备,遇有人窜逃,立马就放箭了,应该不会大规模扩散。 如果疫情发生在皇城,那逃也逃不掉。城门一封锁,任是谁都出不去。 小吴氏从府里运了满满一车粮食回娘家,各布匹,食盐,药材等等,得了娘家人的欢迎。 “我就说还是盼着小姑子更好一些,娘这两天日日派人去排队买粮买盐,结果府里的下人个个都去排队,也买不到多少粮食。” 小吴氏的大嫂笑盈盈地说道。 看来有一个嫁到高门的小姑子就是好啊。 瞧瞧,大树底下不是正好乘凉嘛。婆婆当初还犹犹豫豫瞧不上武官,还说嫁过去没准要守寡,还看不上对方丧妻又有儿有女。 瞧瞧,才嫁过去不久,张家一下子就窜成公爵府了,跟着的姻亲都鸡犬升天。 小吴氏很是享受娘家人的吹捧巴结,不由得又在娘家多呆了些时辰。 “我听说你们府里的粮食都是新接回来的,国公爷的那位嫡长女弄来的?她怎么那么有能耐啊,手里的钱财怕是不少吧?”小吴氏的大嫂打探着。 小吴氏撇了撇嘴:“她呀,这回怕是要伤筋动骨咯。”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船盐 这次杭州府大风潮,光奏报上就说溺死三万人,这数字只怕还是少的。 那张毓宁浙江那么多铺子,那么多管事伙计,能幸免? 就算管事伙计能幸免,那这些人的家里能没点事?张毓宁做为东家,能不表示表示?能让底下的人寒了心? 而且就算能命好,水一来就逃到高处去了,但这疫命一来,剩下的这些人能幸免? 她张毓宁能不伤筋动骨? 小吴氏的大嫂,听完啧啧感慨:“乖乖,看来这铺子开得多赚得多,这一出事,赔得也多啊。” “可不是,”小吴氏很是赞同,“这回光是赔偿伙计们的丧葬抚恤金,她怕是要穷死。” “啧啧,我还说下回有空找她坐坐,向她请教一下生意经呢。或是哪里有生钱的铺子,也领我们入一份股,也赚些小钱花花,看来她这下也不知几时能缓过来咯。” 姑嫂两人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得小吴氏的老娘眉头皱起。 “人家都有本事开起那么多铺子,拉拔起那么多人的生计,你们就只会在这里耍嘴皮子!” 小吴氏的大嫂垂了头,小吴氏当没听见。 小吴氏老娘很是头疼。 语重心长对小吴氏说道:“你如今不姓吴了,你现在姓张!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要是得不了好,你能有什么好处?你该盼着国公爷越发得帝心得重用,世子和宁姐儿越发过得舒心,你们三房,你们母子在府里才能有好日子过!” 对于这个眼高手低的小女儿,语重心长,耳提面命了几句。 小吴氏不耐烦:“娘,你别说了,每回我一回家,你就叨叨,我回娘家都没个松快。” 起身就准备回府。 小吴氏的娘盼着女儿回娘家,见女儿不开心,心里也不舒坦。 跟了出去,安抚道:“我和你爹,和你哥哥嫂嫂们,都记着你的情,回去也跟二夫人和宁姐儿说咱家的感激之心。回吧,下次若得空再回来,把谦哥儿也带回来,你爹想他了。” “知道了。”小吴氏这才软声应了,离开娘家。 回了府里,见侯氏和霍惜正在前院吩咐下人事情,想了想,走过去。 “三婶这是从娘家回来了?” 霍惜虽然不太喜欢她的小气劲,但做为小辈还是先向长辈问了安。 小吴氏微笑着点头,对侯氏和霍惜说道:“我娘家让我感谢你们。说是家里派下人去粮食去盐店排队,也没买到多少东西,连药材都买不到了。说多亏我嫁得好,跟着沾光了。” 小吴氏和侯氏和霍惜寒暄了几句,就回了院子。 侯氏和霍惜对视了一眼,觉得小吴氏今天怪怪的。 也没在意,二人商量着要给一些生活困难的族人送些东西过去。 隔天,霍惜就收到一船盐。真的是一船盐! 霍惜都惊呆了。 是李能管事亲自押来的。 “是我家老太爷,老爷和大少爷亲自吩咐的。就怕大小姐这边缺盐。” 这一船盐看着是有些惊悚,但国公府家大业大,族人多,烟亲多,相好的人家也多,只怕分一分,一家也没落多少。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淮安的盐仓一泡了水,盐价立刻上涨,不过短短几天,就涨了数倍去。很多盐商家里有盐也不往外出了,都囤货居奇。 大少爷一下子就想到京城的张大小姐。 还说要亲自押一船盐过来。 还是老太爷和老爷点了他押送。 “真是太感谢了!你们是不知道,哪怕皇城脚下,皇上出了御令,严令要稳定盐价,但盐价还是居高不下,盐店还没有货。之前我家的下人也日日排队去买盐的。” 虽然府里她一早就高价买够了食盐,但很多族人,姻亲,交好的人家里都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也都在外头排队。有些还上门想借一些。 府里又不能不借。这一借,就没个数了。 李能松了一口气,他还说国公府那么大一个家,人家还能没点本事?会缺盐吃? 现在看到张大小姐一脸的感激,他就觉得他大老远跑这一趟值了。 霍惜又问了他出发的日期,得知他出发时疫病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便对他把朝廷邸报上的消息说了一遍。 “李管事快些回去吧,让府里也做些准备,你们那边临海,只怕有不少人会从海上避难过去的。府里还要看紧门户着些。” 李能一听都惊呆了。沿海各地又出现了疫病? 天爷! “好好,我这就回去!我会吩咐我家少爷往北边及各地多采买些药材。若是府上有需要,就传信给我们。” “好。一路当心。” 霍惜给他特地送了一份厚礼,给宫家各主子那里也都备了一份礼,把他送走了。 又叫来侯氏,喊来几个族老,把一些盐分给族人。 姻亲和交好的人家也都送了一些,铺子的伙计们也都人手一份。 如此还剩了好些,又匀了一些送到铺子那边以平价的价格卖了一些,遭到大家哄抢。也带动了一波铺子的生意,给近日萎靡不振的铺子提升了一些士气。 剩下的便囤了起来。 又隔几日,杨福等人一收到霍惜的信都赶回来了。只派往宁波的祝忠全和沉千重未见人影。 大家忧心忡忡。 “还好我们走得快,”杨福心有余季。 他是被霍惜派到杭州的,这次杭州城影响也不小。 “我们前脚刚见到你派去的人,都来不及收拾,刚离开,后脚一看,各个城门都紧紧关起来了。只进不出。” 他要是走慢一步,只怕都不能出来了。 霍惜点头,就怕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急急派人把他们喊回。 从古至今,发生病情,首先采用的就是“离间法”。 “民疾病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即政府给灾民免费发药,提供医疗、救治服务的同时,专门腾出空房子来安置患者。此法为历代沿袭下来。 朝廷及各地府衙,会利用寺庙及空旷之地,专门开设“病人坊”,收治疫病患者。 对民众多采取隔离法,朝廷及各府衙会在病区封锁各进出道路,并派兵丁镇守。再派太医及在全国征召大夫前往病区进行救治。 这种情况下都只许进不许出。 霍惜点头表示能想像那样的景象,“管事伙计们怎样了,家里可都好?”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认捐 杨福想起一路看到的景象还是心有余季。 “我们本该早早回来了,但一路耽搁不少时日,到处是衣衫褴褛向我们求救之人。” 家没了,稼禾也漂没了,牛羊牲畜全没了,一家老小有幸活下来的,却连一份干的不泡水的吃食都没有。 不说一年的成果,就是多年攒下的家底都没了。 “我们也不敢靠近,远远地扔下一些吃的用的,就乘舟疾走。根本不敢停下。”一停下,就有无数人拥上来,逼得你进退不得。 “湖州和嘉兴情况没受什么影响。杭城今年下半年只怕都难了。伙计们都没事,但好些人的家没了。我按惜儿你的吩咐,给大家发放了抚恤银,大家捧着银子哭着跪下,齐齐感谢东家。” 霍惜听了很不好受。 自古最难的都是底层老百姓,靠天吃饭倚赖地里几分田土的,如今更是难。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时刻关注着杭城那边的情况吧,若情况好转,派人给那边送一些粮食和家用过去。” “惜儿放心吧。大家都记得的。我才回来,京城的管事伙计就围上来询问情况,说要少吃一点,给那边的伙计和他们的家里省些粮食出来,还说不能让东家一个人出钱,都纷纷要向那几地的伙计捐点钱物。” 霍惜点头:“挺好的。都在同一家商号做事,看到大家手足情深,我很感安慰。” “只是……不知宁波那边情况如何了。沉大掌柜和祝管事都没回来,我在杭城都听说了,宁波府那边病情严重,这……” 杨福很是担忧。 如今也不能派人去找他们,要是有个万一,派去的人都回不来了。 “我也没想到那边竟出现这么严重的病情。”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他们去了。缓一缓再说了。 “再等两天,看看前一波接应的人能不能把他们带回来,不行的话,从海上过去,看一看那边的情况,看能不能把人接出来。” “也只好如此了。” 京城各种吃用,粮食、药材源源不断往杭州府,宁波府那边送去,流水一般。 这些年朝廷开支过大,国库逐渐告急。 钟粹宫。 见张贵妃在收拾首饰,一件一件拿起来看,像在回忆,目光里又含着不舍。 “娘娘,要不这些就留着吧。咱们只捐些金银也就是了。”宫娥很是心疼地建议道。 张贵妃把桌上的首饰收到匣子里,又看了一眼,抬手啪地一声合上,朝身边的宫娥推了推。 “收着吧。我身为皇上后宫一员,又荣登高位,掌管后宫宫务,理应要为皇上分忧解愁。” 宫娥手中抱着的匣子,里面装有各色首饰,金银锭,金银票,满满一匣子。 张贵妃看了一眼,偏了偏头,“拿走吧。也到各宫诸位娘娘那里走一遭,就说本宫做出表率,望诸位妹妹同心协力,助皇上度过这一难。” “是。”那名宫娥捧着匣子离开了。 张贵妃又召来一名宫娥,“你代我出宫一趟,上我娘家去,跟家里说是我的意思,让家里多少也捐点,向皇上展示英国公府的诚意。” “是。奴婢这就去。” 张贵妃身边的心腹宫人到了英国公府,见到侯氏,小吴氏和霍惜,向她们禀明了贵妃的意思。 “请你回去转告贵妃娘娘,此事不须她吩咐,我们也该出一份力。等府里略略筹措一番,明日请您再来一趟。” 侯氏给那名宫人塞了一个荷包,送走了她。 “哎,没想到国库竟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小吴氏颇为感慨。 国库啊,朝廷掌着万里江山,国库里的金银不是应该堆成山一样? 竟然也会没钱! “这几年,朝中各项开支巨大,诸如大肆分封靖难功臣、给各地藩王推恩、南征安南北伐蒙古、营建北平都城、又是下西洋,修建长陵,又疏浚大运河的,这些年国库只怕早就空了。”霍惜说道。 而且太祖是泥腿子出身,推翻前朝建立的国朝,并末继承前朝半点家财,一穷二白起家,能有多少家底? “乖乖!”小吴氏惊奇地看着霍惜嘴皮子不停地动,说着国库为何会出现空虚的情况。 怪不得这宁姐儿一年能挣那么多钱,她却只能守着两个陪嫁铺子过日子。 “是啊,朝廷没钱了,可不就要向我们这些勋贵们伸手了嘛。朝廷安稳,我们才会安稳。侯氏说道。 “咱府里不能让贵妃娘娘难做,娘娘如今贵为六宫之首,若家里捐的银子比不上别的府第,只怕娘娘不好做人。” 霍惜点头,“大房我父亲不在,我做主,捐一万两吧。” 小吴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万两?她两个铺子加一个庄子,一年也才挣几千两。吞了吞口水,想着三房要捐多少。 侯氏点头:“那我替我家二爷做主了,二房捐五千两吧。” 小吴氏又吞了吞口水:“你们都比我有钱……” “三婶,这任捐全凭心意,你莫要有心理负担。这些数额我们自个知道就行,最后也只贵妃娘娘知道,娘娘送到皇上面前,也只会显明咱家认捐的总数。”霍惜宽慰了她两句。 小吴氏是填房,她的身份低,小门户出身,并不像侯氏那边家大业大。 小吴氏大大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那……” 咬咬牙,“那我们三房捐三千两吧。” 一副肉疼的样子,看乐了侯氏和霍惜,“等这波事情过去了,我再给三婶找门来钱的生意做。” 小吴氏目光立刻放得大亮:“真的?宁姐儿可不能骗三婶!” “真真的,放心吧。” 小吴氏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三叔是个好人,从小就疼她,就权当报答三叔吧。 “那三婶可记下了。宁姐儿可不能骗我!你二婶也听到了的。” “我做证。我们宁姐哪里是胡说之人。到时有好的生意做,可不能忘了二婶!斌哥儿婉姐儿他们都大了,二婶也得给他们攒点家底。” “好,我记下了。”霍惜应声。 侯氏自己就有四个亲生子女,还有三个庶子女,家口大,也不容易。 “惜儿,你说这事要不要跟太夫人说一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朕之忧 “跟太夫人那边也说一声吧。”霍惜回道。 太夫人虽然在家祠清修,但也不是不出来了,此等大事还是要跟她说一声。 “好,那二婶便去跟她说一声。” “那我与嫂嫂同去吧。” 看着二人离开,霍惜边往自己院子走,边吩咐香草,“去跟你家那位说一声,让他拿着我的印信到钱庄,取一些银票出来。” “好的,姑娘。” 香草正要走,霍惜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姑娘,你在瞧什么?” “你没有身子啊?” “什么身子?” “你这都成亲有一段时间了吧。” 香草跺脚:“姑娘!”瞪了霍惜一眼,引得身边的丫鬟都笑。 “别不是不行吧,香草!”大伙都逗起她来。 “你们才不行!我家那口子身强体壮,是我暂时不想要的。我们说好了,等姑娘成亲了,我们才要孩子。” “啊?逐风能同意?”霍惜有些惊讶。 “他敢不同意!” “啧啧,这成了亲就是不一样,瞧瞧这说话的口气。”马嬷嬷也打趣她。 香草再跺脚:“不同你们说了。我找我那口子去了。”飞快跑了。 当初她不过一个被后娘悄悄发卖的小丫头,万幸遇上姑娘,得姑娘收留跟在姑娘身边。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姑娘又把她嫁给逐风,让她有了一个家,她心中感恩,想好好服侍姑娘。孩子他们也喜欢,只晚两年要又没事。 马嬷嬷看着香草跑远的身影,“姑娘,侍画不会也这么想吧?我瞧着她好像也没什么动静。” 霍惜心中生暖,“随她们去吧。女孩子晚两年生孩子也好。” “正是,到时候恢复也快。”马嬷嬷紧跟着说道,等姑娘成亲,她也要提醒姑娘晚两年要孩子。 等傍晚,霍惜便知道,太夫人那边也捐了五千两。几位小姐少爷也都拿了自己的积蓄捐了有几百两。 碧珂跑来蹭饭,和霍念咬耳朵:“五哥哥,你捐了多少?” “我身上的钱都让姐姐拿去置产了,我只有一千多两,准备捐一千两。” 碧珂哦地张圆了嘴巴,“五哥哥,你有这么多钱呢!” 霍念挠头,他知道自己有钱,看见九妹妹这个样子,有些羞涩:“我小时候就会攒钱了。我钓的鱼,网的鱼,卖得的钱我爹娘都让我自己攒着。攒一年就有好多。” 碧珂和张茂方才还挺羡慕哥哥有这么多钱,这一听,又觉得哥哥有些可怜,“五哥哥你攒钱的时候,我还让奶娘抱着喂食呢。” 三个小的叽叽喳喳地说着小时候的事,让霍惜听了不由得发笑。 “宁姐儿,宁姐儿!”一个大嗓门在院门外响起。 “是三叔!”几个小的,滑下椅子。 霍惜笑了笑,可不是嘛,三叔的大嗓门,辩识度高,阖府的人都认得出。 “三叔。”几人迎了出去。 “在吃饭呢?” “是啊,三叔要不要一起用?” “不了不了,三叔在外头用过了。”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 “给,这是两千两。” “三叔这是做什么?” “我们三房和二房一样,都捐五千两。”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虽不如二哥的神策卫指挥使职司高,和大哥也比不上,但不能低二哥太多。 “三叔……”这没必要,一家子骨肉,数目又不会对外公开。 “没事,收着。三叔有钱,不缺这两千两。还有,你不是说要给你三婶说一门来钱的生意吗,三叔以后就跟着宁姐儿混了,你几个弟弟妹妹的聘金嫁妆可全靠你了。” 说完拍了拍霍惜的肩膀,大笑着离去。 霍惜目送他走远,看了看手里的银票,摇头失笑。再一转身,见念儿,碧珂张茂都齐齐盯着自己。 “做什么?” “啧啧,大姐你好可怜哦,还要负责六姐姐,十弟弟他们的嫁妆和聘金。”碧珂觉得她大姐挺可怜的。 霍惜不由得笑了起来。 稍晚些,逐风把银票取了回来,霍惜看了看,和府里的银票一起装在匣子里。 “姑娘,用得着捐这么多吗?” 香草捂了捂心口。两百万两啊。逐风把他这些年攒的钱都给她收着,虽然很多,但和这两百万比,还是看不上。 霍惜往匣子上看了一眼,“这里面一百多万两是当初收的吴氏的家财。这些不义之财,正好用到需要的人身上去吧。” 呃……香草和马嬷嬷对视一眼,都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那捐他家的家财就行了啊。”姑娘还贴了这么多。 “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在做生意,虽然不知道我的家底,但我一个勋贵之女,与民争利是事实,这回把钱捐出去,也让外头的非议少一些吧。” 马嬷嬷连连点头:“姑娘所言甚是。女子名声最紧要,脏水污水一泼就能要人命。当初咱们府上,一等公爵府,吴氏在外头还不是得不到大多数夫人的认同。只因她由妾扶正,立身不正了,八抬大轿名门所出的贵妇们就瞧不上她。” “我倒是不在意那么多,只是,想到念儿,总不想因我影响到他。” “姑娘能这么想就对了。自来,女子连着家族,连着父母兄弟姐妹,这名声就撕撸不开,不然为什么说一人犯事,阖族连坐呢?但凡一人言行不妥当,阖族的女子出门都没脸。” 霍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身处什么环境,就要做合乎这个环境该做之事。样样都要合乎当时的公序良俗。 次日,张贵妃的宫人再次进府,霍惜把匣子里的银票交给她。 “这里面不仅有我们府上捐的,还有族人的一点心意。” “大善。我必如实向贵妃娘娘禀明贵府的情况。这些日子,皇上愁容满面,连带着娘娘和后宫的贵人们都不敢高声。” “但愿我们这点微薄的心意,能给受灾地区的百姓带去一丝温暖。” “贵府大善。我必如实禀明贵人。” 钟粹宫。 张贵妃想着昨日有些娘娘的娘家都把银票送了来。有多达几十万两的,得了皇上一句狠夸的,也有少的,皇上也夸赞不断,说“爱妃们想朕之所想,忧朕之所忧。朕心甚慰。” 也不知她娘家怎样了,家里可是一等公爵府啊。 “娘娘,玲娥回来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义商 钟粹宫内,张贵妃一边听着玲娥回报情况,一边翻看匣子里的银票,金银锭。 心中生暖。娘家人还是懂她的。 拿起一块带了牙印的金豆子,细看。笑了起来:“这必是小八捐的豆子。” 她二哥家的瑄哥儿,从小不缺衣食的,也不知怎的,就喜欢攒金豆银豆。过年时,宫里会给各宫发一些金银锞子以示喜庆,她知道瑄哥儿喜欢,每次都让人拿去多赏他送一份。 听二哥和母亲说,那孩子拿到金银豆,总喜欢咬一口。还美其名曰,不是辩真假,是留有他特有的印记。 张贵妃拿着金豆子,一边看一边笑。 “贵妃笑什么呢?”永康帝的声音在身后传起。 张贵妃一听,忙起身见礼,永康帝扶起她,“爱妃今日心情好?在笑什么?” 张贵妃拿着帕子又捂着嘴笑了笑,举着那个带牙印的金豆子:“皇上,你看……” 永康帝接过来一看,也笑了:“这是谁咬的,瞧这牙印明显的,也不嫌脏。” 张贵妃笑道:“是二哥家的小八咬的。” “呃?那怎的到了爱妃手里?” 张贵妃便示意永康帝去看桌上的匣子。 永康帝偏头看去,这一看,眼睛缩了缩,坐到桌前,翻看起匣子里的银票,金锭银锭,金银豆。 “这是爱妃娘家送来的?” 永康帝眸光缩了缩,英国公府什么时候一出手就两百多万两了?这些年敛了如此多财富? 张贵妃只当看不见他的眼神,也坐到桌前,一一跟永康帝解释。 “这些不止是家里出的,族学的孩子听说后,也都跟各自的家里说了,族人便也都出了一份力。加上府里出的,总共也有几万两。这些金银豆,则是家中侄儿侄女们把他们的月钱都拿来捐了,瞧这些带牙印的,就是小八的。” 永康帝目光看向那厚厚一沓银票,还有二百万两,贵妃没说。 张贵妃又拿起那一沓银票,叹了口气:“这些,家里可拿不出来。” “那这是?” “是宁姐儿捐的。” “宁姐儿?英国公那个嫡长女?” 张贵妃点头:“宁姐儿小时候流落在外头,还要为生计奔波,从小开始做买卖,改善家境,倒让她替养父母家里挣了一份家业。如今我大哥把她接回府,她本想收了生意,但想着还有那么多伙计还要靠她吃饭,这活计没了,那些人的家里只怕都要断顿了,她的铺子也就一直开着。但又想着一个贵女与民争利,总归心里不安,便把这些捐了来,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张贵妃很了解永康帝,再雄才伟略之人,一旦登上那个位置,总是疑神疑鬼,对大臣家充满猜忌。 于是帮着霍惜描补了几句,打消了永康帝的疑心。 永康帝一听,果然放下芥蒂。 颇为感慨道:“你这位侄女,顶顶好。少时遇到那样不公之事,也没有变得愤世嫉俗,回归家族后,也还是一心以家族为重,竟还说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话,大善!” 又说到与民争利的事,生怕张贵妃有想法。 安抚道:“生意呢,谁做不是做?朝廷一样要收税收。遵纪守法,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便没什么不妥当的。哪个女子没个嫁妆傍身?就当她的嫁妆格外比人丰厚罢了。” “谢皇上!有皇上这一句话,宁姐儿也不用日夜悬心,夜不能寐了。” “哈哈哈……”永康帝哈哈大笑。 “让她放心睡,就说朕说的,与其让那些奸商把生意做完了,还不如让你娘家宁姐儿把生意做足了。朕还要赏她一副墨宝,让她放心大胆地做生意。” “多谢皇上!”这回张贵妃是真心实意地给永康帝行了大礼。 当天晚间,霍惜就收到永康帝派人送来的墨宝,“义商”! 香草等人都激动坏了,围着那幅墨宝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姑娘,有了这个,看谁还敢打压咱们的生意!” “现在有人敢打压咱们的生意吗。”霍惜闲闲说了句。 自她回了英国公府,生意做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事事皆顺,让她都没了成就感。 两百万两,就换回两个字,这一个字一百万两啊。啧啧,真那啥的贵。 “这不一样!” 几个丫头听到霍惜不当一回事,反驳道:“咱们英国公府虽是一等公爵府,但一等公爵府又不止咱们一家。再说了,京城的皇亲国戚还少吗?人家要咱们让路,咱能把路堵上?” “不能。” “所以啊,有了皇上这个墨宝就不一样了!看谁还敢打压咱们的生意!” “是是,你们说得对。等会我就让人把它装祷起来,弄得精致又显目,让人挂到总铺去。” “干嘛还等会?我现在就让逐风拿去装祷!”香草等不及,卷起那幅墨宝就要往外走。 被琥珀等人叫住了她:“你让你家那口子,定要守在铺子里,盯着人家装祷。万一人家弄坏了,或是给换了呢。” 香草一拍大腿:“对对对,我让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不弄好不回来!” 霍惜直翻白眼:“这是皇上的墨宝,都要跪着装祷吧,谁敢弄坏?还换了?你们真敢想。” 香草等人不依,“姑娘,坏人多着呢。万一给换了呢?然后咱们挂一幅假的在店里,不是成了欺君之罪了吗?到时候……”在脖子一抹,朝霍惜示意。 “行行,你们说的对,去吧去吧。”霍惜无语地看了她们一眼,朝她们挥了挥手。 见几个丫头都跟着出去了,看来是还要亲自嘱咐逐风几句,霍惜和马嬷嬷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摇头失笑。 隔天,皇上的墨宝就被挂到了广丰水京城总铺的显目位置。 不到片刻,消息就传开了。 各交好的商家,同一条街的商家,都跑来欣赏皇上的墨宝,连江南商会会长,都亲自跑了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乖乖,皇上给他们商家赐了墨宝呢! 还是“义商”! 自古商人地位低下,虽然广丰水有点不同,但也是商家啊。还义商,皇上给他们商家这么大的赞誉了? 与有荣焉啊! 那他们也得做点什么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谁失踪了 那能不做点什么? 必须做点什么啊。 于是,都不用商会会长组织,各商号纷纷拿了银票过来,要广丰水东家帮着转达他们与民同在的心意。 谁说他们是奸商的?他们赚的每一文钱,都来历正当。他们也是义商,也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结果,不到一下午,闻风而来的各商家,就把广丰水的后院挤满了,收到了满满当当好几大匣子的银票。 杨福不敢怠慢,一一把这些捐款的名单及数目都记下。捧着去见了霍惜。 “这么多?”霍惜很是惊讶。 是谁说商人都是奸商的?要她说,这些商人才是最可爱的人。 他们凭本事赚银子,碍着谁了?瞧这么多银票,谁再敢说他们是奸商。 拿起名单和数额一看,像隆兴号,鑫久通,万家木材行,这种大商号,都捐了五万两。再小一些的,三万两,一万两,五千三千一千的,也有小的铺子捐一二百两的。 总共捐了五百多万两! “怎么琅光阁,也捐到这里来了?”琅光阁也捐了五万两。不跟穆家一起,是想避嫌? “琅光阁兑掌柜特意送来的。还代表黔国公府送来了两万两。”杨福说道。 “黔国公府不自己呈上去,要咱们代呈?” “穆少爷不在,他们一家老幼妇孺的,上哪交钱去。”杨福回道。 呃?穆俨不在,驸马都尉不是在的嘛,虽然还没个具体的职差,但,代为呈上黔国公府的心意,不是更能让皇上记得这位曾经的驸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杨福对着霍惜摇了摇头,表示也不知情。 霍惜看了看黔国公府送来的银票,才想起,穆俨那家伙说是要去青州督练水兵,这去的,是不是太久了些? “惜儿,你怎么了?”杨福见她说着话眼神就放空了,忙问道。 霍惜回神,“没事,晃神了。这么银子放我手里也不好。我这就进宫一趟吧,刚好也要进宫谢恩。” 霍惜很快收拾了一番,进了宫。 如今她有皇上发的腰牌,可随时出入宫廷,倒不用请示再侯旨等待宣召了。 先到钟粹宫见了贵妃娘娘。 张贵妃见到她很是高兴,拉着她的手不放,问她好不好,家里好不好,又问怎么不带念儿来。 贵妃很喜欢念儿,常盼着他入宫。 霍惜能理解她的心情,一个不怎么得宠的贵妃,又无儿无女,困在宫闱之中,定是很想念家人的,更盼着能不时见到娘家的侄儿侄女们。 “等下次念儿休沐了,我便带他来。再把小八他们也带来您看看。” “好好。人多热闹,热闹!”张贵妃眼里满是渴盼的光。 “这是进宫谢恩来了?” “是,除此还另有要事。”把江南商会各商号捐款的事说了,又打开匣子给娘娘看。 张贵妃都惊呆了:“这么多?” “都是大伙的一片心意。大伙都在皇城脚下讨营生,朝廷稳定,大家的生意才顺利,若能为皇上分忧,也是大伙的荣幸。” “好,好。走,姑母这就陪你去见皇上。” 命宫娥把大大的匣子抱着跟在后面。 到了大殿,见着皇上,等说清来意,皇上也惊住了。 “大善。江南商会大善!若天下商籍之人都有这份与朝廷共存亡之心,朕还有何愁?我大卫四海升平,万国来朝,指日可待!赏!” 赏?赏什么?这么多人。 姑侄俩对视了一眼,总不能是银子吧? 就见永康帝已命身后伺候的太监,把龙桉上的奏折都收拾了,再眼神示意,于是两个太监,一个铺宣纸,一个开始磨起墨来。 原来赏这个啊。 霍惜再一次感慨,这个天子墨宝,是真贵呢。 皇上写完墨宝,又把名单看了一遍,“这怎么还有黔国公府的银子呢?” “是,”霍惜把事说了一遍。 “穆大少爷如今不在府里,穆驸马可能怕进宫触景生情吧,得知臣女进宫,便托臣女代为转呈黔国公府的心意。” 皇上想起早逝的小公主,伤感地叹了口气。 常宁与驸马恩爱情深,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驸马还是没能走出来。 看着穆府的两万两银子,想起穆斌不在,一府子的老幼,听说穆家的账本银子都往云南送,眉头皱了皱,对黔国公很是不满。 “听说玠儿还常到你们府里找世子玩?一会朕赏点东西给玠儿和世子,宁姐儿帮朕带回去。跟玠儿说,他爹不愿进宫,他还是可以来看看我这个皇外祖父的嘛。” “是,臣女一定转告。” 霍惜离宫后,皇上即刻就让人把这些银票送到了户部,叮嘱他们专款专办,不得挪用,若敢挪用,斩! 吩咐完后,想起穆斌…… 英国公已向他奏报了,穆斌带的直隶精兵受大风潮影响失踪的事实,如今还没回港向总兵官报道的,只怕都溺亡了。 两千的直隶精兵,十不存三。 永康帝甚感心痛。押着不让发放溺亡士兵的抚恤金,就是盼着还有奇迹,如今,只怕难拖了。 另一边,霍惜先去了江南商会。 很快,江南商会又一次近距离欣赏到皇上的墨宝,围得水泄不通。 江南商会会长,笑得合不拢嘴。 “江南商会”四个大字,真是越看越有气势,就是配他们商会!试问,还有哪个商会跟他们一样得了天子墨宝的? 还有哪任会长,能得到天子墨宝的? 就问有谁? 心里不要太骄傲。 生怕众人围得太近,把墨宝挤坏了,“去去,站远些看,等装祷好了再慢慢看!”上前去驱离人群。 霍惜笑了笑,对会长说道:“皇上大赞江南商会仁义,与民着想,让会长把此次认捐的名单和数目镌刻下来,挂在商会显目位置,以示鼓励和嘉奖。” “好好,某这就着人去办!” 霍惜也没多呆,与大伙寒暄几句,也就回府了。 到了府里,得了消息的穆玠早早侯着她。 “惜姐姐,我皇外祖父给我赏赐了?是什么?” 等看了一堆吃的用的玩的……“哇!”眼光亮得惊人。 “念哥哥也有一份!”两兄弟捧着皇上的赏赐高兴地跑了。 霍惜摇头笑笑,跟在后面。不一会就不见了他们的人影。 进了院子…… 还以为他们跑哪里了,还是跑到香兰院来了。 笑笑,见他们坐在院里的石桌上滴咕,本不想打扰,想走开的,不料却听到玠儿小小声说道:“……失踪,我二伯娘都病倒了!” “玠儿,你二伯娘为什么病倒了?谁失踪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他还活着吗 浩渺碧波,漫无边际。 海中不知名荒岛上,穆俨身着已不算完好的衣裳,在指挥着众人用原始法子伐木。 已大半月没吃到正经东西的士兵们,加上没有合适的工具,想砍下一颗木材,何其艰难。 有些人盼了这么多天,没有盼来军中来寻他们的船只,附近连一艘渔船都没有,内心早已绝望。 “小将军,即便我们能砍到足够的木材,可我们没有工具,如何能造一艘船来?” “是啊,就算能造成船,这茫茫大海,我们又如何能度回去。” 正伐木的众人听了都停下手里的活,大家面色颓然。 穆俨一一望向大家。 他们曾经都是直隶的精兵,万中选一出来的,来时只当攒军功度金来了,意气风发,年轻的面庞上满是志在必得的朝气。 可现在,全是死气。 穆俨却不想放弃,他还要回去见她,他想她。 她也是的吧。没有他,她也会感到孤独的吧。 “做了才有希望。我们若能活着回到京城,我们就是英雄。此次不过一个小小的挫折罢了,比起在战场上流血断手断脚还不够看!将来总有我们建功的时候,会有大好前程等着各位。各位忘了在京城的家人了吗?他们还在等着我们!现在众位是要放弃,然后坐着等死吗?” “活着,活着!”离一坎二出声。 “活着,我们要活着!” “我们要回京城!” “我家人还在等着我!” 士气忽地大振,穆俨暗自点头。运了运气,挥手拍断了旁边一颗大腿粗的树……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京城,穆玠本想瞒着霍惜关于他哥哥的消息的,没想到,他跟念哥哥滴咕竟被惜姐姐听到了。 惜姐姐走这么快的吗?明明他和念哥哥是跑回来的啊? “惜姐姐?” 霍惜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你二伯母怎么病倒了?谁失踪了?” 穆玠抿了抿嘴。 霍念看了他一眼,对霍惜说道:“姐姐,好像是俨哥哥失踪了。” 穆玠扭头瞪了霍念一眼,霍念道:“我姐姐又不是外人。” “可我父亲叮嘱不能跟惜姐姐说。” 霍惜愣了愣,以为没听清,“你哥哥不是在青州督练水兵?怎会失踪了?” 到了这时,也没有瞒着惜姐姐的必要了,穆玠便过来拉住霍惜的手:“我哥哥早就不在青州了。是后来朝中要剿海寇,又派我哥哥领兵去剿寇,后来就发生了大风潮,听说到现在很多士卒都没回军中报道,大军都说……都说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说完有些想哭。 “穆哥哥才不会回不来!” 穆玠提了提精神:“对,我哥哥才不会回不来!他只是失踪了。我爹跟我二伯娘说,也许是军中派他剿寇去了,以前听说还追海寇追到倭国的呢。倭国那么远,又不能那么快就回来。” “对啊,”霍念勐点头,“我家去倭国的船,来回一趟要一年呢!定是穆哥哥把海寇追到那边去了。” 两个好兄弟,越说越觉得是这样,频频点头。 霍惜脑子嗡嗡的。 军中士卒都要听军令,若真是有特别的军令,在这种时候不会不通知到士卒的家属,反而让他们担这个心。 而且大风潮到现在快一个月了,都没有穆俨的消息吗? 军中也没有解释?黔国公府和其他士卒家里并不一样吧?为什么军中没人给个明确的消息? “惜姐姐?”“姐姐?” 霍惜回神,朝他们挤了笑,又问穆玠:“你家里没收到军中任何消息吗?有关于你哥哥执行什么特别军令的消息?” 穆玠抿着嘴摇了摇头,脸色忽然灰暗了下来。 “也许就是因为太特别了,要保密,才不说呢。”霍念安抚他道。 “对,惜姐姐,一定是这样的!”穆玠被安慰道,捏了捏小拳头,他哥哥一定是执行特别的军令去了。 “是啊,你念哥哥说得对,朝中这样的机密怎么能随随便便说给别人听呢,万一让敌人知情了就不好了。”霍惜安慰穆玠。 “嗯,定是这样的!”他就相信惜姐姐。 “跟念哥哥玩吧。明天休沐,你一会是要回府,还是留在这里跟念哥哥玩?” “我想留下跟念哥哥玩。” “好,那惜姐姐派人给你府上,给你父亲和颜祖母送个口信去。” “好!” 看他俩进屋玩去了,霍惜收了脸上的神色,一边吩咐人去穆府送信,一边进屋给张辅写了封信,让踏月送了出去。 父亲虽然不负责此次剿寇,但军中消息都要汇集于他处,再整理好向皇上奏报。 父亲应该知道更深的内情。 霍惜在香兰院里焦急地等待踏月带回的消息。 星辉遍天,府里各处都点起灯烛。 踏月回来了,同回的还有张辅。 “囡囡。” 张辅这些天一直在避着他的囡囡,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没想到囡囡竟知道了,写了信问他。 “父亲,穆俨失踪了?他还活着吗?” 张辅喉头有些艰涩,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囡囡,路上他想了一路。 “囡囡,你别急,坐着说。” 两人坐下,张辅竟有些不敢看她。 “他还活着吗?”霍惜又问了一遍。 “平江伯那边的奏报,并没有说他在大风潮中溺亡了……” “溺亡的人很多?怎么确认是溺亡的?” “同船活着的战友帮着确认。” “那一船人都溺亡的呢?” ……“暂时都只当失踪人口。”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 “不不……”张辅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囡囡你知道的,东海海域是有很多岛屿的,知名的不知名的很多,这些失踪的士卒也许只是飘到岛上了呢?而且这不是臆想,平江伯派人出海找了,确实找到不少流落到荒岛上的士兵。” 张辅尝试着说着各种可能。 他不能接受穆俨溺亡的事实。他极力向皇上举荐他领兵的啊,他本来任务完成,要回京了,是自己把他支去了剿寇…… 如果穆俨回不来了,他如何向他的囡囡交待。 他这一辈子还如何面对他的囡囡。 张辅还在说着各种可能,没有发现霍惜的眼神越来越亮。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找人 “惜儿?” 张辅忽然发现他的囡囡状态不太对,唤了她一声。 霍惜回神,眼神晶晶亮:“父亲,你方才是说,平江伯派人出海找人了?” 张辅愣愣地点头。 “还找到了很多流落到荒岛的士卒?” “是啊。还不少。所以若没有明确指认的,现在对外都只报了失踪,就是这个失踪也没公布,朝中并没有把消息散出去。” 张辅悄悄松了口气,平江伯啊平江伯,你可要继续加大力气去找啊,若有好消息,我必亲自上门谢你一回。 扭头再看他的囡囡,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提了一颗心。 “囡囡放心吧,父亲有交待平江伯加大搜索力度,把搜查范围往更远的地方扩一扩,又通知沿海各渔船,若遇上我朝士兵,务必救治回朝,必有重赏。” 只是……如今浙省病情四起,只怕就没人出海捕渔了。张辅忧心地叹了一口气,朝廷战船虽多,但有时候还不如渔民们了解附近海况。若平时通知到渔民,为了赏金,渔民们都会不遗余力去救人的,也会增加搜救的可能。 只如今,沿海百姓只怕都自身难保。 “父亲听说你代表大房捐了一万两,做得好。”张辅说到,不想再说穆俨的事让女儿难过。 府中捐的钱不多不少,正好能让皇上看到他们英国公的态度。 而对于囡囡向朝中捐两百万一事,初时他和张谨一样,听到消息时,都久久没回神,他的囡囡一出手就两百万两? 惊呆了老父亲。 虽说有那么一丝肉疼,但是,他的囡囡想做什么便做去吧,她开心就好。 霍惜回头看他,也不瞒他:“其中一百万两是当初我从吴家那里讹来的,反正是不义之财,捐了也就捐了。至于我捐的一百万两,换个义商做挡风招牌,也有好处。” 张辅愣了愣,见他的囡囡在看他,对于此事并没有瞒着他,又是心疼又是高兴。 “吴家如何起家的,大伙心里都知道,既是不义之财,捐了便捐了。只是你一下子捐一百万两,可还有钱用?父亲再补些给你?” 霍惜看他,笑了起来:“不用,我有钱。若你没钱,还可以找我拿。我有很多,足够给你养老。” 张辅先是愣了愣,尔后哈哈大笑。 “好好,若为父没了钱财,就跟我的囡囡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哪个儿女不孝顺爹娘的?” 霍惜无语地看他,赶他:“你回吧,夜了,好好休息。都回城里了,以后就回府里休息吧,那衙门里能睡得好?” “好好,那父亲就回府里休息了。”张辅嘴都合不拢地出去了。 一出去就跟张谨得瑟:“囡囡说她有钱,还要养我老呢!” “是是,属下都听到了。哎,属下怎的就不生个孝顺又听话,又会篓银子的女儿呢?生两个臭小子,还天天板着脸,一句软话都没跟我说过。” 张辅闻言更是开心,背着手准备回自个院子。 想了想,脚步一转,又去隔避儿子的院子准备看儿子。 而霍惜,夜里辗转反侧,没睡个踏实觉。 做了一夜的梦,梦里都是穆俨向他求助的画面。 霍惜下了决定,她要去找他。 他不会溺亡的,他从小多灾多难,无数次都死里逃生,他命大,这次也会有好运的。 他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一定是像父亲说的那样,漂到不知名的荒岛上了。船毁了,军中又没找到他,他才没能回来。 岛上也不知有没有澹水,有没有吃的,都这么久了。他一定很难,他怕是坚持不住了。 她要去找他! 琥珀听见动静,在外头叫了姑娘几声,没反应。进屋轻轻掀开幔帐……姑娘就直直坐在床上。 双方都吓了一跳。 “姑娘,这天还没亮,你怎么就起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喝水?还是要如厕?” 霍惜已是扶着她的手下了床,汲着鞋子…… “去,把逐风踏月沐雨听雷都叫来,再派人去通知兑八,就说我问他穆俨的消息,说我要去找人,问他此次去南洋的船是否还停在太仓港,此次大风潮可有受影响,船能不能用?” 见姑娘一脸严肃,琥珀赶紧把在外头伺侯的丫鬟都叫了进来,大家都依吩咐去做事。 不一会,霍惜便跟大伙说了她的意思,把逐风留下,她带着踏月沐雨听雷,再带上一队护卫去找穆俨。 刚吩咐完,兑八匆匆赶了来,一来就朝她掬了一躬:“张姑娘大义。我替我家夫人谢谢姑娘。” “我们也才收到少爷失踪的消息,正想派人去寻。姑娘还是在家等消息吧。” “不,我要亲自去找他。那船能用吗?” 去西洋的大船是五家合用的,她一家私用,只怕不好说话。 “能用。我会留在京城,与其他三家解释。若姑娘要去,我把我们的人手都交给姑娘,他们都会听姑娘的安排,乾三坤四姑娘也带去。如果少爷只是流落荒岛还好,就怕少爷是落到贼窝了,只怕会有一场恶战,姑娘多带些人手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好,你去安排。我上午从京城出发往太仓。” “是。我这就去安排。” 张辅很快也知道了霍惜的动作,急忙跑来相劝,见劝不动,叹了口气:“那父亲也安排一队人马跟着你。” 除了人手,张辅又安排人给她抬了几个封得严实的箱子,“此为保命的东西,若没遇险情,不可打开。” 霍惜点头:“知道了。”里面怕是父亲动用他的关系,从军中要来的火器了。也没多问。 准备就绪,一行人乘舟快速往太仓方向去。 两天后,抵达太仓港。兑八先让人快马一步到太仓通知,此时船上已做好各项准备。 霍惜查看了一番船上准备的物资情况,又让人下船买了好些,这一番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多备些总是好的。 也没多停留,大船很快驶离太仓港。 船上的船员水手们连南洋都跑一趟了,对东南沿海的路线更是熟得很,一路对着军中搜查过的岛屿,根本没有靠近,直接向更深海域驶去。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失望与希望 又一次失败了。 穆俨在木筏被海浪冲垮的时候,猛地跳入海中,呛了几口咸水,才紧紧抱住一根木头,这才没被海浪拍翻在海底。 和离一坎二被海浪托着,手脚并用划拉着,往岸上回。 还没靠近,被守着岸上的一众兄弟冲进海里,连拉带拽把他们三人拖回到岸上。 三人死鱼一样躺在沙滩上。 其他兄弟面上也是难掩失落,在三人身边瘫坐着,齐齐望着茫茫大海发起呆来。 试了无数次了,没有工具,光靠这些藤条和木头组成的木筏根本就漂不远。还不到十几海里,就被大浪拍散了。 快一个月了,他们在这座荒岛上已经呆了一个月了,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木筏做了无数架,屡试屡败……难道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要交待在这座荒岛上了? 好长时间没人说话,只有海浪拍岸的声音。哗啦啦的不知是鼓励他们再战,还是在嘲笑他们自不量力。 “烽烟有没有在点?”穆俨闭着眼睛,缓声问了一句。 有个士兵回道:“在点。”默了默,问穆俨:“小将军,我们天天都在点烽烟,都一个月了,还要再点吗?” 根本就没人从这个岛边路过,商船没有,连渔船也没有。 “要点。”穆俨声音有些无力,但仍是坚定地说道。 “不仅要点,还不能让它灭了。” 这也许是他们唯一可以回京的法子了。如果不点烽烟,过往的船只如何能看到荒岛上有人呢? 虽然他们谁都不知道这是哪里,点了烽烟又有没有船能看到他们,点的烽烟有没有用。但这是一条生路。 如果这也放弃了,就真的没有路了。 穆俨闭了闭眼。如果没有路了,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用手在胸前按了按,惜儿的玉佩还在,她还在京城等着他。 惜儿…… “小将军,小将军!快看,那边是不是有艘船!” 穆俨急忙翻坐起,发上,手上,身上各处都沾满了咸湿的沙子,但他顾不上,见好像真有一艘船,只是一个黑点,但这不影响他内心的激动。 急忙站了起来,心里扑通扑通跳,有救了。 “快,把我的望远镜拿来!” 说完又急声吩咐:“快,到最高处,再多燃几处烽烟,在沙滩上也燃几处!” “是!” 有船了,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把这个机会捉住。众人心中激动,急忙跑去收拾木材,闷火堆。 穆俨拿起望远镜细看,的确是一艘船,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船。 很快,烽烟四起,连沙滩上都闷起几个火堆。 战士们干脆脱下身上的衣裳,反正也称不上衣裳上了,都破烂得快成细条了,战士们挥舞着身上的衣裳:“嘿,船来!船来!这里有人!有人!” 九个人的声音在他们自己听来很大,但海浪声声,最终他们的呼唤只卷在风里浪里,飘散了开去。 而那个黑影,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在海平面上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九个人的声音都喊哑了,“船来,来啊……怎么走了!” “小将军,它怎么走了?” “盼了一个月才盼来一条船,怎么就走了呢?” 有人开始放声痛哭,像传染了一般,连坎二离一都瘫软在沙滩上,垂起泪来。哭声此起彼伏,带着那样浓那样深的绝望。 明明让他们看到希望了啊,有船来了啊,他们明明看见船的啊。 穆俨直直地站着,遥远的尽头,海天一线,看不到哪里是海,哪里是天际。又哪边是京城的方向。 风卷起他一头乱发,胡乱地拍打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额,他的唇,他的眼,乱糟糟的,如他渐渐快支撑不住的内心。 他仰倒在沙滩上,又闭起了眼睛。 “少爷?”你还好吧? 离一坐到他的身边,看着紧紧闭着眼睛的少爷,涌上一股心疼。 少爷从来都是风光霁月的,什么时候见他这样落魄失意的模样? 两颊凹陷,脸上的肉都没了。 “少爷,我们看到船了啊,这一个月来,起码能看到船了。有第一艘就有第二艘,我们命大还活着,最后也一定能回到京城的。” 坎二也爬了过来:“少爷,我陪你一起等。等不到,坎二就陪你一起死。同年同月同日死。” 离一瞪了他一眼,坎二就不说话了,躺到少爷身边,眼睛也紧紧闭了起来。 离一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茫茫大道。 许久许久…… 咦?好像那边又有一条船? 想跟少爷说的,但又怕像方才那样只是过路的,没看到他们,怕惹少爷和一众兄弟们失一,离一便没提醒。 只是急忙跑去沙滩上看那几堆火山,再抬头看了看山顶,烽烟直直冲天,应该老远就能看到的吧? 站在沙滩上,目光盯着海中那个黑影,心中带着满满的祈盼。 近了,近了!船没走,竟向他们越靠越近! 离一激动的手都打起颤来,拿望远镜的手都不稳了,好半晌才稳住,望远镜那头真的有船,有大船! 那么大的一艘商船!他们有救了! “少爷,我们有救了!有船来了!好大的船!” 穆俨动了动,而其他人早已全部翻坐起。 “真的有船!大船!” 战士们的衣裳又挥舞了起来:“嘿!船来,船来,这里有人,有人!”边舞衣裳边跳边喊。 咦,怎么停了? “怎么停了?” “我们在这里啊,在这里!”有士兵忙转身去给火堆闷柴,生怕对方看不到烟气。 穆俨却站了起来,直直地望向海中停下来的大船。 有小船放了下来,被十数个水手用粗大的船绳,一点一点地往下放,小船里坐了什么人,看不清。 小船被放到海里,开始向他们这边划了过来。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是,他们来了!是我们误会他们了,那么大的船靠不过来,会搁浅!你们真的看见我们了!” “我们有救了!” 穆俨似有所感,脚步开始向海里走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总要做点什么 霍惜坐在船上,看着站在海水里的那个人。 周围好几个人,好几个野人一样的,朝她欢呼着,雀跃着,只他巍然不动,直直地站着。 如一尊石像。 他也像个野人,但他长身而立,依然可以看出过去如玉的模样。 霍惜的眼眶湿润了。 近了,越来越近。 她看见了他,他同样认出了她! 穆俨脚步开始动了,向海里大踏步而来,越跑越快,半个身子都泡在海里,跑得水花四溅。 霍惜起身,眼含热泪,朝他伸手…… 被飞扑过来的穆俨紧紧抱在怀里,抱了个满怀。 那样的紧。 “惜儿!” 真的是她!穆俨再也忍不住,滚烫的热泪滴落在霍惜的颈窝。 他哭了?“等久了吧?”霍惜手上紧了紧。 穆俨没有说话,只又箍紧了她。他知道的,哪怕全部人都放弃了他,她也不会,“你来了。” “嗯。是我不好,来晚了。” “姑娘,你可来了!” 二人正抱得难解难分,坎二扑了上来,就要抱住霍惜哇哇大哭,发泄一番这一个月的不容易,被穆俨抬腿踹翻了他。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坎二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自个主子踹飞在海里。 连灌了几大口海水,才被离一捞起。 很是不满地瞪向自家少爷:“少爷,我好不容易才等来救兵!”你这是不让我活了? 他快绝望时少爷都还没踹他到海里,现在回城有望,少爷却把他踹翻了。 无良的少爷! 船靠了岸,众人激动地围成一片。 “踏月,乾三,坤四,你们都来了,啊哈哈哈……” “坎二,你怎么成野人了?” “你在这呆一月看成不成野人!” “我成野人了?”穆俨低头温声问霍惜,目光缱蜷。 霍惜温柔地看着他,笑笑:“我给你带了衣物来,你要不要换换?” “好。” “岛上有没有淡水?” “有。有一处地下水,这些天多亏了它才能活得下来。” “坚持得很苦吧?”无望地等待,一定很苦。 “你来了就不苦。” 一听穆俨要去换洗,众人也纷纷向踏月等人借衣裳。好在衣裳都带的够,人数也不多,大家拿了衣裳便纷纷跑向了密林深处。 没想到小将军的未婚妻也来,真是太丢人了,得收拾好一些,不然不能见人了。 霍惜看了看各处还在闷烽烟的柴堆,吩咐乾三几个上山去把火堆灭了,把沙滩上的几堆也扑灭了。 很快大家便都收拾好了。穆俨最后一个出来。 除了头发湿着,只随意抓了一个髻,又是一个矜贵京城公子如玉的模样。 穆俨迎向她注视的目光,丝毫不顾及他人的眼神,走过去牵起霍惜的手。旁边收拾利索,已看到生机的士兵们,此时精神大好,朝穆俨嘘声,开起玩笑。 穆俨丝毫不在意,还伸出一臂,把霍惜搂在身前。 把大家羡慕坏了。 都是一群年轻小伙,都还没成亲,看着他们这样眼热不已。 “走吧,别理他们。”穆俨笑笑,抱着霍惜上了船。 众人上了小船,向大船划去,渐渐离开荒岛。 穆俨及众人向这座生活了近一月的荒岛回望,只觉得这一个月的心路历程,着实不堪回首。 “再见了,我们再也不回来咯!” “再也不回来咯!”众人欢喜地哈哈大笑。 小船靠近大船,甲板上放下软梯,众人一一顺着软梯爬了上去,到了甲板上,这才觉得恍如新生。 霍惜正要吩咐船老大开船,穆俨叫住了她。 “怎么了?你有想法?”霍惜问他。 穆俨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天就黑了,夜里航行不便,先停靠此处,我还有些想法。” 穆俨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他们几家一起往南洋去的商船,船身大,装载多,又正好看到惜儿带来了不少人,都是好手,正好他有些想法,正好拿来一用。 “好。”霍惜也不问他因由,便吩咐船老大停船休整。 “小将军,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是。咱们先好吃好喝一顿,再来商议。”穆俨没瞒着众人,但也并未说明原因。 “好!天大的事先好吃好喝一顿!”一听能好吃好喝一顿,大伙乐坏了。 “让将军夫人给我们安排一顿好的!” 这些天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岛上的活物都快他们捉尽了,都改当渔夫捞鱼了。 听到大伙叫自己将军夫人,霍惜脸上热了热,穆俨只微笑着看她,也没反驳,听到一众兄弟这么说,心中还高兴得很。 霍惜便吩咐厨房给他们安排饭食,做一顿丰盛的。又给他们安排舱房休息。 穆俨搂着霍惜到了她休息的舱房,扶着她在床沿上坐下,自己挨着她坐了,捧着她的脸细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尔后再一次紧紧抱住了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木筏一次次被冲毁,他的信心也在一次又一次被击垮。 “他们说你失踪了,可能溺亡了,可我不信。你都没入我梦来。” “嗯,我舍不得走在你前面。” 二人紧紧抱着,穆俨嗅着她的发香,体香,内心蠢蠢欲动,恨不得就此把她融入骨髓深入。 把霍惜略推了推,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渴望。 “好长时间没睡好了吧,瞧你这脸上都没肉了,眼睛都陷进去了,还有黑眼圈。” 霍惜拍了拍床榻,“上来,上来躺一躺,等饭好了,我就叫你。” “我还不困,晚上再休息。” 但拗不过霍惜,半只身子倚到了床上,把霍惜按倒在胸前,摸着她的脸,只觉得既真实又虚幻,眼睛紧盯着她不放。 “你为什么不让开船?”霍惜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问他。 穆俨手上动作顿了顿。 指腹又轻轻抚起霍惜脸上的嫩肉:“我们牺牲了不少士卒。不全是因为大风潮失去的,最早一批是在和海寇交手的时候牺牲了。若不是贼寇利用地形海况,在几个岛屿间溜着我们玩,我们也不会只剩下这不到十人的队伍。” 两千精兵,只剩这么些人。 他不甘心。 “我们已得知海寇的巢穴在哪里,死了那么多弟兄,总得做点什么!”穆俨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你灿若星辰 众人终于吃到了一口热饭。 不说各种肉,各种蔬菜,就是一口大白米饭,一口飘着小葱花的热汤都让大伙热泪盈眶。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食物的珍贵。他们再也不抱怨军营里的伙食难吃了。 再难吃能比岛上那些没滋没味的活物更难吃? 大口大口干饭的滋味,实在是太好了!这简单的幸福感,充斥着众人的心窝,直冲上喉头,冲得他们喉头发涩。 “我决定了,以后小将军就是我亲兄弟,小将军夫人就是我亲嫂子!” “对,亲兄弟,亲嫂子!” “对,我们都是亲兄弟!” 经过了这一场劫难,这一个月大家在岛上相依为命,早已生死与共。 穆俨很是感动。但他还不能这么带着他们回京。 饭毕,他留下了他们。 踌躇着:“我很高兴大家把我当兄弟……” 越是这样,他忽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任何人都有选择活着的权利,而且他们还这么年轻。 “兄弟,兄弟!”酒足饭饱,大伙又重新活了过来。 “小将军有话就直说,要不是小将军鼓励,我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对,我也早就放弃了。还好小将军一直鼓励我们,才让我们等来了夫人。将军有话就说,大家都是共过患难的好兄弟。” “俨,在此谢过众位兄弟。”穆俨冲大伙抱拳。 “此次我们出来总共有两千个弟兄,如今,只剩我们了……” 大家沉默了下来,面色沉痛。 他们还能重见天日,可其他人却再也见不到太阳日升日落了。 “弟兄们,是海贼先诱我们入他们的地盘,害我们触礁搁浅,死了那么多弟兄,此仇不共戴天!我誓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接下来我准备借我未婚妻的大船去诱捕贼首,此行祸福难料,若有想回京的弟兄,我会安排大家离开。” “报仇报仇!” “诱捕贼首,立功回京!” “杀光贼寇,立功回京!” 几个人激动地站起来表达他们的立场。他们虽然只有九个人,但他们也有一腔热血,也想替弟兄们报此仇。 那么多弟兄还看着他们呢,会保佑他们的。即便有万一,和他们在地下同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本来就是出来剿寇的。现在任务还没完成呢。 “好!俨多谢众位兄弟的信任。那我们接下来商量一下如何部署……” 穆俨和剩个的八个人,再加上兑八安排来的人手,加上霍惜的人,加上张辅的人手,几十个人商量到了月上中天。 安卓苹果均可。】 甲板上,霍惜和穆俨正躺倒在上面,头枕在手上,两人一起看星星。 在海上看星空,满天的星星显得格外的近,格外明亮,好像触手可及。 霍惜伸出一手,向天空做着抓握的姿式,穆俨静静地看她,嘴边带着微笑。 “你要别的,哪怕要我的命,我都能为你做到,但你要天上的星辰,我怕是给你摘不下来。” 霍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挂天上好好的,摘下来干嘛?还得建一座大房子装。浪费银子。” 穆俨嗤嗤笑出声,把她抱过来,让她枕在他的胸口看星星。 生怕她的头磕在甲板上疼了。 “明早我送你上岸。” “不要。”霍惜拒绝。 “你听话。” “我的船我做主。”霍惜霸气地回他。 “你的船现在被军中征用了。” “啧啧,给银子了吗就征用?” “回京就补。” “姑娘我不缺钱。要么让我留在船上,要么征用拒绝。” 穆俨颇为无奈地低头看了她一眼,抬起一只大掌把她的眼睛盖住。这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闪得他无法拒绝。 等霍惜把他的大掌拉下,他又把手覆在她的嘴上,这小东西,从小就能说言善道,让他说不过。 心里满满的无奈。 忽然手上被霍惜啄了一口,让他心肝颤了颤。低头看她…… 却见霍惜已抓着他的手掌,就着掌中最大那块嫩肉轻轻地磨起牙来。 穆俨立刻起了反应,心口位置像被人被雪白的羽毛轻轻地刮了刮,不肯停歇,甜蜜又煎熬。 抱着霍惜一把翻坐起,“夜了,我送你去休息。” “这样的星空我难得一见,还没看够呢!” “以后再陪你出来看。” 不由分说,把霍惜半扶半抱着送进了她的舱房,在门口停住脚,低头看霍惜,终是忍不住,低头覆了上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霍惜趴在他的胸口喘息,穆俨抱着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等回去我就去跟你父亲提亲。可好?” “嗯。” “进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好。” 见他要走,才想起来张辅送的那几箱东西,“我父亲给了我几箱军中上了封条的东西,兵部的封条……” 穆俨点头:“我已知道了,是军中最新研制出来的火铳火药,此次正好用上。你莫忧心,我心里有数,进去睡吧。” 次日霍惜醒来,发现船在动,急忙收拾好到了外头,发现甲板上大家都在戒备了。 穆俨等人都做水手打扮。 “起来了?”穆俨见她出来,走过去抱了抱她,“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我还不饿。”放眼打量了一番,“你是想装做商船,利诱那群海盗?” 穆俨点头:“这么大一艘商船,他们不可能不心动。到时候我们等着对方上门就行。” 霍惜看他:“那些人怕是见过你吧?我给你妆扮一下,掩去你眉目间的英气,让你看起来更像水手一些。” “也好。”穆俨觉得霍惜想得挺周到的,他跟不少贼人打过交道,只怕对方能认出他们来。 随即给离一坎二,及其他几人也都装扮了一番,有些当水手,有些当船队护卫。 “你也换个男装。”万一到时候顾不上,惜儿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会毁天灭地的。 一切就绪,船在大海里熘起弯来。 一上午过去,周遭连艘渔船都没有。穆俨等人也才知道,沿海有些县镇有病情了,怪不得等了一个月没看到半条渔船。 海盗的船也没看到。 直到下晌,离一终于叫了起来:“少爷,来了来了,有动静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利诱 来了三十几艘海盗船,从四面八方把船围了个严实。 穆俨让人做势要强冲过去,没想到对方却朝他们扔火球警告。船被逼停了下来。 再大的船,哪怕有铁皮包边,它也是木船啊,能不怕火? “惜儿,你到船舱里去!” 霍惜看了穆俨一眼,脚步没动。 穆俨眉头皱着看她,想着要不要把她强行拖进船舱里去。 “没事,我这一打扮,你们方才不是还看不出我是女儿身吗?放心,踏月会跟着我。” 二人说话间,有几个海盗已经通过软梯爬到了甲板上。 个个身材矮小精悍,眼神活泛,瞧着都是一副游刁子的样子,估计在水里海里都是把好手。 上得甲板,贼眉鼠眼地先是观察打量了一番,便问货物在哪里,要让穆俨等人带他们去看货。 这可不是装了满船货物的船,一看只怕穆俨他们做为装饰的几个箱子,瞒不过他们。 “你们是哪条道上的,也配看我们的货!”霍惜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穆俨不妨她忽然出声,吓了一跳。 几个海盗却已围了上来,上下打量她,那放肆的目光看得穆俨心里直冒火。 “一群废物,我家主人花了那么多银子请你们来当护卫,让你们守好货物,你们竟然让外人上了船!” 霍惜朝穆俨表达着不满,“还不把他们几个给我扔下船去,别脏了我的地!” “哎呦,都是案板上的鱼了,还想发号施令呢!”一海盗嘻皮笑脸地上来,抬手就想摸霍惜的脸宠,这小白脸细声细语的,“你莫不是女人打扮的吧?” 穆俨紧紧捏了捏拳头,恨不得一拳对他暴头。 几个海盗哈哈大笑。 霍惜退后了一步,“住口!我看你们才是女人!” 这海上行走,不说长途远航了,就是短途随船行走,都没有女人跟着商船行走的。一是女人受不住,二就怕不吉利。 霍惜让他住口是想说对方侮辱人了。 果然海盗们虽也觉得她声音尖细,但这么大的商船,怎么可能藏个女人在船上,是想翻船?不做生意了? “你家主人运了什么货物,又是要运到何处?”没打算再盘问霍惜,问起货物来。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们!” 霍惜装着一脸不屑的样子。 这一船人,也只她打扮起来,像个从商的,像个主子管事的模样。而且要是对方问起她货品,贸易这些,她是个最好的人选。 给了穆俨一个眼神,把他安抚住。穆俨却不敢放松,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出半点差错。 几个海盗套了几句话,威胁了半天,霍惜才吓得最后说出口,说这是一艘运往倭国和朝鲜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珍贵物事。 珍贵物事啊? 几个海盗一听,喜上心头。果真啊,从国朝出发的,都是运送值钱东西的,这么大一艘船,那得装多少啊。 发财了!喜得直搓手。 急忙命船老大按他们的指示行使。 船老大等人全部都被穆俨打过招呼,听说朝廷的小将军要借他们帮助剿海寇,都跃跃欲试。 他们都是跑船的,也是深受海盗的迫害害,恨不得把这些不法之徒就地正法了。能跟着小将军做番大事,个个摩拳擦掌。 海盗们见事情已成,也不着急看货了,反正船都到手了,到了他们的岛上,还愁没时间看货?便在甲板上要吃要喝,喝起小酒来。 很快船就依着指令到达海盗的大本营。 一座不算小的岛屿出现在眼前。 船行至岸边不远处停了下来。这么大的船是没法靠岸的,还得靠小船接驳人和货物。 很快一阵海锣声响,从岛上各方驶来好几十艘小型的船只,船首尖尖,速度飞快。 再加上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三十几艘,这都快上百艘了。 霍惜有些担心:“这船只这么多,只怕贼人也不少。你真的能应付?而且我们船上并没有货物,要是他们发现上当了怎么办?” 到时火拼起来,只怕我方也有伤亡。 穆俨眼睛危险地眯着,悄悄找寻贼首的身影。 回道:“莫忧心,不过一群污合之众罢了,不过是仗着人多船多,手上也有一些近身的武器,就敢充大胆劫这么大的商船,一会让他们有来无回!一会智取,我准备擒贼先擒王。” “那你小心。” “一会你跟紧踏月。” 这会穆俨已不打算让她躲到船舱里了,要是自己一个错眼让她出了事,他后悔都来不及,还是把人放到眼皮底下放心。 “好。” 劫了这么大一艘商船,整个岛屿的海盗都出来看热闹,连贼首都乘着大船出来了。 站在船头看着这么一艘远航的巨船,志得意满,笑容在脸上都收不住。 “弟兄们做得好!一会把货卸下来,重重有赏!” “谢大王!”山呼海喝声四起。 这还成大王了? 霍惜不由得咋舌,穆俨却只不屑地撇了撇嘴,待我把你捉到京城,本少爷也会有大大的赏。 “他们要上来了!” 霍惜有些紧张,来了近一百条船,这么多条船都等着搬东西,这哪有货物给他们搬!再看穆俨,泰然自若,只盯着贼首不放,又见他与离一嘀咕了一句。 离一便走到船舷边,两手抓住那软梯,稍稍使力,把正抓着软梯向上爬的几个海盗一抖,就把他们抖进了海里。 随即离一两手放置嘴边,做喇叭状喊话:“我家管事说了,你们要货可以,船也可以给你们,但必须放我们安全离开,如若不能,我们就放火烧船,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坎二随即点燃了一根火把,高高举着,乾三坤四等人也把早先上船的几个海盗五花大绑压到船舷边。 海盗头子宋缟一看船上的人还挺有志气,要放火烧船,这还了得。 眼看这么大的一艘船就摆在自己面前,上面得装着多少货物啊,吃下这一桩生意,能过好些个肥年。 哪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立刻让人喊话,有话好商量,莫要放火。 穆俨让海盗给他们二十条船,放他们离开。宋缟同意了。 穆俨与众人对视了一眼,先是让人把几个海盗放了下去,又深深看了霍惜一眼,便和离一坎二等十多个人开始下船。 大家跨年夜快乐!感谢大家这一年的各种支持,愿你们在新的一年里,健康,平安,顺遂!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只要你喜欢 霍惜看着穆俨慢慢下了软梯,一颗心紧紧揪着。 最早下了软梯的离一坎二等人,正被海盗等人盯着,上了旁边一艘已被清空的小船上。 那是给大船上所有人准备的。 是之前说好的,海盗要货物,要大船也可以,便得让他们离开,不然穆俨等人就放火烧船,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捞着。 如此,只要等着大船上的人全部下来完毕,海盗的人就可以登上大船搬取货物了。 “你们他娘的快点!”海盗头子身边的人忽然吼了一句。 磨磨蹭蹭的,惹人心烦。 他们都还等着上船搬取东西呢。想着一船的货物,兴奋地直搓手,这他娘下得也太慢了。 这才下了二十来个人!海盗们很是不满。 穆俨刚下了软梯,被离一坎二一左一右扶住,三人对视了一眼。 海盗们正看着软梯上下来的其他人,没人看见他们三人的动作。 穆俨动了,瞬间一跃而起,往海盗头子宋缟那么飞纵而去。 “动手!” 随着穆俨的声音落下,离一坎二也立刻动了,也跟着飞纵过去。而软梯上的其他人则立刻往大船上攀爬了回去,动作迅速地收了软梯。 海盗们都没反应过来时,穆俨就已先一步向宋缟身边掠起,一把对他锁喉。 “你们使诈?你是谁!” 宋缟已看出捏着他喉咙的人不一般。商船上能备有这样的护卫?为了守卫货物,命都不要了? 穆俨并不与他多说,一边擒着他以防他跳海逃跑,一边腾挪,瞬间又放倒了扑上来解围的几人。 离一坎二也已把宋缟身边两个头目样子的海盗擒住。 而其他人,也纷纷对着海盗们迎了上去。 “放箭!”穆俨又吩咐了声。 踏月等人一听,立刻从船上开始往下放箭,扔火球。 瞬间底下成了一片火海。 有海盗先是要跳过来救他们的老大,一看穆俨等人战斗力实在太强,实在干不过,又看到船上火起,船只开始漏水,也顾不上他们的老大了,纷纷往水里跳。 “用火铳!” 穆俨对着船上的踏月等人又吩咐了声。也不捉活的了,不能让这些海盗跳海逃了。不然等他们搬来救兵,只怕不利。 海上立刻腥红一片。 穆俨又让离一带一队人手先行往小岛上去,务必趁海盗们未回过神来,把他们的后路先断了。 离一他们用火药,在海盗们停船的码头,把所有的木船都炸沉了,断了海盗们的后路。 随后又与赶来的穆俨等人一起,打退了要逃跑的海盗,抢夺了海盗的大本营,把岛上的海盗们一网打尽。 “你们是什么人?” 被五花大绑的海盗头子问穆俨。没想到常年打雁,竟然给雁啄了。 现在的商船为了防他们,都雇上这么厉害的护卫了? 穆俨没有回答,只冷冷看他。 不甘心就这样完了,宋缟又说道:“只要你们肯放了我,我愿奉上一笔厚厚的金银财宝。而且许诺以后只要是你们的船,都不会多看一眼,让人放行,并保证你们的安全。” “好啊,我们这么多人,你可要准备不少。”坎二蹲到他面前。 宋缟松了口气,想要钱就好。 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能以钱解决的事,那都不算事。 没想到今天大意了,一下子就栽在对方手上。一时失意不算什么,来日方长。 “我会给你们每人都奉上一份厚礼,并派人把你们安全地送上岸。” 穆俨朝他缓缓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冷冷地由上而下看他:“你死上百回千回,都换不回我们那么多弟兄的性命。” “你?你是朝廷的人?”宋缟惊得瞪大了眼睛。 朝廷派来的几十万水师,遇上大风潮已铩羽而归了,现在不是正忙着救治灾民,修捍潮堤吗,还有人在海上? 穆俨却没打算与他多说,已派人往各处查看。 不一会,被海盗藏得严实的金银珠宝,一箱箱被众人抬到大厅里。 宋缟看着自己那么多年,抢来的财物被人找了出来,心疼得直抽抽,恨不得生吃了穆俨的肉。 大意了,几十万大军他都不怕,没想到竟栽到这么些人的手里。 从山洞里源源不断抬出来的金银珠宝,及各种货物,粮食等,堆成了山,大厅里都放不下,放到了外头的空地上。 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由得咋舌。 啧啧,怪不得都想做海盗呢。这不劳而获小日子过得,舒坦啊。 大厅里离一等人正在统计,穆俨牵着霍惜的手走在岛上的沙滩上。 “这估计不止朝廷一年的国库收入了。”霍惜咋舌。 “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什么派这么多人来剿海寇呢。” 霍惜看他,“只这个原因?” 穆俨笑笑,“当然不是。” 面色严肃:“现在海贸盛行,苏浙两地百姓都弃田种桑了,可知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滋生的这一群不法之徒,他们不仅滋扰沿海百姓,还勾结倭人,已成皇上的心腹大患。” 皇上嫉恶如仇,加上民怨四起,再质疑他能力和来位不正,他岂能忍? “我看你们收服这群海盗,挺轻松的嘛,只有几个人轻伤,要派那么多水师来清剿?”之前还死了那么多人。 穆俨笑着在她鼻子上捏了捏,惹得霍惜不满地瞪他。 他就笑了起来,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两军交战,最忌轻敌,我们之所以如此轻松,是他们轻敌大意了,只把我们当普通商船。而且我也没想到宋缟会出岛,会亲自过来查收货物。不然我也捉不到他。捉不到他,让他逃了,或是等他组织人手,我们想捉他们就没那么容易。” “而且你别小瞧他们,你也看到了,仓库里运出来不少东西,武器火药,连火铳他们都有。这次不过是我们抢了个先机罢了。” “那我们要在这里再呆多久,不怕他们的人反扑吗?” “岛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余活的是都被我们捉住了,不过这是他们最大的一处据点,海盗的人当然不只这些。我们人手不足,不好恋战。统计完明早就会离开。” 穆俨也想利用宋缟,再把剩下的人一网打尽,但他们人手不足,万一被对方围岛,困在岛上,弹尽粮绝就不好了。 “先把宋缟压回去,等朝中安排。” 二人在沙滩上走着,看着霍惜脱了鞋,白嫩嫩的脚丫踩在沙滩上,看得穆俨心猿意马。 “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再陪你找一处安静的小岛,陪你好好在岛上多呆一些时日。” 也不知她怎么这么喜欢踩沙滩玩,他在岛上呆了一个月,是再不想呆在岛上了。 不过,只要她喜欢,他就会陪她来。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也会喜欢。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见过世叔 穆俨带回海寇头子宋缟,并带回大量的财物,引起朝廷震动。 这批价值近两千多万两的财物充入国库,让户部尚书差点抱着穆俨大哭一场。 现在的国库是什么样子,他最清楚,空得能跑马。现在把穆俨带回的财物充进去,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金灿灿银灿灿的,摆满一地。 户部尚书看着喜极而泣,永康帝也差点喜极而泣。 本来他夺位就有些牵强,沿海百姓被海盗弄得民心涣散,质疑他和朝廷的能力,被他一怒之下派出四十万水师剿寇。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一场大风潮死了不少朝廷用心培养的精锐水师。 对外还不敢公布,只报失踪。永康帝心里这个窝火啊。 “好!好!好!” 永康帝对于穆俨俘虏了两百多海盗归朝,带上海盗头子不说,还带回大量财物,高兴得亲下皇座扶起他。 “爱卿此役甚得朕心!朕重重有赏!” 永康帝把跟穆俨一起的八人,连同离一坎二,都封了官身。又赏了金银。 把船上的船老大及一众水手,包括霍惜带去的护卫,踏月乾三等人都赏了不少金银。 轮到霍惜…… “求皇上成全!”穆俨跪伏于地。 如今惜儿与他同回,京城怕是很快就全知道了,瞒是瞒不住的。只有求皇上下一道赐婚圣旨,才能不毁了惜儿的清誉。 下一道赐婚圣旨倒是容易,只是…… 永康帝犹豫着:“你可与英国公那边商议?可求得他的首肯了?” 永康帝觉得给臣子下赐婚圣旨,还是一道美名,只是若英国公不同意,只怕要好心办坏事。 英国公可是他的肱骨之臣,不能因穆斌立了功,就得罪了英国公。 万一英国公心存介蒂,就不好了。 穆俨咬了咬牙:“谢皇上提醒,臣若能得英国公首肯婚事,还请皇上能成全微臣的心意。” “好,圣旨朕给你备着,等你随时来取!” “微臣叩谢皇上!” 穆俨回了黔国公府,早几日得了消息的程氏,早已等在府里望眼欲穿。 见他回来,抱着他痛哭:“我儿,母亲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是她的儿,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儿,她才不是什么婶娘! 穆俨回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程氏哭够了,上下打量儿子,见除了瘦一点,没什么毛病,泪也就止了,只剩下儿子回来的喜悦。 回头看到儿子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只得了一盘子金银,又愣住了,“这……” “皇上把我立为世子了!还跟我说,我不是继承他的爵位,是继承的祖父和嗣父的爵位。希望我将来秉承祖父和嗣父的遗志,为朝廷守疆固土,做一个栋梁。” 穆俨安慰起程氏。 “真的,你成了世子了?”程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穆俨微笑地朝她点头。 程氏刚拭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拿帕子捂着嘴又哭了起来。 她的儿太不容易了。本来他们母子俩不争不抢,从来没想过要继承什么爵位。俨儿是长子,哪怕长房无子,也不可能过继二房嫡长子,哪知道老侯爷就是看中了他。 然后母子俩被迫分离,俨儿也一直遭受各种磨难。 把他架在火上,下都下不来。 就算他现在说不要那个位置了,只怕别人也不会相信,还会嫌他碍路。 “好好,那本来就是我儿的,就是我儿的!”又想起皇上的话,“皇上什么意思,要你守疆固土,是要让你回云南?” “现在尚且不知。”穆俨摇头。 见程氏一脸失落,温声道:“以后儿在哪,你就在哪。” 程氏当年做为宗妇,留守京城祖宅,与男人儿子分开,活得如一口枯井。将来如何她不知道,但儿子的承诺让她开心地直点头。 “这次多亏了惜儿,连母亲都以为你不在了,只有她不愿放弃。母亲要亲自去谢她,还要去向英国公求亲。”说着看了儿子一眼,生怕儿子有别的想法。 她真是太喜欢这个儿媳妇了,恨不得早早把人娶回来。生怕儿子变了心。 穆俨笑笑,“等我先见过英国公,您再上门去。” “好好,那你快去找英国公!”催着儿子,一刻也等不得。 随着穆俨的回来,黔国公府上下已经知道皇上把穆俨封为黔国公世子一事。 四房的穆昕穆玠父子和颜太夫人高兴得很,纷纷来向穆俨道贺。穆俨待他们亲近,他当世子不比穆展当得好? 耿太夫人却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 还以为穆俨溺亡了,没想到不仅人活着,还立了大功。 她倒也没想要让他死,听到他可能溺亡的消息,她也难过,他毕竟也是她的孙子。可是如今看他立功回来,还得封世子,耿太夫人心里又有说不清的味道。 穆望也愣了愣。 一个是嫡兄长,一个是亲兄长。当然是亲兄长当世子,从私心里说更好一些,毕竟一母同胞。 穆望把自己关在屋里半天,才走去穆俨的院里。 兄弟俩对视,好半晌没人说话。 “恭喜。”穆望最终还是道了恭喜。 穆俨望着这个长大不少的庶弟,长大不少,看着好像也懂事不少。澹澹点头:“多谢。” 穆望抿了抿嘴,想转身离开,穆俨叫住了他,“你要是想回云南,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穆望愣了愣,想了想,摇头:“我想留在京城。” “随你。”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他:“听说你想进军营?” 穆望眼睛一亮,狠狠点头:“嗯。我十六岁了……” 他十六岁了,他也想像父祖一样,在军中做出一番成绩出来。如今父亲不在京城,也没人帮他谋划,眼前这个大哥…… 穆望内心燃起一丝希望。 穆俨深深看了他一眼,“好,过段时间我会安排。” 穆望一蹦老高:“谢谢大哥!” 看着他脚步轻快地离开,穆俨嘴角扬了扬。 霍惜平安回来,让大家狠狠松了一口气。英国公府上下都来看她,弟妹们也跑来她的院子围着她叽叽喳喳,霍念不离她身边,不错眼地看她。霍二淮和杨氏也带着安安来看她。 安装最新版。】 旁人说她如何如何好,统统不信,非要亲自来看上一眼才安心。 “再不回来,娘都要让你爹带人去寻你去了。” 而张辅听到女儿回来,也从衙门匆匆赶回,到府门口才下了马车,就见穆俨等在那里。 长身一掬:“见过世叔。” 张辅危机感立刻上来了。好小子,英国公不叫,改叫世叔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求娶 张辅朝穆俨缓缓走近。 凝视着他,也不叫起。穆俨长身掬礼,并不抬头,只目光注视着张辅的官靴。 “你这声世叔……”叫得我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张辅腹诽。 “世叔能否赏脸喝一杯水酒?” 穆俨也不怵张辅的态度。对方好不容易迎回府的女儿,还没好好在府里呆几年,他就要提过份的要求,把人娶走了。 英国公想给他来上一拳,也是正常。 二人到了会仙楼,寻了一处雅间。 张辅坐下后,目光审视穆俨。 这小子,确实优秀。各方面都优秀。 家里,嗯,京城的家里也简单,不过一个生母。脾气还好。而且更妙的是这个生母都不能算正经婆婆,一个太婆婆也不算正经太婆婆。 惜儿要是嫁过去,这头上就没有两座大山了。 而且更难得的是,眼前这小子洁身自好,现在连个通房都没有。 不过,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有毛病可不好! 穆俨身上有些发冷,见英国公皱着目光审度他,那目光像要把他剥光了细打量,那眼睛还越来越往下。 不由得夹紧双腿。 “你……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这些年就一个女人没看上?”张辅问出口。 穆俨一阵气结,抓起桌布往身上略略掩饰。 “小子数年前就对令爱心有所属,自然不想让她受委屈!”哼,他能有什么毛病! 张辅眉毛一挑,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转念一眼,数年前?数年前,他女儿才多大!朝穆俨瞪眼。 “世叔别忘了,惜儿六岁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 为什么他会认识六岁的惜儿,张辅当然知道,噎了噎。 穆俨也不想把对方惹毛了,现在是他要求娶对方的女儿。软声道:“我待惜儿之心日月可鉴,真心求娶,请世叔成全!” 起身,又对着张辅掬了一礼。 张辅看了他一眼,“你先起来,坐下说。”动不动就施礼,他们又不是那帮文人。 “多谢世叔。” “你既是真心求娶,我且问你,日后可否做到一心一意?不让我的女儿受一丝一毫委屈?” “小子真心求娶,必一心一意待之,不让她受一丝一毫委屈。小子心里只装有惜儿一人,此生也只想与她一人共度,心里眼里再无别人。” 张辅有些震撼,愣了愣。 “你小子可别说大话。”将来若是做不到,他必捶死他! “小子发誓,小子所言句句是真,心里只有惜儿一人,将来也只想与她一人携手共度。” 张辅哼了声,“我也不要求你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但若是我女儿为你诞下男嗣,就请你遵守你的誓言。将来有一天你不喜欢她了,就放她归家,我和念儿都养得起她。” “世叔放心,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张辅看他,也不知将来这小子能做到几分。但此时此刻,这小子的眼里满是真挚。 以后时移世易,人心会变,谁都说不清以后,就像他的柔儿没能陪他终老一样。但他的囡囡有他护着,谁都别想欺负她。 “小子,记住你说的话。” “小子句句谨记在心。” 二人默了默。 “皇上封你为黔国公世子一事,我已知晓,你怕是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我不想看到我女儿有任何危险。” “世叔放心,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看到惜儿受到伤害。” “嗯,”张辅满意地嗯了声。 觉得自己这么快就应下婚事,想想又有些不甘心,“皇上已命人审讯宋缟了,就算他不吐口,两百多个海盗也总会有人吐口。而你只怕还要出海……” 当初听说他失踪,张辅悬着一颗心,就怕他回不来,让囡囡伤心。 结果他现在回来了,只怕皇上还是要用他的。 要不,干脆给囡囡找一名文官?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 穆俨点头:“小子明白。只怕审讯完,小子还要带兵出海剿寇……” 现在宋缟被捉,正好趁着海盗内部混乱之际,把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而他此次能把宋缟捉到,皇上定是还要用他带队的。 “小子知道此行危险重重,等小子此次回来,会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到时再来请世叔帮着操持。” 张辅暗中点头,这小子知道先来得到他的首肯,才去请旨。 “好。若你能再为朝廷立功回来,我就亲自操持你们的婚事。” “多谢世叔成全!”穆俨起身又长掬一礼。 这次被张辅扶了起来。这般,便有了些翁婿的味道,心中都很是满意。 二人分开,张辅回到府里,张辅先到香兰院看霍惜。 见她平安,高兴得很,“下次这样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做就行了。”他的囡囡出海半个月,他就没睡实过。 “好,知道了。对了父亲,那几箱东西被穆俨用掉了。” 张辅点头,“为父已知晓,也已向皇上及兵部细禀过,穆俨也向兵部说明了情况。你不用担心。” 看着女儿,想起穆俨说的话,知道再过不久,女儿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心里又有些愁怅。 “那小子,向父亲求亲了。” “啊?”那人,动作那么快的吗?也不说歇两天。 霍惜低了头,不敢看他。父亲会不会误会什么了。 张辅看了她一眼,更添愁绪,“他再歇几天,只怕还是要出海剿寇去。” 尝试着说道:“要不,父亲给你说一门文官家庭?太太平平的,简单些的家里?” “穆俨就很好。要是人人都这样想,所有的武官还有人嫁给他们吗?而且,父亲不担心将来念儿找不到好的儿媳吗?” 念儿将来也会走上武官一途。 张辅噎了噎。 他也管不到别人,他的儿女他还是能干预一下的。而且念儿一个世子,未来的国公,怎会娶不到好的女人。 他不担心。 见女儿一副认定对方的样子,叹了几声女大不中留,也就罢了。 而另一边,余文英这些天,一颗心可算是起起落落,不得安生。 原本她得知霍惜向朝中捐了钱物粮食,她跟着太夫人出席宴会,听到的都是大家对霍惜的溢美之词。二百万两!谁家女儿能有这样的魄力? 京中还有第二家拿得出二百万两的勋贵吗?有那钱,但也没人舍得。 哪怕她家里有钱,也不会给她二百万两让她捐出去。 正当她想做点什么的时候,穆俨失踪了!她还在四处打听这个消息否是真实的时候,那边霍惜却已经带着人去找穆俨了! 而她不知该盼着对方有所获还是不想她有获时,她真的找到穆大少爷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还情 霍惜不仅找到穆俨了,还把船借给穆俨,让他立了大功回来了。 还得封黔国公世子! 余文英惊呆了。 她想穆俨活着,但并不想他被霍惜找到。但偏偏就是霍惜出海把他找到的。如今霍惜成了穆俨的救命恩人,成了程夫人心中最好的儿媳人选。 余文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大老远来京城一趟,难道是个笑话吗? 而且皇上亲口封的世子,将来必是要继承黔国公爵位的,家里如果出了一个国公女婿,家里族里能把她供起来。 可是他回来后,都没有看她一眼,哪怕一个眼神都没有。 余文英心里有些慌,她不能落得那样的结局,不能让国公府把她送回云南去。她大好的年华,不能和姑姑一样,如枯井一般生活在庵堂里。 而且他一回来,她只看了他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完了,她的一颗心落到了他的身上。 无数次在梦里想像的与她共渡终生之人的样子,就是像穆大少爷那样的。他长身玉立,面色清冷,哪怕连个眼神都欠奉,她也觉得他深深吸引着她。 伺候余文英的丫鬟把余文英的异样,一一向耿太夫人禀报。 “余小姐只怕一颗心都落在大少爷身上了。在屋里给大少爷缝制香囊呢。还问针线房大少爷的衣裳尺寸,想给大少爷做衣裳鞋袜。” 耿太夫人听了眼睛一亮。 听程氏说,穆俨只等英国公那边点头,就会向皇上要一道赐婚圣旨,那到时,真的无力回天了。 到时候,他一个皇上亲封的世子,又有一门高亲,岳丈得力,展儿还能争得过他? 一旦穆俨袭了爵,那爵位以后就是由大房子子孙孙传下去了。还有她二房什么事?她的孙子们将来都将沦为国公府的旁枝。 耿太夫人觉得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穆俨虽得封世子,但若是他行为不端,爵位都能被撸下,更何况一个世子之位。 到时候,惹得英国公厌弃,只怕再无前途可言。 “去,把余姑娘给我叫来。” 余文英很快被叫了来。 耿太夫人直接了当问她:“余姑娘,你不会忘了你家人送你来京城是因为何事吧?” “文英不敢忘。文英多谢太夫人为文英及余家筹谋。” “我并没有为你余家筹谋什么。只不过念着当年你余家在老侯爷最难的时候,伸手相帮之情,老侯爷临死的时候,还让我多照顾你姑姑,这些年我一直没忘了老侯爷的嘱托。” “是,多谢老夫人愿意照顾我姑姑,照顾我余家。” 耿太夫人看了她一眼,“穆俨也是我的血脉,我只盼着他快活的,我听说他喜欢英国公的嫡长女,还想向皇上要一道赐婚圣旨,我是再高兴不过的。英国公的嫡长女,若能娶进我穆家,那是祖上积德了……” 耿太夫人还在说着,余文英却听不下去了。 她知道穆俨喜欢张姑娘,但他竟然要向皇上请旨赐婚吗? 那她还有什么机会? 朝着太夫人扑通就跪下了:“太夫人,求你成全。求你看着余家这些年一直不遗余力地帮衬云南穆府的份上,求你看在我孤身一人来京城投奔的份上,帮帮小女吧!” 头重重地磕在地砖上。 耿太夫人心里的想头,余文英也不是不知道。 若真像她说的那样,她盼着穆大少爷把英国公家的嫡长女娶回家,就不会跟程夫人打擂台了。 也不会带着她出席各种宴会,让一堆人误会她是穆俨内订的夫人,而不做解释了。 她知道,耿太夫人和她的想法是一致的。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怎么动不动就跪,那地砖多硬实啊,也不嫌膝盖疼。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命丫头把余文英扶起。 “求太夫人可怜。” “哎,你这孩子,当初我并不知俨儿有喜欢的人,才念着你余家的恩情,把你接了来,不想却害了你。如今骑虎难下,你这一腔痴心怕是要错付了,我瞧着也于心不忍……” 耿太夫人做势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让你亲自跟俨儿说几句话吧,你有什么想说的,对他说一说,那孩子是个心软之人,没准能体谅你的难处。” “是,多谢太夫人!” “哎,也是我好心办坏事,且让你单独跟他处一处,说几句软话,不管他听不听,结果如何,你可不能带埋怨的。” “是,多谢太夫人。只要让我单独与大少爷说几句话,他必是能明白小女处境的。我就盼着他能有几分怜惜,小女也就别无所憾了。” “哎,你这孩子,苦了你了。” 太夫人安慰了余文英一番,就让她下去了,转头就收了脸上的表情,让下人去做准备。 而余文英虽然知道太夫人会给她把穆俨叫来,给她单独与他相处的机会,但她觉得这还不够,便让从家里跟来的丫环去做准备。 没想到,余文英和耿太夫人这一刻想做的事,出奇的一致。 而直到星空遍天,穆俨才从酒席上脱身,回到府中。 一回到府里,就被下人说夫人找他,把他带到了一处院子。 黔国公府一处水榭,里面亮着暖暖的光。穆俨正要走向连接水榭的曲桥,就见带他来的下仆已不见了,穆俨环顾周遭,水榭外头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 心中疑心顿起。只是等他转身,忽地就被人拦住了。 一看,“四叔?”是四叔找他? “四叔找我?” 穆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道:“你回去吧,别走原路,以你的武功跳过院墙,回你的院子去。” 跳过院墙?这是为何? “别问,回去吧。”穆昕面无表情。 穆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细究,又看了他一眼,一个纵身,跃过了围墙。 而穆昕,看着穆俨离开,目光看向水榭,里面烛火跳跃,明明灭灭,他没有犹豫,脚步跨上曲桥…… 穆俨回来后,左思右想,不得其法。让坎二把方才引他去水榭的下仆叫来,逼问了一遍。 这才知道原由。 急得就要去拦住穆昕,被离一拦住了。 “爷,这样也好。若此次不成,等着爷的还有下次下下次,让人防不胜防。不知道哪一天爷就中招了。如今四爷肯帮着把这个隐患一劳永逸的解决了,也算是替爷解决了一桩心事。” “这从来就不是我的心事。而且,这不该由四叔来帮我承受这一切。” 离一和坎二齐齐拦住他:“四爷只怕已做了选择。” “而且,余家这些年确实一直在帮云南穆府,老侯爷在时,也常说起余家的恩情。这回也算四爷帮家里还了此恩吧。而且公主也去了那么久了,若难让四爷移情,也算功德一件。再说,余姑娘长得也不差……”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成全 水榭暖阁里的烛火亮了一夜。 耿太夫人得下人回报,大少爷已被引过去了,里面的情香也提前点上了,耿太夫人便含着笑睡去了。 而余文英的下人,得知大少爷进水榭了,从云南带来的香也早早点上了,守在暗处的人没发现大少爷再出来过,也安心地睡去了。 次日天破晓,晨曦微露。 余文英浑身酸痛,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等她睁开眼睛,看见躺在身边的男人,先是愣了愣,尔后喜上心头。 看着男人裸露在外头精壮的手臂,身子,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面红耳赤。 再看看自己也同样不着寸缕。虽然身体还很不适,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千里迢迢赴京,带着家族的重托,这下不用再灰熘熘回去了。 余家将会有一个国公世子女婿,一个强大的靠山。 余文英一动,穆昕也醒了,转身看向她:“你醒了?” 余文英羞涩地应声,想抓起被子盖住自己,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勐地抬眸看过去…… “啊!”发出惊恐的叫声。 怎么是四老爷? 为什么四老爷会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是你?” 余文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抓着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盖住,多想这一切是场梦。 穆昕本来体谅她人生第一次,怕她不适,想安抚她两句,但听到对方这样的质问,也冷了脸。 起身穿衣,未再做理会。 走出暖阁前,脚步顿了顿:“你余家待我父,待我家的恩情,就由我来还吧。莫再起别的心思,俨儿你就别肖想了,他另有所爱。我会对你负责。”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啊!”屋里只留下余文英歇斯底里的哭声。 穆昕走出水榭,看见等在门口的穆俨,愣了愣。 穆俨一早等在门口,见穆昕出来,向他走了过去,长身一掬,躬身及地,这一礼,多谢四叔成全,这一礼,委屈四叔替他受了过。 穆昕扶起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四叔没吃亏。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子替父还债,天经地义。而且四房也确实需要一位夫人了。 谁当夫人都一样。 没分别。 “多谢四叔成全。” 穆昕笑笑:“忙你的事吧,听说你又要带兵出海剿寇了?早日立功归来,四叔等着喝你的喜酒。” “好。” 这事谁都没跟霍惜说,直到…… 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穆玠,还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霍惜懵了。 看了看他带来的行李……连自个用惯的枕头都带来了?这是要在英国公府长住? “玠儿这是怎么了?在家住得不开心?” “惜儿姐姐,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再也不想见到我父亲了,我没有父亲了……”呜呜哭得伤心。 “我父亲要娶新人了,我要有小娘了……母亲,我想母亲……” 哭得止不住。 霍惜愣住了,穆驸马要娶妻了? 没听说啊。 这些年听说好多人要给穆驸马说亲,可是驸马跟公主情深意重,不是一直在推辞吗,这怎么忽然就要娶妻了? 她错过了什么? “你父亲要娶亲了?谁家女子?” “家里的!呜呜呜,父亲怎么能吃窝边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不喜欢他了,我再也不回去了!惜姐姐,你和念哥哥收留我不?” 怕孩子伤心,霍惜勐点头:“随你住多久都行。要不要惜姐姐给你单独收拾个院子?” 穆玠哭得眼睛通红,摇头:“不要,我要和念哥哥住一起。” 霍念也跟她说,不要给穆玠收拾院子了,他们住一起。说着就拉着穆玠到一旁安慰去了,又让人把穆玠的东西拿到他的院里归置。 霍惜愣愣地看着两个小兄弟走远,这才想起没问穆玠他爹要娶谁家女子了。家里的? 家里的是谁? 忽地一愣,难道?不是吧! 忙找人去打听。下人还没出门,就被赶来给穆玠送东西的颜太夫人的人拦住了,这才得知了缘由。 余文英要嫁给穆昕了? 这是怎么说的?她不是千里迢迢带着嫁妆来嫁给穆俨的?耿太夫人带她频频出席宴会,那架势非穆俨不嫁,怎么转头就找上穆驸马了? 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直到夜里,穆俨来找她,这才知道了缘由。 “余姑娘她就没闹?这都弄错人了。而且不是说她余家对你们穆家有恩?” 穆俨挑眉,“有恩也不是非要我去还吧?再说,我那生父现在袭了家里的爵位,要报恩也该由他去报。” “你生父去报恩?你说这话,也不怕你母亲伤心。” 想起自个生母,穆俨默了默,“我娘,和他早就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霍惜也沉默。 这种守寡式的婚姻害苦了多少女人。就现代女性还能离婚再找第二春,可是时下的女人,离了夫家她们又能去哪? 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穆俨见她忽然情绪低落,上来抱住了她,“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变成我娘那个样子。” “万一你将来也会回云南呢?我做为宗妇,是不是也要和你分开,留守祖宅?” “不会有那么一天。即使我要回云南,也会带着你。我们俩生生死死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生生死死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霍惜望着他,曲起小指,“拉钩!” 穆俨笑了笑,虽觉得这样的方式很幼稚,但还是曲起小指跟她拉了钩。 隔了几日,宋缟及一众海盗审迅完毕,穆俨再次跟着平江伯出海剿寇。 而霍惜也终于等回了祝忠全和沉千重二人。 “东家,死了无数人!每天等着烧的尸骨都堆成山!太可怕了。城里天天都有烧湖的味道。城门一直紧紧关闭着,许进不许出。好在,朝廷赈济钱粮及时,关在城里,也并不缺吃的。” “我们时刻捂紧口鼻,每天连大门也不敢出,只呆在屋里。好在城里物资充足,人手充足,实施求缓也及时,总算是捱过了这一遭。” 安卓苹果均可。】 二人说起来还是心有余季。 “铺子的伙计管事一半都没了。货物也都被大水泡了,不能用了。抚恤银我们都发了下去,有了银子他们及他们的家人就能买到粮食,就能活下去了。” “宁波的铺子,我们商量了,等再过一段时间,才开。” “好,你们做得好!看你们平安,我心里高兴。” 日盼夜盼的,终于把人盼回来了,霍惜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宁波临海,受灾严重,沉掌柜和祝忠全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可算是让人安心了。这也证明城门开了,病情已经过去。 可住到霍宅的方氏等人却怎么说都不肯回乡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忍 这次沿海各县因为大风潮导致的役病四起,霍二淮怕外乡有人跑过来,影响到霍家坝一家老小,遂把人都接来京城。 连霍五娘一家人都住到了霍二淮家里。 一大家人,天天什么事不干,在家里当富贵人,使唤霍家下人。 让杨氏头疼不已。 也不是说养不起,就是吧,谁家进了别人,对着自家指手划脚的都不太舒服。 之前霍惜出海找穆俨,不在府里,霍五娘等人想找她,也没法上门,跟侯氏她们能说什么话?能搭上聊几句? 她们也有自知之明。没有霍惜,谁认识她们。 这霍惜一回来,霍五娘等人就带着孩子上门了。 霍五娘带着卫菱卫荷,大房冒氏带着她的女儿霍朱,三房牛氏带着两个女儿霍绯、霍丹,四房杜氏带着她一双儿女,霍清,霍霓。 霍朱霍绯霍丹三个姑娘年龄相近,都已是待嫁之龄。 这三个姑娘自来了京城,看够了京城的繁华,再让她们回乡找个泥腿子嫁了,不说她们自己,她们的爹娘也不乐意了。 霍霓倒是六七岁的年纪,还小。现在不用愁她的婚事。 但架不住杜氏自己有宏大的愿景啊,若是放女儿在京城跟着她二伯,从小精贵地养着,将来不就可以嫁入京城豪门贵户了吗? 霍二淮和杨氏再怎么明示暗示,人家就当听不见,那是绝对不想再回乡的。 “看看惜儿,看看你现在这气派,谁能想到咱家惜儿会是国公府的嫡女呢!”冒氏几个打量着飞上枝头的霍惜,嘴里啧啧感慨。 原本看见霍二淮夫妻带着做派不一样的霍惜回乡,心里都只是暗暗嫉妒。 觉霍二淮有几个小钱,把女儿打扮得跟城里小姐一样。 颇为看不上。 但暗地里也给自家女儿打扮起来了,同为霍家子孙,也不能落后太多。 但哪想到,这霍惜就不是霍家的姑娘!一招飞上枝头,拍马都赶不上了。 霍朱几人一脸艳羡地看着霍惜。卫荷更是想不到,她一家也进城了,在外城也有房子了,但还是比不上这个表姐。 她们的身份远远及不上,但若是她们留在京城,将来嫁一户高门,那她们也能享受这样前呼后拥的生活了。 心里揣着各自的想法。 三房的牛氏本不想来的,她两个儿子,大的在广丰水里现在都做管事了,一年能赚大几十两银子不止,小的在作坊的学堂里学习,也马上可以出师了。 她心中记恩,并不想给二哥二嫂和霍惜添麻烦,生怕让霍惜厌了他们,对两个儿子的前途不利。 但两个妯娌拖着她不让走。也只好跟了来。两个女儿也想来,而她自己也没来过国公府,心里也想来看看的。 四房的杜氏无数次的后悔,当初要是不从良,嫁入高门,哪怕当个妾,也会有这样使奴唤婢的生活。但如今儿女都生了,再多想无益。 如今机会又在眼前了。她可不能错过。 “惜儿啊,你看你堂妹,”杜氏推了一下霍霓。 “你看你堂妹都长这么大了,你们姐妹也没怎么亲香过,正好她看着还算机灵,惜儿你不如留她在身边,当个使唤的吧,让她跟着你,若能学着一星半点,她也够用了。” 霍霓被自个母亲推了个趔趄,见这个当了贵家小姐的堂姐看向她,颇有些紧张。 “堂,堂姐……”怯怯地打着招呼,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叫堂姐,叫完生怕霍惜生气。 霍惜还不至于跟个孩子生气,朝她笑笑,让丫头给她拿果子点心吃。 看向杜氏,说道:“四婶,我身边丫头尽够使唤了,而且她们都是签了身契的,随我打骂,把霓妹妹放我身边,不太合适。” 杜氏也听出来霍惜这是拒绝了。 心中好不遗憾。 如果女儿能住到国公府,不说女儿将来走出去,能得人高看一眼,将来的婚嫁也不用愁了,而她也能借着来看女儿,时常出入国公府…… 不甘心,又道:“听说国公府办了一个族学,连二哥家的安安都送进去了,你看你清弟弟和霓妹妹能不能帮着也送进去?” 就看二哥家的安安,如今才上了不到一年的学,就已经脱胎换骨了。明明同一个爷奶,但安安看着就跟他们的兄弟们大大不一样了。 且他有两个哥哥姐姐帮衬,将来的前途是差不了的。距离还会拉大。 她也想把两个孩子塞进张氏族学里去。 说到孩子们的前途,冒氏也坐不住了,“对啊对啊,我听说张氏族学是有女学的,也收女学生,你看能不能把你朱妹妹也送进去?” 冒氏说完,牛氏想起自个两个女儿,也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看着霍惜。 霍惜看向霍朱霍绯霍丹三姐妹,最大的霍绯十五岁,霍朱十四,霍丹十三,见她们目光都盯着自己,有些为难。 “族学里规定,女孩子学到十五岁,就回家待嫁了……” 这三人年纪都不小了。 霍绯有些失望。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想像京城的贵家小姐一样,也学些东西,也想出人头地。 若没人比较还好,有一个堂姐在前面比着,不说和这个国公府的堂姐一样,哪怕学她一样半样也行啊,她不想嫁回乡下。 冒氏和牛氏还没说话,杜氏一脸喜意地推着她女儿霍霓,“你霓妹妹还不到七岁,她正合适!”极力推荐着自家的女儿。 霍霓被母亲说得无地自容,她怎么不知道她娘这么能说? 冒氏和牛氏也心疼自个女儿,现在来了京城一遭,她们已不想再把女儿嫁到乡下了。 恨不得把女儿填鸭子一样填些富贵人家该学的本事。 而霍五娘不甘心霍惜忘了她家的卫荷和卫菱,也把两个孩子往霍惜面前推。 霍惜头疼得很。 见不到霍绯霍朱几个在她面前掉泪,一时心软,“也不能都去,几个妹妹送去吧,弟弟们就另寻书院吧。”总不能一家人都送去。 而族学那边女学生收得少,送几个过去,也能活跃一下气氛。 霍惜还是想把女学做出来,做出点成绩出来。 这个时代对女人太过苛刻,若她们年少时,能有一个让她们松快的地方,将来不如意时,回想起年少时松快的日子,也能感到一丝温暖和快意。 霍五娘看了看儿子和女儿,“不能都送去吗?” 霍惜板了脸,“要么送卫菱去,要么送卫荷,你选一个!” 声音清冷,吓得杜氏原本也想问能不能送儿子女儿一起去的,也止了话头,“那我家送霓儿去吧。” 杜氏想得很清楚,她女儿长得还算有几分灵性,若从小扎在富贵堆里,也许将来能嫁个高门。而她儿子怕是没有读书的天赋,在外头书院读书也一样,若有本事再来求惜儿。 于是事情便这么说定了下来。 但霍惜不是没有条件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请帖 杨氏听说霍惜把家里几个女孩子收进了族学,急得跑过来找她。 “惜儿,你不用看在爹娘的面子上,把她们都收进族学。” 她担心霍惜是看在他们夫妻的面上,却不过去,才应承下来的。 她的女儿就是心软,自己和二淮不过是当初一时心软,搭一把手的事,才救了两个孩子。可两个孩子这些年给他们夫妻俩带来的快乐远不是金银能换的。 而且他们夫妻得的好处够多了。 怎能还麻烦孩子呢。 霍惜笑着安慰她:“没事的娘,我不为难。” “怎的不为难,一下子就收了五个女学生,还都是姓霍或是跟姓霍有关的,也不怕张氏族人说你以权谋私。” 杨氏很担心大家会说她女儿的闲话,得知消息后,二淮都坐不住,催着她跑过来了。 “真没事的娘。而且霍绯霍朱霍丹她们也学不了一两年,就要回家待嫁了。就是卫荷和卫霓能多学上几年。而且她们会交一半学费,我并没有全免她们的费用。只给了她们一个机会,若是跟不上,或是受排挤,呆不下去,那是她们自己的事了,我就不多管了。” “你这孩子还是心太善。” 杨氏叹着气,拍着霍惜的手:“听说你让他们都回家去,只把几个女孩寄养在家里,让他们都回家去?” 霍惜点头:“我跟她们说,若想把女儿留下来学本事,就不要在她们身边打扰她们,把她们留在霍家由你和爹照顾就行。若是都留下来,没得影响到霍朱她们。父母的形为影响到她们,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若害她们上不了学,那我就不管了。” 杨氏笑了起来:“她们把女儿送到张氏族学,司马昭之心以为别人不知?为了她们的女儿好,她们也不敢呆在京城。” “会不会给爹娘带来麻烦?她们五个都要留在家里住。” 杨氏拍拍她的手安慰:“没事,娘养得起她们。而且你爷爷说了,让他们各家都交钱,几个孩子的住宿费、伙食费、置衣置物的钱都留下,要是交不起,在城里活不起,趁早带她们回去。她们便咬咬牙,都留了银子。” “娘也不是缺那点银子,就是不想当冤大头。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若是戴不了,就趁早把人领回家去。” “娘你这么想就对了。她们留下可以,但不能都来麻烦你和爹。” 霍惜觉得霍大这个爷爷还真是个明事理的老头。 “我就是想着女孩子来世上一遭不容易,以后要嫁去别人家,伺侯公婆,要照顾男人孩子,以后都要困在后宅,这一生也没几个松快的日子,想着把她们送到女学也能松快一两年。” “娘懂,娘会照顾好她们。娘也盼着你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日子都轻松快活,像小时候一样,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什么高兴做什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 安装最新版。】 “嗯,小时候和爹娘住在船上的日子,是最松快的日子。” “我的儿。” 杨氏把她搂在怀里,很是感慨。收养惜儿和念儿,把他们养在身边的日子,也是她和二淮最最开怀的日子。 杨氏回了家,看到几房人都在收拾行李了,还上前问了几句,邀他们多住些日子。 几房人知道她才从英国公府回来,生怕惹恼了她,让霍惜不收他们的女儿了,纷纷说要回乡了。 杨氏也没多劝,和霍二淮说起霍惜的亲事,“惜儿跟穆大少爷只怕是要成了,咱是不是也得孩子准备起嫁妆了?” 霍二淮先是一愣,他养在身边的女儿都要嫁人了? 依稀还记得她当初还那么小,扑倒在他的面前,狼狈地向他求救,一脸的信赖。 “好好,那我们也准备起来吧。” 霍大带着几房家人都返乡了,几个姑娘留了下来,霍惜把霍绯几人都送到了族学,跟族学那边交待了一声,见她们适应良好,也就不管了。 而穆家,余文英秃废了数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了几日,也就想明白了。 不管那晚的事是如何发生的,都已成既定事实。 她算计了别人,别人也算计了她。 她还在别人的府里算计别人,最后被对方发现识破,并反将一计,也是她活该。 她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她不怨谁。 余文英认命了。 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她不知道还能依靠谁。合作伙伴耿太夫人,在得知那晚进入水榭的人是四老爷后,声音都没吱一声。 为她说一句半句话都没有。 她知道,她该认命了,她独木难支。余文英哭到嗓子发哑,最后终于认命了。 四老爷还年轻,看着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虽成过亲,有一个嫡子,但是四老爷是个好人,这些年房里只有公主一人,公主去后,身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收用过。 余家,她父亲都有数个妾室,通房也不少,她那个风光霁月,家族下一代优秀的继承人大哥,房里也好几个女人。 她该知足了。 “跟四老爷说,我应了。让他请人合婚吧。另外,给云南那边回信,说我的婚事有着落了,婚事从简,也不用家里派人来了。” 余文英的丫鬟看着她一副心死,接受现实的样子,很是心疼。 她的小姐,年华正好,怎么就落得嫁给别人当填房当后娘的下场了?“小姐……”哭了起来。 余文英还朝她笑了笑,安慰她:“哭什么,四老爷挺好的,房中清静,颜太夫人脾气也好,以后也不会磋磨我。我能嫁在京城,不是挺好的嘛?哭什么。” “可四老爷有儿子了。”她家小姐即便生个儿子,还是被压一头。 “傻丫头,四房又没有爵位要继承,长子次子又有什么区别?而且有个当皇上外孙的哥哥,做弟妹的只要跟哥哥搞好关系,还怕将来没前途吗?” “小姐……”可怜的小姐,这是认命了。 黔国公府四老爷的请帖,很快送到霍惜的手上。 霍惜翻看着大红的喜帖,长长叹了声。 这般也好,四老爷穆昕,虽然比余文英大,但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年华正好,最难得的是穆驸马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余文英嫁给他,将来也有清静日子过。 吩咐琥珀:“帮我准备一份厚礼。” 正文 第二百章 筹谋 云南,黔国公府。 京城传来穆俨得封世子的消息,君氏摔烂了屋中所有能摔的。 “贱人!” 在屋里骂了一通,发泄了一通。 穆晟来安慰了一通,没起什么效果,头疼地跑了。 他嫡长子穆俨被过继给了大哥,他都以为这辈子要在儿子手里乞食了,哪里知道大哥早早没了,先帝让他袭了爵。 他一个好读书之人,被架在高位,不得不学着怎么当一个侯爷。 本来以为爵位已传到二房,看着过继出去的嫡长子越长越优秀,还想着要不要把他再过继回来。反正父亲没了,大哥没了,族里家里还不是他说了算? 但君氏不同意。族里也不同意。说他膝下有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大哥香火断绝? 他只好算了。 向皇上请封了数次穆展为世子,一直都被压了下来。穆晟也就不管了。反正他年华正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哪里知道,皇上忽然就把世子之位给穆俨了。 穆晟愣了半天,也就接受了现实。反正不管俨儿还是展儿,不都是他的血脉? 想到被他扔在京城祖宅的程氏,觉得俨儿被立为世子,还算能弥补她一二。怎奈君氏不干了。 他不是不知道君氏和展儿的想法,但……这是皇上的意思,他能怎么办? 穆晟头疼地跑去和穆昂喝酒。 “你说,这个爵位,谁当不是当?难道俨儿当了,其他人能有什么变化?还是说俨儿能回云南了?他就算想回,皇上也不会让他回啊。” 那君氏还不是舒舒服服在云南当她的国公夫人,一家独大,展儿还不是风风光光当他的国公府少爷? 有什么不一样? 穆昂觉得这个二哥可能早些年读书读迂了,头脑想得过于简单了。 这是超品的国公爵位,谁继承那能一样? “二哥觉得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区别?不过一个世子罢了,我现在估计还能再当个二三十年的国公。”穆晟觉得他的身体棒棒的,再当个二三十年国公,一点问题没有。 那,有什么不一样?封了一个世子罢了,还不是各人过各人日子? “二哥觉得一样就一样。” 穆昂给他倒了一杯酒,“可是,乌氏那边把女儿嫁给穆展,可是奔着爵位去的,二哥不会不知道吧。” 云南是个蛮夷杂居的地方,早在兀朝开始,设立了云南行省之后,就在此地区设立了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等衙门,利用当地土著首领来治理当地土人。 到了本朝,太祖仍沿袭前朝的的制度,用土司治理当地土人。 增设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土守备、土巡检等官,并作了土官的承装饰品、考核、贡赋、征调等一系列规定,从而形成了一套完备的土司制度。 经过两朝百多年的发展,云南的经济发展仍旧不平衡。 很多地方还是处于领主制,“以猎为务”、“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末期的状态。皇室对于这个地方,一直采取特殊治理手段,实行土司制度,以夷制夷。 但其实各土司之间,土司内部之间,土司同明廷之间,各种矛盾不断。各土司之间、土司内部经常因仇杀、争地、争袭,或是想着割据一方,矛盾斗争不断。 就算太祖把穆英派过来镇守,经过穆府三代人的努力,也不敢说小有所成。 平时还是要联络各土司,与他们搞好各种关系。这其实并不容易。 穆展娶的妻子乌氏,就是云南三百三十二家大小土司家族中比较大的一支,属乌蒙土司府。 穆府想治理云南,联络交好各土司,各土司之间也想与朝廷交好,免于被各土司兼并。 乌氏看准了穆展将来要袭爵,先人一步,把女儿嫁入穆府,想着将来分一杯羹。哪想,世子换人做了。 乌氏心里能没点想法? 穆昂有些担心。 穆俨做为质子留守于京城,云南这边联络各土司的重任交到了穆展手里,可他若不是世子,只是国公府普通的一个少爷,起的作用可能不大。 “二哥,穆俨既然成了世子,那要不要召他回来?” 让穆俨早些回云南,熟悉各方事务,也便于他将来掌权。 “只怕皇上不会放他离开。” 而且穆俨要是回来,只怕有一场纷争。 穆晟也不是不知道,君氏和穆展的想法。原本穆俨无望袭爵,君氏和她家做些小动作,他也只当看不见。 但现在,要让他两个儿子手足相残吗? 他只有三个儿子,就这事那事,他父亲可是生了四个儿子,怎么没有这些事?看来,他不如父亲多矣。 “穆俨,还是留在京城吧。咱家在京城还是要有人。”穆家镇守一方,也不能与朝廷脱节了。 穆昂看了他二哥一眼,没说什么。 这些事让他二哥头疼去吧,“来,二哥,我们喝酒。” 穆晟什么都不做,觉得谁袭爵都是他的骨肉,可君氏不一样。她筹划了这么多年,她儿子不能袭爵,那这些年,她难道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先是命人去安抚了穆展一番,让他稍安勿躁。穆俨想袭爵,还早着呢,一切都能慢慢筹谋。 又叫来柏氏和金氏。 柏氏金氏都是穆晟的妾室,也都是当地大土司家的女儿,家中也甚有权势,但比之君氏一族还差了些。 而且她们这些年,也只各生了一个女儿,没儿子傍身,与君氏争不了。 这些年与君氏处得还算融洽。 “今日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对于穆菁,穆锦的婚事,你们有什么想法?” 柏氏和金氏对视了一眼。 “妾没什么什么想法,一切听凭国公爷和夫人做主。”柏氏恭敬地说道。 金氏想了想,说道:“妾也不希望菁儿嫁入高门大户什么的,找户清静的,不磋磨会疼人的,嫁过去就是了。” “对对,妾也是这么想的。最好嫁在我们身边,这样,平时还能常来常往,也不至于见不上面。”柏氏附和。 君氏点头,“咱们这样的门户,谁敢蹉磨咱家的女儿?既然你们都没什么意见,那我就跟国公爷商量了。” 柏氏和金氏张了张嘴,生怕君氏拿她们的女儿去给穆展填前程。 但她们也做不了主,畏于君氏的威严,闭了嘴。准备到国公爷那边求求情。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他要成亲了 十一月中,风萧萧,雨萧萧。 十一月的冬雨,扬扬洒洒,飘在脸上,冷得人直打哆嗦。 穆俨出海剿寇归来,立功而回。以宋缟为首的海盗,被朝廷几十万水师一网打尽,又运回大量珠宝钱物,船只剿没数千艘。 皇上大喜,对穆俨赏无可赏,亲自题写了赐婚圣旨,许他和英国公嫡长女张毓宁缔结良缘。 也不用礼部颂旨,穆俨欢欢喜喜地拿着圣旨就回了穆府,准备收拾一番,再去找英国公商量他二人的婚事。 结果,回到府里,就听到了两个消息,一张脸立刻变得冷肃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这几日才定下来的。” “已经定下来了?” 管事不敢看他,垂着头,恭敬回道:“是,已交换了庚帖。” 穆俨深吸了一口气,朝管事的挥了挥手。 主仆三人回到院内,闷坐了一会。 坎二屁股坐不住,起来转圈,“国公爷是怎么想的啊,两个小姐嫁在云南不好吗,非要大老远发嫁到这边来!” 君夫人能耐那么大,怎么不把两位小姐记到她名下算了! 离一见他叨叨,瞪他:“君夫人不过一侧室,要记也是记在夫人名下,记君夫人名下,起什么作用?”是傻了吗? “两位小姐一直生活在云南,这定是给展少爷铺路呢。”坎二气结。是见不得自家少爷好嘛! 少爷才得封世子,云南就动作不断。这是跟少爷打擂台呢! 穆俨看了坎二一眼,示意他坐下,转得他头晕。 “她们也是我妹妹,离开云南,靠的还不是京城国公府?难道能指望云南那边?”天高路远的,指望那边,黄花菜都凉了。 “爷是说,把两位小姐争取到咱们这边来?”坎二瞪大了眼睛。 “不用争取,她们想过得好,也该知道要靠谁。”而且哪怕不与他同一心,他也不放在眼里。 就是恶心君氏上窜下跳。 穆菁,竟然说给了赵王当继妃。 赵王司马迢之心,仗着皇上的宠爱,与太子分庭抗礼,如今替皇上守卫北平,得皇上信重,君氏这是想另择山头下注? 而穆锦,竟然说给了武定侯郭家。 郭家也不容小觑。郭英、郭兴兄弟俩早年追随太祖皇帝,立战功无数,兄弟二人均得以封侯,一门双侯,风光无两。 郭家三代人与皇室联姻,郭英的妹妹,嫁给太祖,获封宁妃。郭英的两个女儿,又分别嫁给太祖的两个儿子辽王朱植,郢王朱栋,长子郭镇又尚了永嘉公主。 到了第三代,孙女又嫁入东宫,成了太子的庶妃。现已给太子生下三个儿子,得尽太子宠爱。 君氏把穆锦嫁给郭庶妃的亲弟弟郭玹。 这是又想在太子身上下注,两头讨好? 穆俨眉头拧着,猜忖着君氏的意图。 “爷,这郭玹能得娶国公府的女儿,这怕是武定侯的爵位就稳了。”离一提醒道。 郭英在永乐元年就病逝了,他十二子六女,为个爵位的传承,家族内部争斗不休,如今还悬而未决。 郭英长子郭镇,尚了永嘉公主,成了驸马都尉,这就与爵位无缘了,而且郭镇也只是庶长子。 按理,爵位应该轮到郭庶妃的老爹郭铭,郭铭是二子,但奈何他也只是庶子,而且如今已病逝了。 郭英剩下的十个儿子,嫡子年幼,庶子又越不过二房去,为了个爵位,家里各房都快成仇人了。永康帝被他们家的破事闹得头疼,干脆停爵不封了。 那意思就是,你们家商量好了,再呈报请封诰书,朕到时再来考虑看看。 结果,现在郭庶妃的亲弟弟要娶黔国公的女儿了。 虽然是庶女,但架不住黔国公主政一方啊。掌云南一省的军政民生,这势力,那是一般人能比的? 再加上将来太子登位,郭庶妃若能得封高位,郭玹继承侯爵,那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听说郭玹的祖母和母亲,一听说云南那边跟她们接洽,立马就应下亲事了。”离一又补了一句。 看来双方都需要借势。君氏这是提前为他儿子投资了。 “去,通知穆望,明天我就送他到驻京大营去。” “爷,你这是?”离一坎二都望了过来,有些摸不清穆俨的意图。 “穆望不是想从军吗,我就满足他这个愿望。” “可是……” “放心,我并不想对他做什么。先让他到驻军大营历练一番,到时再让他跟在我的身边。”跟在他的身边,把穆望捏在手里,也好让君氏行事有所收敛。 若她不义,那她就做好牺牲一个儿子的准备吧。 “跟在爷的身边?”爷一个守大殿的…… 穆俨瞪向坎二:“你不会以为爷我都立功升官了,我一个国公世子,接下来还要守大殿吧?” “啊,那爷升什么官了?去哪个衙门了?”爷他升官了?坎二暗戳戳地搓手,很是兴奋。 “能去哪里?岂能由得了我。”穆俨眉眼淡淡。 离一略想了想,“难道让爷回锦衣卫?” “多半是这样。” “啊,回锦衣卫?干嘛回锦衣卫?到时还不是让少爷去干那些脏活累活苦活?”坎二不愿意了。 “你当少爷有得选?” “少爷……”坎二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家少爷。 “少爷,要不我们回云南吧?少爷你是世子了啊,回云南还能多学着些,为早日袭爵做准备!” “由得了少爷吗!” 坎二沉默了。穆俨没有说话,只看向手边的圣旨,嘴角扬了扬,朝两个自小跟在身边的两个属下呶了呶嘴,“这不是很好?” 离一坎二一看那圣旨,也高兴起来:“好,这可是太好了!张姑娘可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能嫁给少爷,这真是太好了!不过这都十一月中了,只怕来不及春节前把人娶回家了!” 离一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想什么呢!不怕英国公拿大刀追着你砍啊!”还春节前,想啥美梦呢。 穆俨也笑了起来,“去吧,跟穆望说一声,再把圣旨的事跟夫人说一声。” “是!”二人飞快跑了。 穆俨展开圣旨,看着上面的铁画银勾,嘴角又愉悦地勾起,他要成亲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年年今日 英国公看着手里的圣旨,心情复杂。 看着眼前面露得意的小子,恨不得一拳把他的脸捶成屏风。 “你穆府上窜下跳的,同时与三家勋贵联姻,也不怕皇上忌惮。”相比之下,驸马都尉穆昕的婚事,水花都没溅一个。 算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穆俨听张辅如此一说,想起家里的糟心事,脸色也落了下来,“小子并不知家里的安排。” 好在即便家里与赵王和郭家联了姻,皇上也没忘了给他一纸赐纸圣旨。 不然要是因为那两桩婚事,惹得皇上忌惮,另指给他婚事,他会杀回云南的! 张辅哼了声,想到眼前这小子就要成为自己的女婿,又忍不住提醒道:“京城最不缺勋贵,行事还需低调再低调。公侯伯都能落马,人头吧嗒掉地上,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世子。” “是,小子谨记在心。” 张辅看他态度恭敬,心下满意。 想到他穆府乱糟糟的情况,又忍不住拧起眉,“要不,你辞了这个世子?凭你此次所立的功劳,你以后时间还长,有我慢慢替你筹谋,你也不是不能封侯。按道理,此次你就该得一爵位。要不,我运做运做,让你袭了你祖父和嗣父的西平侯?” 这样,他女儿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别人算计。 张辅这一颗心啊,高高吊着,悠悠荡荡的,不得安生。他一个大房嗣子,跑去继承二房的爵位,想都能想到,将来安生不了。 像武定侯郭家,爵位还给他们保留着,但就是由谁继承,府里争起来个没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上直接停封了。 这黔国公府,也是一笔烂帐,他不想他的囡囡承受这些。 穆俨知他担忧自己的处境,心中生暖,温声道:“从把我架在西平侯世子之位始,我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了,架在火上,下不来了。” “但请世叔放心,俨宁可伤了自己,也不会让人伤了惜儿。俨爱敬她甚于自己。” 张辅定定地看他,透过对方真挚的眼神,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前的自己。 当年岳父也想把柔儿嫁到文官家里,自己足足磨了他一年,才让岳父许了婚…… 张辅摇了摇头,撇去回忆。 “记住你说的话,若有半句不实,我必砍杀了你。” “世叔放心,俨必说到做到,用一生护她爱她敬她。” 翁婿两个说定,穆张两府便开始议起婚来。 穆俨和霍惜的生辰八字,被程夫人拿到庙里占卜,卜了个上上签! “富贵荣华多福禄,儿女双全百年长”,大吉! 喜得程氏走路都发飘。 好像看见一堆孙子女围在她的膝头,呀呀叫着祖母,嗷嗷张嘴要吃的要喝的。喜得程氏连做梦,在梦里都是咧着嘴在哄孙子女。 纳吉之后,六礼前面三项,纳采、问名、纳吉便已宣告完成。因年关将近,后面三礼纳征、请期只好停了下。最后一项亲迎,你纳征都没有,聘礼都没抬过去,就别想亲迎一事了。 安装最新版。】 程氏再心急想把英国公的女儿娶回家门,也不得不停下来,先忙活春节一事。 穆俨再过继到大房,但也是黔国公的亲生儿子。儿子要成亲了,不可能不表示,而且这个儿子还向皇上请旨,要迎娶英国公的嫡长女,那能轻慢了? 穆成打发人从云南运来的聘礼,成亲诸多物事,在春节前运抵京城。 穆俨虽然没盼着他亲爹表示一二,但看到从云南运过来这么多东西,心中也高兴。 他手里有钱,再加上老侯爷给他留了不少,他嗣父也把大房的财物留给他了,穆俨私库里的好东西不少。 早些年,他钱财上有些缺,但他私库里,不能变卖的好物事,那是正经的堆成山了。 自打拿到赐婚圣旨后,穆俨就钻到自己私库里不出来了。他要娶的人,必不能委屈了她。天天猫到私库里拨拉要下聘的聘礼。生怕英国公瞧不上。 英国公跟他一样,只要得空,也跑到自个私库里搜罗宝贝。 吴氏早早给碧瑶准备了嫁妆,那些好木料都收集了十来年,他的囡囡这些年没有母亲帮着准备,张辅却不想委屈了她。 利用关系,到市泊司那边搜刮了一番,运了十几大车的好木料,让人来做家伙事,又让人去买庄子买铺子置产。 又猫到私库里搜罗宝贝,要给霍惜当陪嫁。 霍惜倒是不知道这些,只是和侯氏和小吴氏忙着准备过年一事。 临近过年,族学那边都放假了,碧珠碧玥等人都有空了,被霍惜抓了壮丁,一起处理中馈。故府中事务虽多,人手上倒是不缺。主事的人,几个半大姑娘,也都能顶事了。 很快便到了永康九年的最后一天,除夕夜。 王太夫人也从家庙里出来了,一家人围坐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太夫人在家庙里呆了大半年,如今霍惜再看她,发现她身上的锐气少了不少,几乎是看不见了。身上多了一丝平和的慈祥的气息。 也不知是不是要出门子了,如今霍惜再看她,虽然不能理解她对母亲所做的,放不下那段过往,但如今看她,似乎没有那么多仇怨了。 她和念儿,待太夫人还是亲热不起来,不能和其他弟妹一样,围在她身前说笑逗趣,但如今能这样和平共处,也算得上家庭和睦了吧。 太夫人和张辅看着和兄弟姐妹们玩闹成一团的霍惜霍念,看着霍念、张茂和张解能和平共处,母子俩对视了一眼,有些欣慰地笑了笑。 他们所求,不就是家人和睦,家族长兴旺吗? 这样,挺好的。 除夕夜,京城炮仗声不断,此起彼伏,所嗅之处皆是烟火气。 霍惜微笑地睡了过去。送走了永康九年,迎来了永康十年。 永康十年,她十七岁了。 永康元年,她和爹娘舅舅,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念儿,在琼花巷租来的小院里,爹娘给她煮了两个红鸡蛋吃,那情景,似乎还在昨日,历历在目。 “姑娘,起了没?”几个丫头在外头唤了声。 “起了。” 几个丫头鱼贯而入,朝还拥被坐在床上的霍惜行礼:“姑娘生辰快乐!愿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纳征 霍惜十七岁的生辰,过得喜庆又热闹。 这是她回府后过的第一个生辰,张辅极尽奢华和排场地为她安排她十七岁的生辰宴。 元月初一的生辰,合该是一家子团团圆圆在一起过的。 外客没有,但除了家里人,族里的兄弟姐妹们也都来庆贺她的生辰,给她送来了各式各样的生辰礼。 堆满了霍惜的房间。 “国公爷怎么还送金铃铛手串?姑娘都多大了。” 众人都围过去看,匣子里各式各样的手串。挂着小小的金铃铛,拿起来一摇,丁玲做响。 霍惜笑了笑,“收起来吧。将来没钱用时还能拿去卖了换钱。” 大伙就笑,“姑娘哪会缺银子用。不过收起来,将来可以给小小姐和小少爷用。” “对对,将来给小小姐用!” 闹得霍惜一脸热意。 霍家那边也送了生辰礼来。 杨氏和霍二淮觉得早些年亏待了两个孩子,近些年日子过得好后,也是极尽可能地弥补,什么精贵送什么来。 杨氏知道霍惜针线活不太行,每年她的生辰都给她做了各式衣裳鞋袜。 让霍惜不由得心中生暖。 侯氏和小吴氏也都送了生辰礼,都是贵重的首饰。现在她俩跟着霍惜做了生意,也分了好些银子,手上也都阔绰了,出手不菲。 而黔国公府也一早送来了生辰礼。穆俨送的一匣子小玩意,金的玉的各式摆件,程氏也送来一套珠玉首饰,说是她的陪嫁。 霍惜忙叫人珍而重之地收好。 和一众兄弟姐妹们在家里玩闹了一天。 初一在家里过了热热闹闹的一天,从初二起,客人不断。 霍惜跟着侯氏和小吴氏在家里帮着招待客人,也会跟着她们参加各种宴席。 想着马上要出门子了,将来做为穆俨的房里人,这些应酬也免不了,于是跟着侯氏和小吴氏,用心地学着如何与人交际应酬,待人接物。 笑得脸都要僵了。 感觉处处是学问,半点不比发愁生意销路轻松。 大年初八,吉日吉时。 由定国公府太夫人穆氏,充当穆张两府联姻的媒人,与程氏和穆俨一起上门纳征来了。 虽说穆俨和霍惜有赐婚圣旨,两家私下也说定婚事,但自古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是一定要有媒人这个角色的。 若弄成无媒苟合,只怕两家面上都过不去,要被世人嘲笑。 要不怎么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呢,若没有媒人在里面牵线搭桥,那于礼就大大不合。 定国公府穆太夫人,是穆俨嗣父的亲妹妹,亲姑母。 穆太夫人的男人,又是已故仁孝文皇后的亲弟弟,徐增寿因站在永康帝这一边,被建文帝一剑噼死,永康帝对这个小舅子一家一向恩待厚待。 所以穆太夫人这个身份,既亲且贵,充当媒人,很合适。 黔国公府流水一般的聘礼抬进英国公府,看呆了请来观礼的众人。 站在大厅外头数着究竟有多少台聘礼,把偌大的前厅都塞不下,要摆到外头去,外头院里还摆得满满当当。 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这聘礼专门空出一间大库房只怕还放不下呐。啧啧。 张辅对着厚厚一叠礼册,很是满意。略看了两眼,合上:“客气了客气了。” 心里乐开了花,穆俨这小子,还挺上道,不错。 因为有圣旨加持,加上两个小儿女彼此心中有意,张辅对这个女婿也心中满意,倒也没多刁难,和和气气地与穆太夫人商量起后续的婚礼议程。 “我这傻侄子,能聘到英国公的嫡长女,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定是他祖父在天有灵,保佑着他。我们唯恐做得不足,若有欠妥当之处,还请英国公雅正。若有要求,尽管提,但凡我们能做的,必竭尽所能。” 程氏也在一旁附合,让英国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怕张辅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万一悔婚了怎么办。 态度极其恭敬。 穆太夫人又在一旁夸了霍惜小半个时辰,让张辅心里颇为舒服。 笑呵呵说道:“我们倒也没什么多的要求。就是吧……” “国公爷有要求尽管提。”穆太夫人和程氏齐声说道。 穆俨在一旁撩了撩眼皮,看了英国公一眼,他这个岳父,就不是吃亏的主。 没开口,老神在在地端坐着。 张辅看了穆俨一眼,本来还觉得自己提这样的要求有些过份,不过看那小子一副事已成定局的澹定感,心里又不舒服了。 暗哼了声,对着穆太夫人和程氏说道:“你们是知道的,我女儿出生时,我是捧在手里里疼的,含嘴里都怕化了。后来家里出了事,她又流落在外……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是是,这孩子吃了大苦,英国公放心,等宁姐儿嫁到我们家,我们也必如英国公这般,如珠似宝地待她。” “那我在这里多谢夫人了。” 抬了抬眼皮看了穆俨一眼,穆俨有所感,板正了身子。 张辅又说道:“我这女儿,我恨不得她常在我眼皮底下,由我疼着护着的,嫁到谁家都不如在自家轻松自在……” “是是,我们都明白,必交待俨儿好好待她的。英国公你也知道,我这弟媳妇,是个顶顶好的脾气,必不会有一些婆媳不相和之事。” “嗯,程夫人的为人我还是很清楚的,只是……” 张辅看了穆俨一眼:“我不忍我女儿受了委屈……” “世叔,” 穆俨见他们几人说半天,都说不到点子上,起身表态:“俨此生只娶张毓宁一个妻子,必敬之爱之,与她琴瑟和鸣,共携此生。” 程夫人愣了愣,但也感动于儿子的这番心意。穆太夫人则张了张嘴,但想了想,终是没开口。 “倒也不必如此,若我女儿,在四十之前诞有男嗣,你就不可左纳一个,右迎一个,惹她伤心。若我得知,必把她迎回家来的。” 穆俨长身一掬:“是,请世叔放心,俨应承世叔,必一心一意对她。” 张辅很是满意,指了指婚书:“那你把这一条添进去。” “是。”穆俨也不觉得为难,他本就对旁的女人无意,遂叫人要来笔墨,珍而重之的把张辅的要求写进了婚书。 穆太夫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是喜欢霍惜,但要看着她哥哥这一房断了子嗣,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只要四十岁无子,就可纳妾,还好还好。男人六七十岁都能生娃。俨儿身体棒棒的,不怕不怕。 两人的婚事就这么说定了下来,婚期定在今年九月十五。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诸事琐碎 婚期已定,如今六礼只剩亲迎一项。 穆俨大大松了口气。 就是觉得这个婚期定的稍微有些晚。 他是一点都不愿等的,恨不得立时就把人娶回家。只是提了几个吉日,英国公都给否了。还想把婚期定在明年五月。 明年五月,将近一年半的时间!这如何等! 穆俨据理力争,说时间太久了,五月又是最热的时候,怕累着霍惜。 最后商定了九月的婚事。他怕再往前提,英国公会拿大刀砍了他。 也算皆大欢喜。穆俨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他是能睡个安稳觉了。云南君氏却如鲠在喉。 穆俨这小子竟然与英国公联了姻!凭着英国公这个好岳父,他这个世子之位只怕能坐得稳稳当当的了。 穆展只怕袭爵无望。君氏恨得咬碎了后槽牙。 但好在,穆俨那小子在京城回不来,云南事务他也插不上手。 君氏频频让穆展跟在穆成身边,学着管理云南事务。如今云南民众也只知君氏和穆展,不知程氏和世子。倒也让君氏心中略有所安慰。 不过一个世子的虚名罢了,实实在在的掌权,把权势捏在手里,方为要务。 五月末,穆昂送穆锦进京备嫁。 兄弟子侄围坐,穆昕给穆昂斟满一杯酒,“三哥此趟辛苦了,好些年没见到三哥了,我敬三哥一杯。” 穆昂仰头干了,直呼痛快,“还是京城的酒好喝。你成亲,三哥都不能亲来,在此三哥赔罪一杯。” 哪里想到,本来打发余文英过来是嫁给穆俨的,竟成了四弟的房中人。 不过,侄子能得配英国公嫡长女,也是他的造化,看向穆俨:“来,可观,三叔也敬你一杯。没想到你小子有这么大的造化,竟然当了英国公的女婿。” 没人帮着筹谋,凭一已之力,竟成了英国公的女婿了。后生可畏。 穆俨,字可观,早年老侯爷给他取的。乍听这名字,还让他恍忽了一下。 “可观回敬三叔一杯,三叔在云南帮着料理府务,整饬卫所,辛苦了。” 叔侄俩饮下杯中酒,又继续斟满,“你九月成亲,三叔怕是看不到了。来来,三叔提前恭贺你大婚,你小子也快有家事的人了,你祖父若能看到,心中定也替你高兴。” 穆俨抿了抿嘴,举杯:“多谢三叔。” 穆昂仰头喝干,看着坐在一旁的穆望,“望儿大了不少,三叔都快认不得了。听说你如今跟在你大哥身边?可还适应?” 穆望笑着点头:“适应。我跟着大哥学会了好多东西。”相信将来凭着他的努力,也会有一份前途的。 穆昂看了看这兄弟俩,笑着点头:“这便好。如今在京城,你们父亲也不在,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兄弟齐心,方能家族兴旺。” “是。” 过了年,霍惜一直在备嫁。被太夫人和侯氏填鸭式地教她一些为人妻,为人媳之道。 杨氏也跑国公府跑得勤。 勋贵高门的规矩她不懂,只絮絮叨叨说着她和霍二淮这些年是如何相处的,试图跟女儿讲一些寻常夫妻该有的相处之法。 别的她也做不了,便和舅娘奶娘她们一起,帮霍惜做一些衣裳鞋袜帕子,铺盖被褥嫁衣之类。 虽然瞧着从大年初八议定亲事,到九月十五发嫁,时间瞧着还算宽裕,但要做的事一点都不少。 霍惜有时候觉得这些事琐碎,干脆推给马嬷嬷和香草等人,她跑铺子去了。 广丰水留给谁都不合适,她便决定带到夫家,做为她的嫁妆。 宁波铺子遭到重创,从铺子的选址,伙计管事等人员的筛选,到备货重新开张,事情也不少。好在杨福和沉千重等人都不用她怎么操心,怕耽误她备嫁,一力承担了下来。 诸多铺子中,宁波铺子算是数一数二,年年盈利站榜首的铺子,霍惜很是重视。 直到铺子重新开张,她才重新松了口气。 “再给宁波铺子添五条大船。把宁波做为中转中心,及时往南北备货送货。”往北直接到松江港,太仓港,淮安等地,往南直下浙闽各港口。 如今海寇被朝廷荡平,怕是能有几年太平日子过。 如今从宁波往朝鲜和倭国去,更是便利。如今只广丰水和琅光阁合伙一起走东洋线,她嫁给穆俨,两家并一家,只要备货出货及时,一年往东洋出个两三趟不成问题。 到时候让穆俨增派人手,扩大糖坊规模,加大出货量,一年光运往东洋的白糖冰糖就能赚不少。 “将军山那个庄子,就用来做糖坊吧,也不用遮遮掩掩,我会增派人手过去,保密工作你放心,都是自己人。人手足了,出货量一上来,就往东洋运。” “你的人手?那赚了钱算谁的?” 亲兄弟明算账,即便是夫妻,那也得讲清楚的。 穆俨挑眉,笑着看她,“还怕银子落我口袋里?” “那当然!男人一有钱就变坏,钱还是攥在女人手里,才有安全感。” 穆俨听了就笑。 怎么这么爱搂银子? “行,都给你,人手也全部听你使唤,赚的钱也全都给你拿着,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穆俨笑个不住,边笑边摇头。 “你把云南那么多人支过来,不怕那边盯梢?” “我怕她!”穆俨嘴角嘲讽,“如今云南那边卫所的粮饷都发放不及时,那些退下的老兵残兵,一半的抚恤银都拿不到!” 朝廷把这事推给云南穆府,穆府虽然掌云南一省民生,但一下子要支出这么大的军费开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君氏把着中馈,是个只进不出的主。 穆俨忧心忡忡。 “我如今能把那些老兵残兵给安置了,给他们一条活路,也算功德一件。黔国公即便知道我调动人手,他又能说些什么。有本事他把人接过去安置啊。” “啧啧,他可是你生父。” 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穆俨没有说话,这个生父,在执政能力上,比他祖父和嗣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不说他了。”微笑地看向霍惜,眼里浓浓的情意:“还有三个月。” “什么三个月?”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要出门子了 大婚只剩三个月。 穆俨觉得日长,霍惜却觉日短,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的还有霍念。 时间越是临近,他越是板着个脸。任谁见了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一靠近就要冒火那种。 每天从国子监回来,就往香兰院去。窝在香兰院也不愿回自个院子。 穆玠也随着他一起,自从他小娘挺着个大肚子,马上要临盆,他就越发不想回家。 天天跟着霍念往英国公府跑。他是数着日子,等着霍惜嫁进他们家,每天笑咪咪的,和霍念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小兄弟,时常因为这个吵架。 穆玠看着霍惜缝着大红嫁衣,脸上笑意更胜,霍念却觉碍眼。 “姐姐……” 霍惜看了他一眼,把嫁衣放下,朝他招手。 霍念蔫哒哒地跑过去,挨着她坐了,抱着她的胳膊,在上面蹭啊蹭。 霍惜一颗心软成水。 “姐姐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还能时常看到的啊。” “就是啊,我们两家这么近,跑得快,都不用一柱香就到了!”穆玠看着惜姐姐马上就要成为嫂子了,心里乐开了花。 “时常看到,又不是天天能看到!离得近,也不是一个府。”霍念不满地怼他。 呃……“离得近,就能时常看到啊。我哥哥又不会不让惜姐姐回娘家。” “离得再近,我姐姐也不住家里了。你怎么不让你哥哥住到我们家!”这样姐姐就不用离开家了。 呃…… “我哥哥这么喜欢惜姐姐,要是惜姐姐发话,我哥哥应该也会同意的。”穆玠还很是认真的考虑霍念的建议。 他哥哥住到哪里都一样,就像他一样。又不是说住到英国公府,就不姓穆了一样。 听了穆玠的话,屋里的众人都笑。 你哥哥听了怕不是想揍你。 霍念也觉得穆玠不靠谱。一脸愁怅。姐姐要出门子了,又不能不让姐姐出嫁。好愁人啊。 “没事,以后姐姐会时常回来看你。或者你也可以到黔国公府住啊,时不时过去陪姐姐住几天。” 霍念一愣,穆玠已经跳了起来:“对啊,你可以住到我们家去啊!这样不是不用和惜姐姐分开了吗!” 霍念有被安慰到,也收起一丝愁绪。 转眼,连杨氏都带着安安住到英国公府陪霍惜来了。 日子越是临近,霍惜被大伙弄得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开始安排人手,挑选要跟她去穆府的陪嫁妈妈和丫鬟。 九月十三日,与霍惜交好的人家,商业上的伙伴,裴佑璟等人,京城勋贵家小姐们,纷纷来给霍惜添妆。 从日出东方,到余晖落尽,家里宾客就没断过。 九月十四日,是亲近的家人,族人给霍惜添妆的日子。 宫里的张贵妃,东宫的张碧瑶,都打发人送来了好几台添妆。 一大早,杨氏和霍二淮也命下人抬着十几抬嫁妆,并亲自押送了过来。还有杨福一家,外祖叔一家,沈千重一家,郁江一家,邹阿奶一家,娄青瑶和她的女儿,及广丰水的一些掌柜管事们。 霍惜都安排他们住到了国公府里,等着明天观礼。 “爹娘,你们这是把家当都搬过来了?安安怎么办?” “姐姐,我有!而且我是男子汉,到时我自己挣!”安安挺着胸脯。 猴到霍惜身边。他时不时就跑国公府和哥哥姐姐住一段时间,对姐姐要出门子,没什么感觉。反正想姐姐,到时就去找姐姐再住几天。 反正都在京城。时常能见的。 杨氏、霍二淮和女儿分开住了将近两年,对于女儿出门子,也没太多伤感。 不过想起早些年与女儿儿子相依为命的日子,总是颇多感慨。 “家里现在有的都是你挣来的。爹娘就是全部给你陪嫁过去,还觉得不够。” 杨氏拉着她的手不放。当年小小的一个人儿,摔在她夫妻面前,这养着养着,就大了,要出门子了。 而一旁端坐的方氏,想着抬过来的十几抬嫁妆,又是首饰,又是名贵的皮毛衣料,各式摆件,还有铺子田庄,心疼得直抽抽。 她知道这个二儿子小有家财,但没想到有这么多家财!陪嫁的庄子就陪了两个,铺子也陪了好几间。 而且他总不能把家当都搬过来吧?那她这儿子,得有多少家产? 一边琢磨着,一边又不能把它们都要过来,更是抓心挠肝。 人家一个国公府的嫡女,还缺了你这点嫁妆?把全部家当都填进去,也听不到响。从国公府嫁到另一个国公府,她会没有银钱花? 要抬来十几抬的嫁妆? 方氏不过是早上说了一句,给的太多了,就被霍二淮和霍大喝斥,心里憋着气,老不痛快。 等来到国公府一看,听说用了几个大库房装霍惜的嫁妆,就今天来添妆的人就能再装一个库房,心里直咂舌。 这才是富贵人家的日子啊。他们有百来亩地,就以为在村子里当地主老爷了。那才哪到哪。 当天晚上,杨氏在霍惜的房里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 支支吾吾的。想着惜儿的亲娘不在了,惜儿只怕好多事都不懂。早些年,她也从来没跟惜儿讲过夫妻之道。 马嬷嬷看她支支吾吾半天,面红耳赤的,捂着嘴笑了笑,“夫人放心吧,有老奴在呢。” 杨氏一看,大大松了口气,“对对,我都忘了马嬷嬷了。” 霍惜这一看,也明白过来。脸上顿时就烧了起来。 “娘,你放心吧。有嬷嬷和香草她们在呢。”抱住了杨氏,这一抱,差点把杨氏的眼泪勾出来了。 “我和你爹这些天,一睡下就想着早些年的事。那会捡到你和念儿,咱们一家日子过得虽苦,但也温馨快活。你小小年纪,带着咱家,把日子一点一点过了起来,让大伙瞧着艳羡不已。我和你爹无数次感念上苍,让我们捡到你们,让你们成为我们的孩子……” 早些年,日子无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那样清苦,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夫妻俩就想着把杨福养大,给他说一门亲,看他把日子过起来,也就算对得起爹娘,此生也就过完了。 没想到,捡到霍惜姐弟,日子越过越好,还生下了安安。后来他们一家又上了岸,在内城买了房子安了家,把日子过成他们想都不收想的生活。 “娘,我也无数次感谢上苍,让我和念儿遇上你们。让我和念儿过了十年无忧无虚的日子。以后我们还在京城,只要得空我就去看你们,爹和娘也可以时常来看我。” “好好,娘去看你。我的儿,娘舍不得你。” 再在一个城里,但女儿家的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杨氏抱着霍惜不放,当年晚上做恶梦,在船上晕船睡不着的孩子,在她怀里养着养着就长大了,明天就要嫁人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大婚 九月十四,张家派族里女性全福长辈,带着霍惜的陪房妈妈和丫鬟到男方家安床。 喜床铺上龙凤被,撒各式喜果,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并带去一对喜童滚床。 “喜娃滚滚,喜庆八方,求得贵子,光宗耀祖。” 同日,往男方家发送嫁妆。 卫朝厚嫁之风盛行,张辅又觉早些年亏待了霍惜,亲自定下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不说,每一抬还都塞得满满当当。嫁妆队伍延绵十数里,真正的十里红妆。 让满京城的百姓看足了热闹。 永康十年,九月十五。 一年中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嫁娶,宜动土,宜出行,宜乔迁,宜开业,诸事皆宜。 英国公府披红挂彩,阖府入目所及,皆是红绸锦帛鲜花铺就,满目的红,喜庆又热闹。 天方蒙蒙亮,霍惜就被喜娘挖了起来,眼睛都睁不开,就被一堆人围着,又是唱又是念的,绞面开脸,开始梳妆。 妆发弄好后,就开始配戴凤冠霞帔。 上身内穿红娟衫,外套花红袍,脖子戴项圈天官锁,肩披霞帔,再跨个子孙袋,手臂缠上定手银,下身穿红色马面裙、内穿红裤、脚踩红缎绣花鞋,头上戴凤冠。 卫朝开国马皇后曾言“凡我大卫女子,无论贫穷富贱,嫁为人妇时皆可穿皇室服装—凤冠霞帔”,以示荣耀。 以至于,卫朝的婚服十分端庄大气,尽显天朝华贵之气。 而勋贵士族的婚服,比之庶人平民,又更添几分华丽。 “嬷嬷,我这头要压折了!”这凤冠也太沉了些,脖子快硬了。 “呸呸呸!”马嬷嬷都来不及开口训斥她,喜娘就连声呸了去。 “大喜的日子,姑娘就是说的什么胡话。瞧姑娘这一身,外头走一遭得惊艳多少人。别人想穿还穿不上呢。” 这一套凤冠霞帔,得上万两银子不止。庶人平民哪怕大婚那天能穿,但也没几人买得起这样的婚服。 这姑娘,还嫌凤冠太沉。真真是好命哦,会投胎。 戴这个凤冠,头不能抬,目不能斜视,千斤般重,还得顶着到婚礼结束,要了亲命了。 众人不理会霍惜的哀嚎,扶着她去家庙敬告祖先,给母亲上香。 告诉母亲和祖先,她要出门子了,请母亲和祖宗们保佑她在夫家一切顺遂,开枝散叶,不辱门楣。 接着就到正堂拜别高堂,听高堂训话。 堂上端坐着太夫人,张辅,左侧坐着杨氏和霍二淮,杨福和秦氏,另一侧坐着张輗张軏两对夫妻。观礼的族人,外叔祖一家,堂兄弟姐妹分坐两侧。 正堂坐了个满满当当。 张辅看着身着大妆款款而入,朝他盈盈而拜的女儿,一抹伤感浮上心头。他的囡囡要出嫁了,要到别人家生活了。 万般不舍涌上心头。 按规矩,张辅别女,也要对女儿说几句训戒的话,刚说了“……对长辈对丈夫须敬之顺之,夙夜无违命,莫与他人起口舌……”之类的话,想想又不对。 他的女儿,他的囡囡,当然是做她自己,肆意地生活,怎么快活怎么来,干嘛到别人家要谨小慎微,要时刻谨听上命? 去他的。 立时就改口了:“囡囡,我的儿,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一切有父亲在呢。” 一番话把霍惜的眼泪勾了出来。 以扇遮面,朝着张辅盈盈一拜:“儿谨遵父命,儿虽不敏,敢不从命。儿拜别父亲。” 张辅虎目含泪,不敢看她,侧着脸撇到一边。 霍念忍不住,直接掉了眼泪。跟着姐姐出了正厅。黏着她不放。 拜别高堂,仍回闺房待嫁。 不多时,外头锣鼓喧天,炮仗响彻云宵,穆俨上门迎亲来了。 媒人亲抱一对大雁至正堂向女方高堂请婚,进行奠雁礼,象征男女阴阳和顺,婚姻忠贞专一。 穆俨则被拦在外面,三做催妆诗,才算让新娘梳妆启行。 家中最大的少爷张斌才十三岁不满十四岁,穆俨一看这小子瘦弱身子,就想亲自抱上霍惜上轿。 不想被霍念等人拦了,怒目相向。最后还是张斌俯身背起霍惜,霍念和安安一左一右扶着,把霍惜送入了喜轿。 见霍惜上了轿,穆俨脸上露了笑。 大长腿一跨上马背,轻轻一扬手,仪仗队伍再次吹吹打打,八人大轿抬着新人开始启程。 到黔国公府,已是日落黄昏。府门前落轿,过火盆,正堂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夫妻对拜,乃送入洞房。 至洞房,夫妻端坐喜床,在喜婆的唱和指示上,用喜称挑开龙凤喜帕…… 霍惜如娇花一般的玉颜展露在穆俨面前,害他一颗心突突跳得飞快,压都压不住。他的惜儿,今日犹为让人惊艳,不曾看过这样的她。 他注视着她,想把这一刻的她藏进心底。 两人结发,喝合卺酒,再由喜婆执卺掷于床头,恰是一正一反,阴阳和和。 “恭喜世子和夫人,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赏!” “谢世子!” 喜婆及众人接了赏,齐齐退出房门外。 穆俨肩膀一松,可算是结束了。再看霍惜,也是一样,整个人垮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有些好笑。 “这凤冠沉不沉?” 霍惜白了他一眼,“你戴着试试,我脖子都快压断了。” “该打。幸好喜婆不在,不然因你这胡话,要被打手心了。” “别说风凉话,快帮我卸下来,我脖子都僵了。” 穆俨伸手帮她把凤冠拿了下来,霍惜大大舒了口气:“可算舒服了。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要从一而终了,这结一次亲,要了老命。” 穆俨听了忍不住笑,“世人从一而终,是被你拿来这么说的?”忍不住心疼,伸手在她脖子上帮她揉着。 细嫩雪白的脖子,让穆俨不由得心猿意马,终是忍不住,俯身在她脖颈的嫩肉上亲了一口。 霍惜推他:“你还要出去敬酒呢。”猴急什么。 穆俨不想去,奈何外头有下人来催了,只好三步一回头,扔下霍惜出去宴客去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喜烛高照 霍惜在房中一边吃着一边与香草等人说话。 这一天,繁文缛节把她折腾得快散架了。还不给她吃东西。 “这菜不错,你们吃了没?” “我们都轮流着在外头席上吃过了。” “看来黔国公府厨子做的菜很合姑娘的胃口。我这就放心了。” “今天的饭菜又不是黔国公府厨子做的,多数是请的外头酒楼的大厨做的。”秋霜反驳。 “那没事,以后厨房做的饭菜要是不合姑娘口味,我们就自己开小厨房给姑娘做。姑娘这回可陪嫁了不少人。咱人手足足的。” 霍惜勐点头,人生啊,除了吃就是睡,睡的地方要讲究,这吃的更不能轻慢,当然要对得起自己的胃。 马嬷嬷见了,瞪了霍惜一眼,又瞪几个丫头,“别教坏了姑娘。如今姑娘可是别人家的儿媳了,哪能跟在娘家做姑娘一样。” 霍惜一听,快子顿了顿,有些许愁怅。 “哎呀,嬷嬷你看,惹姑娘伤心了不是。咱家姑娘当然是哪样肆意哪样过啊,没听国公爷说的吗,一切有国公爷呢,怕甚!” 马嬷嬷一听,扬手做势要打。 几个丫头笑着跑开了。霍惜也跟着笑,问她们:“念儿和安安他们回去了没?” “回了,跟送嫁来的人一起回了。方才在宴席上,大家一听他俩是新娘的弟弟,都要灌他们酒,还好有姑爷在,帮着挡了。不然这兄弟俩怕是要抬回府了。” “他们两人还不想回呢,非要来看姑娘,被族里跟来的人劝着回去了。” “小世子舍不得姑娘呢。” “那当然,姑娘从小带大的。” 霍惜把快子放下,叹了一口气,念儿长大了,该放他独自飞翔了。希望以后在府里,能跟着父亲多学一些东西,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她也不能一直跟着他。 “姑娘不吃了?” “撤下去吧。” “是。” 听到房门处有动静,转头一看,“姑爷?” 霍惜闻言往门口一看,见离一和坎二扶着穆俨回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见过少夫人。” 哈哈,张姑娘成了少爷的房中人了。这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少夫人。真好。坎二看着霍惜忍不住笑。 被穆俨狠拍了一脑袋。 “少爷,你干嘛打我?” 穆俨没理他,直了直身子,坎二眼睛瞪圆了:“少爷你装醉?” “不装醉我能回得来?” 霍惜看了就笑,对离一坎二道辛苦:“辛苦你们了。”又吩咐马嬷嬷给离一和坎二赏了个厚厚的红包。 “多谢少夫人。”二人齐声道贺,这才离开了新房。 等下人把水打了来,霍惜也挥退了一众丫环。屋里只剩新鲜出炉的夫妻二人。还有不断跳跃着的大红喜烛。 被穆俨看得有些难为情,推开他:“你去洗洗,这满身的酒味,薰人。” 穆俨也觉得自己身上酒味有些浓,但还是忍不住,倾身过来啄了一口,这才拿了衣裳去换洗。 等霍惜收拾好,正对镜梳着一头乌发,穆俨一身清爽从浴室出来,看得呆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娇艳可人,娇花一般,恨不得一口吞吃入腹。 “干嘛这么看我?” “我从不知你竟长这般模样。” “什么模样?” “想把你藏起来,再不让人见。”气息不稳,上前把霍惜一把抱起,向他们的喜床走去。 四目相对,只有彼此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清淅可辩。 “惜儿,今夜你是我的。” “只今夜吗?” “以后余生你都是我的。以后每一世你都是我的。”俯身啄了上去…… 鸳鸯被里影成双,一宿贪欢。 “原来这肩带是这么用的。” 穆俨抱着霍惜倚在床头喘息,一手挑起她的肩带在手心里绕着玩。他藏着从她那里抢来的带子,一直不知是做何用的。 直至今夜。 霍惜想上前夺,被他笑着拿开。 “你上回从我那拿去的,放哪了?那可是我的贴身物件。” “我能不收好它?”原来这带子是当肚兜用的,“勒着不难受?” “不难受啊。不然穿着这肚兜总觉得里面空空的,我都不敢迈大步。”两人已是肌肤相亲,世间最亲密之人了,说些闺中密话,也是增加夫妻趣味。 穆俨听了就笑,在被中搜索着在某处揉捏了一把,被霍惜狠拍了一记,笑得越发开心:“是该有这肩带,别人能穿小衣,你这小衣估计包不下。” “浑说什么!” “哈哈哈……”把肩带扔在枕上,翻身又把霍身压了下去,“不过,为夫喜欢……” 喜帐晃晃悠悠,摇摇曳曳,如少女曼妙的身姿,一夜未停。 喜烛烧了一夜,直至天明,方歇。 一早,丫头们在外头叫起。霍惜没睡够,迷迷湖湖又往穆俨的怀里藏。 穆俨心疼她,把她搂得更紧了些:“睡吧。咱大房也没有高堂在。睡几时是几时。” 大房没有高堂在,他的生母不是还在吗?还有太夫人她们在,还有四房的人,这新婚第二天拜舅姑,能睡到自然醒? 在他腰间软肉上捏了一把,迷迷湖湖坐起。 穆俨龇牙喊疼,“你也不能怪为夫,是你太可口,让人忍不住想一直吃。” “你还说!” 穆俨就笑,把她抱在怀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人生终于圆满了,他有家室了。 他这颗飘飘忽忽,无处安放的心,终于有人来收了。 二人收拾好,便往黔国公府正堂去。 正堂里,程氏早早就在里面坐定,满脸带笑,等着儿子儿媳出现。 而耿太夫人姗姗来迟,原本与穆俨还维持着面上和睦的祖孙关系,但人的心一旦偏了,就再也回正不来了。她既选择了云南庶孙那边,于穆俨来说,她便就只是二房的普通长辈了。 颜太夫人和程氏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二人面上都是喜悦。 四房的穆昕带着儿子和新娶的夫人也坐在正厅。穆玠坐不住,屁股扭来扭头,脖子伸得老长,等着他哥哥和新嫂嫂出现。 惜姐姐成为他嫂嫂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对着她改口了! 余文英听到动静,看向门口…… 穆俨牵着霍惜缓缓朝正堂走来,两人走路的步调都一致,如神仙卷侣一般,天造地设的一对,看呆了众人。 余文英仿佛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财权 “嫂嫂!”看见穆俨和霍惜出现,穆玠便猴了过去。 “哎!”霍惜大声应道。还没人叫过她嫂嫂呢,真新鲜。 哈哈,惜姐姐成为他的嫂嫂了!穆玠仰头看向霍惜,脸上都是笑。 “就看见你嫂嫂,没看见哥哥了?”穆俨戏谑道。 “嘿嘿,今天我眼里只有嫂嫂。”刚说完,就被穆俨戳了一下额头,穆玠忙伸手揉着额头笑。 “回来坐好,没规矩。”四老爷穆昕说了他一句,穆玠只好回去坐好。 接下来新婚夫妻俩便给耿太夫人,程氏,颜太夫人敬茶,得了三个长辈的礼物,霍惜也送上亲手做的衣裳鞋袜做为回礼。 到了穆昕这里,穆昕也笑眯眯地接了新人的茶水,并回敬了礼钱。 “四婶。” 余文英被这一声四婶叫得心肝颤了颤。她和她一样的年纪,可她却是她的长辈了。余文英心中无限的遗憾。 如果当初她不算计他,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愣着干嘛,接新人茶啊。”穆昕轻声提醒,看了她一眼。 “瞧我,这一下没反应过来。可能人有了身子,这脑子就转得慢了。”余文英微笑着把茶接了过来,往盘里放了一支珠玉步摇做为回礼。 霍惜也同样回之衣裳鞋袜之类。 “四婶这只怕是要生了吧?”看着肚子好大,坐着估计都看不见脚丫。 “嗯,快了,下月初你就能看到他了。”余文英摸着自己尖挺的肚子,感受着肚子里孩子的胎动,忽然就释然了。 四老爷他挺好的,疼人。 “那我先恭喜四叔四婶了,喜得贵子。” “哈哈,好好,借侄媳吉言。”穆昕笑呵呵说道。可能是房中有了女人的缘故,整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给长辈敬了茶,便是府里几个平辈。 穆锦嫁给武定侯府二房家的儿子郭玹,昨天也回来观礼,今早也坐在堂上。 “大哥大嫂。”夫妻二人给穆俨和霍惜行礼。瞧着还挺般配的样子。 霍惜这还是第二次见到穆俨的这个庶妹,上回她出嫁,霍惜来给她添妆,并没有说上两句话,对她也并不了解。 其实不说霍惜,穆俨对这个庶妹也陌生的很。 但穆锦远嫁,父亲姨娘都在云南,到了京城,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嫡母和长兄,也愿意跟这不怎么熟识的亲人搞好关系。偶尔也会带夫婿回来看望祖母和嫡母。 做为大嫂,霍惜觉得该说上两句,“你如今嫁在京城,夫家离咱府上也不远,得空就回来与我们叙话。” “好的大嫂,得空我定回来看你们。” 穆锦微笑着点头,她的夫婿郭玹也笑着开口:“家里并没有拘着她,她想家随时可以回来。” 霍惜见穆俨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笑着说道:“那我替家里多谢妹婿了。妹妹远嫁到京城,还望妹婿多体恤几分。府里给妹妹留着院子,欢迎常回来。” 穆锦看着这个新嫂嫂,心里颇有些感慨。 这京城娘家,也就一个祖母过去还算相处过几年,嫡母根本没接触过,也说不上两句话。 四房又隔了一层,大哥一脸冷漠,但这嫂嫂看着是个会来事的,府里以后只怕是这个新嫂嫂执掌中馈了。 还是要跟这个新嫂嫂搞好关系才行。不然京城她两眼一摸黑的,有个依傍总归是好的。而且她身份高贵,有她带着自己,也能很快融入京城富贵圈子。 于是待霍惜更是热情。 等到穆望和穆玠给穆俨和霍惜见了礼,今日见舅姑之礼也就完成了。 穆府第一代侯爷穆英,是个孤儿,从小被太祖收养,家人族人都没了,这穆府除了今天堂上的这些人,也就没旁人了。比之张府,一大堆人,那真是清静了不少。 等穆俨带着霍惜到家祠给老侯爷和他嗣父嗣母敬完香回来,夫妻俩便准备在房里补一补觉。 “我家清静吧。” “嗯,比我们家人少得多。” “除了人少,也没那么多事。按道理讲,我是大房,京城的大房就只有我们两人了,其他人你可以不用理会他们。” “你生母也不用理会吗?” 穆俨顿了顿:“她是个温和脾气。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不会干涉。” “道理上你是大房,她是二房,但情理上讲,她还是你母亲。那就是我婆母,还须得敬着些。” 穆俨心生暖意,抱住她,在她脖颈处磨蹭几下,爱极了这柔柔嫩嫩的感觉,“困不困,要不要睡会?” “早起那会困得慌,但这会精神了。找点事做?” “你想做什么?要逛逛府里吗?我领你逛逛吧,我怕你迷路。” 霍惜撇嘴:“我不会带下人?怎会迷路。下午太阳下去些再逛吧。” “也好。”边说着边动手动脚了起来,如今他食髓知味,终于能明白一群猪朋狗友们说的,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什么感觉了。 霍惜拍他:“光天化日的。”想啥美事。想了想,“要不,我们来整理我的嫁妆吧!” 穆俨就忍不住笑:“你可真是个钱串子。” 两人便到院里的库房看丫环们整理嫁妆,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两人一到,还影响丫头们做事,“姑娘,你回房里吧,这里乱得很,你看礼单就行。” “行吧,那你们慢慢收拾。收拾好后,人人有赏。” “谢姑娘。” 二人回房,穆俨有些不满,“不该叫少夫人吗?”还叫姑娘。 “叫姑娘亲切。一看就知道是我的人。” “谁的人!” “我的人。” “咱俩还分你我?”“不分你我吗?” 穆俨气得挠她,挠得霍惜直求饶。 “谁的人?”穆俨问她。 “我们的人。” 这还差不多。二人便一起看起礼单来,再看花名册,看陪嫁过来的人。 “泰山大人这是把自己的私库都给你填了啊。” 啧啧,这嫁妆陪得不少啊,瞧这又是庄子,铺子,宅子,又是压箱银的,“二十万两的压箱银!咱们嫁几个女儿都够了。” 两个泰山大人,加起来陪了三十万两银票,啧啧啧。 霍惜瞪他,“这是我的私房,不许打主意。” “哈哈……好好好,都是你的私房。我的女儿怎能动她母亲的嫁妆银呢,当然是为父我给她们挣了。” “哼。” 穆俨笑着转身,从暗阁里掏了一个匣子递给她。 “什么?”穆俨没说话,只示意她打开看看。 “哇!”满满一匣子的金票! “怎么有这么多,你抢钱庄去了?”这个泰山更是厉害,将来十个八个女儿的嫁资都比她丰厚。 “给我的?”上交财权了?心中暗戳戳地激动着。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回门 满满一匣子的金票,看呆了霍惜。饶是她不缺钱,也被穆俨的豪气惊到。 “这里面有一部分是你给的分红银,都替你攒着呢。” 霍惜眼睛一亮,“商号的分红银?你还给我?这么好?” 两成花红呢!每年她整理账本,划出分红银,都心疼得直抽抽。 命都能给你,又何止这些俗物。但穆俨没有宣之于口。 只微笑地点头,“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都给你,好好拿着,也好为你添一份安全感。” “真的?” 霍惜歪头看他,“告诉你哦,我跟时下的女子可不一样,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什么的,别想。我要不开心,真的会携款跑了的。到时你可别心疼。” 拍了拍匣子,示意他可以反悔。这里面估计不是全部家当,也得是大部分家当了。 穆俨伸长臂把她箍在怀里,“跑?你能跑哪里?为夫上天入地,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追回来。” 霍惜刚挑眉,穆俨就伸出大掌盖住她的眼帘,俯身过去…… 美人朱唇,柔嫩多汁,轻揉慢捻辗转往复,让人欲罢不能。 直至快要不能呼吸,霍惜狠推开了他,舔了舔被他啃得生疼的朱唇,瞪他。 穆俨还在回味方才的美好,看她微肿的红唇,有些心疼。 伸出指腹抚了又抚,很是正儿八经地建议道:“要不,你晨起与我一同练剑术?也好让你的呼吸更绵长些。” 这不经折腾,也不是个事。 “别想,我要睡觉。”觉都不够睡呢,婆母也不要她每天晨昏定省,正好锦被里梦周公。 “那日落之后,练一会?” “也不要。肌肉练得硬梆梆的,你喜欢?” 呃……那算了。 霍惜登时得意地挑眉,穆俨忍不住乐,把她拥在怀里,爱极了她这般娇俏的模样。 两人腻歪在榻上,霍惜倚他怀里,两人一同看花名册。 “岳父这是陪了好几房下人呐。”人数不少。 “我自己也有人手,不过父亲陪了好些个庄子铺子,还有宅子,也需要安排人手过去。” 穆俨点头,“我那边也有不少人手,若是人手不够使,跟我说,我给你调来。” 见霍惜应声,便亲自捧着花名册翻着让她看,“逐风跟了你?他不是念儿的武学师傅?” “那能怎么办,香草死活要跟着我,又不能把他们夫妻拆开,就把踏月和侍画留给了念儿,换逐风跟着来了。不过……” 扭头看他,“逐风跟着我会不会屈才了?我把沐雨和听雷都留给念儿了,将来念儿要是跟着父亲上战场,他们定也是要跟着去的,到时没准还能挣些功劳,前途有望,总比跟着我赋闲强吧?” 穆俨摸着她黑亮顺滑的乌发,“你怎知他们都想上战场博命?像他们四个,早些年当了富贵人家的暗手,连个名姓都没有,现在跟着你,好不容易能重见天日了,他们没准更想过一份清闲的日子。” “男人不都想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还不是要听令于人?而且官场更为复杂,一不小心,命可能都没了。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 穆俨看了她一眼,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方道:“早些年,过了今日不知明日,什么也没想。但后来,你驻进了我心里,我就想着,若能和你一起回西南去,寻处幽静的草原,养马放牧,和你躺在草原上看日升月落,什么都不做,就你和我,那日子,定是美得很……” 霍惜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他,这才几岁,就想着过退休日子了? “年纪轻轻,就一副避世的沧桑了?” 穆俨笑了笑,“就胡乱想的。如今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都有我陪你。” “嗯。” 隔天,回门日。 一大早夫妻俩带着厚礼回了英国公府。 念儿和安安及一众弟妹早早在大门口迎接他们,“姐姐!”“姐夫!” 这声姐夫叫着有些不习惯,但叫出口后,霍念便觉得顺耳的很,又大声唤道:“姐夫!” 安安也跟着大声叫了姐夫。 穆俨拍了拍两个小舅子的脑袋,朝他们笑笑,这声“姐夫”,他也有些不习惯,不过感觉还不错。 夫妻二人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正堂。 张辅和太夫人等人早早等在厅内。见霍惜和夫婿出现,众人皆笑着相迎。张辅见女儿脸上带笑,很是松了口气。 “见过太夫人,父亲,爹,娘,二叔二婶,三叔三婶,舅舅舅娘……” “好好,快坐下说话!” 杨氏和霍二淮,及杨福一家,一早就被请了来。虽然知道小两口早早就认识,彼此互相有意,但嫁做人妇,跟在闺中还是大大不同,自霍惜出门,一颗心就悬着。 此时见他们小两口恩爱甜蜜的样子,可算是放心了。 今日的回门宴,英国公府除了自家人,还请了不少族老族人过来,在院里摆开几十桌,穆俨酒量再好,也被灌得有些微醺。 被扶到霍惜的闺房中歇晌。 “大姐姐,你在穆府过得好不好,习不习惯?”碧珂拉着她叨叨个没完。 霍惜笑着回她:“才两天,还不知道习不习惯。” “啊,那要是不习惯怎么办?” “不习惯就回咱家来住呗。大伯把大姐的院子都留着呢。” “对啊,我父亲说把我姐姐的闺房一直留着,反正咱们府里又不是没有院子。我姐姐在那边过得不好,就回来呗。” 霍念拉着霍惜不放。才不到两天时间,没见到姐姐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杨氏一听,忙说他:“可不敢胡说。你姐姐出门子了,要是回娘家住,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为什么不是好兆头?”几个孩子不懂,追着问。 侯氏等人就笑,“你们小孩子不懂,别多问。该是祈盼你们大姐在夫家过得和顺才是。” 在英国公府一直盘桓到下晌,本该回黔国公府用晚膳的,但张辅舍不得女儿,而穆俨也不是个愿意守规矩的人,于是夫妻俩便又在英国公府用了晚饭才回了黔国公府。 回门宴后,霍惜算是真正地成为人妇了。等待她的将是另一段人生。(第二卷完) 第三卷不长,估计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完本了。 本来想春节前结文的,但可能写不完。我们老家村里,是没有宽带端口的,装不了宽带,得扛个电脑到镇上上网。光想起来我就头大,抓狂。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章 小渔儿 “小姑姑,小渔儿藏好了,你快来找我呀!” “好呀,小姑姑来咯!” 花丛里一阵悉悉索索声,一个藏一个找。 “小渔儿,你藏到哪里了?小姑姑找不到你呀。” “小姑姑好笨呀,我在这里啦!”花丛里,一个小小的身子拨开花丛,露了小脑袋出来。 “小渔儿你藏在那里啊。小姑姑来抓你咯!”小姑娘扭着小身子朝那边小跑了过去。 “哈哈,抓不到抓不到!”见小姑娘来抓,小渔儿钻进花丛里,扭身就跑。 跑得太急,扑通一声…… “哎幼,怎么摔了?”在廊下坐着看两个小儿玩闹的程氏急忙跑了过来,拎着裙摆跑得飞快,丫环都撵不上。 “你跑慢些。”颜太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也急忙跟在后面跑了过去。 “哎幼,来让祖母看看,可摔疼了没有?”程氏一脸的心疼,上下摸索着。 “祖母,小渔儿不疼。”乖乖站着让祖母检查,还伸手给祖母看,“手没有摔破。” “祖母吹吹……哎哟,可跑慢些呀,这要是摔疼了可怎么办?明天祖母就让人把这石板路给起开了,它害我们小渔儿摔跤,明天祖母让人改成泥路。” “不要,泥路会脏脏鞋。”小渔儿都起嘴不满。 “好好,不起开不起开。”见孙子摔了也没叫疼,也不掉泪,狠夸了两句,又去看小姑娘,“莹莹有没有摔了?” “没有,莹莹没有摔。是莹莹没有看顾好小渔儿,二伯母你罚莹莹吧。”伸出两只小手,要程氏打她手心。 程氏哪里舍得,“是小渔儿没看路,不是咱们莹莹的错哈。” 颜太夫人也赶到,看了看两个小儿,摸了摸小渔儿的脑袋,牵住了穆莹,“走,咱们到廊下喝点饮子,再吃些点心。” 程氏俯身想抱小渔儿,小渔儿扭身拒绝了,“小渔儿自己走,祖母牵。”伸出小手让程氏牵。 “好好,祖母牵,乖。”程氏俯身看着孙孙小小的一个人儿,懂事又乖巧,还怕她累着,不让她抱,一颗心软成水。 俨儿小时候,一出生就被太夫人抱给奶娘了,后来才点点大,就被老侯爷抱去云南过继给大房了,她几乎没怎么养过儿子。如今小孙孙就在眼前,天天看着,心里满足得不行。 如今小孙孙就是她的命,谁要抢了去,她都能跟人拼命。 几人在廊下坐定,“祖母摸一摸,看有没有跑流汗了……”伸手往孙子衣裳里一摸,见没有流汗,松了口气。 “祖母,没有汗。” “好好。要是流了汗咱们要换衣裳哦。不然风一吹,就会生病,要吃苦苦的药。下次要是流汗了,要告诉祖母哦。” “好。” “哎幼,我们小渔儿真是乖。”太可人疼了。颜太夫人不错眼地瞧着,和程氏一样,如今生活里只有几个孩子。 “小渔儿,你吃这个板粟糕,可好吃了。”穆莹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糕饼递给小渔儿。 小渔儿接了过来,“谢谢小姑姑。”嗷呜咬了一口,“真好吃!” 穆莹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线,笑了起来,又跑过去摸他的膝盖,“小渔儿,你真的没有摔疼吗?膝盖不疼吗?” 小渔儿嚼了两下糕点,摇头:“不疼啊,裤子穿得厚,没跑快。” 那就好,穆莹放心了。也拈了一块板粟糕,挨着小侄儿坐着,两个小人儿排排坐一起吃糕点,不时被两个祖母喂一口饮子,吃得开开心心。 程氏和颜太夫人两人眼里满是温情,乐眯眯地看着,享受着含饴弄孙之乐。 “小渔儿这话说得好,还不到三岁,这小嘴就巴巴能说,清淅又利索,真好。”颜太夫人和程氏说道。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个孙子呢,程氏听了心里自豪得不行。 “他还在娘胎里,他爹娘就每天哒哒地跟他说话,一出生就对着他又是背诗又是念文章的,两人只要闲着就对着他说话,鸡同鸭讲,呜呜哦哦的,我还笑话他们,说孩子还小,听不懂,他们不听,说他能听懂……” 颜太夫人乐不可支:“我那会经常看他们跟襁褓中的小渔儿说话,就忍不住乐,现在看来,小孩不是听不懂,他只是说不出口罢了。瞧小渔儿现在,一开口说话,就比别的小孩唇舌利索得多。” “可不是。”程氏很是赞成,“还是惜儿会养孩子。瞧我们小渔儿给养得,人见人爱,是个人都喜欢来摸一把捏一把。” 见祖母和太祖母说他,小渔儿扭头看了过来,大眼睛扑闪扑闪得格外惹人爱。 “哎哟,瞧这小模样,可不是人见人爱嘛,我都想把他抢到我的院里藏起来。”颜太夫人把小渔儿抱在腿上,又摸又揉的,这孩子太惹人疼了。 “你自己还有两个小孙孙呢,干嘛来抢我的孙子。” 程氏伸手把小渔儿抢过来抱在怀里,低头温声道:“小渔儿再吃一块就不吃了哦,一会等你爹回来,咱们就要吃饭饭了。” “好。”奶声奶气地应了。 “我们小渔儿真乖。” 等霍惜忙完府中的事务,找来时,祖孙四人正在廊下玩游戏呢。 “娘!”见到霍惜,小渔儿冲着她跑了来。 “哎。”霍惜一把将小渔儿抱了起来,“小渔儿和祖母太祖母在玩什么呢?” “玩拼装。”抱着霍惜的脖子一副依恋的模样。 “玩拼装啊。”亲了儿子一口,抱着他到了程氏她们面前,把他放下。 自小渔儿会走路会说话,霍惜就给他做了各种益智玩具,把不同的动植物人物,涂上颜色,并把它们拆成数片,让小渔儿看准颜色把东西找出来,教他认东西,并把他们拼成功。 小渔儿很喜欢玩这类玩具。 “嫂嫂,刚刚我和小渔儿玩藏猫猫,小渔儿摔了,是莹莹没有看好小渔儿。” “是嘛?那小渔儿可摔疼了?” “小渔儿没摔疼。”小渔儿倚在霍惜腿边,大声应道。 “哇,我们小渔儿这么勇敢啊,真棒!”霍惜狠夸了儿子几句,小渔儿顿时就挺了挺小身板,被娘夸了满脸骄傲。 “没事的莹莹,摔倒很正常,摔了爬起来就行,要是摔疼了就找大人,要是流血了,就找府医,不要紧的啊。”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这是四房穆昕和余文英的长女,比小渔儿大了一岁半,从小渔儿出生起,就天天跑来看小渔儿,等小渔儿会走路会说话,这姑侄俩更是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霍惜陪他们玩了一会,直到日落。 “爹!”小渔儿兴奋地朝着一个方向飞跑了去。 霍惜一看,穆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廊桥的另一头。 正文 第二章 要当大将军 晚膳时分,一家人在小花厅里吃饭。 除了霍惜一家四口,小莹莹也是每天都要跟小侄儿一起吃饭的。而颜太夫人喜欢这个小孙女,每天必不错眼地盯着,便也和大房一起吃饭。 除此还有穆玠。只要他在府里用饭,必是要到大房来蹭饭的。 而且这孩子长大了之后,就喜欢充当哥哥和小叔叔的角色。 此时坐在莹莹和小渔儿中间,不时给香香软软的妹妹夹一筷子菜,扭头又忙着给乖巧可爱的小侄子夹一筷子肉。 “小渔儿,你已经吃了两个肉丸子了,不能再吃了。” 霍惜见儿子嗷呼一口一口吃肉吃得香,不由得制止。 小渔儿刚用木叉子叉起一个香喷喷的肉丸子,张大了嘴巴要往嘴巴里送,就被自个的娘出声制止,手不由停在吃饭的大盘子里。 小表情有些委屈。 看了看爹爹。 穆俨觉得儿子喜欢吃肉,能吃多吃,是件好事,但霍惜说话,他也不敢反驳,看了儿子一眼,“乖,听你娘的话。” 小渔儿更委屈了,又看向祖母和太祖母。 把两个疼孙辈的老人心疼坏了。 本来他们这样的家庭,孩子都是由奶娘带到六岁的,五六岁还要奶娘追着喂饭吃。这么小的孩子,周岁才两岁半,就被无良的亲娘要求坐在桌上和大人一起吃饭了。 这小孩手脚都不灵活,吃饭又慢,一顿饭下来就没能吃到几口,这还不让吃! “哎呦,我们小渔儿喜欢吃就吃,多吃能吃是福气!我们小渔儿多好,一点都不挑食,大人夹什么吃夹什么,肉肉还不让吃。吃!” 程氏心疼孙孙,坐在孙孙旁边,又飞快地给孙子夹了一个肉丸子放到他盘子里。 肉丸子圆滚滚的,泛着红光,滴着汁水,香得小渔儿直咽口水。 “哎呦,看把孩子馋的。” 颜太夫人就爱跟这些小孙孙一起吃饭,她年纪大了,胃口不好,自从跟这两个小孙孙一起吃饭后,每天饭都能多吃一碗。 小渔儿眨巴着大眼睛看自个娘,手握着叉子,不敢动。 娘的话还是要听的。不然后果很严重。 穆俨见孩子可怜,在霍惜的大腿上狠捏了一把,霍惜龇了龇牙,在桌子底下用脚狠踩了他一下,做为回礼。 回头笑眯眯哄儿子道:“那只能吃一个哦,吃多了会积食,明天就不能吃到好吃的了。身体棒棒的,才能每天都吃到好吃的,这是不是更好?” 小渔儿朝娘亲扬起大大的笑,狠狠点头:“小渔儿只吃一个。” 左右看了一下,祖母吃肉吃得少,不能给祖母,那就给小叔叔吧:“这个给小叔叔。” “谢谢小渔儿。” 穆玠把碗凑了过去,把肉丸子接了过来,看着小侄儿叉起肉丸子吃得喷香,也夹起来吃了,觉得香得很。 吃完饭,小渔儿被他小姑姑拉着去看她弟弟,顺便消食。 穆昕和余文英生下穆莹后,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才一岁多一点,前不久刚抓完周。 现在还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但正是好玩的时候。 小渔儿每天都会和小姑姑一起去看这个最小的小小叔叔。 “穆望还在军营呢?” 穆俨点头,“说忙。我看他是不肯回。”牵着霍惜的手,小两口在院里边消食边拉家常。 霍惜叹气:“唉,这祖孙怕是别着劲呢。” 穆望也二十了,早几年耿太夫人就帮他相看姑娘了,只是他都不满意。 后来君氏又想在云南帮他找,找来找去都是云南那边土司家的女儿,穆望也说不喜欢。 君氏还想召穆望回云南,穆望不愿意。君氏时不时就派人过来做他工作,他烦得很,现在都躲军营里去了,连家都不回了。 “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穆俨一愣,“应该没有吧。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也没瞧见他有喜欢的人啊。” 穆俨对这个庶弟,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这些年把他带在身边,兄弟俩倒是越处越像亲兄弟。 “他说过不想回云南,随他去吧。改天我问问他,也老大不小了。” 二人也不要丫鬟跟着,信步走在府中的花园里。 秋日沁凉的晚风吹到脸上,让人不觉凉意,倒是舒服得很。 霍惜眯着眼睛感受了一番,也不看路,由他牵着走。 过了会,问他:“是不是又要征交趾了?前两天听念儿说了一嘴。” “现在已是十月了,今年怕是不成。明年怕是有一战。”每次平叛安南,主要兵力都是用的西南的兵力,云南穆府几乎是倾全部兵力助战。 但这两年云南周边不平静,穆府应付很是吃力。 “你担心云南?” 穆俨点头,“若出动大部分兵力平叛安南,云南卫所就几乎空了。到时云南再一乱,只怕回缓不及。” 到时只怕整个穆府都难以承受帝王的怒火。 “这些朝中会考虑的,你担心也没用。”远水又解不了近火。 “是啊,我担心这些做甚。我只在京城陪你哄儿子就行。” 伸手摸了摸霍惜的肚子,跟霍惜咬耳朵:“什么时候给玘儿添个妹妹?” 霍惜拍掉他的手,“别想。小渔儿现在才多大。等过两年再考虑。” “玘儿都三岁半了。” “什么三岁半!他才两岁零六个月不到。”霍惜白他一眼。 “行行,你说了算。”晚几年就晚几年吧,反正他和惜儿也还年轻。 “爹,娘!”有个小身影朝他们飞快跑来。 “哎,跑慢些。” 看完小小叔叔,和祖母和太祖母告别,小渔儿跑来找爹娘,牵着爹娘的手回他们院子。 程氏虽然疼他,但也没有把孩子要过去养。 霍惜白天料理中馈及处理铺子的事,程氏就带着小渔儿,午睡是在程氏院里睡的,到了晚上,他就回爹娘的院子,和爹娘一起睡。 “娘,琛琛只会呜哦,都不会说话。他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呀。” “嗯……兴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说话了。” “好吧。” 一左一右牵着爹娘的手,不时被爹娘拉起吊在半空,乐得他嘎嘎笑。 “娘,琛琛抓周时抓了个大白馒头,我抓了什么呀?” “你抓了一把你外公亲自雕的木剑。” “哇!那我以后也要跟外公一样,当个大将军!” 这志向……霍惜看了穆俨一眼,穆俨朝她挑挑眉。 小渔儿并不知道父母的眉眼官司,蹦蹦跳跳两步,“爹娘再提小渔儿……再高些……哈哈哈……”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章 永康十四年 永康十四年十一月初一,朔望朝。 百官到奉天殿进行朝贺。 卫朝的早朝分三种,一种是“大朝”。在每年的正旦,冬至,万寿节三个时间举行。一种是“朔望朝”,即每月的初一,十五,举行的大朝会。 这两个朝会,就不限于四品以上的京官了。 而是驻京百官无论大小,及进京述职的各省官员通通上朝进行朝贺。是一种礼节性的朝会,只朝贺,问候皇上,得见一番天颜,不论朝事。 还有一种,就是平时的朝会。 平时的朝会呢,京官四品以上参会。而四品以上,也不是都要参加的。所以平时的朝会,也就几十人算多的了,但大朝和朔望朝,至少能有上千人。 能不能得见天颜不重要,进一趟皇宫,对一些低阶官员来说,也是个荣耀。 当然,爱睡懒觉,懒政的人,不在列。 十一月初一的朔望朝,百官在奉天殿朝贺,本来不议论朝事的,结果,有什么不一样了。 礼部几个官员,得了永康帝的暗示,当着百官的面出列,奏称,燕京北平乃是皇帝“龙兴之地”,龙气十足,建议永康帝效彷太祖对凤阳的做法,将北平立为陪都。 永康帝没有说话。 百官也是一片静寂。 礼官尚书李置刚出列,“北平做为陪都不如做为帝都。列位臣工都知道,京师皇宫是填湖而建,这些年,地表沉降,至南高北低,实为风水不祥之兆……” 旁边几个御史大人一听,不乐意了,驳斥道:“太祖定都南京,修建城垣和宫殿,耗资巨大,如今要弃皇脉和孝陵,你这是有违祖制!” 礼部官员早得了永康帝的明示暗示,今日定要把迁都一事定下的。 道:“太祖曾令先太子前往考察关中一带,打算迁都长安。只是次年先太子病逝,太祖才未再提此事,可见太祖也并不满意南京。” 什么龙脉不龙脉,帝皇所在之地,即是龙脉。 本来今日不议政的,结果引出迁都一事,文武百官哄闹成一团。 自太祖立朝始,至今已有五十年了,各世家豪门在京师已扎根,姻亲故旧,祖产家业都在江南,你说迁都就迁都? 适应了江南的春水绿波,画船听雨眠,你跟我说要迁去寒冷的北方生活? 南方的文人,本来对夺侄儿皇位的永康帝就颇有微词,现在还让他们举家迁到北方? 吵成一团。 穆俨站在武官一列,稍稍抬头看了看站在前头的岳丈大人。 只是人影幢幢的,他不过锦衣卫一个四品佥事,也看不到站在头一排的岳丈。但凭感觉能知道他泰山大人正站在那里。 泰山大人不发一言。 穆俨也垂了垂头。 张辅不说话,不代表永康帝会放过他。几个心腹肱骨之臣,这时候不出来帮着站台,更待何时? “英国公,你是如何看的。” 穆俨手里的笏板紧了紧。 就听他岳父出列奏道:“回皇上,臣赞同迁都……” 底下百官嗡声四起。 永康帝眼神一亮,身板都坐直了些:“你说说看。” “是。臣曾数次带兵征战漠北,兀朝残余势力死而不僵,每年秋冬天还是会来打谷草,滋扰百姓,试图复僻,如今仍然是我朝背上的一根芒刺。北方虽有长城做为天险,但每回调兵都所耗甚大,回援不及。若以北平做为京师,可增加军事上的防御,再者天子守国门,占据北方要塞,可有效阻击外敌入侵,增加了军事上的防御,可保我朝江山万万年。” “臣附议。”武官跟文官不同,多是皇帝的心腹,谁还不知道谁。 “臣附议。” “臣附义。” …… “皇上,不可啊!若动了祖宗根基,江山不稳啊!”有老臣痛哭流涕,以头呛地。 “请皇上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 穆俨一看,文官那边,几乎都跪了个满地。再看武官这边,也齐齐跪地,他直愣愣地站着是不是不好? “臣附议!”赶紧表个态。 几个言官,见武官一边倒的同意迁都,纷纷要以头撞柱,以维护祖宗根基。 奉天殿乱做一团。 “朕心已决。英国公所言甚得朕意,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深得朕心!朕希望驱除外敌,还四海升平,保我大卫江山永固!” 永康帝一锤定音。 “皇上,不可啊!” “皇上!” 文官们砰砰地用额头跟皇宫的地砖比硬度,听着那叫一个响。 穆俨都觉得牙酸,何必呢? 能强得过皇上? 果然,对于反对的臣工,永康帝立时命人拖了出去,革职的革职,严惩的严惩。猴子若上窜下跳,不听主子的话,就要杀几只鸡做为回敬,以示威严。 一时之间,大殿上声音都轻了许多。 永康帝当着满朝文武大臣,宣告了迁都的消息,即日起,改北平为北京,以南京紫禁城为模板,兴建北京紫禁城。 散了朝会,一众大臣往宫门外走,张辅被人围了个严实。 “英国公,你怎么能开口同意迁都?这是乱了朝廷根基的大事!” 不说风水,不说什么龙不龙脉,龙兴之地,只讲道理。 先前营建北平城,光修建城垣、修缮故殿及燕王的王府,就出动了近百万的民夫士卒,国库所耗巨大,都快入不敷出了。这再修一个紫禁城,哪来的银子? “就是,英国公,你祖上是北方人,你习惯了北边,就以公谋私,凭一己私心同意迁都,居心何在?” 张辅被人围着七嘴八舌地讨伐,一张嘴就说不过这些文官。 穆俨皱着眉头,把这些文官拨开:“列位,你们说我岳父有私心?难道你们就没有私心?是不是在南方住惯了,抛家舍业的不舍得,才反对?” “你!” “再说了,此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已经下了决定。且早在数年前就已有征兆,长陵一修你们还看不出皇上想迁都?三年前文皇后都迁葬长陵了,你们还看不明白?我岳父不过是就坡下驴,你们围着我岳父讨要什么说法?” 可笑。 扶着他泰山大人从人群中挤出,扬长而去。 正文 第四章 交换 张辅和穆俨找到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翁婿二人骑在马上,并排缓步走在御道上。 “岳父觉得皇上会在何时正式迁都?” 张辅在永康帝还是燕王时,就一同做战,对这个皇帝还是很了解的。今天的事,他不提,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他只不过把皇上想说的话说出来罢了。 做为臣子,还能跟皇上对着干? 寿星公要上吊,嫌命太长了? “哪怕征百万民夫士卒修建紫禁城,也需要数年之久。早近两三年怕是不能成行。不过我们可以做些准备了。” 一旦迁都,绝大部分的朝廷官员还是要迁入北京的。张辅很有自知之明,他是绝不可能留守南京的。 那么张氏一族就也要随之迁入北京。 这一家尚算易事,这一族迁之,绝不是说说就行的。 张辅也觉得头大。 看了女婿一眼,“你们家只怕也不会漏了。”这个女婿做为掌一省军政民生的黔国公府的质子,是不可能留守南京的。 黔国公府如今像是云南的王,永康帝能放心?能不提防着些? 穆俨点头:“嗯,小婿知道。这些年也做了一些准备。”又笑了笑,“惜儿早在数年前就亲自跑北京置房置产了。岳父不用担心到了北平没有房子住。” 张辅也想起那一年,他征战漠北,出城时看见人群中女扮男装的囡囡了。 也笑了笑,“囡囡想得长远,我不如她。”即便他心知皇上要迁都,但嘴上说说,还下诏公告天下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他虽祖上是北方人,但在南京也生活了多年,也早已习惯,再者,张氏一族好不容易整迁过来,要再迁回北方,谈何容易。 想想都是一堆烦心事。 不想了,“我家囡囡早早做足了准备,那我这个做父亲,就享女儿的清福吧,我呀,就交给我女儿了。” 穆俨看着他笑了笑。岳父疼惜儿,他自然也把泰山大人当成自己的亲爹一样看待。 “明日休沐,和囡囡带着小渔儿来家吃饭。再不见小渔儿,他都该忘了我这个外公了。” 穆俨想翻白眼,惜儿和小渔儿回娘家还少啊?也就是他,不讲什么规矩,不然哪家夫人三番四次回娘家的? 而且前几天才见了小渔儿。 “小渔儿前两日还问他抓周时抓到什么呢。惜儿说他抓到外公凋的木剑,他那眼睛亮得惊人,还说也要像外公一样当个将军呢。” “哈哈哈。小渔儿好样的。”张辅真是爱极了这个小外孙,要不是衙门还有事,都想让穆俨现在带惜儿和小渔儿回娘家了。 “明日定要记得,带他们来家。” “小婿记下了。” 夜里,穆俨看着霍惜哄睡了小渔儿,长臂一伸,把小渔儿抱到了床里侧。 “你轻些,莫弄醒了他。就让他睡我们中间好了嘛。” 睡中间?岂不是碍他的事? 让小渔儿和他们睡,不打发他去找奶娘,已是他宽宏大度。“你不怕我半夜翻身把儿子压到了?” 霍惜想了想,好像也是。这长手长脚的,小渔儿五短小身了,万一压着了,他俩睡熟都没发现,可要遭。 见霍惜没再坚持,穆俨心中一乐,给儿子盖好被子,又抻开另一床,把霍惜罩了进去…… 尔后,二人抱着一起平复气息,霍惜累得有些迷湖,半眯着眼睛。 “今日朝会,礼部官员提议迁都,皇上同意了。” 霍惜眼睛睁开了,“礼部官员提的?” “礼部官员还不是皇上的口舌!” “御史们不闹?” “怎么不闹,以头呛地,磕得砰砰响,我听了都觉得牙酸。还有几个御史要撞柱,被人拉开了。不然得血溅当场。”啧啧啧。 “做臣子的哪里能拗得过皇上。” “可不是。” “那可说几时迁都?” “我问岳父了,岳父说修建紫禁城怕不是要数年时间,只怕这几年不成。” 霍惜想起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北京紫禁城,耗百万民夫,历时五年才得以修建完成。历史会拐弯,但应该不会有太大出入。 “五年应该差不多了。” “你怎知?” “我火眼金睛啊。而且根据这些年修建北平城的速度来看,只怕都用不了五年。” “可是修建北平城时,国库尚还有余银,这些年,各项开支所耗巨大。你看长陵,文皇后虽然迁葬过去了,但长陵各处建筑到现在也还没建好。” 人手倒是足足的,帝皇一下令,莫敢不从。但没有银钱开路,也是枉然。 “你都说迁都的事,皇上早早就定好的,哪里缺了银子,也不会缺了紫禁城修建的。”帝皇想做一件事,还不是想方设法,都要弄好?没银子还不简单,抄几个盐商的家,什么都有了。 想到什么,霍惜愣了愣。 “怎么了?”穆俨抚着她的柔臂,低头看她。 “你说,修建紫禁城是不是很缺银子?” 穆俨点头,“你想做什么?” 要不怎么说夫妻心意想通呢,霍惜才提了一嘴,穆俨就知道她想做点什么了。霍惜支起身子,在他的唇上啄了啄,引得穆俨没放过她,加深了这个吻。 好一会,霍惜推开他,“有正事要跟你商量呢。” “你说。” “我在想,皇上缺银子对不对,那我们就送他银子,再跟他换些东西。” “换什么东西?” 霍惜随即把心中的想法跟穆俨说了一遍,穆俨愣了愣。 “你舍得?” “白糖冰糖这些年已经给我们带来不少的财富了。咱凭着糖坊,不比盐商家一年的收入差。而且藏了这么多年,这些年也有些藏不住了,经常有番人来京查找,想买糖。正好用糖的制法跟皇上做个交换。” 穆俨思虑良久,“行,明日回英国公府,咱们再跟岳父商量一番,再定。” “明日回英国公府?” “嗯,岳父说想小渔儿。怕小渔儿忘了他。” 霍惜忍不住笑:“这才几天没见,小渔儿再小,也不可能那么快忘了外公吧。” “岳父疼小渔儿你还不高兴?睡吧,明日早起,早些回去。” 夫妻二人遂不再多话,抱着一起躺下,不多时,就睡了过去。(有事更晚了,先传再捉虫哈) 正文 第五章 议事 次日,用过早膳,一家三口回了英国公府。 霍念领着几个弟妹早早在府门口等着接他们。 “姐姐,姐夫。” “舅舅!”“哎,小渔儿,来舅舅抱!”霍念把小渔儿抱到了怀里,这小外甥长得好,又乖巧可爱,人见人爱。 张茂扶着霍惜下了马车,姐弟兄弟几个同往府里走。 到了外院正厅,一大家子都在,笑意盈盈地迎接他们。 小渔儿又被张辅抢到了怀里,祖孙两个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还说悄悄话,让人看了惹不住乐。 太夫人这几年已经不管事了,一月有大半的日子都在祠堂里烧香拜佛,瞧着整个人多了几分香火气。 府里和霍惜一辈的,除了碧珠碧玥已经嫁出去了,其他小辈都还在府里。不过好几个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大少爷张斌也已经十七岁了,侯氏时不时就出席这个宴席那个花会的,有时候还拉着霍惜一起去,让她帮着掌眼。 只是到如今也没挑到个可心的儿媳。 三少爷张解,这些年倒是养得平和了些,去了少年时的几分娇气和暴躁,听说课业不错,若不能科举入仕,凭着父亲的能力,也能帮着谋到一份不错的差事。 而张茂已随着霍念跟在张辅身边,在军中做事。看来是真的要当一个军师了。 大家聚着一起叙了一会家常,便说起昨日皇上说的迁都一事来。 “只怕紫禁城一修好,皇上就要诏告天下了。当初咱张氏一族从北边迁来,好一番折腾,如今又要整迁回去,还要折腾一番。这抛家舍业的,族里那么房头那么多人,到了北边要如何安置?” 昨日朔望朝,张輗也在奉天殿,他也是武官,虽说也同意迁都,但这迁都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一大家子,到了北边要置房置业的,谈何容易。 “如今只差一道诏告天下的圣旨了。咱家还是要早些做准备。”张軏昨日也在,帝皇决心之坚定,已是不容更改。 他和大哥二哥做为武官,是一定会随皇室迁入北京的。 应该说,绝大部分官员都会迁入北京。到时各家各族都要在北京置房安顿,只怕都乱得很。 他们家有大哥的爵位,府邸皇上会下赐,但是他们二房三房还是想有自己的私产的,不然儿孙们到时候分了府,内城买不到宅子,被挤到外城去,那多尴尬。 “咱家虽说不用发愁住房一事,但族人要想迁入北京,只怕就要早做准备了。” 张辅由着小渔儿拔他的胡须玩,表情严肃说道。 穆俨点头表示赞同:“是该早做准备,到时全挤过去,只怕落了人后。” 听大家议论房子一事,霍惜才算了解大卫朝的官员住房制度。 当初太祖立国,定都南京,是命工部营建官员居舍的。 外省的官员是不许异地购房的,都会住在衙门里,朝廷连家具都给你配好,只安心到外地当官为民就是。 而对于京官,则实行住房配给制。 武官勋贵,跟着太祖打天下,府邸当然要赏赐要分配,文官呢,当然也就不能缺。统统包分配。 用霍惜的话来说,就是但凡公务员,都有房子住。 但工部给驻京官员营建的私第,能有多好?不过是一些样板房罢了。而且各家情况不一,有些家口多的,各房头住一起,转个身都困难。 太祖定都南京后,秦淮河畔随即挤过来百万人口之巨。 “京师军民居室皆官所给,比舍无隙地”就是说,那房子盖得多,连半点空隙都没有。 没办法,地狭人稠啊。 现在永康帝要迁都,营建紫禁城的同时,京官的住宅当然也不能漏了。 但是官员分配的住宅,被派到外地了,或被贬官了,或是退休了,是要归还朝廷的。那万一将来儿孙们没有出息,都是白身,难道一家人要住大街或是回乡? 而且朝廷分配的房子能有多大? 想住得舒服,还不是要再另行购置? 不然都不用特意猫墙根下,就能听见隔壁同僚教训妻儿打骂奴才下人的声音,那住家体验能好? 如今二房三房想购置私产,族人要想迁去的,自然也要购房住,当然也可以租房。但这都不是长久之计。 “听说惜儿早些年就在北平置房置产了?还是惜儿眼光好,看得长远。如今也不知那边的宅子要多少银子?” 侯氏有些发愁,如今她想给他们二房置些产业,还有她娘家,如今也没个出息的,是留在南京,还是跟着去北京? 闻言,大家都看向霍惜。 霍惜笑了笑,“当初我一听皇上派人到北边寻吉壤要建陵寝,我就查觉到一些苗头。刚好当时要沿河查看一番产业,就去了北平。宅子铺子庄子,当初确实买了一些。若族人有想跟着咱们迁到北边的,我可以帮着安置一些人。” 大家都惊讶的看她。 皇上要建长陵的时候,她才多大?十年前的事了吧? 还购置了好些宅子铺子庄子? “宁姐儿,你是这个……”张軏朝她竖了坚大拇指。宁姐儿这一番未雨绸缪,做得好。 吴氏吞了吞口水,那得要多少银子呐。“惜儿,你那会买的宅子是多少银子?” “我那会买不贵。内城五进的宅子,五百一千的就能买到了。” “内城五进的宅子,只要五百一千两?”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霍惜就笑了起来,“你们以为呢。那会的北平,能有几万人就不错了。原来的百姓都大量南迁,北平城哪里有多少人。到处是空置的宅子。我虽买的便宜,但这些年修缮也花了不少银子。” 吴氏和侯氏啧啧感慨,“还是宁姐儿你这眼光好。现在想买内城五进的宅子,没个大几千两估计是买不到了。” 当想想就肉疼。 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要迁都了,购宅子买铺子的,只怕要扎堆。不知她们现在派下人往北边去,还能不能买到铺子和庄子。 她们怎么就没有宁姐儿的眼光呢。 “二婶三婶要是想置产,现在还来得及。昨日才说了要迁都,紫禁城才开建,只怕最近几年还迁不了,还能以低价购入。” 二人一听很是心动。 张辅想了想,“下晌召族老及各房头主事来府中议事,也问一问他们的意思。若有意随咱们迁到北边的,也好早做准备。” 正文 第六章 为之何 英国公府虽不用发愁住房问题,但也得发愁吃喝。 “各房要置私产,都由各房自行商议。但公中还是要派人到北边置些产业的。诸如铺子庄子,也要挑些下人先行过去打理。否则一家人如何吃喝?到时候只怕南京的产业也要卖掉,或是处置了,再派人过来打理,路远且不便。” 太夫人对一众儿孙说道。 张辅点头:“母亲思虑甚是。儿即日就派人前往北边购置些产业。” 环顾了一番,又笑道:“您老人家还有十五个孙子女未嫁娶呢,这产业置得少了,只怕都腾挪不开。” 太夫人一看,可不是,满厅儿孙。 都说她福气大,男人被追封国公配享太庙,她自己被封太夫人,儿子也是国公,唯一的女儿是贵妃,两个儿子也是军中大员,孙子女也都有出息。 可这满堂的儿孙,抛费也大啊。 太夫人笑着摇了摇头,“那我可不管,由你们各房自家操心去。” “母亲,你可不能不管啊,我们二房您可有七位孙子女呢。”侯氏打趣道。 侯氏说完,张眼睛都瞪圆了。他有七个儿女呢?还都在待嫁娶? 来道雷噼了他吧。 霍惜笑着对身边两边堂妹静婉、静娴说道:“瞧瞧你爹,怕不是想扔了你们。” 大家听了就都笑了起来。 张辅笑骂张没出息。只他大房如今和三房一样,都还有四个儿女待嫁娶,要在北边置产置业,压力也不小。 “岳父和两位叔叔可以派人多购些田庄,若没有满意的,可往北京周边县镇去寻一寻。自家留用,或是安置族人亦可。若晚些,只怕买不到合适的。” 穆俨刚说完,张辅就点头,“正是,是该多置些田产,还有族田,也要多置些。” 张家那么大一个族,族人可不少。 霍惜想着族学的事,提醒道:“父亲还要再购一处房子做为族学之用。” “囡囡说得是,为父记下了。” 众人聊了些家常,其乐融融。 吃午饭前,霍念与霍惜在府中闲散,悄声道:“姐姐当初帮我在北边置了好些产业,我要不要跟父亲说?让父亲拿出来安置族人们?” 霍惜很欣慰地看他,如今念儿也是一个合格的世子了,待人接物成熟了不少,处处为家人为族人考虑。 “这事听父亲的。且如今才刚开始,还要看看族人们的想法,等到他们真正需要的时候,你再来安置他们,更能得人心。任何事都是这样,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你的帮助只有在别人真正需要时,才能体现出你的价值,才能让别人记住你的好。” “而且很多族人在江南住惯了,并不一定会迁回北边。” 霍念点头:“嗯,我听姐姐的。” 霍惜微笑地想拍他的脑袋,一看这孩子长得都比她高了。虽才十五岁,就已凭自身的本事,成为驻京卫所六品的百户了。 “跟着父亲好好学本事,将来才能把家支应起来。” “嗯,念儿记得的,要成为姐姐的依靠。” 张辅和穆俨缓缓走过来,正好听到姐弟俩这番谈话,张辅不由得心生安慰。他这一双儿女,着实是养得好,是他的种。 小渔儿被外公抱着,觉得外公有些奇怪,眼睛里好像有光。 再细看,好像和小渔儿流的眼泪是一样的。好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看向落后一步的爹,想跟爹爹分享这个好事。 被穆俨对着他摇了摇头。 小渔儿一看,就闭了嘴。圈着张辅的脖子,趴在了他的颈窝上,小手还拍拍外公的脑袋,给外公安慰。 穆俨嘴角扬了扬。 “女婿说,你有事情要与为父商量?”张辅收拾好情绪,抱着小渔儿走到霍惜近前。 霍惜看了儿子一眼,见他乖乖地,朝儿子笑了笑。 回道:“是。皇上要建紫禁城,国库耗银只怕颇巨,我手中有一制糖法,想献于皇上,以换我外祖一家免罪。” 张辅愣了愣,小渔儿揪他胡须都没感到疼。 穆俨便伸手把小渔儿接了过来。 张辅看着怀里空空的,瞪了穆俨一眼。 看向霍惜,叹了口气:“数年前,我也曾想过以军功换你外祖一家免罪,哪怕不能离开流放地,换一家人脱罪转成庶人就好。” 怎奈皇上一直不接他的茬。 做为臣子,他也知道皇上恼恨前朝那帮旧臣。只要有他们在,就时刻提醒他皇位是如何来的。如今江南的文人,还对他口诛笔伐的。 “你那什么制糖法,能换你外祖一家?” 李家如今可是有二十几口人呢。什么秘法,能换这么多人免罪。 霍惜扭头看了看,方才她叫丫环去取她带来的东西了。 见前方路上冬雪的身影出现,便对张辅说道:“我那制糖法,利益可不小,父亲看了便知道。且只这个当然还不够。” 这些年外祖一家拿着她寄过去的海外高产种子,带着流放村及附近村民种植,经过这几年本地土壤的培育,种子适应良好,没有水土不服,还连年高产,正是时候了。 永康帝要迁都,要营建北京城,百万民万,再加上北边军营那么多人要吃要喝,每天要耗费大量银钱及粮食。若有高产粮食,再加上能生钱的制糖法,应该能跟皇上做一番交易,换外祖一家脱罪。 张辅一听,高产粮食是好,但这还不够,不足以令帝皇心动。 “姑娘,东西取来了。” 霍念是知道姐姐的糖坊的。这些年他悄悄吃着白糖,无数次想跟父亲分享,但都被姐姐三申五令,让他不得外泄,就一直没对父亲和家里人说。 憋得难受。如今看到秋霜带来的几个罐子,就知道里面装着何物。 眼睛亮了亮:“父亲,这真的是个好东西,姐姐凭这个,这十来年可赚了不少银子呢!” 京师新开的四海钱庄,那个专门为四处奔波的商人提供便利,因服务好,兑银及时,网点又多,引各地商人趋之若鹜的钱庄,就是姐姐开的。 “十来年?”什么好东西,赚了十来年的银子? 正文 第七章 细筹谋 等冬雪走到近前,霍惜上前打开了盖子,示意张辅看。 张辅倾身过来一看,白花花的细沙一样的物事。再看另一个罐子,一块一块的黄白之物。 这是何物? “父亲拈些吃吃看。” 霍念见父亲迟疑着,先行上手拈了些送进嘴里,“父亲,看,这是糖,甜的。” “甜的。小渔儿也要吃。” 关起门来,小渔儿也是经常吃到这些糖的,小孩子可不就爱这些甜甜的东西吗,倾了半个身子,问外公要。 “好好,给我们小渔儿吃。” 见儿子吃着没事,似乎不错的样子,张辅拈了一块黄白像冰一样的东西,喂进小渔儿嘴里。 小渔儿一口含住,嘴里立时鼓鼓囊囊的,含湖不清地说着好吃。 张辅一看,先拈了一些雪白细沙之物,用舌头舔了舔,眼睛一瞪:“这是糖?” “是呢父亲,这是白糖。” 霍念在旁说道,又指另一个罐子,“父亲再试试这种冰糖。” “冰糖?”一块一块晶莹得像冰一样,可不就像冰糖嘛,这名字取得好,让人有食欲。 张辅又拈了一块试了,不住点头:“甜。” “甜。”小渔儿也应和着。 祖孙俩逗乐了几句,张辅忽然面色严肃起来,这两样东西,他从没见过,但也窥得出其中巨大的价值。 “你们多年前就制出来了?往哪卖?京中为何从未见过?卖价几何?” “一直在庄子里悄悄制着。也没往国朝卖,都随着大船运往外番去了。卖价不错,二两三两银子一斤也曾卖过。” 张辅差点给噎着。 二两三两银子一斤?若一天能制一百斤,就有不少银子了。那一个月有多少?一年又该有多少?若制上一千斤一万斤呢? 张辅脑子晕乎乎的,若交给皇家作坊,凭皇家的生产能力,一天又能制多少?那一年又能制多少?那国库还愁银子? 心中激动着,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糖汁由甘蔗压榨而得,可有那么多甘蔗?” 霍惜笑笑,点头:“除了南方的甘蔗,北边的甜菜也能制出这些白糖冰糖。” 她偷摸着制糖,产量不大,就没试过甜菜。但她知道甜菜也能制糖。 “可真?” “惜儿不会拿她外祖一家来开玩笑。我夫妻也是经过一番权衡,才做出的决定。这制糖利润之大,若不能换外祖一家脱罪,我夫妻实不会交出此法。” 穆俨神情严肃地说道。 他又不傻,若不能达到目的,交出此秘法,难道是嫌银子太多咬手? “好好,那此事,须得好好筹划一番,必得以情以理一举说服皇上,帮你外祖一家脱罪。” 翁婿几人便找了处僻静的花厅,一起商议此事。连午饭都忘了吃。 直到下人来提醒,族老及各房头主事的族人都来了,二老爷三老爷叫国公爷前去议事。 张辅这才止了话头。 “此事便按我们商量的去做。囡囡进宫先与贵妃娘娘透个口风,听听她的意见。你姑姑虽不算很得宠,但如今掌后宫事务,对皇上的品性脾气比我们了解。” “好,我听父亲的。等我和可观再把细处整理一番,再写成奏折,便进宫见贵妃娘娘。” “好好,此事需谨慎,若不能一朝得事,只怕再无机会。” “我们明白。多谢父亲提点。” “你这孩子,跟自家父亲还客气。”摸了摸小渔儿的脑袋,脚步匆匆去会族人去了。 霍惜与弟妹们又聊了一会,见父亲和叔婶正和族人议事,便没再打扰,起身去了霍家。 “哎幼,小渔儿,来,快让外婆抱抱!哎幼,外婆的小乖乖!” 见霍惜带着女婿儿子上门,杨氏喜得手脚都不知何处放。 见杨氏抱着小渔儿亲了又亲,霍二淮眼馋地看着,急得直搓手。他也想抱一抱软软乖乖的外孙。 “可好你们来了,你爹今天一大早去捞河鲜去了,还捉了好多虾蟹,回来正收拾着,正想给你们送去呢。” 有河鲜吃了! “爹,你别辛苦自己去弄啊,去河里跟别人收一些就是了。” “不辛苦。你爹那人闲不住,只要得空就想往河里跑,说要给你们捞河鲜吃。随他去吧,他动一动,在河里泡一泡,他还高兴呢。” “而且他跟鲍夏一起去的,苦活累活都有鲍夏呢。哪会累着他。” 霍惜笑了笑,前两年她帮着牵线,把府中一个丫环说给鲍康。那丫环是个孤女,自小被卖了数次,后来被卖到穆府当了个下等丫环,才少了打骂。 鲍康帮过她,她也不嫌弃鲍康,而且鲍康只是智力停在七八岁,自理能力都跟常人一样,而且学了一身本事,如今跟在念儿身边,也当了个亲兵,每月都有俸领。 小两口如今甜甜蜜蜜地过着日子,二人还生了一个儿子,一岁左右了。喜得左氏和鲍夏不知如何是好。 等闲就下河给霍惜和穆俨捞河鲜吃。 听了杨氏的话,霍二淮憨憨地笑道:“爹想着女婿今天休沐,念儿和安安也在家,就想着给你们捞些河鲜吃。” “我这可真是有口福,时不时就能吃到岳父捞的河鲜,这嘴啊都吃得刁了,下人在集市买的,我都觉得不好吃。”穆俨笑着说道。 霍二淮一听,嘴咧老大,心情激荡,心里比什么都高兴:“爱吃就好爱吃就好,你们喜欢吃,爹就给你们捞去!” “小渔儿也喜欢吃!” 他最喜欢吃那小银鱼,裹着蛋液,软软滑滑的,或是炸得香香脆脆得,可好吃啦!娘还说吃鱼聪明,小渔儿要做最聪明的孩子! 滋熘,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好好,我们小渔儿想吃,那外公就给你捞去!” 哎幼,他的外孙喜欢吃呢,霍二淮恨不得现在就收拾了渔网和家伙事,去给他的小孙孙打一网去。 “小舅舅呢?”那边大府里的是大舅舅,这边安安舅舅是小舅舅。 “你舅舅到隔壁舅姥爷家了,外婆已经叫人去喊他了。” 听说姐姐姐夫和小渔儿来家了,安安跑得飞快,“小渔儿!” “小舅舅!” “哈哈,小渔儿!想不想舅舅?”舅甥两人玩着飞高高的游戏。 “快放下来,别把小渔儿摔了!”杨氏跟在后面不错眼地看着,一颗心高高提着,恨不得捶这儿子一顿。 “外婆,不会摔。”“哦哦,那就好。” 安安这会快十岁了,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跟爹娘一闹别扭,就收拾了包裹跑去找他姐姐和外甥,故舅甥二人玩得极好。 小渔儿平时从不缺玩伴,大小舅舅时不时就来陪他玩,家里也有小姑姑陪他,杨氏和秦怀妤经常也会带杨福的两个孩子来陪他玩。 还有香草夏荷等人也会带自家孩子过来陪他玩。小渔儿比他爹还忙,每天都不缺玩伴陪玩。 晚膳时分,听说霍惜回来了,杨福一家及秦昌之祖孙也都来一起用饭。 正文 第八章 归宁 用过饭,两家人在一起闲聊。 如今秦昌之在张氏族学里任教,得是受人尊敬。 有些知道他名声的,也会托各种关系,把自家孩子送到张氏族学。如今他孙子秦怀敏也在张氏族学当了先生。一手画技很受学生称赞。 当然张氏族学,也不只是请的先生学问好,还因为教学方式灵活,先生们不迂腐,课堂有趣,能学到文武艺不说,还能学到一技之能。 说到一技之能,原是霍惜为了族里的孩子们考虑,而开设的。 族里的孩子很多条件都不怎么好,且并没有课业上的天赋。 毕竟这年头通过科举入仕的,不过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若考不上科举,家中又没门路的,凭所学的学问还不足以混口饭吃。 还须得有一技之能,有一门养家糊口的手段。不然只做一些力气活,永远生活在底层。 于是霍惜就开设了一些账房,木工,厨艺,酿酒,制扇诸如此类的课程。 女学那边人多了之后,也开设了一些刺绣,裁衣,女工之类的活计,娄青瑶还在族学开设了一门螺钿技艺课,很是受欢迎。 如今张氏族学已成为京师远近闻名的私学了。 原本只靠族田及英国公府供奉,如今族学早已有了自己来钱的门路,不止是收的学生的束脩。 秦昌之当先生当得舒服,脸上笑容也多了,瞧着竟比几年前还年轻。 “感觉秦先生越活越年轻了。这气色真好。”霍惜打趣道。 秦怀妤看了她祖父一眼,点头应和:“可不是,我每日瞧着尚不觉得什么,但姐姐姐夫偶尔见一回,就要说一回祖父又年轻了些许。我姐每次回娘家,也说祖父年轻了。” 秦昌之笑道:“可能这些年有含饴弄孙之乐吧。” 孙女生了茵茵后,又生了杨霁这个小子,如今也三岁多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他平时撵着两个重孙孙跑,可不就越跑越年轻了嘛。 大家聊了一番家常,看着茵茵带着弟弟和小外甥渔儿在玩。 “表姨,表舅舅,你们什么时候去我家玩呀?” “过两天就让我娘带我和姐姐去。”杨霁很喜欢到黔国公府玩,黔国公府大,花园里有漂亮的花又有湖可以划船,还有各种好吃的。 “好啊,我让厨房给表舅舅做好吃的!” 众人看着三个孩子童言童语的,就忍不住乐。 只杨氏心疼外孙,“哎呦,我们渔儿真是吃亏呦,在府里有个没大多少的小姑姑不说,还有比自己小的叔叔。这还不算,到了这,还有个没差多少的表舅舅。哎呦,都来占我们渔儿的便宜。” 霍惜听了笑个不住,抱住杨氏的胳膊。 “娘,他现在还不懂这些呢,教他叫什么他就叫什么,等再大几岁怕就要跳脚了。” 说完朝杨福呶了呶嘴,“娘你怎么不说,我还有一个能当哥哥的舅舅呢。” 杨氏也往杨福那边看去,一拍大腿:“可不是,谁见了不说他是我和爹的儿子!遭心哦,这还是亲弟弟。” “姐!”杨福不满地叫了声。 秦怀妤捂嘴偷乐。霍二淮笑着挠了挠头。 秦昌之和穆俨对视笑了笑,问他:“现在明文要迁都了?” 穆俨摇头:“并未诏告天下,估计得等北京紫禁城修好。如今不过是通知了文武百官,提前让大家有个准备,不至于到时候……反弹。” 秦昌之点头,表示明白。 他懂穆俨的意思,现在先通知满朝文武,省得临了才通知,引起百官激烈反抗,没准真的会颠覆皇权。 迁都是倾国大事,动摇了根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杨氏和霍二淮等人不是很明白朝政,觉得好好的京师,为什么要迁到北边去。 还要花那么多民夫工匠修城修宫殿,得要多少银子哦。 霍惜便向他们解释:“迁都首先是军事上的需要。虽然草原王朝已经覆灭了,但他们除了养马放牧,除了肉,什么都缺。冬天又冷,雪一下能埋掉他们的毡房。一年有半年是冬天,所以抢对他们来说是最便捷的发财之路,能满足他们需要。那北方边境的百姓就苦了,时不时就要防着他们来打谷草,不断滋扰犯边,皇上心里跟扎了一根刺一样。” “那在京师不能抵御外敌?非要迁都?” 朝政对于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关系不大,但是若他们的孩子要迁到北方,他们留在南方,看不到孩子,那他们是迁好还是不迁好? 迁了就意味着见不到家乡亲人了。 所以不理解为什么要迁都,现在这样好好的不行吗? 穆俨便解释道:“北方边境虽有山脉重重,又有长城阻挡,但长城数段都破烂不堪,挡不住北方民族的马匹。到时若大军来犯,从南方调兵,就来不及。所以皇上认为天子守边,守国门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能把国朝大部分军队调至北方防守,这样就可保江山永固。” 杨氏和霍二淮似懂非懂。 “娘,就像我们在江南住惯了一样,皇上也习惯了北边。这些年不就频频跑北边,留下太子监国吗。” “皇上不是在京师出生的吗?” “是啊,但他大婚后就去了北平,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生活习惯早就跟北边人一样了。而且啊……” 霍惜把头凑过去,悄声道:“听说皇上很喜欢吃北方的食物,宫里江南御厨做的饭菜都不得他的意。” 这么说杨氏就懂了。就跟她喜欢江南一样,原来皇上也喜欢北边啊。怪不得想迁都。 霍惜看她一副了解的样子,忍不住笑。 霍二淮拧着眉头:“那你们都会迁到北京吧?” 霍惜默了默,穆俨看了她一眼,回道:“是的。绝大部分官员都会迁入北京。” 杨氏顿时蔫了,那他们怎么办? 安安肯定是跟着哥哥姐姐更有前途,而且他们也想时不时能见上惜儿和念儿一面。念儿还没说亲,将来他们还想看看念儿的家口呢。 可他们是江南人啊。从来没在北边生活过。 秦昌之看了他们一眼,“江南文风盛行,我们祖孙决定留在江南。” 他被贬官了,三代之内不能科举,孙子的仕途也断了。他拖着老朽的身子到了北边也无用。 杨福看了姐姐姐夫一眼,还下不了决定。 霍惜抱了抱杨氏,“娘,现在说这个还早,紫禁城修建没有那么快呢,且有几年呢。咱们不急着想这些。如今该如何过日子,还如何过日子。” 杨氏舒了一口气:“那行,我和你爹听你们的。”事不到临头,不着急。 没想安安却抱住了霍惜:“我要跟着姐姐和哥哥,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杨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九章 进宫 既然要把制塘法献上去,霍惜和穆俨便开始着手准备。 先把糖坊制好的白糖冰糖进行转移,都移到铺子里去,准备运往外番。制糖的设备,锅具等都藏了起来,糖坊也收拾了,消除了一切痕迹。 接着准备那几种高产作物的图文资料,各种数据,田间地头如何料理及各种植阶段情况汇种,又准备了实物,并列举了各种吃法。 一切就绪,由霍惜带着小渔儿进了宫。 钟粹宫,张贵妃处理完宫务,正歪在设在凉亭里的软榻上出神。 天上不时有北边飞来的侯鸟,扑扇着翅膀从高空掠过,张贵妃出神地看着,只觉自己比天空中的鸟儿还不如。 这些年皇上频频去往北边,一到北京就长住不归。带着后宫年轻的妃子随行伴驾。 她永远是留在宫里管理宫务的那一个。 “娘娘,外头冷了,莫冻着了,到殿内去吧。”宫娥轻声提醒。 “若本宫病了,你说皇上会来看本宫吗?” “娘娘……” 罢了罢了。“回吧。” 宫娥伸手扶张贵妃起身…… “姑外祖母,小渔儿来看你了!小渔儿来啦!” 张贵妃一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看向旁边的宫娥。 两个宫娥一听,是有声音,细听又没了。不过好像有脚步声。 “也不知哪个小太监,又调皮了,走路都不肯好好走,一会让嬷嬷说说他。” 几人挪步。 “姑外祖母,小渔儿来看你了!” “娘娘,好像是黔国公府的小少爷!” 张贵妃也听到了,心中很是激动,急忙抚开宫娥的手,急步下了凉亭台阶,“小渔儿!” “姑外祖母!” 宫道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得飞快,小身子一扭一扭的,边跑边喊:“小渔儿来啦!” “哎呦,小渔儿!” “姑外祖母!” 一大一小瞬间抱在一起。“姑外祖母,你想不想小渔儿?小渔儿都想你了。” “想,姑外祖母可想我们小渔儿了。可小渔儿都不来看姑外祖母。” “小渔儿想来的,但娘说不能常常来打扰姑外祖母。” “姑外祖母不忙,小渔儿就是天天来,姑外祖母也欢迎得很。” 一生无儿无女的张贵妃,每回看到娘家的子侄孙侄们,都是她最开怀的时刻。 “您别抱她,让他自己走。”霍惜走到,向张贵妃行了礼。 “放心,你姑母还不老,抱得动。再说小渔儿能有多重。”张贵妃抱着小渔儿不肯撒手。 吩咐宫娥,“去,吩咐御厨房那边,给我们小渔儿做好吃的,送些小渔儿喜欢吃的糕饼点心来。” “小渔儿想吃海棠糕,想吃兔儿团。” “好好,姑外祖母让人都给我们小渔儿拿来,还有梅花糕,定胜糕,杏仁饼好不好?” 小渔吸溜着口水点头:“还有好喝的饮子!” “好好,有,都有!”哎呦,怎么这么可爱,恨不得把这孩子留在宫里陪她。 不多时,宫娥端来了好些糕饼饮子,都是小渔儿爱吃的。 这孩子从小就能吃爱吃,吃饭也不挑食,什么都吃得喷香,张贵妃不错眼地看他,见他吃得香,脸上都是笑。 钟粹宫的宫女嬷嬷们也都喜欢看他吃东西,嗷呼一口一口的,让人看了就心情好。 “小渔儿,再吃吃这个,看看好不好吃。”“好吃。” “那这个呢?”“也好吃。” “喝点饮子,别噎着了。”“谢谢姐姐。” 哎呦,谁见了不爱。 一入宫门深似海,除了后宫的妃子,这些宫女嬷嬷,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夫妻之乐,养儿之乐。如今看到这么小一个奶团子,可可爱爱,又乖巧又听话,谁不爱。 “别喂他吃太多了,一会积了食。带他到外头花园里散散。” 张贵妃虽然不舍得小渔儿,但也知霍惜今日入宫定是有事的。 让人领了小渔儿先到外头逛逛。 “小渔儿,走,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好,姐姐牵。” “哎呦,我来牵。”“我牵我牵……”抢起来了,一个宫娥索性抱起他就跑了。 张贵妃看了忍不住笑。 扭头看向霍惜,“你呀,这都多久没进宫了。好在小渔儿没记了我这个姑外祖母。” “皇上这段时间刚宣布了迁都的消息,宫里估计也是乱得很,我怕进宫打扰了您。” “她们乱她们的。我只关起殿门过我的日子。” 这段时间,各妃子的娘家都派人进宫问情况,天天有人往内宫递牌子请见。 张贵妃在宫里过得寡淡,但好在她娘家兄弟都是好的,娘家也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不过宫里的后妃们,除了已逝的文皇后诞下皇嗣外,大家都无儿无女。 都过得寡淡,不过是得宠不得宠罢了。 也没什么好争的。 “今日进宫是有事?” 霍惜点头:“是有事想跟姑母商量。我回去问过父亲,父亲让我进宫与您商议一番,说您更能把握……心思。” 张贵妃听懂了,“行,你跟姑母说说看,姑母给你参详参详。” 霍惜便把商议好的以制糖法换外祖一家脱罪的事说了。 张贵妃听完表情严肃。 对于皇上,她自认还是比较了解的。 皇上为何想迁都?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永康帝一直对如今的京师不满意。从他频频北巡,留太子监国就可一窥。 太祖明旨传位于先帝,但皇上从侄儿手中夺位,大杀前朝旧臣,都快杀干净了。还抹去了前朝存在四年的痕迹,不承认前朝年号,把那四年用太祖洪武年号代替了。 这样一来,就是说他是从太祖手上继位的,不是夺侄儿皇位。 这一番操作,引江南士人大为不满。 江南是先帝的势力范围,而且先帝如今还下落不明,这成了皇上的一块心病。 对于京师这个地方如梗在喉。 只有回到北京,回到他的封国势力范围,睡觉才踏实。江南世家豪族林立,皇上总觉得束手束脚。 对于前朝旧臣,皇上是恨不得把他们全抹了去的,不抹了去,至少也不想看到他们。看到他们就时刻提醒他来位不正。 这些年只听说皇上又杀了多少多少人,就从没听过赦免过谁。 “此事须慎重。” 莫挑起皇上心中的刺,令他对张氏一族,及黔国公府不满,就不好了。 “你那什么制糖法,真的能给国库增加那么大的财富?” 正文 第十章 慎之又慎 张贵妃劝霍惜务必要慎重。 此事若不成,反倒会在皇上心里扎根刺,到时候反噬到家族将得不偿失。 没必要冒这个险。她姓张,得为张氏一族打算。 霍惜能明白姑母的顾虑。但她筹谋多年,前些年去上庸看过外祖后,更想帮外祖一家脱罪了。 这些年哪怕条件再艰苦,外祖母和舅母年年都给她和念儿做衣裳寄来。她成亲,外祖也倾全部银钱托人千里迢迢给她送嫁妆来…… 上庸那地方人迹罕至,外祖父母年纪也大了,一想起他们呆在那边,霍惜都夜不能寐。每回去给母亲扫墓,都自觉无颜见母亲。 “姑母看看这个,这就是我跟您说的白糖冰糖。” 张贵妃往罐子里看过去,很是惊奇。竟然有白色的糖,还有像冰块一样的糖。 “这糖融在水里,水不会着色吧?” “不会。不尝一口,是看不出来的。” 张贵妃拈了些喂进嘴里,试了试,不住点头,“你从外番手里买的?什么价?” “白糖二两银子一斤。冰糖三两银子一斤。” “这么贵?”张贵妃眼睛都瞪圆了。 霍惜有些抱歉瞒着她。 这个价格是她当初卖给番人的价格,回道:“是,他们大老远运来,海上走了一年多才到了咱们这,卖得贵些也正常。” “这等秘法你是如何得知的?” “姑母也知道我懂夷语,我帮过那个番人,从他手上买来的。他不卖给我,回国之后,这个制糖法他也保不住。” 张贵妃便听懂了。 想必番外的商人也跟国朝的商人一样,没什么地位。这等能赚得盆满钵满的秘法,遇上强权的人一压迫,是留不住的。 在心里一番盘算,越算越心惊。 若是此秘法交给朝廷,由朝廷安排人生产,再利用如今的海贸,运到外番去,那得给国库增加多少财富! 到时候让关禾随船带出去,岂不便利? 张贵妃觉得此事能成。 “你说你外祖还带一家人种出了高产作物?” 这回霍惜没瞒着她,“是。这事是我的私心,我母亲早逝,也是因为外祖一家获罪才没的……” 张贵妃拍了拍她的手,“这事是你祖母做错了。” “都过去了。祖母也是为了家族考虑。”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就好。莫怨怪你祖母,她也不容易。” “姑母放心吧。万般皆是命,我没怪祖母。” 霍惜没再说起这事,只道:“因想着给外祖一家脱罪,早些年便开始筹谋。得了海外的高产种子,便托人带到西南那边,让外祖种着看看,没想到,那些种子大多数都没有水土不服,又经过外祖父和舅舅这些年小心看顾,总算是成了。” 把带来的东西给贵妃看。 有南瓜,有旱稻,洋芋,番薯,“还有一些及可食用的蔬菜。因为离京师太远,没法送来,只送了种子过来,关于如何栽培养护,外祖都详细记下来了。” 把记载了厚厚一本的栽培养护手册,递给贵妃娘娘看。 张贵妃拿在手里翻看,不由得啧啧感慨,“能把种植庄稼写的如此详细的,也只有你外祖这个国子监祭洒了。瞧瞧,这都能着书立说了。” 一个国子监祭洒,不过是在朝廷的最高学府教书育人罢了,能有什么罪呢。 叹了一口气,“姑母觉得凭这两样,倒也能成事。只是帝心难测,这事姑母也说不准。”一切都还要看帝皇的心意。 前朝旧臣,永康帝是真的很不喜。 “这样吧,姑母先让人把你那个制糖法呈给皇上,若皇上传唤,你再提你外祖一事。” “是,都听姑母的。” “来人……” 张贵妃让钟粹宫的太监总管亲自去面呈皇上,又吩咐了他几句,见他都听明白了,这才放他离开。 霍惜也赏了他一个厚厚的荷包,他很高兴,“世子夫人放心,小的定把此事办好。”转身去了。 “这事还要看皇上的意思,急也急不来。走,咱们去瞧瞧小渔儿在做什么。” 两人往御花园方向走。 “这孩子长得真快,一段时间没见,走路稳当了,说话也利索了。小嘴巴巴的,正是好玩的时候。”张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嘴角带笑,眼里的光都快溢出来。 霍惜看了有些心疼。 “等明年天气暖和了些,我就送他进宫陪姑母住几天。” 张贵妃眼睛亮得惊人:“真的?莫要逗姑母开心。” “姑母不嫌弃他就好。” “怎会嫌弃。姑母疼他都来不及!”心里激动着,步子都迈得大了些,“小渔儿,姑外祖母来找你咯!” 母子俩陪着贵妃娘娘在御花园玩闹了起来。 把来花园闲散的几个娘娘也吸引了过来。都是可怜人,谁当初进宫不盼着能诞下皇嗣的?但凡女子嫁人了,都想生个儿女傍身。 见了乖巧可爱,不怯人还不爱哭,小嘴巴巴能说,这么可爱的奶团子,谁不喜欢? 纷纷凑过来一起玩。 小渔儿被这个娘娘哄着,被那个娘娘哄着,开心极了,收了一兜子的礼物。 皇上那边一直没有传唤,没有召霍惜前去问话,霍惜有些失落。 “莫急,若皇上那边没传唤,姑母再去找皇上说说情。”张贵妃安慰了她几句,“走,小渔儿都饿了,咱们去用午膳。” 钟粹宫的宫女太监们才把饭菜摆好,三人正要吃,皇上就到了。 霍惜忙带着小渔儿行礼。 小渔儿不懂,大大方方地抬头看皇上,大眼睛扑闪着。 “这就是穆斌那小子的儿子啊?” “是。皇上瞧瞧可像不像他那个世子父亲?”张贵妃服侍着皇上落座,笑着说道。 “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渔儿也觉得像。”小渔儿也不怕他,还开口抢话。 永康帝眉毛一挑:“呃?你还能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怎知你长得像你爹?” 小渔儿歪了歪头,一副眼前人不太聪明的样子,“我家有镜子啊,那么大的镜子!” 小手比划了一番,他家里有那么大那么大的镜子,“看人可清楚啦!是我娘跟番人买来的呢。你家没有吗?” “哈哈哈……” 永康旁乐得哈哈大笑,伸手招了他到近前,摸着他的小脑袋,“你在镜子里看到你和你爹长得像?” 小渔儿点头,“还有听别人说的呀,好多人都这样说。” 永康帝看着眼前奶声奶气,嫌弃他笨的孩子,这些天为朝中反对迁都的臣子生气恼怒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混沌的脑子,也跟着清明了些。 逗弄了几句,就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看向霍惜:“你把要此秘法献于朝廷?” 正文 第十一章 允了 听到永康帝发问,霍惜急忙施礼。 “回皇上,臣妇得此秘法不敢自专,与夫君商议了,愿献于朝廷。自我夫妇二人得知朝廷欲迁都之后,感佩于皇上的雄才伟略,深恨不能为皇上分忧。得此秘法,也许是上天指示,托我之手,献于皇上。” 永康帝盯着霍惜不放。也不知道相信没有。 张贵妃在旁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 霍惜一颗心高高提着,七上八下的,这压迫感,令她紧张到冒细白汗。 “从番人手里购来的?” “是。对方说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卖与我换钱。卖给我泱泱东方大国,没准将来他遇难了,咱们还能庇护他。” 一阵寂静。 霍惜从没觉得钟粹宫安静得让人心慌。 好半晌,才听到永康帝淡淡地出声:“你有何求?” 霍惜扑通就跪了:“请皇上恕罪,臣妇确有所求。请皇上宽宥臣妇的私心。” “许你无罪。” “谢皇上。” 霍惜额头冒出细汗,起身找到外祖写的那本高产庄稼之法,垂头递了过去:“这是臣妇的外祖父,前国子监祭酒李石勉所著的高产庄稼之法。” 举高过眉,用手托着递到永康帝面前。 永康帝接了过去,拿在手里翻看。霍惜不能抬头,但张贵妃在旁边观察皇上,见他面上有些动容,悄悄松了口气。 “李石勉……” 皇上刚张口,霍惜心里忽地一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朕还记得他。写得一手好文章,一手画技也极出色,秉性耿直……” 国子监祭酒,掌监学之政,偶尔也会给太子讲学。 当初他登帝位,前朝旧臣都称他是篡位的逆臣,他一怒之下,砍杀了不少人,流放的官员也不少。 他知道很多人都只是受了牵连。但前朝旧臣,他是一个都不想用。 看了看手中的册子,想起前些年他让锦衣卫对李石勉的调查。 这些年李石勉安心呆在上庸,并不见他与什么人联系,或是走动关系为自己脱罪。 如今这个制糖法,属实是个好东西,若交由朝廷去运做,能为国库增加不少收入。燕京那边宫殿的建设速度没准能再快些。 户部尚书也不用每天来找他哭穷了。吵得他头疼。 一个李石勉,虽说桃李满天下,但也翻不起什么浪。 “你是想为你外祖一家脱罪?”永康帝翻看旁边篮子里的实物,这什么洋芋,番薯,倭瓜还是南瓜的,真的亩产这么高? 还,好吃? 霍惜看到永康帝的动作,急忙回道:“回皇上,这确是臣妇的私心。臣妃自幼时亲眼目睹母亲亡故,时常能梦到她,跟臣妇诉说着想念老父母的话。臣妇常常夜不能寐……” 永康帝随即也想起张辅元妻的遭遇来,不由得一叹。 “你外祖被流放至西南人迹罕至之处,不曾怨恨朝廷,还带着流放村及附近村人种植此等高产作物,一颗心向着朝廷,朕心甚慰。” 霍惜心中一喜。 “外祖拿到臣妇送过去的种子,数年来带着一家人辛苦钻研,生怕这些番外的种子水土不服,日夜小心看顾。外祖母常来信说,外祖父就差把铺盖搬到地里睡去了。” 张贵妃也在一旁帮着说情:“皇上,就凭宁姐儿献的这份制糖法,国库都能充盈不少,知皇上现在要修紫禁城,处处要用银子,她夫妇二人一得了此法,便急着来献给皇上,可见赤诚。她一心就想着为皇上分忧解愁,属实难得。” “爱妃说得极是。” “皇上也觉得臣妾说得有道理?” 张贵妃一副开心的模样。 “那皇上再看看这本厚厚的栽培之技,从如何择种,到几时什么气侯下地,其间又是如何管理,写得一清二楚,就是臣妾这等不会下地的人看了,都觉得自己也能种出亩产两三千斤的粮食来。” “更难得的,这还不是刚种出来就上折子邀功,而是经过数年打磨,等此番外的种子水土服了,在我朝的土地上能孕育出来,又得了种子,才慎之又慎的呈报于皇上。可见心诚。” “听贵妃这么一说,朕若不能为李家脱罪,都成了不明事理的昏君了。” “请皇上恕罪。”霍惜急忙跪了下来。 “皇上,瞧你又吓着我这侄女了。她呀,看我一个人在宫里寂寞,时常带着小渔儿来看我,省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宫里,无处打发光阴。” 永康帝听张贵妃说得此番话,想着这些年皇后薨逝后,他把宫务托与她,但自己平时却鲜少踏足钟粹宫。 想着她十来岁就进王府服侍自己,到如今年华已不再,又无儿无女的……确是自己亏待了她。 拍了拍张贵妃的手:“是朕吓着你的侄女了,朕向爱妃赔罪。” 张贵妃不依,“皇上就光凭嘴上说说啊。” “哈哈,你们这对姑侄啊。好好,此事朕允了。不说此制糖法,就单凭李石勉一家勤勤恳恳为朝廷,为百姓钻研庄稼高产之法,此等造福江山社稷,造福百姓之事,朕也该赦免他一家。” “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霍惜眼含热泪,头重重磕在钟粹宫的地砖上。 西南上庸。 李石勉正拿着锄头猫在地里劳作。头上戴个草笠,脚蹬一双草鞋,裤腿挽得高高的。俨然就是一个经年的庄稼汉。 马氏牵着重孙孙李晟的手走在坡道上。 “老头子,老头子!” 喊了几声没听见李石勉应她,忍不住叨叨:“这老头子,一到了地里,就跟入了定一般。” 到了田埂上,又喊了声:“老头子!” 李石勉听到叫唤,从田沟沟里抬头,一看是老婆子牵着重孙孙,嗔道:“天冷,带晟儿来田里做甚?” “你个死老头子,也知道天冷了啊。这十二月末的天,冻得人骨头都疼。你还赤着脚站在冰水里,你当你还年轻呢?坏了身子,还不是连累儿孙?” 李石勉抬了抬腿,示意,“我穿着鞋呢。” 那草鞋,是能挡风还是防水? 马氏瞪了他一眼,“你可快些上来吧,到家里暖和暖和,别冻病了,躺床上不吃不喝的,到时要吓坏典收他们。” “太祖,家去了。”李晟奶声奶气地唤他。 “哎哎,太祖知晓了,就来就来!”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二章 脱罪 三人进了家门,苗氏等人搬来火盆给李石勉烤火。 “母亲也坐近些烤一烤,这外头滴水成冰,母亲非要亲自去一遭。” “我不去,你们叫不回他。” 马氏推了推火盆,给老头子又凑近了些,又去拉重孙孙,“成儿也来烤一烤火,莫冻着了。” “成儿不冷。” “不冷也烤一烤,去去寒气。”苗氏把孙子按在小方凳上,把个手炉塞到他小手里。 小孩子不知冷不知热的,等反应过来冷热了,也就晚了。 李石勉用温水净了手脚,换上棉鞋,坐在火盆前被烟火气一烤,整个人暖和了过来。 见孙媳柏氏抱着小重孙女曦儿出屋,直着脖子呜哦与重孙女逗弄了几句,一边伸着手脚烤火,一边与马氏等人絮叨家常。 “这马上又是一年正旦了,也不知咱们给宁姐儿和念儿寄的东西他们收到没有。今年这个天也是真冷,怕是路上要耽搁了。” 马氏有些发愁。 今年这天也太冷了,她缩在家里都觉得冻人。老头子还天天往田里跑。 “咱们今年寄得早,这会怕是收到了。”崔氏应了句。 苗氏也应和:“是,母亲别担心。咱每回都能在年前把两个孩子的衣裳鞋袜寄到。只是如今宁姐儿和念儿也不缺针线上的人手……” 马氏打断她,“他们有针线上的人不假,但宁姐儿和念儿就喜欢穿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裳。” “是是,您老说得对。您的孙孙啊,可不年年盼着您给寄去的衣裳鞋袜,穿着都比别处做的好看。” “那可不。” 马氏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她眼神不好了,儿媳孙媳都让她不要做了,有她们动手就行,但她做是她的心意,她的宁姐儿和念儿那么小就没了娘,她替柔儿给他们做几件衣裳怎么了。 她做得慢,就慢慢做好了。早些做,也能赶上寄过去。 “不过,今年宁姐儿的年礼到这会还没送到……”苗氏又念叨了句。 李石勉出声:“天冷,咱这边进出不便,怕是路上耽搁了。” “可不是,每年宁姐儿都送来七八次包裹,怎会把年礼忘了。定是路上耽搁了。” 马氏也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看向孙媳柏氏,“要不云苓你回娘家让你爹帮着打听打听?” 柏氏刚要应下,就听李石勉说道:“打听什么!在路上便在路上,有甚可急的?” “你不急?你打量我看不见?天天往道上伸着脖子望,一天能望上十次八次,是谁盼着宁姐儿和念儿的来信的?” 只她盼着呢?嘁,死老头子,越活越嘴硬。 李石勉扭了扭头,不打算理她。 见孙媳水氏也抱着重孙女姮姐儿出来了,忙伸着脖子看去。 崔氏见了就嗔道:“外头冷得很,抱着姮姐儿出来做甚。” 走过去把孩子接了过来,马氏和李石勉忙凑过去,又是捏脸又是晃孩子小手的。姮姐儿朝太祖父太祖母扬起大大的笑脸,呜哦地回应。 姮姐儿是李熹的女儿,如今也才几个月大,裹在厚厚的棉包里,长得圆头圆脑的,甚是可爱。 如今霍惜的表兄弟姐妹,大房的李帜李熹都已娶妻,有了子女。李明瑾也嫁给了流放村邵吉的孙子邵庚,也生了一个儿子。 二房的明玥嫁到了附近的村里,还没有儿女。剩一个李骥还未娶妻。 死活看不上对眼的,愁坏了李典藏和崔氏。 “这大冷天的,典藏他们应该能早些从坝上回来吧?”崔氏很是担忧。 这天能冻坏人,家里的男人还天天要去服役,一双腿泡在水里,冻得发紫。回到家里,得烤上许久,人才缓得过来。 回回他们看了都掉眼泪。 李石勉和马氏逗弄重孙的手顿了顿,是身上掉下的肉,马氏如何不担心。 叹了口气,“你担心又有何用,大家都一样,难道他们还能不去?去厨房煨些姜汤吧,等他们一回来就给他们喝上。” “母亲,灶上正熬着呢。” 李石勉扭头看着屋外水气茫茫的天,灰蒙蒙的,不见一丝阳光,就如同他此时的心境。 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砰砰砰……有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愁绪。 “谁啊,这大冷天。来了来了!”苗氏大声应了,小跑着去开门。 “这是谁来了?” “村里人吧。怕是来领女工活计的。” 不一会,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苗氏声音激动:“父亲,母亲,你们看谁了!” 李石勉和马氏忙扭头看去,逐风?是宁姐儿身边那个逐风! “逐风?你怎的亲自来了?”莫不是宁姐儿和念儿出了什么事了?老两口急忙搀扶着站了起来。 “见过老太爷,老太太。是我们姑娘打发我亲自来一趟,有要事跟你们说。” “好好,快进屋快进屋!”看见逐风,心中高兴得很。 “父亲母亲,逐风驾着马车来的。” “哦哦,那快快,帮着把马车卸下,再给马喂些草料和水,喂些温水,这天寒地冻的,马儿走了一路,可太辛苦了。” “是,儿媳这就去。”一家人都动了起来。 直到把一马车的东西卸到厅屋里,“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这又是水路又是山路的,万里迢迢,怎的带这么多东西来。 李石勉和马氏一边叨叨,一边想抹眼泪。 “姑娘也说这次特殊,本不打算让小的带那么多东西来的,但收拾着,就收拾出一堆,念少爷也往里添,就越添越多,这就一车了。” “这两个孩子……”马氏心情激动,抬了抬手臂,用袖管在眼角上按了按。 “怎的你亲自来了?宁姐儿也是,这大老远的竟打发了你来,让驿站送来便是。”听说逐风也生了个儿子,只比小渔儿小了一个月,怎这临近过年的还打发人来。 “这回是有重要的事要跟老太爷老太太交代,要不是姑娘走不开,都要亲自跑一趟了。” “有重要的事?怎的了,是宁姐儿和念儿出什么事了吗?”可恨他们窝在这个地方,竟是半点都使不上劲。 两个孩子,指望不上外祖家半分。 “姑娘和少爷好着呢。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姑娘向皇上求了,换李家脱罪了!皇上赦免了李家,你们一家无罪了,皇上许你们发还原籍了!” 正文 第十三章 何处容身 什么? 他们听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呆愣愣地看着逐风,满脸不敢置信! “你,你,你方才说的什么?”李石勉话都说不全了,随之身子也发起颤来。 逐风上前扶住了他,又缓声说了一遍。 “姑娘用制糖秘法跟皇上做了交换,皇上又看到老太爷写的关于高产庄稼之法,感叹老太爷为国为民之心,特赦李家无罪,可发还原籍,老太爷一家不用再呆在流放村了!” 李石勉这回听清了,只还不待他反应,马氏,崔氏,苗氏都已大哭出声,不顾地上寒凉,瘫软在地上。 柏氏和水氏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想扶她们,扶不住,也蹲在一旁哭了起来。 李石勉也落了泪,嘴唇哆嗦着,一遍遍问逐风:“莫要骗我,莫要欺我,我还不老。” “没骗您,没欺您!” “姑娘筹划了那么多年,终是让她等到机会。知道皇上迁都,要建紫禁城,国库缺银,遂献上制糖秘法,换来皇上召见。姑娘又趁势向皇上陈情,说老太爷这些年带着一家人种高产庄稼之事,领着流放村的人,及附近村民种高产庄稼,造福于民,皇上很是动容,当场就允了姑娘的请求。” 嗷…… “我的儿……” 马氏哭得止不住。她的孙孙,时刻想着给他们脱罪,殚精竭虑,拿此等秘法跟皇上做交换,也不怕惹怒了皇上。 “宁姐儿……”李石勉脸上淌着泪,嘴里喃喃念着霍惜的小名,激动地说不出个浑沦话。 “姑娘一得了皇上的准话,就打发小的亲自来跟老太爷说这个好消息。皇上发给上庸知县的赦免文书,只怕要年后才能到。” “好好,好……”十几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一家人哭了好一会,才敛了情绪,这会高兴得不行,“只免了我们一家的罪吗?” “你这老头子!” 马氏斥他,她的宁姐儿为他们一家脱罪,是担了多大的风险!这老头子还在想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 逐风笑道:“我明白老太爷的意思。皇上虽当场应允了姑娘,但事后还是命锦衣卫调查了一番的,也不能由着姑娘说什么是什么。” “皇上听闻流放村还有好几户人家跟着老太爷一起种植庄稼,且他们当年也都是被牵连的,皇上也不好只赦免李家的罪。让百官知道,未免要说皇上为了银子跟臣子做交换,便一并调查了流放村的人家,听说原翰林院侍读邵吉,也在赦免之列。” 邵吉的外孙女董初雪,这些年和姑娘关系处得好,董夫人常带儿女进府和小少爷玩。 董夫人原来的丫鬟侍画嫁给了踏月,生了一个女儿,也跟渔儿少爷一般大了。比他的儿子只大了几天。 逐风想起儿子,清冷的脸上笑了笑。 “邵吉也赦免了?” 李石勉很是高兴。如今邵吉的孙子娶了他的孙女,两家是亲家,这一同赦免,也省得一家子都走了,还留孙女在流放村。难道能让他们和离? 真好。 苗氏一听,高兴得坐不住,“我就跟亲家说这个好消息去!” 急着要出门跟女儿说这个大大的好消息。 才走几步,急忙刹住脚,“父亲母亲,要不要去坝上跟典收他们几个说一声?” “说什么!现在明文还没下达,知县大人能给我们免罪?你到了亲家那边,也跟亲家说一声,自己知道就好,莫说漏了嘴。” “是,儿媳知道。”风一般跑出了院子。 傍晚,余晖落尽,坝上停了工,李典收带着两个儿子和弟弟侄子回了家。 看到逐风很是高兴,再一听逐风带来的消息,全部人都呆住了。 确认了又确认,得知消息属实,几个男人都哭了。 李典收李典藏都是做了祖父的人了,这一哭根本就收不住。 以为一辈子要留在流放村了,子子孙孙,不管酷暑严寒,都要服劳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干不动了,倒在坝上了。 没想到,有一天竟听到他们一家被免罪的消息。 天爷!谢谢老天爷体恤,谢谢四方诸神!忍不住要拜…… “喊什么天爷!要不是宁姐儿,咱能脱罪?怕是一家老小子子孙孙永远要留在这里。” “是是,母亲我错了,宁姐儿,舅舅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李典藏才说完,被马氏狠捶了几下,“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是要折我们宁姐儿的寿!” “母亲,我这是激动,激动!”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他高兴啊。 一家人晚饭都忘了吃,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我还愁骥儿这都二十有二了,还光棍一条,愁得我和他爹睡不着觉。这下可好,我们骥儿可以回原籍再寻门好亲了。” 苗氏一听,也松了口气。她的帜儿娶的柏氏是良民,熹儿娶的水氏又是附近村人,不会有他们脱罪了,亲家未脱罪这等尴尬事。 “父亲,母亲,那咱们是要回老家吗?”李典收激动过后,跟家人商量着一家人的去留。 “还回老家做甚!”苗氏很是不忿。 不是她看不起李氏一族,当初一听他们家获罪,就急着与他们一家撇清关系,连祖谱都分了出来,等于是把他们一家扫地出门了,分宗了。 要不是怕做得太过,只怕把他们家先人的坟头都迁出来。 李石勉和马氏也想到当初的不愉快事,沉默不语。 可不回原籍,他们能去哪呢? “去哪都行,皇上也没说让我们只能回原籍。天大地大,哪不能去!只要不留在上庸,去哪都行。” 李骥真是呆够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他的恶梦。 逐风看了一家人,道:“姑娘只怕在信中跟你们说了,关于你们去留之事,来时,姑娘跟小的说,让小的劝劝你们,让你们回江南,也好一家骨肉团聚。” 回江南? “回江南好!祖父祖母,我们听宁姐儿的,咱家回京师吧?” 李骥心动地提议。他在京师出生,在京师过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梦里都是京师的一切。 李石勉却皱着眉头:“咱家当年不过是被牵连,也遭了这么大的横祸,可见皇上对前朝旧臣甚是不待见。若回京师,在皇上眼皮底下,万一又惹到皇上了,只怕……” 只怕到时没什么能与皇上再交换的。倒浪费宁姐儿的一番苦心。 (本章完) 正文 第十四章 议定 霍惜早已料到外祖一家不会回原籍。 李氏一族,如今也就外叔祖一家时常与外祖他们联系着。其余族人比之陌生人还不如。 生怕跟外祖一家与他们沾上,要被朝廷问罪。 西南那地方苦寒,再加上十几年不好的回忆,只怕外祖一家也想远远离了那地方的。回京师外祖估计又会有顾虑,但霍惜还是想他们回江南。 “姑娘说了,虽李家三代不能科考,但到了晟少爷这一代,就能科举入仕了。江南文风盛行,正该领着一家人回到江南,以图将来。” 李典收李典藏兄弟俩心中一动,齐齐看向李石勉和马氏。 苗氏和崔氏等人,更是心动不已。 他们这些人算是没指望了,但是到了晟儿这一代,就能通过科举入仕了!凭他们太祖和祖父之能,还教不好晟儿他们? “父亲,母亲……” 马氏瞪了他们一眼,“猴急什么?不正商议着嘛。” 李石勉示意逐风继续:“宁姐儿信中说得也不详细,你跟我们说说,宁姐儿都怎么吩咐你的?” “是,姑娘是这么说的……皇上不是要迁都了吗,只怕不用几年,皇室和绝大部分官员就要迁入北京城。而且小的来时,皇上已定下明年三月北巡,继续留下太子监国。有些话姑娘不好在信中言明,便托小的转告你们……” 声音忽然变小:“姑娘猜测,皇上只怕不会再回京师了。” “为何?这是何缘故?” 李石勉等人都有些不解。 “来时姑娘和世子爷分析了,皇上为何想迁都?个中原因只怕老太爷和两位老爷,都能猜测得出。且皇上在十一月朔望朝会中,当着百官的面,公布了迁都的消息,朝中文武百官反对的人不少。但皇上心意之绝,对反对的臣工,革职的革职,严惩的严惩,现在朝中哪怕心中有不满的,也不敢再反抗。” 李石勉叹了口气,皇上还是燕王时,他就与他接触过,这个一个杀伐决断之人,乾纲独断。决定之事,不容臣子更改。 这也是他不想回江南,顾虑重重的原因。 在皇上的眼皮底下生活,不定什么时候,让皇上想起前朝之事,又给他们下罪了。 “这国库只怕真要空了。也难怪宁姐儿献上那么来钱的秘法,能让皇上同意咱们脱罪。”李典藏感慨着说了句。 “禁声!” “是,父亲。” 李石勉瞪了小儿子一眼,又看向逐风,“你继续说。” “是,姑娘是觉得皇上才登基十来年,加上明年的北巡,已达五次之多。可见皇上是不想留在京师的。且如今燕京那边的故殿和燕王府都已修缮完毕,只怕皇上会留在那边盯着紫禁城的进度,不会再回江南。” 这也是霍惜根据她那一世了解的历史推断的。 明年三月皇上北巡后,未曾再回过江南。 “姑娘说,老太爷一家不回京师可以,可择江南任意一地生活,或是安置在姑娘的庄子上。如此,大家离得近些,也能时常见上一面,以慰相思之苦。姑娘常叹上庸路远,不能替先夫人来尽一份孝道。” 宁姐儿…… 一番话把李石勉和马氏的眼泪又勾了出来。 “祖父祖母,我们听宁姐儿的吧,我们回江南吧,就算不回京师,咱们在苏杭一带住着也成啊。我也想时常见见宁姐儿和念儿。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念儿都长大上战场了。” “好好,那我们就回江南。”马氏含着泪点头。 李典收等人听了便是一喜。 “可是咱们回江南做什么呢?总不能还靠宁姐儿接济。” “你们没手没脚啊,为何还要宁姐儿接济?我和你们父亲,就是下地种庄稼也能养得活自己。” 李石勉也出声:“这些年家里做绒花,做女工活计,也攒下了一些钱,江南地价虽贵,但家里的银钱也能买上一些地,或自己种或佃给别人,总能活下去的。” “这些姑娘都考虑到了,姑娘说,两位老爷可以开个私塾,收些学生打发时间,老太爷可以著书立说,或再写几本关于农事的书,定也能畅销的紧……” “我就纸上谈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李石勉谦虚着。 马氏倒挺骄傲,“不是我自夸,我家老头子,若真是著关于农事的书,那定是不缺人买的。” 李石勉瞪她,这老婆子,当着外人的面吹嘘些什么。 逐风笑笑:“是,老太爷整理的书稿,小的也有幸看过,小的真觉得老太爷回了江南,可以专心著书立说,就专研农事一途。没准将来能当个受庄户百姓受戴之人呢!以后谁提起地里的庄稼,都会想到老太爷,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大好事!” 李石勉听得心中开怀,但嘴上却不住谦虚着。 心里也不由得琢磨起此事的可行性来了。 到时回了江南,他就继续钻研庄稼的高产之法,若有幸能传导给庄户人家,令他们都能吃饱饭,也是大大功德一件。 不免心中激荡。 “那我们做什么呢?”李典藏等人有些发愁。回了江南还要种地啊? 种地也不是不好,但不是说术业有专攻吗?他们不如父亲。 “大老爷不是懂夷语吗,先前还在鸿胪寺任过职,姑娘说,如今海贸盛行,很多江南百姓都爱与番人做生意,又苦于没法沟通,生意颇颇受挫,没准大老爷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李典收听得一愣。 他是懂夷语,在鸿胪寺也接待过外番使臣。在这上面做做文章? 他正琢磨着,还没想明白自己能做的事,苗氏就拍起大腿:“可不是,到时不管是给两方做翻译,还是怎样,都能糊口啊!” 哎呦,他们大房有指望了!可找到他们能干的活了。 “那我们回了江南,仍是开女工作坊!江南蚕丝棉丝更多,女工也多,没准能做的活计更多!” 柏氏和水氏也忍不住激动,她们也找到她们能做的活计了。她们的儿女将来能科举入仕,正该给孩子们攒些家底。 而且她们还从来没去过江南呢。 听了父祖的话,李帜等人有些发愁。祖父父亲都找到自己能干的活了,他们要干什么? “我到时候找就宁姐儿,我要上她的大船上四处走走看看!” 李骥早就向往外头的世界了,每回看到宁姐儿寄来的番外夷人的东西,都勾着他想去看一看番外那神奇的世界。 “这事也不急,咱可以慢慢想。” 马氏和李石勉听到儿孙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心中终是松了下来。 心中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过。而这一切,都是宁姐儿帮他们换来的。 感谢大家各种支持哈,这个月芭蕉只怕不能加更了哈,今天芭蕉就飞回老家过年了。过年期间,基本都是蹲厨房忙各种家务,存些稿留着过年用,尽量不断更,但加更只怕不成了。 芭蕉回家买年货去了,哈哈哈……小时候最喜欢逛年货街,特别是饼干糖果一条街,小商小贩超级热情,请你试吃,小时候也不懂难为情,一路逛吃,都不用从这头吃到那头,只半道就饱了,哈哈哈~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五章 少不知愁 春节日近,霍惜忙得分身乏术。 先是与铺子的掌柜管事们盘了账,做了明年的的计划和安排。如今把制糖坊献出去了,商号的收入要缩水一半。 不过近两年四海钱庄已经慢慢生钱了,随着铺子越开越多,再过两年,就能转为商号首屈一指的赚钱铺子了。 当然也不是说钱庄现在是亏本的,事实上每个分铺赚的都不少,但因为前期铺的钱比较多,如今账上才开始慢慢变成正数。 李峪舅舅来京参会,得知霍惜帮族伯一家脱了罪,直念佛。 “你外叔祖要是听到这个消息,该抹眼淌泪了。” 这些年一家人跟着霍惜过得好,但一想起仍流放在上庸的族伯一家,都是夜不能寐。 “怎的不来信跟我们说说这个好消息?”这惜儿,消息瞒得紧,竟是憋得住,到如今才说。 “皇上下的赦免文书,只怕要年后才会到达上庸县衙,事未到终了,我不好声张。” 李峪点头,“很是。惜儿你思虑得对。咱自家知道便是,还是莫要到处声张。” 霍惜点头。 李峪激动了一会,又问她,“那族伯一家是要回浔阳老家?” “不会回去吧。浔阳老家那边都把外祖父一家除族了,既分了宗,就不是一族人了,还回去做甚。” 说到这个,李峪也是气愤得很。 当年浔阳族里把族伯一家除族,父亲一气之下,也把他家从族谱里分了出来,明言他家也分宗了,不与他们合一块了。 后来就到湖州投靠了大哥的岳丈,在那边安了家。 “那我回去就跟父亲说,让他在湖州帮着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安顿你外祖一家。” “多谢峪舅舅。只是不用了,到时我先帮着外祖在京师附近置一个庄子,让他们在庄子里先安置。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在京师附近安置,晟儿这一代能科举入仕,留在京师附近更好一些。” “你思虑得对。只你外祖会不会有顾虑?” “我会说服外祖的。为了晟儿他们,外祖也会考虑的。” “好好,那我家也帮着做些准备。要不要我们派人过去接他们?” “峪舅舅放心吧,我等外祖的回信,之后会帮着安排,到时得了准信,再派人通知你们。” “好好,莫要忘了。你外叔祖可时刻惦念着呢。” “好。不会忘。” 忙完铺子里的事,霍惜便开始忙府里的事。 府里如今由她掌中馈,她不想管事,穆俨却不肯。 说中馈一定要落在大房手里,他才安心。他少时被整怕了,如今他在府里各处安插了人手,是绝不放心把中馈交给耿太夫人的,交给四房也不放心。 霍惜便只好接了过来。 如今春节临近,府里各处人事往来,应酬交际,拜帖堆得跟小山一样,她这个世子夫人,每天看拜帖,回拜帖就占去小半天时间。 每天都昏头昏脑的,没个安生。 这日终于能稍闲一些,想着每天等她忙完,穆俨把儿子从婆母那边接回来时,小渔儿都趴在他爹怀里睡得熟了。 觉得有些对不起儿子。 便起身去找儿子。 花园里,几个小脑袋正凑在一起,齐齐蹲在地上,不知在干嘛。连说话都小小声的,站得远了,霍惜都听不见几个孩子在说什么。 待凑近了些,就听到他们原来在商量着给蚂蚁搬家。 “下雪,会冻坏。” 香草的儿子小胭脂,煞有其事地说道。这是他娘亲亲口说的,说明天会下雪,他都记住了。 杨福的儿子杨霁一听是他娘说的,忙点头:“下雪,蚂蚁会冻坏的。”胭脂的娘看天气看得可准了。说下雪一定会下雪。 穆莹和杨茵两个小姑娘一听,也点头要帮着蚂蚁搬家。 霍惜在后头听了一会,憋不住笑。 “小胭脂,你娘说明天会下雪啊?”朝孩子们走了过去。 “娘!”小渔儿高兴得扑了过来,起得太急,还差点摔了。 “表姐!”“嫂嫂。”“姨姨。”几个孩子也都围了上来,称呼那叫一个乱。 霍惜朝几个孩子笑笑,看向香草的儿子。 这孩子大名叫“鲁彦至”,还在娘肚子里,香草就磨着要她给取个好听的名字,还特别声明要特别容易记的。 霍惜本不想接这活,说让逐风取。只是逐风读书还没香草多呢,说他取不来,不管这事了。 逐风本姓鲁,取名那天,香草等人正在屋里看霍惜研制的胭脂,霍惜便觉得名字好记,不如叫胭脂算了。 就是随口那么一说,香草就差点给她儿子取名鲁胭脂了。 后来霍惜无奈,便改大名叫鲁彦至,小名叫胭脂。 这可把香草得意坏了,逢人就说她儿子的名字好听,比夏荷侍画等人孩子的名字好听。闹得大家都要霍惜帮着取名字。 用颜太夫人和程氏等人的话来说,几个孩子,还真就小胭脂的名字让人记得牢。 更是把香草得意得不行。 小胭脂粉嘟嘟的,可能穿得多的缘故,脸上红通通的,很像两团胭脂,“姨姨,我娘说明天下大雪,让我多穿些。” “是嘛,是小胭脂的娘说的啊?那咱们可得听你娘的话。明天啊,咱们都穿得厚厚的,可记住没有?” “记,住,啦!” “真乖。” 霍惜一一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这些都是儿子的伴当,小渔儿喜欢跟他们玩。她把逐风打发出去了,香草一忙起来,也把胭脂扔在府里一起看管了。 如今天冷,几个孩子脑袋上都带着兜帽,帽沿一圈毛毛,又暖和又好看。兜帽两边还缝个带子绑在下巴下面固定,此时孩子们都还没留发,带了兜帽小脑袋就不会冷。 “玩可以,但要戴好手套哦,莫冻着了,像去年霁霁就长了冻疮,痒得他都哭了。” 杨霁狠狠点着脑袋,向霍惜和几个小伙伴扬了扬他戴了手套的手,“要戴手套,痒痒可难受啦。” “娘,小渔儿戴着呢。” “我也戴着。”“我也戴着。” “好好,都乖。” 霍惜和程氏、颜太夫人带着几个孩子到屋子里烤火吃东西,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吃得开开心心。 “哎呦,我每天看着这些孩子,都觉得年轻了不少。” “可不是,我跟姨娘一样,就爱看这些孩子在一起玩闹。”程氏盯着孙子,一眼都舍不得离开。 颜太夫人和程氏都喜欢孩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陪着这些孩子们玩耍,哄他们吃东西、睡觉,开心得不行。 “胭脂的娘说明天大雪,”程氏眉头皱紧,“俨儿也不知能不能回得来。” 穆俨半月前,被皇上打发到淮安扬州一带办事去了,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前几天来信说,明天要回来的,这若下了大雪,也不知会不会阻了他的行程。 说到起名字,我妹妹孩子的名字就是我取的。我一看她取的名字,什么诗雨,诗萌,逸啊轩啊什么的,我就头大。各学校的花名册一翻,全是这样的名字。 就跟七八十年代什么卫国建国,什么秀英玉英是一样一样的,我都懒得吐槽她。 这本我一翻细纲,不知不觉就有了几百个人物,有对白的人物也不下一二百,每次取名,真的,字典都翻烂。一到取名,我就头疼。 正文 第十六章 爹亲 次日,果然大雪从一早就开始纷纷扬扬地往下落,渐渐越落越大。 开始都只是轻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就化了,不多时就越下越大,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白茫茫一片。 往屋脊上看去,也早已厚厚盖了一层。 府里下人忙着清扫道上的雪,到处是唰唰声。 小渔儿在屋里呆不住,闹着要到外头玩雪,程氏怕他冻着了,死活不让。祖孙俩别着劲,大眼瞪小眼。 “只要你不玩雪,想做什么祖母都依你。” 小渔儿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那小渔儿要去府门那里等爹爹!” 程氏一噎。 耐心哄道:“外头可冷可冷了,能把小渔儿的耳朵冻掉!咱们在屋里等爹爹不好吗?再给你爹烤上一些板粟啊,蜜桔啊,甘蔗啊,等他一回来就有得吃,爹爹一定会夸小渔儿贴心的。” 小渔儿嘟着嘴不满。 今天下着雪,祖母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连屋子都不给他出。连他想去等爹爹也不让。 越想越委屈,“哇……” 仰着小脑袋,就哭了起来。也不是干嚎,是真的飞出眼泪。这嗓子一开,可把程氏心疼坏了。 “哎呦不哭不哭,是祖母不好祖母不好,咱小渔儿不哭啊,”哄了半天,都没把人哄好。 看不得孙孙受委屈,牵了他的手:“走,祖母带我们小渔儿去等你爹。” 小渔儿一听,哭声戛然而止,眼泪都收了回去。看得程氏哭笑不得。 祖母二人慢慢挪到大门口,怕他冷,抱了他到门房里边烤火边坐着等。 门房处不断有拜帖送过来,程氏帮着霍惜看,又看又回帖的,就把小渔儿忘了。 这孩子也聪明,立刻查觉到祖母顾不上他了,滑下椅子,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蹬蹬蹬跑到大门口去了。 也没下台阶,就在大门口往路上望。踮着脚往左边望望,又蹬蹬蹬跑右边,踮着脚再往右边路上再望望。 见连个人影都没有,小脑袋一垂,学着大人叹起气来。 两人守门的小厮越看他越稀奇,平时哪里能接触到小少爷啊。这可真是可爱死了,便过去逗他说话,陪他玩。 小渔儿有人陪他玩,也不觉得等爹无聊了。 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晃悠着小脚丫,小嘴巴巴说,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站着,低头看他,不时逗他说话。生怕他冷,不时摸一摸他怀里的小手炉,给他往里面添些热炭。 穆俨紧赶慢赶,终是在大雪天进了京城大门。如今家门在望,恨不得生出翅膀,立时就能回到自个暖暖和和的院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妻儿,诉说一番思念之情。 “少爷,你这是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到除夕吗。天还没亮,就催着我们从驿站爬起来赶路,这大风雪的,我两条腿都木了。这马都差点冻僵在路上。” 坎二一路叨叨,也不怕风灌入肚肠。 “你不是也娶妻了吗,也是有家口的人了,就没体会到半分少爷的那份心境?”离一耳朵受荼毒,忍不住打趣了他一句。 坎二歪头想了想,这急迫的心境他似乎没有。 少爷归心似箭的,睡觉就差抱着少夫人的衣裳才能安枕了,这心境他可赶不上。男人自然该干男人的事,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还是男人? 不,不是。少爷跟他们不一样。少爷做事时,那是相当认真的,没人及得上。 当然,少爷想夫人孩子那份心,别人也及不上。 坎二叹了口气,少爷就是少爷,不然为什么他是少爷的狗腿,而不是少爷是他的狗腿呢? 啊?呸呸呸。 坎二心虚地看了少爷一眼,见少爷没看他,悄悄松了口气。 穆俨没理会他二人在耳边叨叨,只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坐骑,心中默念,等回了府,就让人好好伺侯你,让你也好生歇一歇,喂你足足的,让你也过得肥年。 打马又快走了几步,抬眼就看见大门台阶处站着一个五短身小人,正朝他这边望来。 顿时就如大冷天泡进温汤里,一颗心又软又暖,觉得这一路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小少爷!那是小少爷吧。” 坐在门槛上的小渔儿听到马蹄声,早已跳了下来,跑到台阶处往声音处望去。 这一看,还真是爹爹。 小手立刻就扬了起来,小身子蹦哒着:“爹爹,爹爹!” “哎!莫跑莫跑,就站在那里,爹爹就来了!” “爹爹,爹爹!”小渔儿高兴得直蹦跶,他就说他能等到爹爹吧!他把爹爹等到了! 还没等看清爹爹,就被爹爹一把抱了起来。 “哈哈哈……爹爹!”刚要圈住爹爹的脖子,就被爹爹身上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哆嗦。 “哎哟,少爷!瞧你把这一身寒气冻到小少爷了。” “快把渔儿放下!”程氏听到动静,也急忙从门房里出来。 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忙俯身把小渔儿抱在怀里,又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大氅,把小渔儿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也没搭理儿子,抱着小渔儿就往府里走。 穆俨摸了摸鼻子,他一时忘形,差点把儿子冻着了。见儿子被他祖母抱着,还不忘朝他招手:“爹爹快来,家去。” “好。就来。”面上带笑,跟了上去。 进了府门,一颗心终是落了下来。到家了。 霍惜知他归来,赶回院子。 把儿子安顿好,给他找衣裳换洗,推他:“热水给你放好了,快去泡泡,好去去这一身的寒气。”这大雪天的,非赶这么急。 穆俨在霍惜唇上啄了一口,还想伸手要抱,被霍惜一把推开了:“儿子在呢。” 穆俨扭头去看儿子,见儿子正两只小手捂在嘴上偷笑,也忍不住笑。刚想抬手去摸儿子的脑袋,手又顿住了,“爹爹去泡一泡,再回来陪小渔儿玩。” “嗯嗯,爹爹快去。” 等穆俨洗去一身寒气,从浴室出来。直感慨还是他的惜儿会过生活。 瞧把这浴室改的,夏天可站着淋浴,冬天可在池子里泡热水澡,有管子从外头引水,不用丫头抬着水进来一桶一桶的倒,下水也做得好,浴室半点不见积水,鞋子干干爽爽地进去,出来也是干爽的。 还是家里好。 见他出来,霍惜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匣子,“怎么有这么多金票,你收淮安盐商好处了?” 这家伙,受贿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七章 两淮之利 霍惜帮着收拾穆俨的行李,除了有给她和儿子带的礼物,还有一个匣子。 里面是一匣子的金票,且全是大面额的。 足有一二百万两之多,这还是金票!如今一金抵十银。这得是多少银子! 吓坏了霍惜。 不过被皇上派去淮安扬州调查盐务,这一回来,竟带回这么多金票?这捞得是不是有点狠了? 见他出来,扬了扬手中的匣子,问他何处而来?生怕他犯错误。 永康帝嫉恶如仇,这还是自己撞了过去? “咱家也不缺钱财,就是小渔儿,小渔儿的儿孙都能什么都不用干,躺着吃喝不用愁。” 他们夫妻攒不少钱财,实不该再做这么容易被人捏把捏的事。 穆俨大长腿一伸,在床上盘坐了下来,也没急着回她,见儿子朝他招手,坐到儿子身边,摸着儿子的脑袋,“我们渔儿在玩什么?” “玩叠塔楼。”好多天好多天没见到爹爹了,小渔儿笑眯眯坐在爹爹怀里,抬头盯着爹爹不放。 “是嘛,让爹爹来看看,我们渔儿都搭了几层。” “搭了三层了,”伸出三个手指头比划。 “这么厉害啊。” 嗯嗯,渔儿好厉害的,都没倒。“爹爹一起搭。” “好,爹爹陪渔儿一起搭。” 见他只顾陪儿子玩,没回自己,霍惜看着一匣子的金票,心里七上八下的,气得在他大腿上狠拧了一把,他没叫疼,霍惜却手疼了。 这人,大腿肉紧实得拧不动。 穆俨看了她一眼,笑道:“是不是笨?软的肉你不挑,挑那里。”是不是傻。 “哪里软?” 穆俨眼睛往下一撇,霍惜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气得又捶了他一记,无赖,色痞。出了一趟差,憋得狠了? “娘玩。”小渔儿不懂父母的眉眼官司,招呼娘一起玩。 霍惜朝儿子笑笑,“小渔儿和爹玩,娘看看谁搭得又快又稳当。” “渔儿搭得快又稳当!” “好,渔儿最棒棒。” 小渔儿一听娘夸他,立刻就沉了进去,那认真的模样,跟他爹一模一样,做起事来,都心无旁骛,这基因遗传得好。 穆俨一边陪儿子玩,一边回霍惜,“那匣子里的金票,你可别动,那不是咱家的。是我明日要进宫呈给皇上的。” “呈给皇上?” 霍惜愣了愣,想明白了,“是淮安扬州两地盐商,献给皇上的?” 穆俨点头,“不然你真觉得你夫君一个锦衣卫四品佥事,出一趟公差,能收这么多金票?” 锦衣卫四品佥事是没错,但谁让他还有个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呢? 而且给皇上守了几年的大殿,在别的官员眼里,他就是妥妥的帝皇的耳朵和眼睛。 不然,锦衣卫派谁不是派?派他一个四品佥事去调查盐政? 他上头可还有指挥使,指挥同知,比他官大。且跟他平级的也不止他一位佥事,差他半级的还有两位镇抚使,也都是永康帝的心腹耳目。 他不过占了一个身份上的优势罢了。 国公府世子,不用想着往上爬,不用结党钻营,只等个若干年,袭了爵就是超品国公了。再钻营,还能当异性王不成? 想啥美事。 这大卫朝到目前为止,就没有活着的异姓王。 死后追封王的,也没几个。 就穆俨的祖父,前西宁侯穆英,身为太祖的首位养子,得太祖和高祖皇后宠爱信重,也不过是去世后,才被追封成黔宁王。 就他这跟皇室沾亲带故,又是世子的身份,皇上用他用的顺手。 他有天然身份上的优势。 不用担心提防他结党营私、作奸犯科,除非他不想当世子,不想袭爵了。自毁名声身份的事,但凡带点智商的都不会去干。 所以脏活累活,这些年多是穆俨去替皇上办了。 锦衣卫的名声,属实不好。 百姓畏惧,百官更是谈之色变。一听锦衣卫就皱眉头。 毕竟只要皇上想打听什么,锦衣卫都能一手办到。能把夫妻夜话内容一字不漏地呈报给皇上,百官能不忌惮生恨? 但穆俨有他自己的打算。 锦衣卫,做为帝皇的耳目心腹,为帝皇办事,身为天子门生,那升迁比别人要快。穆俨虽不用考虑升迁一事,但也意识到手中有实权的好处。 他将来袭爵之路并非一路坦途,再者惜儿的生意越做越大,他得手中有实权,才能护她得住,不让人觊觎。 他的妻儿,由他来护。谁也别想来欺。 鹰犬爪牙,清流不耻又如何?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朱姓王朝不倒,他听令的忠心的唯有当今圣上。 得皇上信重,如此方可保一家老小平安,佑妻儿一世太平。 他人如何看他待他,皆不被他放在眼里,不到他心上。 “这是两地盐商托你之手,交与皇上的?”霍惜追问。 穆俨点头,“舍小财方能保大财。” 如今江南三大政,漕政,盐政,河政,皆是皇上的心头大事。 “如今江南七省百姓用盐,皆由两淮所出,至盐商云集淮安扬州两地,盐商连年暴利,富贾云集。” 霍惜点头,时下食盐生产技术落后,交通又不便,百姓可少吃可少穿,但没听说能不吃盐的,顶多吃得寡淡些。 但家家户户都离不了盐。 盐商利大,犹以两淮最盛,富可敌国,不是吹的。 历朝历代,“国家煮海之利以三分为率,淮东居其二,蜀广浙诸路盐利,皆不及淮盐额之半”。 到了前朝兀朝,“国家经费,盐利居十之八,而两淮独当天下之半”。到了本朝,全国税收,盐税虽没像前朝那样占了七八成,但也能占一半。 而盐税中,两淮盐税居首,占全国盐课收入的六成。 国库一年收入也不过三千万两左右,而盐商一年收入就将近两千万两!商人私库堪比国库。 富可敌国是吹的? 永康帝能没点想头? 特别在如今迁都,大修北京紫禁城的紧要关头,户部尚书那老头时不时跑皇上的御书房叫穷,永康帝能不琢磨一番? “乖乖,给这么多!” 霍惜数着匣子里的金票,啧啧感慨。盐商们这是怕永康帝抄了他们的家?给皇上些甜头? “这也分谁,你夫君我出马,才能有这么多,别人就不一定有这些了。”得意的神情跟小渔儿一模一样。 霍惜扭头看他,什么时候,这厮变这么厚脸皮了? “你都做了什么?”才让人塞了这么多金票。是威逼利诱,还是派人闯盐商库房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十八章 趴屋脊 “还用我做什么?”穆俨哼了声。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往那一站,就代表了帝皇的旨意。 但凡家大业大的,能没点朝事政事的敏感? 如今朝中就一迁都大事,这会岁末,皇上不委派朝廷大员,而是派锦衣卫出马整肃盐务,谁还能猜不出几分皇上的意图。 “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宫闱服御、军饷、百官俸禄,皆仰给焉”。不说历朝历代,只说本朝,“两淮盐利最厚,从来接济边饷,半藉于此”。 但凡疏浚运河,边军粮饷不足,朝廷有灾百姓有难,架河修桥建衙铺路,只要国库一没钱就向盐商筹措经费。 但凡有微词或是拒给,也成,只放出风声,朝廷要命人查一查。 这谁家敢让人查?哪家是干净的? 谁家不私贩获利,谁家老实纳课?谁家不结党营私,不到处塞好处?哪家的账本是实打实的产销? 就不经查。 按说如今已不是建朝初期,大卫立国已有五十年,早已四海升平,现盛世之像,国库课税亦连年都有增,只盐税倒是不增反减。 去年杭州府大风潮,海水倒灌,确对两淮盐场的食盐产量有所影响,但也不至于今年的盐课这么低。 且不只今年,是连年在减。 如今国库正是用钱之时,永康帝还能不派人查探一番? 只才对文武百官公布了迁都的消息,朝野反响剧烈。江南豪族世家借京师之便大赚特赚,攒了巨额家底,这迁了都,对他们这些江南世族,影响不可谓不大。 永康帝有心整顿盐政,但也不想一促而就。 只命穆俨带了一些人到淮安和扬州走一遭,敲山振虎罢了。毕竟把虎惹毛了,那也是会反扑吃人的。 永康帝并不想大动干戈。 这些穆俨都懂。 遂去了淮安扬州等地,也只威慑,并没有真正拿出雷霆手段。于朝廷于皇上于两淮盐商,这样的程度刚刚好。 结果也很令他满意。 “我这回得了子羿兄极大的帮助,若没他在盐商中帮着周旋,我只怕也没有那么快回京。”匣子里的金票宫家贡献了很大一部分。 霍惜愣了愣,“你托他帮着牵线搭桥?” 穆俨点头:“此次朝廷虽说放话要整肃两淮盐政,但……” “但皇上只是想敲山震虎?只想要些好处,还不想引起盐商震动?怕这个关键时期引起反弹?” 穆俨瞪了她一眼。这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吗? 但心中却赞许,嘴角扬了扬。 这是他年少时就为自己定下的枕边人,他不止倾心于她的容颜,还心悦于她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他们不用弹词颂曲,不用吟诗作画相和,只他说什么,她能懂,她想要什么,他给的起。 这便够了。 足矣。 在霍惜脸上刮了刮,温柔至极,点头,“皇上也有顾虑,这般两厢都好。” “也是,皇上的目的不过是想增加国库收入罢了,再顺便要点银子修宫殿。毕竟这些年杀的人,抄的家够多了。” 穆俨啧了声。 霍惜不满地看他:“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内室,内室!我还不能跟自个夫君说几句体已话了?这还犯忌讳了?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气愤。 这也不能说,那也要禁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隔墙有耳。” “哪里有耳?”低头看了一眼正专注玩游戏的儿子,“你是说小渔儿吗?” 一副耍赖的样子。 小渔儿听到娘亲提到自己的名字,抬头,软软糯糯应声:“娘。” “哎,娘的好儿子,娘香一个……”捧着儿子粉嫩的小脸,香了一个。 小渔儿笑眯眯地又把另一边脸迎了过去,“还有这边。” “好,这边也要。”又香了一个。声音之大,引穆俨大大不满。 “这是养儿子。”不是养女儿,把儿子都养得娇了。 “养儿子怎么了?”霍惜不满。 “难道就该跟时下大多数人一样,把孩子交给奶娘,让孩子平时与父母亲客客气气的,说个话都要抱拳施三五遍礼?对父亲要敬畏,要维护父亲尊严,要巩固父权之权威,不抱子要抱孙,越养越疏离?” 什么抱孙不抱子。霍惜根本就没理会这个。 她不理,也要求穆俨不要理会,潜移默化影响着穆俨。 好在穆俨不是个迂腐之人。对霍惜又一腔情深,儿子自生下来就由他们自己养着,奶娘只平时搭把手,并未喂养过。 以至母子,父子越来越亲密。 但穆俨偶尔还是看不惯霍惜和儿子黏黏湖湖的样子,“我儿是要当大将军的。” “小渔儿要当大将军!”小渔儿也不玩了,停下来听爹娘说话。 “行行,你当大将军。没说不让你当。”霍惜微笑着鼓励,在儿子小脸上摸了一把,软软滑滑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真好摸。 夫妇二人陪儿子玩了一会,穆俨担心霍惜口不遮拦,又太过信任他什么都说。提醒道:“方才那样的话莫要再说了。” “锦衣卫耳目无时无刻不在?” 穆俨瞪了她一眼。 “你一个四品佥事,他们还敢趴咱家屋嵴上?你成了亲,耳朵武功都退化了?外头有没有人,都察觉不出了?” 这女人!敢质疑他。 “我是不是退化了,一会且让你看分明。” 霍惜朝他某处看了一眼,穆俨大腿动了动,朝她龇了龇牙。 “好好,不说了。不过,衙门不是都封印了?那个烫手的,还留咱家?”朝那匣子呶了呶嘴。 “衙门封不封印与我无关。我又不去衙门。这活可不是锦衣卫衙门下派的。我听令于皇上,便只进宫面呈,向皇上汇报此事即可。” 至于皇上是把这些金票纳入私库还是上交国库,那他可不管。 他也管不着。 “这匣子烫手的很,你且自己保管。”霍惜把匣子扔到他面前。 俩父子齐齐往匣子上看了一眼,又齐齐扭头看她。一大一小,相似的面孔,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表情。 逗乐了霍惜。 “你俩可真是父子,亲父子。” 这话说的,穆俨不满:“难道渔儿还是我们捡的?” “不是捡的!是爹娘生的!” 这话小渔儿听懂了,面色严肃,仰着脸驳斥他亲爹。他才不是捡的! “不是捡的不是捡的,是爹娘亲生的。你爹经常说胡话,看来是在外头呆得久了,冻坏了脑子。”霍惜忙安抚儿子,给儿子顺毛。 穆俨朝霍惜瞪眼,霍惜则朝他挑了挑眉。 这女人,越来越不知道以夫为纲是何物。且等会,必狠狠治她一番,就地正法。 “渔儿,夜了,该睡了。” “不嘛,再玩会。” “不能玩了。太晚了,明早该起不来了。穆玘,父亲是不是跟你说过,需一日三省,勿贪玩,凡事需有度?” 爹爹忽然叫他的大名,让小渔儿忽然有些害怕。看娘一眼,娘也没帮他说话。 “好,明日再玩。”很识实务,自己动手收拾起玩具来。 “乖。”霍惜夸了儿子一句,瞪了穆俨一眼,帮着儿子一起收拾。 正文 第十九章 依你之言 隔日穆俨进宫。 向皇上汇报此行情况,并呈上金票。 永康帝接过来,在匣子里翻了翻,面上看不出表情。但翻看着穆俨记下来的认捐花名册,眉头紧皱。 手指在花名册上敲了敲,“这个宫氏……”首个认捐,且认捐数额巨大。俨然是两淮盐场的领头人了。 “回皇上,宫氏的少家主,现为平江伯的女婿。” “平江伯的女婿?” “是,平江伯的庶三女嫁给了宫氏少主宫子羿。” 想起此次宫子羿倾力相帮,才令他在与两淮盐商的周旋中少了诸多波折,忍不住不着行迹地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出头鸟容易被盯上。仕商联姻,总容易让上位者多想。 “平江伯如今任漕运总兵,驻节淮安,又总领漕务,也多亏了这个亲家帮衬,不然只怕平江伯权力再大,在淮安也难施展得开。” 永康帝没有说话。 平江伯是他信重之人。当年陈瑄原是建文朝的水师统帅,后来他率燕军南下,陈瑄迎降了他,是靖难的功臣,平江伯的爵位还是他亲封的。 这些年他用陈瑄也用得顺手…… 穆俨余光看了一眼永康帝,继续垂头研究御书房内的地砖。 平江伯是陈友谅的后人,当年他祖上在湖广等地占领政权,最后败于太祖。陈瑄的父亲后来投靠了太祖,被太祖任命为成都右卫指挥同知。陈父去后,陈瑄接任了其父的位置,在建文朝还被任命为水师统帅,在长江一带督操水师。 后来靖难之役暴发,陈瑄没有为先帝死守,投靠了永康帝。 得永康帝信重,封了平江伯不说,现在还让他统领七省漕务…… 穆俨一边研究皇宫的地砖,一边想着平江伯这个曾经的上司,毕竟当年剿海寇,他也曾听令于他。平江伯属实是个能臣,也不怪永康信重,这些年他把漕务治理得很令永康帝放心。 正想着,就听永康帝说道:“此事你办得不错。” “谢皇上夸赞,微臣时刻不敢懈怠,以恐有负皇恩。” 永康帝笑着又夸了他一句。 虽说帝皇多疑,再具雄才伟略,也免不了要猜忌一番臣子的心思。但永康帝对于自己信重的臣子,还是肯放心去用的。 永康帝想着穆俨才去了两淮一趟,就拿回诸多银子,想起户部尚书时不时跟他叫穷,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想法。 便向穆俨详细追问了一番情况。 尔后问他:“依你的意思,是觉得朕该维持现状?” 永康帝嫉恶如仇,穆俨才出门一趟就拿回这么多银子,要是抄个把盐商的家,国库是不是充盈了?他办点事也不用束手束脚的。 穆俨思忖一番,谨慎地说道:“皇上此次敲山振虎,目的已达到。年后可命人暗中查调,若盐课未能改善,再议解决之法。微臣认为,盐务乃国之重策,关乎朝廷根本,微臣还是建议威慑为主,不可操之过急。如今还是以迁都为要。” 永康帝沉默了半晌,抬眼看了穆俨一眼。 见他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但他把穆俨放在眼皮底下观察了数年,对此人的心性还是了解几分。心中暗自点头。 不过身为帝皇,哪怕赞同臣子的意思,也不可能明面上道出口。那不成了臣子在教他做事了? 帝皇不要脸面? “爱卿此次事情办得深得朕心,朕有赏。” “谢皇上!” 回了府里,霍惜看他从宫里拿回来的赏赐,一些金银锭,几匹云锦,一套宫里匠作坊精做的玉制十二生肖。 “这生肖做的好看,正好拿给小渔儿玩。” 见穆俨眉头皱了皱,瞪他:“是不是让我别经常拿一些东西哄他玩,怕他玩物丧志?” 穆俨不说话。说不过,她总有理。他说一句,她能说三五句来驳他。 不想惹她生气,引自己气堵。遂不开口。 但霍惜忍不住叨叨:“别以你的标准来要求儿子。你小时候没玩到这些,就不许儿子玩?狭隘。他才多大,三岁不到,这时候不玩,等他长大了再拿来玩?你不是说满三岁就给他延请先生的?儿子还能玩多久?” 可怜的儿子,能无忧无虑玩耍的时间也就这么短,这严父还这啊那的不许。 “我这一句话都没说,你这都说了几句了?”穆俨终是忍不住出口。 “你做的不对,还不让说了?你在衙门板着一张脸,话都说不到几句,面对犯人时,冷着脸吓人,都不用说话,人就朝你跪了。回家别这样……” 上前两手在他脸上往两边抻了抻,“对,就这样,微笑。别吓坏我儿子。” 穆俨乖乖站着让她抻,抻得他脸疼,也没叫唤一声。 等霍惜才把手放下,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支在她的头顶上:“我在家哪有那样,儿子跟我亲着呢。” 想起他每次出门,儿子就跑到府门口等他,坐在门槛上,小脑袋左望一回,右望一回,盼着他归家。忍不住嘴角牵了牵。 他多庆幸,遇上了她。 他灰暗得看不见天日的生活,有了她,才充满了阳光,暖暖得让人想沉溺其中。 霍惜把几匹云锦分了,给了四房余文英一匹,又拿两匹让针线房帮着给张辅和念儿做衣裳。 如今英国公府大房也没主母操持这父子俩的生活,虽有柳姨娘和王姨娘,但霍惜总想帮衬着些。 余文英抱着小穆琛来向霍惜道谢。 余文英如今儿女双全,四老爷还疼他,房中又清净,先头公主生的穆玠还尊重他,对两个弟妹也疼爱,去宫里看皇外祖父,得的赏赐总会给弟妹一份。 如今四房都由她一个人做主,最近几年余文英的小日子过得颇为得意。 成日脸上笑眯眯的,瞧着比数年前霍惜初见她时,开心豁达了不少。 霍惜接过穆琛在怀里逗弄。 余文英笑眯眯地看着,与霍惜说话,“听说云南那边也派人往顺天府置产置业了,有赵王妃在,估计是不用愁的。” 霍惜抱着小穆琛的手顿了顿。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章 国事家事 迁都的消息,大白于天下,如今各家各族都动了起来。 云南君氏那边有些什么动作并不稀奇。穆菁嫁给赵王当了继妃,如今身在北京城赵王府。 皇上就三个儿媳,穆菁是之一,不管受宠于否,地位都超然。 且她身后有云南穆府,赵王对她还算爱重,托以中馈。这些年也生了一子一女,比之赵王元妃因无子被废,看来地位是稳当了。 以她这个地位,本可以不再听令于云南君氏,但奈何君氏拿捏着她的姨娘,也难免帮着君氏谋划。 霍惜笑了笑:“一家人,她帮衬着些,也是人之常情。” 余文英看她,叹了一声,“还是你和穆俨大度。要我就做不到。你四叔常说,我们四房以后就跟着你们大房过了,云南如何都与我们无关。且我们以后只怕也不会回云南了。” 如今余文英已踏实跟着穆昕过日子,她的家族也接纳了穆昕,时常给他们送来这个礼那个礼。如今她丈夫疼人,儿女双全,继子懂事听话,也没别的多求的。 “穆锦现在也不怎么回府了。”余文英又叹了句。 穆锦就嫁在京城,原本该依傍着穆俨这个兄长,但她的姨娘同样被君氏拿捏着,如今也少上门了。 “她也诸事缠身。” 霍惜是那种人敬我一分,我回别人三分的人,别人不与他们亲近,她没指望过对方,自然也就淡淡。 “哎,他们郭家也是一堆烂事,安生不了。” 余文英现在更是感慨于京师穆府的人少事少,有感于他们四房的清静。 穆锦嫁给武定侯府二房的郭玹,武定侯郭英是郭玹的祖父。 郭英跟着太祖打天下,以军功封侯。站队先帝这一边,北伐永康帝。结果永康帝胜了。郭英也于永康元年没了,二儿子郭铭,也就是郭玹的父亲自杀身亡。二房剩些孤儿寡母。 郭家人提着心,但没想到永康帝并没有清算武定侯府。 估计是看在他家三代与帝皇家联姻的份上。这处理起来,姻亲故旧的也不容易。永康帝夺了侄儿的皇位,对着姐妹兄弟也是要关照几分的。便只在郭英去后,一直压着他们家不给袭爵。 郭家大房的郭镇尚了太祖生的永嘉公主,但郭镇在前朝的时候就早逝了,郭镇虽早逝,但大房还有儿子。 而二房虽一屋子孤儿寡母,但郭玹的姐姐嫁给太子当了庶妃,生下三子,颇得宠。妹妹也嫁给汉王。 大房二房爵位争个不休,而郭英还有十个儿子健在呢。所以这郭家争起爵位来,也不止大房二房,各房明争暗斗,腥风血雨。 毕竟是世袭的爵位,与国同寿,哪个房头不想要?安生不了。 霍惜和余文英对视一眼,皆感慨了一番。 “还是咱家清静。”余文英叹了句。 虽然云南那边动作不断,但京师穆府由穆俨和霍惜掌着,日朗风清,让余文英很是喜欢这样清静的日子。 “是啊,我也不耐烦处理一堆人事应酬这些,好在咱家清静。” 京城穆府也只一个四房,四老爷与穆俨关系好得很。二房只一个穆望,这些年对这个大哥大嫂也很是尊重。耿太夫人虽站在二房那边,但还好在不经常做妖,穆俨也治得住她,家中清静得很。 比起英国公府张家那边,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霍惜当初帮着侯氏处理张家一堆中馈,姻亲故旧,族人族务等等,那叫一个心力交瘁。 “惜儿你说,武定侯的爵位最后会落到哪个房头手里?”自家清静,没什么八卦可以聊,只好聊聊姻亲故旧家的八卦。 “若是太子顺利登基,穆锦还是能当个侯夫人的。” 余文英点头:“我看也是。” 凭太子如此喜欢郭庶妃,都压了太子妃一头了,将来太子登基,郭庶妃得封高位,她那二房还不鸡犬升天? “那要是……”要是太子登不了基呢?毕竟赵王汉王比太子得帝宠。 霍惜笑着看了她一眼,“太子不受宠,但太孙得宠啊。再说穆锦还有个小姑子在汉王身边得宠着呢。” 呃……那汉王要是有造化,爵位仍是二房的? 余文英啧啧感慨,“这是两头都不落啊。”两头下注?不怕都落不着。 不,何止两头。汉王那边还有个穆菁,姐妹俩关系不错,万一将来有个造化,这爵位只怕还是要落到穆锦男人头上。 穆锦还真的能当个侯夫人。穆家两个庶女,一个当了王妃,一个当了侯夫人,看来是祖坟择得好。 “都是一些人精,我啊,这不操心这些了,只养好莹莹和琛儿就成。”余文英见儿子在霍惜怀里乖乖坐着,朝她咧着小嘴笑,一颗心软成水。 转眼就到了除夕。 穆府虽清静,但诸事也不少。各处铺子庄子年终也还是要盘账,要给各处下人发赏银,发年例,要核查各处账目。京中各处人际往来,送礼走访,也是要操心的。 姻亲故旧也是有那么几家的。比如定国公府。穆俨的姑姑现在是定国公府的太夫人,两家也是常走动的,过年也是要往定国公府送一份年礼的。 还有程氏的娘家。穆俨虽已过继到大房,但生母就是生母,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程氏的娘家自然也是穆俨的亲亲外祖家。表面上虽不是,但实际上这还是亲外祖。 也还是要准备一份年礼的。 还有霍惜的娘家英国公府,养父养娘那边的霍家,舅家杨福家,外祖家,外叔祖一家,各处生意伙伴人事接待种种,还有别人上门送礼要回礼,收拜帖回拜帖,各处走动……诸如此类。 也是忙个不休。 直到除夕,才算是能歇口气。 一早阖府在家祠拜了先人。如今府里五个小辈,小渔儿辈份最小。 眼看着最小的还不会走路的穆琛都被人抱着跪在他前面,小渔儿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穆望穆玠叔叔比他大,穆莹小姑姑也比他大,排在他前面能理解,可琛琛连路都不会走,比他还小,怎么还排在他前面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所求及所愿 从祠堂出来,小渔儿拧着小眉头,拉了拉霍惜的手:“娘,琛琛不是比渔儿小嘛。”为什么排在他前面。 渔儿应该排第四,琛琛排第五的。为什么他要排琛琛后面? 霍惜很是欣慰,儿子心中有事,并不会当场发作出来。都会憋着过后悄悄问她。 小小年纪,就有了一份稳重和隐忍。像极了他爹。 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微笑道:“渔儿不是叫琛琛小小叔叔吗?他是叔叔啊,比我们渔儿辈份大,就要排我们渔儿前面啊。” “辈份是什么?” 去年小渔儿也被穆俨抱着来拜先人,但他那会话说不全,什么都不懂,今年长大了些,开始懂一点事了。 “问你爹去。”霍惜笑着打发了他。 小渔儿松开娘的手,蹬蹬蹬抖着小短腿跑去找爹了。 穆俨就走在母子身旁,他练武之人,耳聪目明的,哪会听不到。瞪了霍惜一眼,这当娘的,不耐烦对付儿子,就把儿子支给他。 看她走在前面与余文英等人说话,便低头看向儿子,儿子蹬蹬蹬跑来牵住了他的手,穆俨心内一软。 见儿子仰头看他,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便笑着跟儿子解释辈份、宗族、传承这些,以及为何四时八节要进家祠进香跪拜等等。 也不管儿子听不听得懂。 反正他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祖父和嗣父也一股恼地塞给他,塞得多了,少时他不懂,长大了也就慢慢懂了。 所谓父传子,子传孙,大抵如此。 见儿子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玘儿听不懂没事,只需记着,时时温故,方能记得牢。记得牢以后长大了就懂了。可知?” “知了。” “乖。” 耿太夫人走在一旁,扭头看了这父子两人一眼,又默默垂了眼。暗自叹了口气。 老侯爷把穆俨教得实在优秀,是个能担家理事,执掌门庭的传人,如今看他教玘儿,也同样教得好。以后穆家有俨儿在,可保三代无虞。 他身上也流着她的血脉,只是他现在属于大房,是冯氏的孙子了……要不跟晟儿说一声,把祖谱改一改?让俨儿再回到二房来? 穆俨不知她的心事,就算得知,他夫妇二人也不在意。 如今只专心是教养儿子。 见儿子释怀了,对于比他小的琛琛排在他前面,也听懂了,又蹦蹦跳跳地和他小姑姑一起追逐着玩,穆俨笑了笑。 想起方才翻祖谱,看着他旁边记着穆张氏,穆俨嘴角牵了牵。 除夕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气氛很是和乐。耿太夫人对穆俨有心结,但看着围着她叫太祖母的小渔儿,脸上也带了笑,陪着玩了好一会。 小孩子天真活泼,能懂什么呢,大人的恩怨与他们也无关。除夕夜放炮仗,燃烟花,和大人一起守岁,围着大人讨要压岁钱,快活得很,谁看了他们心情都好。 连大家追问穆望的婚事,小渔儿和莹莹也跟着大人起哄,也跑去问叔叔哥哥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说他们要当压床喜娃娃。 霍惜便笑着看向穆玠。 小时候穆玠和安安可是很受琼花巷大伙的喜欢。但凡谁家有喜事,不请这两个喜娃娃去? 穆昕也笑着看了儿子一眼,“对啊,让你们望叔叔望哥哥可快些成亲,别耽误你们当喜娃娃,我家莹莹再长两岁可当不成喜娃娃了。她哥哥小时候当喜娃娃可是存了不少赏钱呢。” 哈哈哈……大家想起穆玠房里有一个匣子专门放喜钱赏钱的,就忍不住乐。 穆玠也不生气自个亲爹拆他台,还煞有其事跟妹妹和小侄儿说着他那个匣子里存了多少喜钱赏钱。 引得两个孩子又去闹穆望。穆望只恨不得远远跑了开去。 夜深沉,各房都各回各院,霍惜和穆俨也抱着睡熟的儿子回了自个的院子。 夫妻二人在屋里守岁。 火盆里燃着炭火,屋子里暖意融融。霍惜倚在穆俨身上,都感到热。大冬天有这个恒温的火炉,真不错。把两只手往穆俨的袖管里伸了伸。 激得穆俨打了个颤。 “凉着你了?” “并未。” 霍惜一听又安心倚靠在他身上。穆俨汲着她的发香体香,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大手在霍惜身上游走。 “穆张氏?”穆俨嘴角又扬了起来,光想,心里就舒畅。 霍惜白他一眼,“我姓张姓霍,什么穆张氏。” “你在外头,还不是被人叫穆府的少夫人?穆少夫人,穆世子夫人?穆氏?” 霍惜哼了声。穆俨心情大好,探头低下,寻她的唇…… 两人辱舌舔咬,你退我进,你迎我往…… “让渔儿睡他的房间吧,让丫环夜里看着他。”穆俨欲求不满。 “他会哭的。”霍惜有些不舍得。 “他是儿子,还是我们的长子,你莫把他养得娇了,将来担不起事,遇事就要找爹娘。我小时候才会走路会说话,我祖父就说,要自己料理自己的事了。” 霍惜叹了一声,心疼他的不容易,在他脖颈处啄了一口。 “你是你,渔儿是渔儿,他有爹有娘疼,将来行事大方阳光,心中充满了爱,性子不会那么孤僻。” 穆俨也同意霍惜的话,他小时候得不到的,就想一股恼塞给儿子,但,儿子影响了爹娘的幸福,就有些…… 觉得儿子在床上碍眼了。 “等他再大些吧。儿子在我身边,我夜里睡得香。” “有我还不够?” “你又不是夜夜都在。” 穆俨默了默,他近两年经常被永康帝外派出去执行各种密事。一走就是个把月。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见回来一趟。 自太祖始,设立了拱卫司,专司文武百官监查一事,及各处情报收集。后改为锦衣卫。受帝皇直接统辖,直接向皇帝报告各处情报,军事侦查,官员暗访,揖捕等等。 如今运河疏通,漕运得到空前发展,锦衣卫办起事来,更是便利。 锦衣卫利用运河沿线设立的据点,查访起各地的贪腐案件,及搜集各处军政情况,更是手到擒来。 穆俨差事办得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常常板着一张脸,清清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身上也经常有一股凌厉的气息,血腥气也重了不少。 但他一回到家,就收敛得好。对着霍惜和儿子,脸上的笑容才多了些。儿子也愿意跟他亲近。 “惜儿,明日又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什么?” 但凡他的惜儿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她寻来,哪怕要他的命。 “要……年年岁岁的生辰,你都在。” 穆俨狠狠抱住了她,与她耳鬓厮磨,低声应好。 但你所求,我必如你所愿。你是我的命,没了你,我也就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归宁 大年初二,霍惜归宁。 与她同归的,还有碧珠、碧玥,都带了各自的夫婿和儿女回来,一家骨肉团聚,其乐融融。 碧珠嫁给抚远伯的长子,碧玥嫁入太夫人娘家,两人都过得不错,一家子姐妹相聚,再忆闺中岁月,心中更是畅快。 张辅看见几个外孙,被小渔儿等人揪了好几根胡须,一边哎哟哎呦叫唤,一边与外孙们亲香,脸上笑容都多了起来。 霍惜和穆俨与一家人在厅堂叙话。悄声问霍念,“怎么张解和父亲面色不太好,这是闹别扭了?” 霍念看了他俩一眼,摇头,悄声道:“没呢。是年前二姐派人带来东宫下赐的年礼,父亲得知她近段时间郁郁寡欢,前些日子还大病了一场,忧心呢。” 霍惜想起张碧瑶这些年在东宫的日子,叹了一口气。 嫁到皇室的女子,若无儿无女,又不得宠,一辈子只怕就老死在宫墙内了。和离不得,连娘家也轻易回不得,要见一面娘家人,还得各处请示。 张解少时还时常到东宫找碧瑶,张解大了之后,为了避嫌,也极少去了,而碧瑶又等闲出不得东宫。 这一切都是吴氏做的孽,本来英国公府的女子,很不必再送入帝皇家固宠。为了张解,白白断送了碧瑶的一生。 和一家人在一起用了中饭,霍惜与张辅在园子里消食。 “父亲在忧心碧瑶?” 张辅脚步顿了顿,看了霍惜一眼。 碧瑶和囡囡不同母,隔了一层。姐妹情淡淡,不如与碧珠碧玥碧珂她们感情和睦。见霍惜面上无异,不见生气的样子,张辅松了口气,道:“碧瑶嫁入东宫已有数年,但膝下犹虚,父亲确实担忧她。” 张辅五个女儿,四个已出嫁,除了碧瑶,霍惜、碧珠碧玥在夫家过得很是不错,余一个碧珂,还不及长大,门槛已被人踏破,只怕也是不愁的。 只碧瑶这一生只怕要困于宫墙内了。 东宫女人不少,给太子诞下子嗣的也不少。虽说有他这个国公在,碧瑶偶尔还能承宠,但没有子嗣,只怕日后艰难。 “你姑姑在宫里,常年不见亲人面。你祖母提起她就掉眼泪。为父是怕碧瑶步入你姑姑后尘。” 想起吴氏瞒着他做下的事,张辅心中又恨得很。 不想提吴氏给女儿添堵,只道:“我最近时常梦见你母亲,交待我要看顾好你和念儿。为父不敢不听,待要与她再多说几句,她就不见了,只怕还是怨我……为父见你在穆家过得不错,便放心了。女婿是个疼人的,把你交给他,父亲放心的很。” 霍惜见他伤感,不知如何宽慰他。母亲是他们父子三人心中的刺。不提尚可,一提就疼。 霍惜笑笑:“您跟穆俨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经常跟我说,您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时常训斥他。” 张辅哼了声,“他身边没个长辈教训,只由着自己性子来,做事横冲直撞,几乎把京城勋贵百官得罪尽了。” 霍惜默了默。 张辅叹了口气:“囡囡啊,父亲希望你过得舒心,但女婿现在手段越来越凌厉,为父知道他的心思,他忠心于皇心,一心听令于皇上,这本没错,但水至清则无鱼,需审时度势,方能细水长流。若舆情于他不利,皇上虽知他忠心,将来也不一定能保住他。” “多谢岳父教诲,小婿谨记在心。” 霍惜和张辅齐齐回头看去,就见穆俨从别处缓缓走来。 张辅哼了声:“这是我英国公府,不是你锦衣卫衙门!耳朵竖那么长!” 他与自个女儿说几句体己话,这人耳朵竖得倒长,生怕他道他一两句不好的话一般。瞪了他一眼,很是不满。 半刻都离不得他女儿? 穆俨走近,态度恭谨:“我知岳父一腔拳拳爱护之心。小婿谨记于心。” “你也不要只在嘴上说说,需记牢在心里,并付诸于行动,如今你不是孤寡一人,你有家室,有妻有子,凡事留一线,于你于你妻儿,都极有好处。做事需得为家人多方考虑,莫把路走窄了,帝皇身边不缺能人,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父亲,若是皇上知他办事有所保留,还能放心用他吗?如您所说,皇上身边不缺能臣,若失了圣心,只怕他诸事也顺当不了。” 锦衣卫官员若不得圣心,再被百官一排挤,只怕真的没路可走了。 张辅哼声,“官场门道多着呢。他小子毛都没长齐,要学的手段多着呢。” “请岳父指教。”穆俨拱手揖礼。 张辅对他的态度表示满意。 “你切记,万事须三思而后行,莫孤直无迂回。皇上难道不喜欢能吏能臣吗?但能吏能臣的忠言也逆耳的很,偶尔听一听别人说些拍马奉承的话,还会觉得心里舒坦。上位者无一不是玩得一手好平衡,你莫呆头呆脑一条路走到黑,到时候成了孤臣,无人拉拔你一把,被群臣攻讦,你说上头是舍你一人,还是舍群臣?” “小婿谨记。多谢岳父教诲。” 穆俨真心地给张辅揖了一躬。 这些年他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也没人拉他一把,路皆由他自己闯了来。一路走得异常艰难。如今有岳父时不时指点着,让他少走了好些弯路。 “岳父放心,小婿谨记。小婿视惜儿如命,一切都以她为要,行事必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哼。“莫要只是嘴上说说。” “小婿以性命起誓……” “谁人要你起誓!”张辅打断他。 霍惜看了一眼这翁婿两人,笑了笑,扶了张辅和他一并走着。张辅不着痕迹地低头看了一眼他手臂上囡囡的手,眼眶忽觉有些湿。 他一众儿女,与他虽亲,但不近。自七岁起,就无人再与他如此接近了。 只有他的囡囡,好像世俗女德女戒皆不在她眼里,想来拉父亲的手就来拉,想扯他的袖子就上来扯。 张辅抬头望了望天,眨了几下眼睛。 穆俨看了他一眼,再看霍惜扶着他的手,嘴角扬了扬。 “父亲,你莫忧心碧瑶,如今她还年轻,没准再过些日子,就有好消息传来了。再说,即便她一生无儿无女,有您这个英国公杵在那里,谁人敢欺她!如今她这般,没准也是个好事,东宫妻妾争宠得厉害,她独善其身,没准还能得以保全。待将来风清日朗,自然有她的好日子。” 张辅有被他的囡囡安慰到,心情好了不少,拍了拍霍惜挽在他手臂上的手,“好好,父亲听你的。” 霍惜笑了笑,与他拉了一回家常,不一会,霍念也寻了来,姐弟俩便陪着他边闲逛边叙话。 “听说过了年,父亲要再赴交趾平叛了?” 霍惜说完又看了霍念一眼,“念儿也要同去吗?” (本章完) 正文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玉兔送福好运到,芭蕉在此祝各位书友:新的一年健康平安,喜乐顺遂。 2022年三月二号本书开文,事实上光想书名就想了快一个月。 想一个就被编辑大大毙一个。起不好书名,就不给我上文。就特别想咬编辑大大一口。哈哈…… 最后大大给了我很多启发,于是便有了《战朱门》这本书。 去年有幸与大家相遇,得到大家各种支持,点赞比心,评论捉虫,投推荐票,投月票,打赏,对角色打赏等等。还有其他站朋友的大力支持,因为看不到大家的名字,所以不能表达感谢,在此郑重向大家道一声谢,感谢你们的支持。 芭蕉感恩不尽。 战朱门走到今天,与各位朋友的支持分不开。虽然有时候看评论,偶尔也会心情不好,情绪会有起伏,但总忍不住偷偷去看。看了大家的评论才知自己不足,更促使芭蕉改正进步。 每一個评论都是因为在乎才在意,大家敲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因为爱。只有看文了才会爱了,像看一个不争气的孩子,才会敲下各种评论。芭蕉在此感谢每一位写评论的书友。谢谢你们。 芭蕉笔力不足,码字速度也慢,总要反复琢磨故事,反复敲细节,码好字也要反复检查修改。就是这样,还很多错字,感谢帮芭蕉捉虫的朋友。爱你们。 对于大家催更,芭蕉一直没有做到,也没有真正的暴更过,有愧于大家的支持。希望来年码字速度能再快些,也更勤快些,别动不动就犯懒病。哈哈……特别是一到周末,就想粘在床上。哈哈…… 与大家的每一份互动,都让芭蕉感动。那会因口罩被封,没做一点准备,家里什么都缺。脸上过敏了,又痒又红,还起红块肿块,化妆品和药都买不到,急得直哭。大家纷纷留言建议,用哪些药,该怎么处理,说自己相同的经历。 就感觉特别温暖。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特别感动,爱你们。 这一年若说有什么特别的有趣的,想跟大家叨叨的,那就是打感谢名单了。那真的是太有趣了。 感谢名单一开始是芭蕉用键盘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 打一个感谢名单,最少要用两个小时以上。都能码一两章文了。芭蕉便开始琢磨起捷径。 后来发现word文档有一个语音输入这个东西。便开始尝试用语音输入。 但语音输入,你们懂的,谁用谁知道啊。 比如有个朋友叫“张洁”,对着电脑念,它就会出现“张杰”。还有“彦婷”“简琳”“阿当嬷嬷”这种……每到这时候,你就会发现原来我们的汉字博大精深,竟然有这么多同音字,音近字呐! 不管伱念几次,就是不会乖乖给你出现你想要的字。 然后你还得手动改。这一改,就还不如打字快呢。(撇嘴~吐槽……骂骂咧咧!) 还有名字中是英文字母加中文,加大小写加符号这种,比如“xiao惠”,“桅子_ae”这种…… 等什么时候语音输入,能准确到把这样各种元素都有的名字显示在文档上,大家到时别忘了告诉芭蕉。 还有很多朋友名字中有简体加繁体字的,有些芭蕉能认得出是什么字的繁体字,比如“金靈888”,“千里琴書”这种。 遇到繁体字,打不出来,(蠢作者用五笔打字),这时只能求助度娘。搜索该字的繁体字,然后复制粘贴过来,这一番操作,一秒两秒三秒……很多秒又过去了。 还有些朋友,名字中好几个繁体字,而且还经常是芭蕉不认识的字。 每次都一边敲一边想骂骂咧咧。哈哈…… 还有更过份的,很多朋友的名字,用的是一些特殊符号,就一直不知道怎么打出来。比如“符号兔叽哒胡萝唄”这位朋友,前面的符号我就一直没能敲出来。 (就算没有符号,你给我把这位朋友的名字,用语音准备地显示在文档上!到时我一定会付费的。哼。) 还有一个朋友的名字,“符号静符号”中间的“静”还是异体的静。我一直没能打出来这个名字。百度心型图号,结果出来一堆,就没一个符合的。 在这里要跟这位朋友说声抱歉,我不是漏了你的名字哈,反而是记得特别牢你这个名字,是蠢作者打不出来这个名字。(但名单里有注明哈) 哭…… 但语音也不是没一点好处。要说语音录入比敲键盘要快的,只有数字。连取个昵称都懒的朋友,都是一长串数字。 语音录入起来,那叫一个快,还准确。这时就恨不得大家的名字都是一长串数字,哈哈…… 所以像“谁是我家太后”“蛮蛮小妞”等朋友,一月内投数次月票的,我只要敲过的名字就会记得,就不会重复敲第二次。但数字一长串的,我就分辩不出是否出现过,所以但凡又投票的,我都会再念一遍。名单就会有重复。 所以现在我是用敲键盘加语音录入联合录入的。手忙脚乱,要换键盘换语音,换五笔换拼音,要中英文切换,再换大小写…… 虽然语音很鸡肋,但念数字快,所以速度要提升不少。一篇感谢名单大概一个半小时能录入完。时间虽然也不短,但比起大家对芭蕉的支持,芭蕉愿意敲大家的名字,把大家的名字都记在心里。 带着永远感恩的心。 还有要特别感谢一直投推荐票的朋友。每天坚持投的朋友,那都是对芭蕉浓浓的爱,对《战朱门》最大的支持。名单太多就没打出来。 芭蕉给你们鞠躬了。 通过打大家的名字,芭蕉发现很多朋友取名字很有特点也很有想法,给了芭蕉很多启发,芭蕉取名字,设密码都从中学到了不少。 不知不觉就叨叨了这么多。 现在时间是2023年1月15日早上9:36分,芭蕉在浦东机场二号航站楼敲下这篇新年感言。 今天上海雨加雪,到了机场看到纷纷扬扬的雪,好多年没看到了。你们能想像本来我是早上8点飞机的,赶了个大早,不到五点就起床,结果因故要改签到12点!那种崩溃感。 就那种,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的即视感。(啊!土拨鼠叫唤~) 只好到二楼的kfc找了个角落,打发时间,默默敲下这篇感言。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发到文里去,村里没宽带端口,用热点分享,你能想像村里看一篇新闻都转半天那种网速吗?得扛个电脑到镇上用。就愁得很。 本来想码一章内容的,但来过机场的都知道,侯机楼声音嘈杂,且没有桌子,这个kfc倒是空座不少,但那音乐声大得跟电费不要钱似的。吵得我什么灵感都没有。脑袋空空,拼凑不出一个情节。 又叨叨了这么多。往上一翻,妈呀,竟写了这么多废话。我大抵是侯机太无聊了。 本书大概年后结文,新文已经在构思了,二月末三月初会上线吧,但我起书名真的废啊,害怕大大又骂我起名废。起不到好书名,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线。 下一本书期待还能看到每一位熟悉的新老朋友,期待与你们继续一路同行。 “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最真诚的感谢。 感谢各位书友,在虎年一直支持《战朱门》,芭蕉经常被你们感动到。感恩。愿你们每一个人,在2023年,阖家幸福平安,想啥来啥,梦想都能实现。 最后祝大家:兔年百事顺遂,新年胜旧年! 芭蕉夜喜雨 2023年1月15日09:47于浦东机场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年中事 听到霍惜发问,张辅看了另一旁的儿子一眼。 心中只觉安慰。 柔儿给他留的这一双儿女甚得他心。念儿如今也成长起来了,如今跟在他身边,俨然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国公世子了。 还不待张辅说话,霍念回道:“嗯,我想跟着父亲同去。” 看儿子一脸坚定的样子,张辅笑笑,“咱们张家世代从戎,军功起家,家里虽是世袭的爵位,但有实权和无实权的爵位截然不同,若要保家族长兴,还需得时刻勤勉,强大自身,勿骄勿躁方能成事。” 对一双儿女说完,又看了穆俨一眼。 “小婿谨记。”穆俨朝泰山大人拱了拱手。 “嗯。”张辅满意地应了声。 又对霍惜说道:“莫要为你弟弟忧心,他长大了,要为自己的前程去闯,为父十二岁时就与你们祖父上战场杀敌了。你祖父心狠啊,连亲兵随护都不让为父带。” 而他给念儿配了亲兵和随护,时刻护着儿子周全。且儿子身边还有踏月等人在,他并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 且他们张府以军功封爵,传到儿子手里,不能一无是处。儿子自己勤勉,他只觉快慰。 霍惜还记得她的祖父,想起对着外人板着一张脸,对着自己这个长孙女又春风和煦疼爱非常,心中很是怀念。 “一会我到家祠给祖父上柱香。” 张辅看了她一眼,欣慰地笑了笑:“不怪你祖父疼你。几个孙子女独疼你一人。” 霍惜得知父子二人过不久要平叛安南,在给祖父上香时,跟祖父叨叨了许久,请祖父保佑他们父子平安,凯旋而归。 下晌夫妻二人又带着小渔儿去了霍家,和杨氏霍二淮和杨福一家在一起吃了晚饭,这才回了府。 从正月初三起,霍惜就没闲过。先去的定国公府做客,后又在家里待客,忙得没一刻清闲。 初五,董初雪上门,带着厚礼。 拉着霍惜的手不放,眼眶含泪:“多亏妹妹倾力帮衬,我年迈的外祖父母才能得以从流放村离开。不然,此生只怕要埋骨异乡了。” 当初也是霍惜妹妹帮着联系到外祖父,又让她从那个家里脱离了出来,才有了如今儿女双全,丈夫疼惜的好日子过。 “说这些客气话做甚,如今我们也算亲戚了,我表妹嫁给了你表哥,我们两家可是实在亲戚了。” “妹妹说得是。原本像妹妹这样的贵亲,我们想攀都攀不上,只妹妹不嫌弃,还处处关照,我这心里,实不知如何报答。” “说什么报答,这些年你外祖一家也跟着种高产庄稼,皇上也都看在眼里。且你外祖跟我外祖一样,当初不过是受牵连之过,实无大罪。都是皇上圣心明断,我哪有什么功劳。” “怎不是你的功劳?若不是妹妹帮着筹划,又处处带上我外祖一家,他们怎可脱罪。” 霍惜笑笑,总不能一家子脱罪,独把她明瑾表妹留在流放村。也不可能让她和离,她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 “我外祖可是很喜欢你表哥这个孙女婿的,听说他常被我外祖父抓壮丁,因写得一手好字,实实在在被我外祖父抓来抄记了不少东西。” 董初雪边听边笑。 尔后笑容又收了收,“我只这一个表哥,从小我外祖倾力培养,是京师出了名的才子。这一下子就断了前程……好在如今能从流放村出来了,且表哥的儿子以后也能通过科举入仕了。我一得到消息,高兴得睡不着觉。立时就想来谢你一番。” “你没来,礼还少?加上今天这礼,这都搬来多少趟了?”霍惜打趣她。 “我那是什么礼!与你所做的相比,一分一毫都及不上。” “就不怕你男人和小叔子有意见?” “我男人听我的,小叔子小姑子也都极懂事,视我这长嫂如母。我如今才知道什么叫过日子,想起我母亲先前在董家所受的罪,简直不能回想……” 一想就痛,扎心扎肺。她等闲从来不回董家。母亲没了,那个家没有她牵挂的人了。以后外祖回了江南,外祖家就是她娘家了。 “是啊,你夫家清静,你只安心过你日子就好,莫理其他烦心事。” “我听妹妹的。我这一生多亏了妹妹和世子,才有我如今的好日子过。不然,我怕是要步我母亲后尘的。” 都不能想,一想就替自个母亲叫屈。 “妹妹是如何帮你外祖打算的?李家可要回原籍?” 霍惜摇头,“不了。李氏宗族都把我外祖一家除族分宗了,回原籍做甚。等他们收到赦免文书,我会接他们到京师附近过活。” 董初雪叹气,“那岂子欺软怕硬的,惯会做一些落井下石之事。见人得意,水蛭一样附上来,见人落难,就恨不得从来不识。邵氏虽未把我外祖一家除族,但也视我外祖一家为耻。我想我外祖父母只怕也不会回原籍了。” 霍惜点头,回去原籍,族人的冷言冷语,又是一个打击。不如不回。 “你外祖家就剩你表哥一个独苗了,表嫂又是我李家表妹,明瑾只怕是想一家人子骨肉在一起的。” “那可好。回到江南,不管何处离京师都近便,到时我也可时常探望一二,替我母亲尽一回孝道。” 二人聊些家常,聊些养儿女之事,不觉日长。 董初雪还带着一双儿女在黔国公府用了晚膳方回。 离去时,还拉着霍惜的手不放:“还是妹妹会教孩子。看看渔儿还不到三岁,就不要奶娘追着喂饭了。自己吃起饭来,跟小大人一样,半点不要人操心。” 小渔儿上桌和大人一块吃饭,董初雪两个孩子见了,也非要上桌。 但他们自来都由奶娘追着喂饭,这一自己动手,撒得到处都是。又不肯要人喂,点点大的孩子已有了自尊了,有竞争意识了,非要和渔儿比着吃。 小渔儿吃饭一向吃得香,不挑食,带动了董初雪两个孩子也吃了不少。董初雪见了高兴得不行。 “等回府,我也让他们父亲仿着渔儿的小高椅、兜挂、碗筷给他们做一套,以后就跟我们大人一块吃饭。今天他们吃得香,他们父亲要是知道了,得高兴成什么样。” 霍惜很是赞同,好心提了一些意见,又道:“小渔儿最喜小伙伴来陪他玩,若得空就带两个孩子过府来玩,若不得空让下人带来也成。我舅舅常让下人带两个孩子来跟渔儿玩。小孩儿这个年纪最喜有人作伴。” “好。你们不嫌烦就成。” “不嫌烦,渔儿怕是舍不得哥哥姐姐呢。”两人朝几个孩子看去,果然手拉手,一副不舍得离的样子。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正月二十,衙门开印的日子。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出征 衙门一开印,穆俨又忙得不见了人影。 时常晚归。 有时候嫌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他并不回院子,只打算在书房浑沦对付一夜。霍惜就会找过去。 如此,无论多晚,他都会沐发净身,待身上清清爽爽了,才会回房与妻儿同睡。 霍惜睡得迷迷湖湖,身后一个身躯贴上了她,“可观?” “嗯,是我。” 霍惜心中一安,转身钻进了他怀里。穆俨随手紧紧抱住了她,嗅着妻子的体香发香,温香软玉在怀,暖热了他的心。 抚了抚她的发,亲着她的脸,爱不释手。 “困。”霍惜滴咕了句。 穆俨手一顿,“那我不闹你,睡吧。” 霍惜在他怀里寻了个好位置睡了过去。 软玉温香在怀,什么都不能做,穆俨无奈地笑笑,又支起头往里侧看了一下,儿子小小的身子罩在被子下,呼吸轻缓,小肚子一鼓一鼓,穆俨又笑了笑,拥着霍惜睡去。 隔几日,穆俨回来得早,与妻儿用过晚膳,陪着儿子玩了好一会游戏,哄睡了儿子,与霍惜小声叙话。 “过几日,我会随岳父出征安南。” 霍惜一惊,从他怀里支起身子:“你怎会同去?” 穆俨把她重新拉回怀里,“莫担忧,要相信你夫君的能力。” 见霍惜等他回答,温声道:“每次安南平叛,用的大部分都是西南兵卒,云南卫所兵力几乎倾巢而出。岳父为总兵官,他为辅。” 这个“他”霍惜知道穆俨说的是谁。 这父子俩大抵是有些嫌隙心结的,可能是少时,穆俨数次徘回在生死边缘,从生父那里得不到一点温暖,渐渐心凉了。 “年前与安南的战事,他失利了。皇上有些不满,命我辅助三叔,领云南兵卒协助岳父。” 霍惜不由一叹。 她这个实际上的公爹,做为嫡次子,从小有个优秀的嫡长兄杵在前头,就没想过他能继承爵位。老侯爷生前就没教过他如何执掌云南事务,军中事务。 穆成少时喜好读书,喜欢扎堆文人雅士圈子。没想到父兄一死,先帝撇过穆俨这个亲儿子,把爵位交由穆成继承。 穆成赶鸭子上架,这些年守成尚且跌跌撞撞,其余诸事,就有些吃力。 夫妻二人沉默了半晌。 “那战事要持续多久?” “尚且不知。但我与岳父分析过,岳父估摸着会同前几次一样,数月到半年即可结束战事。” 若说草原上的鞑靼等族是卫朝背上的一根芒刺,安南同样是永康帝的一块心病。 安南做为藩属国,不时挑战卫朝国威,对卫朝态度极不恭顺。先是欺骗卫朝以求封,又三弑国主,篡夺其位。 后又屡次侵掠周边小国,以至周边国家多次遣使向卫朝指责安南,“数苦其侵掠”。 且屡次兴兵侵犯广西思明府、禄州等地,“迩岁安南屡兴兵侵夺,遂据有之”,又攻夺云南宁远州所辖勐慢等七寨,“征纳差发,驱役百端”,导致广西、云南土官不断上奏向卫廷求援。 安南的诸多举动俨然是对卫朝宗主国地位的严重挑衅。且长期侵犯卫朝边境,有违卫朝“保藩固边”的边疆政策。 永康帝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遂数次发兵平叛。 “你这段时间不是忙着皇上交待的秘事,怎会被皇上派往军中?” 穆俨一双手在她身上游走,“岳父说皇上可能想用我。这两年云南边境颇为不平,他固边无力,引皇上不满。岳父分析,皇上可能想借机验看一下我的领兵能力,估计想打发我到云南帮着固边。” “什么?到云南帮着戍边?那岂不是你要留在那边?” 霍惜很是惊讶。这固边哪是一朝一夕之功,岂不是要夫妻父子分离? “不管我去哪,都会带着你们母子。我们不会分开。”穆俨说的笃定。 这哪是他想如何便如何的。 霍惜刚想问,被他一把堵住唇舌,又连番攻城掠地,一时倒没机会问他。 次日一早,想起要追问他,枕边早已凉透,人早已出了门。 “爹爹呢?” 小渔儿已经数日不见父亲的面,好不容易昨日盼回父亲,陪他玩得高兴,一早起来找爹,爹已不见了踪影。哪怕今日是父亲休沐。 “爹爹去军营了。”霍惜亲自给儿子洗漱,捏了捏儿子软滑的小脸,爱不释手。 小渔儿眼睛一亮,“爹爹要当大将军了!小渔儿也要当大将军!” “好,渔儿也当将军。洗好脸,就去找小姑姑和胭脂他们玩点兵点将。” “好!玩点兵点将!” 出征日近,霍惜和穆俨带着小渔儿回了英国公府,与张辅和霍念呆了半天,两人这段时间同样在军营忙得不见人影,也是许久没回府里了。 “茂儿也会去?”霍惜有些惊讶。 张茂点头,“父亲说我这些年学兵法谋略已小有成效,但纸上谈兵终觉浅,让我跟着到战场上历练一番。”言语中一副欢快的样子。 霍惜不由失笑:“你当上战场是多高兴的事?” “高兴。跟着父亲和哥哥我开心!”张茂面带笑意,为找到自己喜欢干的事,为终于能跟着父亲和哥哥同往战场为朝廷效力而开心。 “姐你放心吧,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霍念上来抱住她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在霍惜的胳膊上蹭了蹭。 看着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弟弟,霍惜心中一软,“好生跟着父亲,听父亲的话,莫贪功冒进,平安才是紧要事。”看了张茂一眼,“茂儿也是。” 两人齐齐点头应是。 见霍惜唠叨,霍念忍不住出声,“哎幼姐,就你唠叨,你看人家顾昱和方琦,家中知道他们要跟着我们首上战场,一句叨叨都没有。” “方琦和顾昱也去?” 霍念的两个同窗好友,与念儿极为要好。后来二人又到了张氏族学读书,这会要和念儿同去? “嗯。他们家里还高兴得很,盼他们立功回来呢。” 霍惜瞪他,“你怎知他们家里不唠叨?不担忧?你长大了,还听不得姐姐多唠叨几句了?”还嫌她烦。臭小子。 “知道了,姐,你就放心吧。我身边亲兵随护不少,我跟在父亲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霍惜见他心有成算,便没再多说。 隔天又与霍念回霍家同杨氏和霍二淮他们吃了一顿饭,听他们夫妻二人对着霍念喋喋不休。见念儿一副乖顺听话的样子,忍不住笑。 二月中,张辅任总兵官,穆俨为前峰将军,领兵十万前往西南边境。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再回江南 永康十五年三月初一,宜出行。永康帝第三次巡幸北京。 命太子监国。命尚书蹇义、谕德杨士奇、侍读兼赞善梁潜辅皇太子监国。 明确规定了太子监国所能够行驶的职权,“惟文武除拜,四夷朝贡,边境调发,上请行在,余常务不必启闻”。 除此之余的民政事务,太子均可自行处理。 后史记载,此次太子监国,是太子六次监国中时间最长的一次。永康帝自京师启程后,至启用新都,未再回过南京。 永康帝北巡,带走了后宫一众年轻的妃子,宫墙内一下子变得寂寥。 霍惜想起曾答应过姑母要带小渔儿进宫陪她住几日,便带着小渔儿进了宫。 张贵妃果然高兴得很,她已不再年轻,永康帝数次北巡,就没带过她。只说她位份高,留她帮着打理宫务。 小渔儿一进宫,张贵妃宫务都不理了,镇日陪着小渔儿在宫里晃悠,但凡他想去的地方,想吃的东西,无一不满足。 皇宫内已经多年不闻孩童啼哭嘻闹声了,小渔儿一去,俨然成了小霸王一个,有贵妃娘娘护着,宫娥太监人人不敢惹他。 由他各处晃悠,各宫各殿,御花园,后湖,皇家园林……他想去哪里玩,有的是人陪他去,简直乐不思蜀。 三月十六日,霍惜外祖一家从流放地回到江南。 霍惜早早得了消息,乘船至码头迎接。 一家子骨肉相见,泪眼淋漓。 “宁姐儿,我的儿……” 霍惜与外祖父母相拥而泣。马氏哭得止不住,以为与她的宁姐儿再无相见之时,没想到天可怜见,竟让一家子骨肉又团圆了。 “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 “哎,宁姐儿!”两个舅母拉着她的手不放,“上庸路远,都以为这辈子再见怕是难了,没想到还有相见一日,且还能在江南相见。” 江南,京师,他们又回来了。 码头上一家人哭成一团。数年再见,昔日的表兄弟姐妹都已各自成家,再寻不到幼时的痕迹。 “这就是宁姐儿和念儿的养父母吧,我替我那可怜的女儿给你们施礼了……” “老太太,使不得使不得!”杨氏和霍二淮急忙去扶。 “这礼你们该受,若没有你们,我这一双外孙子女,都不知尚有命否。” 杨氏和霍二淮坚辞不受,李石勉便让李典收李典藏替他们施了礼。 慌得杨氏和霍二淮手足无措,“使不得使不得,两个孩子我们视如己出,实不敢担这样的大礼。” 到底没拦住李典收兄弟替自家妹子向他们夫妇施了礼。 杨氏扶着马氏:“念儿上月出征去了,没能来迎接你们。等他归来,再让他来给你们磕头。” 马氏拍着杨氏的手,不住点头:“念儿孝顺,我和他外祖都盼着他平安归来。我们祖孙总有相见之时,这回相见便容易得多了。” “可不是。六合离京师近便,乘船快的话,小半日功夫就到了。” 外祖父母不愿留在京师,霍惜便在京师附近的六合镇给他们置了庄子,把他们暂时安顿在庄子里。 这边小渔儿盯着这对外太祖好奇地打量,被马氏等人稀罕地抱在怀里,霍惜还不来及说一句儿子调皮的话,就被邵吉打发了孙子邵庚来给她行礼。 霍惜忙要避,邵吉夫妻按住了她,“你可是要受我们的礼?” “岂敢。” “那便让我这孙儿给你施一礼吧,若不是有你帮着谋划,我们这把老骨头还在流放村,怕是要埋骨那边,再无机会回京了。” 被外孙女董初雪扶着,邵吉和他的老妻神情激动,又回到京师了,恍如隔世。 霍惜受了邵庚一礼,与这个表妹夫叙了两句话,见外祖不愿进京,便安排他们换乘,搭上在内河行驶的稍小一些的船,前往六合镇。 六合镇的庄子有两百多亩,地方不算小。庄子里有田地有山地,有坡地有林子,还有个小湖种满了莲花,建了亭台楼榭,风景极好。田梗边还种满了桑树,有蚕房养蚕,让李石勉等人看了,很是欢喜。 这里以后便是他们的家了。 在庄子的小码头上乘舟往六合镇不过半个时辰,往京师也不过小半天功夫。 近便得很。 庄子里有仆从,有庄户,有庭有院,还有温泉,很得李石勉和马氏的心。“宁姐儿用心了,这处庄子外祖母很喜欢。” “小渔儿也喜欢!” “哈哈,好好,小渔儿也喜欢,那便陪外太祖母在庄子里住一段时间。” “好!” 都不等霍惜开口,这小子就自己应了。霍惜不由得失笑。不过本来她也是准备在庄子里陪外祖父母多住几天的。 一家子骨肉团圆,有说不完的话。表兄弟姐妹再见,好像又回到了旧日时光,亲亲热热地拉家常。 当年上庸相见,表哥表妹们都还未成亲,如今李家已有了三个孙子女和一个外孙了,小渔儿与他年龄相彷的李成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成儿他们几个这一路看来都还适应,从得知你们启程,我便一直挂心着,担心几个孩子太小,一路上出点什么事。” 霍惜见几个孩子好好的,活泼可爱,松了一口气。 两个舅母便笑着回道:“我们原也担心着,路上也走得慢,没曾想,他们倒比我们大人还强些,一路上连哭都少,不晕不吐,我们大人在船上都吐了好几回,晕乎乎的数日缓不过来,成儿倒是在船头船尾跑得欢。” 李石勉有些感慨,“他们虽生在流放村,但骨子里对江南有股天生的接近,适应得比我们大人好。” 见外祖父母身体无恙,瞧着比数年前见到的还强些,霍惜便放了心。 “没想到明玥的夫婿也跟着回来了,我还以为她会留在那边。” 二舅母崔氏叹了口气:“我们一家人子都回了,独留她在那边,何时才能再见?我和你二舅忧心不已。没想到女婿家里倒是想得开,让女婿跟着我们回了江南。” 苗氏就道:“江南不比川蜀之地好?将来他们有了子女,自然也是江南这边更有前途,还是亲家想得开,让明玥和她夫婿跟着咱们回来。” 话虽如此,“只是……”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不归 崔氏才开口,马氏如何不知她的心思? 立时就打断了她:“孙女婿的确是庄户人家不假,家贫未曾读过书,但亲家当初并没有嫌弃咱们罪人的身份,如今咱们还嫌弃人家?” “母亲,我并没有嫌弃女婿……”崔氏急忙解释。时过境迁,心中多少有点为女儿叫屈。 霍惜对这个表妹婿不了解,便没说话。 大舅母苗氏便对霍惜说了明玥夫婿的一些情况。 霍惜听完便安慰崔氏:“二舅母,表妹婿人品好,待明玥真心,比什么都强,且人又勤快,还愿意离家万里跟咱们生活在江南,可见诚心。以后有舅父和外祖父教导着,再有李家帮衬,他们夫妻的日子会过起来的。” 崔氏直点头应是,心中稍稍释怀。 当初一家人在流放村,没想过前程,如今回了江南,一家人免了罪,想到一双儿女少时也是富贵官宦人家出来的,锦衣玉食风光霁月,如今配这样一门亲,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是滋味。 崔氏的想法,苗氏同样有。 想起少时被称京城才子的两个儿子,如今一个娶了脱籍下仆的闺女,一个娶了村妇,夜里也曾替儿子叫过屈,落过泪。但如今孙子女都有了,也不再多想了。倒安慰起崔氏来。 “咱们一家如今也只是庶人,跟孙媳孙女婿家里都是一样的身份,没谁高谁低之说,以后和和乐乐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李石勉在旁说了句。 霍惜笑着点头就是:“外祖父说得是,日子还长,将来总有李家的好日子过的。” 隔日,外叔祖一家得了消息,阖家都赶了来。 “老嫂子,可算是见到你们了,都以为这辈子无缘得见了。连梦里都盼着能见上你们一面,只山高路远的,屹儿峪儿他们也不肯让我们两个老的去……” 外叔祖母吴氏拉着马氏的手不放,如今得见,恍若隔世。两个老姐妹相执泪眼,哪曾想还有再见之时。 李石勉和李石悟这对族兄弟同样无语凝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都无法想像族兄一家在流放村是如何活过来的。 “过去了过去了,又回到江南了……多亏了你们这些年帮衬宁姐儿和念儿。” “兄长何必说这样的话,都是一家子骨肉,倒不是我们在帮衬宁姐儿,反而是宁姐儿对我们一家处处关照,若不是宁姐儿,我一家也没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李典收兄弟和李屹兄弟,少时都是一起长大的情谊,再见心中俱是欢喜。添了新岁但情谊不减,两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有说不完的话。 霍惜陪着外祖父母一家在庄子上住了半月之久,把一家人安顿好,见他们适应良好,且心中都有成算,算是真正放了心。 表哥李骥呆不住,非要跟船出去见见外番的世面,得了外祖父母和二舅父二舅母的同意,霍惜便让他跟着峪舅舅去了宁波,等下月随船去东洋。 大舅父也跟着去了,一心想利用之前跟夷人打过交道懂夷语的便利,想着要养家湖口一事。 “回吧,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嫁为人妇,须谨记一切以夫家为重,理家交际孝老养儿,莫轻忽。此处近便,待闲时再来看我们便是。” 马氏虽不舍,但催着霍惜离开了。 李石勉也点头:“庄仆们都是你安排好的,都听话机灵,若有事,我们便打发他们去京师寻你。你且忙你的事,莫挂心我们。” 小渔儿与李家人玩了半个月,已极为不舍。走时频频回头抹泪,把马氏等人的眼泪都勾了出来。 “外祖父,外祖母,回吧,闲时我再来看你们。等念儿回来,我与他再来看你们。” 霍惜在庄子的码头与李家人分别,与当初在上庸分别相比,有别情但没了伤感。 如今离得近了,想见面便见面,再无之前不知再见何日的愁怅和伤怀。 等霍惜回到京城,接了府内中馈,又忙得飞起。 进了四月,又忙起铺子的事务,虽有杨福和沉千重等人,但重要的决策均需她拿主意。还有钱庄上的事,穆俨不在,所涉大额钱款交易均需她拿主意。 四月十五,满载货物的大船驶离京师码头,前往宁波港换大船出往东洋。 原本五家人只余两家一起合股走东洋线,现在广丰水和琅光阁背后东家合为一家。兑八等人现在禀事,都来向霍惜汇报请示。 外头人只知琅光阁神秘,背后之主不知是谁,但广丰水和琅光阁重要的管事,都知道两家其实是一家。 隔了几日,霍惜得知李骥表哥跟船去了东洋,想了想,还是给外祖父母和二舅父母写了一封信。没两天,就收到回信。 二舅父二舅母早有准备,也知广丰水的船跑东洋是跑熟了的。船上又准备得足,故并不担心李骥的安危。 还回信劝霍惜莫要挂心。连外祖父母都为李骥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而感到高兴。 “……你表兄这些年郁郁不得志,过得浑浑噩噩,如今有他心怡之事可为,心中必感痛快,你莫要替他忧心。一切皆为他所择,且由他。” 霍惜遂放下心来。 外祖一家安顿好后,霍惜又忧心起西南的战事,所幸朝廷收到的军报都是好消息。 碧瑶在东宫得了消息,命人抄送一份送回英国公府的同时,还会抄送一份送到黔国公府给她。 如今姐妹二人因为吴氏之死已放下心中芥蒂,都知一切皆是因果,往事已矣,多想已无益。 两人皆已出嫁,唯有齐盼娘家好,家族兴旺,方能保自己在夫家过得有尊严有地位。 七月初,霍惜得到军中捷报,知安南平定,大军即将凯旋而归。 正高兴,正盼着穆俨归来。不想隔两日又收到他的来信,说西南边境不稳,永康帝派他转道云南帮助黔国公平乱,以定边境民心。 霍惜收到信愣住了。 程氏抱着小渔儿,都快哭出来了:“当初他生父就是被老侯爷召到云南,从此再没回过京师。”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请罪 收到穆俨的书信,婆媳二人都惊愣住了。 当年老侯爷率三十万兵力征滇南,滇南平定后,太祖命其留滇镇守。一直到他病逝,都未曾回过京师。太祖得其死讯,命归葬京师将军山,这才算得以埋骨京师。 当年老侯爷留镇滇南,为向皇室表其忠心,把四子留京为质,两任夫人也都留守京师祖宅。 如今穆俨被永康帝派往滇南平乱,不知要在滇南呆到几时。按理他做为黔国公府世子,是该留在滇南协助穆成料理滇南军政民生的。 “叔母莫忧心,此信恐是他匆忙写下,怕是还未到达滇府,路上写就。如今一切尚未明朗,我们先且莫要自乱阵脚,只静待他的消息便是。” 霍惜宽慰程氏。 她知道程氏的担忧,程氏怕是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替她心疼了。怕她与穆俨天各一方,世易时移,昔日恩爱夫妻转成陌路。 程氏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抹起眼泪来。 “你和我皆为宗妇,都是要留守京师祖宅的。”她守了一辈子的活寡,再看不得儿媳再走她的老路。 “叔母莫忧心,可观说过,他在哪我们母子就在哪,您莫要替我们担忧。叔父年华正盛,皇上只怕还不会派可观留镇滇南协理。只怕不多时就会回京与我们团聚了。” “不多时是几时?一年?五年,还是十年?滇南那地方咱们穆家治理了几十年,都没治理明白,哪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成。” “他应该只是帮助平乱,待边境平稳,只怕就该回来了。” 那是何时?如今朝中正议迁都一事,只怕为防边境动乱,皇上会派俨儿长驻滇南。 程氏忧心忡忡。 天天看着儿子儿媳恩爱,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她心里欢欣无比。霍惜待她孝顺,她早当她是自己的女儿了,如何能看他们夫妻二人天各一方。 “您呀,且宽心。若他需要在滇南长驻,我就带小渔儿寻他去。” “净说胡话。他是世子,当初也是被他生父打发来京师为质的,现在小渔儿是他独子,只怕离不得京师的。” 穆家与别家不同。掌一省军政民生,穆成已留守滇南,不可能再把世子和世孙接了去。皇上是不会放心放他们离开的。 儿媳若不舍得小渔儿,只怕夫妻团圆难了。 “小渔儿若离不得京师,那就只能拜托您辛苦一些帮我们带他了。可观离不得我,我亦离不得他。若要我们似您跟叔父这般,我不若和离,倒显清静。” 程氏一惊,“不可胡说!”怎可看儿子儿媳恩爱夫妻和离。 只是若让儿媳跟她一般守一辈子活寡,夫妻不得见,被小妾庶子踩头上,真真不若和离,倒还清静。若有重来的机会,也许她也会生出同样的想法吧。 “你们夫妻有商有量,比什么都强。若小渔儿能离开,你便带他往滇南与俨儿团聚,若不能,我就带小渔儿留在京师。他是我的命,我们祖孙做伴正正好。” “您如此想便对了。您放心吧,待他安顿下来,看他如何说。到时我们再来商议如何办。都说嫁鸡随鸡吗,当然是可观在哪我在哪,且您不盼着多添几个孙子女?” “怎不盼!我就盼着你们和和美美的,给我多生几个孙子女。到时你只管追随可观去,小渔儿有我呢。我替你们守祖宅。” 因穆俨的一封信,搅动了婆媳二人一波心绪,又因霍惜一番开导,程氏宽心了不少。 等穆俨来信的日子里,八月末,张辅率大军凯旋回京。 缴了帅印,张辅和念儿回府与一众家人团聚。家人族人见他父子二人平安归来,无不颔首称庆。 隔日,张辅未及歇息,领着一双儿女前往六合镇。 隔了数年再见,看着已长成男子汉的念儿,李石勉和马氏老泪纵横,祖孙三人抱头痛哭。 张辅则跪倒在岳父母面前,磕头请罪。 马氏想起早逝的女儿,对着张辅依然不能释怀。 “岳父岳母,两位舅兄,都是我不查,才害得柔儿早早离世,都是我的错。道一千说一万,已难弥补前过,小婿负荆请罪,请岳父岳母责罚。” 李典收李典藏想着一家人历经十数年,再苦再难都熬过来了,家中一人未缺,可嫁在京师富贵人家的亲妹妹却早早没了性命,胸中郁气难平。 马氏想起一家儿孙均安好,绕膝承欢,只怀胎十月所生的唯一女儿,连梦中见一面都难,转身抹起眼泪。 李石勉看着一双外孙在旁,想起曾经的过往,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扶起张辅。 “往事已矣,柔儿之事也全非你之错。是她没福份,不能与你共白首,是她福薄。你起来吧。” 张辅身子未动,“请岳父责罚。这些年小婿每每想起柔儿,心中绞痛,夜不能眠。盼着见岳父母一面,又无颜见你们,一颗心时时在煎熬,只恨不得随柔儿同去便罢……” 张辅亦落了泪。 年少时自见她一面,再难忘却。时时借机到李家附近转悠,只为见她一面。又时时到国子监缠磨岳父大人,只为得他首肯,把柔儿嫁给他…… 新婚夜,他缓缓掀起她的盖头,见她娇花一般的容颜低垂,那含羞带喜的模样,搅乱了他的心湖,令他至今不忘。 霍念看着流着泪跪在地上的父亲,心中不忍,看了霍惜一眼,被霍惜以眼神制住。 姐弟二人出了厅堂,留翁婿几人在厅中叙话。 “姐姐……” 霍惜望着庄子小码头上停泊着的小船,见它们在河水的清波里微微荡漾,出了会神。 “你没见过母亲,不知她有多好。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为人谦逊知礼,恭顺温和,面上常常带笑,府中上下无一不喜欢她。到现在京中记得她的人,还夸她为女子典范……” 这些年,霍惜想起早逝的母亲,依旧不能释怀。 但这些她并不想强塞给念儿。他与她不同。 “所幸父亲是个好的,你之后且多听父亲的话,跟他多学些,长大成材,方能告慰母亲。以后得闲要常来看望外祖父母,替母亲尽一回孝道。” “是。念儿记下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释怀 张辅负荆请罪,终得李石勉和马氏的原谅。 李心柔已经没了,再追究也是无益。两个外孙还要倚仗这个父亲。老两口并不想与这个女婿交恶。 念儿虽是世子,但这个位置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张辅也不只这一对子女。 “我夫妇二人再无别求,只盼你多加看顾柔儿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好让她放心投胎,莫让她挂牵他们。”马氏哽咽地吩咐。 张辅父子三人在庄子上陪了两位老人两天,说不完的话。怎奈京城事多,张辅此次也只是抽空前来。 听得吩咐,点头应声:“岳父岳母请放心,他们是我亲骨肉。小婿视若性命。女婿是个好的,有女婿照顾囡囡,你们莫要担忧她。念儿如今长大懂事了,已能独挡一面,小婿也会从旁指点他,教养他成才。只他的婚事,岳父母还要帮着掌掌眼。” 听到说起自己的婚事,霍念脸上微微羞赧。 马氏见外孙害羞,笑道,“我们念儿如此人才,还怕找不到合意的?” 又看向张辅,“你且帮他挑着,须得他自己中意可心之人才算,介时来信跟我夫妇二人说一声,我们也帮着参详参详。” “是。小婿记下了。” 众人在庄子的小码头处道别。 张辅向李石勉和马氏施礼,又朝李典收李典藏兄弟拱手,“岳父岳母有劳两位舅兄看顾了,若有事,请舅兄派人快马来报,好叫我安心。” 李典收点头:“放心,你且忙的事去。若得闲再带念儿来看他们。” “一定。” 在船尾,父子三人看着李石勉和马氏等人还站在码头上,朝他们这边挥手道别,霍惜忍不住在眼角按了按。 张辅见了有些伤感。 “你小时候,最喜欢缠着你母亲带着去你外祖家和表兄弟姐妹玩,和你几个表兄弟姐妹在你外祖的藏书房玩,弄坏了你外祖心爱的藏书,你外祖都未忍心说你一句……” 若你母亲还在,一家和乐,该有多好。 扭头见儿子在一旁安慰女儿,叹了口气。儿子没有母亲的记忆,不知道他母亲多盼着他出生…… “念儿现在画你们母亲,已极为神似,你外祖父母见了,都说好像看到你母亲正站在画里。” “真的吗?父亲也觉得像吗?”霍念很高兴,追问张辅。 他没有印象,只凭着父亲那张画作,及姐姐和父亲,祖父母们的回忆,凭想像画的母亲。心中多少也些许遗憾,若他和姐姐一样,小时候记得母亲就好了。 霍惜微笑地点头:“画得像。你带来的那幅都被外祖母留下了,回府后,得再给姐姐画一幅。” “好!”霍念大声地应了。开心得很。 张辅看着一双儿女在咬耳朵,笑了笑,心中不免有些缺憾。 敛了敛情绪,对霍惜说道:“你把你外祖一家安排得好,见他们生活恢复如常,为父这心里轻松了许多。” 十数年来,一块巨石压得张辅胸口沉甸甸的。 如今大舅兄在宁波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做,常常与番人打交道,家里宽裕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二舅兄在庄子上开了一间小私塾,因博学多才,教学有趣,老远的百姓都乐意把孩子送过来读书。 岳父也真的专门研究起庄稼高产之法,专心编着起农书来。 还会不时到乡邻里去,与一众老庄稼人交谈请教,也不时教导庄户人家如何打理庄稼。得了附近村人的喜爱和尊重,都知道这边庄子上有一个教人种庄稼的老先生。 而家中女卷则养蚕种麻,开织坊,做女工活计,人人有了事做,在江南适应良好。 张辅心中轻松了许多。 “之前你舅父和表兄们每天都要去服劳役苦役,为父总担心他们的身子吃不消。如今看他们养好了身子,在庄子上过得快活,为父这心里总算能松口气了。” 梦里哪怕能梦见他的柔儿,都自觉无颜见她。 “如今这般也算皇上开恩,李家三代不能科举,这般过些田园生活,虽清澹些,但还算舒心。只盼外祖父母身体康健,也让我和念儿多尽几年孝道。转眼成儿曦儿他们就长大了,以后还要靠念儿多照抚他们。” “姐姐放心,念儿记着的。” “你除了记得,还须强大自身,才能给你外祖一家的小辈们,给你姐姐僻护照抚。”张辅苦口婆心。 “是,孩儿记下了。” 从此,张辅隔三差五,逢年过节,但凡有空都会前去看望,陪泰山泰水大人说说话,也会卷起裤脚陪李石勉下地,给马氏搓麻线摘蚕叶喂蚕。 太夫人王氏后来也跟着张辅去了一回,终于能直面她的过错。 李石勉和马氏也都选择了原谅。 霍惜听说后,很是感慨。她虽然现在常回英国公府,面上如常与太夫人说笑,一起吃饭聊天,但心里的介蒂一直在。但外祖父母却选择了原谅。 在给穆俨的信中,霍惜忍不住说了此事。 穆俨回信说,她外祖父母是有大智慧的人,纠缠过去已是无益,活人还是要向前看。并在来信中,盼她早去云南与他团聚。 “娘,是不是门房偷懒了?”小渔儿有一天晚上,歪着头很疑惑地问霍惜。 霍惜陪着儿子在床上玩游戏,有些奇怪,“小渔儿怎知他们偷懒了?” “因为娘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嗯?“为什么娘没有出门是门房偷懒了?” “定是他们没把拜帖送来给娘,娘没看到拜帖,所以都不出门了。”小渔儿说得笃定。 娘好奇怪,在家里陪了他好些天了。早上他起床就看到娘,白天也看到娘,夜里也看到娘,一天吃好几次饭,也都是娘陪着吃的。 “娘你以前白天经常不在。是不是都没人请娘出去吃饭了?” 霍惜忍不住笑:“是啊,都没人请娘出去喝茶吃酒了。大家是不是不喜欢娘了。” “小渔儿喜欢娘!小渔儿陪娘!” “哇,我们小渔儿真是娘的好儿子。你爹不能陪娘,还有小渔儿陪娘呢,真好!” 小渔儿有些骄傲,挺了挺小胸膛:“娘不怕,爹不在,有小渔儿呢。” 爹走时都跟他说了,爹不在,要他多陪陪娘,小渔儿都记得呢。 霍惜看着一脸懂事乖巧的儿子,心中难受异常。 终于能体会世人说的鱼和熊掌不能得兼的感受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远行 张辅负荆请罪,终得李石勉和马氏的原谅。 李心柔已经没了,再追究也是无益。两个外孙还要倚仗这个父亲。老两口并不想与这个女婿交恶。 念儿虽是世子,但这个位置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张辅也不只这一对子女。 “我夫妇二人再无别求,只盼你多加看顾柔儿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好让她放心投胎,莫让她挂牵他们。”马氏哽咽地吩咐。 张辅父子三人在庄子上陪了两位老人两天,说不完的话。怎奈京城事多,张辅此次也只是抽空前来。 听得吩咐,点头应声:“岳父岳母请放心,他们是我亲骨肉。小婿视若性命。女婿是个好的,有女婿照顾囡囡,你们莫要担忧她。念儿如今长大懂事了,已能独挡一面,小婿也会从旁指点他,教养他成才。只他的婚事,岳父母还要帮着掌掌眼。” 听到说起自己的婚事,霍念脸上微微羞赧。 马氏见外孙害羞,笑道,“我们念儿如此人才,还怕找不到合意的?” 又看向张辅,“你且帮他挑着,须得他自己中意可心之人才算,介时来信跟我夫妇二人说一声,我们也帮着参详参详。” “是。小婿记下了。” 众人在庄子的小码头处道别。 张辅向李石勉和马氏施礼,又朝李典收李典藏兄弟拱手,“岳父岳母有劳两位舅兄看顾了,若有事,请舅兄派人快马来报,好叫我安心。” 李典收点头:“放心,你且忙的事去。若得闲再带念儿来看他们。” “一定。” 在船尾,父子三人看着李石勉和马氏等人还站在码头上,朝他们这边挥手道别,霍惜忍不住在眼角按了按。 张辅见了有些伤感。 “你小时候,最喜欢缠着你母亲带着去你外祖家和表兄弟姐妹玩,和你几个表兄弟姐妹在你外祖的藏书房玩,弄坏了你外祖心爱的藏书,你外祖都未忍心说你一句……” 若你母亲还在,一家和乐,该有多好。 扭头见儿子在一旁安慰女儿,叹了口气。儿子没有母亲的记忆,不知道他母亲多盼着他出生…… “念儿现在画你们母亲,已极为神似,你外祖父母见了,都说好像看到你母亲正站在画里。” “真的吗?父亲也觉得像吗?”霍念很高兴,追问张辅。 他没有印象,只凭着父亲那张画作,及姐姐和父亲,祖父母们的回忆,凭想像画的母亲。心中多少也些许遗憾,若他和姐姐一样,小时候记得母亲就好了。 霍惜微笑地点头:“画得像。你带来的那幅都被外祖母留下了,回府后,得再给姐姐画一幅。” “好!”霍念大声地应了。开心得很。 张辅看着一双儿女在咬耳朵,笑了笑,心中不免有些缺憾。 敛了敛情绪,对霍惜说道:“你把你外祖一家安排得好,见他们生活恢复如常,为父这心里轻松了许多。” 十数年来,一块巨石压得张辅胸口沉甸甸的。 如今大舅兄在宁波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做,常常与番人打交道,家里宽裕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二舅兄在庄子上开了一间小私塾,因博学多才,教学有趣,老远的百姓都乐意把孩子送过来读书。 岳父也真的专门研究起庄稼高产之法,专心编着起农书来。 还会不时到乡邻里去,与一众老庄稼人交谈请教,也不时教导庄户人家如何打理庄稼。得了附近村人的喜爱和尊重,都知道这边庄子上有一个教人种庄稼的老先生。 而家中女卷则养蚕种麻,开织坊,做女工活计,人人有了事做,在江南适应良好。 张辅心中轻松了许多。 “之前你舅父和表兄们每天都要去服劳役苦役,为父总担心他们的身子吃不消。如今看他们养好了身子,在庄子上过得快活,为父这心里总算能松口气了。” 梦里哪怕能梦见他的柔儿,都自觉无颜见她。 “如今这般也算皇上开恩,李家三代不能科举,这般过些田园生活,虽清澹些,但还算舒心。只盼外祖父母身体康健,也让我和念儿多尽几年孝道。转眼成儿曦儿他们就长大了,以后还要靠念儿多照抚他们。” “姐姐放心,念儿记着的。” “你除了记得,还须强大自身,才能给你外祖一家的小辈们,给你姐姐僻护照抚。”张辅苦口婆心。 “是,孩儿记下了。” 从此,张辅隔三差五,逢年过节,但凡有空都会前去看望,陪泰山泰水大人说说话,也会卷起裤脚陪李石勉下地,给马氏搓麻线摘蚕叶喂蚕。 太夫人王氏后来也跟着张辅去了一回,终于能直面她的过错。 李石勉和马氏也都选择了原谅。 霍惜听说后,很是感慨。她虽然现在常回英国公府,面上如常与太夫人说笑,一起吃饭聊天,但心里的介蒂一直在。但外祖父母却选择了原谅。 在给穆俨的信中,霍惜忍不住说了此事。 穆俨回信说,她外祖父母是有大智慧的人,纠缠过去已是无益,活人还是要向前看。并在来信中,盼她早去云南与他团聚。 “娘,是不是门房偷懒了?”小渔儿有一天晚上,歪着头很疑惑地问霍惜。 霍惜陪着儿子在床上玩游戏,有些奇怪,“小渔儿怎知他们偷懒了?” “因为娘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了。” 嗯?“为什么娘没有出门是门房偷懒了?” “定是他们没把拜帖送来给娘,娘没看到拜帖,所以都不出门了。”小渔儿说得笃定。 娘好奇怪,在家里陪了他好些天了。早上他起床就看到娘,白天也看到娘,夜里也看到娘,一天吃好几次饭,也都是娘陪着吃的。 “娘你以前白天经常不在。是不是都没人请娘出去吃饭了?” 霍惜忍不住笑:“是啊,都没人请娘出去喝茶吃酒了。大家是不是不喜欢娘了。” “小渔儿喜欢娘!小渔儿陪娘!” “哇,我们小渔儿真是娘的好儿子。你爹不能陪娘,还有小渔儿陪娘呢,真好!” 小渔儿有些骄傲,挺了挺小胸膛:“娘不怕,爹不在,有小渔儿呢。” 爹走时都跟他说了,爹不在,要他多陪陪娘,小渔儿都记得呢。 正文 第三十章 到达 历经一月有余,霍惜一行人终于踏上云南府昆明城的土地。 滇西南战事未歇,穆俨虽想亲至迎接,奈何脱身不能。只派了坎二率一队亲兵前至城外百里相迎。 “属下见过将军夫人。”穆俨的亲兵向霍惜行礼。 霍惜微笑着上前,虚扶一把,“快起来快起来。辛苦你们了,一路奔波过来迎我,你们将军也是劳师动众。” “夫人言重了,我等并不辛苦。”这是肥差,哪里辛苦了。 一众士兵拿眼偷瞧霍惜,比起不苟言笑天天盯着他们操练的将军来说,满面笑容又体恤人的夫人,简直如天神降临。 而且夫人还给了他们厚赏。不比其他弟兄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强? 不知下回还能不能捞到这样的好事。 “夫人请上马车,属下这就护送夫人进城。”一众士兵热情得让霍惜有些无措,这云南府格外养人?一路奔波劳苦,这一刻似乎消失殆尽。 坎二骑马护在霍惜的马车旁,向霍惜说着穆俨的近况及穆府的情况。 “还是少爷英明,就猜到府里不会派人来接少夫人。要不是我等前来,难道要少夫人孤身进府?岂不给府里那些人及城中各府看扁了?” 坎二哼了声,语气中颇为不屑。 倒是霍惜想得开,安慰他:“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且由她们去。你家少爷估计在滇地也呆不了几年。” 何必生一些闲气。 撩了撩车帘,往车窗外探了探头,“你家少爷有跟你们说过,咱们要在云南呆多久没有?” 坎二点头,“少爷说了,短则两三年,长不过五年,咱们就能回京了。” 霍惜点头,看着已稳重不少的坎二,笑笑:“我说要带你和离一的娘子和儿女过来与你们团聚,她们倒是心动,但说你们没有示话,他们不敢与我同行。怎的,你不想他们?” 坎二挠了挠头,有些许不好意思:“怎的不想。但她当初嫁我,就知我要跟着少爷在外奔走的。如今他们在府中也被安顿得好,留在京城比跟着我们在外强。” 霍惜看着他笑笑。 离一坎二几人从小跟着穆俨,是主仆又似手足,穆俨对他们也格外关照,离一坎二他们成亲后,穆俨都帮着在黔国公府附近买了院子安置他们的家小。 他们身上也不缺钱财,家中也请了下人照料,若他们在府中伺候,家中儿女就在家中由下人照顾。 在京师呆着,倒还真的比跟着他们四处奔波强。 “你娘子让我给你稍带了好些东西,怕是惦记着你了。” 坎二红了脸,“这人,做甚劳烦少夫人?这千里迢迢的,还劳驾少夫人帮着我们稍带东西,不懂事。回头我去信说她。” “可别。她们本不想稍带的,是我说此行人带得足,但稍无妨,她们这才收拾了包裹让我们稍带。你可不能去信说她。” “嘿嘿,行,我听少夫人的。”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昆明城的南门。 原滇地大理国被兀朝征伐,末代国主段兴智兵败被俘,大理国灭国。兀朝在滇地设行省,首府设于大理。 兀朝亡于卫朝后,太祖皇帝在滇地设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首府改为昆明城。后又迁移大量汉人至滇地,至今昆明城的汉人已超过土着居民。 “昆明城是老侯爷被派来云南镇守之后,才主持兴建的。建于洪武十五年……” 坎二见霍惜撩车帘看城门,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遂向霍惜介绍。 “咱们走的这个是南门。昆明城共有六个城门,南北门,大小东门,大小西门,因城似灵龟,又称龟城。各个城门都有门楼,南门这个城楼最高最雄伟,重屋三层,叫‘尚明楼’,比北门的望京楼,大东门的殷春楼还要好看。” 尚明楼,望京楼?“名字起得好。” “是吧,我也不懂,少爷说都是老侯爷主持兴建的。说老侯爷到了滇地,思念京师呢。” 尚明楼高三层,层檐三翚,栋宇百尺,巍乎翼然,雄姿伟岸。虽在百夷之地,但城门城墙城楼与京师如出一致。老侯爷自派来镇守,再没回过京师,怕是真的想念京师的一切吧。 城门士兵远远见了坎二率队入城,都不用他掏腰牌,守门士兵就毕恭毕敬地施礼放行。听说是京师的世子夫人到达昆明城,连城门官都惊动了,小跑了来给霍惜行大礼。 附近行路的挑担的百姓,一听是穆府的人,也都纷纷驻足行礼,垂头不敢打量。 “昆明城大家都记着老侯爷呢,对穆府的人极为恭敬。”坎二向霍惜解释。 霍惜点头表示了解,老百姓们太热情了,还给她塞各种土产,她初次入滇,这当然不是因为她。 老侯爷镇守云南,在昆明城开府建城,又迁了大量汉人入城,屯田、兴修水利、修路架桥,又引商人来滇经营,以至商路繁茂。滇地民风彪悍,夷汉杂处,老百姓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多托了老侯爷的功劳。 老侯爷穆英及穆府在云南地位显赫,受老百姓尊重爱戴。 沿路百姓听到是穆府马车,纷纷驻足行礼,往他们一行人手中塞各种物事土产,让霍惜看了颇为感慨。 也不怪皇上要留穆俨,要留他独子小渔儿在京为质了。这手握几十万大军,掌一省军政民生,天高皇帝远,当地百姓只认穆府不知皇帝,穆府要是生出异心,以至边境不稳,皇座上的皇帝只怕坐得也不稳当。 一行人沿着城区主路到了穆府门前。 穆府前身为西平侯府,所建规制为候爵府规制。府门还是四柱三开间,建在七级台阶的台基上,府门楼为单檐黑板瓦歇山顶,门楣彩绘,台阶左右各有一方雄风凛凛的坐狮像,府门前一对大石鼓,显示主人的身份和权威。 再观府门上方,已换上红底金字的“黔国公府”匾额。 霍惜下了马车正看着,坎二那边已使人唤了家中仆从出来迎接。 看着只有外院主管领下人前来相迎,霍惜目光闪了闪。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入府 “小的穆大兴见过世子夫人。” 霍惜还未怎样,坎二已对着穆大兴发火,“怎的只有你前来,其余人等为何不前来迎接世子夫人?” 穆大兴对着坎二态度恭敬:“回坎二大人的话,夫人领着大少夫人回娘家了,两位姨娘也都不在府中。只三夫人领着两位少夫人在前厅等候。” 坎二还待再说,霍惜制止了他。 “辛苦兴主管了,我是晚辈怎敢劳烦众位姨娘相迎。咱们这就进府吧,莫让三夫人久等了。” 穆大兴应了声是,不由松了口气,悄悄抬眼看了看霍惜这位世子夫人。 身为世子夫人,下一任的国公夫人,千里遥遥从京师入滇,府里只有几个仆从相迎,以为这位会在府门前发作,却并没有。 但言语中却把夫人与两位姨娘相提并论。 也是,君夫人也不过是位姨娘罢了。只是在昆明城,大家都把她认做国公夫人。 穆大兴目光低垂:“请世子夫人随小的入府。君夫人走前有交待小的,务必替她把世子夫人安排妥当。” 霍惜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方才还是夫人夫人的,这就君夫人了?笑了笑,并未开口。 香草忍不住出声:“国公夫人在京师守穆府祖宅呢,昆明城哪来的夫人?夫人不在,当然是我们世子夫人为大,还需她一个姨娘来安排?” 穆大兴忙点头称是:“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了。进了府,小的就把账本及各处钥匙对牌交于世子夫人手中。” “这也是君姨娘吩咐的?” 霍惜眉头皱了皱,被冬雪秋霜扶着,迈过了黔国公府高高的门槛。 “是,君……姨娘临走时有吩咐,一切由世子夫人做主。” 霍惜笑笑:“倒也不必。我初来乍到,这诺大的府邸,我走路都会迷了,哪里能掌家理事。你们还且听君姨娘的吧。”掌中馈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她图什么?钱财她又不缺。何必讨嫌。君氏还能给她留什么好摊子不成?她犯得着去踩君氏挖的坑? 什么时候回娘家不成,今日她初初入府却回娘家,谁不知道谁,本就撕破脸的关系。 黔国公府庭院深深,大院套小院,亭台楼榭,花园游廊,还不知具体几进,走了几步,都坐上轿撵了,还没走到前厅。 听穆大兴在旁介绍,西平侯府进封黔国公府后,又加以扩建,加上老侯爷又被追封黔宁王,如今府邸的规制虽说赶不上亲王府,但与郡王府还是能比一比的。 霍惜一路走来,也不过观了这诺大府邸的小小一角。 先老侯爷生四子,四位夫人生两嫡两庶,元妻冯氏及嫡长子早逝。穆俨生父二老爷穆成继镇云南,四老爷穆昕一家和颜太夫人在京师,三老爷辅左穆成守镇云南。如今昆明城的黔国公府不过住了两房人,但听说奴使仆人达数百人。 而四房人中,大房只穆俨一个嗣子,二房四房皆是两子,独三房人口最多,子五人,女三人。 霍惜乘着轿撵到了前院,见三夫人段氏携众人在前厅门前相迎,忙命人下轿,快步走了过去。 “见过世子夫人。”三房众位少夫人姨娘忙给霍惜见礼。 “见过三婶婶。”霍惜也忙向段氏施礼,又扶起众人,“快别多礼,叫二嫂更显亲热些。” “二嫂。” “哎。”一下子就亲热了些许。 众人微笑打量,霍惜转向段氏:“劳三婶婶相迎,是我的不是。” 段氏笑道:“怎是你的不是。你大老远来,我们不到府门前相迎,都失了礼。实不是她们不知数,是因为咱家的人只要到了府门前,常有百姓上前跪拜塞各种东西,如今她们连前院都少踏足了。” “可不是,我一路过来,路上百姓听说是穆府的马车,热情地往丫环们手里塞各种东西,路都走不了。”霍惜笑道。 “可真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我们都托了老侯爷之福。快快随我进厅里坐,这一路又是山又是水的,我光想想,就腿软,难为你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过来。” 段氏微笑地拉着霍惜的手,携她入了厅堂。 三夫人段氏是大理段氏后人,是穆昂元妻,生长女,次子。 长女嫁成国公朱勇,可惜早逝无子。如今段氏也不过一个儿子在身边,好在穆俊孝顺,有本事,在军中穆昂身边听令,穆俨也经常夸这位堂弟,是个有本事之人。 穆昂还有两位得宠的妾室文氏和邢氏,文氏生长子穆僖,次女和四子,邢氏生四子穆左和五子穆佑。 大家坐定后,段氏向霍惜介绍厅中众人。 段氏虽听说为人有些寡澹,不爱与妾室争宠,但看文氏和邢氏亦步亦驱,对段氏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霍惜便觉得段氏可能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这便是你俊堂弟的妻子车氏,这是小穆璘,三岁,比你家小渔儿小了半岁。” 霍惜见门就看见了穆璘,如今小渔儿不在,看见虎头虚脑年龄相彷的侄子,不由得心生喜欢。 “来,璘儿,来给二伯母看看。” 小穆璘也不怕生,颠颠地跑向霍惜,抓着她的膝盖仰头看她。 “这孩子,可真真可人疼,还不怕生。”霍惜很是喜欢,在他小脸上揉了揉,他还朝霍惜笑。 霍惜一下子心软如水。 “想小渔儿了吧?我都以为你舍不得孩子不会来。”段氏微笑出声。 霍惜便叹气道:“可不是,是真的想儿子。才出京师地界,我就想调头回去了。由着可观一人便一人,反正他时常在外,有时一月也见不着几回面。” 霍惜抱了抱穆璘,让香草给他一个由京师带来的番人玩具,见他高高兴兴地抱到一旁,叫姐姐一起玩,眼睛跟随着两个孩子。 小女孩是穆僖的长女,今年四岁,虽被母亲推着向霍惜打了招呼,但有些生怯,不如穆璘活泼。 段氏叹口气:“咱们女人,但凡生了子女,面对夫婿和儿女总是两难。要是我只怕现在还做不了决定。” “我也想了许久,才决定入滇。是可观说我们可能在滇地呆不了几年。我这才舍下小渔儿,不然我是决计不会留孩子在京师的。也不知我走了,他会不会哭坏了嗓子。” 几人就着孩子的事聊了起来,虽初初见面,但还显热络。 “只是我听我家三爷来信说,边境的战事只怕还没那么快结束,你是要去寻他还是?”段氏看向霍惜。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初初交锋 霍惜初入滇,对这个府邸还陌生的很。对于如何安排,尚未有清晰计划,并不知边境战事要拖多久。 对于段氏的询问,只微笑着答道:“我先安顿几日,等可观安排吧。” 段氏看向霍惜。 身为女子,能撇下亲生幼子千里迢迢追夫而来,想必二人感情极好。但要她选择,她有子有孙,自然是选择傍子了,男人的情义又能维持到何时呢。 三老爷虽说为人中正,但也有得宠的姨娘,她自然是不比文氏邢氏年轻了,三老爷也许将来还会有更年轻靓丽的女人,红颜易老,能争几时呢。 段氏不理解霍惜的做法,但面上不动,只道:“正是,如今世子院里也没个妥贴人,你来了正好有个知冷知热的。” 霍惜笑笑,“是,咱们为人妻室,自然该听爷们的安排。他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这便说她入滇是穆俨的安排了。 因穆俨早几月前已入滇,院子等都是安排好的,见霍惜一路疲乏,三房众人也不与她多说,只让下人领她回院子安顿。 “我还得去见见方太夫人。” “无妨,她老人家今日正好身上有些不爽利,等晚上我们给你接风,你再给她施礼,现在倒不用特特跑一趟。” “也好。”霍惜应下,随着下人回了大房的院子休息。 原本大房住在府中中路的正房,后来二房袭了爵,大房就移到了东路。府邸很大,时日还长,霍惜便没细看,一路回了大房院子休息。 院子景致很好,山石细竹,花团锦簇,移步换景。是穆俨喜欢的风格,他喜欢竹子,在京城的府里,院里也种了好些竹。 只是瞧着院子很是硬朗。 听下人说,知她要来,穆俨便让府里对院子做了一些整改。 走进屋里,却连窗纱幔帐都换了清亮的颜色,是她喜欢的风格,霍惜不由得笑了笑。 穆俨院里原先没有女使,也就这两天才安排了几人过来,霍惜便让香草等人去与她们接触了解,并不多管了。 待略略收拾一番,补了个觉。 这一番睡得沉,被叫起来时已近傍晚,听说君氏及她的儿媳孙子都回了,还有方太夫人都等着见她。霍惜便略收拾一番去与她们见面。 又让马嬷嬷及香草等人把带来的礼物一并带上。 “哎幼,可算是见到人了。我这盼了一个多月,生怕你路上出点事情,到时不好跟国公爷和世子交待。” 君氏似乎很健谈,一见到她出现在大厅门口,便笑着出声,厅中众人也都看了过来。 霍惜微笑走入,与众人一一见礼。 方太夫人朝她微笑点头,对她送的礼物略推辞一番就叫下人收下了。其余人等都朝她道谢着收下。 君氏的儿媳乌氏是当地土司家娇养的大女儿,看着有些爽利。 这百夷之地,听说很多土司都是女人来当的,从小在家中也分担着重要的事务,这乌氏想必也是料理过家事的,瞧着是个利落的。穿着做派也与汉人颇为不同,头上带着复杂的头饰,很是特色。 “见过大嫂。”霍惜朝她行礼。 “怎敢担世子夫人大礼。”乌氏虚虚相扶,目光打量霍惜。 乌氏成亲前,求亲的人在她家门前排起长龙,最后看中黔国公府的大公子,这些年听说和穆展在滇地也做了不少事。俨然一个继位夫人的做派。 只哪知穆俨却得封世子,且还娶了霍惜这位高门之女。 乌氏打量的目光,霍惜只当看不见。转眼看向她的儿子穆璎:“这是璎儿啊,七岁了吧,都这么大了。” 穆璎长得壮实,不像乌氏,不知道是不是更肖父。上来给霍惜见礼,叫了声二婶婶。 现在穆府第四代便有了四个小辈了,最大的便是这个穆璎。霍惜现在是看见小孩都眼热,想起留在京师的儿子。 众人又就着孩子的话题聊了一会。 君氏又说,“听说世子夫人不愿接手府中内务,想必一路疲乏得紧了,我便先替你料理几天,明日等你闲时,我再一一与你做个交待。” 众人目光低垂。 霍惜笑笑,“姨娘且让我过些清静日子吧。听说滇地风光景致颇好,我倒有意到处走走看看,姨娘可不能把我绑在府里。” “这有甚么,你且逛你的,府中奴使下人众多,你只总掌便是,一众事务都吩咐下人去做。” 霍惜推辞,“不了,姨娘且饶了我吧。京城的中馈我尚惫懒,都托给夫人去操心呢。” 也不知君氏给她挖了多深的坑,瞧着一脸诚恳的样子,好像非要她接手府内中馈。 方太夫人见她二人推辞,与段氏帮着说了几句,“她初来乍到,且由她松快松快吧,做甚要她操心这些。你管得甚好,且由你继续辛苦吧,到时又再看。” 霍惜点头:“正是这个理。我是最烦处理这些的。可观也常说我懒。我要是得闲,我就愿意陪小渔儿在府里玩游戏捉迷藏,那孩子生性好动,在屋里就呆不住。” 如此便把话叉了开去。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下人把晚饭端了上来,便一起给霍惜接风,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晚饭。 如此,霍惜入府头一天,除国公爷及几位少爷在边境军中,还未得见,府里该见的人见了个遍。 穆俨这一代共有堂兄弟八人,除了穆望,和年幼的穆左穆佑,其余五位少爷都已成亲。 各房姨娘也都出来给她见了礼,霍惜来时对昆明城黔国公府的人士做了一番了解,倒也把人记了个遍,对各人的品性观感也有了初初的印象。 次日,霍惜睡了个好觉。 她是世子夫人,昆明城的府里也没人需要她晨昏定省。 二房三房各过各的日子,君氏不过一个姨娘,也用不着她去给她见礼,再说,君氏这一支与穆俨只怕连面上的关系都不想维系,何苦去攀交情。 霍惜休息好,便在昆明城里逛了两日。 气候很好,到处飘着鲜花香,百夷之地,景致与京师处处不同。让霍惜留连忘返。 只这一日,才从外头回到府前,便被一堆人围了上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求做主 “求世子夫人给我等做主啊!” “求世子夫人可怜!” 数十位百姓,声音此起彼伏,齐拥上来拦住了霍惜的马车。 马车还未行至府门前,还有些距离,就行进不得。逐风等随护横刀拦在马车前面,百姓拥上来的脚步只顿了顿,但嘴上不停。 “出了何事?”见劝解无效,霍惜从马车上下来。 人群中声音弱了弱,大伙纷纷抬眼打量霍惜,尔后又纷纷跪地,求她做起主来:“求世子夫人可怜。” “都起来回话,你们这么拦路,我们夫人想问话都问不明!” 见有一妇人跪行上来要捉霍惜的裙摆,香草忙上前拨开。 被几十个百姓拦住了去路,霍惜抬眼看了看府门处,只见府门紧闭,连两个看门小厮都不见了。 心里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天天等着君氏婆媳出招,也挺累的。 “你等有何求,且慢慢说来。我初来乍到,东南西北尚且分不清,只怕帮不到你们什么。” 被香草拨开的老妇又膝行一步上来,一副凄苦的样子,扯着旁边一七八岁女孩的手,抬眼看向霍惜。 “求世子夫人可怜可怜我们吧。我男人我儿子都是跟着穆家军在外征战没了性命的,如今只留下两个孙儿,儿媳还跑了,小孙子躺床上半死不活,家里是一分药钱都没了,穷得叮当响,快活不下去了!” 抹了一把眼泪,“我孙子若死了,不若我也领着这个孙女一同去找他们的爷爷和父亲了吧。” 越说越伤心,话才落就要拿头往地上撞,被逐风一脚踢翻,歪倒在地。 “阿婆!”那女孩急忙去扶。 “世子夫人怎么还打人!” “世子夫人打人了!”“打人了!” “胡说什么,我男人都没踢到她!是脚风,脚风,懂不懂!”见众人指责逐风,香草气得上来分辩。 霍惜眉头皱了皱,见那婆子无事,快速在人群中搜索方才喊话的几个人,给逐风等人使了个眼色。 起哄的几人见状要跑,被逐风和乾三、坤四揪了出来。 “你们是何人?有何事求?”霍惜看向那几个男人。 “我们,我们……”几人眼神躲闪,支吾着。 有一人梗着脖子,大声喊道:“世子夫人是从京师入滇的,自然是带有皇命在身,一定会给我们做主的!” “对,世子夫人要给我们做主!” “做什么主?” “自然是给我们补发军晌,和体恤金!我们家里都快过不下去了,你们出入还锦衣华服,使奴唤婢!对得起我们家人为穆家留的血吗!” “对,对,给我们补发军晌,补发抚恤金!” 人群又再次被带动起来,声音再度响起,霍惜也再次被人围了起来。直到逐风和乾三等人拔了刀,人群才安静了下来。 “各位,我初初入滇,对此事尚未了解。且军中一事不由我们女人干涉,事情我并不了解。这样吧,不若各位随我入府,到府中把情况细细言明,好商议个解决之法?” “不进去不进去!” “进去了只怕我们就出不来了!” “对,不进去!休想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就在这里说!” “对,就在这里说!” 霍惜看向声音最大的那个男人:“你是何人,又是何求?” 那男人被霍惜问倒,说不上来,见逐风提刀朝他走近,忙撒腿跑了,几个声音叫得大的也一同跑了。旁边围向霍惜的百姓这会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 此时府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厮从门缝里探头探脑,霍惜眉头皱了皱。 上前扶起那老妇人,“老人家,若想事情得到解决,得先让我知道发生了何事,是不是?” 声音轻缓,带着安慰。 “我感谢你们信任,找我这个世子夫人为你们做主,但我真的才入昆明城没两天,一概事情都不了解,你们要我立时解决,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不若跟我细说你等有何事求,我先命人一一记下来,待了解清楚后,再来给你们解决?” 那老妇人看了霍惜一眼,可能是见她并非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面色缓了缓。 遂把事情跟霍惜说了一遍。 老妇人的男人和两个儿子都是跟着穆家军在外征战,没了性命。一直没领到朝廷的抚恤金,到军中和穆府来讨要过几次,所得不多。又遇上孙子病重,就拖着孙女上门来讨要来了。 霍惜听完,又问了问旁边众人,得知与那老妇人的情况基本相同,心下一松。 命人把他们的情况一一记下,又让香草一一给他们了些许银子。 “你们且先拿去应急,待我回府了解情况后,再来为你等解决。若我解决不了,我自会给我夫君手书一封,向他细说分由,等他回来再为你们解决。” “若世子不能为我等解决呢?” “就是,我们都来了多少趟了,每次都搪塞我们。只让我们等。” “对!我们今日既然来了,就不走了,世子夫人先进府了解情况吧,我们就在门口等夫人。” 众人都不走。 倒是那个老妇人得了霍惜赏的给孙子看病的几两银子,帮着说了几句话:“世子夫人刚来,咱们还是给世子夫人些时间吧。明日我们又再来。” “不,我们就在这里等。我们等得起!” 霍惜微笑劝道:“各位,我夫君和我原本生活在京师,因边境有乱,他才入滇平乱,这会正在边境驱敌为各位守护家园呢。各位家中都是有亲属为朝廷效过命的,该懂得这一份为国为民之心。不若给我一些时间?” 众人被她说服,对视一眼,“好,我们就信世子夫人一回。明日我们再来。” 人群如水散去,见那老妇人也牵着孙女的手远去,霍惜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进府。 才踏上府门前的台阶,一看门小厮慌忙跑过来解释:“实在是他们人太多,我们才两个人,大门顶不住……” “府里的护卫一个都没了?人都死光了!”香草还是一如既往的泼辣脾气。 她们夫人才来两天,府里不出面,让那么多人围着他们夫人,还大门紧闭。欺负他们夫人在昆明城没有娘家啊! 很是气愤,眼神剐着那小厮。 “君姨娘不在府中?”霍惜问他。 “在在!大夫人也在。”那小厮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喘。 霍惜也不欲与他计较,点头,举步入府。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钱财不足 霍惜还未走到前院,君氏和她大儿媳乌氏快步迎上来。 “听说你在府门前遇到了百姓的围堵?真真是柿子捡软的捏。那起子刁民尽挑爷们不在府里就上门闹事,一出又一出,以至我们这些软弱女子连门都不敢出了。” 上来拉霍惜,“难为你了。往常遇上这样的事,管事的也常出去应付,多了也就不耐了,我这只好交待把府门阖上,等国公爷回来处理。也非是我们无情,若他们讲道理倒罢,主要是百姓太多,又不讲理,且军中事务我们女人哪里懂。” 上下打量霍惜:“没事吧?那起子刁民可有把你怎样?若你出了事,我这可怎么跟世子交待。” 话落,忙不迭地招呼下人,要给霍惜端水送茶递帕子,要霍惜回院休息。 霍惜按住她:“不忙。若是方便,我想向姨娘了解一下情况。” “嗨,我也不甚懂,只知那些人来了也不只一两遭了。” 说话间,几人到了正厅。 才落定,乌氏便向霍惜解释,“弟妹才入滇,不了解情况。云南不比京师繁华之地锦茂之城,此地处西南边陲,山高林深,有些地方人迹罕至。百姓过得不比江南。近几年朝廷拨往云南的军费常有拖欠,每月不到月末,府里内院账房就要向外院支缓银钱。府里常年垫着外头的军晌和抚恤银,以至我们内院的女人,都好久没打首饰了。” 穆展的两个妾室在旁附和着点头。 霍惜往她们身上瞧了一眼,默不作声。 君氏听完叹了口气:“原本每月都分别往内院和外院账房拨银钱,只是外院银钱时常不足,常要向内院支借。以至内院有时候连各处的份例都发不出来。” “府里到了如此地步了?竟艰难如此,我这半点不知,实属我的失查之过。”霍惜一脸沉痛。 君氏摇头:“这些事国公爷是半点都不让我们透露给你们听的。只说你们留在京师,不比我们处境好。每月发往京师的各项开支,也都如数拨付。早些年因支应不足,京师各处产业所得都是收笼了账,往云南送,再合完账,又再按数发往京师,只是后来……” 后来穆俨发作了一通。 原本京师各处事务,宗族大小事,人情往来,将军山上的一应事体,都靠程氏的嫁妆支撑,穆府产业众多,竟是一分一毫未落到京师穆府。 穆俨遂狠狠发作了一通,把管事的都裁撤了,把京师各处产业捉在手里,京师的国公府这才没有继续依靠程氏的嫁妆过活。 这些霍惜在嫁与穆俨时,早已知情。听得君氏婆媳的另一番说辞,只做不知。 “怎的军晌军费还有拖欠的?国公爷没有向朝廷陈书吗?这般让卷属日日堵门,也不是事啊。我这倒不敢出门了。” 才入滇两天,就被人堵了门。之前君氏婆媳都不出门的? 等她入滇,事就找上来了? 霍惜眉目不动声色。 “军中事务我们女人也不知。我只听国公爷说过一嘴,说他有向朝廷上过奏书,请兵部下拨军晌,只是一直没个准确回复,只拖着。你在京师想必也知道,近几年朝中只怕是国库无银,听国公爷说九边的军晌都支应不足。” 乌氏听了叹道:“公公是个心软的,看不得跟着他浴血奋战的将士家里吃苦,常拿府中各处产业的银钱去填,这一填,后院各处都要缩减开支,外人瞧着光鲜,内里却是寅吃卯粮。” “倒也没到那个地步”君氏笑着打断乌氏,“听说世子夫人想在院里开一处小厨房,这个银钱府里还是有的。” 霍惜愣了愣。 笑道:“若是府中银钱吃紧,建小厨房的费用不用内院拨款。这些年我和可观在京师,并不知昆明城的情况,未曾做过什么,心中属实有愧。” 钱她可以自己出,但小厨房还是要建的。 君氏和霍惜推辞了一番,也就应下由她自付改建小厨房费用之事。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显露 回到院子,霍惜坐在屋里发呆。 几个丫头愤愤不平,“这诺大的的国公府,建个小厨房还要我们夫人自己出钱?谁家有这样的事?” “就是,大少夫人还说她们好久没打过首饰了,可我看她头上首饰不少。戴得满满当当,我都担心她脖子折了。还有她手上,七八个镯子,这哪是没打首饰的样子。瞧着都是簇新锃亮的,哪像旧的了?” “真真是,说出来都没人信。不说我们这些人,就说我们夫人,到现在都没领过份例,回了自己家,还要吃自个嫁妆?” 马嬷嬷听得不相,眼神制止几个丫头。 “姑娘,份例和建小厨房尚是小事,但今天府外闹了这一出,君姨娘也没说如何解决,难道真要姑娘出面,明日给那些军卷发抚恤金和补发他们的军晌?” 今天来了几十位军卷,这里面需要的钱财不少。 对于姑娘来说,不是什么大钱,但就怕军中其余卷属闻风都来找姑娘,姑娘难道还要替国公府替朝廷发了军晌军费不成? “这君姨娘瞧着面上带笑,初初见她的人还看不出是会对姑爷下暗手之人。倒是没忍住,这才憋了两天,就出来做妖。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笑面虎最可怕了。”香草附和。 捂着胸口:“夫人,我这心口疼。方才在府门前我已经打发了二百两了,这要是再给,咱们就是银子再多也架不住啊。咱们是来当散财童子的不成?” 而且,凭什么这样的钱要他们夫人出啊。 君氏婆媳只躲府里不出,让不明情况的她家夫人出面,不就是欺负她们夫人面嫩心软,才入滇事情不明,专捡软柿子捏嘛。 哼。 霍惜听得大伙的议论,没有出声。 穆府在云南究竟有多少产业,霍惜也不算一无所知。 穆俨做为大房嗣子,是被老侯爷和先侯爷当继任者培养的,府务及一众人事自然是有过交待的。 且穆俨在云南一直都留有人手经营,在暗处也留了不少人。云南穆府的事务他不说了如指掌,但大致方向还是能掌握的。 穆府在云南经营数十年,不可能连垫付个军费军晌都拿不出的地步。就不知拖欠了多久的军晌。 近些年,国库缺银,朝廷各处开支颇巨,九边的军晌军费恐怕时有拖欠。 穆府掌边境三十万大军,永康帝登基后,对其他藩王都有进行削藩,独穆府三十万兵力未动。 当年永康帝发动靖难,云南穆府未出兵勤王,皇上心里估计也不怎么舒服。 只是老侯爷做为太祖的养子,对大卫一直忠心耿耿,后代忠诚为国守边,永康帝这才一直没有动作。 只是军费的拨付只怕不会太爽快就是。 如今君氏婆媳把她推了出来,让她直命这种问题,还趁爷们不在府里之际,是刚好遇上,还是早有谋算? “还好夫人不接中馈,不然还不知要给他们填多少坑。连后院女人的首饰都打不起,难道要我们夫人用自己的嫁妆?丫头婆子们的份例都要我们夫人自己出不成?” “你当君氏真心托付中馈?只不过试探罢了。”马嬷嬷笑笑。 “她不怕我们世子夫人真的接手中馈?” “真接了自然是一副空壳,一堆坑要姑娘去填。” “我就说这君氏笑面虎,冬雪昨天还跟我说君氏看着和善。她要和善,我们世子早年还用受那些苦,遭那些罪?好在我们世子命大。” 冬雪一听香草所言,脑袋低了低,“她是太会伪装了,使人瞧不出。” “就你笨!”两人拌了两句嘴。 马嬷嬷有些忧愁:“姑娘,君氏只说去信给国公爷,让国公爷解决,可是那些人只怕不会等,明日定还会上门来的。” 到时若她们姑娘没有把问题解决了,难道还要向她们姑娘讨要说法? “姑娘,这事要慎重,要是处理不好,只怕影响到世子的地位。” 啊?香草等人一惊。 “难道君氏婆媳是这个意思?想把我们姑爷的世子之位拉下来?用心也太歹毒了吧!”众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所以说你们看人只看表面。就那个乌氏,我听说她在家中就常帮着料理她家土司府上下府务,比他弟弟还出众,呼声极高。这地方可是有不少女土司的。她嫁过来只怕存着当家作主的心思。” “她当什么家做什么主?把我们世子和夫人放在哪里。不过一个庶子媳妇罢了。” “乌氏这人不简单,你们别小看了她。她家是当地土司中颇为名望的家族,自小培养出来的,自然是不甘于人下的。”霍惜想起来之前对乌氏做的一些了解,对几个丫头提醒了几句。 “夫人放心,我们醒得。必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是,应承那些军卷的事,要如何办?” 霍惜略想了想,“我先快马给你们世子去信一封询问情况,明日之事……既已应承就先办了。” 一面叫人磨墨,一面叫人去钱庄兑银。 又命几个丫环去找管事的,早些把小厨房建起来。 府里给不给份例的霍惜不想计较,但小厨房还是要建的。这黔国公府比京师的府邸可大多了。大厨房离他们中路的院子远着呢。 再说乌氏君氏等人都有小厨房,没道理她一个世子夫人要看厨娘们的脸色。 霍惜一迭声吩咐下去,又召来各处管事的问了些情况。心中大致有数。 西路的君氏院里,婆媳俩也在说话。 “母亲觉得张氏会如何处理?” 君氏没有回答,看了乌氏一眼,“要是你,你会如何处理?” 乌氏略一思索:“若是我,明日会大大方方打开府门,亲自捧了赏银给那些军卷发下去。三五十两的抚恤银没有,一二两赏银还是要做给别人看的,博个好名声要紧。其余拖欠,只推有朝廷操心,咱们犯不着拿自己银子去填朝廷的亏空。” 君氏笑笑:“黔国公府家大业大,也不是垫付不起这些银钱,只是咱们凭何去填?给朝廷知道,还当咱们富可敌国,有何益处?再时再派个亲王郡王,把此地设为他的封国,咱束手束脚,有何好处?” “正是,母亲说的对。那个张氏刚来,怕是不清楚内里的厉害。不管她如何做,只怕都会惹一身腥。”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安抚 会不会惹一身腥霍惜不知道。 如今她被架在火上,也考虑不了那么多。穆俨这个世子之位复得不易,若让君氏婆媳弄没了,是她之过。 且一切世事能以钱财解决的,都不算事。 次日,霍惜做足了准备,但等到她听说府门外军卷都来了,走出府门时,还是吃了一惊。 这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些人,已数倍于昨日之数了。 “夫人,这……”几个丫环捧着钱匣子,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换的碎银不少,可来了这么多人,这钱还足够支付吗? “姑娘?”马嬷嬷一脸担忧,凑近询问。 “去准备吧。让坤四去一趟钱庄。” 霍惜也惊了惊,料到消息会走漏,会来很多人,但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马嬷嬷点头,转身进了府里。 “那个嬷嬷要去哪里?你们是不是想跑!想找人来赶我们?”人群中有人起声高呼。 交头接耳声渐起。 霍惜两手压了压,微笑道:“放心,我还站在这里。” 见大家面色忧虑,安抚道:“若我想躲,今日就不会出来了。这事也不该我管,你们说是不是?我们都是大卫的子民,我只能说帮你们向上呈情,而不是替朝廷来做主。我这个世子夫人,及我的夫君,以及我们黔国公府都没有这个权利。” 朝廷之事自有朝廷来解决,功高盖主不成? 各行省均设三司,布政司,都司,按察司,分管民政,军事,司法和刑狱。 但云南地处边陲,又百夷杂处,情况特殊,太祖特派老侯爷入滇镇守,三司可以说都听令于穆府。 但云南做为朝廷的行省,税赋都一样上交国库,军费军晌总不能由穆府支付。 这里面的事处理不好,是真的会惹一身腥。 但为保边境平稳,百夷归心,周边各国降服,几十万大军的优抚工作总要做好。不能一边让人在前线出力浴血奋战,却连军晌都发不起给他们,让他们养不起家。 台阶下的军卷很多人都听懂了霍惜的话,遂安静了下来。 昨日那老妇姓支,今日仍是带着孙女早早来了。上前一步:“昨日世子夫人说给我们一个答复,今日她准时出现在这里,我相信她。” “我也相信世子夫人,求世子夫人给我们做主!” 昨日拿了霍惜赏钱的人,都帮着安抚今天跟来的军中家卷。 “感谢大家的信任。”霍惜朝大家掬了一躬。 又道:“只是我方才说了,我及我夫君,还有黔国公府都不能替朝廷做主,所以今日一事,实属我个人的意思,不代表我们黔国公府。我初来乍到,生在京师长在京师,过着比大家相对要宽裕自在些的生活,见大家生活不易,才想着给大家出一份力。” “世子夫人仁义。” “夫人仁义!” 声音太大,太过热情,让霍惜有些触动。 用手压了压,才道:“今日借此机会,我想问问大家,是想拿一回银子,然后坐吃山空,还是想有个长久的收入来源,好细水长流,日子越过越好?”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 那支阿婆不假思索,高声道:“当然是想有个长久的收入来源,好细水长流把日子过下去!” 昨天她拿了赏银,已经把她小孙子送到医馆了,得了救治,虽然如今人还躺在医馆里,但相信有了钱,孙子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而且有了长久的收入来源,她也可以把两个孙子女养大成人了。 支阿婆出声后,有人陆续出声,“我们想有个长久的活计!” “对,我们也想有个长久的活计!” “求世子夫人可怜,给我们些活计做吧!” 人群中说得激动,又纷纷朝霍惜跪了下来。霍惜慌忙叫人去扶。 香草几人原本还觉得这些军卷被人鼓动,来朝她们夫人要钱,属实刁钻,干她们夫人什么事? 可见大家衣衫褴褛,瞧着没有江南百姓一分精神面貌,心中又忍不住起了同情。 霍惜见大家尚好说话,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站在台阶处,待人群安静下来,才说了她的想法。 “今日凡在此之人,若有意想挣个活计的,可到我这里做个登记,我会先支付两个月的月钱给他应急,待我准备就绪,快则三五日,慢不过六七天,就会对大家有所安排,到时定会帮大家解决了生计问题。我们女人,要让家里的爷们知道,咱们也是能撑起家的。好不好?” “好!”人群被鼓动,大部分人拍手叫好。 一部分人则静了静,问她:“是什么活计?一月又是多少工钱?要签身契吗?” 这一问,大伙都安静了下来。 霍惜笑着回道:“是什么活计,我现在尚且不知。但咱们云南是个好地方,我在京师就听说了,山好水好,鲜花四季不败,这边的茶叶我每年在京师也是常喝到的。咱们云南好东西多着呢,不愁没活计。至于工钱几何,我的嫁妆产业里,有人一月拿几十两的,拿十好几两的,几两,几百文的都有,还有一年拿上千上万两的。” 一年拿上千上万两?大伙都是等着家中男人军晌过日子的人,何曾有过上千上万两过。 一月不说多的,几百文也成啊。 “若一月不少于三百文,我们就跟着世子夫人领活计!” “对,我们要跟世子夫人领活计!” “在哪里登记,我要登记!” 有人动了,所有的人生怕晚了名额满了,又一起拥了上来。 “莫急莫急,都有都有!” 霍惜一边安抚,一边让香草等人在旁登记,一边命人按一两银子一月给大伙发了两个月的月钱。 “不是说要给我们补发军晌和抚恤银吗?二两银子就打发了我们?”也有人不满。 便有人上去怼她:“没听世子夫人说能给我们细水长流的活计吗,我们自己能挣不比等爷们往回拿钱好?而且这事是朝廷的事,为什么要世子夫人拿钱!” 支阿婆等人也帮着霍惜讲话。 霍惜听到笑了笑,让香草等人记住那些帮着说话的人,到时安排个好的活计。 不多时,在场的众人就都登记完毕。 “世子夫人一片好心,可是家中若无人能得闲出来领活计,那我们要怎么办?”岂不是什么都没捞着?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定心丸 有人这么一发问,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啊,出来挣活计,就得有闲有劳力,若到时家里无劳力又没有时间顾不上,岂不得此失彼? 大家这才从方才一时被鼓动的亢奋中冷静了下来。 霍惜听了笑笑,她昨晚才初初想了这么一个主意,虽然不成熟,但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想出来的暂缓之法。 “大家别忧心,到时活计有多种,要的人不一,若是家中青壮劳力不得闲,老人小孩妇人姑娘也都是可以来领活计的。工钱可能还不低于青壮劳力呢。按多劳多得算。谁家勤快谁家工钱拿的多。” 人群静了静。 “老人小孩也要?” “妇人姑娘也可以领活计?这是真的吗?” “世子夫人,七八岁的小孩也要吗?”谁家用工要老人小孩的?世子夫人不会是哄他们开心吧? “只要你们舍得,都可以送来。”霍惜笑笑。 时间地点不一样,在这里,活人都吃不饱的年代,讲究童不童工,那是吃饱了没事干。 人首先得活着,才能再讲精神层次的东西。 进什么山拜什么佛,庙宇不同念的经自然也不一样。她没那么世故。当然,她也不是来当善财童子的就是。 “真的吗?”人群再次激动了起来。 支阿婆也紧紧拉着孙女的手,两人神色激动,祖孙二人均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霍惜,等着她的回答。 谁家没老人孩子呢,且各家孩子也都不少。若真的像世子夫人说的那样,老人和七八岁的小孩都要,那岂不是一家可以挣好几份工钱? 大家再一次蜂拥上来,被逐风等人拦开了。 “莫挤莫挤。我既已开口,就不会诓骗大家,且回去等消息吧。大家也给我些准备的时间,等我这边一切就绪了,就派人通知大家,到时在黔国公府也会贴出告示,众位可前来查看。” “好,我们等世子夫人通知。世子夫人仁义!” “世子夫人仁义!” “那我们回家等消息!” “好,且回家等消息吧。若有相好的军卷大伙也可帮着通知一二,这也是我和世子及黔国公府仅能为大伙做的小小一份努力。关于大家所求,我也会帮着呈书一封,托人带回京师,希望朝廷能体恤大伙的不容易,早早把拖欠的军晌抚恤金发下来。” “多谢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仁心仁义,活菩萨!”众人纷纷向她行礼。 府中等着看霍惜出洋相的君氏和乌氏婆媳,还穿戴齐整,等着霍惜碰一鼻子灰,婆媳二人好出面帮着收拾,好拾得人心。 结果,下人来报,事情解决了。 “仁心仁义,还活菩萨?”君氏愣住了,不敢置信。 乌氏也有些傻眼,这京师千里迢迢来的世子夫人,连云南当地民风民情都未曾了解,就撒了十来匣子的银钱,流水一样撒出去,这么舍得? 她知道昆明城有多少兵丁,有多少卷属吗?还要给他们都安排活计? 她能安排什么活计?当活计遍地都是吗?还老人小孩,妇人姑娘都要?话说这么满? 到时这一传一,十传百的,到时都来朝她找活计,她安排得过来?是想黔国公府给她擦屁股? “母亲,一会若是她来求咱们,要咱们帮着在府里的产业中安排一些人手,母亲可千万别心软。” 乌氏心里很不舒服。 之前穆俨和姓张的没来,她和穆展走到哪里,大伙见他们就拜,如今这俩夫妻一来,大家就记得有一个世子和世子夫人了? 君氏看了乌氏一眼,“你觉得她会来求我?” 君氏有隐约的后悔。 也许她走的这步棋,走得太匆促走错了。没准反倒成就了世子夫妇。平白给这俩夫妻涨了声望。 君氏手紧紧攥了攥。 乌氏给问得愣了愣。 “母亲觉得她不会来求我们?她和穆俨初入云南,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能有什么计策?若真这么好解决,朝廷还会拖欠军费吗?再说就算她想经营产业,那能是那么简单的?那之前来云南经营的商人,不个个都赚得盆满钵满了?” 滇地数百年来土司们各执一方,势力地盘均有刮分。想经营个产业,哪是那么容易的? 且他们夫妇一直在京师,就算穆俨在云南有一些产业,能安排那么多人做活计?昆明城的驻军就不少,那得有多少军卷? 什么产业能要那么多人!那时还不是要求着府里。 “你没听说,这姓张的从小就是开商号出身的嘛。人家那手可是捞钱的手。”君氏有些后悔出了这个招。 乌氏笑了起来,“母亲,这有何担心的。这是云南,可不是京师。这也不是她英国公府,在这里她可没什么娘家可依靠。这边百夷杂居,她连话都听不懂,还想指挥大家呢?且这边的百姓可不认皇座上的那位,只认土司,到时候我让我阿爸打个招呼就成,凭她想做什么,都给她搅黄了。” 乌氏信心在握的样子。 人生地不熟,姓张的还想搞产业,开商号挣银钱?她当钱那么好挣?都是各土司的地盘,她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是她看她笑话,这事就做不成。 到时只怕还会灰熘熘来求府上帮忙。 “母亲,当初你们上门求亲,可是说好穆展能袭爵,我阿爸才答应把我嫁过来的。现在黔国公府又得封穆俨为世子,我这已经成了我们姐妹的笑话了。是你跟我阿爸说穆俨不会在云南生活,他还要留在京师为质,云南最后还是要交到我们手里,我阿爸这才没把我接回去。这样能给他们涨声望的事,母亲你可千成别做,我可不答应。凭什么用府上的产业,给他们涨声望?能这么做,我和穆展先前不会做,要她出头?” 君氏看了这个儿媳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儿媳从小掌家习惯了,听惯了大家的奉承,有些想法太过理所当然。她对这个儿媳并不是很满意。好在他们乌家在当地算是各土司中较有势力的一支。也能帮到儿子。 “放心吧。咱们栽树,让别人摘桃这种事不会有。” 君氏给乌氏吃了一料定心丸,乌氏这才放下心来,等着看霍惜的笑话。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孤家 霍惜转身进了府,就遇上特意迎来的君氏婆媳二人。 “璎儿身子有些不好,你大嫂年轻不知事,我这忙得都不知你竟又在府门前被人堵了。可解决了?”君氏一脸关心。 “啊,璎儿身子不好?可请府医看过了?我从京师带了些药材过来,等会让人取了送过去。” 乌氏顿了顿,君氏则喜道:“那可好,京师的名医多,药材也比我们这小地方强,那我就替璎儿谢过你这位二婶婶了。” 明知君氏婆媳早已知府外情形,且府内都是她们的眼线,霍惜还是把方才府外的情形跟她们说了一遍。 “事情解决了就好。先拖几日,待国公爷那边有书信回来,看他如何指示。这样的事本就不该我们后院女人操心,合该由他们男人操心去。你且才来,就让你遇上这样的事,是我的不是。国公爷知道怕是要埋怨我了。” “姨娘过谦了,这些日子姨娘辛苦为我一行人安顿,我这万事不用操心,对姨娘感激得很。若姨娘有用得着我的,只管开口。” “好好,还是你懂事。” 双方都客套了几句,也就各自散去。 君氏站在原地看着霍惜离去的背影,目光闪烁,悄声吩咐了两句:“让人盯着世子院,若有动静,及时来报。” “是。” 而霍惜回了院子,也招来暗处的坤四等人,问他们院中院外有无动静,“不可松了劲,把院子围实了。若有打探,只作不知。” “是。”坤四抱拳应下。 霍惜坐下翻起登记的名录。 马嬷嬷在旁有些忧心地提醒:“姑娘,本朝有规定,军户是不允许从商及从事其他谋利手段的,姑娘这若是让他们做了活计,会不会违反了规定?” 霍惜翻看花名册的手顿了顿。 她出自军伍世家,又嫁给穆俨,对军中一些事情还是了解的。 本朝的军户一部分自前朝继承而来,大部分则由从征、归附、谪发(犯罪之人)、垛集(强征民户)、简拔民户而来,为世袭军户。 军户中又规定,户出一丁赴卫所当兵,是为旗军。旗军或操守,或屯种;户出一余丁随正军到营,左助正军,供给军装;户下若无丁壮,须佥幼儿为“幼丁”,以备成丁后勾补当差。 如果某一军士的一家系已全部死亡,便到原籍勾取族人顶充。 军户身份是世袭的,子子孙孙都要当兵,不允许科举,从商,及其他谋利手段。朝廷分给军户田地,要求他们耕种并上缴税收。 但一方面限制了他们的行为,一方面又拖欠军晌,税收过重,导致军户生活无着。 像支阿婆这种,她家男人和两个儿子都战死了,留下一个六岁的小孙子还要充幼丁,她一个半劳力要带两个幼童,还要耕种分给他家的田地,只怕难以为济。 若她家男人和两个儿子的无恤金能落到手里,紧巴着应是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而且今天来的人也不全是军户。有一部分是家中为避免他们成军户,把另一支子孙分出去的,做为军卷上来要说法的。 这些卷属当初随军而来,如今生活无着,故乡又回不去,日子过得艰难。 “如今军晌拖欠,卷属们要做些旁的,卫所只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缴够税赋就行。除了兵丁,妇人孩子等卷属,若有余力,都可以出来挣一份活计。” 而且军晌拖欠,只怕军心不稳,她这也是帮助稳定边疆军心,且她不用兵丁,哪有什么违制之事。 “对啊,我们不用兵丁,不用青壮男丁就好。而且难道事情不解决,我们夫人天天出门都要被人围堵不成?” 香草满心满眼都是她家的夫人,只要霍惜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对的,坚决拥护。 马嬷嬷瞪了她一眼,对霍惜又道:“姑娘,此事你还是要跟世子知会一声。此地复杂,咱们又没依靠,束手束脚,不像在京师便利。” 霍惜点头,“嗯。一会我就手书一封命人快马给他。” 转头又吩咐让人把花名册的信息补全,各家什么情况,人口结构,秉性脾气,人员来往等等。 又命人去招集云南产业各掌柜各管事前来回话。又命乾三去调集穆俨留在云南的人手。 如此与众人周密计划了几天,终于算是有了一番详尽安排。 而这几天,黔国公府各处也都在关注着霍惜的一举一动。 只知她进出府频繁,且院中人员来来往往,具体是些什么人,她要做什么,一概不知。 三房段氏婆媳说起霍惜嘴角带笑,“君氏婆媳只怕要碰上硬钉子了。” “母亲,那咱们?”车氏问道。 “大房二房相斗,与咱们何干。” “大房得封世子,咱们真的不用帮忙?”将来她的儿孙不是还要看大房过日子吗? 段氏顿了顿,叹口气:“大房得封世子是不错,但只怕在此地呆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国公爷正当壮年,只怕世子还不知何时才回滇镇守。” 国公爷过世之前,只怕滇地及国公府都要落入二房手里。他们三房除非也去京师生活,不然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那咱什么都不做吗?” “哪能什么都不做。”段氏说了句,但她又未点明,车氏有些不明白。 而二房另两位姨娘金氏和柏氏,也只坐山观虎斗。她们没儿子,均生一女,都嫁了个好人家。虽无儿子傍身,但府中也没人敢给她们脸色看。 金氏生的穆菁成了赵王的继妃,皇家儿媳妇,如今连君氏都要给她几分颜色。而柏氏,女儿嫁入京师武定侯郭府,女婿继任侯爵有望,柏氏在府里的地位也提升了不少。 二人虽不用再看君氏脸色了,但她们还要在云南继续生活,也犯不着去触君氏的霉头。 以至霍惜入府,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这夜,霍惜事情办得顺利,难得睡了个好觉。正在床上安睡,忽觉身后有人靠近,立刻翻身坐起:“谁!”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有我在 夜里静得可怕,霍惜带着微颤的声音尤为清淅。 “是我,莫怕。”带着安抚人心的声音传来。 “可观?” “是我。” 还不待穆俨上床,霍惜已扑进他怀里,“可观。” “嗯。别怕。”穆俨紧紧抱着她,轻抚着她的黑发,她的背,嗅着她的发香体香,与她耳鬓厮磨,感受着久违的软香。 他已经八个月又九天未见到她了。 “可观,嗯……”霍惜刚要开口,一阵天旋地转,被穆俨扑倒在床上…… 小别胜新婚,只恨不能早相逢,日日与君好。 “可弄疼你了?”穆俨借着房里微弱的烛光自上而下盯着看自己的心肝,只恨不能把她吞吃入腹,也好过日日牵挂断肠。 霍惜眉目微闭,无力地摇头。 “累得狠了?” “嗯。” 穆俨听了嘴角微微扬起,在她耳朵轻声说了句:“是你太可口了。”让我忍不住吃了一回又一回。 翻身躺下,再伸长臂把霍惜揽进怀里。 霍惜在他怀里找了个好位置,微微闭着眼睛,伸手在他坦露的胸前摸索……被穆俨一把是按住,“莫乱动。”轻拍了她一记。 “看你有没有受伤。”在他旧年的箭伤上摸了摸。 “没有。这次未曾受过伤。” “莫瞒我。” “岂敢瞒你。离一坎二等人恨不得把我的行踪跟你说个遍,我还有何瞒你的。都不知他们是我的人还是你的人。” 霍惜轻哼了声,“你的我的,要分这么清?” 穆俨嗤嗤笑了两声,“不分不分,都是你的。” 两人没再说话,抱着温存了一会。 “怎么回来了?战事歇了?” “没有。你才进昆明城我就想回来看你了,太想你了。就是走不开。后来收到你的信……” “就快马赶了回来?那前两日我让人送给你的信,你未收到?” “半路上遇到了。”抚着霍惜光滑的背,爱不释手,“你莫怕,你在云南不是没有依靠,你还有我。” “嗯。”霍惜往他怀里钻了钻。 穆俨紧紧抱住了她,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一切有我。”哪怕你把天搅了,我也在你身边。 思念有千言万语,想跟她倾诉,但见她累得狠了,眼睛都睁不开,温声道:“睡吧,明日再说。” “好。” 夫妻二人紧紧相拥着睡去。 次日霍惜醒来,还迷迷湖湖地,往床上看了一眼,就她一人。 昨天她做梦了?怎么梦到可观回来了?那样真实的梦。 晃了晃脑袋,刚要叫人……“醒了?” “可观!” “嗯。没睡够?要不要再睡一会?” “抱……”霍惜朝他伸手。 穆俨嘴角扬起一好看的弧度,大跨步走过去,坐在床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要不再睡会?” 霍惜在他怀里摇头,在他胸口蹭了蹭,蹭得穆俨一颗心差点化了,低头贪看她。 “想你,也想儿子。我耳根都没热,小渔儿怕是把我忘了……” “莫哭,有母亲和岳父在,会照顾好他的。等我们此地事了,就可回去看他了。” 见霍惜还小声啜泣,温柔地安抚,“我们常给他写信,让母亲念给他听,他不会忘了我们的。让他把想我们的话念给母亲听,由母亲代笔写给我们。我们和渔儿常通信就是了。” “还不够,我想他……” “我知道,为夫也想他。” 两人在房里用了早饭。说是中饭更合适,这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 穆俨半夜里悄悄入府的,他这一回,一个早上府里各房也都知道了,纷纷派人来问候,打听前方的消息。 穆俨都没见,只让离一坎二出面,他只躲在屋里和霍惜说话。 “这个给你。” “是什么?”霍惜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庄子的地契?” 穆俨点头,“在滇池旁边。庄子挺大,有山有湖有茶园有花园有桑园,你肯定喜欢。” “什么时候置下的?”这么好的一处庄园,轮得到他入滇买到? “不是我置下的,是他给的。” “他?你说黔国公?”霍惜有些惊讶,不说名姓,只他他的代替的,也只有穆俨那个生父。 穆俨点头,“我知昆明城发生的事,府里又没有给你们发份例,在军营里当着他和三叔的面狠狠发作了一番。他一声都不敢吭,理亏。就给了我这个,说是给你的见面礼。” “给我的见面礼?送这么大一处庄园,这都两顷地了。”又在滇池旁边,“我不过少了些份例,就得了这么大一份礼?那我可是赚大了。这是吃小亏赚大福?” 拿着庄园的地契翻来覆去的看,很是高兴。 “按理,你可是他嫡长媳。又生了嫡长孙,不过一处庄园地契罢了。” “那我给我们小渔儿存着?”霍惜一脸开心问他。 穆俨在她脸上捏了捏,微笑道:“随你。” 霍惜便命人小心收起:“等过两天,我就去看看。”又问他:“国公爷有没有说昆明城驻军的军晌何日给?” 穆俨面色严肃:“此事你莫管,且由他去操心。朝廷拖欠云南军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穆家镇守云南以来,常年都有拖欠,时有不足。从我祖父起,为免军心动荡,都是从各处税赋中填补,再不足就以穆府各处产业银子先行垫付。隔年朝廷下拨钱款,又再回填,卯吃寅粮,拆东墙补西墙,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最近几年,朝廷亏空越来越大,数额宠大,各处支应不起,府里也不敢有所动作,这口子一开……” “怕上头忌惮?” 穆俨点头。 “咱们穆府虽说雄镇一方,但皇上对穆府的忌惮提防一日未止。各处也都有眼线。他行事小心,倒也无大错。”就是也没什么举措安抚。 “但我这些天让人调查下来,卫所的军卷们生活实在艰难,地里税赋又重,时常不能缴足。听说还有很多逃兵是不是?” 穆俨眉头紧拧,也没瞒她,点头:“是。边境各处均有逃兵,也不独我们这里。” 世袭的军户,边境的兵丁环境艰苦,常有战乱,都是拿命去填的,地里税赋又重,养家的军晌还未拿到,常有逃兵。 这次入滇,让穆俨发现了好多过去没有注意过的事情。 正文 第四十章 情况不一 有些事穆俨并不想霍惜跟着操心,遂并未向她开口。 “我听说你让人做了昆明城驻军卷属的花名册?” 霍惜点头,让人拿给穆俨看。 穆俨细看,眉目认真。上面每个人名资料均详细记载,包括什么来历,家中人口结构,收入来源,品性,长处劣处,交际往来…… 穆俨细细看完,抬头看霍惜。他就知道有些事,她所虑所为比他还要出色。 “这份花名册,我让人抄录一份。” 霍惜点头,让他拿去让人抄录。又问:“昆明城驻军好像多是汉人?” “嗯。昆明城的驻军多是当年祖父自京师所带来,昆明城开建,后又从各地吸收了一部分,也多是汉人。对穆府忠心耿耿。所以,云南各卫所军费不足,穆府也一直没有拖欠过昆明城驻军军费。只是后来他接任,府内又由着君氏掌家……加上外头卫所说穆府区别对待,也就渐渐与往日不同。” “穆府开府在昆明城,城里城外的驻军也有护卫穆府之责,区别对待也情有可缘。” “都像你这般想,也就没有之前卷属把你堵门口一事了。” “你也觉得是君姨娘鼓动的?” “还用我觉得?这不明摆着的吧?是不是傻了?”伸手去戳霍惜额头。 霍惜偏头去躲,瞪他:“你才傻!” 穆俨就笑:“对,是为夫傻。”伸长臂在霍惜脸上轻轻刮了刮,一如既往,软软滑滑的,令他爱不释手,日夜常思念。 “君氏那里你不必理会她。我和她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只要我活着,就挡了她儿子的路,她和我们连面上的友善都不会有。但她往日又满脸带笑,说她少时常对我下手,都没人信。你莫要着了她的道。” “她一个掌家的夫人,何必对你亲自下手,有的是听令的下人,你又没拿住她证据。她笑眯眯,我当然也笑脸相迎。我也不是不会假面奉承的。” 穆俨看着她略得意的样子,嘴角勾了勾。是,你从不让我操心,但我就是忍不住想你。 穆俨紧盯着她。 “君氏那里,若你有不决之事,只管打发乾三去喊我留在昆明城的人手。府里的府兵虽多,也不及我的人手。即便加上昆江乌氏土司衙署的兵丁,也不怕。” “哪就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不过,昆江乌氏,是不是势力挺大的?我看乌氏在府里还有陪嫁来的兵丁,女兵也不少。” “那些人,都不够你身边逐风一个人砍的。” “这么弱?”霍惜表示不信。 “不若你让逐风夜里去试探试探他们?” “我又不傻。”霍惜瞪他。 “放心,为夫说他们不及就不及。”笑着捏了捏霍惜的鼻子,“不过,昆江乌氏的确是滇西南众多土司中势力较大的一支。” 随即就跟霍惜说了一下云南各州土司的情况。 大理国被兀朝所灭之后,对大理段氏,及各夷族首领还是一种合作的方式,以收服安定为主。 而卫灭兀后,铲除了段氏及夷族对云南的影响,大力培植中原文化,又迁来大量汉人,至今,昆明城的汉人已远多于土着居民。 但为了稳固西南边陲,太祖仍保留了各夷族首领的地位,仍把他们的领地做为他们的治理范围。设各土司衙署,由夷治夷。各土司即各土官为世袭制,三年一朝贡。 “土司之间虽为了巩固地位,互相联姻,但大小土司间因势力不平衡矛盾重重,常因争地,仇杀等原因纷争不断。大土司常欺压小土司,兼并他们的土地,穆展常被他打发去调和这些矛盾。” 霍惜看他,“你很开心不用去处理这些?” 穆俨挑眉,很明显? “穆展一心渴望得到各土司的支持,只会在中间和稀泥。要是你夫君我,就不会是这样温和的手段。穆展那人还颇有些势力眼,常偏帮大土司,至小土司们怨声载道,跟他告了不少状。这次,他跟我说,想向皇上恳请,允我留在云南帮他。” “你拒绝了?” “我要留在云南,就得换穆展一家赴京为质,他只怕舍不得。”穆俨嘴角讥讽。 再是亲生,也比不过穆展从小呆在身边的情分。 霍惜抚了抚他的胳膊,无声安慰,“小渔儿怕是又要天天坐在门槛上等爹了。” “那孩子。”穆俨嘴角勾了勾,心上的阴霾散去。 “你跟我说说各土司都是什么情况,听说有流官制理的土司州情况要好一些?” 霍惜接下来将有一番大动作,急需了解各州的势力范围,万一无知无觉撞上去,反倒不好。 穆俨也知她有安排,遂详细向她解释了一番。 “你这么说也没错。云南百夷杂居,发展很不平衡。若有流官和土官兼治的州县,经济情况就好一些。像大理的民家(白族),坝子多盆地多,土流兼治,百姓生活水平高。生活在闭塞山区的罗罗(彝族),还是原始的刀耕火种,那生活水平能好?那边也多是土官自治。” “土司自治的州县,情况就差?” “也不全是。比如丽江的么些(纳西族),由木府治理,首领木森知诗书好礼守义,积极学汉人文化,对朝廷忠义,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太祖除了赐他家姓“木”还赐字‘诚心报国’。去年皇上又赐了他家一幅‘诚心报国’。” 这样积极融入汉文化的土司自治州,穆府所费心力就小得多。 “那乌氏呢?” “乌氏……” 穆俨并不想提。 他觉得这个乌氏有点墙头草,但又怕霍惜着了乌氏的道。 遂细细说道:“昆江乌氏,在诸州中势力排名靠前,原是有流官的,但因乌氏嫁女至穆府,流官就裁撤了。这些年仗着有穆府这个亲家,没少兼并小土司的土地。因有穆展包庇,以至小土司们投告无门。” 穆俨眉头紧拧。 “这个乌氏还挺棘手?是百夷(傣族)的一支?” 穆俨点头,“百夷族人生活在山间平原地区,耕地多,生活尚算富足。但昆江这个百夷首领,就是穆展的岳父,好兼并其他土司的土地,我对他家并无好感。”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不服气 经过穆俨的一番普及,霍惜对各州县土司情况有了更深了解。 “是不是说当地有流官治理,汉人比较多的州县更富足一些?我要做一些什么事更容易些?” 穆俨点头,“积极融入汉文化圈的,一般更变通些。云南各夷族,很多并不是一心归顺,各势力蠢蠢欲动,想裂土自封者大有人在,西南时有叛乱。立朝五十余年了,这些年西南驻军一直有增无减。” 看着霍惜:“有些土司州固步自封,改变不了,也不要尝试去改变。你行事需谨慎,有流官治理的州县,认朝廷认穆府,你行起事来会方便许多。但出门仍需多带些人。” 他知道霍惜闲不住,事撞到她头上,也不会看着不管。他想让她在府里,舒舒服服地呆着,等他归来。但她不是那种菟丝子,她想与他并肩。 他会成全她,用一生护着她。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一切都有他在。 霍惜伸出一掌,在他眼睛上盖了盖。穆俨充满爱意的眼神被她盖住,笑了笑,拉下她的手,放到唇边啄了又啄。 “痒!” 霍惜笑着躲,歪倒在他怀里。冲他点头:“放心吧,我知道。出门会多带些人的。我请了好多懂地方不同语言的人,到时不愁听不懂,且又有逐风他们在。” 穆俨微笑点头,“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西路君氏的院子。 听说国公爷把滇池旁边的庄园给了霍惜,乌氏急忙跑来抱怨:“母亲,那个庄园不是说好要留给璎儿的吗,怎么给姓张的了!” 滇池旁边那个庄园,乌氏早就看中了。 她少时经常来昆明城玩,对里面每一处景致都熟记于心,里面请了江南的名师设计,景致一年四季不同,移步换景让人流连忘返。 年少时,她就想着若那个园子是自己的该多好。若是别家的,她早就让她阿爸买来了。是黔国公府的,没能买到手,一直引以为憾。 没想到她能有机会嫁入黔国公府。她问过穆展那个庄园能不能当聘礼,穆展说那是他祖父留下的,不能给旁姓人。 可如今,这个庄园还不是给了姓张的! 与乌氏的气愤填膺不同,君氏面上不动声色,但后槽牙咬了半天不开口了。 穆成!还是惦记着穆俨这个嫡长子吧! 哪怕他过继到大房,还是觉得是自己的血脉吧!璎儿在他跟前出生长大,他就是看不见!穆玘那个崽子他一眼没看过,还是惦记着他! 两手在袖中紧紧攥起。 乌氏气得有些狠,絮叨几句不见婆母回应,扭头去看,见婆母面目狰狞,吓了一跳,再细看,好像又什么表情都没有。 “母亲,你也知道我很喜欢那个园子。当初问穆展想要来当聘礼的,他说那个园子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后来璎儿出生了,说好了是要留给璎儿的,父亲也太偏心了。穆展是庶子,可我们璎儿是长孙啊,他可是穆展的嫡长子……” “住口!”什么庶子嫡子的,听得君氏胸中直冒火。 就因为她是妾室,程氏是正妻,这些年不管她做什么,哪怕云南人人都当她是国公夫人,她的两个儿子也还是庶子,庶子! 乌氏被君氏喝止住了,但心中很是不服气。 若是婆母心胸大一些,早早让穆展过继给程夫人,穆展不就成了国公爷的嫡长子了?也不会这么多年请封世子的折子一直被压了。 最后还让穆俨捡了便宜。 他一个大房的嗣子最后倒继承了二房的爵位,让别人看尽了她的笑话。早知道这样,她何必嫁给穆展,嫁给穆俨不就好了! 君氏看了她一眼,也知她不服气,但不欲多说。 “我让你盯着世子院,你是怎么盯的,穆俨半夜入府都不知道!他一路只带了几个亲兵……”君氏手紧紧捏了捏。 乌氏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但她为何要去做拦路杀人这样的事? 她已经嫁到黔国公府了,虽然穆展不是世子,但权力一样没少。穆俨在京城也碍不着她夫妻什么事。 这些年凭借国公府,昆江乌氏已一跃成了他们百夷族之首,一呼百应,其他土司也不敢小看昆江乌氏。 若她对穆俨动手,到时给了朝廷机会,一举铲除了昆江乌氏,她爹及她的族人,怕是要生吃了她。 乌氏觉得她那个婆母没用,在穆俨羽翼未丰时,竟奈何他不得。那时都动不了他,如今还想折了他? 不是乌氏小看这个婆母,是她觉得穆俨这个世子爷,深不见底。 她从小跟着父亲也是经常应酬,见过各种世面,大人物的,但穆俨这个世子爷,她竟不敢与他对视。 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浑身寒气让人不敢直视。穆展与他相比,一半都及不上。 乌氏心中叹息。 君氏看了这个儿媳一眼,心中不满。觉得她只会乍呼,就是一只纸老虎。 “你去吧,此事既是国公爷的主意,那旁人再多说也无益。璎儿是国公爷长孙,他还能不疼璎儿?” 乌氏都了都嘴,施礼:“是,儿媳告退。”大步出了院子,裙绊间银饰叮当做响。 君氏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穆俨只呆了一个晚上,次日陪霍惜用过午饭,与她细细交待了些事体,就带着离一等人再一次快马离开了。 霍惜坐不住,在穆俨离开后,也出了府。 几人一路闲逛,看见什么都觉得有趣,时常停下来贪看。 “夫人,逐风说后面有人跟踪咱们。是府里的人。”香草凑到霍惜身边悄声说了句。 霍惜一愣,点头表示了解。看了香草一眼,“逐风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没看到他靠过来?” 香草眉目得意,“他不用靠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香草姐,厉害啊!”秋霜和冬雪等人很是佩服地夸她。 “这有什么厉害的,等你们成了亲,与你们的夫婿也可以做到这样,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知道彼此想说什么。” “所有的夫妻都这样?” “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还是你们也想成亲了?要不要我和夫人帮你们好好挑一挑?” 两个丫头面红耳赤,“香草姐你别胡说,我们才不是想嫁人呢!”大家哈哈大笑。 霍惜也跟着笑了几声,见一个摊位前的小儿玩具有趣,忙招呼香草,“这个玩具做得甚是精致,香草你快来看,你觉得小渔儿和胭脂会不会喜欢?” “哪个哪个?”香草挤了过来,凑到小摊前一起挑选,“夫人,后面的尾巴咱不管他?” “先不管他。”“好。”二人只当后面的尾巴不存在,专心挑着摊位上的玩具,准备给京师的儿子寄回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准备就绪 霍惜带着几个丫头一路逛,好些人认出她们是穆府的人,都围了上来,小商小贬往他们怀里拼命塞东西。 在路上就被人堵了。 昆明城很多商户,来此地做生意的汉人,都是老候爷建城的时候,迁移过来的,想着来此地讨生活,慢慢地也就打开了局面,在此地落地生根。 都记着老侯爷,对穆府的人极为恭敬。 “别塞了别塞了,你们不要钱的话,我这就不敢要了。”霍惜只觉商贩们都太热情了,有点招架不住。 “不值当什么,世子夫人且收下吧。”“对对,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不不,这不能收。香草,快给钱。” 见几文钱的东西,世子夫人非要扔下银角子,众人哪里好意思收。 见世子夫人执意要给钱,也就按少少的价钱收了。霍惜心里感激,心里默默记下。 好不容易挤出人堆,顺便把跟着他们的尾巴甩掉,进了四海钱庄,霍惜等人狠狠松了口气。 “没想到街上的商户这么热情。” 香草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商贩们太热情了,围得他们差点走不动路,今天她们做了改装,商贩们还是把她们认出来了。 好在夫人最后声东击西,金禅脱壳甩开跟踪的人。“夫人在里面吗?”香草往后院扭头看去。 四海钱庄的伙计点头:“是,东家正在里面和掌柜们谈事。” 四海钱庄后院,霍惜翻着账本,不住点头。没想到西南边陲之地,竟有这么多银钱往来,已不输京师总店。 “这边虽地处西南边陲,但边境各小国及部落众多,西南有真腊,暹罗,得冷,湓享,白花,占城诸国,西北有西戎西域几十个小国,及吐番十四部落,茶马互市又繁盛得很,各地运来的布匹,器皿,药材也都往这边走,咱们钱庄每天都有大量的银钱交易……” 霍惜看账本看得心花怒放。 她是国公府世子夫人之前,就是个商人,现在还是满身铜臭的商户。谁看见白花花的银子不高兴的? 对此地钱庄的经营非常之满意,“之前让你们准备的金银可有备好?” “有有,都按东家的吩咐准备好了,都放在库里,等着东家随时取用。” “甚好。先放在库里吧,等需要的时候,我让人来取。” “是是。东家是不是要做什么生意?” 东家一直在京师,难得入滇一趟,身为世子夫人也不肯好好呆在府里,这连番大动作,只怕是有什么计划。 艮七抬眼去看霍惜,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夫人。他原本是少爷所有产业的总账房,被夫人要来管理四海钱庄,命他总掌云南六家分店。 夫人慧眼识珠啊,他就是喜欢跟银钱打交道,就爱数金子银子。 “是,接下来是有一番大动作……” 艮七听完有些小兴奋,暗暗搓手,“世子手下还有不少能人,如果夫人需要,尽可召他们来用。” “好,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他们。” “哪是麻烦,能到夫人手下听令,他们巴不得呢。” 霍惜在四海钱庄盘桓了大半天,又从后门出去见了其他几处的管事,又去看了刚买下的大院子。 见里面都是按她的要求在布置,很是满意。 一直在外头呆到太阳西斜,在滇池边找了间本地特色饭馆坐下,吃了一顿丰盛可口的晚饭这才回去。 隔天,霍惜的诸多安排就发布了下去。 东郊,昆明城驻军军卷住宅区。 “让细朵去后街那里工作,管一顿中饭?是世子夫人交待的吗?”支阿婆半信半疑地看着来人。 香草点头:“是啊,那天您不是看到我站在我们夫人身边吗,我是夫人身边的陪房妈妈,从小跟着我们夫人长大的。您放心,不骗您。我们夫人忙活了好几天,这才把事情定下,怕大家不相信,特特命我来通知你们。” “不是不是,我不是不信夫人。”支阿婆急忙摆手。 低头看了看倚在她腿边的孙女,见她一脸生怯地抓着她的衣摆,心中担忧,“我这孙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夫人真的要她去做活?不是喊的我?” 细朵才八岁,能做什么活?她之前支领了两个月的月钱,有二两银子呢,细朵一月能挣回一两?还管一顿午饭? “挣不挣得到,得看她自己。我们夫人那天说了,我们是不固定的工钱,多做多得,少做少得。勤快的,能听得懂吩咐的,做事仔细认真的,比惫懒的就拿得多。” “哦哦,那您放心,我这孙女听话懂事,做事麻利还勤快,人还没灶台高,就在家里帮我忙上忙下了,地里的活也没少干。” 极力地推荐她的孙女,生怕香草不要了她。 又不自信地问,“真的要她?还管中午一顿饭?晚上还用车送她回来?” “对,您若不放心,明日我们派车接她们的时候,您可以跟着去看看。也不独细朵一个孩子,我们夫人怕这些孩子傍晚下工回家不安全,特特做了一辆加长的马车,专门接送她们这些小姑娘和妇人。” “好好,你们夫人想得真周到!那行,明日我定让她早早等着你们来接。”支阿婆心情激动。 在屋里四处搜刮,最后没什么可送的,把祖孙三人要吃的菜都打包了要香草带走。 “不用不用,你们留着吃吧。用心干活就是对我们夫人最好的回报了。” 二人推辞了一番。 “走好啊。”支阿婆抱着香草不要的菜,牵着一双孙子女在门口挥手相送。 “阿奶,我能不能也去世子夫人那里领活做?”细叶仰头问道。 刚刚夫人身边那位妈妈说中午管一顿饭呢,不知能不能让人吃饱。细叶舔了舔嘴唇,他好想吃饱饭。 支阿婆摸了摸孙子的头,心中苦涩。 “你还要在卫所里听令,不能往外走。你阿姐在外头要是每月能挣上百八十文的,对家里是个极大的贴补,咱们以后就能吃饱饭了!” 细朵拼命地点着头:“嗯,阿奶,我在夫人那里一定好好干!一定挣回好多铜钱,让阿奶和弟弟每天都吃饱饭!” 她一定不止挣回百八十文! 夫人说多做多得呢,她一定努力做,拼命做!中午管一顿饭呢,她一定吃得饱饱得,晚上回家就不用吃了。 这样就能为家里省两顿饭了。阿奶和弟弟也能多吃一点了。 细朵往外头巷子的小道上伸颈望了又望,恨不得立时就能听到来接她去做活的马车声。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要做什么 次日清晨,昆明东郊军卷住宅区。 巷子里响起笃笃的马蹄声,伴随着清脆的铃当声,在这个怡人的清晨,格外清淅。 各家各院的柴门吱呀就开了,早已侯着的男女老少齐齐扶着门扉朝声音处望去,半个身子支着。 “来了来了!” “世子夫人真的派人来接我们了!” “世子夫人说话算话,说来接我们当然会来接我们了!” 马车在各柴门前停下,核对名字,见确认无误才让人上车。 “阿奶,我走了!”细朵从在车门处朝外头挥手,声音里透着兴奋。 “好,要好好干,要听话,莫与人起争执啊。”支阿婆追了两步,细细叮嘱。 “知了!” 有还有观望的人,看着这么大且特特来接人的马车,心中犯酸,“这真是拉人去做活的?细朵这么小的孩子也要,能做什么活?怕是……” 拉去什么不好的地方吧? 万一回不来了,看支阿婆会不会哭死。 支阿婆瞪了那人一眼,心中不屑。 世子夫人能骗他们什么?人家什么身份,犯得着来骗他们这些人!扯了扯引颈而望,恨不得随车而去的孙子的手,进了家门,柴门哐当关上。 “呸。到时等着哭吧。” 那妇人呸了一声,转身进了门,也把柴门重重关上。屋里有一老妇喝斥道:“做什么妖!不怕门掉下来?” “没呢,是风太大了,顺的。” 支阿婆在对门听到,低头看着孙子笑了笑,“你阿姐中午不回来吃饭,我们细叶可以多吃几口了。” “给阿姐留着。” “好好,给你阿姐留着晚上吃。” 细朵连牛车都没坐过几回,坐这么长这么宽的马车还是头一回,一路看马车看路上各种景色,早晨挑担的小商贩都能看半天,眼里又是兴奋又是期待。 一路到了一幢大房子前,真的好大,占了半条街,细朵真的从来没进过这么大的房子,有些忐忑。 “都愣着干嘛,快进来。”门口的一位女管事招呼他们。 细朵朝她抿着嘴微微笑了笑,跟着其他人一起抬腿,走了两步,又顿下,悄悄抬起鞋子看了看,生怕脚底沾了东西,弄脏了府里。 被那个女管事看到笑了笑,细朵小脸立刻就红了。 被人领着也不知走了几个院子,就到了一处宽阔之处。世子夫人? 愣了愣,见其他人向世子夫人行礼,也忙弯腰施礼,笨拙地很。 霍惜笑笑:“都来了啊,莫多礼。” 待大家行完礼,笑道说了几句:“感谢你们的信任。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这处作坊工作,每日按今天这个时辰等在巷子口,由马车接你们来,中午管你们一顿午饭,下午仍是用马车把你们送回去。工钱呢,活计不同所得不同,多做多得,不做不得。谁无故缺勤或是干活懒散,我也是会辞退你们的。” 没人说话。 香草在旁道:“可听清了?” 人群一凛,“听清了。” “听清了。”细朵也急忙出声。 她不会缺勤的,她一定好好干,多干多拿工钱。中午管一顿饱饭呢,她为什么要缺勤?暗暗给自己鼓劲,哪怕活再苦,也不吭一声。 霍惜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几十个男女老少,满意地点头。 “等下会按活计不同把你们分成几组,暂且先干几天,若是有别的想法,亦或是不适应手上活计的又再调整。希望你们用心干,莫偷懒耍滑,需谨言慎行,对作坊忠诚,莫在外到处编排。希望凭你们的努力给家中尽可能多些贴补。” “是。多谢世子夫人!我们一定谨言慎行,不该说的不说。” “我们一定好好做事!”“对,一定好好做事!” 甚好。霍惜满意点头,命作坊各处管事把分配给他们的人手领下去。细朵也跟着一个女管事离开。 也不知她分配到什么活计,心中有些期待,又怕自己做不好,万一给辞退可怎么办? 一颗心吊着。 没走多久,被女管事领到一处作坊前,地上摆了好多个比成人手臂都长的木盆,里面装满了水。 “怎么这么多盆?”“好大的盆!”“是新的!比我家洗澡的盆都大!” “世子夫人嫌我们身上不干静,要让我们洗澡吗?” 一群半大小子姑娘,交头接耳,摸不清世子夫人的意图。 细朵忙悄悄往自己身上嗅了嗅。她不脏,因为今天要来做活,阿奶昨天给烧了满满一锅热水,让她洗得干干净净的,她一点都不脏。 再看自己的手,连指甲缝都干干净净的。 见细朵看自己的手,大家也都拿起自己的手来看,有些人悄悄把手往身后背了背。 管事的看到,也没说话。 又把他们领到一处水槽前,交待道:“一会你们要做的是细致活,需要手脸干净,这里有香胰子,先把手和脸洗了,细细搓了,把指甲缝也都洗干净。” 大家一听,纷纷围了上去。 香胰子好香啊,要大几十文一块吧?“不止,这样香的,只怕好几钱银子一块!”一边洗一边悄声说道。 世子夫人竟舍得给他们用这么贵重的香胰子? 她从来都没用过呢。细朵细细地打了沫子把手洗了又洗,洗好后,把两手捧到鼻子边一闻,真香! “到这边一人领一块头巾,把头发都包起来,避免一会做活的时候有头发掉进去。谁做得不合格可是要扣钱的。” 大家又急忙围了过去,捡起头巾学着管事的样子绑住头发,很是新鲜。 更疑惑了,不知世子夫人要她们做什么。 在他们包头发的时候,忽然看见很多人抬着筐子走了进来。是花瓣! 世子夫人要这么多花瓣做什么?好多啊! 一群半大小子姑娘盯着看,地上很快就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筐子,得有上百个篓子。 “好了,这就是你们以后要干的活计,现在先清洗这些花瓣,一会我们还要分捡。”女管事一一检查过她们的卫生情况,就开始布置活计。 细朵松了口气,清洗花瓣啊?这活她会。世子夫人说多做多得呢,一定是谁清洗得多,谁得的工钱多。细朵左右看了看,快速拉过一个篓子的花瓣,又搬来一个凳子,头也不抬地开始干起活来。 其他人一看,也不甘示弱,纷纷效彷。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一文一斤 霍惜在作坊各处走着。 见各处人手已分配完毕,管事的训完话,大家都按要求细细做起活来,边看边点头。 这处宅子买得大,改进后,能暂时满足她的要求。可当各处作坊,当库房,可供工人们中午休息,食堂、待客花厅、管事下人的住处,等等功能都有。 “今天第一天开工,让人交待厨房,饭食务必弄得好一点,米饭馒头管够,肉食也多准备些。每天的茶水也都要备好,务必管够。一会把碗快杯子发下去,让大家记好自己的,以后自己清洗保管。” 霍惜吩咐身边的管事。 “是。” 当天同一时间,百姓们便发现城里好多店里都挂出牌子。大伙都围上去看新鲜。 “收菌子?” “收鲜花瓣?” “核桃干果?” “收蚕茧棉线麻线?” 收棉麻收干果,他们懂,很多商户经常收,可是收菌子?还要新鲜的?不是干货? 他们没看错? 那新鲜的菌子能放几时?收那么多要做甚?这山里边林子里那菌子长了一茬又一茬,多得连本地人见了都不想捡,除非家里没菜了。 而且这还收鲜花瓣?这就新鲜了。 “怕是要拿来吃。” “那能当饭吃?” “鲜花饼不就能当饭吃?” 众人看向说话那人。收来做鲜花饼的?街上卖鲜花饼的还少?特特挂上牌子收花瓣? “管他呢,他们要收,我们就采来卖,那漫山遍野的鲜花,我家小儿半个时辰能摘两个篓子。就是不知他们多少钱收。” 众人对视一眼,有钱拿! 忽地一下挤进店里…… 听说不是所有花瓣都收,有指定的种类,但这也很多了,而且一斤给一文钱。 “才一文钱。”有人滴咕,歪头算到底划不划算。还没等他算好,扭头一看,旁边的人散了个干净。 一文一斤还嫌少? 家里手快的小儿一天都能给摘个大几十斤?大人干一天还能有小儿少?潮水一样拥上来,又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还不到午饭时分,霍惜的彩云小院就陆续送来了各种鲜花,一篓一篓的,颜色鲜艳,看着格外喜人。 香草等人齐齐围了上去,“真好看!” “这么多!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种花呢!”各种颜色,各种花形。几个丫鬟拿着各种鲜花在手上比划,这种也好看,那种也好看,爱不释手。 “夫人,要是这么摘,怕是过几日咱们再去外头游玩,只怕就见不到鲜花盛放的美景了。” 霍惜笑着在一旁翻捡,看着篓子里的鲜花,道:“这只是无主的野花,园子里有主的花,可没人敢摘。” “那也有点可惜。”冬雪叹了口气。 “怎就可惜了?饭都吃不上,摘些花能换钱贴补不挺好的吗?再说不摘也是会落到地上被人碾成泥。” “哎呀,你怎么这么扫兴!怎就被人碾成泥了!” “掉到地上被人踩了,可不就成泥了。” “你还说!”冬雪作势要打,几个丫头闹成一团。 霍惜笑笑,不管她们,只吩咐鲜花坊的伙计把篓子里的鲜花抬进去。跟着到鲜花坊里看。 “夫人,小心弄脏了衣裳。”管事的急忙小跑了过来。 “无妨。清洗得如何了?小子姑娘们做活可还得力?”霍惜看着聚精会神清洗花瓣,头也不抬的小子姑娘们问道。 管事的连连点头,“得力,得力着呢。别看他们小,做事认真着呢,手轻,也听话,清洗得极干净又细心,花瓣都极少有损坏的。” “那就好。” 在一旁看了会,见果然做活细致,也不多打扰,转去看摊晾处。 院子的架子上已摆满了一个个簸箕,摊晾着各色花瓣。 “簸箕可够?若不够要及时跟外管事报备,早些采购,莫到用时采购,耽误了工时。” “是。东家放心,目前还足够,若不足我会向采购管事提的。” “那就好。这些竹编的簸箕,篓子筐之类的,可以跟作坊里的工人们提一提,若他们家里有人会编制,向他们收购,也是一种帮补。” “是。东家仁慈,小的记下了。” “制酱的师傅已经在准备了吗?”“是,一早就在做准备了。” 秋霜等人跟着后头窍窍私语,“我只吃过菌子酱,这什么鲜花酱我还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要是不好吃,卖不出去怎么办?夫人只想着帮补大家,万一赔钱了怎么办?” “呸呸呸,夫人怎么会赔钱!”香草喝斥道。 “夫人做什么都能赚钱,我相信夫人。夫人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不好卖,夫人怎么开作坊!” 给小渔儿存着点立家立业的银钱不好吗,干嘛亏钱贴补别人。 霍惜回头看了香草一眼,笑道:“我哪有做什么都赚的。不过你们放心,这菌子酱,鲜花酱一定好吃又好卖。” 几个丫头听了都高兴得很,又担心道:“可是这些东西都放不久,怕是运不了多远。”有些可惜。 “没事,这些花瓣也不只能做鲜花酱鲜花饼,到时我们做成各种香香的胰子,东洋南洋都能卖过去。” “那可好!”众人高兴不已,跟在霍惜身边查看各处作坊。 细朵偷偷看到世子夫人过来,头也不敢抬,更专注于手里的活。不过也隐约听到,夫人说她手里的鲜花能做好多东西,能赚钱。 真好,世子夫人能赚到钱,活计就一直会有,她就能一直有活做,一直有工钱领了。 高兴不已。 等中午放饭,看到不只有大白米饭,有菜有汤还有肉,更是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她都多久没吃上肉了!自从爹和小叔叔去后,家里再也吃不上肉了。弟弟生病,阿奶都没买肉吃。 细朵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 不像其他人一样冲上去排队,打到饭就胡吃海喝,而是左看右看,见还有馒头,便跟打饭的管事说不要米饭,要了两个比她手掌还大的馒头。 又左看右看,见无人看见,快速把一个馒头塞进怀里。只拿起一个小心撕下一片送进嘴里。 真软真好吃!还有甜味! 细朵又掰了一半塞进怀里,这么好吃的馒头,她要拿回去给阿奶和弟弟吃。再看盘子里的肉,油汪汪的,馋人的很,细朵对着它拼命咽口水。 不行,不能吃,盘子里还有两个菜还有汤呢,这肉得拿回去给阿奶和弟弟吃。 正到处找东西装肉,就看见管事的朝她走来,吓得半个馒头掉到地上。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想儿子了 馒头掉了,细朵想捡,手却抖着,根本不敢伸手,身子发着颤。 哪想,那管事只温声说道:“捡起来吧,若脏了就拿去那边的泔水桶里扔了,若不脏还可以继续吃,莫要浪费。” 对着食堂内的众人说道:“须知粮食得之不易,莫糟蹋了,外头好多人还吃不饱饭呢。” “是。”食堂内众人齐齐应了。 细朵也急忙去捡掉到地上的半个馒头,拍了拍,见不脏,大大舒了口气。 悄悄扭头,见管事的还看着她,吓得身子一缩。 管事的笑笑,“食堂管你们中午一顿餐食,是让你们吃饱,好不耽误下午的活计,管你们吃饱,但是也不许你们夹带。” 细朵吓得一哆嗦,管事的一定是发现了。 “管事,我再也不敢了。”把手往怀里掏。 “下次不可这样了。”女管事并没有说她。 转头看见食堂有人也跟细朵一样往外掏馒头,语重心长道:“我知你们想着外头的家人,想着也让他们能吃上一口。但你们要是吃不饱,影响了下午的活计,出了差错,被辞退了,是不是更对不起家里人的期望?若真的想着家里人,就用心做活,多往家里拿些贴补比什么都强。” “是,我们听管事的。” 细朵坐回凳子上,看着饭碗里的馒头,觉得阿奶和弟弟没能吃上这样的细粮,有些遗憾。 但等她拿了工钱回家,一定给阿奶买这样的大白馒头回去的!不,她要给阿奶和弟弟割肉吃! 一斤肉割不起,就割半斤。一定让阿奶和弟弟吃上肉。 细朵暗暗发誓,大口大口嚼着手里的馒头,觉得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馒,真香。 食堂门口,霍惜转身离去。 “哎,比我当初还惨。我后娘虽然待我不好,但我有我外公给我偷偷留的钱,要是饿了我可以偷偷到镇上买好吃的。”香草颇有些感慨。 秋霜冬雪少时家里也不好过,但比起细朵这些人强多了。也跟着叹息。 “夫人,我们帮帮她们吧。” “夫人给了她们活计,不就在帮她们了吗。” 霍惜没有说话。在作坊给她留的院子里坐了坐,要了纸张又做了一些计划,又及时交待了下去。 下午,太阳西斜,作坊的铃当敲响了。 细朵他们便知道,这是下工的时辰到了。心中一喜。净了手,把头巾解下收进怀里,正要往外走,就被管事的叫住了。 “你们今天的工钱都已经算出来了,夫人说,你们各家都有难处,允你们当天结。若是当天想领工钱的,可以过来领,也可不领放到月末一起领。” 众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喜不自禁。脚步往管事那边挪了挪,但谁都不敢先开口。 “都不领吗?” “领!我们领!”齐齐出声。 管事的点头,翻开本子开始唱名,旁边另一个管事捧了一个匣子出来,半匣子的铜板,看得细朵等人眼里直放光。 “……细朵,三十二文……” 细朵一听,满脸不敢置信,她有三十二文!比方才几个人都多! 忍着激动朝管事的走过去。 管事的微笑看她,夸了几句:“你今天表现不错,活做得仔细,花瓣损坏的也少。明天继续保持。” “是,多谢管事!” 细朵声音发着颤,两手捧着上前从另一个管事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铜钱,她两只手都差点捧不住。 紧紧拢住,往怀里塞,一手往胸口紧紧摁住,生怕飞走了。 就想马上回到自己家,让阿奶看看,她今天挣了三十二文!比阿奶一天挣的都多。眼睛涨涨得,想哭。 支阿婆今天和孙子在地里忙活了半天,心不在焉,惦记着孙女。 孙女头一次离开她,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知她有没有犯错,会不会被管事的打。中午有没有饭吃,会不会饿着肚子做活。 虽然相信世子夫人,但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到了放工时间,拉着孙子在巷子口早早等着。和其他不放心的左邻右舍,齐齐往路口张望。 直到马车铃铛声响起,“回来了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众人齐齐跑了过去,以至马车都进不来,在巷子口停了。马车上的众人见到家人按捺不住跳下车…… “阿奶!细叶!”细朵也跳了下来。 “发钱了?今天这就发工钱了?” “有这么多!” 支阿婆耳听着旁边众人的乍呼声,也激动地看着孙女,“阿奶,我挣到工钱了,我挣到工钱了!”细朵激动地说道。 “阿姐,你挣到多少工钱了?” 细朵凑到两人耳边悄声说了一句,支阿婆先了一愣,后激动不已,“真的?真有这么多?” 见孙女扯着胸口的衣裳掏铜板给她看,手都激动地打起颤来,“走走,咱回家,阿奶给你做了晚饭,咱回家吃饭!”一左一右扯着两个孙子,大步往家回。 “……中午的馒头可好吃了,我本来想偷偷给你们带回来的,管事的不让……” “不用带不用带,家里有吃的,你自己吃饱饱就行。” “吃得可饱了!饭管够,有两个菜,还有肉,好多油……” “阿姐,真的好多油?” “真的,阿姐不骗你。” “好好……”支阿婆紧紧扯着孙女的手。 翠篁院,霍惜翻看账本,看作坊今天发给工人的工钱。 “夫人,这样算,大多数人一个月都能拿到一两以上的工钱呢。”香草在旁边拨着算珠子。 “现在作坊光各处工匠就有六十五人,再加上管事,各处师傅,及彩云小院的仆从,一月要开的工钱就要不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买那处院子就花了两千两,虽然同样的房子,比京师便宜多了,可是秋霜她们只看到夫人哗啦啦地银子流出去。 “工匠才几个钱,还是作坊那些大师傅贵。夫人找的那个酱房的大师傅,一月就给三十两。啧……”香草觉得牙酸得很。 马嬷嬷笑她:“怎不说你家胭脂他爹一月要多少工钱?还有胭脂爹存了那么多年的钱都给你了,你也是见过大钱的人了,还心疼这几个铜板?” “一码归一码。”香草摸了摸鼻子。 觉得胭脂爹一月的工钱是不是真的拿多了,“夫人,要不,逐风的工钱别给那么多了,不给也行。反正每月有吃有住,府里还帮我们养胭脂,也用不了几个钱。” 霍惜笑着看她:“你这是财大气粗,把钱不当钱了。都能替你家逐风做主了。” “我当然能做他的主。”香草神情骄傲。 霍惜笑道:“逐风值这个价钱。我还担心给少了,他跑了,到时我上哪找有这样身手的护卫去。” “有我和胭脂在,他不敢跑。” 霍惜就笑,“不用想着替你家夫人我省钱,咱目光要放长远,做什么生意前期不得投入的?等东西做出来,很快咱们就能回钱了。” 想到大家提起胭脂,也不知小渔儿怎样了。想起儿子,霍惜心口就疼。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危机 小渔儿也想爹娘,一想到爹娘,夜里还哭,要祖母哄了又哄才睡。 但白天他就没空想爹娘了。 府里天天都有人陪他玩,他也不是天天都呆在自己家里的。经常会被外祖父接过去英国公府住,偶尔也会去霍外公家住,舅舅有时候还会带他去庄子上看太外祖,在那边的庄子上玩几天。 有时候,宫里的姑祖母还接他去宫里住。小渔儿忙得很呢。 只有晚上睡觉前,才有空问祖母,“爹呢,娘呢?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看小渔儿?”问着问着就开始掉眼泪。 感觉爹娘是不是不要他了。 白天想起来的时候,就登登登跑到大门口,在门槛上坐着等爹娘。 只要马车响,就跑过去看。见不是爹娘,嘴就瘪了起来,眼眶里像是被秋水浸过,让人看着心生不忍,手忙脚乱去安抚。 听着祖母念着爹娘写来的信,还让小渔儿给他们写回信,小渔儿恨自己不会写字,急得直哭。 “小渔儿想给爹娘写信是不是?外太祖教我们小渔儿写字好不好?”李石勉实在是喜欢极了这个小重孙孙,长得活泼可爱,又懂事乖巧得让人心疼。 “好!”小渔儿大声应了。 他要学会写字,然后和爹娘通信! 霍念一看,小渔儿这都开始学认字了,根骨又这么好,不习武可惜了。和张辅一商量,也开始当起小渔儿的武学启蒙师傅。 于是,三岁多一丁点的小渔儿,被大人哄着,以为学文习武只是为了早早见到爹娘,哪里知道自己这么小年纪就被无良的大人早早安排上了,开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日子。 远在西南边陲的霍惜,各色作坊开始日渐上正轨。观望的和得到风声的军卷们来求她要活计的也越来越多。 因各处要的人都很多,霍惜挑选了一番,也都把人收了下来。 像支阿婆这种,要顾着家里,无法离家到外头做活,但平时种完地还略有闲瑕的妇人,霍惜也充分利用起了这一部分劳力。 “世子夫人可以借我们织机?”支阿婆等人有些惊讶。一台织机二三十两呢。 “也不独织机,还有纺线车。若有人会织布的,可以租赁织机,若不会织布的,可以租赁纺线车。到时候棉花,麻皮,蚕茧会按你们每天纺线的情况给你们送来。你们纺完线,只管放在家里,到时会有管事的上门来收取。” 这可好! 家里若是有一台织机或是纺线车,闲瑕时就可以做点活,给家里多些贴补了。不说一台织机她们买不起,就是纺线车她们也买不起啊。 “那租赁的价钱……” “租赁的价钱按你们每月成品的十之二来收。比如织十匹布,就收两匹做为租钱。纺线也一样。” “那一月能挣多少?” “我们夫人算过了,你们跟外头一心织布的织娘不同,织娘一天织一匹半,你们抽空着做半匹应该是可以的。再少一月织五六匹应该是能织的。夫人说了一月织不出五匹的,从下月起就收回织机了。一月按五匹算,落到你们手里至少也有四五钱。” 四五钱?那多的可不就能有六七八百文了? 支阿婆不等其他人反应,急忙上前拉住管事的,大声道:“我,我,我想赁一台织机!” 管事的点头,又看了看支阿婆,“织机有些大,要专门腾出一个屋子来放它,你家能放得下?不若先赁一台纺线车,那个小得多。不拘哪里都能放的。” 支阿婆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家男人和儿子们都不在了,家里虽穷,但空屋有。能放下能放下!” “那行,那我先给您做个登记,一会到您家看过,若放得下,再安排人把织机给您送来。” “好好!”支阿婆激动地搓着手。 细朵虽然还没干满一个月,但按她每天往家越拿越多的铜板算,至少一月也有一两半的工钱,她现在越做越熟稔,以后会拿回更多的。 然后她再每月抽空做些活,贴补上一些,那家里的日子就能过起来了。 转过身背着人偷偷拭眼泪。这都是世子夫人的恩德。 收拾好情绪,转身一看,那管事的已被众人齐齐围住了。也急忙挤了过去,生怕一会没了她的份额。 “东家,库房里收的棉花麻皮,和蚕茧都堆得放不下了。” 布庄掌柜一脸愁容,他清空了两个大库房了,店里的布都清出去了,也不知东家收那么多棉花和麻皮要做什么。 霍,这么多!霍惜也吓了一跳。这昆明城是积了多少棉花和麻皮,都送到她这里来了? “放心吧,定做的织机纺线车只怕很快就能租赁出去了,很快你这里就会清空的。” “那咱还继续收吗?” “收啊。牌子继续挂着。” “好的东家。” 云南地处边陲,自给自足习惯了,当地妇人几乎人人都会织布纺线。街上也到处都有土布土粗布在卖。 这些年随着茶马互市的繁盛,周边各部落及各小国对布匹的需求加大,中原各地的商人也把大量的各色布匹运了过来。更精细的纺车织布机也传到云南。 从中原大老远把布匹运过来,一路的成本增加了布匹的价钱。若能在云南当地开起织布坊,那布匹的价钱就会低上许多。也会更好卖。 没几天,霍惜刚让工匠制出的织机纺线车就被租赁一空。收来的棉花蚕茧等物,也都清空了库房送到了租赁军户的手里。 正当霍惜以为一切顺利之时,没想到布铺的掌柜急忙来找她,说连续几天布铺都收不到棉花蚕茧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收不到?” “也不知怎么回事,街上忽然出现了好多收棉花麻皮蚕茧的。收购的价钱都比咱们给的高!” 掌柜的急得直上火。 连续几天,铺里收到的货少得可怜。他急忙跑出去看,没想到,好像一夜之前,街上到处都在彷着他们,也挂起牌子收起货来。 价钱都给的比他们高。 霍惜了解了一番,叹气,没想到做一番事业并不容易呢。看到有利可图,大家纷纷效彷。 “好的,我再了解一番,价钱先别提,我再了解一番再决定。” 掌柜的应声离开。 还没等霍惜出去了解,其他几个铺子的掌柜也找了上来,“东家,干果,菌子,鲜花好几天都收不上了!有人收货给的价钱比我们高出许多!” “什么?干果,菌子和鲜花也收不上来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君家的报复 霍惜有些惊讶,干果棉麻这些生意,街上也有人收。小商小贩,村人农人挑担的,在街上也有不少卖的,各店铺也有在收。 但收菌子收鲜花的,她看过了,独她家一门生意。 这怎的大家也开起作坊,要制酱做香胰子了? 待出门到街上一逛,幼嗬,果真不少店铺都挂出牌子在收货。 霍惜拧眉坐在四海钱庄的后院。账本上密密麻麻的银钱勾兑往来,已提不起她的兴趣。正等着各方查探的结果。 “夫人,查出来了!都是君家各铺子及往来要好商号,勾结在一起收货。他们放话出来,就是要挤垮夫人的生意,要让夫人和世子在云南不好过。” 艮七暗恨君家做事不厚道。 “君家?”霍惜坐直了身子,“君姨娘的产业?” “不是,是君氏一族的产业,君姨娘的娘家。” “君姨娘的娘家?打击我的产业?”霍惜有些惊讶。 “我没惹到他们吧?还是说君家给他们的外孙,给穆展出气?看不惯你家少爷当了世子?” “不是夫人的问题。应该是针对少爷来的。夫人跟少爷一体,君家见不得少爷好,处处打击。” “就因为你家少爷当了世子?这外祖一家日子都不过了,倾全力来打压?” 艮七摇头,“这只是其一。夫人不知道少爷跟君大老爷的恩怨,他们两人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君氏一族在当地也算有钱的富户,商籍出身,有钱,只没什么权势和地位。 君老太爷妻妾众多,为了权势,把家中姐妹及女儿送与各土司各大族联姻,又因为君氏在黔国公府得宠,君家渐渐在当地成了数得上的大家族。 君氏的大兄君明章,与君氏一母同胞,对这个妹子言听计从,没少帮衬君姨娘。 君姨娘无法出面之事都托由这个大兄出手。穆俨少时被人追杀,胸口中的差点要了他小命的一箭,也是君明章派人做的。 穆俨不可能不还。 派人追杀君明章,杀他不成,只打断君明章两条腿,把君明章变成一个镇日只能躺在床上的废人。 二人明争暗斗不断。 君明章暗中铲除老侯爷留给穆俨的人手,穆俨就派人打压君氏的产业。但凡有穆俨产业的地方,君明章也总要找人破坏。 “君明章是嫡长子,原本该由他继承君氏族长之位的,但自从他断了两腿之后,家中的地位起了变化。连起卧都要人搀扶,等闲连房门都不出,人变得越发阴险难测。这些年做出来的事情颇有些……变态,听说荤素不忌,最喜欢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女,还说他们的肉嫩,总要命人割下最嫩的地方尝几口,还说他们的血鲜甜……” 】 霍惜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撸了好久,才缓了下来。 “怪不得我说你家少爷的产业,怎么连匾额都不挂,还以为他当了世子,不想与民争利呢。” 艮七嘿嘿笑,“谁嫌钱多的?咱不挣别人也要挣去。只是,少爷虽不怕事,不怕君明章和君氏一族,但是他们跟水蛭一样,吸上来也是让人讨厌的很。所以少爷的产业都是做了手脚的,就算他们在官府查,也查不到背后的东家是谁。” 霍惜点头,这一点她很相信穆俨的能力。 在京师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开着四海钱庄和琅光阁,至今都无人查到背后的东家。 “那如今咱们这算是给君明章盯上了?” 霍惜颇有些苦恼,这还是当初了解得不够透彻,出了岔子。 “少爷当初只是交待我们,由着夫人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们在背后护着。我们也只当君明章那边歇火了,没想到他蛰伏在暗处,这忽然竟又出手了。” 这水蛭,吸上来扯不掉了,烦人得很。 霍惜手指笃笃地敲着桌面,拧眉沉思。 艮七看见,暗自感慨,夫人这习惯怎的跟少爷一样?想事的时候就爱敲桌子。再看夫人一脸严肃拧眉的样子,又像极了少爷。 艮七也不去打扰,只立在一旁。 “这收不到东西,作坊的工匠就开不了工啊。之前我投入那么多,找作坊各处师傅就费了不少功夫,这一停下,在彩云小院里做活的军户卷属们怕是要没活计做了。” 指不定又要乱。 艮七也苦恼,提议:“夫人,要不我去信一封,让昆明城附近卫所的军卷们帮着采菌子采干果花瓣,再到其他州县收棉麻蚕茧?” “到其他州县收东西,可行是可行,除非在当地也开作坊,不然运过来也要消耗不少成本。”到时君明章再到各州县一搅乱,她岂不是又虎头蛇尾? 给了别人希望,又让人无事可做? “这个君明章,实在可恨!”艮七不住嘴地咒骂几声。 “他还对外到处说他们君家有的是钱,苦了谁也不能苦了百姓。收货的价格,比咱们高出不少!明摆着冲着咱们来的,不让咱们收到货,要咱们停工。可恨!” 霍惜听完忽然顿了顿:“他们各项货物都收的什么价格?” “像那菌子,杂菌咱们收八文一斤,他们收十文。其他稀罕的菌子,像鸡油枞咱们收二十三文,他们就收二十五文。都比着咱的价高两文。” “加了两文?棉麻蚕茧也是这样?” “可不是!就高两文!明摆着就是恶心咱们。怎么不一文一文地加?显摆自家有钱啊?”艮七很是生气。 加两文,霍惜手指又敲了敲。 半晌,脸上露了笑,招手要艮七附耳过来,如此吩咐了一番。 “是,属下这就交待下去。”艮七脸上带笑,还是夫人有法子。 于是,随着君家各处产业彷着霍惜收了货之后,霍惜铺子前的牌子上各项货物都跟着提了价,比之前高了一文。 君明章派来打探消息的人,探明情况后,回府禀明君明章。 君明章听后哈哈大笑。 上身支在床头,拍着无知无觉的两条大腿,笑得开怀,“我还当这个商户出身的世子夫人有什么能耐呢。加一文?” 哈哈哈……“可有人卖货与他们?” 小厮摇头,“老百姓又不是傻的,有更高价钱收的不卖,卖与给钱少的?” “哈哈哈,可不是。张氏涨了一文,咱也涨,也涨一文!就涨一文!” “是。小的这就吩咐各店掌柜。” “快去快去。我看她要奈我何!我就等着看张氏关张。跟我斗?当这是京师呢!”君明章面色狰狞,狠捶了捶自己的断腿,两眼变得越发阴狠。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人心浮动 君明章不仅命人阻拦打压他们收货,公然与霍惜叫板,还高价挖霍惜作坊的工匠。 给伙计们的工钱也比霍惜给的高。 以至人心浮动。 君明章还派人跑到军户那边鼓动,比霍惜少的租价要租给他们织机和纺线车。霍惜收两匹做为租价,君明章就收一匹。 “夫人,作坊走了不少人!” 真是太可恨了。之前军户那么难的时候,怎么都不见出面?现在夫人想了法子来安抚军户人心,君家就联合大家来捣乱。 “无妨,随他们去。要走的人且由着他们,别拦着。” “谁拦着他们啊,墙头草!” “酱坊,香胰坊的师傅们有没有离开?” “没有。他们可是跟夫人签了契的,要走的话可是要交好多银钱的,他们可赔不起。而且好多关键处都是夫人提点他们的。要他们自己琢磨,得猴年马月才能做出酱来。” 霍惜笑笑,大师傅都是穆俨的人,都是死契。其他小师傅,为了百花齐花,集思广议,霍惜在民间找了不少师傅,签了五年或十年的身契。 这活契也不保险,要是君明章愿意付他们的身价银,只怕也能撬动。 “走,我们去彩云小院看看。” 彩云小院里,由前些天热闹非常,忙得脚不沾地的景像,变得清闲了许多。货物不足,以至作坊也不用连轴转了。再加上走的伙计和匠工不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人气都清冷了许多。 香草和秋霜等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君明章也骂走了的那些墙头草。被马嬷嬷喝斥,也没停了嘴。 霍惜也没制止她们。她虽觉得人往高处走是人之常情,但墙头草她也不喜欢。 到各处作坊去,见大师傅小师傅们都信誓旦旦表示会留下来跟霍惜共患难,坚决不走,给了霍惜不少信心和安慰。 给大家发了一些赏银,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去看各处的伙计和工人。 细朵正被人拉着悄声问她,走不走。 “外头给的工钱比这里高多了!要是咱现在仍有之前那么多的活干,一天能挣三四十文,我肯定不会走的。要不是世子夫人,咱就挣不来这些钱了。可是咱们现在没有那么多活计做了啊,再勤快没活计做,也挣不到钱啊。我想到外头看看,你去不去?” 细朵两只小手,细细洗着盆里的花瓣,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去啊?你真的不去吗?这里都快没有活计做了。一天只拿几文钱,还不如在家里呢。” “在家里也挣不来几文钱啊。这里还有一顿午饭吃呢,有菜有肉能吃饱还吃得好。”细朵语气坚定。 “你!你真是。之前咱还有四五十文一天呢。现在才几文。你看,现在一天都送不来几筐鲜花。听说菌子作坊那边,好几天都没送菌子来了。万一活越来越少呢,万一没有活了呢,到时咱再出去,别外要人要满了呢?” “那我也不走。” 要不是世子夫人,她还挣不来这么多钱。 这不到一个月,她已挣了一千个铜板了。她从来没挣过这么多钱!家里也好久没看到这么多铜板了。 阿奶说人要记恩。阿奶也不租别人的织机,她也不走。 “你该不是念着中午的肉,才不走的吧?你是不是傻,在外头挣到钱了,还怕没钱买肉吃吗?到时候挣了钱,买好多肉回家,一家人都能敞开了吃。” “那我也不走。” 细朵把洗好的花瓣小心放到另一个盆子里,再洗过一遍,放到竹篓里,一会有大人会来搬去摊晾。她洗的花瓣是最干净的。连手上都香香的。 细朵把两只手凑到鼻子处,闻了闻,真香,一脸陶醉。 旁边一个比细朵大一些的男孩,挪过来,“细朵,你不走吗?” 见细朵摇头,那男孩说了一句:“那我也不走。” 方才鼓动细朵的女孩,气得直跺脚,“你们!哼,你们就留在这里受穷吧,我是要去挣更多工钱的。我现在就去找管事辞工!”把未洗完的花瓣扔下,跑开了。 细朵看了看,把凳子挪了过去,细细地洗了起来。 “细朵,我来帮你。” “好。我们一起洗。” 霍惜在旁边看到,微微笑了笑,走开。 这天细朵下工时,听到她今天的工钱只有六文,抿了抿嘴,但没有失望,“谢谢管事”上前准备接过她今天的工钱。 没想到又听到管事的宣布,“世子夫人说了,现在咱们遇到了一些难处,以至于大伙的工钱变少了。是她的不是。所以决定从今天开始,按大家每日所得,再多发两倍于大家,感谢大家的信任。等以后作坊情况好转,再按原来的多劳多得拿工钱。” 细朵一愣,盯着管事发到她手里的十八文钱,没回神,抬头看了看管事。 “傻了吧,快接住,可别掉了。” 细朵回神,紧紧捧住,给管事的鞠躬:“谢谢管事,谢谢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多发他们两倍工钱! 还是多劳多得。她干得多就拿得多!她不会走的,她要留下来跟世子夫人一起共度难关!世子夫人这么好的人,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支阿婆看着细朵捧回来的工钱,也是一脸感慨。 “世子夫人不会亏待我们的。咱们整个云南都是穆府管着,世子夫人要是坑我们,不管我们,那还有谁来管咱们?之前世子夫人不招我们干活,城里的世族富户没一人朝咱们伸手,现在世子夫人管我们了,大家又来抢她的生意,真真是挨千刀的!” 骂了几句,又嘱咐细朵,“不管别人怎样,咱们就坚定地跟着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不会不管咱们的。世子夫人是好人。” 细朵连连点头:“嗯,我不走,我就呆在彩云小院。” 旁边的细叶也点头,“我也不走,等我长大,我去给世子爷当亲兵!” 因为君明章和霍惜斗法,以至于富了城里城外的百姓。 本来无人问津的鲜花,都懒得采的菌子,现在都卖上了高价。以至城外的草都差点被人踩平了,山里和林子里的菌子都被人薅秃了。连菌子的子子孙孙都给薅了个干净。 以至于昆明城周边州县都听说了这边的情况,不顾路远,各夷族百姓肩背担挑着,送了各式货物进昆明城。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使计 君家提高价钱收货,霍惜就跟在后面也小涨,但不论如何涨就是比君家少那么一文钱。 那模样就是,君家害她收不到货了,提价钱太高,她吃亏。 但不提价又收不到货,开的那么些作坊,要没活干了。 实属无奈之举。 就是被君家架在火上,上不去,又下不来了。 君明章看笑话似的,看霍惜跟着涨,他也一文一文的提价,没别的,就是看笑话。 一副我就是不让你好过,就是看你收不到货,让你急得嘴里长燎泡,火烧眉毛嗓子冒火,还干不掉我的样子。 霍惜的示弱,极大地满足了君明章想打压霍惜,想把这一对夫妻按到泥里的痛快感。 “哈哈哈,好好,就压着她打,但凡她涨价收购,咱就跟着涨,不需涨太多,就长一文!哈哈哈……我看她怎么办,跟我斗,也不知有几多钱财能耗得过我!” 君老太爷夫妻这些天吃菌子都吃到鼻血直冒,一家人跟着吃到吐,别说见到菌子,只要一听到菌子,胃里就翻江倒海。 “章儿,你收那么多菌子,有想过如何处置吗?” 现在菌子都卖上天价了,外头采菌子的百姓个个腰包鼓了,笑得见牙不见嘴,采菌都富了,闹得府里的下人都恨不得跑外头找菌子去了。 园子里的花,要没人看着,只怕都要薅秃了。 “吃,吃不完就送出去,咱族里人多,再各姻亲那里也打发人送一些过去。挑好的送去。别堕了咱家的名声。”君明章浑不在意。 还惦记咱家的名声? 君老太太愁得吃睡不下,“就算送也送不完。章儿,你可知咱铺子里收了多少菌子花瓣?铺子里堆不下,都送到府里来,府里都没处装了。” “装不下就晒干了卖菌干,往番部往西域那边卖去。他们只会熘牛羊放牧,吃个菜都难,多少菌子不够他们嚼的!不愁卖。鲜花晒干了给府里的女人们分一分,各处都分一分,让她们每天泡澡用,香香得,只怕都不够分。再有剩,那张氏不是开了作坊,要做什么酱做什么胰子吗?只她能找到师傅,咱君家找不到?咱也找!” 老俩口对视一眼,这个儿子自从腿断了以后,门都不出,怕是不知外头收了多少货。 那些棉麻蚕茧之类,布铺都能用上,只不过这收来的价格越来越高,只怕也不是事。只这鲜花和菌子,若想不出法子,怕是要挑到庄子里沤肥了。 “章儿,咱们也犯不着跟那张氏置气,她做她的生意,咱犯不着跟她对着干,倒是肥了外头那些贱民……” “不行!”君明章喝道。 “穆俨断了我一双腿,只要我活着,都不会让他好过!如今他在边境领军,治不了他,他婆娘我还治不了?妇道人家不知天高地厚,就想在云南做生意攒名声,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君明章听不进劝,君老太爷夫妻只好愁眉不展地退了出来,“再打发人到国公府见一见绮罗,看看她有什么指示。” “如此也好。” 正要打发人去见君绮罗,君明章的大儿子过来。 “祖父祖母,姑母那边还是不要打发人去为好。若给人看见,还以为此事是姑母示下做的,于姑母和两位表兄弟的名声反而不利。” 君老太爷回神,“对对对,不能去不能去。这是咱们和那张氏的事,别扯上你姑母,反倒坏了你姑母和你表兄的名声。若虚说得对。” “可是……孙儿啊,那你说,你阿爸派人收了这么多货物,可要如何处理?阿奶和你阿爷,可是再也不想吃菌子了。” 不说君老太爷夫妻,就是君若虚,现在只要一听到菌子,都犯呕。 “这事是阿爸的指示,咱现在收手,一方面阿爸不会同意,二来,没得在张氏面前还示了弱,以为咱怕了她。如今只能学着她,看看民间有没有好的制酱师傅,还有制胰子的师傅,咱把人请了来,也开作坊。” 见他二人不置可否,劝道:“孙儿了解过了,那胰子若是添加了各色鲜花,有了各色香气,只怕不止番人部落和西域西南各国会喜欢,咱往东洋西洋卖了也是要遭人抢的。” 听说那张氏有往外洋的大船,他们君氏一族当前只做西南各夷族部落的生意,若是能有更多可出手的东西,没准也能赚外洋的钱了。 “这事能成?” 君老太爷夫妻觉得有点不靠谱,这么比着收货,价格给得高,就算能制出来,得卖多少钱才能回本? “阿爷阿奶莫担心,咱们比那张氏有优势,她才初来,找人哪有咱便当。而且如今货物都在咱手上,就算咱以后作坊开不起来,各处要货还不是要向咱买?到时咱转卖出去,也不亏。”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霍惜抬一文,君家跟着再抬一文,以至于昆明城中竟出现空前繁荣的景像,小商小贩,卖货的人来往不绝。 每天肩背担挑,排队等着进城卖货的老百姓,一大早在四个城门处排起长龙。 很多离得运的百姓,附近各州县的百姓,翻山越岭地赶来,天不亮赶到城门口处,那身上的露水还没消散。 城门处守城门的几个兵丁,这些天收入城费收到手软。还额外被塞了各色土产打点。个个腰包鼓了起来。 以至于每天为了派谁去守城门,那兵丁争名额都差点打起来。 而霍惜那边,如此提高了数天的价钱后,开始有动作了。 找了忠心的眼生的下人,伙计,军户里的卷属,每天早早守在城外十里处。 “收菌子咯,收鲜花咯……” “不骗您不骗您,你该是知道城里收菌子收鲜花,才大老远赶来的吧?价钱你们也知道的吧?你看,你们送到城里也是二十五文,我们收也是二十五,都一样价,你进城还要付一趟入城费,这么多东西,哪怕一斤缴一文,你这么多东西得付多少?卖给我们,还省得你们挑进去是不是?” “我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吃亏?是吃亏了,但你们不知道,城里君家和世子夫人斗法,弄得我们这些小商小贩都没生意做了,只得想法子来远一点收,他们有权有势我们斗不过他们,只好来城外避避锋芒,你们进了城可千万别提我们哦,我们可不认的……” 也是可怜。引起老百姓一阵唏嘘,这些人比他们还不容易。 “卖不卖,跟城里一样的价?” “卖!卖谁不是卖。卖给你们,我们也好早早回去多采些菌子和鲜花。” 于是赶早进城的老百姓都挑着担子围过来卖货…… 正文 第五十章 谁挤兑谁 这一天,君氏铺子的管事们发现,世子夫人的那些铺子,都悄悄提价收货了! 她终于熬不住了! 再收不到货,她的作坊只怕要关张了!大师傅小师傅,工人伙计的只怕都要跑光了。还天天贴补那么多工钱,熬不住了吧? 管事兴灾乐祸,一边打发伙计去向君明章汇报,一边也跟着涨价。 压着霍惜的铺子,就是不让她的价钱跟君家收的一样价,就是比她家收的价钱高。 还特别损的就涨一文。 君明章得了伙计的话,笑得止不住,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哈哈哈,就是这样!压着她打。女儿家头发长,见识短,能做什么生意!绮罗还让我不要小瞧她,就能有什么瞧的?涨!她涨咱就跟着涨,就压着她,不让她收到货!” 还跟伙计的说,以后这样的事,不用来向他汇报,只盯着那边的铺子,对方一涨价,就跟着涨,耗也要耗死她。 她单枪匹马,他可是有着君氏一族,还有各姻亲各故旧,及交好的商家联合着一起挤兑。那些靠着他君氏吃饭的商家,哪个不是看他们君氏的脸色? 这么人对她一个,还挤兑不垮她? 涨! 伙计的得令,飞跑了去。管事的得了吩咐,立马有底气了。 本来以为那边要跟往常一样,小心谨慎,没想到今天发了疯一样,也跟着君氏比拼价格。管事的得了令,广丰水一涨也跟着涨,就没低过广丰水的价。 杂菌之前市价八文一斤,这些天涨到十二文了。今天十三文,十四文……涨到二十文了一斤了! 那可是杂菌啊,这涨得都快赶上平时鸡油枞的价格了。 昆明城里看热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齐齐往城外跑。杂菌都赶上肉价了,还不捡点来换钱?两条腿倒腾得跑出残影。 而闻讯挑各种货物进城的各夷族百姓,哪懂商家想做什么在斗什么法,只知道杂菌二十文一斤了。 乐得走路都发飘。 数铜板数到手软,沉甸甸揣身上,看了几遍都不敢置信,采菌子能挣这么多钱! 卖货当然是谁价格高,卖哪家。 流水一样的货物送到君氏及与君氏交好的各商家铺子。 除了君氏铺子,被君氏下令跟着一起收货的各商家,叫苦不迭。这杂菌都涨到往日的数倍价了,更何况其他棉麻蚕茧等物。 每涨一文,各商家心里就直抽抽。 账上的银钱,水一样哗哗流出去。掌柜的直想跪下叫娘。可别再送了,快没银钱收货了。没把广丰水挤兑死,他们快关张了。 可君氏一手遮天,他们也不敢跟他对着干。要是违背了君氏的意思,以后受他打压,还如何做生意? 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掌柜的,账上没钱了!”账房苦着一张脸向掌柜的抱怨,“咱收那么货,后院和库房都堆得没法下脚,咱也不做这鲜货生意啊。” 掌柜的能怎么办?东家下了令,叫他们只听君氏的,他能如何。“去,拿着印信去四海钱庄兑银去。” “是。” 四海钱庄,从掌柜到管事,到账房伙计到守库房的,个个忙得飞起。看到银票,就兑银子。一趟趟往库房跑,抬银子。 艮七在暗处看见,乐得拨算珠子的手,都飘了起来。 各铺子都打发了账房拿银票去换银子,君氏铺子也不例外,但他们跟其他铺子愁眉不展不同,扭头见广丰水无货可收,乐得在门口讥讽几句。 “呀,账上又没银子了?快快,拿上银票上四海钱庄兑银子去。咱是谁啊,咱君家还能没钱收货?不像有些商家有钱还收不到货。” 专门跑广丰水门口讥讽一番。气得广丰水的伙计差点叉腰跟他们对骂。 杂菌二十文一斤的时候,在四海钱庄后院喝茶的霍惜紧急叫停。 “把咱今晨收的菌子、鲜花及各色货物都送到君氏那边。” “是。” 过了一会,出完货,艮七眉开眼笑进来汇报,“夫人,咱转手就挣了四百多两!足够贴补彩云小院的各项支出了。” 就算每天白养着那些匠工,也有钱! 霍惜翻了翻账本,笑着点头,“不涨了。命咱的铺子,把价格往下降。” “好勒。”艮七应声而去。 于是,大伙就看到广丰水铺子的收货价格不再跟君氏叫板了,不涨反降。看愣了君氏铺子的管事和伙计。 “广丰水这是要做什么?”熬不住了? 有些人挑着担子正在观望,等着两家斗法,价格涨到最高再出货,中午太阳出来,又是喷水又是层层盖着,就怕菌子和鲜花脱水。 “啊,怎么不涨还降了?” “那咱们还卖不卖了?” “要不,再看看?” 君氏铺子也开始跟着降,十七文,十六文……还是比广丰水的涨了一文。 等着看两家斗法再把菌子价格抬起来的老百姓,彻底傻眼了。 “卖!” 挑着各色货物齐齐往君氏铺子那边挤,也有离广丰水近的,不动,看着动静,没准一会还涨呢? 很快,杂菌的价格降得比昨天十二文的价格还低! 不能再等了。“卖!” 离广丰水近的,忙挑着菌子往广丰水铺子里挤。君氏那边是高,但挑过去,万一也跌价了呢。 很快,霍惜就以十文,十一文的价格收了一大批杂菌,还用低价收到了各色货物。 除了收到各色货物,在当天早晨命人在城外,以低价收的一大批货,转手卖给君氏,还狠赚了一笔。 艮七抑制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还是夫人这招高!”冲着霍惜连连做手势,恨不得来个五体膜拜。 “夫人,君氏会不会回过味来?” “不会。他只会懊恼漏了货给咱们。还以为今天能以更低价格收到货高兴呢,只怕还等着明日再与咱斗法,等着捡便宜。” 霍惜对今天大伙的表现感到满意,想了想,吩咐艮七:“命人在铺子门口挂出杂菌十文的价格。”又说了一番各色货物收货的价格。 “是,属下这就去办。” 又过了一会,霍惜听说君氏挂出杂菌十一文的价格,笑了笑。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不收了 彩云小院。 细朵已经好些天清闲着了。每天还拿到那么多工钱,心里觉得拿着有愧的很。没做多少活,中午还有肉吃,吃得饱饱的,夫人还发那么多工钱。 拿着都觉得是种罪过。 但这天下午,她没空胡思乱想了,作坊里抬来了好多菌子鲜花等物,她埋头洗啊洗,连水都顾不上喝。 等收工,竟拿到四十文! 而且还不是拿贴补的钱,这只是她做活拿的工钱。喜得细朵差点飚出眼泪来。 而当天晚上,霍惜睡了个好觉。次日天不亮,照例派人到城外,到更远些的地方收货。 然后再去四海钱庄坐镇,跟君氏比着抬价格,抬得比咱天的价格还高。 今天各色货物收到多,不止菌子鲜花,干果棉麻蚕茧,还有很多其他货物。命人打扮成农人,各夷族普通百姓的样子,等涨得最高时,反手卖给君氏。 今天各项货物的差价,竟赚了近一千两! 霍惜非常满意。 连着七八日,赚了君氏近万两银子,都没让君明章查出不对来。 君明章每天听着管事的说库房里堆了多少多少货,乐得不行。他收得多,就说明那张的,收不到货啊。 这还不值得乐? 君明章是乐了,以为快把霍惜击垮了,让她在昆明城生意做不下去,要关张了,等着看她的笑话。 但那些与君家交好的商家,则苦不堪言。 君明章拿整个君家与世子夫人斗法,他身后有大外甥,国公府的大少爷,他们有什么?迎合了君氏,就得罪了世子和世子夫人。 虽然世子以后要留在京城,但毕竟是世子啊,是将来要统领整个云南的人,他们也怕世子爷报复啊。 再说他们收那么多货,也用不上啊。难道他们还能像君家一样到处找师傅要开香胰坊,要制酱,跟君家抢生意? 以为什么价格收,就送到君家以什么价格卖,结果,君家不要! 他君明章不要! 君家管事的说了,作坊还没开起来,还在准备,要不了这么多货,他们收的货还等在库里发霉呢,还能收他们的? 各商家傻眼了。 各东家和掌柜在铺子里大骂君氏做事不厚道。这是要他们拿自己的钱陪他君家与世子夫人斗法啊,他们落什么好处了? “东家,既然君氏这么说,要不咱也找师傅,也做胰子,菌孤酱?” 掌柜的刚提议,额头上就被东家砸出个包,“咱一个木材铺子,做胰子,做酱!你咱不上天!” 掌柜的捂着脑袋不敢说话。见东家急得上火,在原地转圈圈,又忍不住建议道:“要不,咱偷偷卖给世子夫人?” 东家脚步顿了顿,“卖给世子夫人?什么价格卖?” 掌柜的不说话了。 东家也知道他问了个傻问题,捂着胸口,直感觉心头血哗哗往下淌,想也知道世子夫人不会原价收他们的货,也不知会把价格压成什么样。 但凡做生意的,都是低价进高价出,哪像他这样高价进,低价出? 哎幼,心口疼。不能呼吸了。 “东家,这总比烂在咱们库房里好啊。” 东家非要答应君氏跟着挤兑世子夫人,哪能什么好处都捞着。不出点血能收场?掌柜的心里腹诽,但不敢出声。 但很快又挨砸了,“你个蠢货,要你挂出牌子,不是要你真的收货!咱虽跟君氏一样的价格,你不会命伙计们挑刺,打压价格啊?价格一压,他们还会卖给我们?不紧着挑到君氏那里卖高价?” “你个蠢货,蠢货!鸡蛋里挑骨头都不会!把他们的货物翻翻捡捡,挑不足,嫌弃他们的货不好,迟迟不给钱,这些你都不会啊?啊?不会啊?蠢货,这些手段还要我教你!”东家的骂骂咧咧。 都是这些蠢货,害他一个做木材生意的,收了那么多菌子鲜花,那棉花都堆满了库房! 掌柜被砸了满头包,也不敢躲。 “还不快去!看着你这蠢货就生气。还不赶紧的联系世子夫人那边,悄悄的,把货卖了!全卖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 与木材铺子一样,君明章联合的各商家,也在商量对策。 虽然知道要损失不少,但能悄悄地卖世子夫人一个好,不让世子打压报复他们,损些小钱也值得。 于是,各商户悄摸摸地,瞒着君氏,把收来的货又低价卖给了霍惜。 彩云小院关起门来,又忙碌了起来。 墙头草走了不少,留下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大伙谨言慎行,竟是一点风声都没往外露。君明章派来打探的人愣是半点消息没打探出来。 守在门口,见到彩云小院的匠工们每天走出来都愁眉苦脸的,还以为他们没活计可做,工钱没得领了。 喜得回去跟君明章报信。 君明章乐不可支,等着看霍惜的笑话。 没想到过了没几天,霍惜却锁了彩云小院,放了工人的假,离开了昆明城。 “哈哈哈,我就说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生意,这不,干不下去了吧?跑去找男人哭去了吧,哈哈哈。” 成功把霍惜逼走,让她把各处作坊关张,君明章像打了胜仗似的,心情舒畅,像大夏天喝了冰碗一样舒坦。 感觉两条腿都能动了,晚上可得好好乐一乐了。这回得多叫上几个年轻软嫩的。 一边琢磨一边问:“那女人去找姓穆的了?” “不知。” “不知?你们是废物吗?盯着一个女人都盯不住!什么都不知,要你们何用!”前一刻君明章还乐不可支,后一刻君明章就怒了。 抓起床上的瓷枕就朝回话的管事砸了过去,管事的也不敢躲,额头上立时被砸出血来。 也不敢擦,只垂头跪下请罪。已习惯了君明章喜怒无常的脾气。 “还不快去查,看那个女人去哪了!” “是。”管事如蒙大赦,飞快地爬了起来,捂着额上的伤口,脑子里想着要赶紧跑,嘴上又忍不住问道:“那菌子和鲜花还收吗?” “收个屁!”收来下酒啊? “是。”这回是真跑了。 于是广丰水外头收货的牌子收了,君家外头的牌子也收了。大老远赶来卖货的,再一次傻眼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去哪了 见各家铺子门口收货的牌子都收了,卖货的百姓急得差点哭了。 “这不收货,那我们的东西要怎么办?难道还要挑回去?” “岂不是坏了?” “怎么能不收我们的货?我们大老远挑来的。”百姓们真急眼了。 “是啊,我们住的远,才得了消息,这才头一次来。可不能不收啊。我们半夜就上路了,走了好久才进了城。” 听说昆明城里菌子卖得贵,连没人要的野花都十几文一斤,山里掉地上没人捡的野果都能卖上价,得了消息,那是全家全族出动啊。 这怎么能不收呢? 众人齐齐上前围住两家铺子,“你们多少钱才收啊,少给点钱也可以啊!”少点钱总比烂了卖不掉挑回去强吧。 “不收了不收了,收不起了收不起了。”广丰水的管事伙计一脸无奈。 “我们也不收。我们库房里的菌子鲜花多的都无法下脚。去去,别阻在门前,挡了我们的生意!”君氏的伙计忙着赶人。 “求你们收下我们的货吧,多少钱都行!” 尝够了这些天高价甜头的老百姓,也愿意低价出售他们的货物了。 只是没人收货了。 来卖货的百姓把君氏的铺子围得水泄不通。 “不收了不收了,围着也没用!” 都把广丰水挤兑关张了,他们还收那些破烂货干嘛,这些天一筐一筐抬出去扔的鲜花和菌子还少? “少给点钱也成啊,不能不收啊,我们大老远挑了来。” 有很多不懂汉话的夷人,急得直哭,比手划脚,看着满满当当一担的菌子和野花,直抹眼泪。 君氏铺子的掌柜管事,被众多百姓围着,烦得不行,从后门悄悄跑了。 “我们掌柜管事的不在,我们也不能做主,走走走,别妨碍我们做生意。再堵着门,我喊差役了!”伙计的面色凶狠驱赶。 挑担的百姓急得直哭,看热闹的见着不忍,“你们挑去广丰水看看吧,那是世子夫人的铺子,听说广丰水还得了皇上赐的‘义商’名号呢,你们挑过去看看。这些天君家价格涨得高,广丰水都收不上货,没准你们挑过去,能卖掉呢。” 正无计可施的百姓一听,眼泪一抹,挑起担子寻了广丰水的铺子就挑了过去。 广丰水的掌柜很为难。 “我们之前是收这些,但君家收的价比我们高,以至我们都收不上货,作坊开不了,生意做不下去,匠工们都遣散了。现在不要这些货了。” “掌柜的行行好吧,我们大老远挑来,我们不要那么高的价格,只跟往常一样就好,低些也成的。” 掌柜的很是无奈,“我们牌子都收了,东家也不让收了。” “掌柜的行行好吧,我们给你跪下了。” “别别别,快起来快起来!” 掌柜的一脸无奈,“我们东家不在城里,我也做不了主啊……这样吧,我去我们总店问问大掌柜,看看他的意思。” “行行,掌柜的快去,我们就在门口等着。我们信穆府,信世子夫人。” “好好,我替我们东家谢谢你们的信任。你们且等着,我去问问看。”掌柜转身进了后院。 来打探消息的君家伙计,不屑地笑笑,走开了。作坊都关了,收那么多货等着烂? 世子夫人愿意做好人就做呗。他们是生意人,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爱收就收呗。 君氏铺子的伙计管事也没回禀君明章。 而广丰水的掌柜进了后院,休闲自在地坐着喝茶。 等喝了两盏,这才喘着粗气出来说道:“我们大掌柜说了,既然大家信任,我们东家又最是体恤人,不想堕了皇上赐的义商名头,大掌柜也不忍看大伙的东西烂了,再挑回去。只是我们没君家财大气粗,这些年,我们东家在家相夫教子,生意做得少了,拼不过别家,还请你们见谅。” “我们见谅我们见谅。多谢掌柜的。我们不要那么高的价钱,就跟平常一样就好。比平常低一些也成的。” 百姓们听到掌柜的那么一说,如溺水者见到浮木。 生怕下一刻掌柜的反悔了一样,纷纷表示愿意比平日低的价格卖与广丰水。 “也不必这样。我先看看你们的品质,若是好,就跟平时一样的价,若上佳,我们再多给些,不能让你们吃亏。可若是品质不行,就给不到那么高的价格了。” “是是,我们懂我们懂,多谢大掌柜的。就按掌柜的说的办吧。” “对对,我们也同意!”“对,同意。” “好好,都不要挤,一个一个来,排好队,等着我们伙计验货。” 大家很有秩序地依次排队…… 不多时,伙计管事的验了货,或比平时价高,或一样,或低,均按货物不同品质收了货,给了价钱。 “谢谢掌柜谢谢掌柜。我们还想问一声,明日,以后你们还收货吗?” 掌柜的沉吟片刻:“若我们作坊能开起来,就会一直收货,就怕……” 就怕什么? 当然是怕收不到货,君家又来捣乱咯。 君家再来跟广丰水抢货,搅乱市场价格,广丰水收不到货,作坊自然就开不了,也就不要货了。 大家都听懂了。方才君家是什么态度他们也看见了。 “掌柜的,只要你们跟往常一样的价格收货,那我们以后就只卖给你家。” “对对,只卖给你家!” “对,今天要不是世子夫人心疼我们,我们挑来的货怕是要挑回去烂掉了。” 各家斗法,他们虽然能捡到便宜,但若像今天一样,都不收货了,损失的还是他们。 而且往常哪有那么多收菌子的?不过是城里百姓,饭馆酒楼少少收些来吃罢了,一天能要多少? 换源app】 可如今不只菌子,连干果鲜花都大量的收。菌子干果野花都是无主的,只要他们勤快些就能挣到钱,两厢便利,世子夫人的作坊能开工能挣钱,他们采货卖货也能卖钱贴补家里。 你好我好的事,但愿世子夫人的作坊能长长久久开下去才好。 “对对,我们以后只卖与世子夫人一家!” “我也是我也是!” 于是,广丰水又正常收到货了,还是正常的价格。霍惜在君明章不查的情况下又收获了一波人心。 等君明章得知,铺子里再高价挂出牌子收货的时候,不止交好的商家不跟着收货了,连挑货来的百姓也不买账了。看不上那一文的高价了。 君明章气得又砸烂了屋里的杯杯盏盏。 “还查不到吗,那个女人到底去哪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什么时候倒 滇池旁边,霍惜新到手的庄园。 白得的园子,霍惜真接改名“得园”,简单又好记。寓意吧,得的,白得的园子。 “不好听?” “好听,好听得紧。还是夫人会起名字!”香草连连点头,瞧她儿子胭脂的名字,鲁彦至,多好听,大名小名都好听。 “夫人取什么你都觉得好听。”秋霜冬雪俩人朝她做鬼脸。 “不好听吗?”香草反问两人。霍惜也看她们。 两个丫头笑了笑,“嘿嘿,夫人,好听是好听,但是吧,你看外头不是留翠园,就是栖云小筑,锦霞居什么的,这得园也太简单了吧?” 显不出世子夫人的贵气来,总觉得太过直白。 “你们不懂,得园多好听啊,大俗大雅。是吧,不信你问逐风。”香草不同意。 “我们问逐风?谁不知你和他是睡一个枕头的,他还不是向着你说话?” “没有啊,我们不睡一个枕头的。他睡瓷枕硬枕,我和夫人一样喜欢软枕。我们各睡各的。” 秋霜冬雪就笑话她不知羞,几人就抖起嘴来,从园子的名字,说到枕头,楼越来越歪。 霍惜看了逐风一眼,见他不动声色,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样子,抱着剑立在那里,风吹不动,像一个石凋。 和马嬷嬷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刚挂上去的匾额,很是满意。 还是她男人的字好看,越看越好看。 “走啦,看看地里的小麦种得如何了。”霍惜头也不回说了声。 “来啦!”几个丫头小跑着跟了上来。 逛了两天,霍惜已经把这座庄园逛遍了,从庄头到各处管事,都换了上自己人。若有一天她和穆俨回了京城,要还是原来的管事,谁知道这庄园最后还是不是她的。 这么大的园子,光良田就有两顷。 园子中又有山有湖,有各色园子,还有果园茶园桑园,院子都有好几处。原本穆府的人爱来此园子赏景,闲瑕时来住几日。偶尔也会借给交好的世家开宴会。 景色一年四季不同,美不胜收。 谁看了不心动。 “难怪乌氏要跳脚,这么大这么美的园子,要我也跳脚。”霍惜闲步贪看园子的景色。 “这么好的园子,当然要留给嫡系嫡支。咱小渔儿才是嫡长孙。”马嬷嬷什么尊贵的女人没见过,君氏乌氏这种就不在她的眼里。 “这回多亏马嬷嬷跟着来,处处提点我。不然我光应付府里那些女人就精疲力尽了。哪有闲瑕来观景。嬷嬷是知道的,我最不耐烦处理后院那些事。要有这功夫,我情愿在铺子后院拨算珠子,想些生钱的路子。” 马嬷嬷笑了笑,她一直庆幸遇上这么直率的夫人,“夫人不嫌老奴年纪大就行。” “嬷嬷哪里老。嬷嬷一点都不老。嬷嬷只不过比我母亲大几岁,这些年一直在我身边,处处提点,像我养娘一样。” “夫人……”马嬷嬷心中激动,喉头有些哽咽。 “我少时虽遇一些波折,但遇上的都是一些好人,贵人。”霍惜有些感慨。 “嬷嬷以后干不动了,不想出去荣养,我就把你安置在离我最近的院子,我每天都去看你,陪你说说话,给你养老。” “好好。等老奴将来干不动了,也不离开姑娘。”落后霍惜一步,拿帕子悄悄在眼角按了按。 “我也不离开姑娘。”“我也是,我也是。” 主仆一行人今早见园子的新匾额送来,特特去看挂匾,这又回到田梗上。 霍惜找来庄头问话,“小麦再过两日能种完?” “能的能的。夫人唤了不少人来帮活,再过两日,地里就都能种上小麦了。” 新的庄头,急于在霍惜面前表现,毕恭毕敬,“只是,往年大伙收了水稻,地里都闲置着,不曾种过小麦啊。” 云南这地方也少有种小麦的。这种两季,不知能不能成? 自从世子夫人吩咐他备小麦种,说收完水稻,地里要紧着种下小麦,以后都要一年种两季,他一颗心就悬着。 他虽然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可也没种过两季粮食啊。 霍惜出声安抚道:“我知道,咱这边地里都种的粳稻,一年一熟。老百姓也喜食大米。收了稻,地里大多闲着养地。但江南地区,早就一年两熟了。咱这边,八月收谷,十一月种小麦,次年三月成熟,收割完再接着种水稻,一年两熟完全能做到。地里多增收些粮食不好吗?” “好,怎会不好!若真的能一年两熟,能养活多少人。世子那边也不用愁卫所军粮不足了。只是,这从没种过,且这地不用养吗?会不会肥力不足?” “肥力不足就追肥。这中间也有时间养地。我知你识文墨,我外祖这些年一直跟庄稼打交道,颇有心得,写了一些高产之法,回头我送你一本,你细细研究一番。若来年庄子里的粮食能翻一番,我和世子重重有赏。” “多谢夫人!是那个曾在国子监当过祭酒的李大人吗?”庄头有些激动。 “是,就是我外祖。” “好好,小的一定细细琢磨高产之法,把两季粮食种出来!” “很好。”为了鼓励,霍惜让香草给了他五两的赏银,“若有不决之事,就命人来寻我。” “是,多谢夫人。” 毕恭毕敬跟在霍惜身后巡视园子,把各处细细跟霍惜做了回禀…… 黔国公府里,君氏正在接待到访的娘家老母亲。 “绮罗,你劝劝你大兄吧。这些天姓张的铺子货收得多,听说又买了间大院子当库房放各色货物。你大兄听了气得在屋里天天砸杯摔碗的出气。”君花氏摇头叹气。 “我们君氏铺子收的价格不是比她的高吗?” “原本是高一文,大家也都把货物卖到了咱家,可如今大伙看不上那一文的价格了。都往广丰水铺子那边送。” “那大兄那里……” “你大兄气不过,他布了这么多天的局,眼看就要把姓张的挤兑垮了,如何能看她再翻身。就说要提价,提高到两文,三文,就不信那些贱民看不上。可是,绮罗,这些天以来,家里光是收货,跟姓张的打擂台,就把家里账上的银钱都快用尽了。” 君绮罗有些吃惊:“竟用了这么多银子?” “可不是。你大兄原想着联合其他商家把姓张的挤兑垮了,让她在昆明城做不了生意,好替展儿出口气。” 君花氏半句不提大儿子跟穆俨的恩怨,只道给穆展出气。 “哪想咱家现在账上的银子要见底了呢。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铺子里收了多少货,跟山一样堆在库房!也不知你大兄何时才收手。那姓张的,竟撑了这么久没倒。”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各干各的 君绮罗也觉得霍惜在她大兄联合其他商家层层打压下,竟然没倒,有些惊讶。 君家这些年生意遍布云南各州县,西南各地都有布局,在昆明城算是一呼百应的领头人。打压了姓张的这么多天,她竟然没倒。 “我派人打听了,她那个彩云小院,自从工人伙计跑了大半后,这些天就没见着再找人。若是作坊再开起来,难道不用人?只怕之前真是被大兄打压得开不下去了。” “可是这些天,她的铺子又再收货了啊,听说每天收的货还不少。要是作坊开不下去,要那么多货做什么?” “那大兄原本收那么多货最后都怎么处置了?” “你是说……她跟你大兄一样,跟我们斗气,宁愿攒名声,也要收货?” 君家虽然把作坊开了起来,但是明章的想法从来就不是开作坊。而且现在就算作坊开了起来,也没正经管过,都交给族人经营去了。 前期收的菌子鲜花等物,都堆得烂了,往外头扔了不少。 君绮罗沉吟着,“她名声是要攒,她初入滇,昆明城百姓就没听说过世子和世子夫人,可不得攒一攒名声。不过,她既是开起作坊,只怕是要正经做生意的。” “那……” 君花氏有些头疼,“绮罗,你能不能劝劝你大兄,别再涨价收那些货物了,何必跟姓张的置气呢。” 没把姓张的弄垮,君家存银都快见底了。 这些天,听账房说家里的银子哗哗往外流,都给那些贱民挣去了,老太爷直接气倒了。 “大兄,只怕也不是跟姓张的置气,这是在跟穆俨斗呢。” 穆俨派人断了大兄的两条腿,大兄恨不得生吃了他,如何能放过这对夫妇。 君花氏如何不知,“这姓张的看来是有些倚仗的,家底也不是咱们看的那些。明章还不都是为了展儿,这些年受尽了别人受不了的苦。他苦啊,我这当娘的,每每看到他躺在床上自暴弃,连房门都不出,我这心里就跟火煎一样,恨不得也让人断他两条腿,让他尝尝章儿所受的苦!” 君花氏咬牙切齿。 要不是绮罗在黔国公府得宠,君家就要落到那贱人生的儿子手里了。 凭老太爷再如何说若虚年轻不知事,有绮罗在,君氏下一任的掌家人还得是大房,不然她死都不答应! “那姓张的,你没派人跟着她吗?她那个作坊是开着还是关张了?她怎的不在府里了?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君花氏颇有些不耻。 “娘,这里是云南,抛头露面的女人还少啊?彩云小院那边,我的人进不去,到军户那边打听了,说是好些天没活做了。至于姓张的,是到滇池那个庄园去了。” 提到庄园,君花氏就生气。 “那么大一个庄园,你怎么就让国公爷给了她呢?早前不是说了要留给展儿留给璎儿的?” 那个庄园她喜欢得紧,春日约贵妇们到那里赏桃花,夏日观荷,秋赏月冬泡温汤,怎的就给了那姓张的了呢! 就很是生气。那穆俨一来,怎的国公女婿的心竟移到了那过继出去的孽种身上了!看了女儿一眼,气她笼不住国公爷的心。 君绮罗如何看不出自个亲娘眼里的意思。 “娘,这还是之前我那事做的不谨慎,让人捏了把柄,国公爷帮我找补呢。”国公爷的心自然是向着她娘几个的。怎会落在那孽种身上。 “你啊,还是要紧着国公爷那边,展儿这已经失了世子之位了,这要是再把国公爷的心笼不住,展儿望儿还有什么指望!” “是,我记下了。娘放心吧,大兄那里,过两日我回去劝劝。” 君明章在气头上,劝是劝不住的。 为了出一口气,证明他的财大气粗,也不再一文一文的涨了,直接拔高价格收货。倒也有好些人又把货卖给了君家。 广丰水这回可不跟了,外头的牌子上仍挂着原来的价格,一副爱卖不卖的样子。 收不到货并不见灰心丧气。 还劝犹豫不决的百姓:“君家那边价格给的高,你们都挑过去卖吧。大家都不容易,多往家里拿些贴补不比什么都强?我们夫人知道大伙的心意了,你们过得好,她才最高兴。” 卖货的百姓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货只卖世子夫人一家的话,颇有些不好意思:“掌柜的,对不住啊,那边给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我们……我们也要生活。” “明白明白。要是我,我也往那边卖。谁跟钱过不去是不是?不要有负担,世子夫人只盼大家都能有好日子过,都挑去那边卖吧。” 广丰水一点都不担心,巴不得君氏把价格提得高高的,他们每天低价收来的货物都往那边卖。什么都不做,轻轻松松就把差价赚到手,不好吗? 赚得也不少。就喜欢这种冤大头。 广丰水掌柜每天还派伙计到君氏门口,一副愁眉苦脸朝他们怒目相向,君氏铺子从上到下乐得不行,以为把广丰水按到泥里了。 而彩云小院这边,活多忙的时候,挣得多。活少,世子夫人还有贴补。也偷着乐。 】 原本从作坊出去的人,被君氏以高薪召了过去,但君氏本着跟霍惜打擂台的目的,哪是正经开作坊的?后来作坊虽也开起来了,但他家能开这么高的工钱? 把工人们呼来喝去,左右挑剔。很多人受不了,又跑回彩云小院,想求着留下。 可是管事的都不收了。 “活该。要我也不会收下他们。看见别人好,就跑了去,见别人不好,又想回来,墙头草!就是他们回来,有一天哪里的工钱高,他们还是会跑的。” “就是就是,墙头草!做事不厚道。” 作坊里少了人,货物又不少,细朵等人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来。 每天工钱发得多,个个都开心。才不想那些墙头草回来跟他们抢活。 “我阿奶说了,人要记恩,世子夫人在最难的时候,都自己贴钱补贴咱们,世子夫人这么好,那些人还不知足。” “就是就是。还好管事的不要他们。” “听管事的说,过两天会来很多人,咱们会不会活计就少了?”活少了,挣得就少。 “不会的,我听管事的说,这回不从咱们卫所找人了。找的是外头的人。原本世子夫人就是见咱们过得不好,想着法子来帮衬咱们,才开起作坊。哪里知道,他们不知道珍惜,看吧,世子夫人从外头找人了。” 霍惜找的也还是军户,只不过是一些残兵老兵,过去从军中退下的一些人。 这些人都是穆俨的人,老实听话嘴紧。 而且霍惜把彩云小院前后的院子都买了下来,打通了,让工人从那边进彩云小院,不走彩云小院的大门。 以至于君明章和君姨娘派来盯梢的人,还以为彩云小院快关张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听夫人的 边境军营。 穆俨在看霍惜的来信,嘴角勾起。 君明章想跟他的惜儿斗,想挤垮她,最后还不知谁先倒呢。心情很是愉悦。 穆成掀开帘子进来,看到他这副笑得开怀的样子,愣了愣。 印象中,他这个儿子,从来没这么笑过。穆成看呆了,脚步顿住,让错后他一步的穆昂一头撞到他背上。 “二哥,好好的怎么停了?”摸了摸鼻子,二哥身上的铠甲撞得他鼻子快断了。 “是你不看路。”穆成敛了情绪,倒说了他一句。 “是是,是小弟不看路。” 穆俨见他们进来,忙把手中的信折了折,往怀里一塞。 “侄媳妇来的信啊?”穆昂边揉着鼻子边问了声。 穆俨澹澹嗯了声,起身给穆成让座。穆成坐了过去,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他,“信中都写了什么了?” 穆成从来不问他这些私事。 可是想起儿子方才的笑容,忽然就想知道信中写了什么,让儿子这么开怀。穆昂奇怪地看了这个二哥一眼,又看向穆俨。 以为穆俨不会回答,没想到穆俨澹澹说道:“她说她很喜欢你送的那个园子,她改名得园,说是纪念一下是你赏给她的。还把我写回去的字让人刻了挂了上去。” 穆俨还从来没跟穆成说过这么长的话。 兄弟二人看着他呆了呆。 穆成嘴角带笑:“她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得园?嗯,这名字不错。” “是不错。”穆昂也赞了声,大俗即大雅。 这兄弟二人都是好读书之人,外头人都称他们儒将,要不是大哥没了,他们没准要走文官一途。 “什么不错?”穆展,穆俊,穆僖先后掀帘进来。 不大的营账,一时间有些拥挤。 穆昂见穆俨又恢复一副冰山的样子,心中暗叹。笑着解释:“是说昨天那场仗打得不错。咱们再深入深入,要不了几天,咱们就能回府了。” 】 “真的?” 穆僖高兴不已,捶了穆展一记:“这可太好了,咱能回府了!这鬼地方我可不想再呆了。等回到府里,我必得舒舒服服睡他个三天三夜。格老子的,这地方再呆着,蚊子都要喂肥得飞不动了。” 穆僖和穆展开心地说着回府要干什么干什么,穆俊默不作声,看向穆俨这个分别多年未见的堂兄,笑了笑。 霍惜在得园看着庄仆们把小麦都种下。 见庄仆们在忙着采秋茶,丫头们觉得有趣个个摩拳擦掌,便带着丫头们在茶园里帮着采起茶来。 “世子那里是不是有茶引?” 来汇报各处事务的巽五点头回道:“是,世子产业里一直有经营茶叶生意。早些年,商茶份额较少,都是官府专营专卖,朝廷在此地也设有茶马司,专以茶换马,对私茶管束极严。但是……” 巽五看了霍惜一眼。 “但说无妨。”霍惜手里不停,说了句。 “是。官府因为专营的生意,有些店大欺客,两头吃。不只给茶农的价格压得厉害,良马的交易也压得狠。早前二百斤好茶才能换回一匹良马,现在一百五十斤,一百二十斤便要换一匹。导致茶农和马主不满,以至民间私茶兴起,贩私屡禁不绝。” “贩私屡禁不绝?” 霍惜手上动作顿了顿,把采的茶芽轻轻放进茶筐,直了直身子。 香草急忙上前帮她把茶筐卸下,霍惜就着丫头倒过来的水净了净手,拿帕子擦干,与巽五往茶园外走。 “各关隘应该是层层设了卡,这私茶是怎么流出去的?” 边陲重地,各州府都设有卫所,西南周边部落小国众多,以茶换马是朝廷与番人部落和西域各国的重要贸易,怎会屡禁不止。 “是重重关隘不假,但咱这边山高林深,山间小道颇多,各夷族互相遮掩包庇,再加上商人夹带,而且……有些官商还会勾结在一起,禁是禁不绝的。所以这些年,茶马司收的茶叶质量越来越差,收不到好茶,也就换不到良马。” “所以你家世子开始做起茶叶生意了?” “是,若是太祖朝,世子只怕还做不了这个生意。太祖时重马政,对茶叶贩私防范极严,不只定期会派遣官员差役巡查关隘,捕捉私茶,对私茶出境与关隘失察的都处罚极重。安庆公主是太祖的嫡公主,欧阳附马贩私茶还被太祖赐死了。太祖朝一旦贩私茶,那就是通番之罪,要么赐死,要么充军。世子犯不着去冒险。” “现在不同了?”政策不一样了? “是。现在松动了。茶马司收不到好茶,就换不到良马,便放开了商茶的份额。但凡想贩茶的,只要购买了茶引,便可自行到茶山购茶。” “那好茶都给茶商收了,允许茶商自由与番人易马贸易,那茶马司岂不还是购不到好茶?” “并非如此。茶商想做茶的生意,一要购买茶引,二要按着各地布政司召商购茶要求中,购得好茶运至茶马司,茶马司或征四或征五,余下才由茶商自卖。如此,茶马司库存好茶便与日俱增。” 霍惜点头表示了解。怪不得早两年没听穆俨说过他有做茶的生意。看来一是国库无银,二是战马需求加大了。 “你家世子,也换良马?” “良马落不到咱手里,运回来也是给官府征缴了去。世子都命人换中马劣马,运到中原各地贩卖,只要不当战马,凭他们做何,价钱都卖得不错。也会留下一部分在西南自用。” 霍惜觉得穆俨怕是生错了家门,这生财的道道门清。“你家世子涉猎挺多啊。” 巽五挠头笑道:“世子说了,要养这么多人,到处都跟他伸手,他一天起来还什么都不做,账上的银钱就哗哗流出去,让人肉疼。这说这生意他不做别人也是要做的,他手里有人有门路,当然是要分一杯羹的。” “是啊,你家世子虽说家大业大,但我这些天看账目,那每天各处的支出大的很。看着都吓人。只要哪一处哪天不进账了,你家世子爷手上那些人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是。世子爷说把各处产业托给夫人他放心。还说夫人比他还会搂钱,让我们只听夫人呢。” 霍惜好笑地看了巽五一眼,“你倒是听你家世子爷的话。” “世子爷都听夫人的,我们自然也要听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的有人来报:“倚邦茶马司那边派人来通知,说是要处理一批低价茶叶,问咱们有没有兴趣?” 霍惜和巽五对视一眼,问来人:“只派人通知了咱家吗?” “并不是。听说通知了滇地的各大茶商。” “哦?那咱们先回城。”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有应对 君明章本想联合昆明城各大商家联合挤兑霍惜,没想到最后只剩少少几家在坚持着。 大多数商家两边都不想得罪,对君家的话左耳听,右耳出。敷衍了事。 现官是不如现管,他们以后只怕还是要摄于君氏的权势,在君氏手底下行事。但世子和世子夫人他们也不想得罪。 再说,你君氏天天说世子不会在昆明城久呆,那人家世子爷不还在云南吗? 且人家还在边境领军抗敌,保家卫国,他们在背后联手对付他的夫人,是不是不太好? 很多商家都撤了手。剩君氏一族及少少几家姻亲天天在高价收货。 可广丰水倒了吗? 并没有。好歹有身份有地位,又有皇上赐下的“义商”名头,人家就没倒下。 君明章每天暴跳如雷,君老太爷和君花氏每天听着管事的说账上银钱见底,那是呼吸都不畅了。 君姨娘数次回娘家劝君明章收手,但君明章是半句话都听不见去。 就想让这俩夫妻在云南生意做不下去。 君姨娘着急上火,又无可奈何。想派人去作坊做些手脚,哪知彩云小院不知何时派了大批护卫守门,闲人根本连接近都不能。 想派人去找霍惜说和,没想到派去的人还没出府,霍惜就回来了。 耐心听君姨娘说了一堆,霍惜笑着问她:“姨娘是想我把作坊关了?” 呃……“倒也不是。” 霍惜笑笑:“我们现在并没有提价收货,应该没影响到君家的生意。收货的牌子虽然挂着,但大家都不是傻的,有更高价格收货,应该没人挑到我的铺子卖。并不影响君家才是。” 霍惜不明白君姨娘找她的目的。 “就算我连牌子也不挂了,我不做菌子鲜花棉麻生意了,再做别的,姨娘能保证君家和我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只怕不能吧。 君明章明摆着处处针对他们夫妻。这回吃了亏,只怕暗中手段会越发多,是不会收手的。 “做生意各凭手段,若我技不如人,我自当认输。但我从商是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的,我手底下的人还要靠着广丰水吃饭,只怕暂时还关张不了。再说,我为什么会在昆明城做起生意,姨娘不是最清楚的吗?我入滇没两天,那些军卷就找上门了,围着我要钱,姨娘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君姨娘肚里一堆话还未出口,霍惜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微微愣神。 之前霍惜跟她面子情还是维持得不错的,虽不晨昏定省,但也把她当长辈敬着,这怎的忽然就说话夹枪带棒了? “你误会了,原本你帮着那些军卷解决了他们的生计,他们不再围上门来要钱要物,阖府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国公爷回信中,也大大赞扬了你一番。此次是我大兄不查,与你生意做重了,令你受了诸多困扰,我是想代我大兄向你赔个不是的。” 霍惜急忙赔礼:“哎呀,那是我没听清误会姨娘了。我初初入滇,对诸事不知不查,若早知姨娘的大兄也做菌子鲜花生意,我定是不做此类生意的。我一个世子夫人,好好的呆在府里与姨娘婶娘们说话逗趣,闲时到各家走访,与她们参加各处花会,再闲时,到城里各处看看景致,不比什么都强?我犯不着操那么多心。” 霍惜面色轻松,好像误会解除。 “这几日我在国公爷下赐的园子里住了几天,那真是天也宽了地也阔了,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我都恨不得日日呆在庄子里不回来了。外头那些事,就由着爷们去操心吧。咱们只喝茶说话逗趣就成。” 君姨娘再有千般话想说,也无法说出口了。 只与霍惜扯七扯八地随意闲聊,言语打探她的下一步动向。 霍惜滴水不漏,只说进昆明城这么久,没能拜访各府的夫人们,收了拜贴没能与大伙相见,正好得闲设了宴,请一回大家。 两人便针对设宴之事,交换了一番意见。 君姨娘仗着掌一府中馈,时常以国公府掌家夫人的身份周旋在各家夫人之间,对着霍惜说了好些看似教导的话。 话里话外,无一不彰显她做为国公府掌家夫人在外应酬的优越感。 昆明城各家夫人及各土司夫人,谁不知道她才是国公府的掌家夫人? 京城的程夫人,谁不知她被国公爷留在京师留祖宅。世子虽得封了,并非她的儿子,但世子和世子夫人留京为质,滇地各族各府还不是认她们母子为国公府的掌家人? 霍惜也顺着她话里的意思,道一声她掌家辛苦。 霍惜走后,君姨娘头一回觉得这个姓张的不简单。以前可能小看她了。 次日,霍惜先去了彩云小院。 城里铺子收货量锐减,但彩云小院各处作坊并不缺活计。霍惜安排人手在昆明城附近州县及各村各寨收货,已颇有成效,每日送进彩云小院的货物堆成了山。 见作坊各处正常运作,霍惜很满意。城中铺子和彩云小院吸引了君氏大部分目光,但霍惜的布局已伸向了昆明城之外。 “夫人,很多军卷找作坊的工匠及各处管事的说情,想再回小院工作。” “当彩云小院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香草等人很是不忿,“夫人,这样的人就不能再录用。” 霍惜想了想,对管事的说道:“跟他们说,此处名额已满,等再有活计,会考虑他们的。先让他们等等看吧。” “是。”管事的退下。 “夫人,干嘛还考虑这些墙头草?” “不然你希望他们闹事?再上府里堵门?你家世子爷得封世子并不容易,没得坏了他的名声。到时再看吧,若他们真心做活只为给家里贴补的,到时只要不把他们安排到关键活计上就成。” “哼,便宜这些墙头草了。” 从彩云小院出来,霍惜又在城中各处茶铺茶馆走访了一番,见各处茶铺生意火爆,寻艮七等管事,了解了一番茶马司此次放出低价出货的情况。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茶马互市 次日一早,霍惜带着一众手下出了城。 出了昆明城,路越来越不好走。中午大伙在一片平坦处休息,就地吃午饭。 “我就喜欢跟夫人出行,瞧这不仅有热水热汤喝,还有热菜吃。”以往四处走,能有干粮吃就不错了。巽五一脸幸福。 “下次你们出行,多带些丫头婆子的,也不缺热水热汤喝。”香草打趣他。 要是别的丫鬟妈妈的,巽五自然要打趣回去,但这香草可是逐风的婆娘,他可不敢造次。 看坐在一旁享受香草服侍的逐风一眼,“我再如何,能有逐风舒坦?” 逐风斜眼看了他一眼,笑笑。是舒坦,神仙不换。坦然地享受着自家娘子的服侍。 香草笑道:“要不是看他还有点用,我们夫人还要靠着他一路护卫,我能侍候他?他没手没脚?” 大伙哈哈笑了起来,直道逐风夫纲不振。逐风也只微笑着摇了摇头。 自家娘子,不过爱逞嘴上功夫,私底下可乖顺的很。 “我说逐风,就你这身手,不考虑到世子手下,到军中博一番出路?”巽五觉得逐风这般人才,就只在夫人身边当个随护,有些可惜。 逐风摇头笑笑。 没人知道他在黑暗里挣扎了多久,就盼着能活在阳光下,能像常人一样,有个家,能过正常生活,再别无所求。 换源app】 “这般,挺好的。” 如今这般的日子,自由,舒心,有娘子有儿子有家,白日在外有牵挂,晚上回家睡得香,足矣。 霍惜挺了解逐风的想法。 逐风踏月听雷沐雨他们四人,都是从黑暗中费了一番波折,才走到阳光下的,极为珍惜如今的生活。 她把另外三人都留给念儿,他们跟着念儿,也并没有多少争功劳的想法。就想自由自在的活在阳光下。 霍惜和霍念很尊重他们的想法。人活短短一世,谁不想活得自在?除此,逐名逐利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众人吃完饭,喂马歇息,霍惜问巽五:“往年茶马司都会召茶商,低价出售库里的茶叶?” “这大张旗鼓的,还是头一回。” 巽马坐直了身板,“听说茶马司是最近两年官茶收得多,但所换良马不多,再加上私茶屡禁不止,很多官茶都压在库房,因保存不力,好茶便只能当中茶劣茶售出。” “那这中茶劣茶,为何不直接运到番部那边与番人换中马劣马?” “还是瞧不上中马劣马吧。再者还是想招茶商运好茶去换出中茶劣茶,而且茶商有求于他们,茶马司把中茶劣茶换给本朝的茶商,这价格可比运抵番部好得多。” 霍惜听明白了。 一是本地茶商要在茶马司眼皮底下做生意,有求于他们,价格上可以再宰一道,二是召茶商运好茶过去征缴官茶。不把中茶劣茶运抵番部,也是维护朝廷的颜面。 霍惜看了看队伍中运茶的马车,“咱往年是往哪里收茶?可能收到好茶?” “能。咱比那些茶商有优势,这西南各州府,哪怕是散落在大山中的夷族,也知道昆明城穆府,有世子爷给的名帖,咱们只要亮出来,各夷族部落首领们都乐意把好茶卖给咱们。” “有些好茶长在山间密林处,等闲人进不去,也不知散落在何处,只有世代生活在那里的夷族百姓才能采得到。咱这几年跟山民们关系处得还是很不错。” 霍惜点头,“山中各夷族也是咱们穆府管辖下的子民,收茶的时候还需叮嘱各管事伙计,莫仗着世子的名头欺压百姓。” “是,属下谨记。世子也常这么吩咐。大伙不敢违背。” “这便好。” 歇息了一会,大伙再次上路。 山路崎区,有时候遇上沟沟壑壑的,还得下来步行。如此在第三天的中午,一行人终于到了倚邦县。 倚邦县因设有茶马司,街上很是热闹。 随处可见各夷族百姓,穿着各式各样,肩背担挑的,在街上来来往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里设有茶马司,常有各夷族百姓采茶来卖,换各种牲畜,日常杂用。周边的番人(藏族)部落也会牵着牛马羊,带着他们的糌粑、酥油、各色毛皮,来换茶叶、布匹、盐、日常杂用及药材等,很是热闹。” 巽五见霍惜等人感兴趣,在一旁介绍。 “夫人,这边可真热闹!卖什么的都有!”香草等人目不转睛。 马嬷嬷斥了几句,“咱先到客栈把行李放下,这般在路上别人光顾着看咱们了。” 此地夷人,番人,汉人,形形色色,见着霍惜等人穿着富贵,有别于他们,都看了过来。 “咱先到客栈吧,此地人多眼杂,要是把你们抢了到山里给人当娘子,山高林深的可找不着你们。”巽五吓唬秋霜几个未成亲的姑娘。 大家吓得一凛,忙凑到逐风乾三等人的身边。 众人进了客栈,坤四早一步定下了客房,众人一番安顿。 等众人安顿好,霍惜便让巽五给大家说一番此地的情况。 “原本茶马互市,只交易茶叶和马匹,后来,番人及各夷人,他们难得出来一趟,也会带各种东西来换他们需要的东西,于是专门僻了一个交易场所,就在东街那边,有一个好大的市集,卖什么的都有。每月逢五日,热闹非常,刚好后日是十五,咱们可以去瞧瞧热闹去。” 霍惜很感兴趣,“行啊,正好明日是茶马司约定的茶商看货时间,办完事,咱再多呆两天,后日咱赶早瞧瞧去。正好我们这回也带了些布匹过来试水,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换的,采买了运回去,把车马费及一路的花销赚了。”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我也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好用的,给我家胭脂买了寄回去。” “香草姐,你就记得你家胭脂。” “他是我身上掉的肉,我当然时刻记着我儿子了。等你们也成亲生子了,也会跟我一样。” 霍惜往逐风身上看去,见他嘴角带笑,也笑了笑。看来再冰山一样的人,孩子也是他的软肋。也不知小渔儿怎样了。 结束了边境的动乱,穆俨也随着穆成,领着大军回昆明城。 穆俊所生的穆璘比小渔儿小了半岁,念着儿子,便骑马在穆俨身边,问起穆俨小渔儿的情况。 两人骑马走在队伍前面,说到儿子,倒是都挺有话题的。穆俨平时冰山一样,难得开口说一句话,说到儿子,倒愿意多说两句。 穆僖和穆展却不能理解霍惜把幼儿抛下,千里只为寻夫而来。 “女人就该留在家里执掌中馈,照顾家小。滇地虽说女人抛头露面的多,但穆俨你也不缺钱啊,听说你家夫人大张旗鼓地在昆明城做起生意来了。” 穆俨轻轻勒了勒马绳,回头看了穆展一眼。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有何用 听完穆展的话,穆俨嘴角讥讽。 “你的手都伸到得冷国,做起玉石生意了,看来定是缺银子缺得狠了。”国公府的大公子,一边惦记手里的权势,一边跟邻国做起玉石生意,还好意思说他? 穆僖头偏了偏,穆展的生意里,他也是有干股的。 “你!”穆展咬牙瞪向穆俨。 没想到这么隐秘的生意,竟然被他查觉了。 眼见两人马上要火花四溅了,穆成扭头喝斥了一句:“成何体统!”十几万大军面前起内讧?出息! 穆俨嘴角讥讽,没有说话。 穆展看了穆俨一眼,觉得这个生活在京师的堂弟,也并不是不了解云南这边的情况,看来对的耳目也不少。暗暗提醒自己万事小心,莫漏了行藏。 倚邦,霍惜睡了个好觉起来,在客栈小院用过早饭,在街上逛了逛,感受了一番市井之气,踩着点进了茶马司。 茶马茶待客大厅内,此时已人声鼎沸,西南各大茶商应约而来。 都是一个圈子的,几乎都认识,即便不认识,也大多听过名号,故相谈很是热烈。 等霍惜进来,大伙静了静,待巽五亮出身份,一众茶商纷纷离座,上前打招呼。 “见过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久仰久仰。” “早就听说世子夫人的广丰水,听说还得了皇上赐下的义商名号,实在令我辈叹服。原本还叹世子夫人一直生活在京师,无缘得见,没想到在这能见到。” “各位客气了。有缘见到大家,也是我的荣幸。我就是跟来见识见识,看看热闹的……” 霍惜环顾一番,来的或是各茶商的掌家人,或是掌柜管事,一水的男人,独她一个女人。 “不是说咱这边很多都是女人掌家吗,我还以为会看到一些女中豪杰,今日倒是只来了我一个特殊。” 大伙就笑,“咱这边是多女人掌家,但也没有哪一个像世子夫人这样,年少就白手起家,创下那么大一个商号的。” “过奖了过奖了。都是大家夸大了,就仅够湖口。嫁给世子后,我都不管了。此次也是跟着世子来领略一番西南风光,到处走走看看的。” 大伙便互相寒暄客套了起来。 君家此行来的是君明章的嫡长子君若虚。他还是头一次看见霍惜这个世子夫人。 这些日子,她和君家的交锋他都看在眼里。原本阿爸是想把她挤兑出昆明城的,没想到君家差点一度被她挤兑到关张的地步,让城中各商户看够了笑话。 霍惜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看了他一眼,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君若虚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说她娇滴滴倒也不是,但这世子夫人容颜端丽,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这样的人不应该在高门大院里着锦穿罗,当她的世子夫人,与一众夫人小姐应酬,赏歌舞听曲,说话逗趣吗? 倒是抛头露面做起了生意。 多少人只怕都盼着跟她换一换身份。 而她却没有选择呆在后院相夫教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君若虚不敢小瞧了她。 因有霍惜在,大伙说话倒都收敛了些。言语中也多是奉承。霍惜自来与各商户打交道,说话有趣,论起生意经也是头头是道,倒是让大伙刮目相看,大伙渐渐热络了起来。 】 “不怪世子夫人能开起那么大的商号,果真是女中豪杰!” “过奖了过奖了。跟大伙相比,我还差得远。像这茶叶的生意,我就从来没接触过。一会还要请各位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一会世子夫人若有不明之处,我等愿意为夫人解惑!” “如此,多谢了。” 茶马司邀来的茶商尽数到齐,茶马司的大使及副使听说世子夫人到访,慌忙来见。 “莫要多礼,今日只当我是一普通的茶商便是。” “是。” 茶马司公署比一般的衙门小,最大的官是大使,不过是正九品,副使为从九品。由原来的茶场司和买马司合并而来。里面虽最大的官职是正九品,但权力极大。 专司以茶易马的职能。 因本朝需要大量战马,番人部落及西南周边国家及部落,各游牧民族也需要以马换取茶叶及日掌所需,朝廷即在西南设数个茶马司,专司以茶易马的职能。 平时主要负责从事收购良茶,及以茶易马工作,并在滇地多处设置“卖场”和“买马场”,供互市交易,进行日常管理,并设关隘严查茶叶走私,严查夹带茶籽、茶苗带到边境。 因为霍惜在,此次征缴官茶很是顺利,并没有压价。 茶马司按例征缴五成良茶,余下由茶商带到边境自卖。对霍惜带来的茶叶甚至都没有挑捡。 征缴官茶完毕,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茶马司准备低价出售仓库中一批中茶劣茶,请各茶商前来议价采购。 “世子夫人应该是不需要这些了。” “不不,良茶有良茶的好,中茶劣茶也有它们的妙处。”霍惜并没有说自己要不要采购。 “哈哈,世子夫人果然是我辈中人。” 随即,茶马司的差役抬出仓库中的中茶劣茶,供各茶商出价。 茶才抬进来,霍惜就闻到一股陈茶,霉茶的味道。与新茶良茶怡人的茶香迥然不同。 “夫人,我们不必采买这些劣茶。” 料想茶马司也不敢让世子夫人把这些当搭头运回去。巽五凑到霍惜身旁劝道,以为霍惜会不好意思拒绝。 “无妨,咱先看看。” 一众茶商也觉得凭霍惜的身份,不会想要这些劣茶,于是纷纷出价。 霍惜神色不动,只盯着面前的中茶劣茶。 因滇地山路不好走,茶马道崎区,远送不便,所以售卖的茶叶与江南的散茶不同,多是紧茶。 就是将散茶经过各种工序,装入模具,压制成团茶、茶饼和茶砖,如此更利于运输和保存。 而此次交易的也都是紧茶。 茶饼和茶砖上已出现白毛,茶饼松散,闻之有霉味。但多数情况尚好,味道并非是让人难忍的刺鼻味。 “夫人,这茶都发霉了,还能要吗?咱买回去不是当冤大头?难道不买点霉茶还不让走?”香草凑到霍惜耳边滴咕。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叫价 厅里人多,霍惜对于香草的发问,并没有回答。 只眼神示意她莫要多言。 坐在霍惜临近有一位姓易的茶商,想起霍惜之前说的,未接触过茶叶的生意,以为霍惜不知里面的道道。 好心解惑道:“这些茶多只是受潮,并未发生霉变,多数还是能用的。茶马司收来的多是良茶,极好的茶叶,不过是受了潮,当中茶若不成,当劣茶贩到番族还是很畅销的。” “都长了白毛了,还能喝啊。”香草很是不解。 “只是长了白毛,并非绿毛。你看咱们这山里很多夷人做出的豆腐还专门让它发白毛,做成毛豆腐吃呢。所以这茶啊,长了白毛也是能喝的。” “毛豆腐我知道,这茶长白毛也能喝啊?”果然跟夫人出来一趟长见识了。 “因是团茶,茶砖,面上丝许白毛无妨,等运回去,去潮再翻炒,若不影响品质,略折价还是能卖出去的。”姓易的茶商很是耐心地为主仆几人解惑。 巽五看了他一眼,见此人平时风评还算不错,便由着他与夫人攀交情。 “那长了绿毛的,味道刺鼻的,就不能用了?” “非也,发霉的茶叶运到茶马市,也是有人抢的。” “都发霉了还有人抢?”几个丫鬟站在霍惜身后瞪大了眼睛。 “发雾的茶叶用水清洗去味,再晾晒,用处大着呢。山里的百姓买不起胰子,把这些霉茶买回去,可以洗衣去油渍,洗发护发。你看山里那些夷人是不是一头浓密的乌发?” 香草等人瞪大了眼睛:“她们都是用发霉的茶叶清洗的?” 在倚邦大街上,看到好多夷族妇人姑娘,个个一头乌发,浓密得让人羡慕,用一根银钗,或是木钗高高扎于头顶,好大一团。 香草等人跃跃欲试,恨不得也抢百几十斤回去,好看看是不是也能洗出一头那么浓密的乌发。 “哈哈哈……”易巴郎哈哈大笑,“夫人,你的丫鬟真真有趣!” “你骗我们?”香草朝他瞪目。 “没有没有,妹妹们别生气。她们是不是常用茶叶洗发未知,但这茶叶洗头确有益处。霉茶不能入口,但用来洗碗碟洗衣裳洗手去腥去油,洗头护发都是极不错的。拿到互市上,也是不缺人买的。” “夫人,那我们买吗?” “我缺了你们的胰子用?” 那易巴郎又哈哈大笑,见香草等人朝他瞪来,又连连拱手告饶。看向霍惜,这世子夫人真真有趣,与他所见的贵族夫人极为不同。 君若虚也看了霍惜一眼,见她端坐首座,并不见出价,也神色不动。 他君家不买这些中茶劣茶,料茶马司也不敢为难他。 君若虚身边跟来的管事,眼神不离霍惜。他是大老爷的手下,得知此次姓张的也到倚邦,大老爷特特派他跟在大少爷身边。 厅中出了一轮价。此次受邀请来的各茶商,清楚茶马司的意思,自然是要康慨解囊为茶马司分忧的。 很快一批中茶劣茶都有各茶商竟价买走,一些受潮的良茶也有人出价。 “这批良茶受潮只在表面,损失不大,回去经过翻炒烘制,有一部分还是能当良茶出售的,最差中茶也是能卖的。而且价钱合适,世子夫人不出手?” 易巴郎见霍惜不动声色,一副只看热闹的样子,好心出声。 “不了。我此番就是出来长长见识的,价钱确实合适,你们买吧。”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每回叫价众人都先看向霍惜。见她确实不打算出手,纷纷举牌。 这新一批运出来的茶便被易巴郎和另两个茶商竟价买走了。君家那姓花的管事,几番要君若虚下手,君若虚都无动于衷。 他君家不缺好茶,他只是想看这位世子夫人有什么动作。 他觉得这个世子夫人此次一路不辞辛苦跑到倚邦来,不可能只来看看热闹的。 】 此次他君家与她的交锋中,损了无数钱财,他阿爸在家中暴跳如雷,天天摔杯砸碗的,扬言要给姓张的颜色看看。 若是他此次能掰回一局,也能让阿爸开开颜。 盯着霍惜不放。 君家不缺好茶,霍惜就缺了? 她不缺。 巽五说她男人的名号好用得很,收茶又从不压价,从管事到伙计从不欺压百姓,茶农排队把好茶卖给他家。她不缺好茶。 她就是来看热闹的。 直到叫价尾声,霍惜都没举过牌。 直到…… “这是今天库里最后一批茶叶。各位可上前观看,品尝,叫价。” 霍惜像前几次一样,也和巽五上前查看这批低价处理的劣茶。见到茶砖上出现的金黄色颗粒,眉目动了动,但不露分毫。 茶马司的差役依然把这批茶叶泡了茶汤出来,让一众茶商品尝出价。 因茶砖上都长了霉粒了,此次就没有茶商品尝的,不过是端起来闻了闻味道。之前有叫过价的茶商,连端起来闻味道都不曾。 此次缴了官茶,又采购了茶马司库房中的中茶劣茶,想来茶马司不会为难他们了。任务已完成,没必要再多采买这批劣茶。 再说不是还有茶商没入手吗,这搭头就让给他们了。 霍惜见一众茶商都没有入口,也不想太过突兀,便也只端起茶碗凑到鼻端闻了闻。 没有刺鼻的霉味。 有股澹澹的甜香,伴着花香,再观茶汤,清澈透亮,汤色红润。霍惜嘴角勾了勾。 再拿过发了霉粒的茶砖又再嗅了嗅,果真,没有霉味。只有一股澹澹的黄花香。朝巽五使了一个眼色。 巽五不明所以。 他们不买这些低价处理的劣茶,凭他们世子的身份,茶马司敢为难他们,敢不让他们离开?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出手。 但夫人的意思他也不敢违背,举起叫价的牌子。 “世子夫人出价五十钱!”茶马司的差役高声喝道。 茶马司大使副使,及一众茶商都看了过来。百斤五十钱,虽价格极低,但也是劣茶。世子夫人要这批大家都不要的劣茶? 坐在霍惜邻座的易巴郎好心提醒道:“这批劣茶还不如前几批的中茶,夫人很没必要给茶马茶这个面子。” 霍惜笑笑:“我身为穆府的世子夫人,也愿意为茶马司出一份力。他们筹得银钱换回良马,交付军中,也是提升我军的战力。我夫君此刻还在军中效力,常跟我说若我军骑兵再多些,必所向披靡。” 一番话,说得众人肃然起敬。 “那我君家也为军中出一份力。”君若虚也举起牌子。 正文 第六十章 冤大头 君若虚举完牌,茶马司的司丞不由得看了霍惜一眼。 又偷偷拿眼看了大使一眼,唱道:“君家出价五十五钱!” 巽五扭头看了霍惜一眼,见她不动声色,也跟着举牌,司丞随即又唱道:“六十钱!” 大厅中一众茶商开始交头接耳。 这是最后一批茶了,又是陈茶,又是劣茶中的劣茶,没必要吧?世子夫人不买点搭头回去,茶马司还敢为难她?不放她走? 五十钱他们尚且嫌贵,这还叫上价了? 哪知很快又听到君氏跟世子夫人把茶钱叫到八十钱了! 嗡声四起。 这还不算完,八十五!九十!九十五! 九十五钱了!天爷!难道还要叫价到一百钱!翻一倍价?个老天爷!陈茶劣茶还抢着叫价?方才要是也这么叫价,茶马司今天定能狠收一笔! 茶马司的大使被一众茶商盯着,暗自捏了一把汗。难道这批劣茶还是好东西不成?他们把良茶当劣茶卖了? 和副使两人偷偷拿起一块茶饼,看了又看…… 面上还是星星点点的霉粒,再仔细嗅了又嗅,不刺鼻,但是这是霉茶不错啊,确确实实长了霉粒了,怎么还叫上价了? “世子夫人为军中添良马之心,我等感佩于心,不若……”大使开口了。 那意思明罢着,世子夫人,这价抬得可以了,您可以收手了,再叫价,他们都不好意思收这个钱了。 霍惜笑笑,看了巽五一眼,巽五心领神会,举牌…… “一百钱!” 一百钱!一百钱了!真真抬到一百钱了!比茶马茶定的底价五十钱,整整翻了一倍! 一众茶商被惊得纷纷起座,抢着上前把面前展示的茶饼拿在手里细看。 莫非这真是好东西?京师的达官贵族就流行喝这种长了霉粒的茶?能卖上高价? 听说世子夫人有大船做外洋的的生意,难道是倭人和洋人喜欢这样的茶? 那他们要不要也买一点? 众人心里直犯滴咕,连方才都懒得端茶杯的茶商都上前端起茶汤看了又看,见茶汤冷了,急急让差役再沏了热茶水上来。 那茶饼拿在手里,肉眼可见地受了潮,面上布满了金黄色的霉粒,这确确实实是霉茶没错了。 但听说世子夫人有一双点金的手,莫非这些霉茶真的能生财? 众人心里惊疑不定。 有猎奇之心的,但又摸不清里面的门道。直叹赚不到这笔钱了。再者,也不敢跟世子夫人叫价啊,这都抬到一百钱了,看来世子夫人是真真想要这批茶的。 他们可不敢叫世子夫人抢心头好。 一众茶商摇头叹息着回到座位上。直叹自己见识少。眼前有宝物却不识。这若是君家抢到手,还可以分一杯羹,让君家匀一些给他们拿回去研究研究,可若世子夫人买到了,还有他们的份? 心里直道遗憾。 茶马司大使副使面面相觑,这真是好东西?还是世子夫人在帮他们? 心里直打鼓。 看向君若虚。一边盼着他出价,一边又不想看到他举牌。这若真是世子夫人想要的茶,那这小子岂不半点眼色都没有? 不怕世子爷报复啊? 易巴郎也盯着大使和副使不放,恨他们没有眼色。这还不落锤?等着世子爷把茶马司的一众人等都换了?回家吃自己? 啧啧啧。 再看一眼君若虚,直道这小子初生牛犊,冒冒失失,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是仗着有个国公府的姑姑和大少爷表兄,敢跟世子夫人叫板了? 见君若虚和管事的在滴咕,直道他没眼力。 没眼力的君若虚,果然又举牌了,“一百又五钱!” 一百又五钱!大厅里顿时鸭雀无声。 众人盯着君若虚看了半晌,又齐齐看向霍惜。世子夫人还会叫价?这都一百零五钱了! 霍惜却笑了笑,对着君若虚道贺,“那这批陈茶,就归君氏所有了。我替朝廷替前线的将士们多谢君家康慨解囊,又为军中添置一批良马!我父亲和夫君常叹军中少良马,以至北边骑军不足。若我军多良马,骑军可大大扩编,把北边的草原人赶至草原深处,指日可待!” 众人一听,立时反应过来。 世子夫人是这个意思啊。 这世子夫人不止夫君在军中,她娘家父亲还是中军大都督呢。怪不得一直在抬价,原来是想多筹些钱,为军中多购些良马? 还以为这批陈茶是好宝贝。他们这些茶商,还比不过一个初入茶场的女流有眼力了? 皆松了口气。 茶马司的大使和副使也回过神来,齐齐向霍惜做揖,“我等替朝廷多谢世子夫人这番为国为民之心!” 有钱了!没想到一批陈茶霉茶竟能卖到一百又五钱! “君家有心了。” 一众茶商纷纷朝君若虚拱手,对大使说道:“下回茶马司若有中茶劣茶清仓,记得提醒我等一声,也让我等为军中出一份力。” 】 “对对,记得提醒我们!也给我等出一份微薄之力。” 大使和副使面露笑容,心中极为畅快。 还以为这次清仓要求爷爷告奶奶了,没想到这么顺利,还多筹得不少银子!美满! 而君若虚却觉得又掉进姓张这女人的坑里了。咬了咬后槽牙,厉目看了后头的管事一眼。 若不是他一直鼓动,他如何会一直跟世子夫人叫价? 五十钱的价格被他喊到一百又五钱!足足高出一倍不止!这等霉茶他购回去有何用!他君家缺了好茶? 君家是有钱,可凭什么军中购马,要他们君家出钱! 君氏的管事被君若虚一瞪,缩了缩身板。 他姓花,是君家老太太的娘家族人,这些年一直跟在大老爷君明章身边。此次君若虚运茶到倚邦征缴,听说霍惜也去,大老爷特特派他一路跟随,暗中吩咐了他一些旁的。 见姓张的叫价这批霉茶,他本着破坏她计划的想法,一直暗中鼓动君若虚叫价,只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姓张的竟然停止叫价了? 她停止叫价了! 她不要了! 原本他还想着,姓张的看上的东西,必是好物。他也得为大老爷购回去,细细研究一番,没准真的成稀罕物了,卖出价钱,还不都是他的功劳? 再有就是,若他君家拿不下,茶马司官员却不过世子爷的面子,硬要把东西给姓张的,那他也要让她好生破一回财! 没想到她竟然不要了,她收手了! 一百又五钱把这批陈茶霉茶当垃圾一样留给君家了!让君家再一次当了冤大头!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不知其意 眼见姓张的还得了一众茶商和茶马司大小官员的连声称赞,花管事恨得直痒痒。 若大老爷得知他此番把事办砸了,又着了姓张的当,他怕是要被撵到庄子里当庄奴了。 眼见司丞就要落锤,把这批陈茶卖给君家,花管事冷汗直冒。 “大少爷,咱怎好跟世子夫人争夺她的心头好?来时大老爷不是还说之前咱两家有些误会,务必让你找机会跟世子夫人解除误会的吗?” 君若虚心里正暗自不爽,感觉被姓张的摆了一道。 听到花管事这么一说,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可不是,之前和世子夫人多有误会,我还想着如何赔罪呢,怎好再夺世子夫人的心头好。不成不成。” 看向大使,“大人,能不能通融一番?我两家都有一番为国为民之心。但方才听了世子夫人说起她娘家父亲和世子爷时常感慨军中无良马,不能壮我大卫国威,我深有愧疚。若之前世子夫人不曾说那番话,这批茶我定要买下,但听完世子夫人那么一说,我家怎可与世子夫人争功劳?我君家不过是一介商户,怎敢揽这么大的功劳?不可不可。” 一众茶商紧皱眉头看向他。 这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觉得被坑了?买得贵了,不愿出钱了? 这君家实在是个奸商无疑了,反复无常,让人不耻。 茶马司一众大小官员也看向他。 君若虚有些说不下去,硬着头皮:“众位都知道我大表兄是国公府的大少爷,若我此番把世子夫人的功劳抢了,回了昆明城,没得让人觉得我君家想壮大少爷的名声,与世子分庭抗礼,反倒成了我的不是。我君氏一族都要训斥我行事莽撞了。” 起身朝霍惜和大使副使拱手赔礼。 整个云南,谁不知穆府大少爷自小就把自己当未来的国公爷? 这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世子,压到他头上,只怕这位大少爷心里是大大的不舒服的。这若是世子不在云南还好,这世子忽然就被皇上打发来帮国公爷整肃军备了,大伙都等着看好戏呢。 这姓君的大大咧咧地把这对兄弟的关系在大伙面前掰扯开? 大伙皆不言语了。 两位大使眉头皱了皱,这牵扯到国公府的世子和大少爷,他们也觉得有些棘手。 按说,该站在世子这一边。但他们在官场,自然是知道世子还需在京为质的,也不知在云南能呆多久。这万一得罪了大少爷,世子爷走后,他们岂不要被大少爷清算? 再丢了职位? 有些牙疼。 看向霍惜。霍惜还没说话,巽五有些忍不住。 站了起来:“姓君的,方才你与我家夫人叫价,可一点没想到你那表兄!这莫非是见着价格提得高了,你君家嫌贵,买不起了?” 】 君若虚拱手:“巽五管事见谅,我方才确实是没想到我那表兄。也是世子夫人说起军中一事,我这才发觉自己行为多有不妥。”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大伙都不出价,我家夫人头一个叫价,你非要和我们夫人争!生生把价格提到一百又五钱!现在你嫌贵不要了。安的什么心!” 花管事跳了起来:“你们夫人方才还不是一直跟我们少爷抬价?若不是你们抬价,这价格怎会抬这么高!哦,现在你们不要了,功劳还都给你们占了,我们出钱出力呗?若想要名,就要舍得利,这两头都想占,没这个道理!” “你!” 巽五快被君家这管事的一番无理说辞给气死了!“你们这分明是捣乱,见价格太高,买不起了!” “谁买不起?我主家有的是钱!买不起的还不知是谁呢!一边说想为军中购良马,一边又光说不做,只肯嘴上说说,上下唇一碰,谁不会!还不是要我主家出钱!是谁没钱!” “住口!” 君若虚喝止住跟巽五叫骂的花管事,狠瞪了他一眼。 给霍惜拱手:“我这厢给世子夫人赔礼了。下人不懂事,请夫人见谅。我这也着实不好跟世子夫人抢这功劳,不若我家和夫人一人买下一半?到时对外就说都是世子夫人购下的?我家定不与夫人相争这个。” “我家夫人要你来相让!我家夫人不缺这个名声!”巽五气得很。 见双方吵了起来,各茶商面面相觑。 本来觉得是君家没眼力,非要跟世子夫人抢心头好,见价格高,又不要,都心里鄙夷他。 但这番听下来,是世子夫人为了给军中多购良马,要让他们这些茶商多出些银钱?故意抬价格? 穆府的大少爷和世子爷,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他们还要在此地生活。这滇地都在穆府的管辖之下。 “若世子夫人舍得,不若也让一些给我们?也让我们给军中出一份力?” “对对对,我们也买一些。也出一份力!” “是啊是啊,下回将士们骑着良马战无不胜,军中频传捷报,一想,还有我们的功劳,这心里就美滋滋的。” 茶马司的官员虽觉得君若虚不厚道,但到此时,也颇觉有些难办。 不若这批陈茶不卖了? 可是不卖就要烂在仓库里了,到时巡茶御史再斥他们一个看管不力,撸了他们的职,他们真的要回家吃自己了。 “夫人?” 大伙都看向霍惜,等着她的决定。 “既然君家怕麻烦惹上身,不想引起大少爷和世子反目,又有心把这份功劳让给我,那我就把这份功劳揽了吧。我张家几代从戎,我夫君还为平乱而来,我身为军中卷属,为军中将士出一份力,正是应该。” 起身朝一众茶商施礼:“大伙的心意我收下了。定要在国公爷和世子面前表诉各位的一番拳拳爱国之心。这批茶叶就由我全数购下了,我这厢感谢大伙承让了。” “不敢受世子夫人大礼!”众茶商起身相避。 “不敢不敢。世子夫人高义!”交口夸赞。 见霍惜要把这批足有两万斤的陈茶全数购下,花管事急忙在心中好一番推算。两万斤,百斤一百零五钱,一斤就是一钱五厘,两万斤也不过是两千又五十两银子。 不贵。君家买得起。 看了霍惜一眼,总觉得一个世子夫人不会做这等无用之功,这茶,难道真有什么门道?要不然让大少爷也购下一半?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又捡漏了 君若虚见霍惜一个女流之辈,半句推搪的话都未出,也不见有半句抱怨为难的话,直接就把这批陈茶爽快地从他手里接下来了。 还全数采购,便在心中暗自琢磨。 总觉得他是不是又错过了什么。 霍惜看了他一眼,暗自觉得好笑。 人就是这样,众人都去抢的东西,总觉得是个宝贝,如果大伙都不要,就自己要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冤大头?而等自己扔了不要,别人去捡,又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心中又冒出不甘来。 猜忖到对方的心思,不由得出声…… “不若,钱我出,这批茶叶尽数归君家所有?也算是借此化解我之前与君家的误会。大哥这些年替我夫君守护滇地百姓,我夫妻二人常年留守京师,空有一个世子和夫人名头,深感有愧。这些年多亏了君家帮衬大哥,我这便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君若虚听得此话,怎敢答应。 由世子夫人出钱,他把这批陈茶拿走,他成什么人了! 他君家缺这点钱?到时昆明城里,各世家大族还不定怎么笑话他。 原本他还想着要不要与姓张的分一半,但她话这么一说,他再敢觊觎这批陈茶,岂不惹人笑话? “夫人这是折煞我了。原本就是我君家不查,才给夫人造成了困扰,以至造成那么大的误会。如今夫人又出钱为将士添购良马,我岂敢抢了夫人的功劳。” 坚决不要。 原本茶马司召了各茶商前来,要他们征缴良茶的同时,顺便把库中的陈茶也采购了去,一为筹得马钱,二为清除库存。 如今世子夫人把这添搭头的事直接说成为国为民为军了。 茶马司的一众官员扭头一商量…… 便对霍惜说道:“既然这批陈茶无人再举价,那就尽数归夫人所有。我等感佩夫人的一片心意,决定这批陈茶还按原来的底价五十钱给到夫人。” 一众茶商纷纷点头,“正该如此。” 要不是姓君的跟着抬价,原本就该是五十钱的。 霍惜推辞,“很不该如此。就按规矩来吧,若破了例,反而不好。” “这……” 大使副使对视一眼,觉得以一百又五钱的价格把这批陈茶出售给世子夫人,觉得有些下不了手。 一方要以原价出售,霍惜这方却坚持要以举牌价购买,僵持不下。 易巴郎等人便提议道:“那既然君家不要,不若就以方才世子夫人最后举牌的一百钱为茶价吧。” 少五钱?两位大使还是觉得价钱太高了。 霍惜却点头:“甚好。一百钱正是我的底价。若两位大使肯关照,不若让我以百钱购入?成全于我?” “夫人说哪的话。合该是夫人成全了我们。那就,一百钱?” “一百钱!” 在一众茶商的见证下,霍惜以一百钱百斤的价格购入茶马司的这批两万斤陈茶。 当场钱货交割完毕。 巽五立即安排人手装车运到客栈租下的小院。 茶马司一众大小官员恭敬地把霍惜送出茶马司。众茶商在公署衙门也互相道别。 “世子夫人真乃我辈翘楚!” 众茶商看了霍惜的这一番操作,虽不知她购入这批陈茶有何用途,是帮茶马司筹得购马款项还是另有他用,都见识了这个世子夫人商道不输于人的一幕。 虽为女流,但于商道一途,属实老道。 “过奖过奖。” “好茶怕耽搁,要不是我等要赶往边境,与番族易货,定要与夫人痛饮几杯。” “好说好说。盼你们此行顺遂,平安归来。若我仍在昆明城,随时恭候。” “好,世子夫人痛快!待我等从边境归来,定要递上拜帖,拜访夫人。” 霍惜点头,又朝众位茶商施礼:“你们为繁荣云南,团结夷汉做出贡献,我代世子深谢各位。” 众茶商慌得避开,“不敢不敢!” “世子夫人折煞我等了。” 心里又极舒坦。 从来没有人为商户说过如此令人铭感五内的话,从来都是骂他们奸商,见利忘义。可世子夫人却说他们为繁荣云南,团结夷汉做出了贡献! 世子夫人真仍女中豪杰,这般的世子夫人属实是滇地百姓之福。 “恭送世子夫人!” 君若虚与花管事在一旁看着霍惜被一众茶商追捧,没有靠过去。他们君家从来不需要巴结任何人。 不过这姓张的,似乎真的不能小瞧了。 花管事眼见巽五喊了板车把最后一批陈茶运出茶马司公署,一车又一车,队伍浩荡得实在刺眼。觉得可能又上了姓张的当了。又被她摆一道了。 这姓张的,成为世子夫人之前,可是一名商人。 商人从来眼睛里都是利益,不做亏本的买卖。没有利润之事,商人是不会去做的。这姓张的,定是看出了这批陈茶不同以往。 但有何不同呢?这陈茶,受了潮,长了霉粒,还能干嘛呢? 还真能卖出大价钱? “大少爷,我们会不会被这姓张的耍了?”让她白捡了大便宜! “嗯?” “这批陈茶似乎真的与之前几批不同。闻着似乎并没有刺鼻味,反而有股花香。难道,这姓张的,真的能变废为宝,挣出大钱来?” 那他们最后把这批茶让给她,岂不是又吃亏了? 君若虚看着霍惜被一众婢女扶着上了马车,收回视线。 “是与前几批不同。不过长了霉粒,是我们亲眼所见,确是霉茶不错。这霉茶难道还能当良茶卖?不通人话的夷人再傻,也不会花大价钱去买。” 想赚大钱,怕是白日做梦。 只是,他也觉得这姓张的此举定有什么关窍,走了三天山路过来,只为买下两万斤陈茶回去?钱太多了?咬手? “命人盯着姓张的一举一动。若有不对的,随时来报。” “是!” 就是君若虚不说,花管事也会盯着霍惜的。大老爷的吩咐,他还没做呢。盯着霍惜马车远去的背影,目光闪了闪。 回到小院,巽五安顿好采购回的陈茶,来找霍惜。 “夫人,这批陈茶是否有别的用途?” 巽五一问,大伙都围了过来,她们也好奇着呢。 不知夫人买两万斤的陈茶回来做甚。真的如夫人所说,为军中筹钱买马?连平时泰山崩于前不动分毫的马嬷嬷和逐风都看了过来。 “这陈茶,可是好东西!咱们这回又捡漏了!”霍惜神色中难掩开心。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被人盯上了 捡漏了? 捡漏好啊。众人一听,高兴不已。跟着霍惜多年,她们早知道捡漏的好处。个个跟着捡漏,荷包鼓鼓。 “夫人,咱这回真的捡漏了?这些陈茶真的能卖出好茶的价格来?” 秋霜等人有些不敢置信,香草推了她们一把,“夫人说能就能!你们还不相信夫人?” “我们不是不相信夫人,就是这茶都长霉粒了,还能卖出高价来?”怎么那么不信呢。 穆俨的产业里也有茶叶生意,巽五也算是个老道的茶商了。也很是不解:“夫人,这真的能变废为宝?这霉粒还是好东西不成?” 不敢置信,拿了一块茶饼在手里看个不住。在场众人一一传看,也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让人烧了滚水,沏了茶汤出来,我与你们分说。” 很快水烧好了,沏了茶汤出来,一人一碗。“你们且闻闻。”霍惜先端了起来,送到嘴边…… 被香草一把拦下,“夫人,我先尝!” 举起自己的茶碗仰头送进嘴里,“呀,烫!” “你真是,心急什么。” 霍惜一边说她,一边给她递帕子。连逐风都跑她旁边看她烫伤了没有,香草便伸长舌头给逐风看。被逐风狠瞪了一眼,斥她心急,但又仔细查看,生怕她烫伤了。 “哎呀,没眼看!就欺负我们这些没成亲的。”秋霜冬雪打趣她。 “就欺负你们。看不惯你们也成亲啊。也让夫人帮你们相看相看。”喝了几口凉水,缓和了不少,香草便和几个丫头逗趣了几句。 巽五等人笑了笑。也都拿起茶碗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细细品尝,琢磨茶汤的味道。 “夫人,没有霉味!竟没有霉味!” “夫人,为何会没有霉味?这上面的金黄色颗粒不是发霉了吗?” “是发霉了不错。”霍惜点头。 “那……”众人不解。 霍惜笑笑,“那易巴郎不是跟你们说过,有些地方吃豆腐,还专门让豆腐发白毛,特特等它成了毛豆腐才吃吗?” “啊?难道这茶也是特特等它长出这霉粒才喝的?” 几个丫头拿着茶饼翻来覆去的看,没看出个究竟。巽五若有所思,“茶叶受潮,会长白毛,绿毛,黑毛,还有长这金色颗粒,难道各有不同?” 嗅了嗅,“这长了金色霉粒的好像又与其他霉粒不同,没有霉味,反而有一股澹澹的花香。” “有花香吗?”香草等人抢过来嗅了又嗅,“果真,细细闻来,竟有股澹澹的花香。是什么花香呢?” “我闻闻我闻闻!”都抢着嗅。她们看惯了花草,还闻不出是何花香? “夫人,是什么花香?”嗅了半天,皆猜不出来。齐齐看向霍惜。 霍惜微笑道:“是西南西北特有的一种黄花香。这种茶叶受了潮,长出金黄色霉粒,就带有这种澹澹的黄花香。” “黄花香?” 巽五眼睛一亮:“夫人,你是不是知道有这种茶?这种长了金黄色霉粒的茶,它不是霉茶,不是劣茶,反而是一种好茶?” 夫人有大船去往东洋南洋西洋,没准是那边的人喜欢喝的一种茶。和喜欢吃毛豆腐的人一样,特特等它长出金霉粒才喝的一种好茶? “是。它确实是一种特殊的茶。”霍惜点头。 “这种茶叫茯茶,又叫金花茶。据说是因为存放时保存不力,受了潮长出这种金黄色的颗粒,慢慢地像长了菌孤一样,长出金黄色的花朵。都当它发了霉,可茶主舍不得扔。后来发现这种长了金花的茶,泡出茶汤,汤色红润,喝起来爽滑甘甜,闻起来更有一股澹澹的黄花香,竟是解酒解腻解热症的好东西。” “真的!喝起来真的爽滑甘甜,还有一股黄花香呢!” “我再喝喝看!”大伙皆抢着喝了起来,砸巴嘴细细琢磨。 石凋一样的逐风都忍不住喝了好几盏。 巽五也是尝了又尝,眼睛冒出绿光:“夫人,咱这回真的捡了漏了?可是为何我不曾听过这种茯茶?” 】 可能茯茶是后世才有的名字吧。 “可能太稀少才不曾听说吧。不是所有的茶都能长出金花的。要符合很多条件。咱们这回是真的捡漏了。听说番人部落及西域那些专食肉腥的百姓,专门去寻这种发了金花的茶来解油腻。那些番人,为解青稞的热量,避免肥胖,还专寻这种金花茶解热性。听说他们还以茶饼上的金花多少来判断茶的好坏。” “以金花多少判断好坏?那是不是说金花长得多就卖得贵?” 霍惜点头。 “啊?那不是还要让它继续受潮?” “这个,咱还得好生研究一番。如何让金花茶发出更多金花可是一门技术。这一个弄不好,真成霉茶了,两千两银子打水漂事小,还废了咱这一路运回去的功夫。” “夫人也没试过?”巽五问道。 霍惜摇头,“我只听说过有这种金花茶。如何让它发出金花倒也记得一些,但没具体操作过。这还得你寻些经年茶农,会此门道的且忠心的管事伙计,让他们研究一番。” 巽五跃跃欲试:“是,回去我定寻个妥善隐秘之处,找人好生研究一番!” “嗯,此事还需保密,莫走漏了风声。别到时捡漏不成反惹人看笑话。” “是。” “咱这批茶购得多,你且先拿些与人去试,大胆的试。余下的务必要妥善保存好。待我想出如何卖往何处卖,咱再售出。” “属下谨记。” “夫人,这茶竟这般好,那咱们能不能留下一些喝?” 霍惜就笑:“本夫人什么时候少了你们的吃用了?留,凭你们想留多少就留多少。” “多谢夫人!就说夫人大方。” 巽五也自留了一些,打算自己先细细研究一番。 若真如夫人所说,能发出更多金花,是个极好的茶,那定是能大赚特赚,真真捡漏了。转头命人把此批茶细细地看管了起来,日夜不离人。 次日,是每月逢五,茶马市各族百姓互市的时间。 才在客栈,霍惜等人就听到外头街上人来人往的各种声响,夹杂着各种语言,让人听了也不觉得嘈杂,反觉有趣得很。 “走,咱们也看看去。” 客栈外,盯着霍惜的人,见她出来,一边命人去通知其他人,一边紧紧跟上了她。 正文 第六十四章 人不见了 倚邦东街的茶马互市,热闹非常。 街上人流不息,车马不能进。从出了客栈,被人群裹挟着,霍惜一行人只能选择步行前往。 “夫人,这可真热闹啊!” “我都看不过来了!没想到山里小小一个镇,竟有这么多铺子,这么多人!看,那人的头饰好好看,衣裳也好看,这是什么夷?” 巽五请来的通事(翻译)为大伙介绍:“那是罗罗人。大多生活在曲靖府,罗罗人生活在山地,河谷,比生活在大山里的夷人要富足一些。” “定是富足的,看她们头饰上也镶有很多珠子和银饰,比其他夷人穿戴得精致。脚上连鞋都有。” 大伙便顺着秋霜的目光看去,果然这些罗罗不论男人女人,脚上都穿着鞋子,或麻鞋布鞋草鞋。比之一些打着赤脚的夷人看起来定是富足些的。 “那又是什么夷?” 请来的通事一路不厌其烦地给大伙介绍…… 一路晃晃悠悠,看足了热闹。大街小巷皆是挑着担,背着大大的篓子来卖货买货的夷人汉人。有些人背的篓子比人都高,样式奇怪,里头装着各式的货物,正沿街叫卖。 看霍惜等人穿戴精致,皆围了过来询问。 语言不通,不知对方在讲什么。 但怎难得住喜欢逛街看景的香草等人。都不用通事帮忙传话,比手划脚,鸡同鸭讲的就把生意谈成了。 不长的一段路,几个丫头手中,连马嬷嬷手里都拎着抱着好些东西。 “夫人,这些东西可真有趣,我都不曾见过!” “这还没到互市集上,你们就买了这么多,也不知银子可带够。”霍惜打趣她们。 “没事,我家逐风带足了银子,都可以支借给大家。不然,不是还有夫人和巽五管事在嘛。” 主仆一行说说笑笑地,在人群中穿梭,一路到了茶马互市的集上。 还不等几人靠近,一股牛马粪味道迎面扑来,引人不适。 “啊,这那什么,味道这么重!” 几个丫头欲掩鼻,却发现手里拎满了东西。想退后,又被眼前的热闹吸引。 霍惜掏出帕子,把半边脸围着。忽然就觉味道好多了。 几人见状,纷纷效彷。 这般打扮,也没甚怪异的,集上各色夷人,各色头饰服饰,千奇百怪,什么打扮的人都有。他们反倒一点都不显眼。 】 “夫人,那边有卖马卖各种牲畜的,我们去看看?”巽五提议道。 “去看那些做甚。夫人,我们还是去看看其他东西吧?”卖牲畜区,味道实在太冲,几个丫头都不想过去。 “茶马互市,原本就是我们卖茶,番人卖马的地方,后来才慢慢卖起其他货物,没有马和其他牲畜那还叫茶马市?”霍惜一边说着一边往牲畜区挪步。 众人无法也都跟上。 除了西番西羌西域这些地方,云南也是产马的。不过这马种似乎与西番西域这些地方的马极为不同…… “哈哈,夫人,原来还有这么矮的马啊。成年了吗?” “好好玩,好温顺啊!” 面前马厩里的矮马,跟另一边西番诸地的高头大马一比,就跟侏儒一样,引得几个丫头忍不住笑。 巽五笑着解释:“这叫矮脚马,是咱们滇地这边特有的马种,这几匹都已成年。马种就是这般,就只长这般高。” “只长这般高?那我都不用人扶着就能骑了。可这么矮,买这些马能有何用途?” 矮脚马霍惜倒是认识,笑道:“别看滇马体小,但它体壮蹄键,能负重,善远行。长途驮运,其它马匹皆不如他。你们看滇地多山路,道不好走,但这些矮脚马驮人,驮货物,听说走上数十里而不知喘汗呢。” “夫人说的极是。这是咱滇地一等一的良马。邻近的寮国,占城,得冷国,都不远万里来采购呢。”巽五语气中颇为自豪。 “真的?这矮脚马这么好?” 几个丫头立刻凑近了看,见这些矮脚马很是温顺,都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卖马的马贩听懂了霍惜等人说的话,带着口音夸赞道:“贵人是个识货的,咱这马看着不起眼,没法被茶马司买去做战马,但驮人驮物,半点不耽误,贵人要不要买上几匹?” 这些贵人一看就知道富贵得很,定是能买得起的。马贩暗自高兴。 霍惜笑笑,“这马不错,待我再多看看,比对比对,又再来寻你。” 马贩有些失落,“那行,那贵人就多看看,到时定要再来寻我买。我每集都来,来的人都认识我,谁不知我卖的马最好。” 霍惜朝他点头笑笑,走开。 “似乎没有良马在卖?”看了一圈,霍惜问巽五。以为能见着汗血宝马什么的。 “是,都是一些中马劣马。良马早被留着上贡,或是与茶马司交易了。不会流到集市来。其实中马也不错,不过年岁大些。劣马也不劣,只相较良马中马而言较差些,不过年岁更老些,买回去拉车驮物骑行,还是不错的。西番西羌的马比我朝还是强了不少。” 霍惜点头,见番人的马栏边围的人不少,想来这些马匹还是很畅销的。买了运到中原各地,各世家贵族也是要抢的。 再是中马劣马,不比牛车出行好?更有面子? 除了马,集上还有各色牲畜。牛羊居多,皆与中原不同。 “这牛浑身的毛,还这么长!” “这羊也是,长满了毛!” 身边的通事就为大伙解惑:“牛叫牦牛,牛肉很是好吃,都不及运到中原,就被滇地贵族抢了去吃肉了。羊叫长毛羊,很多夷人还专寻这种羊买,剪下羊毛缝制成过冬的衣裳,冬天穿着可暖和了。” 众人忍不住围着看稀奇,连面无表情的逐风都忍不住侧目。 番人卖牲畜,也卖各种牲畜制品。 奶制品、酥油、毛皮、毛毡、各色干肉……穿山路淌溪过河,大老远运过来,换布匹、食物、药材、茶叶、食盐、糖、及各色器皿之类。 集市甚大,小商小贩众多,有摊位没摊位的,卖货的买货的,把个集市挤得转身都困难。 各色人等,各色服饰,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口音,甚是热闹。 “夫人,巽五管事说,咱带来的布匹都卖完了!还有运过来试水的鲜花酱、菌孤酱,也都卖出了高价!” “哦?鲜花酱、菌孤酱都卖出了高价?走,咱看看去。” “夫人,这边走。这人也太多了。”几个丫头走在前头引路。 马嬷嬷错后霍惜一步,忽觉得抓着霍惜的手一松,扭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夫人!” 夫人? “夫人!”香草慌得整个人发软,“逐风逐风!”连声叫唤,声音发颤,夹杂着慌乱和哭腔。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谁动了我的心肝 再有几日,大军即可到达昆明城。穆俨内心雀跃。 “不日便可回府,想二嫂了吧?” 穆俊打马在穆俨身侧,“听说二嫂从小有不凡的经历,被人称女中豪杰,连皇上都多有赞誉。我这还不曾得见呢。” 穆俨听了嘴角扬了扬。 平时他不喜多语,少言寡语,但别人要与他说起他之妻,他之子,他内心总是柔软如水,还是愿意与旁人多说几句的。 】 “她少时命运多舛,但从不与人抱怨,生性隐忍豁达。”他心中的她,无一处不美好。 与她相识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少时她说他抠门,是所见的贵公子中最抠的一个。但自成婚夜,他把多年所攒钱财尽皆托于她手,她再未说他抠过。 财迷一个。自小就是。见着银子就两眼发光。 穆俨嘴角忍不住上扬,上扬。 穆俊都看呆了。何曾看过堂兄这样的一幕? 见穆俊傻看自己,穆俨很快收敛了神色,又是一副面瘫的样子。穆俊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提到二嫂,二哥傻乐成这样?不怪二嫂千里寻夫而来,把小渔儿一人扔在京城。 “小渔儿怕是要怨怪你们这对狠心的父母了。” 想起儿子,穆俨内心愁怅。 他出生于京师,呆在京师好好的,懵懂不知事就被祖父抱至云南,离开了生母。在云南读书长大,又被他打发到京师为质。 在京师好不容易娶妻生子,生活里处处是阳光。怎料又被皇上打发来云南…… 此番平乱结束,还要等上谕。不知何时皇上才会召他回京。不知何时,他夫妻二人才会与儿子重逢。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般皆不由己。 见穆俨叹气,穆俊望了他一眼,多少理解他的一番心境。 劝解道:“二哥得封世子,如今既得帝命留镇云南,正好提前跟着二伯习学一番,以便日后更好接手。” 打马非要骑行在穆俨前头,彰显自己长子身份的穆展,隐约听到穆俊此番话,眸光缩了缩。 见穆展打马略有缓顿,从小善察言观色的穆俨看到,嘴角讥讽。 回穆俊道:“正是,我身为穆府世子,身沐皇恩,自当为皇上分忧,守边固边,团结夷汉,令我朝边关永固。我做为祖父亲定的继任者,义不容辞。” 声音清淅又宏亮。 穆成和穆昂听到,对视一眼,欣慰地点了点头。 穆展后槽牙紧咬。穆僖看了他一眼,打马过去悄声安慰:“大哥,他应该很快就回京师了。” 一个被打发到京城为质的世子,谈什么守边固边?这云南还不是留给大少爷穆展的? 一行人心思各异。 大军回营昆明城。 忽听一阵急急拍马声:“世子,世子!” 以为八百里军报,步骑兵纷纷闪避,一路避让着让拍马之人急奔到穆俨面前。 “坤四?”离一坎二有些惊讶,“你不是跟在夫人身边?” 穆俨紧了紧手上的缰绳。 “世子,夫人在集市失踪,下落不明!” “什么!” 穆俨心肝忽忽地打颤,厉声喝道:“且随我来!”打马领着坤四往一旁避人处。 离一坎二心中惊疑不定,忙打马跟上,二人随旁盯视,以防他人上前打扰。 “……夫人在倚邦茶马司买下两万斤陈茶,次日与众人前往东街集市瞧热闹,本想看完热闹就回昆明迎接世子,不料贼人趁着人多,掳走了夫人……逐风乾三已循迹追去……” 坤四头也不敢抬。把夫人弄丢了,他无颜见少爷。 夫人不在昆明城,到倚邦了? 离一坎二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又惊又惧,夫人若是出了事,少爷……简直不敢想。抬头往少爷那边看去。 就见少爷额上已暴起青筋,面色变得阴沉骇人。 “出了何事?怎么听说夫人下落不明,哪个夫人?”穆成打马过来。 穆展等人也都打马跟了过来。 穆俨扭头狠狠盯向穆展,又看向穆成。那目光,穆成一时说不清。似乎陌生且疏离,还有……恨意? “到底何人失踪?”穆成又问了一遍。 穆俨未答,也再未看他一眼,调转马头,缰绳狠狠一甩:“驾!” 坐下奔雷,腾起四蹄朝山路上急奔而去。如迅疾的闪电一般,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离一坎二坤四,急忙打马跟了上去。 穆成等人只见前方扬起一片飞灰,尔后,又恢复如初。似乎从来没有人在那里过。 “你与你二哥离得近,可听清是何人失踪?”穆昂问向穆俊这个嫡子。 穆俊眉头紧锁,“好像是二嫂失踪了。” “什么!” 山道上,穆俨急急拍马,恨不得生出双翅,瞬息赶到他的惜儿身边。 她定是害怕极了。她在唤他,她在等他去救她。 她定怨怪他了,怪他不在她的身边。 穆俨眼眶酸胀得生疼,一颗心像被人用利刃一刀一刀地凌迟,痛得他不能呼吸。 “何人掳走了夫人?”离一坎二一边打马跟上穆俨,一边向坤四询问经过。 “是君明章身边的花管事。此行随君若虚至茶马司征缴官茶,得了君明章的吩咐,派人下手掳走了夫人!” 君明章! “我定要凌迟他千遍万遍!”只断他两腿,还是太便宜他了! 穆俨暗恨自己对君明章太过仁慈,以至留他苟活,让他有机会加害他的心肝。若他的惜儿有半点差池,他定要君氏满门给他的惜儿陪葬! 定要! “驾!” 山道上,奔雷跑出残影。生怕跑得慢了,被他的主人凌迟了。 小院的柴房,君若虚舔了舔两日水米未进干得发裂的唇瓣,趴到窗口想喊人,又顿住了脚步。回身一脚踹在奄奄一息的花管事身上。 “你这狗奴才,你这是要害死我!姓张的你也敢动!你知不知道她是何人?” 花管事艰难爬起,朝君若虚跪爬了一步,“小的知道。但大老爷的吩咐,小的又岂敢违背。” “你不敢违背我阿爸的话,但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声?如今我要被你害死了!没准整个君氏一族都要因你而葬送!” “你倒有自知之明!”柴房门被一脚大力踹开。 清清冷冷,如追魂使者从地狱里发出来的阴冷声音,惊得君若虚浑身打颤。见着来人,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寻人 柴房门被坎二大脚踹开,随后穆俨大步走进。 君若虚两腿发软,瘫在地上。花管事见着如勾魂使者一般的穆俨,瑟瑟发抖。穆俨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走过去,一脚狠狠踹向他上肢…… 花管事如脱线的风筝,重重摔到柴房的墙壁上,又重重滑下。 “咳咳咳……”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世子饶命,饶命啊!此事我属实不知,不知情啊!世子饶命……”君若虚冬冬冬朝穆俨磕头。 穆俨连看都未看他一眼,踱步到花管事面前:“把你知道都说出来!君明章如何交待于你,又请动了何人,又意欲把人掳往何处?” “说!”坎二气得要死,恨不得一剑结果了他。 那么好的夫人,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跟自个亲妹子一样!这些胆肥的,竟敢掳走夫人!他恨不得活剐了他们! “不说?”穆俨声音清冷。 “我说了世子就会放过我?”花管事抬头看向穆俨。 “你还敢讲条件!”坎二上前又踹翻了他。 花管事爬起来冷笑,“那既然都免不了一死,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 君若虚好像头一次才认识花管事一般,听得此话,恨不得自己上去就给他来上一刀。这狗奴才原来这么有骨气的吗? 他死了不要紧,他还没活够呢。 快速爬了起来,冲他跑了过去,揪住他的衣襟,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你快说!你想害死我啊!你死了不要紧,也要想想你的家人!”拼命地晃着他。 这样可怕的世子,他们死了不要紧,一家老小怕是都要跟着陪葬。 花管事顿了顿,一脸灰败地看向君若虚,“你阿爸拿捏住了我的家人,逼我对世子夫人下手。如今,他们只怕也活不成了。” 左右都是一死,只盼大老爷看在他守口如瓶的份上,能饶过他的家人。 也是功亏一篑,原本借着熟悉地势,他能逃脱的。天高地阔,随便藏匿于一处大山中,凭谁能找到他? 没想到世子夫人身边竟然还有暗卫。时也命也。 见他嘴硬,穆俨如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你怕是没听过锦衣卫十八般刑讯手段,想亲自领教一番。”离一冷冷出声。 “拖出去,先弹琵琶。”穆俨澹澹吩咐一声,似乎嫌多看一下都脏了眼,转身离开。 “是!”离一坎二如拖死狗一般拖着花管事往柴房外走。 君若虚大抵是听说过一些的,抖如筛糠。 他竟忘了,眼前这个世子,在京师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是皇帝为了掌权所设的私兵,只听皇帝一人的命令。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君若虚连滚带爬追了出去,但柴门在他面前哐当关上。 客栈一间静室,穆俨面若冰霜,端坐上首。 花管事被拖来,剥去上衣,仰面摁倒,绑住其四肢。随着他的挣扎,上身的肋骨根根分明,只余一层皮覆着。 “弹。” “是。” 离一坎二手执利刃,二人各执一边,在花管事胸肋处,上下来回地“弹拨”,有如乐人在弹奏琵琶。 “啊!”花管事的惨叫声响彻客栈内外。 客栈掌柜缩在柜台处打了个寒颤,看着被清空的客栈,心情愁怅。人气这么旺的客栈只怕要折在他手里了。 “我只当你是个硬骨头,没想到比君明章那个软脚虾还不如。这就吓尿了?”穆俨冷冷地逼视他。 地上黄渍一片,花管事连每一口呼吸都痛得恨不得立时死去。 “小的招,招了……” 片刻后,几人出了静室。 “禀世子,世子的亲兵悉数到齐,只等世子令下。”坤四拱手禀告。 穆俨手里有一支私兵,只听他一人号令。大部分是老侯爷、先侯爷留给他的,一部分是投奔而来,一部分是他自己招募的。 卫朝各藩王手里最多有三个护卫营,一个营的兵力相当于一个卫所的兵力。 一旗十人,五小旗为一总旗,一个百户领两总旗,一千户统领十百户,一卫所指挥使领五个千户的兵力。一所一千多人,一卫大约是五千多人。 穆府虽不是藩王,但镇边守边,做为云南总兵官,节制地方卫所诸军,除坐拥三十万兵力外,手里也是有私兵的。 穆俨从小被当作继任者,手里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兵。 但他早年身份尴尬,又抵京为质,这些私兵便被他一直养在云南。 年少时,要养这些私兵,各处产业的管事又不太听调,至使他银钱周转困难,捉襟见肘。跟霍惜买一罐爱吃的蟹黄油都抠索,被骂抠门。直到后来,才慢慢好转,到现在,各处多有盈余。 此次回滇,这批私兵一部分做为精锐被他带在身边,充做亲兵,一部分做为庄兵,仍留在庄子,守护田庄和各处产业。 “分兵诸路,命各百户率兵细细查访,务必尽快找到夫人下落!” 倚邦郊外,穆俨骑在奔雷上,目视自己手下一众亲兵,发出指令。 “是!属下领命!” 千余亲卫兵,齐齐前来候令。领命又分兵诸路,如离弦的箭一般奔往大山各处。 “逐风乾三那边有无消息传来?” “有。但他们跟至大山密林处,竟失了线索。” 穆俨抬眼看向倚邦周边茫茫大山,入眼处山高林森,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他头上,迷了他的眼睛,令他痛得不能呼吸。 “少爷?” 穆俨闭了闭眼,良久,才缓缓睁开。“命通各家夷语的士兵跟在身边,我们乔装改扮,匿于暗处,仔细查找夫人下落。” “是。” 离一坎二看着这样的少爷,心情很不好受,劝慰道:“少爷,夫人聪明机敏,定能逢凶化吉的。” “是,她机敏不拘泥,定是逃脱了,正藏于某处等着我去救她。”你要等着我,不管出了何事,你还是你,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我没了你,人生至暗一片,不能独活。 “隐了身份,不可打草惊蛇。” “是。” 山间密林,霍惜也不知走了多久,又身在何处。 被蒙着眼睛,不知日夜几回轮转。只知一直在山里林子里,跌跌撞撞的,被草根绊倒无数次,被树枝刮在身上,又痛又痒。 耳听一阵流水声,霍惜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正想哀求对方歇一歇脚,鞠些水喝。 就听一领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队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