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长生从斩妖开始》 正文 第一章、调去除妖司 大周云州府,平阳县。 陈元搬了只小凳子在院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砂锅,免得被院子里玩闹的小孩子打翻。 他可没钱再去配新药了。 砂锅里煎着的是他的最后一副药,虽然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不用继续服药了,可是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八副药都要吃完,一点不能少,否则会留下病根。 不得已,他只好谨遵医嘱。 前世他本来不相信这种传统治疗手段,可自从到了这个世界,见识过种种神奇疗效,他彻底转变了自己的观念,只当自己以前孤陋寡闻。 因此他现在对大夫的话信服的很。 正是午错时分,杂院中的小孩子被各自娘亲叫到屋里去吃饭,陈元心里宽松了些,正要站起来走动走动,活活筋骨,却听吱嘎一声,大门被人推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矮胖身材的衙役。 衙役见到院中的陈元,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说道:“小元,煎药呢,身子可大好了?” 陈元一见到他的脸色就明白了,冷笑道:“王哥,可是二老爷要发落我了?” 衙役王二苦笑道:“除妖司那边又有人死了,县丞大人说调你去除妖司。” 陈元心里一沉,除妖司可不是个好地方,仅他过来的这一个月,除妖司就死了三个了,要知道那边一共也才十三个人。 他点了点头,说道:“劳烦你回禀二老爷,等我身体大好了,就去报道。” 不去是不行的,身为捕快,不听县丞调遣,只会落人口实,换来更重的惩罚。 至于辞了这份差事,那更是做梦,只要还在平阳县生活,就必然生活在县丞淫威之下,要是没了捕快这身皮,他更是任人拿捏了。 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拖点时间,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了。 过了大半天,却见王二还站在原地,陈元问道:“王哥,还有事?” 王二干咳一声,说道:“小元,二老爷让你今天就去除妖司报道。” 说完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要求实在苛刻,王二匆匆告辞,离开了陈元家的这座杂院。 陈元不由得苦笑。 早知道当初就不逞英雄了,谁让他一时没能按耐住前世的脾性呢。 月前,陈元一觉醒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名叫大周的这个王朝的一名小捕快。 陈元的前身今年刚满二十,长得倒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父母早亡,没什么依靠,自己碰碰撞撞当了个捕快。 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他顶了包。 陈元刚过来就被县衙的二老爷,县丞王中成派了个活。 王中成为人好色,偶然看上了酒楼里卖唱的一个歌女,想要买人家回去做妾。 卖唱的父女不从,王中成就派陈元去把歌女强抢回家。 陈元不是个高尚的道德君子,虽然是强买民女,可王中成到底是有身份的人,家境也十分殷实,卖唱女在这种家庭里生活,总比四处流浪要好得多。 所以,陈元原本也不用有太多的负罪感。 可偏偏王中成有个毛病,他丝毫没有常性,凡买回去的妾室,玩弄一阵子之后就没了兴致,这时候他就会把女人卖到青楼。 在小小的平阳县中,县丞的身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惹他。 他强买别人家女儿,往往只要随意丢几两银子,别人也不敢拒绝。 可当他转手卖女人的时候,青楼老鸨哪敢压价,结果这一转手,他不仅没费什么银子,反而有赚。 那卖唱的父女知道他的秉性,宁死也不肯相从,陈元也不忍心把那女人推进火坑,就趁夜放他们逃了出去。 结果王中成大怒,当场就给了他一掌。 王中成是开了六窍的高手,虽然已经收了力道,可还是把陈元打成重伤,他一连吃了近一个月的药,这才恢复如初。 这几天他本来就在想,过后王中成估计还会惩罚他,只是没想到惩罚来的这么快,这么绝。 打发他去除妖司,这分明是想让他死。 除妖司里,除了一个队长和两个小队长是开了窍的高手,其他的十个人都只是略有些修为。 这十个人平均半年到一年就会换一茬,其中大多数是死了,只有极少数的人能从里面杀出血路,获得提升。 即便如此,除妖司的人还是能不断得到补充,原因就在于除妖司给出的报酬。 薪奉更高就不用说了,每个月二两银子,在这个世界可称高薪。 更重要的是,一旦加入除妖司,就可以修炼朝廷提供的武道功法,这是普通人获得提升为数不多的通道。 正因此,虽然除妖司危险重重,还是不断有人想进去。 就为了抓住那渺茫的出人头地机会。 陈元之所以老老实实,没有反抗就答应调去除妖司,除了实在无力抵抗县丞的权威,另外一个原因就在于这个武道功法。 如果可以在县衙安安生生当差,他可能还有些犹豫,反正现在已经得罪了县丞,倒不如干脆去除妖司撞撞运气。 捏着鼻子把药汤喝完,陈元动身往除妖司衙门走去。 除妖司的差人惯常和妖魔打交道,难免会受到妖魔煞气感染,经常会出现除妖司差人精神失常,甚至蜕化为妖魔的事。 因此,整个大乾各府县除妖司,一律建在郊外。 陈元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走到除妖司衙门。 刚走到辕门外面,陈元就感觉周围的空气温度瞬间下降,此时正是春夏之交,别处都是一片和暖,只有此处却仿佛已经是深秋,全是消杀之气。 漆黑的大门禁闭着,只角落里半掩着一道小门。 陈元走过去敲了两下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穿粗布衣衫的门房。 “什么事?” 门房不客气地问道。 “我是来报道的。” 门房上下打量他一溜,说道:“你就是陈元?跟我来吧。” 说着带他往里面走去。 “老丈怎么称呼,我们这是要去哪?” 陈元问道。 门房头也不回,说道:“我姓秦,你可以叫我老秦,或者叫秦大爷也成,我们先去见队长,听他训话。” 除妖司衙门不大,只有一间普通差人的值房,以及队长和小队长的两间官署。 门房老秦带陈元一路走到队长林英豪的官署,老秦进去通报后,把陈元带了进去。 林英豪只是粗通文墨,官署设计不像文人那么精致,对门一张大书案,上面摆放着需要他呈递的卷宗。 陈元走进来,躬身行了个礼。 林英豪从桌上拿起一块号牌,递给陈元,说道:“拿着牌子去库房领东西吧,除妖司没什么规矩,只‘老实当差,自求多福’八个字,你需要记住。” 陈元退出林英豪官署,老秦正在外面等他,说道:“接下来去见见肖平小队长,往后你就跟着他了。” 于是两人来到两个小队长的官署。 肖平是个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的壮硕汉子。 见到陈元,他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就让老秦把他带出去了。 接下来老秦又要带他去库房领取物品。 陈元心中纳罕,这除妖司中的人未免太冷漠了。 “老秦,”陈元问道:“不用先去见见其他同僚吗?” 老秦冷笑道:“你先活下来再说吧,除了三位队长,其他的人,很多到死都没让别人记住名字,有什么好见的。” “队长说了,你要自求多福,除妖司中人,每次出任务都可能死人,谁也顾不上谁,谁也不用顾谁,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去交际。” 陈元心中微冷。 虽然早知道除妖司的生存环境很艰难,可直到进来这里,才真正切实感受到一种仿佛随时被死亡抓住的阴冷感觉。 他不再多话,诚如老秦所言,在除妖司搞人际关系没什么用,自己干自己的最好,赶紧拿到他那一份报酬才是正经。 陈元紧跟着老秦,一路走到库房。 把号牌交上去,库房总管仔细查看后,把普通除妖司差人的标准物品递给他。 陈元翻看一遍,只见里面是两套漆黑绣着雀鸟和公服,一把除妖司专用佩刀,刀身细长,用料考究,是不可多得的兵器。 此外就是陈元最感兴趣的东西了,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金光诀”三个字,这就是朝廷给除妖司配的功法。 虽然看上去像是大路货,实际上比天下绝大多数武道门派,世家,帮派的功法都要强。 因此很多武道门派和世家中的人,转而投到除妖司中。 不过这些人就算修炼了金光诀,也不能传授给自己家族和门派中人。 金光诀只能除妖司中人修炼,一旦私自向外传授,被发现后,夷三族,非除妖司中人而又学了金光诀的,同样夷三族。 见陈元把东西收好,老秦看看天色,说道:“今天天色不早了,你可以去那边值房坐坐,也可以直接回家,明天早上巳时准时来应卯。” 陈元现在丝毫没有兴趣去值房和其他人厮混,他只想赶紧回家修炼金光诀。 早日修炼,把实力提升上来,他才能在除妖司生存下去。 正文 第二章、金光诀,后桥村惨案 陈元走回家的时候,天刚蒙蒙黑。 吃过晚饭,杂院里的人都聚在院子里纳凉,大人们胡说海侃,孩子们则像一群小狗一样疯跑。 陈元住的这座院子里生活着四户人家。 朝南四间正房是户主自己在用,两侧厢房,再加上南屋,还各有一户人家。 天气热起来以后,每到傍晚,各家的人们就都集合到院子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不热闹。 陈元是四户人家中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没成家的,往常见到他回来,其他人总要想法子打趣他几句,可今天事情却有些不对劲。 本来还聊得火热,陈元刚走进院子,大家忽然住了声,没过一会儿,竟然都跑回各自屋子里去了。 只有小孩子无知无识,还围着陈元要听故事。 他以前常给他们讲一些当差过程中遇到的奇事,因此在小孩子中人缘很好。 结果没等他开口,立即就有女人从屋子里跑出来,提着自己的孩子转身又跑回去,全不管他们在呜哇乱叫。 陈元笑着摇摇头。 他明白他们的心思,在世人眼里,除妖司整个都带着点不祥的气氛。 除妖司的人整日和妖魔打交道,纵然本身不是妖魔,时间久了,也差不多是半妖了。 对于这种和妖魔有关的东西,世人总是敬而远之的,这是人们在和妖魔打交道的几千年中养成的生存智慧。 陈元倒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刚穿越来一个月,和他们又不熟。 而且他马上就要搬去除妖司住了。 除妖司满员十三个人,也就有十三个人的住处,死一个就补充一个。 陈元之前死的那人,东西还没收拾好,所以他还要再等几天,但也不用多久了。 陈元推门走进屋里,随意扒了些吃的,开始展开《金光诀》看。 没过一会儿,他就看明白,这本金光诀只有通窍境的内容,后面的法相和法身两大境界,都只有一些说明,却没有具体的修炼方法。 想也明白,一个最低级除妖司差人就有法相境以上的修炼方法,那才怪了。 通窍境的修炼,主要就是打通九个窍穴:命门,中极,神阙,中庭,玉堂,璇玑,天突,风府,神庭。 不同的功法可以形成不同的法相,等打通神庭穴后,法相会在神庭中显现,将神庭中的法相外显在世界中,就进入了法相境。 葆养法相,使其越来越凝实,经过九重天,三大关,就可以将法相凝为法身,进入法身境。 法相境和法身境的高人太过高远,陈元根本无法想象其神威。 他只知道哪怕是刚打通一个窍穴的武者,也可以轻松打十几个他这种普通人,而自身毫发无伤。 如今通窍的功法就在手上,他心里一下子热切起来了。 当下他盘膝闭目,开始运转功法。 很快全身各处开始出现暖意,这些暖意慢慢往气海处汇集,大概过了近一个时辰,他才感受到气海中形成了一丝元气。 而此时他已经到了极限,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陈元心中暗自咋舌,按照这个速度,他差不多要一个月才能形成一口圆满之气,然后填进窍穴中。 而九口圆满之气才能打通一个窍穴。 也就是说他要用九个月才能打通窍穴,成为有品级的武者。 这九个月他不知会遇到多少妖魔,每次遇到都会面临生命危险,九个月后还活着的概率有多大? 怪不得除妖司的死亡率这么大!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他都已经把功法练了,想退出也没有办法了。 而且就算能退出,他也过不了王中成那一关。 要想活下去,只有勇猛精进,争取快些打通窍穴,到时候自保能力才会大幅提升。 想到这里,陈元立即觉得休息不香了,马上盘膝闭目开始修炼。 一直修炼到深夜,陈元才感觉到精神有些疲惫,一歪头睡倒过去。 第二天陈元天刚亮就起床,他先是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刀法。 这都是在衙门里学的基础刀法,对妖魔未必有用,不过是为了疏松筋骨,免得身子转换不灵。 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到大街上吃过早餐,赶去除妖司。 他到的时候还不到巳时,值房里只来了四个人,都是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陈元心中暗道,在除妖司里,要么没等到变老就死了,要么早就修行有成高升了,可不就只剩下年轻人了吗。 先来的四个人只瞟了陈元一眼,就各干各的去了。 有的坐着喝茶,有的在擦拭自己的佩刀,还有的在喃喃自语,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果然就像老秦昨天说的,在除妖司大家都没什么兴致就搞交际。 谁都不知道对方能活几天,这种情况下,哪还有必要花费精力去交友。 很快,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来了,到巳时正,所有人都就位了。 一阵脚步杂沓,林英豪和两个小队长走进值房。 林英豪手里拿着一张纸箋,说道:“县衙那边二老爷转过来一个案子,后桥村出了命案,像是妖魔所为,二老爷命肖平带着你全队人马赶过去查看,如果确是妖魔,立即斩杀勿论。” 他专门强调了“全队”这两个字,让众人不由得一愣。 既然是全队,那自然包括陈元。 除妖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人入司会有十天适应期。 这十天是为了让新人加紧修炼,从而增强些自保能力。 结果今天才第二天,二老爷就亲自下令让陈元随队出任务,再想到传闻中陈元被调来除妖司的背后故事,值房内的差人们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陈元昨天才领到功法,到现在顶多也才修炼了一晚,体内根本来不及产生多少元气。 别说和妖魔对打,要是遇到厉害的,对方身上散发的妖魔煞气就能让陈元死过去。 十天试应期可不是拍脑袋决定的,这是经过试验的。 至少要经过十天勤苦修炼,体内产生的元气才能足够护体,不至于轻易被妖魔煞气侵入。 其他人能猜出来,陈元自己当然更加明白,他本以为王中成把他调到除妖司也就出气了,没想到他这么赶尽杀绝,竟然连多等些日子,让他在出任务的时候自然死亡都不愿意。 林英豪说完就转身离开值房,肖平点齐了他手下的五个人,准备出发去后桥村。 陈元当然也包含在里面,他现在也没有办法,临战而抗命,他怕是会被当场斩杀了。 只能期望后桥村那里并没有真正的妖魔,或者妖魔不强,到时候他跟在众人后面,摇旗呐喊一番,离得远远的,未必就有太大危险。 后桥村离县城有三十几里,众人骑马用了半个时辰才到。 村长乔老丈已经在村口等着他们,旁边还跟着几个村里的青壮男人,显然是为了村子里闹妖魔的事,专门组织起来的巡逻队。 见到陈元一行人,村长激动得像是见到了救星,还没等几人下马,他就赶上前,一把拉住肖平的裤腿,老泪纵横地说了起来。 好不容易安慰下老人,一行人这才了解了情况。 原来出事的是村中一户财主家。 昨天村长去找财主商议为村中私塾募捐的事,在大门上敲了半天都没人回应,他从门缝里往里面看,就见院子里面朝下趴着一个人,看服饰像是财主家的小厮。 这小厮平常最乖巧伶俐,不可能无故和他弄鬼,而且他刚才用力拍门,小厮也不可能听不见。 因此村长立即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他当即把村里的青壮男子喊了几个过来,把门撞开。 那小厮还照常趴在地上,等他们将小厮搬过来,却见他竟然变成了一堆骷髅,骷髅上满是不知道什么粘液。 村长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们连忙跑进屋内,却见财主夫妇,连同他们的儿子,家中的仆人共九口人,全都变成了骷髅。 村长立即明白,这恐怕不是凡人作恶,当即派人通知了县衙。 陈元一行人一边听,一边走,等村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他们已经走到出事的院子外面。 院子外面被村长派人设了围栏,即便如此,村民们仍旧不放心。 周围的住户或者外出访亲友,或者搬去和其他较远的住户暂且挤一两天住,周围这一大片竟然成了空场。 肖平吩咐村长等人在外面守着,并告诉他,如果自己等人两个时辰还没出来,立即赶去县衙报告,随后带着陈元等人走进院子。 院子里,小厮的尸体还摆在原处,一行人把尸体搬正仔细查看,果然和村长说的一样,只是一套衣服套着一具骷髅,骷髅上有些粘液,但不知是什么东西。 肖平正要带人进屋里查看,陈元眼光一闪,叫道:“这是什么?” 肖平连忙反身回来,往陈元指着的地方看去,却见尸体颈椎的第三节上有一个小孔,若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像是被什么锥子刺到了,去屋里看看其他尸体上有没有。” 肖平说着带头跑进屋里。 正文 第三章、神庭 肖平居中防备,陈元五人把屋内外的九具尸体都检查了一遍,果然发现,每具骸骨上都有一个小孔。 肖平神色紧张起来,低声道:“大家小心,应该是什么毒虫成了妖。” 陈元心中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好运,第一次出任务,竟然真的遇到妖魔。 他不动声色地往肖平身边挪了几步。 六个人中只有肖平是开了窍穴的,真遇到什么危险,只有他能护自己平安。 其他几个人,顶多比他多修出几口元气来,力气比他大些,体质也更强些,但是并不能形成绝对差距,面对妖魔,这点差距未必管用。 陈元决定了,在妖魔解决前,他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肖平。 虽然看上去有点怂,可至少安全。 肖平提醒几个人注意,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支小指粗细的香。 这支香已经不知道用过多少次,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 肖平把香点燃,平平地端在手里,只见青烟先是一阵飘忽,随即形成一条笔直的线,向着院子外飞去。 肖平顺着青烟的方向追了出去。 陈元连忙跟在他后面,也追了出去,其他人也都跟了上来。 肖平跟着青烟一路找到财主家的库房,进到库房,青烟再不能维持一条直线,重新变得飘忽。 这下连陈元都感觉出来了,一进到库房,他体内不多的那点元气立即摇动起来,有种要溃散的趋势。 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阴冷的气息。 肖平把手里的香灭掉。 这种香可以追踪妖魔煞气,可此地到处都是这种煞气,点香也没用了。 他吩咐道:“仔细检查一下。” 其他人立即在房间里搜索起来。 连陈元也装模作样地到处敲敲打打,只是他的注意一直锁定在肖平身上。 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立即就要跳到肖平旁边去。 “这里有个洞!” 一个差人忽然大叫道。 肖平眉毛一跳,立即赶过去看,却见原本堆积粮食的角落地板上,有一个大洞,大洞有一米宽左右,刚才被米缸挡住,竟然没被发现。 陈元凑到大洞旁边,立即感觉有一股寒意从洞中飘出来。 他向肖平看去,想看他打算怎么安排。 却见肖平紧了紧腰带,又把袖口收紧,说道:“一起下去看看。” 随即当先跳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眼,一咬牙,也跟着跳下去。 除妖司给他们这么好的待遇,就是买命的,所以遇到什么事,他们不能有任何犹豫,怎么都要上。 如果你敢不上,后面自然有一整套的惩罚等着你。 陈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肖平跳下去之后,他第一个就跟着下去了。 下面是一个空旷的大洞,足够摆张方桌,四个人围着打麻将。 大洞四周连接着四条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肖平在四条通道之间徘徊了一阵,忽然指着陈元和另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差人道:“你们两个搜查这条道。” 说着他指向四条通道中最靠左边的那条。 随后对其他三人道:“你们三个,一人选一条。” 三人很快选定。 陈元眉头微皱,刚想说些什么,却立即止住了。 恐怖片的定律,一旦分开,绝对会出事。 若依他的意思,最好是大家合在一块儿,依次搜查四条通道。 可是这样会有很大的几率惊动里面的妖魔,让它趁机跑掉。 除妖司的行动,第一诉求永远是除妖,而不是保存人命。 所以陈元明白,就算他把建议提出来,也绝不会被接受。 所有人都选定后,各自向着负责的通道走去。 等其他人背影消失在通道中,陈元和搭档的年轻人这才准备动身。 年轻人看了陈元一眼,说道:“白青松。” 陈元一怔,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名字,于是回道:“陈元。” 白青松笑道:“我知道。” “肖队既然把咱们两个分到一起,说明咱们两个是这些人中最弱的,万一遇到什么,咱们只有合作才能活下来,等会不管遇到什么,别给彼此使绊子,合作应敌,怎么样?” 陈元点点头:“同意。” 白青松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往通道中走去。 陈元也不落后,和他并肩往前走去。 既然说定了要合作,当然不能总想着躲在别人后面占便宜。 当然,他也不会完全相信白青松。 他始终记着林英豪的那句话:自求多福。 林英豪是队长,他对除妖司有最深刻的认识,这句话绝不会凭空而发。 所以在除妖司真正能完全信赖的只有自己。 所以他一边警惕着通道前面,一边也把一部分注意放在身边的白青松身上,免得有什么突发状况。 两人往前面走了差不多三十米,手中火折子的光渐渐暗下去。 陈元心中暗道不妙,在这种地下通道中,一旦火折子灭了,两个人就几乎成了瞎子。 忽然,白青松停下脚步,悄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陈元侧耳细听,果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沙沙声。 还没等他仔细分辨,轰隆一声,地道的一侧忽然垮塌,从里面破壁而出一只巨大的蝎子。 这蝎子个头足有水牛大,浑身黑得发亮,蝎尾高高地悬在空中,闪着寒光。 浓重的腥臭味,夹杂着一丝震慑人心的煞气扑面而来,让陈元心跳几乎慢了一拍,正要跳开,眼睛的余光却发现白青松正伸手要把他往前推。 若非他一直在白青松身上放了一分注意,还真不容易发现。 果然如此! 陈元心中竟然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地道本来就不宽敞,勉强容两个人并排走路。 此时陈元夹在巨蝎和白青松之间,若向后跳,必然会被白青松抓住,然后把他推到巨蝎身前阻挡,自己的趁机逃走。 情势紧急,陈元灵机一动,一下子跳到巨蝎方才出来的洞壁中,同时将手中火折子向白青松扔去。 那巨蝎常年生活在黑暗地道中,本就擅长通过热量来识别人,当下蝎尾针一路随着火折子向白青松刺了过去。 白青松想要抽出手中佩刀把蝎尾挑开,却晚了一步,蝎尾针顺着他胸口大穴直接刺了进去。 陈元自从扔出火折子,就一直紧盯着这边的情况,见白青松被蝎尾刺透,他立即明白,一旦让巨蝎把蝎尾收回来,下一个遇害的肯定是他。 白青松比他还要强些,白青松躲不开蝎尾,他一样躲不开。 于是他不再迟疑,一下子跳到巨蝎背上,拔出佩刀,用尽全身力气往巨蝎头上插去。 除妖司的佩刀乃朝廷特召良匠打造,是凡器中一等一的利刃,巨蝎的外壳竟然不能抵抗,被陈元将刀刃插进头中。 一股浓重的妖魔煞气顺着伤口直冒出来,让陈元一阵眩晕,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眉心灼热刺痛,仿佛要裂开一般,随即一束人眼不可察的玄光由眉心射出,扫在濒死的巨蝎身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玄光重新收回到眉心,一同收回的还有澎湃的妖物精元,这些精元在他体内运转几周,气海里不断有元气产生。 一连产生了六口圆满元气,这些精元才消耗殆尽。 陈元目瞪口呆地感知着这一切发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居然真的会有这种东西?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金手指? 他想起刚才的感受,他先是感觉眉心发烫,随后好像有一束光射出来。 眉心? 陈元心里一动,眉心是神庭穴所在,莫非刚才的异象和神庭有关。 这么想着,他急不可耐地把注意力集中到神庭穴,紧接着意识一阵模糊,等回过神来,他出现在一座陌生的宫殿中。 宫殿空旷,寂静,悠远,仿佛亘古亘今,恒处于天地五行之外。 这是哪? 他在宫殿里巡视一遍,立即发现在正中间有一座雕像,陈元走过去查看,却见这是一只猿猴雕像,猿猴面目狰狞张狂,浑身毛发直竖,散发着一种凌霸天下的气焰。 陈元只是看一眼,就觉得精神动摇起来。 随即咔嚓一声,魔猿雕像竟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陈元心中一凛,立即收摄心神。 这座雕像恐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 他不敢再多看雕像,立即把目光移到别处,忽然他眼睛一亮,跑到宫殿了角落里去,那里正竖着一支金灿灿红缨枪。 这支红缨枪他很熟悉,这是修炼金光诀到神庭穴的时候,会出现的法相,在他那本小册子里,有关于红缨枪的介绍,绝不会错。 为什么这里竟然会有支红缨枪? 忽然他心中一动,莫非这里是他的神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好解释了。 他是通过把精神集中到神庭穴进来的,神庭是精神之府,法相正是在此处孕育,能在这里见到金光诀修炼出来的赤金枪,再正常不过。 唯一不正常的只有那头魔猿,不知道他的神庭里为什么会出现一头魔猿,而且堂而皇之的占据了神庭中央,反而把他的正宗法相赤金枪挤到了边缘。 另外还有两个不正常,一是为什么他的神庭能发出玄光,掠夺妖魔精元,另一个则是,为什么他能进入神庭,所谓神庭,当然要打通神庭穴才能进入,而他很明显距离打通神庭穴还差得远。 后面这两个不正常,最后恐怕还是要落在魔猿上面,除了魔猿,他神庭里的一切,都没有超出正常的范围之外。 所以这头魔猿到底是什么,它会不会对他有害? 陈元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只好继续去查看神庭,这次却在魔猿脚下看到一幅画。 他好奇地把画捡起来,却见上面画着一只巨蝎,黑亮的铠甲,寒光闪闪的蝎尾,正是他刚杀掉的那只。 刚拿到这副画,他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巨蝎的一门天生神通,叫作蝎尾毒,从此以后,他可以十天产生一滴蝎尾毒。 蝎尾毒可以瞬间杀掉比他实力低的人,与他实力相当的人,也可以让他立即濒死,失去所有战斗力。 对实力比他强的人,蝎尾毒的功效会逐渐降低,一旦实力差距超过两个窍穴,蝎尾毒会失去功效。 陈元满意地点点头,算是个不错的神通,用的好的话,他的自保能力可以提升一大截了。 他随手把画挂在宫殿的墙上,随后在宫殿里四处搜寻了一遍,这次再没发现什么,失望地退出了神庭。 正文 第四章、卖唱父女的下场 陈元从神庭退出来的时候正趴在马背上,被马驮着,一颠一颠地跑着。 他抬头巡视一眼,旁边并辔行着的是肖平等人。 几人见他醒过来,忙勒住马。 “你醒了?” 肖平问道。 陈元经过了一场生死厮杀,在肖平眼中这才算是正式入了除妖司的门,所以他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陈元翻身坐到马背上,疑惑道:“我怎么到了这里,不是在地道里吗?” 他隐约猜出,神庭里的时间和外界应该是同步的,在他探索神庭的时候,几个人以为他昏过去,就主动带着他回县城了。 他干脆顺势假装自己的确昏迷过去,免得受肖平盘问。 肖平道:“刚才你们两个遭遇了蝎子妖,你应该是受到煞气冲击晕了过去。” 陈元佯装惊道:“对了,白青松?!” 肖平摇了摇头:“他死了。” 说着指了指旁边一匹马上驮着布袋,里面鼓鼓囊囊,隐约能看出人形。 陈元虽然早就知道,可还是装出一副悲伤神色。 他毕竟是刚来除妖司,表现得太过无动于衷,难免让人怀疑。 肖平道:“不用伤感,这种事以后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大家自求多福就好。” 他这话说得十分平淡,完全看不出刚死了一个同僚的样子。 再看其他的三个差人,也是一般无二的淡漠神情。 陈元此时倒是有些理解了。 除妖司死人这么频繁,但凡有那情感丰富的,早就被逼疯了。 久而久之,大家只好各管各家事,不和别人产生什么情感联系。 陈元既然醒过来了,之后几人就加快了速度,没过多久就回到了除妖司衙门。 肖平要去写卷宗,把此次案件记录下来,然后送去县衙档案库封存。 其他三个差人都回去了值房。 陈元却另有奖赏,他在这次案件中起到关键作用,巨蝎就是死在他手上,因此他有额外的十两银子赏钱。 这是除妖司的奖罚规定,每次出任务,按功劳给差人分发奖赏。 当然如果闯了祸,或者临阵逃脱,也会有相应的惩罚。 陈元从账房领到钱,心中感觉不错。 这次出任务他收获颇丰,体内已经积蓄了六口元气,还差三口元气就可以打通命门穴,武道入品。 即便现在还没开窍,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比之前已经强了两三倍,而且身体的肌肤强韧,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恐怕根本伤不到他。 除了修为的提升,他还得到了一门蝎尾毒神通,用得好的话,就算是一二窍穴的武者,他也不是没有胜算。 陈元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往除妖司外面走去。 他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现在又发了钱,正好去置办些东西。 之前杂院的东西,他不打算再回去收拾了,直接置办套新的了事。 既然有钱了,就不能亏待自己。 那些不知用了几年的东西,还留着干嘛? 陈元一边乐滋滋地想着,一边往县城走去,刚走到城门口,却见到县衙的王二正赶着驴车往外走。 陈元隔着老远就招呼道:“王哥,这是去哪?” 王二这时也见到了陈元,他还在为昨天的事不好意思。 虽然把陈元赶去除妖司的是二老爷,跟他没什么关系,可是传递坏消息的乌鸦嘴到底也不招人喜欢。 王二道:“县衙里杖死了人,二老爷命我去把尸体埋到乱葬岗。” 陈元眉头微皱,问道:“究竟犯了什么事,竟然被活活打死。” 王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说起来,这人还和你有些关系。” “哦?” 陈元心中纳罕。 他在这个世界无父无母,也无亲戚朋友,哪里来的人,竟然和他有关系。 陈元挨到驴车边上,把盖在尸体上的草席掀开一角。 草席下面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上去有六七十岁,面容狰狞,很明显死前遭受了很大的痛苦。 陈元脸色一变,惊道:“他不是跑了吗?” 竟然是他之前放走的卖唱父女中的父亲,当日他趁着天黑把他们带出城去,眼见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怎么又返回来,还被打死了? 王二怜悯道:“他一个穷苦人家,连路引都没有,能跑到哪去?” “他们父女在荒野里苦挨了这么些天,估摸着二老爷早忘了他们,这才偷偷回到原籍,没想到他们村里有个泼皮,知道二老爷看上了他家女儿,有心向二老爷表功,就把二人回来的事报告给了二老爷。” “二老爷昨天就把那女子抢回府去,今天又把他捉了来,说他既然卖唱,就属贱籍,身上穿的衣服不合规制,于是叫衙役打了他二十板子。” “这老丈本身年纪就大,再加上心中忧惧,身上劳苦,哪里经得住打,二十个板子还没打完,就一命呜呼了。” 衣服不合规制? 陈元心中冷笑。 大周最初建立,的确对各阶层的服饰有过严格的规定,可是几百年过去了,法典还是那部法典,可人们早就不遵守所谓的服饰规定了。 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如果衣服不合规制就要拉去打板子,大街上有一个说一个,全打一遍也不会有几个冤枉。 这个王中成,强抢了人家女儿还不算完,竟然把人家老父亲也打死了泄愤。 想到今天早上,王中成亲自安排他去执行任务的事,陈元心中不由得发寒。 他算是见识到了王中成的狠毒。 这么狠毒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在除妖司的生活恐怕不会安生了。 陈元问道:“那个卖唱女子知道这事吗?” 王二冷哼道:“进了二老爷家的庭院,就成了笼中的雀儿,哪个敢把这事告诉她。” 陈元又看了看老人痛苦的面容,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兔死狐悲的感受,叹息道:“王哥走吧,我和你一起把他埋了,也算尽点心意。” 当初把二人放走,他真以为改变了两人的命运,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发展。 王二道:“小元,你是个心善的人,只是这个世道,心善的人不好过啊。” 一面感叹,两人把老人运到乱葬岗,用草席把尸体随意地一裹,挖坑埋掉了。 埋掉老人,陈元心情有些沉郁。 一方面是为父女两人的遭遇伤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危机感。 王中成肯定也不会放过他,今天他刚入除妖司第二天,就立马派他去执行任务,摆明了就是想让他死在任务中。 既然他今天没死,那以后这种安排肯定会越来越多。 王中成在平阳县位高权重,自身又是六个窍穴的实力,他只有慢慢积攒实力,等什么时候强弱易势了,这才到他发落王中成的时候。 在这之前,他需要守好秘密,把自己的实力隐藏起来,否则一旦引起对方警觉,恐怕立即就是雷霆手段。 经过这一番变故,陈元也没心情置办什么,只草草买了卷席子,一张薄被,并几个盆子碗盏,匆匆返回了除妖司。 回到住处,陈元随意吃了点东西,不敢浪费时间,立即开始修炼,他今天吸收了不少妖物精元,虽然已经全数转化为元气,但身体里到底还残留了几分,现在修炼速度比往常要快的多,可不能浪费了。 他现在体内已经有了六口气,虽然比之前强了很多,可面对妖魔还是不够看,只有尽快提升实力,才是保命的根本。 …… 另一边,肖平写好卷宗,找除妖司的书吏誊抄一份送到林英豪的官署,另一份则派人送到县衙给县丞检阅。 县丞王中成收到呈递过来的卷宗,立即打开来看,等看到这次案子有一人死亡,他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 可越往下看,他脸上的笑容就越是消散,到最后已经变得阴森森一片。 那个小畜生竟然没死? 不仅没死,还立了功,领了赏钱,岂有此理! 在平阳县,就算是县太爷也素来礼让他三分。 一个小小的低等衙役,敢违抗他的命令不说,现在竟然还活得好好的,这让他脸面往那放? 王中成暴躁了半天,忽然心中一动,从身后的橱子里取出叠状子,随后翻找起来。 这是平阳县各地递交上来的,与妖魔有关的状子。 这些状子在除妖司也同样有一份。 除妖司人手不够,没法同时处理这么多案子,因此每次都是从严重的开始。 如果同样严重的两桩案子,那就看除妖司当任队长的兴致。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县丞向下指派案子。 县丞有权利要求除妖司优先处理一些案子,除妖司不得推辞。 王中成现在就要找一件合适的案子,可以名正言顺地指派陈元去处理,最好是只他一个人去。 陈元现在基本算是毫无修为,独自遇到妖魔,他多半就死了。 他在一叠状子里找了半天,终于被他找到一件。 王中成摇铃唤进来一名差役,吩咐道:“把这张状子送去除妖司,告诉林英豪,让陈元去处理这件案子。” 差役恭敬地接过状子,转身往除妖司奔去。 陈元正在屋里修炼,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把他从专注的修炼状态中惊醒过来。 他把房门打开,见是除妖司的一名杂役,于是问道:“什么事?” 杂役道:“林大人请你过去。” 正文 第五章、鸡妖 陈元来到林英豪的官署。 林英豪递给他一张状纸,说道:“清水村有妖物作怪,二老爷命你过去除妖。” 陈元一愣,问道:“我自己去?” 林英豪点点头:“这次是丁部案件,二老爷只点了你一个人的名。” 对于妖魔案件,除妖司自有一套划分等级的方式。 大体上说,尚未有人死亡的案件,就被定为丁部案件,有人死亡,但死亡局限在一个较小范围内,则为丙部。 之前的巨蝎案件就是个丙部案件。 如果伤亡已经大范围扩展,那就会视情况定为乙部或甲部。 为合理分派人手,除妖司对各部案件的处理有严格规定。 丁部案件只需普通差人,丙部则必须有开窍的队长领头,至于甲乙两部,那已经不是县级除妖司能处理的了,通常都要上报所在府,由府级除妖司派人解决。 此次清水村案件被标定为丁级,自然只要普通差人就好。 可是即便如此,按照惯例,除妖司也会斟酌情况,选择派遣多名差人一起前往,单人执行任务是极少数的情况。 县丞亲自下令,让陈元自己前往,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林英豪也很清楚,但是一来县丞并没有违反规矩,二来他也不想因为一个陈元就和县丞硬抗。 所以他直接把陈元叫来下发了任务。 陈元把状纸打开看了起来,等看完后,他心里松了口气。 状纸上说,清水村一只活了多年的老公鸡忽然产生了灵性,有妖化的趋势,最近伤了村里不少牲畜,因此清水村请县衙派人去把这只鸡妖除掉。 一只刚产生灵性的鸡妖危害有限。 如果是昨天,他说不定还会有些危险,毕竟昨天他还是普通人。 哪怕是刚开始妖化的鸡妖,对普通人来说,也是难以对付的存在,稍不留心,就有可能丧命。 王中成正是因为这个才把案子派给了陈元。 只可惜现在他已经积攒了六口元气,就算不敌鸡妖,自保总算有余。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斩杀了鸡妖,就可以试验一下,看神庭的那道玄光还灵不灵。 要是神庭的玄光每次都能给他带回妖物精元,那他以后可就发了,到时候除妖司不但不是死地,反而是他的福地。 陈元没有多说,收起状子,到马棚牵着马就往清水村赶去。 清水村前有一条小河,清净平和,婉转有态,清水村正因这条小河得名。 陈元赶到清水村的时候,太阳正要落山。 策马穿过石桥,立即见到,村子里放羊的,耕田的,打鱼的,正三三两两赶回村去。 陈元找人问了路,径直赶到村长家。 村长是个不到五十岁,看上去很富态的男人,见到陈元,他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县衙竟然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同时他又有些迟疑,眼前的这位差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看公服只是普通的差人,而不是三位队长中的哪位,不知道这少年人是否靠谱。 村长道:“大人是自己来的?” 陈元笑道:“怎么,一个人来不得?” 村长道:“不瞒大人,那畜牲凶的狠,大人独自前来,要是受伤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看看这说话的艺术,不直说看轻他,反说受伤了担待不起。 陈元心里发笑,说道:“放心吧大叔,要是我斗不过那畜牲,自有两位小队长出手,小队长不行还有队长,管保给你除了祸害,现在还是赶紧给我说说那畜牲的情况,这才是正经。” 村长见他说话流利,谈吐不凡,慢慢地放下心来,笑道:“大人说得有理。” “要说那只畜牲,本来只是普通的大公鸡,每日养在村头,用来报晓,可能是活的久了,竟然慢慢产生了灵性。” “从上月起,那畜牲就开始暴躁起来,死命地啄村子里其他的公鸡,我们只当他一时起了斗性,也没太放在心上。” “没成想它竟然变本加厉,把村子里的鸡鸭全都啄死,就这还不满足,后来开始猎食其他家畜,形象也大变,大家这才发现不对。” “村子里组织过几次围剿,结果都被那畜牲逃掉,不仅如此,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畜牲越来越凶,不仅猎食家畜,后来竟然开始袭击村民,不少人都被他伤了,我们无法,这才上报了县衙。” 陈元纳罕道:“那畜牲不过刚刚产生灵性,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竟然让整村的人都奈何不了它?” 村长叹了口气,打开房门向院中玩耍的小孩子吩咐几句,回来继续说道: “那畜牲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厉害起来,它那只喙子比匕首还锐利,两只爪子力量极大,轻而易举就能抓破牛皮,然后扇动翅膀,提着一头小水牛飞起来。” “它会飞?” 陈元奇道。 “可不是,”村长道:“那畜牲翅膀越来越长,现在已经能飞起来了,你还别说,它那翅膀还挺漂亮的,要是有贵人喜欢,养到自家院子里,也算是个景观。” 这村长倒是诙谐,哪有人会在自家豢养妖魔,不说妖魔大多生性残暴,就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煞气,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只听村长又道:“爪子和喙子倒还好说,最厉害的是鸣声,那畜牲一打鸣,像是凭空炸了雷,震得人耳朵刺痛,头晕目眩。” 音波功? 这倒有些麻烦。 两人正说着,一个长着小蒜头鼻子的小孩推门进来,黑亮的眼睛滴溜溜看了陈元一眼,说道:“爷爷,二叔他们来了。” 村长连忙站起来道:“大人请过来看。” 两人走出屋子,院中已经站了十来个青壮男人。 这些男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包着头,有的缠着胳臂,有的束着腰,还有的拄着拐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些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残兵。 村长道:“大人,这些人都是被那畜牲弄伤的,最开始村民们还能撵着那畜牲到处跑,后来它凶性起来,村民们就再也制不住它了,反倒被它把人伤了,我担心再过一阵子,它恐怕就敢猎食人了。” 陈元点了点头,这只鸡妖看上去的确越来越强,也越来越凶,如果不及时除掉,后面肯定要造更大的孽。 他问道:“那鸡妖现在何处?” 村长道:“没人知道,自从和村里闹翻了,那畜牲就被赶出村子,只是每过几天会到村子里偷偷捉只羊,或者捉头猪牛,我们组织过搜查,这些牲口后来都在村外的林子里找到了,不过已经被吃的只剩下骨头。” 看来这只鸡妖还要靠村里的牲畜维持生计,估计是野外的食物不够它吃。 陈元沉吟片刻,问道:“既然这样,那在树林外栓只羊,能不能把鸡妖引出来?” 村长当即答道:“我们试过,能引出来,不过那畜牲十分谨慎,见有人靠近,它会立即逃走,陷阱也不顶用,它能识破。” 陈元想了想,问道:“毒药呢,你们试过吗?” 村长苦笑道:“我们都试过,那畜牲平日就以五毒为食,如今成了妖,更加百毒不侵,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我们也不敢劳烦除妖司的大人。” 陈元道:“村长不必忧心,等会儿把那东西引出来,我先看看情况,之后再做打算。” 虽然他估计着那鸡妖的实力有限,比他强不到哪里去,可为保万一,还是先看看情况,不能阴沟里翻船。 当下村长立即叫人去村里捉一只肥羊过来,大家牵着往村外的树林走去。 村里的青壮男人都跟着前往树林,老人,女人和小孩则禁闭门窗,防止鸡妖来偷袭。 距离树林几十米的地方,大家停下来,在原地钉上一根木橛,随后把羊栓在上面。 接着众人纷纷退出近三十丈,等着鸡妖出现。 临走前一名村民在羊腿上割了一刀,鲜血沿着雪白的毛发淌了下来,血腥气伴随着山羊的嚎叫声蔓延开去。 等了大约两刻钟,树林里飞出来一只怪鸟,直向山羊扑过去。 如果不是状子上白纸黑字写着,村长口口声声说着,他真不敢相信这只怪鸟竟然是只鸡。 怪鸟翅膀宽大,翼展将近三米,屁股下面还拖着长长的尾巴。 浑身羽毛五彩斑斓,在傍晚彩霞的映照下,竟然熠熠生光。 听村长的意思,这只怪鸟一个月以前还是只普通的老公鸡,只是斗性强些,这才一个月就长成这种样子。 再过两个月,半年甚至一年,它又要长成什么样? 孔雀?凤凰? 果然除妖要趁早,多过一些时日,你面对的可能就不是同一只妖了。 鸡妖飞在半空,突然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 那山羊原本正在哀嚎,听到这声鸣叫,忽然身体一僵,歪歪的倒了下去。 陈元疑惑地看向村长。 村长低声道:“那畜牲可以控制自己的鸣声,想伤谁就伤谁,那羊估计是被它震死了,嗐,这畜牲比之前又厉害了。” 村长有些惊惧。 这鸡妖的鸣叫原本只能震得人头脑发晕,耳朵刺痛,可现在竟然直接震死了一只羊,如果今天不除了它,以后再遇到,村民们恐怕连逃命都做不到了。 正文 第六章、灭鸡妖 鸡妖的听力极为敏锐,陈元和村长方才的对话虽然竭力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它听到。 它警惕地往这边看了两眼,不耐烦地在旁边踱了两步,见众人只是在那看着,渐渐放下心来。 鸡妖踱步到山羊旁边,喙子往下轻轻一啄,山羊头骨立时被啄破一个大洞,鸡妖把喙子从大洞伸到里面,啄食起来。 陈元在旁边看着,一边心中暗自盘算。 鸡妖的实力表现并不见有太多奇异之处,至少没有明显强过他,这让他心中安稳不少。 既然如此,那不妨上前试探试探。 陈元紧了紧手中的刀,从众人趴伏的位置,慢慢走了出来,向鸡妖的方向挨过去。 谁知他刚露出身形,鸡妖就连忙把喙子收回来,鸡头压低,与地面平行,警视着陈元,一面扎煞着翅膀,随时准备起飞。 不得已,陈元只好停下脚步。 两厢对峙了大约一刻钟,鸡妖放松了警惕,重新低头去啄食地上的山羊。 陈元这次不敢再冒进,两只脚交替着缓缓挪动,微不可查地往鸡妖那边靠近。 鸡妖一边进食,一边时常抬头看看陈元,似乎没发觉两厢的距离正在渐渐缩短。 村长等人趴伏在原地,看着陈元几乎是一寸寸地向鸡妖挨过去,紧张得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时间又过了两刻钟,陈元竟然只前进了十几丈。 移动之缓慢,连他自己都要产生幻觉了,倒像自己真的不曾移动一样。 只要在鸡妖啄食完山羊尸体之前,挨到它旁边,陈元就有望给它一刀,到时候不管是成是败,他都能试出这鸡妖的实力,也好再做打算。 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向前靠近,很快到了鸡妖十丈之内。 那鸡妖像是突然受了刺激。 原本还在悠然地低头进食,却猛地抬起头来,一振翅膀,飞进树林中去了。 村长等人原本看除妖司的大人一步步靠近鸡妖,心中正充满希望,只当今天终于可以除掉这个畜牲了,却不成想,那畜牲忽然就飞走了,全都不明所以。 众人连忙跑过来,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陈元眉头微皱,摇头道:“这鸡妖太警觉了。” 它好像给自己设了警戒线,一旦有敌人进入这个警戒线,它会立即飞走,连遗留的食物也不顾了。 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连近身都做不到,那还怎么除掉它? 村长心中焦虑道:“那怎么办?” “大人可不能舍了我们不管,清水村这一百多户人家,全靠大人活命了!” 在今天之前,村长都还不至于这么恐慌。 可是看到鸡妖刚才的音波功威力,村长立时心凉了大半。 他明白,鸡妖之所以还没在村子里大开杀戮,全仗着村民们往日的威严还没有彻底消散。 等它明白过来这些村民并不像它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消除了恐惧之心,村子里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它。 陈元也明白这些。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打消鸡妖的警惕。 陈元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鸡妖又不是人类,它身上的灵性还没到产生神志的程度。 讲道理或者欺骗,对它是没用的。 它只有一个死标准,那就是十丈距离,只要敌人进入十丈,那就立即逃走。 如果没法打消警惕,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靠近鸡妖呢? 陈元忽然眼睛一亮。 既然没法打消警惕,那何不彻底激怒它,让它无法自制,自动突破警戒距离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值得一试的法子,当即吩咐道:“大叔,麻烦你派人去邻村找十只雄鸡过来,一定要最好斗的那种。” 清水村的家禽都被鸡妖夷了族,要想找公鸡,只能去邻村买了。 村长纳罕道:“这里还有一只解决不掉,怎么又要找新的来?” 他现在对于公鸡已经有阴影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终生不再见到公鸡。 陈元道:“先不用问这么多,找来再说,明天早上出太阳以前,一定要把这些公鸡带到这里,切记不要迟到。” 村长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还是立即吩咐村民去各村找公鸡。 眼见天已经晚了,村长把陈元带到自己家里休息。 第二天天还乌黑一片,陈元就起床了。 村长心中忧惧,因此一晚上都没有睡着,早早地在陈元门外等着了。 眼见村长像油炸的蚂蚁一样,在他门前一通乱转,陈元笑道:“大叔不用着急,顺利的话,早饭前就能把那畜牲解决掉了,到时候你还可以把鸡带回来炖一锅肉,这可是不常见的好东西。” 村长拉长着脸,无奈道:“大人说笑了,草民虽然没见识,可也知道这妖魔是不能吃的,人吃了就会变妖人。” “大人可梳洗好了,现在出发?” “不急,”陈元问道:“大叔家里可有好酒,快给我拿一坛过来。” 村长急道:“大人若想喝酒,等解决了那畜牲,回来后尽有大人喝的,我清水村老少愿把大人以后所有的酒钱都担下了,现在可不是喝酒的好时候。” 陈元笑道:“别多嘴了,这不是给我喝的,是给鸡喝的,快去拿来。” 雄鸡这种生物最是好斗,尤其是面对同类的时候,两只雄鸡相遇,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 那鸡妖既然已经成了妖,斗性更加强盛,哪里容许低等的凡鸡再对自己张口,一旦被激怒,怒火就能把警惕烧光,到时候他就有可乘之机了。 唯一值得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那些普通公鸡还敢不敢向鸡妖开口? 如果到时候鸡妖的气息一露,那些凡鸡全都吓蔫了,那计划可就泡汤了。 所以陈元决定先用酒把那十只公鸡灌个半醉,半醉的公鸡可不知道个怕字。 没过多久,村长取了酒回来。 陈元打开瓶塞嗅了一下,清香扑鼻,倒真称得上好酒,用来给那十只公鸡践行,也不算薄待。 陈元心中好整以暇地想着,一边招呼了村长,往树林走去。 等到了昨天的老地方,派去捉鸡的村民早就到齐了。 他们每人手上提着个鸡笼,鸡笼里装着一只昂首挺胸,仿佛怒气充满的公鸡。 陈元早吩咐过他们,让把鸡带来的时候,先将它们的喙子栓住,因此虽然十只鸡都在这了,却还是一片清净,只互相敌视地看着彼此,时不时呼扇一下翅膀挑衅。 陈元让村民们把公鸡都取出来,先是用细绳栓住脚,随后给每只鸡都灌下一小盅烧酒。 他手牵着细绳,驱赶着这些公鸡往树林走去。 这些公鸡被灌了酒,身形有些蹒跚,可斗性却更加炽烈起来,一边高亢地鸣叫,一边扑过去,要和其他的鸡死斗。 清晨的宁静顿时被一片鸡鸣打破。 陈元长刀已经出鞘,他一手握刀,一手牵着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树林。 没过多久,只听树林里传来一声炸雷般的鸣叫,陈元身前的公鸡立即有三只整个鸡头全都爆开,剩下的七只仿佛受到了屈辱,非但没有噤声,反而更加拼命的叫了起来。 它们也不再互相撕打,反而一致朝向树林里面,一边叫,一边暴躁地刨着地面。 树林里的鸡妖见这些凡鸡竟然还敢挑衅自己,天性里的怒意压制不住的泛上来,接着又叫了两声。 声音高亢,仿佛能撕金裂石。 陈元早防着呢,要是被鸡妖远远地用音波震死所有公鸡,那他今天不是白来了吗。 他早就在观察鸡妖运用声波的规律,发现它每次高亢鸣叫之前,先会有一串低鸣。 因此在它低鸣之后,他立即运起体内元气,屈指弹在刀刃上。 一声悠扬的蜂鸣与高亢的鸡鸣冲撞在一起,各自的力道相抵,只在中间形成一阵气旋。 陈元身边的七只公鸡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还在不停地叫着,而且越叫越高亢,到最后甚至扑闪着翅膀,似乎要飞起来。 鸡妖怒不可遏,嗖的一声从树林里扑了出来。 它见到陈元先是一滞,可随即被七只公鸡的挑衅态度激怒。 这只鸡妖只是才通灵性,神志并不健全,根本无法摆脱好怒爱斗的天性。 虽然陈元就在眼前,可它还是直扑向那七只公鸡,一眨眼就到了陈元身前只有两三丈远的地方。 机不可失! 陈元握绳的手一松,七只公鸡立即向鸡妖扑过去。 那鸡妖的头飞速探出,一下一个,像啄虫子似的,七只公鸡转瞬间就全部殒命。 鸡妖志得意满,正要仰头高叫,却突然发现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刀向自己刺过来。 它立即从兴奋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待要展翅高飞已经来不及,只得草草地扬起翅膀去拍打陈元的长刀。 鸡妖的羽毛虽远较凡鸡坚硬,可哪里能抵挡除妖司良匠打造的佩刀。 别说它的羽毛,就算是之前巨蝎坚固的外壳,也被这刀轻松破开。 只一瞬间,长刀穿透鸡妖的翅膀,陈元顺手一削,整只翅膀被削了下来。 鸡妖失了一只翅膀,再也没法飞行,心中顿时被恐惧占据,一时间竟然失去分寸,转身就想回去树林。 陈元哪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见鸡妖转身,他一把投出长刀,将鸡妖死钉在地上。 下一刻,眉心变得灼热,一束玄光射出打在鸡妖的尸身上,很快大量的妖物精元被带回来。 正文 第七章、魔猿异变 妖物精元在陈元体内运行循环,迅速转化为气海中的元气。 每运行一周,气海中就有一口圆满的元气产生。 一直运行了四周,妖物精元这才耗尽。 加上之前从巨蝎身上得来的元气,陈元体内已经有足足十口元气,而打通命门穴只要九口。 陈元心中大喜,立即将九口元气填进命门穴,剩下的那口元气仍旧留在气海中。 命门穴先是有些轻微的刺痛,随后就是强烈的畅通感,让陈元舒爽得想要大叫一声。 他闭目内视,只见自身命门穴俨然发着微光,竟似与外在天地同呼吸。 当然这都是错觉,只有九个窍穴全都打通,建立内部循环,修士才能借助神庭与外在天地沟通,成就法相境。 他这才刚打通一个窍穴,距离那等境界还差很远,但确实可以说,已经开始超脱凡躯,一步步迈向非凡了。 陈元仔细感受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觉得每一刻身体都在疯狂变强,不管是力量,速度,体质,敏锐,乃至眼耳鼻舌等感官,都开始变得不像普通人类。 他感觉自己现在随手一拳就能打死一头水牛,全力施为甚至可以徒手击毙猛象。 真是强得不像话! 还没等他从开窍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忽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这一跳非常剧烈,陈元甚至感觉浑身气血都震荡了一番。 随后这种剧烈的心跳接二连三地袭来。 他把手贴在胸口,只觉得心脏砰砰的,竟像是要把胸腔撑开一般。 下一刻,他只觉得头脑中冒出一种仿佛要燃烧天地的怒火,这怒火刚出现,就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思绪都赶走,只剩下杀戮。 随后他就发现全身上下到处都在刺痛,他低头去看手臂,只见上面竟然钻出密密麻麻的金黄色毛发。 陈元心知不好。 他一瞬间想起了神庭中的古怪魔猿。 这番变故多半和那魔猿有关,上次在神庭中,他就感觉那魔猿似乎对他不利。 只是一来还没发生什么,二来他也的确需要魔猿帮他提升实力,最重要是,他现在被拘束在除妖司,无处去查询魔猿来历,更不用说找人解决。 这才一直耽搁下来。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出了状况。 陈元赶紧收敛心神,竭力摆脱那股怒意的影响,慢慢地怒意退去,金色毛发全都消失不见。 他当然不认为这样就彻底解决了问题,这不过是暂时把问题压制住而已。 回去后他要想办法尽快查明魔猿来历了。 陈元正在盘算该到何处去调查,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村长等人赶了上来。 眼见到陈元把鸡妖斩杀,村长等人全都喜笑颜开。 解决了这个祸患,他们终于又能正常的生活了。 众人一边把鸡妖的尸体用樟木箱子装好,以便隔绝煞气,一边簇拥着陈元往村子里走去。 留守在村中的老弱妇孺早就得到了消息,此时正围拥在道路两旁迎接陈元,每个人都探着身子,翘着脚尖想看清楚陈元的样貌。 他们可都知道那鸡妖有多凶,村里的青壮男人们结队围猎,还被那鸡妖抓伤了好几个,眼前这位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大人,竟然独自就斩杀了它,岂不让人惊心。 陈元现在有点明白武二郎当年打虎英雄的威风了,应该和他现在差不多吧。 只可惜他心里一直悬挂着魔猿的事,没心思享受众人的追捧。 村长还想着要请陈元喝酒的事,当下就要安排人去置办酒席。 陈元极力拒绝,终于把村长说通,最后只要了一间屋子暂做休息。 他急切地想去神庭中看看情况。 坐在村长特地给他准备的屋子里,陈元闭目盘膝,精神向神庭穴集中,下一刻他出现在神庭中。 刚进入神庭,陈元就是一愣。 与上次离开的时候相比,神庭竟然黯淡了许多。 等他仔细查看之后,这才发现,神庭中竟然飘散着黑色的烟气。 他连忙朝魔猿看去,心中不由得惊动起来。 魔猿雕像竟然又多了几道裂缝,不仅如此,裂缝中不断散发着黑色的烟气,看上去竟然要把整个神庭都污染了一样。 神庭是一个人精神储存之所,神庭被污染,也就意味着精神被侵夺。 这只魔猿是要侵夺他的精神! 又或者…它是要借体复生? 莫非它利用玄光给我摄入妖物精元只是附带,实际上是它自己在吞噬死去妖物的散碎神志,从而助自身复苏? 陈元心里充满了各种疑惑,更多的却是危机感,不管怎么样,魔猿的问题都要尽快解决,要不然恐怕会有大变故发生。 魔猿的事只能等回县城之后再想办法,他现在认识的人中,除了县丞王中成,只有队长林英豪修为最强,到时候看能不能想办法从他嘴里探出点什么。 陈元打定了注意,当下不再关注魔猿,而是查看起其他的变化。 他现在开了窍穴,神庭必然要有相应的变化才对。 果不其然,他立即见到角落里的赤金枪比之前更加凝实了,而且枪杆上开始出现一些鸟兽纹路。 法相由虚转实,最后显化,这就是通窍境的修炼历程,而随着法相越来越凝实,修士越能表现出特有的威能。 比如这金光诀的法相是赤金枪,他能让修士的元气带上锋锐的特性,有朝一日,法相显化,与同境界修士相争,可以说是无坚不摧! 除了赤金枪的变化,陈元不出所料地在魔猿脚下又发现一张画。 陈元把画展开,上面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雄鸡,一瞬间陈元多了一门神通。 雏凤清音! 一种驾驭声音御敌的神通。 可以发雷霆之声震慑他人,也可以将声音拉长拉细,使声音如刀刃般锋利无匹。 这倒是可以和金光诀的锋锐特性相合,应该可以发挥不俗的威力。 最重要的是这个容易装逼啊。 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某部电影。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这风范不就出来了吗。 陈元把画挂到神庭的墙上,到处查看一番,见没有其他的变化,于是精神一动,出了神庭。 此时时间已近正午,他也不与村长等人照面,悄悄地牵了马,直向除妖司奔去。 回到除妖司,陈元立即去林英豪的官署回报事情经过。 林英豪见陈元竟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诧的表情。 正文 第八章、儒门书生 在林英豪看来,陈元刚拿到修炼功法,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一个普通人去斗妖魔,哪怕是刚开始妖化的妖魔,纵然不死,也免不了要受重伤。 可眼下陈元竟然平安回来了,而且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口。 他狐疑道:“清水村的妖物解决了?” 陈元点头道:“解决了。” 林英豪沉默一会儿,说道:“给我详细说一说经过。” 在回来的路上,陈元就一直在想该怎么报告。 首先当然不能照实说,要不然他的实力就曝光了。 他的实力本身不算什么,只不过开一窍而已,除妖司的两个小队长都是开两窍的修士,队长更是四窍。 这三个人都可以轻松摁死他。 最关键的是他的提升速度,这是绝对没法解释的东西,而且他还不知道他神庭内的魔猿到底是什么身份。 万一是个受忌讳的东西,一旦被人发现了,他恐怕会立即被消灭。 更不用说,县丞王中成若是知道了他的提升速度,恐怕会紧张到睡不着觉,立即就要斩杀了他。 照实说是不行的,胡说也不行,毕竟有那么多人看到他的除妖过程,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经过。 既然不能胡说,也不能照实说,那只有尽力把鸡妖的实力往低了说,试着蒙混过关了。 于是陈元回道:“没什么奇特的地方,就是一帮村民没什么见识,那只雄鸡就只是好斗了一些,他们就认成了妖魔,其实不过比寻常公鸡凶猛一些罢了。” “那只鸡被村民们赶出村子,早就已经野化了,为了把它引出树林,这才耗了这么久,若不然昨天当晚就能回来了。” 林英豪点了点头,没有怀疑他的说辞。 这个年头,村民们多不读书,也没什么经验见识,说话喜欢夸张,这都是他们经常遇到的事。 之前甚至有下面呈上状子来,说某某村闹鬼,每到晚上就会有莫名其妙的巨大声响在村子里回荡。 最后除妖司前去调查,发现只是某户人家打鼾声音过大而已。 林英豪没了兴致,摆摆手让陈元出去。 过了半晌,却发现陈元还在原地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还有事?” 陈元现在有些犹豫。 他想跟林英豪打听魔猿的事,但他又不确定这东西会不会犯忌讳。 这鬼地方犯忌讳的东西可太多了,一旦被人怀疑他和那些东西产生了联系,别人甚至可以不求证据,直接把他斩杀。 更何况,陈元现在还不清楚林英豪和王中成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和王中成私交很好,一直在替王中成盯着陈元,那他忽然打听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岂不是立即就要被王中成注意到。 想了半晌,陈元最终决定,不能这么急着找林英豪打听,当下笑笑说道:“连着执行了两次任务,有些疲倦了,想找队长告假一天。” 林英豪一怔,随即点头说道:“你是该修养了,明天不给你安排案子了。” 除妖司虽然并不怎么把这些差人当人看,可到底不会故意让他们送死。 除妖过程中,差人们会沾染煞气,如果连续执行任务,煞气积聚不散,差人们出事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所以除妖司按惯例都会允许差人每执行两次任务就修养一天。 陈元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出官署。 只听林英豪又道:“对了,等会儿晚一些走,会有儒门的先生过来除邪煞气。” 陈元疑惑道:“儒门先生来除邪煞气?这是为什么?” 林英豪道:“除妖司惯常和妖魔打交道,难免在身上积淀煞气,煞气留的久了,人也就慢慢受它影响,轻者变成疯狂人,重者甚至可能变成妖魔。” “所以朝廷向儒门请求,每月来除妖司清扫煞气,虽然不能彻底解除祸患,但也能大大缓解除妖司差人们入魔的危险。” 原来如此,这倒是件大好事。 陈元向林英豪拱手道谢后,没像之前一样回到住处,而是走去值房,等着儒门高人到来。 快到掌灯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很快三位队长,连同一个看上去只三十来岁的文弱书生走了进来。 值房中众差人连忙站起来行礼,看样子都对这位书生很敬重。 陈元虽然没有见过书生,也有样学样,跟着一起行礼。 两位小队长亲自给书生摆好书案,请他落了座,随后吩咐中差人在书案前面坐好。 书生向着众差人微微点头,随后从书囊中取出一本书。 大周的文字与前世多有相似之处,再加上陈元的前身也读过几年书,因此能认出封面上的字,知道这是一本叫作《义衡》的书。 书生随便翻开一页,开始读了起来。 他诵读的声调十分怪异,有点像陈元前世听过的和尚道士们诵经念咒的声音。 随着诵读声响起,陈元感受到,从书生身上散发出一种气息,这种气息光明正大,而又刚强不屈。 只一瞬间,这种气息就从除妖司衙门横扫而过。 除妖司差人们往日里除妖带回来的煞气不甘于被这正大之气降伏,全都翻滚冲撞起来。 这正邪之气相激相荡,竟然在整个除妖司掀起一阵阵旋风。 到底是书生的正气更强一些,没过多久,煞气被扫荡殆尽。 往日里,人们稍微靠近除妖司,立即就能感受到气温急剧降低,此时经书生念诵圣贤文章,正大之气扫过,气温顿时回暖。 连下面的众差人,身上的煞气被冲刷去之后,也顿时觉得身心轻松,于是纷纷向书生道谢。 陈元也跟着众差人一起道谢,但他心中却仿佛惊涛骇浪一般。 陈元比其他的差人感受更深,他不仅有煞气被清除的感觉,同时也感觉到一直盘旋在自己周围不去的那股暴虐之气也受到了弹压。 这位儒门先生能帮他压制魔猿? 这简直是在他要睡觉的时候,别人递了个枕头过来。 陈元心中立即振奋起来。 他恨不得立即把这个书生拉到一边请教,可他很快压制住自己的冲动。 不能草率从事,这位书生看上去地位不低,他未必会把自己这等低级差人看在眼里。 而且周围这么多人,要谈事也不方便。 最好还是等过后再到他门上拜访。 正文 第九章、拜访林源 书生念诵完圣贤文章,在队长陪同下走了出去。 儒门高人上门清除煞气,除妖司按规矩要备下礼物,林英豪这是献礼去了。 毕竟读书人也要吃饭的,不能白让人家干活。 这一边,陈元找到位在除妖司半年以上的老人,打听书生的身份。 最后得知,书生姓林名源,字从渊,号敬庵,是在城外办私塾的一位先生。 陈元把信息默默记下来,走出了除妖司衙门。 正所谓改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碰到了,说明二人有点缘分,陈元决定立即去书生家里拜访,探探书生口风。 如果这位敬庵先生是一个目无下尘,不屑与他这等差人交往的人,那只好再想办法。 不过从他今天的表现看,林源不是这等狷介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每月都答应来除妖司走动。 如果林源不难相处,那他就可以接下来打听儒门修行的事,看样子儒门修行似乎可以压制魔猿的复苏,这个机会不可错过。 陈元一边想着,一边往县城专卖文房四宝的店铺走去。 要上门拜访,哪能不带礼物。 向圣人求教尚且要有束脩。 陈元挑了一方上好的罗纹砚,让店伙计包好后,提着向城外私塾走去。 私塾在城外十几里处,处在几个小村庄中间,周围村庄孩子要上学,都会选择这里。 这处私塾是林源一手操办起来,一方面是为了赚些束脩维持生活,更多的确是为了发扬儒门之道。 因此但凡遇到那等家境贫寒,实在拿不出学费的孩子,他干脆一概全免,甚至常常接济些口粮,因此林源在周围村中很有威望。 因为是家办私塾,所以林源的住处就在私塾后面。 陈元从私塾的正门,转到后面的小院。 院子是用竹篱笆围起来的,看上去有围栏,实际上什么也拦不住。 陈元从篱笆外往屋里看去,只见书房纱窗上,在蜡烛照射下投上了一个剪影,看样子正是刚刚才见过的林源。 林源手里拿着笔,似乎要写什么,可又有些踌躇,因此笔只是横握着,却并没有写字。 陈元正要叫门,却见纱窗上又多了个影子,看样子竟是个窈窕的女子。 女子在林源对面坐下来,开始给他研墨。 红袖添香啊! 这位林先生还真是读书人中的人生赢家。 陈元想了想,还是走到大门前敲了两下。 虽然不想打扰人家卿卿我我,可没办法,谁让他事情紧急呢,谁知道神庭中的魔猿什么时候发难。 窗纱上的一对剪影受了惊动,女子很快隐去身形,林源则走出院子,查看是谁夜晚来访。 见到陈元,林源有些吃惊。 他记性不错,还记得陈元是除妖司的一名差人,只是不知道他为何深夜来访,不由得有些纳闷。 “敬庵先生,深夜来访,打扰了!” 陈元恭恭敬敬说道。 林源打开门把他迎进屋内,问道:“不知官差夜晚来访,所为何事?” 陈元将手中砚台恭敬地摆放到书桌上,说道:“初次拜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林源打量砚台两眼,见是方上佳的罗纹砚,用料考究,做工精美,市面上至少要十两银子才能买到。 据他所知,除妖司普通差人一个月薪奉也才二两银子。 他不由得一惊,笑道:“这实在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请恕我不敢接受,官差如果有什么事要吩咐,还是请直说吧。” 陈元沉吟片刻,说道:“不瞒先生,在下年少时也曾读过几年书,不幸父母早逝,未能卒业,结果蹉跎下来。” “今天在除妖司听先生诵圣贤法言,直如振聋发聩,只觉得这才是世间一等一的学问,若与这等学问失之交臂,这一生真如白过。” “因此在下不揣固陋,深夜来访,就是想请教先生,我是否能有缘分修行儒门之道。” 陈元知道,读书人是最难对付,也是最好对付的。 难对付在于,他们各有各的性情,各有各的忌讳,而且常常被个人的性情忌讳困住,以至于显得不近情理。 因此很多时候,你拼命夸他们,可能反而惹得他们不乐意。 好对付则在于,不管这些书生有什么独特的性情忌讳,只要你夸赞他们信服的大道,他们肯定会心中喜悦,乐的与你交谈。 果不其然,听陈元这么崇敬儒门之道,林源脸上露出笑容。 “原来是为这个,”林源笑道:“你怎么不早说。” 说着从背后书架上取下一本旧书,递给陈元道:“我修的是儒门《义衡经》,具体修行法门都在上面了,你尽可以带回去细细检阅,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 陈元目瞪口呆地盯着林源递过来的书,干涩道:“就这么给我了?”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这种修炼功法不应该视若珍宝,轻易不能示人吗? 怎么他随口一说,这位敬庵先生就把功法给他了呢? 林源笑道:“官差不曾了解过儒门修行吧?” “先生叫我中阳吧,”陈元道:“确实不曾了解过。” 他随口给自己取了个表字。 既然要修行儒门功法,以后少不了要和书生打交道,表字是不可缺少的。 林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年轻官差竟然会有表字,看来真不是粗俗武夫之辈,当下对陈元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随即他说道:“中阳有所不知,我儒门修行与佛门和仙门两家不同,更不用说邪魔六道,乃至寻常武道。” “儒门修行多不能用来杀伐,以至于儒门有三种至尊法相,十三种次等法相,共有十六种法相,也就是有十六个修行法门,其中只有七个法门是主杀伐的,其他的九种虽然各有玄妙,却不能与人对敌。” 法身境有三品,能修成一品法身,到达道之极境者方为至尊法相。 这种法相儒门有三种,不愧是能和佛门,仙门鼎立,甚至能隐隐压大周皇族一筹的传承。 只听林源又道:“就像我修持的《义衡经》,用来祛除邪祟,震慑妖魔,护体防身则有余,但要想用来伤人,却力有未逮。” “而且,要想修持儒门经典,必须让自己的精神与经典相应,至少不能相违背,不然绝对无法修成,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怕人修行呢。” 正文 第十章、儒术九阶梯 陈元总算是听明白了。 大体说来就是,儒门修行法门大多没什么威力,所以除了那七门用来杀伐的功法,其他的不用担心被坏人得到。 而且如果能修炼成功,说明对方也不会是什么坏人,所以更不用担心。 听林源说这门《义衡经》功法没有威力,陈元心中有些失望,可很快就哑然失笑。 他又不是来寻求杀伐功法的,他是来想法子压制魔猿的。 只要能压制魔猿,凭借神庭玄光的效力,他的修炼速度绝对快得像飞,哪里还需要别的什么杀伐功法。 于是陈元拱手道:“既如此,那么就多谢先生了。” 林源摆手道:“说什么谢不谢的,其实儒门向来都希望能有更多人修炼儒术。” “儒术不同于仙门,仙门的根基在天地之力,而儒术的根基却在人道之力,只有更多的人修炼儒术,这天地间才会多几分浩然气,而少一些邪祟阴险。” 陈元心中暗自思索。 听林源这意思,似乎是说,如果有更多的人修炼儒术,天地间浩然气就会更多,而以浩然气为根基的儒门也就越强。 怪不得儒门这么热衷到处办学。 当然这倒不是什么可指责的点,毕竟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客观上确实让更多人得以识字明理,也算是功莫大焉。 陈元瞧着林源似乎谈兴不错,当即向他请教儒门修行的问题。 林源也正心中憋闷,想和人谈讲。 平阳县虽然有不少读书人,但其中求科举的多,想修行的少,他往日里也没什么人交流心得,如今得了个陈元,立即抓住机会满足一下自己的谈兴。 林源说道:“儒门修行看上去容易,实则最难,天下书生虽多,可是有天赋修持儒门经典的却少,这少部分人中,能静下心来,平息心中杂念,一意诵经的更少。” “所以中阳你回去后不要心急,如果修行不成功,也不要过于苛责自己。” “假使你天赋足够,开始修炼的第一步就是筑基。” 听林源要讲到正式修炼内容了,陈元立即打起精神,要把他说的话全都牢牢记在脑子里。 林源道:“儒门修行,与武道通窍境相应的就是筑基,武道有九窍,儒门则有九阶梯,升上九层阶梯,则能显化法相。” “儒门不修元气,不开窍穴,只养浩然气,运用浩然气将儒门的经典印刻在自己的精神中。” “每级阶梯一篇,共九篇文章。” “其中第一篇文章是基础中的基础,儒门共十六个法门,也就是有十六篇基础文章可用,我手中只有《义衡经》,你可以试试是否与你相应,若不相应,恐怕只能去府里再寻机会了。” “印刻了第一篇文章,也就是打下了基础。以后每日持诵这篇文章,然后多读书明理,浩然气自然增长,等浩然气达到极限,你就可以印刻第二篇文章,以后也如此类推。” …… 林源事无巨细,把修行所需注意的事,都给陈元剖析出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到深夜了。 陈元歉意道:“敬庵先生,叨扰多时了,实在抱歉,等以后有时间了再来聆听教诲。” 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林源正要送他出门,忽然见到桌上的砚台,笑道:“这方砚台实在太贵重,我用不得这么值钱的东西,咱们君子相交,也不用拘这些俗礼,中阳你还是带回去吧。” 陈元摇头道:“反正已经没法退货了,这方砚台要么敬庵先生用,要么我用,先生要是用不得,那我就更用不得了。” “先生还是收下吧。” 林源还要推辞,忽听得内室传来两声咳嗽。 他愣了下,向陈元告声罪,转身进入内室,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支香。 “我倒糊涂了,”林源笑道:“砚台我就收下了,这支香你拿着。” 林源把香塞进陈元手中,说道:“筑基最怕的就是思虑纷扰,多少儒门修士就是败在了这一关,这支安魂香有静神的效果,对你大有益处,你拿回去吧。” 陈元心中讶然。 能对修炼有效果,在哪都是硬通货,相比于那方砚台,这支香才真正能称得上贵重,林源竟然就这么给了他。 再想一想他刚才事无巨细地给自己说明修炼的关节,陈元一下子意识到,眼前这位的确是真正的儒门高人。 他没有推辞,拱手道:“那就多谢先生和娘子了!” 刚才里面的咳嗽,应该就是那位女子在唤林源进去,然后提醒他安魂香的事。 林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朋友有通财之谊,你我师友之间,正该如此。” 随后林源把陈元送出门。 陈元回到除妖司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大门自然是早就关闭了,所幸差人们住的院子院墙不高,轻轻一纵就能跳过去,而不会惊动他人。 陈元回到房中,也不脱衣服,草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了,随便吃了些东西,立即把那本经过林源注解的《义衡经》打开阅读起来。 把经书翻了一遍,陈元这才明白,《义衡经》本身,或者儒门任何经典本身都不是修行法门。 真正的修行法门,是历代大儒从经书里提炼出来的一段简短的偈语。 要在精神中印刻的不是厚厚一整本《义衡经》,而是那短短百多字的偈语。 这让陈元松了一大口气。 要想印刻偈语,需要很多仪式,包括念诵的语气,节奏,韵律,声调之高低,也包括踏步的配合,呼吸的频率。 所有这些都配合起来,才能让人调动起浩然气,在精神中印刻下经文。 这一天陈元没有安排案子,正好在家里多番练习,只有把这些都熟悉了,不出一点错,才能开始筑基,要不然,一旦在筑基的过程中出了岔子,他轻则受伤,重则彻底损坏根基,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源本来的意思是让陈元先领会《义衡经》 的意思,等过上一年两年,领会的彻底透彻了,再在他的看护下开始筑基。 可陈元哪里等得了这么久。 而且他也不可能在林源身边筑基,万一过程中魔猿被发现了,林源还不知道对他是什么看法呢。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和思索,陈元越发感觉,魔猿与妖魔更相近,一个儒门高人和妖魔应该是水火不容的。 若被他知道了,陈元神庭中竟然有一只近乎妖魔的东西,他指不定当场就除魔卫道了。 正文 第十一章、筑基 陈元花了一整天去练习修持《义衡经》所需的仪轨,包括念诵的四韵八腔,和脚踏的玄公步。 他现在已经开了一个窍穴,身体早非凡人,神志也更加强健,花了一天工夫,竟然把这些都练习得滚瓜乱熟。 陈元于是决定,当晚就开始儒门筑基。 谁知道明日会不会被安排案子,到时候事情冗杂,更加没有时间筑基了。 更不用说,万一遭遇妖魔,受了重伤,又或者神庭魔猿出了状况,那可就为时晚矣。 陈元一边在心中默演筑基的仪轨,一边等着时间慢慢过去。 到了子时,院中差人们都睡下了,道路上也不见了人影,陈元这才带上安魂香,跳墙出去,往城外一座破庙奔去。 他不知道筑基会有什么现象,为防止惊动别人,当然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才好。 到了破庙,陈元四处查看一番,免得有乞丐在里面寄身。 这破庙只有一间佛堂,几间僧房,早已经朽坏不堪,并没有乞丐的踪迹。 陈元放心下来,他花了半刻钟调整呼吸,平息思虑,随后把安魂香插在供桌的香炉中点燃。 袅袅青烟弥漫开来。 安魂香并不像其他的香那样有烟火气,反而凉凉的,甜甜的,陈元一嗅到,只觉思虑顿时一片清明。 果然是好东西! 他心中对林源不由得更加感激起来。 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这是他与人交往的原则。 王中成要害他,所以他总有一天要除掉王中成,只是现在羽翼未丰,只好暂时按下不管。 同样的,林源待他以诚,他以后有机会了自然也要报答。 等心中思虑渐渐平息,陈元开始踏起玄公步,同时配合着步法,以四韵八腔的方式念诵起《义衡经》偈语。 随着念诵声响起,他立即感受到天地间有种正大刚强的力量,正是之前林源在除妖司发出的那种力量。 浩然气! 陈元心中虽喜,却仍然保持古井不波的心态,继续念诵偈语。 他的声音仿佛具有特殊的力量,可以振动浩然气,慢慢的,浩然气被引了过来。 陈元用精神引导浩然气,开始凌空摹写那百多字的《义衡经》偈语。 花了两刻钟工夫,一篇偈语摹写完成,那百多个字发着金光,悬浮在他面前,随即在他的精神引导之下,向他的心神中收敛过去。 只要将这篇文章收敛进心神,那就算印刻成功了,也就完成了筑基。 偈语只是一闪,就没入心神之中。 陈元还没来得及惊喜,忽然感觉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刚刚没入心神中的偈语竟然被强行逼了出来。 紧接着他耳旁仿佛听到一声桀骜的咆哮,那百多字的偈语,被咆哮声冲击,竟然化作漫天金星,消散不见。 失败了? 陈元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义衡经》的力量根本压不住魔猿。 儒门十六门修行功法中,有三门至尊功法,又称为通天功法,可以直达一品法身,道之极境。 另有五门功法,虽然次一级,但也可以修成法身。 这《义衡经》只能到法相境,层次又低一层。 而魔猿却很明显级别要高的多。 陈元虽然不敢保证魔猿能有一品层次,但很明显它至少也是法身层次魔物,所以他才不能成功用《义衡经》筑基。 陈元心中凉了半截。 那岂不是说他要修持法身境的儒门功法? 他上哪去找这种儒门高人,而且就算被他找到了,对方也不一定会传授他功法。 儒门虽说急于发扬儒门之道,可对法身层次的功法,仍旧十分重视,不可能轻易传人。 而且他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刚才不仅筑基没成功,反而惊动了魔猿,让魔猿又多复苏了一分,他现在时刻都感觉到心中怒火翻腾,低头看一眼双臂,金黄色毛发好像就要钻出来。 怎么办? 陈元心中念头急转。 高级别的儒门经典没法寻到,那就自立经典! 他忽然冒出这个想法,随即两眼一亮。 这个世界的高品级儒门经典他看不到,可前世许多顶尖儒家篇章他却很熟悉。 从义理之精微上讲,不敢说一定能比得上通天功法,至少比《义衡经》要强太多。 谁说那些经典篇章就不能做筑基功法呢。 陈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个世界的儒门法相,其实就是儒门之道的显化,因此越是义理精微,其显化的法相品级也就越高。 前世那些经典篇章既然如此高深,为什么不能印刻到心神中作为根基呢。 于是陈元不再迟疑,他准备试验这个想法。 反正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找其他的儒门高人求助了,魔猿看上去随时都可能苏醒。 陈元重新踏起玄公步,嘴里念念有词,只是这次他口中念诵的却不再是《义衡经》偈语,而是前世一篇石破天惊的文章:太极图说! “无极而太极。” 首句一出,周围的浩然之气顿时沸腾起来,震荡,翻滚,直欲咆哮。 真有用! 陈元心中大喜,继续书写下去。 “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 “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这是立天道之根本,由本源的无极太极,到万物之生生不穷,全都包含在其中。 陈元书写到此处,浩然气的震荡与翻滚已经扩散开来。 整个天地之间,到处都有浩然之气,万物都在此浩然之气大海中,而此时这片大海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动起来。 全天下的儒门修士立即警觉起来。 …… 神京城北,崇圣山,太学。 太学是大周最高学府,儒门之圣庭。 凡太学学生,至少也有七层阶梯以上的修为,太学教授全都是法相境以上。 这还罢了,最重要的是,儒门魁首也长驻太学之中。 此时太学师生全都被浩然气的波动惊醒,聚集到儒门大宗师院落的前坪中。 在儒门,法身境可称宗师,一品法身可称大宗师。 当今的儒门魁首,就是位一品大宗师,这是儒门与仙门,佛门,乃至大周皇室抗衡的真正底气所在。 前坪上的师生没等多久,大宗师的院门被推开了,走出来两位老儒,这两人一个面容清癯,神情严肃,另外一个则体态丰圆,满面和气。 众师生连忙围上来打听:“两位宗师,大宗师可说什么了?” 那面容和气的摇摇头,叹道:“大宗师也不知是何缘故,今天晚上大家就不要睡了,就在这里守着吧,万一有什么状况,也好及时应对。” 众人连声应喏。 却听和气的宗师接着笑道:“大家也不要太紧张了,浩然之气神秘莫测,偶尔有些波动很正常,不一定就会出什么变故。” 他话音刚落,就听远方一声悠扬的钟声传来。 众人神色愕然,全都转头向钟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祭天地坛。 正文 第十二章、筑基成功 祭天地坛就在太学隔壁山巅,是太学师生举行重大活动,祭告天地的地方。 天地坛上有大悬钟,凡有祭祀,必敲钟以告天地。 而天地间有大事发生,悬钟也会生感应而自鸣。 从一响到九响,单数为大祥大庆,双数为大灾大孽。 此时大半夜里,悬钟忽然响了起来,太学师生全都悚然而惊,却默然无声地听着,想知道这悬钟究竟会响几声。 …… 平阳县外破庙中。 陈元摹写《太极图说》已经到尾声,随着最后一句“大哉易也,斯其至矣!”写完,整篇文章发着金光浮在他眼前,浩然之气向心凝聚,拱卫在旁,如同帝王升座一般。 这就好了? 陈元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文章,从刚才的动静来看,他明白这篇文章比《义衡经》要强,可能不能压住魔猿,他却不敢肯定。 只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是试试看了。 他用精神引导着这篇《太极图说》往自己心神中收敛过去。 很快那声桀骜的咆哮再次袭来,《太极图说》只轻轻地摇荡一阵,很快沉入心神。 咆哮声不甘的又响了几次,可是丝毫无法撼动《太极图说》,最终沉寂下来。 完了? 陈元有点惊讶,他还以为两者会有场惊天动地的争斗,没想到竟然这么平静无波的完成了。 那魔猿也太怂了吧。 …… 太学。 众人翘首听着悬钟连响了九次,全都沸腾起来。 九是单数,自然是吉庆。 可能让悬钟自鸣九次的吉庆,他们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众人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大宗师解惑,刚回身,却发现皓首苍髯,身形魁伟的大宗师已经出现在院门口。 那名面容和气的宗师许伯阳,以及严肃的宗师魏清光连忙赶到大宗师身边。 “先生,悬钟九响,弟子闻所未闻,还请先生解惑。” 魏清光问道。 魏清光是大宗师亲传弟子,同出儒门紫阳儒一脉,而许伯阳却走的是儒门伯安儒的路子。 虽然道路不同,但彼此还算融洽,而且大宗师是整个儒门魁首,夙为儒士钦服。 大宗师道:“上一次悬钟九响,还是伯安圣人显化法相的时候,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许伯阳和魏清光全都一惊,急道:“先生的意思是…” 大宗师面色沉重,点点头说道:“没错,天下又有新的通天传承出世,给我取一份人榜来。” 立即有太学生跑去取最新的人榜。 大周皇朝为加强对江湖的控制,派龙骧卫探查江湖情况,设天地人三榜,分别记录法身,法相和通窍境高手。 如果有谁走出新路,建立新的通天传承,最有可能在人榜中产生。 刚离开的太学生很快又跑了回来,大宗师接过人榜,带着魏清光和许伯阳走到屋内,开始从头检阅。 大宗师先把儒门的弟子排除。 儒门弟子中虽然有不少俊杰,可他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们不是那等能开一代之先的天才。 除去儒门后,他在榜单上从头到尾看起来,很快他指着排名第五的名字道:“秋水斋的池明明怎么样?” 许伯阳二人心中一沉。 许伯阳道:“池明明修玄女法相,却与法相的法意不相应,因此一直困在神庭穴,没法显化法相,若要显化,恐怕只能走一条新路。” 秋水斋属仙门一脉。 如果真是池明明,那仙门声势又要强盛几分了。 当朝首辅好道,因此近几十年多优待仙门,还发誓要在大周各地建九九八十一座真武道场。 儒门本来已经受到压制,如果仙门再多一条通天传承,儒门连同佛门恐怕几百年都难喘口气了。 “江东王氏的王玄机如何?” 魏清光指着排名第七的名字道。 大宗师摇头道:“王玄机天赋高绝,远迈王氏先祖,只是王家积累尚浅,不可能产生通天传承。” 王家是江东大族,也是法身世家,其家传铜钱法相可直达二品法身。 可即便如此。要想由二品领悟一品境界,仍然难如登天。 过了半天,大宗师又道:“你们怎么没人问他呢,是忌讳什么吗?” 说着指向排名第三的那个名字。 怒罗汉。 许伯阳两个脸色都是一变。 这怒罗汉是佛门大行寺当代首徒,惊才绝艳,人都道怒罗汉必将承担起大行寺道统。 结果没想到,两年前怒罗汉忽然宣称佛门之道为邪说,破门而出加入邪魔六道,发大愿要建立新道统。 从此后佛门首徒,变成了邪魔六道玄字辈排名第一的玄甲。 如果这次建立新通天传承的是这位怒罗汉,那无疑是最糟糕的结果。 儒门,仙门和佛门虽然互相争胜,但到底同属正道,以护持天下为己任。 而邪魔六道却完全不可理喻,以迎回六大邪魔为宗旨,若是被他们得逞了,天下又会生灵涂炭了。 许伯阳叹道:“也未必就是他,这榜上前二十名的俊杰,哪一个都是惊才绝艳,即便其他的人都走了现有的道路,但说不准哪个就出了岔子,另创了新路。” 三人将榜单又看了几遍,到底还是没能确定。 除太学以外,仙门三脉的云门山朝天观,望月湖秋水斋,铁围山束剑阁,佛门二寺的大行寺,菩提寺也都纷纷议论,想要确定究竟是哪一家弟子建立了新的传承。 大周皇朝自有传承,只是先帝早逝,当今匆匆继位之时,修为尚浅,竟然被首辅压制住,因此对这个消息尚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首辅对此事十分看重,立即派出龙骧卫到大周各地查访,想要把这个建新道统的人找出来。 一时间天下风起云涌。 …… 平阳县破庙。 陈元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这么多人关注,文章印刻完成后,他立即感受到,原本时刻缠绕着他的暴虐气息一下子消散了,他的心境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他立即明白过来,魔猿的问题总算是暂时解决了。 陈元惊喜之下,立即就想进入神庭看看里面状况如何,只是眼见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马上就到除妖司点卯的时间。 不得已,他只好灭掉安魂香,离开破庙赶回除妖司,等解决了今天的案子,夜静无人时再进入神庭细细查看也不迟。 正文 第十三章、第二法相 门房秦大爷刚把角落里的小门打开,就见陈元从外面赶回来。 他心中有些诧异,但是并没有多想。 这些除妖司差人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平日里总是绷紧了精神,闲下来的时候生活放纵些是很正常的。 夜不归宿都是寻常操作。 陈元随意和老秦搭讪了几句,得知王中成昨天竟然真的派人来给他指定了案子,结果被林英豪给强行拦下来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 看来林英豪和王中成并不是一伙的,至少林英豪不会无原则的彻底依附王中成。 这让陈元轻松了不少,总算不用担心林英豪会替王中成盯着他。 当然,他也并不天真到以为林英豪会替他硬抗王中成。 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巳时正,林英豪带着一个面生的年轻人进来了。 年轻人名叫郑小六,二十岁出头,看上去有股子机灵劲,是新来的差人,顶之前巨蝎案中死掉的差人的缺。 林英豪离开后,肖平点了自己小队中的队员,开始出去执行任务。 这个案子就在县城附近不远的村子里。 村子里有个老翁,养了三个儿子和一个闺女,结果到老了之后,三个儿子互相推诿,没人愿意照料老翁。 只有一个女儿偶尔接济一下,但女儿在夫婿家不顶事,因此纵能接济,也是有限。 就这样,老翁竟然活活气死了。 死后一口怨气闷在心中,结果发了尸变。 守灵的当夜,老翁诈尸,见人就打,三个儿子被他掐死了两个,唯一还算孝顺的女儿,被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也死了。 从那以后,这老翁就日夜在村子里晃荡,人都说他是在寻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儿子。 肖平带人赶到,没费什么工夫就把正在游逛的老翁找到。 这老翁不过是心里憋了口气,还根本称不上有什么修为,被新来的郑小六轻松制服,陈元根本没来得及出手。 陈元估计就算他出手了,也未必有什么报酬,这老翁还根本没来的及成妖魔,随便一个壮汉就能把他制服,只是村里人见好好一个死人忽然活过来,都吓破了胆,这才任他游逛了两天。 轻松解决了案子,众人回到除妖司,陈元见没什么事,偷空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神庭查看了。 刚进入神庭,他立即发现,四处飘散的黑烟不见了,神庭又恢复了之前的明净。 他连忙转身去看魔猿,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魔猿身上满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缝,似乎随时都能破开外面的一层壳,从里面跳出什么来。 可是这些裂缝中却不再有黑烟冒出来。 最惹人注目的是,魔猿右手腕上竟然箍着一根铁链,铁链有拳头粗细,由魔猿处向上延伸,直到大殿的屋顶,最后穿透屋顶,通往大殿外面不知道什么地方。 陈元心中惊异,当即就想跑出大殿,看看这根铁链到底通往何处。 刚走到大殿门口,却见外面是无穷的混沌,他还没迈出去,就觉得浑身发寒,仿佛要被冻僵了一样。 他连忙又退回来,明白外面是去不得了。 神庭是人的精神之府,精神只能收敛在神庭中,而不能外出,除非到了法相境,精神与法相相合,显化在外面。 既然不能出去,那就只能另寻办法。 陈元看看拳头粗细的铁链,心中一动,纵身一跃,跳到铁链上面,手脚并用向大殿屋顶攀爬上去。 很快陈元就爬到屋顶的琉璃瓦下。 铁链从瓦片中穿过,留下海碗大小的一个窟窿。 陈元从洞口向外望去,外面仍旧是无穷的混沌,就像大殿门外一样。 所不同的是此处所见的混沌中隐约有一尊巨大的人影轮廓。 这尊人影盘膝坐于混沌之中,一手握着铁链,一手托着一盏灯,灯芯发着暗弱的微光。 陈元心中越发惊讶起来,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难道这就是他修持太极图说产生的法相? 可是从没听说法相居然能跑到神庭外面去的。 难不成是嫌他这座神庭简陋,容不下这尊大神。 陈元忽的愣住了。 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以太极图说的层次,产生的法相绝非寻常功法可比,就算是这个世界的通天功法,也未必就比它强。 太极图说可以说是数百年宋明道学开山之作,无论程朱或陆王,都对它尊敬有加。 更曾听说,太极图说所依据的太极图来自陈抟老祖,因此深含道家义理之奥妙。 如此兼宗儒道之雄文,自然绝非凡品。 可是这尊法相既然在神庭之外,他又怎么运用它呢,难道只是用来镇压魔猿? 那岂不是大材小用。 正这么想着,忽然见到巨大身影托于掌心的灯盏向洞口飞了过来,眨眼间就穿过洞口,进到大殿里面,悬浮在陈元眼前。 灯盏样式古朴,里面没有灯油,却散发着黯淡的灯光。 陈元从铁链上跳下来,灯盏也跟着飞了下来,始终悬在他面前。 他好奇地把灯捉在手里,仔细观察起来,却始终不得其妙。 这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陈元心中疑惑,看上去除了不用添油就能发光外,好像没什么其他用处。 而且它只是在神庭里亮,而不是在外面,这么看,它连照明的功能也发挥不了。 陈元刚想到“外面”这个词,灯盏忽然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他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连忙退出神庭。 果不其然,当他精神回归,马上就见到悬在自己身前有一盏古灯。 古灯散发的光芒很微弱,可哪怕外面大太阳照进来的光芒也遮盖不住它。 来到外面,陈元立即发现周围的五行元气全都汇聚到灯盏中,然后被古灯用作燃料,绽放出光彩。 原来灯光是这么来的,可是它究竟有什么用呢? 陈元拿过古灯,向灯芯的火焰瞧去,却发现通过古灯的火焰看去,世界变得大不一样。 天地还是那个天地,万物还是那些万物,可是万物上都缠绕着形形色色的丝线,这些丝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 这是什么? 陈元心中好奇,他举着这以五行为料的琉璃盏,在屋内四处观察着,很快墙角的一张蛛网吸引了他的注意。 正文 第十四章、转接因果 蛛网上粘着一只苍蝇。 陈元通过琉璃盏的灯光去看苍蝇,只见它身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细线。 这些细线有的指向这屋子中的物件,也有的穿过墙壁,指向不知何处的什么东西。 细线颜色不一,主要可以分为红色系,和偏黑灰的颜色,也有的是几乎无色的透明丝线。 另有一种却是变幻莫测的丝线,颜色似乎不确定,在黑与红之间不断变幻。 此时苍蝇和蜘蛛之间的丝线就是如此。 这两者之间的丝线本来是近乎漆黑,然而当陈元把注意集中过来之后,丝线的颜色就变得黑红莫测起来。 更让他惊奇的是,当他看过来之后,在他和苍蝇之间也产生了一条丝线。 陈元心中一动,有点明白这是什么了。 他心脏止不住砰砰跳起来,如果真像他猜测的那样,这可是个逆天的神通。 他眼看着自己和苍蝇之间的丝线,随后调整心中的念头,打定主意要捏死这只苍蝇,那根丝线立即变成了浓黑色。 真是这样! 陈元简直难以相信,虽然他早有猜测,可还是没法接受。 这盏灯竟然能照见因果! 他的法相到底是什么神圣? 他很快弄清楚了,围绕着苍蝇的那些丝线,有的指向过去,过去的已经发生,因此丝线的颜色已经确定,或红或黑。 有的却指向未来,未来尚未发生,吉凶不定,故丝线的颜色变幻不定。 陈元保持心神静默,重新看向蜘蛛和苍蝇间的丝线,发现它已经回复了之前的黑色,可见如果没有外力插手,苍蝇必然是大凶结局。 陈元心中想了想,伸手抓向那条黑线,竟然轻松的把黑线抓了过来。 这条线柔若蚕丝,他稍微用力就把它截断。 随后他紧张地看着两只小虫。 蜘蛛快速地移动到苍蝇旁边,要把它吃掉,好死不死,从屋顶上掉下一粒细沙,正好砸到苍蝇身上,蛛网晃动两下,许多蛛丝断裂,苍蝇连忙奋力挣扎,没多久竟然真被它挣脱,飞了出去。 陈元莫名地心中有了几分恐惧。 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太极图说显化的法相,给予了他照见和干扰因果的神通。 这门神通太过强大了,这不是他这个层次所应掌握的东西。 谁知道命运的赏赐背后会不会有代价。 但他很快就将自己心中那点惶恐打消。 就算有代价,他也只能通过提升实力来打破,而没有退路可走,也不应该想着后退。 只想后退,总有一天会退无可退。 既然有了这样一门神通,那就应该将它好好利用起来。 陈元最先想到的就是要开发一下这门神通的用处。 干扰因果,这要是利用好了,那可是大杀器!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转嫁因果,将一个东西的果报转嫁到其他东西上面。 陈元找来两支筷子。 他把两支筷子分别放在桌子的左右两边,随后仔细观察两支筷子的因果线条。 这些线条中绝大多数是透明色的线条,这些因果与吉凶存亡无关,也有一些黑红线条,这些则代表着两支筷子的存亡。 陈元略微想了想,随后将左边筷子的黑红线条,分别牵引着勾连到右边筷子上面,以至于两支筷子在吉凶格局中,竟然成了同一支。 然后他把左边筷子高高抛起,长刀出鞘,一闪而过,左边筷子被斩成两段。 陈元向桌上看去,只见另一支筷子竟也从中一分为二,与前者一样。 陈元目瞪口呆。 他本来只想一试,没想到竟然真的做成了,这么说来,他以后岂不是随便想杀谁,就杀谁? 正这么想着,陈元透过琉璃盏的灯光,忽然看到凭空一根深黑色细线产生,系到他身上,紧接着一股神秘力量顺着细线向他袭来。 这根细线不同于其他因果线,竟然无法截断。 下一刻,神秘力量轰然而至,琉璃盏的火焰晃动了一下,那根神秘黑线随即断开。 陈元先是一惊,随后不禁苦笑。 干扰因果果然不是没有代价的,干扰因果的时候,他就像是个杠杆,被干扰的因果,压力都会转移到他身上。 只不过… 陈元看向琉璃盏,这个宝贝似乎可以隔断从因果线条而来的伤害,只是从刚才火焰的晃动可以看出来,这种隔断不是没有限度的。 他当即坐不住了,他急需要确定这个限度到底在哪里,这决定了以后他能在多大限度上干扰因果。 陈元连忙奔出除妖司,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他顶着月光一路奔到城外。 平阳县城周遭散布着不少小村庄。 陈元就近赶到最近的小村庄,天已经大黑,庄户人家夜晚用不起油灯蜡烛,一般天刚黑就开始准备休息了。 村庄里到处都黑黢黢,静悄悄的。 陈元在村中小路上走着,一边到处探查农户家的状况,最后他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来。 这户人家的院子里拴着一头大黄牛。 陈元眼睛一亮,就它了! 他召唤出琉璃盏,照向那头大黄牛。 大黄牛身上密集的因果线条全都显现出来,这比两支筷子复杂何止百倍。 陈元心中一阵发麻,可还是耐下心来,一根根梳理起黄牛身上的线条,并且把其中的红黑线条和手中的筷子连接起来。 接连用了两个时辰,这才把筷子与黄牛的吉凶格局连接起来。 中间农户家的主人起床方便,吓得他连忙躲到一边,这种做贼的感觉,比除妖还刺激。 等因果连接彻底完成,他再次将筷子抛起来,然后一刀斩断。 陈元一边斩断筷子,一边紧盯着黄牛,只见黄牛连叫都没叫一声,被从中分成了两截。 下一刻,熟悉的神秘黑线再次出现,因果反噬顺着黑线降临。 琉璃盏的火焰猛地一阵摇晃,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灯光很明显黯淡了不少。 黑线断开。 过了大概一刻钟,灯光才恢复如初。 陈元心中大定,他暗自估计,琉璃盏所能承受的因果反噬,大概有二窍左右。 也就是说,他可以无声无息杀掉一个二窍修为的修士,而不用付任何代价,简直离谱! 可是陈元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他和王中成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要不然他现在就可以给他来个因果杀,管保他死了也没有人能查到自己头上。 不过,虽然现在还不能咒杀他,却可以提前先做准备了。 先把他的“替身”做好,等到时机成熟,他就可以随时把王中成除掉。 陈元跳进院子,将十五两银子放到黄牛尸体旁边,这是他最后的家当,足够这户人家再买一头牛了。 随后他匆匆离开,赶回除妖司。 正文 第十五章、鱼妖 第二天又轮到陈元去处理案件。 这次又是丁部案件,林英豪安排了肖平小队的两个普通差人办理。 一个是陈元,另一个却是刚来的那个郑小六。 不同于陈元是被指定的,郑小六是主动申请的。 眼看着郑小六跃跃欲试的样子,陈元不得不感叹一声,年轻真好。 除妖司中很多人刚来的时候都这样。 不像陈元是被县丞调来除妖司,很多差人是主动加入的,刚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满怀雄心壮志,想要突破阶层的限制,闯出一片天地。 可是待不了几个月,活下来的人,见惯了这一行的残酷,心气慢慢就降下来了。 陈元和郑小六没有耽搁,立即去马棚牵上马,往案件地点赶去。 这次案件地点名叫大王村,距离之前清水村不远,也是清水河边上的一个村子。 村中人多以打渔为生,可是这一阵子,村民们常去打渔的河段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怪鱼。 怪鱼在河中神出鬼没,经常撞翻渔人的船,五天前还捉走了一个河边玩耍的小孩。 小孩至今没有寻到,想必是凶多吉少。 村民们再也无法忍受,这才报告了县衙。 这个年头,若非走投无路,普通百姓轻易是不会和官府打交道的。 陈元二人来到大王村,吩咐一位在村头晒太阳的老爷子去把村长叫来。 很快,村长王大宝就带着一群皮肤黝黑,身子精壮的男人赶了过来。 郑小六初次当差,正是喜好管事的时候,见村民们到来,当即装模作样地干咳两声,吼道:“村长是哪个,去把见过怪鱼的人都给我叫来,我要问话。” 王大宝见郑小六官威十足,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去把人都叫来。 陈元暗自摇了摇头,决定就交给郑小六去问询,自己踱着步子往河边走去。 大王村前的河段比清水村要宽一些,差不多有二十丈,河水也更湍急,水流裹挟着泥沙,浩浩汤汤地往远处的大江涌去。 这种河里面有鱼妖实在不足为怪,而且要想把鱼妖捉住,难上加难。 走到河边上,陈元把手掌按在水面上,随后他声腔振动,发出一种极细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细,后来几乎听不到了。 雏凤清音! 这门神通是他之前在鸡妖身上得到的,现在正好用上。 运用雏凤清音发出的声音里自然而然会带上他的元气,这些元气伴着声音在河道里游荡,又把各处的信息给他带回来。 虽然比不上前世的声呐,可也足够让他探明河中情况了。 这雏凤清音的范围只有近一百丈,很快信息都传回来。 这一百丈河道内,并没有状子上记载的那种体长近三丈的大鱼。 于是陈元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一边不断地施展神通。 接连走了半个时辰,陈元已经把大王村远远甩在身后,可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陈元眉头微皱,这么查是没意义的。 这条清水河有近百里长,最后汇入横贯大周东西的罗江,鱼妖可以在其中任意畅游,要想在这个范围内找到鱼妖,简直就是笑话。 可是据状子上记载,这条鱼妖近来常在大王村前的河道上徘徊,并没有远去。 这真是邪门了。 陈元沿着原路返回。 离着村头老远,他就听到了郑小六的吆喝声,等走近了这才发现,郑小六正在指挥村民在河中下大网。 大网可以把河面截断,只要两张大网,就可以把一段河道封闭起来,然后两张大网慢慢逼近,这中间若有什么大鱼,立即就能被逼得显形。 陈元当然知道这样行不通,他刚才已经用雏凤清音探查过,附近河道里没有大鱼。 不过反正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有件事把郑小六牵绊住,免得他来纠缠自己,总是件好事。 陈元没什么兴致和除妖司里的人搭讪。 他左右看了眼,拉着一位在旁边看热闹的老大爷往下游走去。 老大爷知道他是除妖司的官人,因此没敢拒绝。 两人走了不到半里路,陈元指着一条联通清水河的沟渠,问道:“这条水沟是通道哪里的?” 大爷回道:“这是把水引到村后灌溉庄稼的。” 陈元点点头,问道:“大爷见过那条怪鱼吗,你觉得他能不能从这条水沟里通过?” 大爷笑道:“咋没见过,那鱼好长一条,从水里跳起来,比渔船还大。” “要说能不能从这条水沟通过,能通过,但是水沟狭窄,那鱼在水沟里没法转身,也就回不到河里,早就应该被村民发现了。” 陈元若有所思地问道:“大爷,那鱼每天都会出现吗?” 大爷想了想,说道:“之前每天都会出现,不过这两天却没见到。” 陈元心中笃定了。 他笑道:“大爷,你指点我往村子里面看看吧。” 说完沿着灌溉用的水渠,往村子方向走去。 按照某个小学生的说法,把一切不可能都排除,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这鱼妖每天都在附近河段出现,这两天却忽然销声匿迹,算时间,那应该是村长上报县衙的时候。 这么看来,鱼妖估计和村里的什么人有关系。 大爷心中无奈。 他很想去河边看热闹,那边的官人发动了村子里上百个男人要下网截流,这是多大的阵仗,错过了多可惜。 倒是身边这位官人,半点事不干,就知道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看上去就不太靠谱。 不过,再不靠谱的官人,终究还是官人。 大爷不敢违命,只得带着陈元沿水沟走下去,只盼着能早点回来,还能赶上那边的热闹。 两人走了没多久就进入村庄的范围,陈元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水渠旁边的一所院子,问道:“这户是谁家,家里人在不在?” 大爷向陈元指示的方向看去,说道:“在家,他们家是在城里做生意的,最近不知道什么缘故搬回来了,我估计是做生意赔了本钱,如今也不干营生,每天都呆在家里。” 陈元闻言,走到这家门口敲了两下门。 很快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开门探身出来,看到陈元的公服,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平静。 陈元见状,立即明白自己这是找到正主了。 “高大爷,您老有什么事?” 男人问道。 高大爷笑呵呵说道:“这位是除妖司的官人,这不,为了清水河上那妖孽,要来咱们村上看看。” 正文 第十六章、王中成 男人站在门口,既不想让陈元进去,又不敢阻拦他,一时间有些尴尬。 陈元也不管男人有什么想法,直接一把推开他,闯进院子。 果然… 院子里气温明显低下来,比刚才在外面感受到的更明显,还夹杂着腥湿气味。 “大人!” 男人连忙追上来。 他脸上已经淌出汗来,从怀里掏出两块银锞子,哆哆嗦嗦地要塞给陈元。 “通融通融。” 男人脸上带着点谄媚的笑。 陈元不理会他。 这才多点钱,也配让他折腰? 太天真了! 陈元顺着腥湿味道,一脚踹开厢房的木门,立时吃了一惊。 原来这间厢房里早被搬空,只在地面下挖了个大深坑,坑中灌满了水,一条怪鱼就在这坑中。 见陈元闯进来,怪鱼竟然用鱼尾支撑,人立起来,浑身鱼鳍乍起,眼睛瞪的像两只皮球,大嘴微张着,露出里面细密的牙齿。 高大爷从门外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又看到屋内墙上贴着一张鱼纹神符,哪里还不清楚状况,顿时大叫道:“你在养妖!”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男人一边用力往陈元身前挤,一边哭丧着脸解释道:“高大爷,我也是被逼无奈,这也是我父亲留下的缘分,前阵子我生意出了点状况…啊!” 男人话没讲到一半,忽然惊叫起来。 原来陈元没等他说完,拔出长刀就向鱼妖刺去。 鱼妖身上煞气弥漫,一支水箭脱口而出,向陈元激射过来。 陈元唤出琉璃盏顶在头上,他有意试验琉璃盏的防护力量。 水箭袭来,瞬间打在琉璃盏黯淡的光晕上。 琉璃盏火焰一阵摇晃,把水箭挡了下来,陈元毫发无伤。 那鱼妖本以为陈元会回刀防御,因此失了防备,被陈元一刀刺中脑壳。 强悍的力量瞬间把鱼妖的脑袋绞坏。 庞大的身去失去支撑,掉落水中,哗啦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元收刀回鞘,淡淡道:“有什么故事,等会儿回县衙找县丞讲吧,我没什么兴趣。” 随即又对高大爷道:“麻烦去河边通知那位官人,到这边来处理。” 高大爷惊魂未定地跑出院子,一会儿就把郑小六喊过来,同来的还有河边的村民,院子内外顿时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郑小六到厢房中看过鱼妖,惊得两眼发直。 匆匆转回陈元身边,问道:“元…元哥,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陈元他是了解过的,知道陈元只比他早两天到除妖司,和他同属新人。 因此他心中对陈元不由得存了三分轻视。 此次他们两人共同办差,他更是竭尽全力要胜过陈元,从而确立自己的地位。 结果他还在河边热火朝天拉网排查,陈元这边已经把鱼妖斩杀了。 陈元坐在刚从屋中搬出来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一边感受着妖物精元在体内运行,并且转化成元气。 “哪有什么回事,有人养妖罢了,妖物煞气重,村民们受不了,你帮着把鱼妖搬出来,到外面晾晒几天就好了。” 郑小六虽然也是刚进除妖司没几天,可他是带着底子来的,身上早有修为,倒不用担心他受不住煞气。 郑小六依言去搬鱼妖。 案子是陈元独自解决的,他要是连点力气活都不干,那不是白来了。 等郑小六把鱼妖搬出去,陈元也把妖物精元彻底消化了。 这次他得了三口元气,没有前几次丰厚,可这一是因为鱼妖实力较弱,另外也是因为随着实力提升,每炼出一口元气的消耗也更大,所以能有三口,他已经很满足了。 把鱼妖搬出去,郑小六返回来道:“元哥,接下来干什么?” 大家都是新人,结果人家就是比自己强,郑小六一下子对陈元服气了。 陈元指着失魂落魄站在一边的男人,说道:“把他带回县衙。” 郑小六找了根绳子把男人拴住,随后和陈元一起把他送去县衙。 大王村民远远跟在二人后面,知道完全看不见二人身影了,这才转身离开。 策马来到县衙外面,陈元想了想,说道:“你自己把他带进去吧,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现在不是和王中成照面的时候。 郑小六不疑有他,扯着被绑严实的男人,走进县衙里。 陈元却没有真的离开,他把马牵到一边拴好,随即走进县衙仪门旁边的茶房里。 他以前在县衙做捕快,现在除妖司也是官差,茶房里的衙役没有为难他,就让他待在里面。 陈元一边慢慢地喝茶,一边看向大堂。 妖魔相关的事务照例由县丞处理,早有人去禀报王中成。 很快一个颧骨高耸,面相刻薄的瘦高男人匆匆赶来,正是王中成。 王中成升到堂上,没有看案犯,反而先看了郑小六一眼,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陈元呢?” 郑小六不知道二人的过节,只当是随意问询,当下答道:“元哥有别的事忙,就让我自己来交差了。” 王中成冷哼一声,不满道:“越发目无长上了!” 他心中想道,说什么有事忙,不过是不敢来见我罢了,不过这小子倒确实命大,竟然几次都活了下来。 想到这里,王中成心中有些不自在。 还是要早些想个法子,把这小子除掉才是,免得他在除妖司里真成了气候。 眼见王中成升上堂来,陈元眼神一凝,悄悄地把五行琉璃盏唤出来。 这琉璃盏虽然能在外面显形,可它本质上却还是法相的一部分,其实似有形却无形,因此陈元只要心思一动,就把琉璃盏隐藏了形迹。 随后他掌心托着琉璃盏,通过灯光向王中成看去,下一刻他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各种因果丝线缠绕在王中成身上,其数量和复杂程度,比起之前那头老黄牛,强了何止千倍。 乍看上去,陈元头皮都有些发麻,只觉得这不是人所能理清的。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幸亏提前过来看了,要不然等以后想杀他了,临时过来理清因果,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情况,就可以提前准备起来,等什么时候因果理清了,王中成的“替身”也备好了,他的实力恐怕也提升到可以干扰他的因果了。 到时候就是除掉他的时机,陈元相信那一天不会太晚。 正文 第十七章、四个窍穴 大堂上审讯很快就结束了,男子被带下去收押。 郑小六交了差,走出县衙。 刚走到拴马的棚子,就见陈元正在那等他。 郑小六笑道:“元哥,你没走?” 陈元道:“事情办完了,想回来看看案子怎么样,结果审讯已经结束了。” 郑小六摇头道:“嗐,没什么可看的,就是一个蠢蛋。” “那蠢蛋祖上传下来本有间寿材铺子,家境也算不错,可惜他为人烂赌,他老爹死后,铺子交到他手上,很快就被他败光了家产,还欠了一屁股债。” “结果有天来了个老道士说是他爹的朋友,老道士给他一条赤尾鱼,还教给他一个养鱼的法子,说是按照那个法子养鱼,就可以转运,牌桌上战无不胜。” “那傻子就真听了这鬼话,一直养着那条鱼,结果那鱼越养越大,最后连家里都装不下了,不得已,他只好选择把那条鱼放掉,后来就惹出了那些事。” “村子里报了案,他担心那条鱼被捉住后,县衙会查到他头上,竟然又把鱼收回家里,你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的确脑子不太好。 陈元哑然失笑。 不过其中一个点倒是让他有些介意,那就是把鱼交给男人的所谓老道士。 这不像是什么易与之辈,他自称与男人的父亲有交情这事也不能当真,看上去竟像是专门引诱男人养妖的。 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如何,又是何方神圣。 陈元没有多想,和郑小六一起回到除妖司。 晚间,他又进了神庭,魔猿脚下果然多了一幅画,画上是一条赤黑纹理交错的怪鱼。 这次他得到的神通叫“敛息术”。 可以让人在水下长久停留。 这倒罢了,它的另一个功能是隐藏人的气息,让别人没法窥探到自身境界。 这却是陈元急需要的东西。 他现在还处在一窍穴倒还不急迫,等境界提升了,他的气息会无法抑制的散发出来,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实力,到时候他就没法隐藏了。 现在有了敛息术,问题就都解决了。 陈元满意地从神庭退出来,修炼了一阵子,把体内残留的一星半点妖物精元彻底榨干,这才睡去。 接下来的半年陈元过得很平静,每日里除了执行任务,就是修炼。 这半年王中成没有针对他。 倒不是王中成忽然良心发现,而是平阳县出了大案,让王中成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顾不上他了。 从半年前开始,平阳县接连有女子失踪,等被找到后,这些女子脸上都是一片血肉模糊,倒像是被人把面皮整个揭了去。 最开始遇害的都是些普通百姓家的女儿,王中成尚且不放在心上,只令手下衙役四处查访。 到后面,竟然连县里几家有身份的乡绅家的小姐也遭毒手。 这些乡绅都是读书人,谁没几个当官的同窗好友呢,王中成顿时压力大了起来,不得已只好自己亲自介入调查。 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小小的陈元。 他没有关注陈元,陈元却每天都在关注着他。 从县衙回来的第二天,陈元就开始打探王中成的行踪。 他掌握了王中成从自家府邸往返县衙的路径,也知道了他每天去县衙的时间。 这些信息大多是他之前做捕快的时候就知道的。 于是他只要不用处理案子,每天都会找准时间,在王中成必经的路上等他。 那条路上有家茶馆,他就遮掩了面容,远远地注视着他。 在别人看来,他只是个沉默的茶客,一边喝茶一边发呆。 实际上他正把五行琉璃盏摆在桌上,通过灯光注视着王中成的因果线,然后把那些因果线条,与他手中一只逐渐雕成的小人偶联系起来。 这半年他的实力已经达到四窍,距离发动因果杀的界限已经很接近了。 琉璃盏可以承受超过他实力一个窍穴的反噬。 只要再打通一个窍穴,他就可以咒杀王中成,彻底解决这个威胁,从此安安稳稳地苟在除妖司,有案子就去妖魔身上薅些羊毛,不亦乐乎。 唯一的难题在于,他现在已经不能轻易提升实力了。 每次吸收妖物精元,魔猿都会强盛一分,到现在,神庭中那根锁链已经近乎极限了。 也就是说,他的儒术境界远逊于武道境界,有点压不住魔猿了。 不过这一点他倒也不太担心,他直觉到这个问题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这半年来,他有空了就会去拜访林源,向他请教儒术修行的问题,直到一个月前,林源收到府里大儒来信,邀他去商议大事。 陈元听林源说起,似乎是天下又出现一位神秘的天才,建立了新的道统,引得天下所有教门和世家纷纷寻找。 这种层次的事距离他实在太过遥远,陈元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放在心上,每日只加紧修炼。 筑基后,儒术修行其实就是通过读书明理,默坐澄心来培养浩然气。 尤其是读那些与修士相合的经典,修士以什么经典筑基,就读相关的书,效果最是明显。 陈元没告诉林源说他已经筑基成功,只说自己与《义衡经》不相应,反而是那些有关天地大道的书最让他感觉亲切。 于是林源四处走访,把能寻到的儒门论述天道的书,都寻来给他阅读。 陈元每天诵读,体内浩然气增长很快,浩然气每增长一分,他都能感觉到,混沌中的那个身影也更清晰一分,同时琉璃盏的灯光也明亮一分。 把林源寻来的书读完后,陈元又发现一个更好的方法,把他能记住的前世儒道经典在心中反复念诵,效果要比读这个世界的儒门书籍都强的多。 于是他开始改为每天回想前世所学,慢慢地,能记起来的内容竟然越来越多了。 他本想把这些内容都记录在册,以备记诵,结果发现,前世那些经典文章竟然无法落于纸上,勉强书写,文义连贯的一段话写成之后,纸张会立即崩解。 不得已,陈元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仍旧每天在心里默念,境界竟然疯涨起来。 上个月他就到了第二重阶梯。 今天他隐隐感觉,自己体内的浩然气已经十分充盈,是时候登上第三个阶梯,印刻第三篇文章了。 登上第三阶梯,他的儒术就又能压制住魔猿。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混沌中半隐半现的那尊法相,的确比魔猿要高至少一个层次,这样才能越级去压制魔猿。 只是不知道那尊法相究竟是什么,只有到登上九层阶梯,法相彻底显现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夜色已深,陈元跳出院子,往城外破庙奔去。 正文 第十八章、第三阶梯 走进破庙,驾轻就熟地布置好香案,陈元开始脚踏玄公步,口诵太极图说。 没过多久,他面前虚空中出现了一段翠竹。 翠竹只有三节,其中前两节凝实,第三节却有些虚幻。 这是陈元的心神在现实中的具现。 具现心神无确定形象,随各人选择,只要能让人方便把握自己的心神就好。 陈元选择的就是竹子,每一节就代表一层阶梯,他现在已经登上两重阶梯,第一节竹子是根基中的根基,印刻的当然就是那篇太极图说。 第二节竹子上印刻的则是《易经》中的“大哉乾元”篇。 如今第三节竹子也已经长出来了,正是印刻第三篇的时候。 第三篇文章他早已经想好。 九重阶梯各自印刻什么文章,在儒门是有所规定的,其宗旨是这九篇文章应该围绕共同宗旨,这样最后才能成为一个体系,成就圆满法相。 陈元的路子是自己趟出来的,没有前辈指导,只能自己选择印刻的文章。 于是他也就依照同宗旨的原则去选。 第一篇的太极图说品级已经在那了,那是一篇包揽天地人物,直指道体的雄文,其他的当然也不能差。 于是他第二篇就选了易经。 至于第三篇,他决定印刻老子的那段: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又是一篇直指大道的雄文。 这可以说是老子阐述大道最为透彻,在后世流传也最为广泛的文章了。 他这一阵子也看了不少这个世界的论道书,能像这般透彻的一本也没有,连接近的都没有。 只有这等雄文才能与前两篇匹配而不逊色,甚至还有所超越。 也只有九篇这种等级的文章组合起来,助他登上九重阶梯,他的法相才会圆满无缺。 陈元以精神御气,将文章显化出来,最后字体闪烁,全部收拢到第三节翠竹上面。 翠竹立即由虚转实。 陈元马上见到,第四节竹子开始生长。 文章印刻完成,陈元感觉一身轻松,魔猿的影响终于又被压制下去。 他也不回衙门,直接盘膝坐下,进入神庭中。 这半年中,神庭发生了很多变化,最显眼的就是墙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各种图画,这是他斩杀妖魔后被魔猿摄入的神通。 其中有些没有大用处,只是被陈元随意收藏而已。 另一个变化就是赤金枪。 赤金枪已经非常凝实,强悍上的兽纹栩栩如生,他甚至怀疑这杆枪随时都能被他带到外在世界。 当然这都是错觉,只有到法相境,才可以做到法相外显。 他现在虽然还不能法相外显,可四个窍穴的赤金枪法相已经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他现在与人或妖魔对敌,举手投足间,锋锐之气凛然,让人难以抵御。 陈元的注意在这些事物上随意扫过,立即被魔猿吸引过去。 印刻第三篇文章后,魔猿的左腕上也出现了一条铁链。 两条铁链加身,魔猿的躁动立即镇压下去。 短时间内,他又可以不用顾忌,能够肆无忌惮地斩杀妖魔提升实力了。 四处查看一遍,陈元退出神庭,回到除妖司的时候天还没亮,他胡乱地和衣躺下睡了一会儿,等天亮后吃过早餐,来到值房。 他现在也是熬了半年的除妖司老人了。 当初的十个除妖司普通差人,到现在还活着的只有四个,其他六个人都是陆续补充上来的新人。 老人自然有老人的待遇。 陈元自然地走到值房最里面一张梨花木高桌上,立即有人给他上一杯茶。 他喝了一会儿茶,其他人也都陆续来到。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随即郑小六大踏步走进来。 见到陈元,郑小六眼前一亮,连忙坐到他身边来,问道:“元哥,你昨天又是一个人出去干活了?” “我看了状子,那妖魔挺凶啊!” 陈元将手中盖碗轻轻放下,笑呵呵说道:“村民们没什么见识,随口胡说罢了,就是只稍有些灵性的猴子。” 事实上昨天那猴子还真不简单,至少有二窍穴的实力,就算是两个小队长,如果单独和那猴子对阵,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如果不是杀了那只猴子,陈元现在不会是四窍穴修为,外加气海中还存着五口元气。 只不过那猴子的神通没什么意思。 缩身法,使人将体型缩小,以此来潜形匿迹。 郑小六明显不相信陈元的说辞,笑道:“元哥,你这运气也太好了些,怎么每次都能遇到这种刚产生灵性的畜牲。” 陈元笑而不语,没有多加遮掩。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有意稍微显露实力。 你一直在除妖司呆着,还一直不死,实力却没有提升,这才是最反常的事。 而且随着其他人一起去除妖,要想完全不泄露实力,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他有意表现出差不多一窍穴的实力,以此来混淆别人的视线,也方便自己日常中行事。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肖平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了眼梨木桌旁边的两个人,这是他这个小队仅存的“老人”,也是他这个小队的压舱石。 “六子,今天跟我去办案。” 肖平招呼道。 “好嘞,”郑小六痛快地应下,问道:“今天是什么案?” 肖平道:“之前的剥皮怪又出现了,县衙把这个案子拨给咱们除妖司了。” 陈元不由得一怔。 他知道肖平所说的剥皮怪,这正是之前王中成亲自负责的那件案子,女子莫名失踪,随后脸皮被人剥掉,惨死当场。 他疑惑道:“这件案子不是县衙负责吗,而且本月没再听说有人遇害,怎么转给咱们了,确定是妖魔出手?” 肖平点点头,说道:“没错,昨天又有人被害了,而且这次有人目睹了,行凶者不像人类。” 陈元心头一沉,问道:“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这个案子有种不祥气氛,恐怕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这半年他和肖平打过不少交道,渐渐地也有了不少了解,知道这人虽然平日里鲜言寡语,但为人很义气,由他做小队长,陈元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他可不希望肖平出点什么意外,到时候再来个新人,他平静的薅羊毛生活可就又要起波澜了。 肖平笑道:“什么妖魔,值得你我两个一起出手?” 陈元的实力他很清楚,至少有一窍的境界,在之前的一个案子中,陈元出手救过他的命,当时很是震惊了他一阵子。 从此以后,他对陈元就分外敬重,既敬救命之恩,又敬真本事。 “放心吧,我和六子先去探探情况,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增援。” 陈元点点头,这确实是除妖司执行任务的正常程序。 肖平向外走去,刚到门槛,却又反身说道:“对了,我和两位队长约好了,后天晚间去喝酒,到时候你也一起去。” 陈元眉头微皱:“为什么叫上我?” 肖平似笑非笑道:“因为你配得上。” 正文 第十九章、林源异常 肖平带着郑小六出去办案了。 陈元今天无事,他闲闲地溜达着走出除妖司衙门,来到惯常光顾的那家茶楼。 他找了张隐蔽的桌子,坐下后把琉璃盏摆在桌子上,就开始等王中成路过。 他手中拿着一只小木雕,雕刻的是个男子,栩栩如生,只是还没有刻画面目。 这只木雕是陈元一刀刀亲自雕刻而成,上面每一刀都刻画上王中成的一条因果。 这只木雕已经完成,他故意留出脸面,免得被人发觉。 巳时二刻,王中成从茶楼门前经过,陈元通过琉璃盏,细细检查着他身上的因果线条,确保没有遗漏下的。 王中成很快从门前走过,消失在街角处。 陈元正想起身离开,隔壁桌上的谈话却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他重新坐下,侧耳细听起来。 隔壁坐着两个年轻后生,都穿着粗布长衫,显见并不是富贵子弟。 那背对着陈元的后生说道:“刚才过去的那不是县衙里的二老爷吗,听说昨天他们家出乱子了?” “你是说他家小妾上吊的事?” 另外那人接话道,显然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可不就是这件事,”前面那人说道:“我听一个在他家帮闲的老妈子说,当初为了买下这个小妾,二老爷可费了大力气,为这事,那小妾的老父亲都被打死了。” “谁成想买来没过几个月,二老爷没了新鲜劲,就开始非打即骂,前阵子那小妾无意听说自己老父亲已经被打死,这才断了念想,干脆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吊死?”另外那人冷笑道:“能吊死还是好的,我听说那小妾后来被人救过来了,这番没能死成,以后可就难喽。” 二人都知道县丞有卖女人去妓院的恶习,一时间都有些唏嘘。 前面那人又说:“你说这些富户是怎么想的,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就这么狠心糟蹋呢?” 另外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也就是咱们这些穷酸才有这种心思,富家大户哪里缺女人,既然不缺,当然也就不爱惜了。” 两人后面的话陈元没再听下去。 他想起当初放走卖唱女时候的情景,女子只有十六七岁年龄,脸圆圆的,眼睛很有神,执着地看着他,说自己宁愿死也不想被王中成抢去做妾。 这才过去半年多,对那女子来说,恐怕已经恍如隔世了吧。 陈元一边想着,一边随意地摆弄起手中的木雕,那千丝万缕的因果线就在他手中翻飞。 闲喝了一会子茶,陈元又懒懒地溜回除妖司。 刚进衙门,门房老秦就迎上来,说道:“元哥儿,刚才城外私塾的林先生来找你,见你不在,他又回去了。” 林先生回来了? 陈元心中一喜。 林源已经走了一个月了,说是去帮忙查找那位建立新道统的天才,也不知有没有结果。 没了林源在旁边时常探讨,他还真不方便。 恰好今天无事,倒不如去拜访一下。 陈元又转身出了衙门,去县城买了些吃食,向林源家走去。 因为是白天,所以林源家的院门没有关闭。 陈元直接走进院子,向屋里喊了一声,结果却没有人答应。 难道家里没人? 陈元心中纳闷,于是透过窗户,向书房里看了一眼,却见林源分明坐在桌案旁边。 他推门进去,问道:“敬庵在想什么呢?” 林源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元笑道:“你倒问我,不是你去衙门找我?你这次去府里,要办的事怎么样了?” 林源摇摇头:“我没去找过你。” 说完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陈元眉头微皱,问道:“事情不顺利?” 林源冷笑一声:“与你何干?” 这老兄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元心中不解,林源向来文雅,他之前不是没遇到过林源反常的时候,但是像今天这么失礼,还真是头一遭。 咳咳! 里屋传来两声咳嗽,随即一个女声响起:“相公最近身体不大好,心气不顺,中阳万勿见怪。” 陈元笑了笑,说道:“娘子多虑了,敬庵先生既然身体不适,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会。” 说完向林源拱手毕,转身走出屋子。 来到院子里,他透过窗户向书房看去,只见林源还坐在老地方,动也没动过。 客人离去却不相送,这对于注重礼数的儒士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陈元本想直接离开,可想了想又转身走近窗台,说道:“敬庵先生若遇到什么麻烦,不妨来除妖司找我,只要力所能及,在下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林源对他是有大恩的,不同于他人,如果林源遇到什么难事,他不会吝于出力。 说完陈元转身离开林家的院子。 林源看着陈元离开的身影,眼神一阵闪烁。 回到除妖司,天已经暗了下来。 陈元回到自己的住处,先是一口气修炼了两个时辰。 虽然他现在的修为多半是来自魔猿摄入的妖物精元,他自己修炼的成果少之又少。 可他还是从不疏忽修炼。 毕竟蚊子腿也是肉,不能因为修炼功法成果少就嫌弃,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一点点元气就能发挥关键作用。 另外一点则是,正因为他的修为都是直接从外摄入,根基难免不稳,勤苦的修炼可以帮他补足这一关。 修炼完后,他照例进入神庭查看。 魔猿虽然已经被压制,可谁知道会不会有变故发生,所以他每日都要进来检查一番才能安心。 除妖司中这半年生活给他带来很大的历练。 他已经没有初来的时候那种慌张感,有的只有缜密冷静,麻烦一些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保证把危机扼杀在萌芽中。 进入神庭,他绕着魔猿转了一圈,见魔猿周身裂缝中没有黑烟冒出,放下心来。 紧接着他又跳到屋顶琉璃瓦下,从大洞向外看去。 混沌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了,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快些到第九重阶梯,然后看看这到底是尊什么大神。 等看到人影手中的琉璃盏,他不由得一怔。 陈元伸手把琉璃盏招过来,却见琉璃盏越发明亮的灯晕核心处,竟然多了一黑一白两条小蛇般的气。 正文 第二十章、接任小队长 陈元把两道气息摄入掌心。 气息很短,像两条小蚯蚓,首尾相衔,在他掌心上空盘旋。 这是什么? 陈元心中疑惑,忽然眼睛一亮。 莫非是阴阳二气? 太极图说有云: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 这琉璃盏以五行为料,焕发光彩,其中能结出阴阳二气,可以说是理所应当。 那么按照这个趋势,以后这阴阳二气岂不是会还原为太极一气? 到时候又不知会是何等境界。 陈元先是在心里畅想了一番,随即又看向手中的两道阴阳气。 只是不知道这两道气息到底有何用处。 陈元心意一动,立即退出了神庭,随后他把阴阳二气召唤出来。 两条小蛇在他掌心盘旋,一黑一白衔接无间。 陈元念头一动,两条小蛇如臂使指,激射出去,只眨眼间,已经在房间里绕行一周。 他细看过去,凡两气经过之处,所有事物都被洞穿,丝毫没有阻碍,甚至那些锅碗瓢盆之类,都不曾晃动一下,就好像它们自从被造出来那一天,身上就有那么一个小孔一样。 陈元心中惊愕。 这两个小东西未免太过可怕! 他把自己的佩刀拿过来,随后驭使二气击向刀刃。 陈元只觉手心微沉,再看时,刀刃上已经多了个小孔。 除妖司佩刀是朝廷专门找良匠打造,用料也很考究,坚固无比,陈元用这把刀去除妖,半年来几乎没有损耗,可此时竟被二气轻易穿透。 这两个小东西真是宝贝啊! 陈元惊喜地把两道气息托于掌心,心中不知足地想道,可惜这阴阳二气太少了,等什么时候他集齐了几丈长的阴阳气,念头一动,二气随之一刷,那才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把二气重新放回琉璃盏中蕴养,陈元又修炼了一会儿,这才安然睡去。 第二天天没亮,陈元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内外是老秦。 见到陈元,老秦慌张地说道:“元哥儿,前面出大事了,快去看看吧。” 一看老秦的脸色,陈元就有不好的预感。 也不梳洗,跟着老秦就赶到了前院。 陈元的院子在最里面,自然也是最后被通知到,等他赶到前院,场上已经围了一圈人。 人群最前面是林英豪和另外的小队长沐有明。 陈元扒开人墙挤进去,心中不由得一沉。 人群前面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脸面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样子,但从衣着和体型看,显然就是肖平。 包括两个队长在内,所有人情绪都很低沉。 除妖司死人很常见,大家原本是见惯了的,可小队长身死却仍然是件惊动人心的事。 除妖司中的差人心中最大的理想,有朝一日可以打通窍穴,修行入品,从此再非凡人,不用日日徘徊在死亡线上。 可如今看来,修行入了等又能怎样,小队长身为二窍穴武者,不一样会死吗。 陈元看看人群最前面的郑小六,他浑身沾满血迹,显然是他把肖平背回来的。 “六子,这是怎么回事?” 陈元沉声问道。 郑小六早就把经过向林英豪说过,此时见陈元发问,只得打起精神,又说一遍。 “我和老大去查剥皮案,在上一次有人遇害的地方,我们发现有妖魔煞气,于是就用追踪蹑迹香去查找妖魔下落。” “我们跟着香的指示一路找下去,在三槐村路口那里,香分了叉,于是我和老大决定,每个人负责一条道。” “我在那条道上走了半天,结果发现煞气越来越淡,最后彻底消失,我知道那条路估计是没什么结果了,于是返回去找老大,等我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虽然已经过了大半天,郑小六讲起来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他知道,如果当初是他选了老大那条路,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死亡曾经离他这么近! 他只觉得,往日里的雄心大愿立时凉了一大片。 等郑小六把经过讲完,林英豪抬手让众人肃静下来,随后说道:“我有两件事宣布。” “第一,这件案子接下来由我亲自负责,原肖平小队所有成员,全都放下手中的事,紧跟这个案子。” “沐有明,你和你的人管好日常案件,别出乱子。” “是!” 沐有明大声答应道。 “第二件,”林英豪看了陈元一眼,说道:“原肖平小队,改由陈元任小队长。” 哗!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要想任小队长,有一个硬条件,那就是必须开窍。 现在队长直接指定陈元做小队长,那岂不是说…… 除妖司所有普通差人全都眼光热切地看向陈元。 他们来除妖司是为了什么? 他们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如果没有奇迹,他们一辈子都没法接触修行。 之所以加入除妖司,不就是为了追求这个奇迹吗,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开窍吗。 虽然因为肖平的死,他们这个理想的光芒被蒙上了一点阴影,可眼见出现了一个真在除妖司实现开窍的,他们原本已经在慢慢冷却的热血,还是立即沸腾起来。 林英豪不理会众人的心情,转身返回自己的官署。 陈元也连忙跟了上去。 众差人见队长消失踪影,立即纷纷议论起来,热烈的声音连仪门外正在清扫落叶的老秦都听得清清楚楚。 官署中,林英豪一边抄写着陈元的任命文书,一边说道:“不用惊讶,你的实力肖平早和我说过了,他也早向我推荐,让你做小队长。” “他的任期已满,原本月底就要调去云州府除妖司。”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叫自己一起去喝酒。 陈元心中叹息。 “陈元,你天赋不错,普通人要九个月才能打通第一个窍穴,而你只用了六个月就完成了,以后好好做事,除妖司虽然危险,但对你并非死地,顶多两年,任期满了,你就可以选择出去,或者申请调往府里。” “二老爷那边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我在一天,除妖司的规矩就还是我说了算。” 陈元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说明林英豪是真的下了决心要保他。 只是林英豪终究还是低估了王中成的狠毒,也低估了陈元的杀意。 陈元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什么也没说,退出了房间。 正文 第二十一章、王中成设计陷害 平阳县衙,县丞官署。 王中成看着林英豪递上来的文书,脸色有些难看。 林英豪竟然要提拔陈元做小队长,这意味着什么,他可太清楚了。 那小子竟然打通窍穴了! 当初他把陈元调去除妖司,不过是想着,这小子身上没有半点修为,到了除妖司,过不了两个月也就死了。 不成想,这才半年,他不仅没死,反而打通了窍穴。 一个窍穴的修为不算什么,对他完全没有威胁。 可陈元既然已经入了门,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一步步提升上来,甚至超过他去呢。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尽快把他除掉。 王中成想了半晌,对外面叫道:“来人,把卢师爷给我叫来。” 卢师爷名卢丰光,是王中成同乡的一个秀才,当初是走了王中成的门路,这才进了县衙当差。 因此在县衙中,卢丰光对王中成最为恭敬,可称死党。 很快,卢丰光半弯着身子挤进门来。 “老爷有何吩咐?” 卢丰光习惯性地低垂着头,一双三角眼斜斜地向上去看王中成。 他对王中成也向来称呼老爷,而不是惯常的二老爷。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县衙里有两位老爷,要同样敬着。 “刚才林英豪给我发来文书,说要提拔陈元做除妖司小队长。” “哦?” 卢丰光说了个哦字,好像说了些什么,实际上什么也没表示。 他还不知道王中成是什么心思,不好太早发表意见。 王中成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之前和陈元有些过节,明天晚上想宴请他,到时候你来作陪。” 卢丰光赞叹道:“老爷宽宏大量,实在让晚生钦佩,那小子若不感恩戴德,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王中成听罢,脸上现出冷笑,说道:“明日晚宴中,那小子色胆包天,意图非礼春桃,春桃羞愤自尽,老爷我愤而出手,打死了那小子。” “丰光,这可都是你亲眼所见。” 卢丰光已经骇得长大了嘴。 他常去王中成府上走动,自然知道那个春桃就是前天想自缢,最后被就回来的小妾。 可是陈元要非礼春桃,这是从何说起啊。 忽然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这分明是老爷设下的毒计,想强杀了陈元,然后让自己给做个伪证,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眼见王中成正严厉地看着自己,卢丰光干涩道:“恐怕外人不信服。” 陈元好好的,居然跑到县丞府上非礼小妾,这说出去谁信啊。 “由不得他们不信服,”王中成道:“当初那贱婢和她的死鬼爹就是那小子放走的,若是他们两个没有私情,那小子怎么可能会冒险把他二人放走。” “明日那小子来我府上赴宴,见到春桃后,重新燃起旧情,因此想要求欢。” “可惜春桃已经嫁作人妇,做不出这等丑事,最后咬舌自尽。” “这番说辞可令人信服?” 卢丰光听得冷汗直流,他早就知道县丞心思毒辣,可直到今日才真正见识到。 他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啊! “丰光,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卢丰光身体一震,忙道:“老爷放心,小的一切惟老爷马首是瞻,陈元这贼子辱人小妾,死有余辜!” 王中成满意地笑道:“很好,这份任命文书我已经盖了印,你送去除妖司,顺便替我向陈元道喜,然后约他后日来赴宴。” 他没有在文书上做文章,反正陈元马上就要死了,不需要现在做这个坏人。 而且,除妖司小队长的职位,一向是由队长独断,县丞盖印不过是个形式。 卢丰光拿着文书匆匆赶往除妖司。 …… 陈元走出林英豪的官署,回到值房前的院子里。 众差人还没散去。 见陈元出来,众人顿时围了上去。 “元哥,你真的开命门了?” 郑小六瞪大了眼睛问道。 虽然知道既然队长都已经任命了,事情八成就是这样,可他还是想听陈元自己说出来。 他现在可以说是彻底服气了。 他们二人差不多同时进除妖司,当时他还有修行的底子,虽然功法很低级,远比不得赤金诀,可是也已经在气海中产生了两口元气。 因此他一度对陈元很不放在眼里。 虽然在大王村案件后,他渐渐开始正视陈元,可难免会暗中较劲。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彻底服气了。 六个月打通命门穴,这是天赋优越者的标准,他这种普通人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陈元环顾一周,见其他人也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就等他把结论说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笑道:“侥幸,侥幸。”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哄闹。 陈元既然成功开了命门穴,这说明除妖司对普通人并非死地,他们都有可能打破先天的枷锁。 众人闹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散去,准备去执行今天的任务。 陈元又来到肖平的尸体旁边。 昨天两人还说过话,今天就生死两隔。 虽然已经见惯了死亡,可每一次还是难免唏嘘。 陈元暗中唤出琉璃盏,通过灯光向肖平的尸体看去。 尘归尘,土归土。 人死后,他的因果也就渐渐消散了。 尸体上的因果线正在崩解。 陈元有些遗憾,如果发现尸体的是他,他应该能从还没崩解的因果线去追踪凶手,现在却是太晚了。 “元哥,你在干嘛呢?” 陈元正在感慨,郑小六忽然凑了上来。 嗯? 陈元一怔,随后仔细通过灯光向郑小六看去。 首先是因果线,或者是红色的吉线,或者是黑色的凶线,或者是非关吉凶的透明线。 除了这些外,他竟然在郑小六身体周围看到了一团蓬乱的气,这气红中带黑,但整体是偏红色,其中还有一抹艳丽的桃花色。 这是琉璃盏晋升三阶梯后的新功能? 他仔细观察半晌,发现小六身周那团气的颜色,和他因果线的吉凶格局很符合,只是更加直观,也更清楚。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望气了吧。 郑小六见陈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心中不由得发毛。 元哥这是要干嘛? 不会… 这年头玩相公的癖好蔚然成风,元哥不会也被带坏了吧。 想到陈元从此就是他们的小队长,郑小六莫名慌了起来。 随即他心中自嘲地笑起来。 想什么呢,从没听说元哥有那等癖好,再说,就算元哥有那种癖好,他也不是清秀可人的相公,怎么可能会入元哥法眼呢。 郑小六越想越觉得自己好笑,心想这除妖司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时间久了想法都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他正这么想着,却见陈元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笑道:“六子,最近有桃花运啊。” 郑小六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正文 第二十二章、反制 陈元吩咐郑小六把肖平的尸体抬到附近的停灵房,等着过后衙门里的杂役搬出去埋葬。 除妖司的差人基本上都无家无业,有家有业的人也不会做这种随时掉脑袋的营生。 因此不能指望会有家人来收拾,只能由除妖司自行掩埋。 所幸,大周各省府县除妖司都有自己的公墓。 一来是为体现我大周皇朝之优厚,另来也是因为除妖司多与妖魔打交道,身上难免有些不祥,为防止死后尸体成妖成魔,最好是单独掩埋,然后每年请儒门高人定时清扫煞气。 因此,除妖司差人倒不用担心死后无收敛之人,无下葬之处。 只是这种优厚,说起来是恩典,其实却很讽刺。 郑小六刚把尸体抬走,从衙门外面走来一个长着三角眼,形容猥琐的男人。 “卢师爷,少见,今天怎么有空来除妖司走动?” 陈元笑着招呼道。 曾经做过捕快,他自然很熟悉卢丰光。 卢丰光紧走两步,脸上堆满笑容道:“了不得了陈元,才半年没见就做了小队长,老爷见到林队长的文书后,大赞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场就盖了印,让我把文书带回来,还特意让我代为道喜。” 陈元知道他说的老爷是指王中成,心中不由得冷笑,王中成能向他道喜才真是见鬼。 至于什么当场用印,小队长的任命全由队长裁断,县丞用印不过是形式,他还能硬卡着不成。 见卢丰光还站在原地,陈元问道:“卢师爷还有事?” 卢丰光笑道:“老爷说你升了任,这是件大喜事,他特意备了薄酒,邀你后天晚间去他那里高乐一番。” 陈元心中疑惑。 王中成这是要做什么? 他可不相信王中成是那等能放下仇怨的人,事实上王中成是个最睚眦必报的人,别人但凡招惹他一点,他就要加倍还回来。 如果陈元到除妖司之后很快就死了,或者受了重伤,以后凄惨度日,王中成说不定很快就忘掉他了。 偏偏他不仅没什么灾祸,反而修为大进,王中成能忍受才怪了。 陈元笑道:“劳烦回禀县丞大人,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最近这件案子着实紧急,我脱不开身,辜负他的好意了。” 说着要往官署里走。 卢丰光急了。 今天要是不能把陈元邀请去,他会被王中成把皮都剥了。 于是他连忙拦住陈元,说道:“陈元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和老爷有些过节,今天老爷自己也说有些后悔,因此才想宴请你,算是陪个不是,你要是回绝他,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卢丰光的急切让陈元心中一凛。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这个所谓的宴会恐怕藏着杀机,要不然姓卢的绝不会这么着急让他去赴宴。 卢丰光到底心性有些浅薄,还不知道自己的态度已经引起了陈元的疑虑,兀自满怀期待地看着陈元。 却见陈元笑道:“也罢,那你回报县丞二人,后天戌时我准时到。” 卢丰光见目的达成,喜气洋洋地回去禀报。 陈元眼见卢丰光离开衙门,脸色阴沉下来,他从怀中掏出那只木雕。 木雕上缠绕着的都是王中成的因果,其中自然也有一条是指向陈元的。 陈元之前也试过把这条因果线剪断,只是这条线极为强韧,花了他大半月才慢慢磨断,没过多久就又连接起来。 只要两个因果主体还在,纵然把因果线割断,它终究还会再建立起来。 所以两个人之间的生死怨仇,除非一方死了,否则是怎么都割不断的了。 如今再看向那条线,比原来更加强韧,也更加漆黑,陈元几乎能从其中感受到深深的恶意。 这次宴会绝对是场鸿门宴! 他把木雕在手里把玩起来。 宴会他是不会去的,虽然不知道王中成会怎么安排,但无论如何,这种自投罗网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把计划提前了。 陈元看看手中的木雕,他心中有些踌躇。 他现在的儒术修为只有三阶梯,那么琉璃盏最多只能能抵挡五窍穴的因果反噬。 而王中成却已经在六窍浸淫多年。 琉璃盏无法完全抵消反噬,剩下的反噬落到他身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陈元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削减因果反噬的力度。 …… 平阳县,王中成府邸。 王府西角门旁边的一个小院子,春桃坐在靠窗的炕上,呆呆地望着外面,脖颈上一圈紫红的勒痕让人触目惊心。 正是深秋季节,院子里枯叶落了满地。 春桃看得黯然神伤。 树叶尚且有枯荣,她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连生死也不能由着自己。 一想到爹爹被那人打死,而她却不得不每日供他淫辱,春桃只觉一口闷气从胸中顶了出来,等吐出来时却是一口鲜血。 “刘婶,帮我端杯水来漱口。” 春桃向坐在门槛上嗑瓜子打发时间的老妈子叫道,结果老妈子却像没听到一样,纹丝未动。 在这座府邸中,都是做下人的仗着主子风光,偏偏她伺候的这位硬充骨气,得罪老爷,连带着她也受委屈。 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了! 说什么家仇不共戴天,可你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呢,倒不如看开一点,快活才是正经,活人总不能教死人连累了。 春桃叫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干脆停了下来。 没人照料也好,就这么死了,烂在这个院子里反倒省心。 正这么想着,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向外看时,却见刘婶已经歪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春桃心里一惊,随即见到个熟悉的面孔走进来,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恩公,你发发好心,给我个痛快,让我死了吧!” 春桃泣声道。 看着春桃脖颈上的勒痕,枯黄的面容,还有红肿的双眼,陈元心中也不由得叹息。 他几乎认不出她来了,眼前的女人,和当初那个果敢爽利的女子简直是两个人。 陈元道:“恶人还没死,好人却先死了,把这花花世界让给恶人去享受,哪有这种道理呢?” “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春桃听出陈元这话中有文章,再想到他冒险进府来找她,心中有了猜测,立即打起精神,睁着泪眼去看陈元。 正文 第二十三章、托付 陈元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说道:“把这个下在他的茶里,能做到吗?” 春桃眼睛一亮,恨声道:“能,那奸贼往常来亲近我,我总不给他好脸色,他反而心里不自在,想着法让我屈服他。” “只要我脸色放软和些,求着他喝杯茶,他必定依从。” “只是那奸贼修为深厚,我虽然不是武道中人,可也知道很少有药能毒到六个窍穴的高手,恩公可有把握?” 陈元道:“放心吧,我自有安排。” “这药你一定要在后日午后让他喝下,我能把毒性压制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你找地方躲好,等府里乱起来了,你就带着这些钱赶紧出府,有多远走多远。” 说着递给她一包银两。 春桃却不接包袱,她泪眼中焕发神采,爽利地说道:“恩公却是小瞧我了,那奸贼身为县丞,他死后官府必定严查,我一个弱女子能躲去哪里,若被抓住,官府刑讯逼供,我万一撑不住,岂不就害了恩公。” “后日毒杀了他,我自己领死就好。” “身为女儿,却连累老父因我而死,我早就没有面目活在世上了。” 说着,她眼中又止不住流下泪来。 陈元叹息道:“你要做什么我不会阻止,只是还没祭拜过老人,你甘心就这么走吗?” 春桃娇躯一颤。 陈元这话算是彻底击中她心中的痛点。 她只知父亲被杀,却连他埋葬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死后无人祭扫,岂不荒凉。 陈元把手中包袱塞进她怀里,说道:“我和县衙里的捕快王二把他埋在城外乱葬岗了,坟头很新,旁边我用木板立了碑,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下葬的日期,淳和一十三年三月二日,应该很好找。” “后天逃出去后,你自去祭拜吧,以后隐姓埋名好好生活,不用担心被人找到,这边我自会应付。” 春桃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用力地对着陈元跪了下去,等抬起头来,却见陈元已经没了踪影。 陈元走出小院,身子一晃,竟然变成了刘婶的模样,他一路穿门过户,从后门离开了王府,一直到城外无人处这才解除了变形。 这是他从一个尸妖身上得到的神通。 尸妖深埋地底,受地气滋养,渐生灵性变而为妖,具变幻之能,常在路旁河边,破寺荒庙引诱旅人,然后加害之。 只可惜这门神通幻形之后不能动手,而且其特殊的气息很容易让有修为的人察觉,因此只能偏偏普通人。 解除幻形,他往除妖司走去,一边回想刚才和春桃的对话。 其实出于纯功利考虑,最好是让春桃也一起死去,这样事后绝对不会牵连到他。 只是这人真的太惨了,他要是先利用了她,随后就送她去死,这种事连道德感并不强的陈元都觉得太不做人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日后慢慢应付过去。 刚到除妖司大门外,林英豪也正从外面回来。 他脸色有些阴沉,显然心情很糟糕。 “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陈元奇道。 林英豪道:“上次事件的目击者被杀了!” 陈元怔住了,惊道:“他不是在县衙吗,谁杀了他?” 那个人是剥皮案件的唯一目击者,县衙当然要把他保护起来,谁知道竟然死了。 林英豪脸都黑了,说道:“县衙那伙孽障,说是看守着他,实际上个个偷奸耍滑,那人好赌,晚上央求几个看守放他出去烂赌,说好早上回县衙。” “那几个看守的衙役也乐得省事,竟然真的放他出去了。” “结果早上他没回来,后来得到报告,他死在赌场后面一条小巷子里了,脸被人剥了去。” 陈元心里一沉,问道:“他死在了城内?” 林英豪点了点头。 这就有些麻烦了。 之前死的那些人都是死在城外,地点遍及平阳县二十几个村子,可就是不踏进县城一步,可见他对县城还是有顾忌的。 县尊牧守一方,手持朝廷大印,随时可以降下煌煌天威。 在县城范围内,他可以在任何地方降下七八个窍穴的力量。 这次作乱的妖魔难道已经有七个窍穴的实力了? 那可就没法打了,他现在的实力距离七个窍穴还差得远呢,一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 两个人走进衙门,各自回到官署。 林英豪决定向云州府除妖司汇报这边的情况,看看那边会不会派人下来。 陈元则翻阅起之前的材料,包括每次案件发生的地点,死者的身份等,看看有没有什么共通的地方。 可是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收获。 第二天,林英豪带着陈元小队的五个人出去各处巡查,只留下刚补充进来的新人留在衙门。 陈元,林英豪外加郑小六,每人带着一个人,共分三组,在平阳县各处巡查了一整天,结果毫无所获。 倒是意外发现了不少隐匿的妖魔,让陈元随手除掉,又给自己添了两口元气,外加几门精巧的神通。 又转过一天,陈元他们没再出去巡查。 以除妖司这几个人,去巡查这么大一个平阳县,完全是杯水车薪,毫无用处。 林英豪决定等云州府除妖司的回信。 陈元却耐下心来,等着晚上宴会开始的时间。 平阳县城,王中成府邸, 天已经黑了,马上就是戌时。 晚宴的菜肴已经陆续摆上来,王中成坐在主位上,脸上有几分未及消散的浪荡意思。 今天春桃忽然出奇地温存,让他到现在还在回味。 那贱婢往日里对他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张口就是冷言冷语,要不是看她模样俊俏,他早就把她卖去妓院了,岂会留她到现在。 没成想今天她忽然转了性,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终于明白过来,什么都是虚的,只有自己快活才是真的。 想一想今天下午春桃那欲拒还迎,热情似火的样子,再想想往日她冷若冰霜的模样,两相对照之下,他只觉得又添了几分滋味。 要不今天就放她一马? 王中成忽然想道。 随即他摇了摇头。 不行,只有把陈元那小子打成那等**致人惨死的恶棍,他才好无顾忌地下死手。 可惜了,那个女人才刚品出些味道,就要没了。 王中成咂咂嘴,看看外面的天色,叫道:“时候差不多了,那小子怎么还没到?” 正文 第二十四章、暗杀 除妖司,陈元官厅。 郑小六捧着一叠卷宗走进来,见到陈元正在摆弄手里的木雕,他心里不由得一跳。 这只小木雕他很熟悉,平日里经常见陈元玩赏。 以前他没放在心上,此时却忽然想起陈元昨天的表现。 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桃花运… 再想想元哥一个大男人,手里却常常玩赏一个男子形象的木雕。 郑小六脑门上开始冒出冷汗。 “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陈元叫道。 郑小六连忙跨进门槛,把卷宗放在陈元面前的书案上。 “和这件案子有关的所有口供都在这了,元哥你过目。” 陈元点点头。 郑小六干咳一声,赔笑道:“元哥,这木雕还…哈哈,挺别致的。” 陈元笑了笑:“不过是件玩意,在除妖司,如果不找点事做,早晚会被逼疯。” 郑小六极为赞同:“元哥说的有理,在这鬼地方,人都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我的法子就是去逛窑子,整个平阳县,就没有我不相识的姑娘,等哪天有空了,我请客,管保给元哥介绍几个最极品的姑娘。” 一边悄悄地去瞧陈元的脸色。 陈元想起昨天在他身上见到的那抹桃花红,笑道:“你还是收敛些吧,可别哪天遭了桃花劫。” “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郑小六道:“刚换了戌牌。” 已经戌时了? 陈元眼光闪烁,摆手让郑小六离开。 郑小六离开后,陈元把手中木雕放在桌子上,又打开书案下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块还没有开始雕琢的原木。 原木上也缠着几根黑线,那是他前天离开王府之时,从春桃身上截下来的。 春桃的运势整体偏凶,他截断几条黑线,可以提升她的运势,虽然这些黑线过一阵子会重新连接回春桃身上,可至少在这之前,她的运势会好些,希望她能挨过这段时间吧。 把原木揣进怀里,陈元看向王中成的“替身” ,脸上露出冷笑。 二老爷,一路走好。 他拔出佩刀,向木雕脖颈处斩去。 珰! 长刀斩在木雕上,竟然没能立即斩断,一股力量缠绕在木雕周围,抵挡住陈元的长刀。 陈元毫不意外。 木雕既然替换了王中成的吉凶格局,自然也受到这种吉凶格局的庇护,他想要一下子斩断这种吉凶格局中的木雕,自然会受到阻碍。 毕竟从气运上看,王中成周身的气是浅红色,绝非死相。 陈元冷哼一声,召唤出阴阳二气。 两条小蛇随心而动,在木雕脖颈处只是一绕,木雕的脑袋立马掉落下来。 嗒! 木雕脑袋掉在书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 平阳县,王中成府邸。 卢丰光瑟瑟发抖地躲在房间的角落里,骇然地看着屋子中间面色狰狞的王中成。 刚才王中成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喊酒里有毒,紧接着浑身内气爆发,整个屋子里像是刮过阵狂风,席面被炸得粉碎,酒菜撒得到处都是。 卢丰光被爆发出来的气冲击,受了重伤,连忙躲到角落里。 王中成兀自在房中挥拳,好像周围有个看不见的敌人,有时又双手捂住脖子,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就这么闹腾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王中成忽然呆立住了。 卢丰光心惊胆战地探头出来,却见王中成一颗头颅从脖子上滚落下来,腔子里的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卢丰光呆了半天,这才发出一声尖叫。 王府里顿时乱了起来。 府中不拘什么人,全都涌向出事的大堂,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角门旁边的小院子里,春桃见刘婶急急忙忙地跑出去,立即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裹,里面有陈元给她的五十两银子,还有几套换洗衣服,春桃挎上包袱,出了后门就向城门外奔去。 她终于能去给父亲上炷香了! …… 除妖司。 陈元身前的书案上还摆着断了木雕,旁边的琉璃盏灯光已经熄灭。 五行元气迅速往琉璃盏中汇集。 琉璃盏以五行为灯油,只要油添好,它自然会重新燃起来。 尘归尘,土归土。 木雕头颅被斩断后,缠绕在上面的因果线也开始溃散。 凡有心神的存在,如人神仙妖魔,其因果都是与他们的阴魂连接在一起的,阴魂散尽,因果也才散尽。 王中成已死,其阴魂也开始了消散的过程,因果线自然也不能长久。 陈元长舒了口气,只觉精神清明,长久压在他心上的石头一朝被搬开,他一下子身轻体健,念头上再无挂碍。 下一刻,心神中气机萌发,那节翠竹猛地窜高一大截,第四节翠竹竟然已经生长过半。 陈元心中了悟。 儒门修行讲究真诚无伪,故《中庸》有言: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 这半年来,他内怀仇怨,却外示苟且,如何能真诚无伪。 如今他宣泄了心中愤懑,顿时畅通坦荡起来,竟然连境界也增长了一大截。 郑小六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见陈元还在官厅中,顿时松了口气。 “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陈元呵斥道。 郑小六道:“元哥,刚才县衙来人禀报,二老爷被杀了!” 陈元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哦?哪位好汉这么勇武,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郑小六不禁苦笑。 在除妖司待了半年,他也了解陈元和县丞的过节,陈元说这种话他能理解,只是未免太直接了。 如果不是他知道陈元一直没有离开除妖司,再加上陈元的实力距离二老爷实在太远,他都要怀疑二老爷是陈元杀的了。 “元哥,”郑小六无奈道:“还是要慎言,最近这段时间,说多了可是会惹祸的。” 想也知道,县丞被杀,府里肯定会派人下来严查。 陈元点点头,笑道:“走,去看看。” 说着带头走出官厅。 刚走到仪门前面,就见林英豪也正走过来。 见到陈元,林英豪心中赞叹。 这小子还真是好运气,刚升了小队长,正是惹得二老爷忌惮的时候,连林英豪最近都在苦恼,该怎么从二老爷手中把他保下来,结果二老爷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如果不是这小子刚修炼才半年,实力还差得远,他都要怀疑是陈元动手了。 林英豪道:“我去县衙看看,陈元你留下。” 县丞到底是除妖司名义上级,他死了,除妖司肯定要去人的。 为妨陈元乱说话,还是他自己过去好。 陈元无可不可地摊手,转身又返回官厅。 正文 第二十五章、林源另一面 陈元回到官厅无事可做。 想了想,他先是把已经断成两截的木雕震碎,从此让它销声匿迹,免得有人看出其中底细。 随后他又把怀中系着春桃因果线的原木取出来查看。 因果之道神秘莫测,他现在借着琉璃盏的威能,似乎已经能够窥探因果,实则差的还远。 这半年来,他就几次遇到,明明已经捕获了因果线,可转眼却又逃掉的情形。 何以如此,他也说不清楚。 未免出意外,他还是随时监察着春桃的这几条恶因果,免得它们都逃回去。 陈元把原木取出,随即唤来琉璃盏照耀,却不由得一愣。 原木上的因果线竟在慢慢消散。 这与因果的逃脱隐藏,难以琢磨不同,这是因果的彻底崩解,只有一种情况会发生这种事。 承担这个因果的人死了! 陈元怔了半晌。 春桃死了? 是在老人坟前自尽了吗? 春桃的确早就怀有死志,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到父亲坟前看看,如今心愿达成,再无所求,可能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吧。 陈元心中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希望这姑娘能从之前的苦难中走出来,然后去过她自己的人生。 毕竟,这父女俩是陈元过来后最先认识的人,也是两个好人,结果就这么死了,不免让人丧气。 陈元站起来往城外乱葬岗走去。 到了地方,远远地果然见到老人坟前趴伏着一个人影,身穿着大红斗篷,帽兜罩着头,看不见模样,可看身形正是春桃。 陈元连忙赶过去,把她的身子搬正后忽然瞳孔一缩。 春桃的面部血肉模糊,竟然被人将脸皮扒去。 陈元浑身寒毛竖起,很快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她竟然不是自己求死,而是被人害死了。 又是剥皮怪! 虽然已经见惯了死亡,可陈元还是有些愤恨。 春桃不同于除妖司的人。 除妖司的差人是自己选择了这个行当,早就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也享受着这份差事的好处,多少有些求仁得仁的意味。 可眼前这个女人,刚刚从虎穴中逃出来,正是回归生活的时候,却忽然被夺走一切希望。 陈元立即唤出琉璃盏,向春桃的尸体照去。 所有的因果都在慢慢消散,独有一条,深黑粗壮,不肯就此散去,兀自指向远处。 陈元沿着这条线一路追过去,接连追了两刻钟,终于追到这条线的尾端。 这是条断线,尾端正在变轻变淡,很快就消失于无形。 慢慢地,这条线越缩越短,可能不久就要彻底消失。 陈元站在原处抬头四顾。 这个地方他很熟悉,他之前经常到这里来,前面不远就是敬庵先生的家。 陈元往林源家的方向走去。 林源是儒士,身具浩然之气,对妖魔煞气非常敏感,他可能感应到什么也不一定。 此时已近戌时末,天上无月,到处一片漆黑。 林源家里没有点灯,四扇窗户黑洞洞的,像是什么妖兽的眼睛。 陈元走到篱笆外面,忽然停下脚步。 不能再往里面走了! 陈元心中警声大作。 这座房院处处散发着不祥的气息,让他心中有些发寒。 他脑海中忽然冒出很多记忆。 林源去云州府呆了一个月,结果平阳县的剥皮案一个月没有新的受害者。 前几天他来拜访林源时,林源冷漠的态度。 春桃身上的因果线一直指向林源家附近。 所有这些线索集合到一起,让他产生了一个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结论。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是儒士,这是千真万确的事,要不然也不可能每个月去除妖司清除煞气。 陈元多次来和他请教,林源经常演示自身的境界,这更作不得假。 他不可能是妖魔。 那眼前是怎么回事? 陈元不想怀疑自己的直觉,他就是靠着这种直觉才几次从妖魔手中逃脱。 这个院子带给他的不祥感觉绝对有问题。 不能进去! 陈元慢慢往后退去。 必须回去报告林英豪,然后请云州府除妖司派人来。 如果真是林源有问题,那绝不是他能处理的,甚至不是平阳县能处理的。 他不知道林源的修为有多高,但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儒术境界,至少有八层阶梯。 陈元刚想往后退去,忽然从里面传出来一个声音:“中阳来了,怎么不进来?” 书房里灯点亮了,林源从窗户探出身来,微笑着看向陈元,脸上的表情温驯柔和,和往日一样。 陈元现在却不敢再轻易信他。 他暗中唤出琉璃盏,往林源方向一照。 这是什么? 通过琉璃盏陈元能看到人们身周的气,这种气是一个人所有因果的投射,其颜色预示着人的运势。 可此时林源身周却有两团气。 其中一团与常人无异,红黑交杂,但其中交缠着月白色,这是浩然气之正色,另一团却是纯黑,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不幸和恶毒,正在吞噬着另一团。 陈元眼睛微微眯起来。 一个人却有两团气,这是两魂共用一体? 他心中警惕,表面却滴水不漏,笑道:“还以为先生已经睡下,是我孟浪了,今天不早了,改日再来拜会。” “我们不是经常秉烛夜谈,通宵达旦吗,中阳什么时候嫌晚过?” 林源悠悠叹息道:“中阳好眼力,你已经发现了吧?” “先生过誉了,我一双凡胎肉眼,只看得到该看的。” 陈元道。 “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先生想让我看到什么?” 林源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说道:“中阳何不进来谈谈?” 陈元摇头道:“先生这屋子我可不敢进,有什么话,还是就在这里说吧。” 一边说,他一边悄悄打量着四周。 周围是空旷的田野,绝无藏身的去处,想逃跑恐怕没那么容易。 林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中阳你开始忌惮我了。” 陈元笑道:“先生何必说这种话,先生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只要过去今日,先生摆脱了嫌疑,我自会来向先生赔罪,至于现在,先生若有话要说,不妨讲给我听。” “那中阳就听我讲个故事吧,”林源语气有些懊丧,说道:“故事发生在十年前,那时候我刚满二十岁,却已经筑基成功,成为儒士,在师门内一时风头无俩,师父和师叔都说我以后必能承担起师门衣钵,并且发扬光大。” “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正文 第二十六章、林源的故事 陈元把琉璃盏保持隐形,时刻悬停在面前,照向林源。 他发现,当林源开始讲述“故事”的时候,他身周那团与常人相似的气忽然涌动起来,仿佛受了刺激,但很快被另一团强势的黑气压制下去。 陈元心中暗自思忖,如果真像他猜测的那样,眼前的林源是一体双魂,那之前与他交往的是哪一位? 他很快就确定了。 林源的儒士境界既然真实不虚,自然是那团缠绕着月白色浩然气的才是他本尊。 那团气既然被压制,那么眼前正在说话的人,其身份也就大可疑了。 陈元暗中提高了警惕,听“林源”说下去。 “林源”还不知陈元已经发现端倪,继续讲他的“故事”。 “我出身儒门红山一脉,这一脉是云州府儒术之正传,历来人才辈出,只可惜红山心法以义衡经为根基,有不可弥补的缺陷,因此只能修行到法相境巅峰,而修不成法身。” “至于其中原因,儒门历代都有讨论,人都道这是因为义衡经本身就有缺陷,无法结成完满法相,自然也就无法晋升法身。” “义衡经是红山书院根本经典,我如何肯服气,于是打定主意,发大愿要圆满义衡经的境界,因此,筑基的第二年,我离开红山书院,去各地游学,想以各大书院之传承,来证成自身之境界。” “谁知道这一走就上了不归路,我再也没能回去书院,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里,“林源”满脸落寞地叹息一声。 林源身上那团常人之气又翻涌起来。 陈元看得眼皮一阵跳动。 “敬庵可是在游学中遇到了什么?” 陈元佯装不知,开口问道。 “林源”点头道:“经过多年游学,我不仅自身实力提升飞速,而且为义衡经开辟了新境界,只等显化法相,就能彻底验证我这新境界能否成立。” “可我的法相却一直不能显化。” 陈元心中一凛,显化法相那可是九阶梯之后的事,他没想到林源的境界竟然这么高。 只听“林源”又道:“可能是为了惩罚我的轻狂,上天给我派下劫难。” “有天我夜宿荒庙,半夜忽然有位素衣姑娘前来。” “我一眼就看出她是一位鬼妖。” 所谓鬼妖,指的是人死后阴魂不散,修炼成妖。 大周各地都有鬼妖的传说。 奔走各地的行商,又或者进京赶考的书生,经常在山林野庙中遇到她们,经不住诱惑,共享一夕之欢后,这些人多半就染病死了。 林源身为儒门高弟,红山书院正传,应该不会被这种伎俩蛊惑吧? 陈元心中疑惑。 只听“林源”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她不过是那等引人苟合,吸取阳气的野妖,正要出手斩杀。” “却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知道我的身份,而且知道我正在寻求显化法相的法子。” “我心中疑惑,不知道她从哪里知晓这些情况,于是没有立即出手,向看看她还要说什么。” “谁知道这竟然成了我的噩梦,人最怕自视太高,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往往就看不清脚下显而易见的陷阱。” “我也是从这件事中才得到这个教训,然而却已经无法回头。” “林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倒是做的一出好戏! 陈元心中冷笑,脸上却动容道:“敬庵不要丧气,只要改过了,一切都还可以从头开始,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林源”道:“那妖女说,历来三教大圣人成道,都要妖魔阻路,克服魔障方成圣贤,我之所以未能显化法相,验证自己开辟的新境界,就是因为还没有克服魔障,而她就是专为我来的。” “只要容许她留在我身边,如果我还能保持内心不动如山,这才算是心神圆满,功成后才能显化法相。”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这么说,那个鬼妖就是常常隐在内室的林娘子? “我当然知道她是在胡扯,可是到底书生意气,我也正想验证所学,想知道自己是否做到了不动心,于是竟然答应了她的请求。” “从那以后,我就把她带到了身边。” “她确实是一个诱人的尤物,举手投足间自有款款深情,一颦一笑无不令人心旌神摇。” “可是我素日修养也并不是白混日子,她的诱惑竟然丝毫不能奈何我。” 那你还真是挺厉害的,可为什么之后就闹成这个样子了呢? 陈元聚精会神的听他说下去,好像他已经彻底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 “可惜我到底阅历太浅,竟然没能发觉,那妖女的本领并非引诱他人,而是悄无声息间,在他人心中植入心魔。” “以我九层阶梯的境界,她本来没可能轻易给我植入心魔,只可惜我竟然允许她长久待在我身边,几年下来,在我没发觉的情况下,心魔竟然渐渐茁壮。” 陈元眉头微皱,打断道:“既然如此,敬庵干脆打杀那鬼妖,赶紧回到红山书院,有师友护持,除掉心魔不难。” “林源”苦笑道:“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没想到那妖女在我心里植入的心魔是全心爱她,一旦我心生杀意,那心魔就立即出来接管我的意识,我不仅无法杀她,反而成了她的护卫!” 陈元眼睛一亮,说道:“敬庵放心,我这就去请高手前来,不用你动杀心,自然有人替你杀掉她。”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 “林源”叫道。 “怎么?舍不得了?” 陈元笑道。 “林源”摇摇头,说道:“没用的,凡我知道的,那心魔也知道,等你带人回来,那心魔早就感应到危险,接管了我的意识,带着妖女逃走了。” “要想斩杀妖女,只有一个办法。” 陈元知道他要说到关键地方了,于是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林源”道:“正是需要中阳出手。” “中阳,你应该已经筑基了吧?” 陈元一怔:“敬庵何出此言?” “林源”笑道:“不用瞒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你已经筑基,可是我常常与你相处,怎么会连你身上的浩然气都感受不到。” “既然你已经筑基,那你就能帮我这个忙。” 正文 第二十七章、逃跑 “说来听听,”陈元道:“能做到的话,义不容辞。” 陈元没敢立即答应。 “林源”说道:“那个妖女现在被我封住了,只要你把浩然气从封口传递进去,她必死无疑,我要你帮我斩杀了她,这也是你们除妖司的职任不是吗?” 呵呵! “林源”后面还专门提到除妖司的职责,以此来说服他帮忙,可是如果真是林源当面,凭两人的交情,拿着除妖司的职责说事,反而是疏远了。 “林源”太过急切,反而露馅了。 不过他提的要求却让陈元疑惑起来。 按照琉璃盏显示的情况,和陈元自己的推测,眼前的这个“林源”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心魔。 可按照刚才的故事,心魔的意志就是为了爱护鬼妖,怎么会请他杀了鬼妖呢? 莫非刚才的故事都是胡说,又或者心魔隐藏了什么关键信息? 陈元道:“原来敬庵已经把鬼妖封住,那就好办了,我马上带她去见大老爷,大老爷执掌金印,可引下煌煌天威,就算不能轰杀此妖,也必能重伤于她。” “够了!” “林源”忽然不可抑制地低吼一声:“我只能压制心魔半刻钟,没有时间让你把人带走了。” “而且我儒门浩然气是鬼祟的克星,正该你亲自出手才是。” 眼见着他状态有些不稳定,陈元不敢再勉强,安抚道:“敬庵既然这么说了,我只好从命,现在就麻烦你把那妖女带出来吧。” “林源”挥挥手,一把圈椅从屋内飞出来,里面坐着个素衣女子。 陈元朝女子看了眼,脸色不由一变。 女子看面目竟与春桃有九分相似,再想到春桃脸面被人剥去,陈元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敬庵,半年来平阳县发生的这些惨案你都知道?” “林源”道:“我也没有办法,我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和心魔争斗,把心魔压制住,我还能有余力约束这妖女,偶尔心魔挣脱束缚,妖女就逃脱出去,做出这种种惨事。” 陈元细细去打量鬼妖,只见她眉心处钉了一支簪子,簪子将她的心神封住,整个人僵在椅子里。 他偷偷把琉璃盏移过来,再看时却不由得一怔。 圈椅中的鬼妖,周身竟也是笼罩着两团气,一团颜色稍明亮些,但势力极弱,另一团却几乎是一片浊暗,势力很强,差不多把前者整个包裹起来。 这倒还罢了,最让陈元注目的是,在鬼妖的因果线中,有一条极明亮的金线缠在她脚腕上,另一端却伸向地下。 这种情况陈元还从没见过。 又是双魂? 陈元在鬼妖和林源之前来回巡视几次。 “中阳出手吧。” “林源”把一本义衡经给陈元,说道:“诵经,引浩然气注入发簪,鬼妖邪祟之体,受浩然气冲击,必死无疑。” 陈元看向发簪。 琉璃盏昏黄灯光照射下,发簪和鬼妖之间的因果清晰可见,代表凶险的黑色丝线如同蛛丝一般缠绕着鬼妖。 但是从气运上看,这些丝线不偏不倚,全都缠绕在那稍微明亮而势弱的气上。 心魔不是要杀死鬼妖,而是要杀死她的一部分。 陈元一下子明白过来。 “为什么还不动手?!” “林源”冷声道,他似乎已经无法维持温和的假象,本质中的暴躁和凶狠暴露出来。 那团缠绕着月白色的气又一次徒劳的挣扎起来,想要挣脱黑气的束缚。 陈元心中念头急转,思索脱身之法。 根据他的经验,鬼妖身体周围这两团气,多半是代表鬼妖的善性和恶性。 鬼妖给林源植入了心魔,让他产生出一个魔头来。 可不知怎么的,她自己竟也产生了一个好的意识出来。 心魔此番不过是想借他的手,除掉鬼妖的善性。 他猜测,鬼妖的善性应该和林源相近亲,恶性却与心魔联合。 这两个人的关系还真复杂! 情况很明白了,他不可能听从心魔的命令杀了善性,这样他没了利用价值,心魔绝不会放过他。 但他又不能反抗。 看心魔现在这种随时可能失控的状态,一旦他说个不字,心魔恐怕会立即出手。 拒绝又不行,听从又不行,陈元心中一横,想着干脆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把手中的义衡经翻开,笑道:“现在就开始。” 他干咳两声,就要开始念诵经书,心魔心中关切,不自觉往前凑上两步。 忽然一盏古灯出现在空中,一时间院中光芒大作。 心魔仿佛浑身被烧着一般,惊叫一声。 “去!” 陈元话音刚落,一黑一白两条小蛇从他手中激射而出,一条飞向心魔,另一条却飞向鬼妖脚下的那条金线。 这种危急时刻,有变数才可能有机会。 这条金线是他从没见过的,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阴阳二气无所不刷。 阴气飞向心魔,在他身周气运上只一绕,气运顿时降低一截。 此消彼长之下,另一团气顿时挣扎出来。 “中阳快走,去红山书院,告诉王桐山长!” 林源叫喊道。 他话刚说完,黑气一涨,再次将他压制住。 陈元没等林源提醒,在他将琉璃盏由暗转明,并且放出阴阳二气的时候,就已经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虽然很希望能把林源救出来,可是在这种情势下,他自己能不能跑掉都还是问题,哪有余力再去救人。 陈元没跑出几步,就听背后一阵呼啸声,下一刻巨大的力量袭来。 琉璃盏灯光一阵闪烁,随即被扑灭。 残余的力量打在陈元身上,把他打得飞了出去。 所幸这股力量经琉璃盏削弱,已经是强弩之末,因此倒没有受伤。 陈元翻身爬起,只见心魔正慢慢走来。 “我小瞧你了!” 心魔赞叹地盯着陈元。 差一点就真被这小子跑掉了,他才修行了半年,竟然就有了这种境界,真是不可思议。 心魔细细打量着陈元。 他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啊!” 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叫,把两人的目光都吸引回去。 “快带我走,来不及了,快带我走!” 鬼妖惊慌地叫道。 心魔顿时变了脸色。 陈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通过琉璃盏,他看到鬼妖脚腕上的金线发出了光彩。 正文 第二十八章、勾魂使者 听到鬼妖的叫声,陈元和林源全都回身去看,却见鬼妖身边的有两个怪人正从地下升上来。 这两个怪人高近一丈,浑身皮肤铁青,筋肉绽放,双眼圆睁着,有点像陈元前世所见,拱卫佛庙的神将。 两个怪人一个手持铁链,一个擎着一支幡,似乎正在奇怪自己二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吾乃云州府城隍座下勾魂使者,何方高人拘我兄弟二人至此?” 持幡怪人叫道。 陈元心中一动。 原来这就是勾魂使者。 他早就听说,这个世界除了人间皇朝之外,还有阴司冥府。 冥府在人间的驻处就是各地城隍庙。 阴司的运转有其独立性,但要受人间皇朝监管,神京中有一个部门叫作“神道司”,就是与天下神道打交道的。 天下所有依靠香火证成神道的神灵,都要在神道司留下印记,受得到朝廷认可。 这其中阴司是个独特的存在。 对阴间世界的信奉实在太过兴盛顽固,因此阴司所得香火也多到不可置信,人间皇朝没法像对待一般神道一般约束阴司。 因此,实际上阴司并不受人间皇朝的制约,只是名义上需要皇朝的认可。 勾魂使者见无人答应,遂四处扫视一边,立即见到身边的鬼妖。 持铁链的使者笑道:“原来有个漏网之鱼,过来吧。” 说着一甩锁链,把鬼妖缠住就往自己身边拉扯过去。 这铁链乃阴司特制法器,对阴魂有独特的威力,鬼妖被铁链一锁,浑身力道顿时弱了一半。 她还要挣扎,只听持幡使者冷笑道:“我二人面前还敢放肆,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说着一抖手中魂幡,一个斗大的“阎”字飞出,烙印在鬼妖身上。 鬼妖顿时浑身发软,被铁链一路拉扯过去。 “源哥,救我!” 鬼妖惊魂失措地叫道。 心魔早在两个使者出现的时候就暗道不好,见鬼妖马上就要被拘走,遂张口喷出一团黑烟。 黑烟所到之处,花草枯萎,土地焦黑,连无生命的事物都在慢慢腐朽。 两个勾魂使者也不由得一惊,没想到旁边竟然藏着个高手。 持幡使者一抖手中魂幡,幡上面金光闪烁,竟然出现许多字迹。 陈元凑眼看去,见是一篇“阎君成道经”。 使者拿幡只是一挥,金光立即驱散黑烟。 那边的持铁链使者张开法眼一看,奇道:“怪哉,怪哉,你这小娃娃,体内又是儒门浩然正气,又是众恶所集之煞气,截然相反的两个事物竟然共存在一个身体里,却没让你崩溃,实在是奇事。” 持幡使者也开法眼看了半晌,说道:“我看他似乎是义衡经的根基,城隍大人与红山书院王山长是旧交,不如卖个人情,把他拘了去交给王山长,看是何道理。” 持铁链使者点头称是,把手中鬼妖塞进魂囊,一甩铁链向林源缠过来。 各府城隍座下勾魂使者一般都是九窍修为,只是他们身具神职,得阴司伟力加持,比一般九窍穴要强不少。 林源身为九层阶梯儒士,本来与他们同境界,可是因为体内双魂互相掣肘,实力根本发挥不出多少,竟然被铁链锁住了。 铁链使者一时化身纤夫,两手交替,一点点把心魔拉过去,任心魔如何挣扎,都无法抵抗,被慢慢拉扯过去。 陈元放下心来,听两个勾魂使者的话,似乎是想把林源带去红山书院,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红山书院有不少法相境高人,山长更是法相境巅峰,应该有办法帮林源压制下心魔。 陈元正这么想着,却不想变故突生。 半空中飞过来一束银丝,缠住林源的腰,把他扯了过去。 原处出现了一个身影,竟然是一个老道士。 道士手上拿着拂尘,林源就倒在他脚下,生死不知。 “两位阴差,老道有礼了,这人我还有用,不能让你们带走。” 老道士打了个稽首。 陈元心里一突。 看见这个老道士,他忽然想到之前鱼妖的案子,当时就是犯案男人遇到了一个老道士,教给他一门养妖的法门,才养出一条鱼妖。 不知道眼前这个老道士和那人有什么关系。 见到老道士,铁链使者怪叫道:“又是你,你几次三番从我兄弟手中夺取阴魂,究竟所为何事?” “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看你这打扮也是个道士,再不知好歹,休怪我们告到云门山朝天观真武帝君座下,到时候有你好看!” 云门山朝天观是天下仙门祖庭,朝天观修真武荡魔大帝法相,凡成道的观主,称真武帝君。 听到使者的威胁,老道士却丝毫不惊慌,反而笑道:“虽然同出仙门,可是他敬真武,我拜阎君,说起来我们才是一路,你倒去真武门前告我,岂不走错了门径。” “两位使者,咱们后会有期,说不定有朝一日,大家同殿为臣了呢。” 说完提起林源,扬长而去。 两个使者见老道士把人抢走也不追赶,他们和老道士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实力深不可测,真追上了,他两个未必能奈何那老道士。 原地就只剩下陈元。 两个勾魂使者立即将眼光看过来。 他们俩今天本来好好的在城隍庙坐班,忽然就被人拘了过来。 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 隔着几百里凭空拘役勾魂使者,这是阴司中的大佬们才有的权能,这是由他们的神职决定的,在人间,即便三教教首,他们的实力也许可以比肩甚至超过阎君,但因为没有神职,也不可能随意拘役阴使。 如今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他们必然要查清楚。 刚才身处此地的人之中,鬼妖和那个想要解救鬼妖的红山儒门小子明显不可能主动拘他们过来,那个老道士他们打过多次交道,也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剩下的就只有眼前这个小子了。 于是铁链使者问道:“小子,是你把我们召唤过来的?” 他没有再用“拘”这个字眼,而是改为召唤,算是为自己二人保存几分体面,要不然,堂堂阴司使者,被人随意拘役,那还有什么面子。 陈元笑道:“两位贵使如何称呼?” 正文 第二十九章、阴司大救星 持链使者说道:“吾乃城隍座下勾魂使者庆无赏,这位是厉无咎。” “小兄弟,可是你把我二人请来?” 陈元从刚才就在观察二人脸色,早就猜测,被凭空拘来这种事恐怕并非常例,而是一件极罕见之事,所以他们才会面露惊讶。 他哪里敢承认是自己做的。 于是陈元说道:“使者说笑了,以我区区微末道行,哪能把两位使者召来。” 庆无赏张开法眼,向陈元扫视过来。 陈元见他双眼忽然射出白光,立即明白,庆无赏恐怕是在探查他的修为。 他心中悬了起来。 他虽然身具敛息法,可以遮掩自身修为,可那种档次的神通,多半瞒不过两位阴使。 而琉璃盏刚才为抵挡心魔攻击,灯油耗尽而灭,短时间内恐怕没法重燃,也没法再起护体功效。 庆无赏只扫视一会儿,随即收敛白光,点头道:“只是个四品的小娃娃,修的是除妖司赤金诀,的确不是你,那倒怪了,到底是哪位高人做法?” 庆无赏困惑地直挠头。 陈元心中略微平稳些,听这意思,庆无赏似乎看不透他的儒术境界。 既然如此,当然也就不可能怀疑到他身上。 陈元这里刚放心了,却见厉无咎不屑地瞥了庆无赏一眼,说道:“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了?” “这世间万灵,独人类最为狡诈,谁知道这小娃娃身上有没有秘密,通灵眼未必保险,叫我看还是搜魂的好。” 说着也不等庆无赏赞同,左手魂幡一摇,上面亮起一个金光闪烁的“魂”字。 厉无咎把魂字拈起,往自己眉心一点,随即眉心像是开了第三只眼,一道金光直向陈元射来。 陈元避之不及,立即被金光照到。 厉无咎控制着金光向精神之府的神庭看去,却只看到一片混沌,混沌中隐约有一位道人,道人面目不清,身形模糊,只左掌心托着一盏古灯。 他正心中纳闷,忽然古灯亮起来,昏黄的灯火顺着他探出的金光直烧过来。 厉无咎只觉眉心一痛,搜魂金光立即溃散。 就这样尚且没完,厉无咎感觉一股火气在自己体内乱窜,眨眼间冲向魂幡。 嘭的一声,魂幡燃烧起来。 两个勾魂使者大惊失色。 勾魂索和摄魂幡是勾魂使者专职法器,乃阴司冥府所降之权柄,怎么可能被一个凡人毁坏? 庆无赏呆了片刻,立即大怒起来:“竟然真的是你这小子!” 说着就要拿勾魂索去套陈元,却被厉无咎拦下来。 “兄弟慢着!” 庆无赏立即停下手,转眼去看厉无咎:“怎么?” 厉无咎惊喜地看着他,问道:“你快看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庆无赏疑惑地打量他几眼,却见他浑身的铁青色竟然淡了几分,失神道:“你的幽冥气被排解了?” 厉无咎转身看向陈元,激动道:“小兄弟,你用的是什么手段,竟然削弱了我的幽冥气?” 他仔细地回想方才的情形,他用搜魂金光去窥探眼前小兄弟的神庭,却受到反击,随后就发现体内幽冥气变弱了。 那混沌中的道人应该就是小兄弟的法相,而削弱幽冥气的,就是法相的那盏半生古灯。 陈元摇头道:“抱歉,我实在不知什么是幽冥气。” 厉无咎道:“幽冥气是所有阴司神官的最大祸患。” “阴司是这世间最低下的地方,就像所有污垢都会沉淀到碗底,世上所有的苦痛怨愤恶毒也都会沉积到阴司,这就是幽冥气的来源。” “所有阴司神官都日夜受幽冥气浸染,一旦幽冥气深入躯体,神官会迅速消亡。” “小兄弟能削弱幽冥气,无异于我阴司一脉再生父母,还望小兄弟慈心救度,为我阴司拔除苦难。” 陈元道:“方才听两位说,城隍大人与红山书院山长是旧交,难道儒门浩然气无法驱散幽冥气?” 厉无咎苦笑道:“浩然气是世间至正大光明的力量,自然是幽冥气的死敌,只是非但幽冥气惧怕浩然气,连我等阴魂之体也无法承受,所以只好放弃。” 陈元有些心动。 如果能替阴司驱散幽冥气,那他不就成了阴司的大恩人,有了这么大的靠山,那他以后岂不是能横着走了? 阴司虽然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势力,但绝对是所有人都不愿得罪的势力。 只要世人的阴间信阳不衰退,阴司就永远存在。 这是个无法战胜,无法消灭的敌人。 陈元惋惜地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力有未逮。” 说着他召唤出琉璃盏。 刚才搜魂金光入体,琉璃盏忽然点亮发出反击,他猜测必然是琉璃盏的效用,驱散了厉无咎体内的幽冥气。 琉璃盏被召唤出来,这次陈元没让琉璃盏隐藏,昏黄的灯光挥洒出来。 两个勾魂使者被灯光一照,只觉体内阴沉沉的幽冥气在渐渐消散。 只是消散的速度实在太过缓慢,除非时刻待在陈元身边,照射半年八个月的,否则绝无可能将他们的幽冥气驱散干净。 陈元道:“我这盏灯力量实在微弱,连给两位尊使祛除苦难都难做到,更不用说浩瀚阴司,不知几千几万神官。” 两个使者感受了一下灯光,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不由得有些失望。 庆无赏忽然笑道:“想那么多干嘛,阴司几千年不都这么过来了。” “小兄弟,你这灯对阴司虽然作用不大,但对我二人却是救命金丹,不知道我二人可否常来叨扰,请小兄弟暂解幽冥气之苦?” 陈元眼睛一亮:“承蒙两位尊使高看,在下自然无所不可。” 多个朋友多条路,而且这还是条鬼路,谁能保证自己有一天不会走这条路呢。 更何况,这两个使者明显不止在阴司活动,他们可以直接干预阳间事物。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直接就想把林源索了,后面又要搜魂陈元。 这两位可是能媲美普通法相高人的大高手。 这人情可难得了。 见陈元答应下来,两个使者全都高兴异常,虽然不能完全解决幽冥气的问题,但是只要能有所缓解,这也足够大大延长他们的寿限了。 厉无咎和庆无赏道:“小兄弟高义,我们必有重谢,我兄弟二人还有公务,不得久留,今天暂且别过,日后有空了再来拜会。” 说着就要离去。 陈元叫道:“且慢!” 两位使者回过身来。 陈元道:“刚才那个鬼妖是本县除妖司的一个案主,两位既然把她带走,能否留下个凭证,我也好回去交差。” “另外,方才被带走的儒士名叫林源,乃红山书院弟子,还要劳烦二位去书院通报一声,好早日把人救回才好。” 红山书院就在云州府,这两位既然是云州府城隍座下,倒也不是太过麻烦。 庆无赏笑道:“这算什么劳烦,回去后我立即去红山书院走一趟。”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上面刻着个“庆”字,说道:“这是我的令牌,轻易不得给人的,你就拿这个交差就好,如果有人怀疑,就让他到城隍庙查询。” “阴司凡收押怨鬼,必拷问其行事,然后追究其罪责,绝不会让她逃脱惩罚。” 陈元见他说得很合情理,于是答应下来,分别后往除妖司走去。 正文 第三十章、新县丞 陈元回到除妖司的时候,时间已过三更,所有人都已经睡去。 他无法,只好等明天再去回报案情。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找到林英豪,把昨天的事详细的讲出来。 他只说自己去拜访林源,无意间撞见林娘子行凶,这才发现林娘子竟然是鬼妖。 鬼妖行凶引来勾魂使者,最后勾魂使者把鬼妖捉走,林源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老道士带走。 这番话基本上是实情,只是隐瞒了他和春桃的关系,也隐瞒了是他主动触动鬼妖和阴司的因果线,把勾魂使者拘来的事实。 随后他把庆无赏的令牌拿给林英豪看。 林英豪仔细查看了令牌,心中再无怀疑。 他不由得唏嘘起来,他和林源也算是相熟,竟没发现他家中竟然有个鬼妖。 这也不怪他,谁能想到,一个修浩然气的儒士家中会有至阴至毒的鬼妖。 林英豪连忙写卷宗呈递云州府。 陈元退出房间。 这件事级别很高,能定为乙等。 鬼妖虽然不是陈元解决的,可作为参与人,他还是被奖励了五十两银子,倒是可以弥补他赠送给春桃的那五十两。 当时他急着去追踪凶手,没想到要把钱收回来,等回过神来,春桃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并带到县衙,银子自然作为证物被收缴了去,现在早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 林英豪的卷宗到了云州府,云州府除妖司立即去城隍庙查证,陈元的话得到验证,于是这件案子就这么结案了。 剥皮的案子虽然结束,可平阳县却没有恢复平静。 县丞莫名被杀的案子比剥皮案掀起更大的风波。 从民间到官府,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百姓们都说,这是之前被县丞害死的人回来,厉鬼索命。 官府当然不接受这种说法。 县丞身为六窍穴高手,可不是随便什么小小鬼怪就能伤到的,这必定是修行高手在作祟。 可是这个高手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县丞?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只好等府里下来人调查。 为了避免别人怀疑,陈元也经常加入大家,一起议论这件事,煞有介事地分析凶手可能是谁。 可是很快他就恢复了自己的正常生活。 这件事中有很多让他感觉不如意的地方,比如春桃的死,比如林源被人掳走了。 但这些都只是给他一些警策。 春桃毫无修为,轻松被害也就罢了。 林源身为九层阶梯儒士,竟然也轻易地被人算计了,最后还不知所踪,甚至不知生死。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通窍境的修士毫无安全可言,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至少要到法相境才能稍微松口气。 甚至法相境也不够,最好能直接修炼到法身。 幸好王中成已经死了,他在平阳县也没什么敌人,接下来只要保持低调,默默地除妖增长修为就好。 平阳县整体上还是比较平静的,虽然常有妖物作乱,但成气候的大妖他还从没见过,危险不是很大。 从此陈元每天就只是专心修炼和除妖。 赤金诀对他的助力已经不太大了,他每天只是习惯性的修炼一个时辰,保持对体内元气的掌控度,事实上元气的增长,绝大部分是靠除妖而来。 他花费更大精力的地方反而是儒术。 若无儒术境界压制魔猿,他的武道修为也不能维持高速增长。 因此他每有时间,就在默默诵读经典,或者静坐存想经典中的神意,主要是他刻画在自己心神中那些经典的神意。 经典中的文字乃是代天地立言,其中自有神威。 每日诵读,使自己对经典的神意越来越明澈,体内浩然气自生。 第四节翠竹几乎以每日可见的速度在生长。 就这样过了三五天,外面有杂役来通报,说是新县丞已经到了县衙,请除妖司三位队长过去见面。 于是林英豪打头,带着陈元和沐有明向县衙走去。 平阳县衙。 县衙三堂是县令日常办公的地方,县令身为一县之尊,此时却正在下首陪坐,坐在主座上的是一个面容白皙,眼光精明,看上去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 男人是云州府通判黄龙。 黄龙下面,相对坐着县令吴平凡和新来的县丞李云贵。 李云贵是跟随黄龙多年的老人,此次王中成身死,平阳县县丞有了缺,黄龙立即多方运动把他安排过来。 之后又亲自送他过来,算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一县之中,县令和县丞虽说地位有高下,可所掌权力却不一定。 黄龙这么明白地表示自己的支持,立即给县令带来极大的压力。 所幸吴平凡为人老成持重,之前的王中成那等跋扈,他都能容忍,两人相处平安无事。 面对李云贵,他自然也不露声色,反而一再夸赞对方年轻有为,又主动表示让对方能者多劳,不必顾忌各自职权如何。 这算是隐隐服个软,也卖黄龙一个面子。 黄龙果然心领神会,一时间宾主尽欢。 很快外面衙役通报,说除妖司三位队长已经来到,吴平凡连忙把三人请进来。 林英豪三人走进三堂。 吴平凡介绍道:“这位是云州府通判黄大人,这位是新来的县丞李云贵李大人,除妖司的事向来由县丞负责,你们多亲近。” 林英豪三人连忙行礼。 李云贵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三人面前,说道:“本官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不甚了解,林队长以后还要多指教才是。” 林英豪连称不敢。 “除妖司的事,一切都按照旧例,暂不更改。你等还要用心做事才好,这样才能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 说了些勉励的话,李云贵转向陈元问道:“你就是陈元?” 陈元心中一凛,双方初次见面,他却能准确认出自己,这说明他有在调查自己。 他拱手道:“正是属下。” 李云贵点点头,说道:“上次剥皮的案子就是你报告的吧,当日你为何忽然夜访林源,还恰巧撞上林娘子行凶?” 这本来是上下级见面的场合,李云贵却忽然提起已经结案的旧事,语气仿佛审问,堂上的人都不由得一惊,不知他心中做何打算。 陈元答道:“回二老爷,属下与林源先生素来交好,深夜拜访本是常有的事,这一点除妖司中人都可作证。” 李云贵不置可否。 正文 第三十一章、沐有明投靠新县丞 “听说你和王中成大人有过节?” 李云贵问道。 陈元立即明白,李云贵这是怀疑自己和王中成的死有关系,他没想到李云贵竟然这么敏感,仅通过呈递上去的卷宗,就把怀疑集中到自己身上。 不过他也并不慌张。 怀疑只是怀疑,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任何证据。 陈元笑道:“二老爷说笑了,王大人身为县丞,本就有按名考功,奖罚衙役之责,公事公办哪里称得上过节。” “而且若非调去除妖司,属下哪里来的造化接触修行,更不用说渐脱凡胎,开窍入品。” “如今看来,王大人之罚,对属下反倒是赏,属下心中早无怨念,只有感恩,更加以王大人心胸宽广,主动找卢师爷来说和,我们二人哪里还有仇怨。” 陈元这番话可谓是冠冕堂皇,就算王中成活过来,恐怕都要疑惑,以为自己非但没有处罚陈元,反而于他有恩了。 李云贵却没有被他迷惑,反而问道:“既然如此,那日王大人请你赴宴,你为何没去,恰恰就在那日,王大人莫名被杀。” 陈元作出沉痛的表情,说道:“那几日属下被剥皮案弄得焦头烂额,一时竟忘记的时间,这才错过赴宴,等属下想起来要去赴宴,王大人已遭不幸。” “嗐,若属下能早点过去,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也好为王大人报仇雪恨。” 李云贵眉头微微皱起。 陈元说得都很合理,更重要的是,他的确有充分的人证,当时除妖司的人都可以证实陈元没有踏出衙门一步。 而且以陈元的实力也根本无法杀死王中成。 可他总是感觉其中有蹊跷。 他已经从卢丰光那里问出来,王中成那日设宴本来是要除掉陈元,可陈元偏偏没有赴宴,而王中成却死了。 被证实向王中成下毒的那名小妾,又刚好和陈元有关系,而且事后被发现死在城外,死在鬼妖手里。 而陈元当晚却又亲眼见证阴使捉拿鬼妖。 这一切太过巧合了! 他一个人身上凝聚了这么多巧合,有可能与这件事无关吗? 可偏偏他又没有任何证据,更无法解释才一窍穴的陈元如何杀掉六窍的王中成。 李云贵笑了笑,说道:“你的一片忠心,我和几位大人都知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以后用心做事,不要叫我为难。” 林英豪三人各自行礼后,退出了县衙。 “你在怀疑刚才那小子?” 黄龙问道。 “说不上怀疑,”李云贵说道:“只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吴平凡笑道:“那陈元我是知道的,性子中有些义气,要说他真能放下仇怨那不一定,但要说他有本事杀了王大人,那绝不可能。” “李大人多虑了。” 李云贵笑了笑,不置可否。 陈元回到除妖司,在官署中坐了半天,林英豪派过来一桩案子。 他把状子接过来看了看,据说是平阳县西南方向山村中发现妖物,村中已经死了三个村民,请求除妖司速去救援。 陈元立即骑上马赶去山村,到后却发现所谓妖物不过是寻常猛虎。 这猛虎可能是身体有了异变,体格比其他猛虎大不少,村民们竟然乃它不得,只好假称有妖,向除妖司求助。 陈元随手把虎除掉,无意留下来享受打虎英雄的荣耀,当下就返回除妖司。 陈元刚离开除妖司,就有一个衙役走进小队长的官署,向沐有明耳语几句。 沐有明面露惊色,急急忙忙跑出除妖司,一路来到县衙大堂左边的县丞衙。 “二老爷,不知道找属下来有何吩咐?” 沐有明向眼前面露微笑的李云贵行礼后,问道。 李云贵抬手示意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座下,说道:“林队长在除妖司已经呆了三年,还有一年就满任了,到时他必定会调往府里,你觉得到时候谁当这个队长比较好?” 沐有明心中一跳。 二老爷这是在暗示他? 他心中早就在觊觎队长的位置,当了队长,不仅每月的俸禄会长到十两,而且一旦做满四年,且无大过,就可以调往府里除妖司做小旗官。 到时候俸禄还是小事,每月都会有十颗行气丹助人修行,这才是最让他眼热的。 该怎么回复二老爷? 沐有明很想直接说道:“让我去当!” 可他又担心唐突,只好试探道:“队长的位子,当然要看府里老爷们的意思,林队长若有所推荐,老爷们多半尊重队长的意思,林队长若无推荐,老爷们就一心独裁,哪里轮得到小人插嘴。” 李云贵笑了笑,说道:“也对,这事要看老爷们的意思,好了,你回吧。” 沐有明艰难地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却又站住。 他内心纠葛一番,忽然反身回来,说道:“二老爷若替属下运动到这个位子,属下愿唯二老爷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也绝无二话!” 李云贵这才哈哈大笑起来:“快坐,说什么赴汤蹈火,没有这么严重,我只要你替我调查一个人。” 沐有明灵光一闪,脱口道:“陈元!” 李云贵点头道:“案子可能是他做的,也可能不是,总要查过才知道,你替我盯着他。” 王中成的案子是他做县丞后的第一案,这个案子府里很重视。 朝廷官员被人击杀,这简直就是无视朝廷威严! 如果他能把这个案子办得漂亮,也就在府里各位大人面前露脸了,以后不愁升迁无望。 相反,若是这件案子砸在他手里,那他在府里可能就没有好印象了。 当初黄龙也看到了这点,所以劝他慎重考虑,只是他素来为人骄傲,眼见着这么一个扬名的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于是求黄龙念在多年交情,多方活动,替他谋了这个位子过来。 沐有明知道李云贵在府里有些人脉,能得到他的支持,到时候李云贵往府里递句话,他的队长之位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因此他现在急着在李云贵面前立功,当下说道:“二老爷放心,属下必定盯紧了陈元,但凡他有什么蹊跷之处,必定让二老爷知晓。” 李云贵很满意他的表态,又勉励了几句,这才打发他离开。 正文 第三十二章、沐有明的发现 沐有明回到除妖司,路过陈元桌案的时候,见到上面有一块未经雕琢的原木。 他兀得停下脚步。 沐有明心中一动,他想起来陈元有个癖好。 凡无事的时候,陈元总是在默默地雕琢一只木偶,有时则将木偶放在手里把玩。 可这两天却没再见到他的木偶。 如果算时间的话,似乎正是从王中成遇害之后。 原本他还想不到什么,可此番接受李云贵命令后,他不免凡事都往这方面想,结果越想越觉得蹊跷。 他早就听说有一种魇魔法,通过刻画与本人形象相似的木偶或纸人,再加上生辰,符印,咒语,就可以隔空咒杀了别人。 王中成死的这么蹊跷,会不会就是中了魇魔法? 这样的话,陈元的各种人证就都不作数了。 沐有明越想越觉得兴奋,只想立即就去禀报李云贵。 恰好陈元正打虎回来,沐有明状似无意地问道:“陈元,最近怎么不见你把玩木偶了?” 陈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之前除妖的时候坏掉了。” 沐有明点点头没有说话,走出了官署。 看着沐有明走出去,陈元心中生出几分怀疑。 他往日和沐有明基本没什么交流。 沐有明做小队长已经近两年,而陈元却刚升上来,所以面对陈元的时候,沐有明不免有几分高傲。 沐有明既然看不上陈元,陈元自然也懒得贴上去,因此虽然同在一间官署,二人竟从没说过话。 可今天沐有明却忽然开口,问的还是木偶的事,陈元心中立即提起警觉。 沐有明离开没多久,陈元也跟着走出衙门。 走到无人处,他施展变形术,变成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缀在沐有明身后,就见他一路走进了县衙。 陈元立即明白过来,李云贵果然还是没死心,竟然买通了沐有明来监视他。 他并没放在心里。 木雕已经被他处理掉,别人不可能拿到证据。 而且就算拿到木雕也没用,上面的因果线条早就消散,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木雕,更不用说,事关因果大道,哪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窥探到的。 他怀疑整个天下,除了他以外,只有那些最高层的高人,才有可能察觉到因果大道。 李云贵上哪去找这种高人来替他做事。 陈元径直返回除妖司,不做理会。 县丞衙中,沐有明把情况报告给李云贵。 李云贵眼睛一亮。 他自然也知道魇魔法,而且知道的比沐有明更清楚,左江省茅家以奇门之术名家,其中就有一种六甲魇魔法。 施展此法做成纸人,然后以特制金针锥纸人腹心,设法坛拜祭,七天以后,其人必死。 李云贵恰好认识一名茅家子弟,当下展开信纸,把沐有明所说的情况写下来,派人将信送去茅家,请那位友人代为判定,此事是否可能是魇魔法所为。 把信交给可靠的仆人之后,李云贵赞赏道:“有明,这事你做得很好,以后也不可放松,一年之后,队长之位必定是你的。” 沐有明得了承诺,越发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能当场肝脑涂地,以报对方抬举之恩。 “二老爷放心,陈元但凡有什么风吹草低,绝逃不过我的眼睛!” 李云贵满意地打发他回去了。 沐有明的监视并没有给陈元带来什么困扰,他照旧每天修炼和除妖。 一个月后,他的武道修为已经突破五个窍穴,神庭中也多了几个神通,多数没什么大用,但有一门迷魂术让他很喜欢。 这门神通是从一只狐妖身上得来的,可以摄人魂魄,让人精神迷幻,不自觉就听从他的话。 只可惜狐妖修为太低,迷魂术只能对普通人用,虽然陈元自身修为可以拔高迷魂术的等级,可也不过是将力量提升到两个窍穴。 对于两个窍穴以上的修士,他只能动摇他们的精神,却起不到迷魂的效果了。 除此之外,儒术也已经印刻了第四篇文章。 第四篇文章颇费了一番踌躇。 他的第一篇文章是太极图说,这已经把标准定的太高,前世的文库虽然丰富,可要想搜刮出与这篇文章同级别的出来,也并不十分容易。 最终他选了《中庸》的“故至诚无息”章,这才堪堪相敌。 进入第四层阶梯以后,儒术的修炼明显的变慢了。 尽管他每天拿出最多的时间来诵经,静坐,存思,踏步,以此来生发浩然之气,可第五节翠竹还是生长缓慢。 陈元明白这是因为境界越是提高,所需的积蓄也就越大,正所谓“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没有更庞大的浩然气,如何支撑起更高的境界。 因此他也不着急,只是慢慢修炼积蓄。 只是儒术境界提高缓慢,武道境界终究也受限制,为防止魔猿得到过多的补充,他渐渐放缓了斩杀妖魔的速度,多派手下普通差人执行任务,自己只在旁边照看。 这日天色已晚,他刚在房间里把四节翠竹上印刻的文章各自默诵二百遍,又存想了近一个时辰。 他感觉精神有些疲乏,于是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如水的月光给院子里洒下一片青霜,陈元顿时感觉精神爽快起来。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虽然没什么波澜壮阔,但每天都在飞快的成长着。 外面的世界这么危险,能有个平安地界让他慢慢发育,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等什么时候显化了法相,甚至修成了法身,那才是他出去逍遥自在的时候。 陈元在院子里闲逛了一阵,正要返回房间,门房秦大爷忽然匆匆跑过来。 “怎么了老秦,这么慌张?” 陈元问道。 秦大爷苦笑道:“元哥你快去看看吧,刚才有个伙计来传信,说是小六子在百花巷子让人给扣下了,让元哥你去领人呢。” 陈元听过百花巷子的大名,知道这是平阳县最有名的烟花巷。 郑小六几次要带他去“见世面”,都被他推辞了。 他现在还没到可以到处浪的时候,每天的修炼还嫌时间不够呢,哪有功夫去眠花宿柳。 陈元奇道:“他怎么被人扣下了,是欠人嫖资了?” 郑小六虽然浪荡,但并不下流,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样子。 老秦摇头道:“据说是和别人起了冲突,应该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陈元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小六子,净会给他添乱。 谁叫他是小队长呢,总不能眼看着他被人困住而不理会。 正文 第三十三章、县丞家的衙内 陈元跟随来送信的伙计赶去了百花巷子。 百花巷子在平阳县很有名气,陈元却是第一次来,展眼一看不觉有些失望,感觉这里完全没有前世影视剧里那些妓院繁华热闹。 这就是一条常见的居民胡同,后来被人盘了下来,做成了妓院。 胡同两侧错落分布着许多院落,每个院子里都有几位姑娘。 这些姑娘大多是被卖到妓院中来的,但也有一些是散妓,与妓院的东家商议好,在巷子里租借一间房子,每次接客都会按分上缴租费。 这些散妓在百花巷子里混上几年后,大多都认识了不少恩客,这时候她们就离开巷子,只靠着这些恩客过活。 送信伙计带着陈元走进了三号院子。 一进大门,就见有一群人簇在院子里。 这群人分成了两方正在对垒,一方是郑小六,他身后瑟缩着一名女子。 另一方则是一个年轻公子哥,只有十五六岁年纪,浑身十分圆润。 公子哥身边围拥着四五个打手样的汉子,看上去有些骇人,但陈元一眼扫视过去却能看出来,这些人都没什么修为。 郑小六虽然还没开窍,但也所差不远,不可能被这些人扣住,看来另有隐情,估计和他身后那名女子有关。 “怎么回事?” 陈元笑着问道。 看到两方只是对峙,并没有真个打起来,他也放了心。 “元哥。” 郑小六只是叫了声,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你就是陈元?” 那公子哥语气不善地叫道。 “正是,这位公子是?” 公子哥骄傲地抬起头来。 他手下一名打手向前迈出一步,得意道:“这位是县丞家的公子李如玉,李公子!” 陈元诧异地看了李如玉一眼,心想原来是他。 陈元虽然没见过李如玉,可也听过他的名字,自从随着李云贵到任,他仗着自己老爹是县丞,一路作威作福,整个平阳县到处都在传这位李衙内的事迹。 陈元道:“李公子,令尊是县丞,我们是除妖司,说起来也算是一家人,李公子上来就扣押我除妖司的人,不太合适吧?” 李如玉啐了一口吐沫,说道:“陈元,怪不得我爹爹总说你不是好的,你竟然开口就颠倒黑白。” “本公子玩得好好的,这个郑小六开门就抢我的姑娘,还打伤了我家下人,你不治他的罪,反倒派我的不是了。” 陈元先是被他那句“我爹爹总说你不是好的”惊呆,心想这人是个傻子吧,这种私下里的话他竟然也当着正主的面说出来。 随即又被他所说的内容吓到。 郑小六这是昏头了吗,敢主动闯李如玉的院子,抢他的女人? “小六,他说的是真的?” 陈元问道。 郑小六红着脸点了点头。 陈元看看郑小六,又看看他身后的女人,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娘的,这还真是桃花劫! “小六,你不会是来真的了吧?” 郑小六猛地抬起头来,说道:“元哥,我要给桃红赎身,娶她为妻,原本我已经和百花巷的东家说好了,这几天我去凑钱,过后就来赎她,在这之前,桃红只是暂住在这,不许再让她接客,谁知道李公子强闯进她的房间,我这才打伤了他的人。” “你听见了?这可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他先动的手!” 李如玉叫嚣道:“我要去见官,把这对狗男女都下到大牢里去!” 陈元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他走到郑小六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说道:“小六子,你昏了头了?” “桃红姑娘是百花巷子里的人,一日没离开这,接客就是她的活计,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谁?除妖司里的一条烂命,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你连自己都保不住,替别人赎什么身?” “真以为在除妖司混了几个月,周围人就你活得时间长,你就熬出头了?” 郑小六浑身一震,过了半晌才道:“元哥,我已经答应了桃红,我一定要做到,她不嫌弃我朝不保夕,我也不嫌弃她的出身,我一定要替她赎身。” 陈元气笑了,说道:“那好,现在李公子要拿你去见官,你怎么办?” 郑小六咬牙道:“见官就见官,大不了坐几天牢,左右不过打了几个人,又不是什么大罪,还能砍我脑袋不成。” 陈元点了点头,说道:“真是条好汉,我倒是想问问,在你坐牢的这几天,这位桃红姑娘,你打算怎么安排,你确定出来后还能见到她?” 郑小六顿时哑口无言。 别说去坐牢了,就算是今天他离开这里半天,桃红会遭到什么虐待还不知道呢。 以李如玉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放过桃红。 百花巷子为了讨好县丞,也不会让她好过。 眼见着郑小六熄了火,桃红凄然而笑,把手从郑小六掌心抽出来,退了两步,说道:“六哥,陈大人说得对,咱们斗不过李公子的,你不要和他抗,平白把自己搭进去,都是我没福分。” 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竟然往自己脖颈抹去。 郑小六大惊,连忙去夺匕首,可是桃红早防着他争夺,竟然赶之不及。 陈元眉头微皱,他指头一弹,弹出一道气劲,把匕首打掉。 郑小六连忙把人抱在怀里,从怀中掏出手帕,去擦她脖颈上的一道血痕。 陈元心中诧异。 这个桃红竟然真是个烈性女人,从她刚才挥动匕首的力量看,但凡他出手稍慢一点,现在眼前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本以为这个桃红不过是假意奉承,想要骗郑小六替她赎身出来,然后等哪天他死了,她不仅得了自由,还能收获不菲的钱财。 在除妖司的这段时间,陈元见过很多次这种事。 除妖司的普通差人寿命短暂,这是众所众知的事情,于是有那等风尘女子专门引诱这些人,目的就是等他们死后,她们能得些便宜。 陈元本以为这个桃红也是那等人,所以不想郑小六受骗,现在看来,竟然是自己看错了。 “哟哟,”身后传来李如玉让人厌烦的声音:“在爷眼前玩殉情呢,你一个婊子也配?” “别废话了,陈元,别怪爷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他们不走运。” “来人,把女人给爷带过来喝酒,男的押去大牢。” 正文 第三十四章、迷魂术 郑小六原本正抱着桃红,一边为她擦拭,一边温声安慰她。 听到这话,立即血气上头,两眼通红地瞪向李如玉,同时体内元气潜运,显然随时准备动手。 方才之所以没有动手,一来是顾忌李云贵,二来也是担心动起手来,桃红会有危险。 可现在对方欺人太甚,他实在忍无可忍。 大不了把人杀了,他和桃红二人连夜逃出城去。 陈元看了眼郑小六,见他眼含杀机,立即明白了他的打算。 郑小六看来的确已经用情很深,不打算回头了。 这个桃红现在看来也是个烈性女子,与他倒是相配。 陈元无奈地暗自摇头,这事他还真是不能不出手了,郑小六终究是他的属下,平日里对他也算尽心,他岂能束手旁观。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李如玉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不给他点教训,他恐怕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他摆手示意郑小六稍安勿躁,随后向李如玉走过去。 李如玉手下的打手连忙挡在前面。 陈元沉下脸来:“我有话要和李公子讲,你们什么东西,也敢拦在我面前?” 打手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认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是除妖司的小队长,也就是说至少开了一个窍穴,如果放开手脚,他们这几个人连人家一招都挡不下。 后面的公子也不中用。 老爷固然修为高深,已经开了六个窍穴,可老爷修行的是朝廷的功法,敢私自外传,但凡被朝廷知道,那可是诛灭九族的。 所以公子这么大了,还是个白身,没受过任何训练。 如果眼前之人要对公子不利,他们就算拼死一搏,也阻挡不了人家。 几个打手正自心中惴惴,李如玉却毫无惧意。 他吃准了陈元不敢得罪他老子,因此喝道:“让开,放他过来,我倒要听听他说什么!” 打手们散到两边,放陈元走了过去。 陈元一手勾住李如玉的肩膀,好像两个交情深厚的熟人一样。 李如玉心中大怒,就想抖掉勾在自己肩头的手臂,却见陈元另只手指节弯曲,叩在自己眉心。 陈元在李如玉眉心一叩,立即见到他头顶和双肩窜出三团火焰。 这是他的三魂之火。 人的精神,其本体潜藏于神庭之内,其效用却散发于身体之外。 这三团火焰,正是精神的效用。 迷魂术正是通过影响这三团火焰来发挥作用。 陈元左手在李如玉头顶一薅,就把上面的火焰薅下来,随后塞进他特制的袖口中。 李如玉原本明亮的眼神立即呆滞起来。 院子里的众人只见到陈元和李如玉勾肩搭背,随后陈元在李如玉头顶摸了一把,耳语几句。 然后李如玉转过身来,说道:“今天的事是场误会,这位除妖司的兄弟,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近来喝杯酒如何?” 这番变故让院子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几位打手固然不明白自家公子心里在想什么,郑小六更是摸不着头脑,只好向陈元看去。 陈元点了点头,让郑小六带桃红进屋就坐。 打手们不敢远去,只在门外细细探听。 陈元给每人斟下一杯酒,说道:“李公子,千里能相逢,总是有缘人,大家喝了这杯酒,以后可就是朋友了。” 李如玉把就端起来,说道:“没错,大家都是好朋友。” 他魂火被摘掉一团,精神显然有些不灵光,只知跟着陈元说话。 陈元领着大家杯中酒干了,一边悄悄把魂火逐渐放回,却又不一次放完。 李如玉精神越来越清醒,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和这两人成了朋友,只觉得不打不相识,正该如此。 郑小六试探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桃红…” 李如玉大手一挥,说道:“放心,我李如玉虽然是个混蛋,可也是讲义气的,朋友妻不可欺这点道理,我还能不懂?” “要我说,哥哥还是尽早把嫂嫂接回家去才好,这百花巷子终究不是久居之地,哥哥若是手头紧,回头我让人给你送钱来。” 郑小六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如玉,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连陈元都有些诧异,他虽然利用迷魂术对李如玉做过引导,可这都是最底层观念上的引导,具体到怎么说话,这可都是他自己的想法。 难道这小子还真是个讲义气的混蛋不成? 郑小六哪敢真要李如玉的钱,他能老实放过他们就是好的了,当下说道:“这却不用了,我自己的老婆,却用兄弟的钱赎回来,不好听。” 李如玉当即一拍桌子道:“好,哥哥果然有志气,我老李佩服。” “唉,可惜啊,这是在平阳县,而不是在云州府,否则一定带二位哥哥去清扬河畔走走。” “十里清扬河,遍地是烟花,其中的一楼四院更是滋味无穷。” 随后就絮叨起这一楼四院如何的仙姿玉貌,如何的风情万种,如何的万人倾心。 陈元一直在费心控制着魂火,保证它不会立即回到李如玉头顶,从而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也不会太慢,以至于让他看上去显得呆滞。 陈元既没心思谈话,郑小六又不知情况,不敢发言,于是李如玉就像河水倾泻一般,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从清扬河畔的风流韵事,到整个云州府的风土人情都讲了个遍。 一直到三更天,三人这才散去。 郑小六当晚就留宿百花巷子,陈元和李如玉则各自回家。 临分手时,李如玉尚且依依不舍,让郑小六都有些动了感情,约好日后一起出来玩乐。 李如玉在打手们陪同下回到县丞府邸。 刚走进前院,就见院子里站着个人影,不是李云贵又是谁。 李云贵面色阴沉地喝道:“又出去鬼混!” “你瞧瞧你都多大了,文不成武不就,每天就知道到处浪荡,整个人哪里像点样子?” 李如玉低头听着自己老爹唠叨,直等着李云贵大骂一通,渐渐消了气,这才得到赦令,往后院走去。 没走几步,却又停下,说道:“爹,我觉得元哥儿人还不错的,你以后不要针对他了吧?” 李云贵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当即把跟随李如玉的打手叫来,问清楚了晚上的经过,心中已经怒不可遏,喝道:“从今天起,五个月内,不许你踏出大门一步,好好给我在家反省!” 自家傻儿子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笼络了,他在愤怒之余,心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杀意。 陈元本来就在他怀疑之中,如今又莫名其妙搭上了李如玉,李云贵心中越发感觉他有些问题。 可是又一直没能找到证据,这让李云贵心中更加烦躁起来。 正文 第三十五章、阴司曹先生 陈元回到除妖司的时候已是深夜,他随意躺倒在床上就准备睡觉。 刚感觉到有些睡意,却听响起两声轻微的敲门声。 “小兄弟,可在家?”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元立时清醒过来,他翻身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两高一矮三个人影。 那两个高的正是之前见过的两个阴使,庆无赏和厉无咎。 另外那个说是长的矮,其实也不过正常人的体型,只是与两位阴使相比,显得就矮了些,浑身穿着青布长衫,倒像是个中年书生。 “两位使者,好久不见了。” 陈元拱手道。 庆无赏道:“上次承蒙小兄弟关照,我二人感激不尽,这次来又要叨扰你了。” “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位是云州府城隍庙的曹先生,听说小兄弟可以驱散幽冥气,此次也是专门来拜访的,希望小兄弟能施以援手,我们必定感激不尽。” 陈元注意到,庆无赏和厉无咎对这位书生模样的曹先生非常恭敬。 从站位上看,他二人小心地过后曹先生一个身位,而不敢与其并行。 说话的时候,他们也有意地略微弯腰以示恭敬。 他不由得推测起曹先生的身份。 各地城隍庙的设置他很熟悉,事实上大周百姓都很熟悉,毕竟世人多多少少都去城隍庙拜祭过。 城隍庙自城隍以下,分为感应司,报应司,以及勾魂司。 其中感应司是为了感知辖区内有无阴魂聚而不散,并且收集信徒的愿望。 报应司和勾魂司分别与感应司接洽,其中报应司主要回应信徒的心愿,大多是风雨不调,或某某信徒时运不振,祈求转运之类。 勾魂司则顾名思义,职责在于把辖区内停留不去的阴魂勾走,打入阴司,消化其怨念,使其魂魄消散。 三司各置司长。 两位阴使既对这位曹先生如此恭敬,看来他应该是三位司长之一,那可是法相境的高人。 陈元连忙拱手道:“岂敢,三位都是神道中人,代天行职,有补于天地,有功于黎庶,在下就算为几位做些什么也是应当的,何谈感激。” 陈元这话让三人都露出笑颜。 他们也都是云州府堂堂的大人物,尤其是曹先生。 如今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到底心里有些不自在,现在见陈元不仅毫无高傲之色,反而敬重有加,三人立即觉得这个年轻人当真是个可深交之人。 陈元打量曹先生一眼,立即发现他身上的幽冥气比两位阴使要强盛不知多少倍,仅仅站在他身边,陈元就感到丝丝寒意。 陈元道:“三位,此处不好施展,咱们且去外面如何?” 阴使所在之处,周围的气温本来就会大幅降低,这位曹先生更是加剧了这种效应。 他们要是在这再呆一会儿,整个除妖司的差人恐怕都要被冻醒。 三人当然没有异议,于是连同陈元一起跳墙出去。 刚跳出来,曹先生忽然开口道:“小兄弟,方才隔壁院中有人在窥探你,要不要我去略施薄惩?” 隔壁院子? 沐有明? 陈元一下子反应过来,心中不由感觉好笑,这老小子还挺尽心的,真就没日没夜地监视他,又或者是随时留意他这边的动静,听到动静这才开始窥视的? 陈元摇头道:“多谢先生好意,不用管他,随他去吧。” 反正他也拿不到什么证据,没必要节外生枝。 “对了,”陈元忽然道:“刚才几位岂不是被他看到了?” 庆无赏笑道:“你放心,阴司行事,向来是隐藏身形的,上一次被你看见是因为突然被拘过去,没来得及。” “至于现在,那是因为你手上有我的牌子,要不然你也见不到我们。” 陈元这才放心下来,当下带着三人往他惯常去的破庙走去。 走进破庙,陈元示意三人围坐成一圈,随后他走到三人中间盘膝坐下。 他从神庭中唤出琉璃盏,顶在头上。 这一个月他的儒术境界提升,琉璃盏的灯光也明亮了很多。 曹先生三人被灯光照耀,立即发现各自体内的幽冥气在不断消散。 消散的速度不算很快,但也比每天里幽冥气的凝结沉淀要快百倍。 曹先生心中大喜。 阴司中人原本是没有寿限的,只是因为有了幽冥气的凝聚,这才有了寿限。 曹先生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原本已经幽冥气深入骨髓,不久就要神躯崩散。 如今经琉璃盏灯光一照,幽冥气退去,他竟然感觉自己身体中重新焕发了生机。 像这样每过一阵子就来照射一回,那岂不是总有一天他会恢复全盛状态? 曹先生两眼发亮,热切地看向陈元。 对于阴司来说,这个小兄弟真是个宝物啊! 随即他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 阴司可并不是没有敌人,事实上大周的天上地下,各方势力,越是强悍就越是被人忌惮。 阴司看上去超然各方势力之外,实则早就被人针对了。 仙门和佛门在做什么打算,真以为阴司不知道吗? 阴司凝聚世人如此庞大的香火,这两大教门哪个不觊觎? 最近出现了什么拜阎君教门,真的是凭空出现吗? 阴司看上去巍巍大势,实则暗敌遍地,要是被他们知道有陈元的存在,陈元立即就会深陷危险之中。 曹先生立即下定决心,回去要下禁令,不许谈论,更不许外传与陈元相关的事。 凡城隍庙中人,若非幽冥气深固,不得透露陈元的事。 有那幽冥气深固,濒临崩解的才可以带来求救,而且事后要下禁口令。 做好这些打算,曹先生这才心中安稳一些,随即却又发愁起来。 如此一来,陈元对阴司的恩情可就太大了,他们到底怎么回报才好呢? 曹先生正心中发愁,陈元却乐开了花。 当他把琉璃盏顶在头上,为三人驱散幽冥气时,随着幽冥气不断消散,他感觉自己心神内的浩然气发疯似的涨起来,比他平时修炼快了何止十倍! 这算什么? 陈元心中惊呆了,本以为只是帮个忙,结个善缘,多交些朋友罢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呢。 这算不算超度亡灵,积累功德? 陈元忽然想道。 正文 第三十六章、半年 超度亡灵自然是夸张了。 这个世界没有类似前世超度亡灵的观念,甚至没有灵魂转世的观念。 人死后阴魂即消散于天地之间。 只是有些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后阴魂不散,为祸人间,这时候就要阴使出面,把不散的阴魂带去阴司,将其打散。 阴魂被打散后,其残存的各种邪祟阴毒念头,积淀在阴司之中,就成为幽冥气。 从某种角度说,陈元驱散幽冥气还真的类似于超度,也算是为天地之运行做贡献了,能产生浩然气倒也不过分。 陈元于是将琉璃盏灯光激发到最大,浩然气不断在心神内涌流起来。 一个月来,琉璃盏汇聚五行之气凝结的“灯油”,很快就耗尽了。 曹先生三人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小兄弟可有什么心愿要达成,尽管说出来,曹某人绝不推辞!” 陈元笑道:“曹先生言重了,说什么大恩,大家都是朋友,应该的。” “在下向来对阴司众神官颇为敬重,此番能为阴司做事,也算荣幸,以后凡阴司神官,所需接触幽冥气之害,尽可以带来,在下绝不推辞。” 他可一点都不傻,交情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现在他又没遇到什么自己没法解决的事,干嘛求曹先生办事。 曹先生三人听了他的话,全都大喜,连忙拱手道谢。 最后双方约定好,每过十天都来此破庙相会,之后各自离去。 回到除妖司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陈元向沐有明的院子看了一眼,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他和沐有明现在已经彻底拉开了距离。 沐有明只是个普通的二窍穴武者,而他却已经打通了五窍穴,儒术也已经到四层阶梯,更有数种强力手段,两人早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陈元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大周还只能算个小蚂蚁,现在最重要的是低调修炼,只希望沐有明不会主动招惹他。 回到房间陈元开始了一天的修炼,等天彻底亮起来,这才赶去前面的官署,开始办公。 之后的日子里,陈元就重复着这种单调的生活。 除妖,修炼,每隔十天去破庙服务大众。 破庙中来客越来越多了。 最常来的还是曹先生三人,但偶尔他们也会带些陌生人来,多是云州府城隍庙的神官,但也会有从其他地方城隍庙赶来的。 甚至还有从阴司冥府中上来的,这些人明显的与众不同,他们身上的幽冥气浓郁到像要 滴下水来。 时间久了,陈元也认识了不少阴司中人,了解了不少阴司中的事。 他了解到,原来阴司中的各神官,本也算是阴魂,只是他们生前多有大功与人,因此受百姓祭拜,死后就成了神官。 他也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神灵并不只有阴司一脉,很多地方都有自己信奉的神灵。 这些神灵或者是有功之人转化而来,或者是些精怪,被香火洗去了魔意,成了守护一方的神灵。 凡神灵都要经朝廷认可,否则就要被铲除。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阴司了。 阴司太过特殊,朝廷不得不认可它。 来向陈元寻求帮助的这些阴司神官,除了曹先生三人,来的时候都被秘法封住了耳目精神。 陈元猜测到这是不想他们知道他的底细。 这他倒是能理解,如果被人知道有人可以缓解阴司的劫难,恐怕他要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了。 既然阴司这么小心替他隐瞒身份,陈元也就放心下来。 时间久了,陈元的传说开始在阴司冥府和各地城隍庙流传开来。 大家都听说有位陈先生,可以度亡人升天,可以救阴司劫难。 陈元对这些都不在意,只一心的提升实力, 半年后,陈元又打通了两个窍穴,儒术也到了第六层阶梯。 到达第六层阶梯之后,琉璃盏的灯光越发明亮起来,由原本的昏黄,变成现在接近金光。 每次他把琉璃盏显化出来,金色的光晕笼罩在周围,连城隍庙勾魂使都渐渐地难以承受琉璃盏的光芒,他不得不尽力压低琉璃盏的威能。 神庭之外,混沌被排开了不少,他现在可以走出神庭几步,然后绕着神庭边缘走到后面,去观察他的法相。 法相还是隐藏在混沌中,但已经显露出一只白玉似的巨手,以及几片衣角,玄妙地气息从法相传递过来,让他时刻都产生各种领悟。 在突破第五层阶梯的时候,他领悟到一门五雷法。 五雷法是由阴阳二气衍生而来,既是内修之道,又是御敌之法。 其法门在于用阴阳二气产生出先天五行之气,然后将先天五行之气储藏在五脏之中加以蕴养。 这样可以让他五脏几位强大,生机也更为蓬勃,体质之强大几乎一骑绝尘般超过同境界的人。 等蕴养成熟,五脏中的五行之气,引动外在天地中的五行,发为雷霆,一旦施展真有煌煌天威。 陈元直到现在也才蕴养好心中火行,发出火雷,只可惜一直没用过。 仅仅半年时间,他就已经成长为平阳县的第一高手,几乎没有人配得上他用出雷法。 除了五雷法,他的另一项绝密手段就是阴阳气。 琉璃盏越发强大,其炼化阴阳气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他神庭内的阴阳气已经有近一丈长。 一旦显化于外,两条丈长的黑白气冲刷而过,无物可挡。 琉璃盏操纵因果的神通陈元之后再没用过,一则担心被人怀疑,二来也是因为整个平阳县也没人需要他用这种手段。 遇到什么妖魔,他只要随意出手击杀就好。 只是随着境界越来越高,他渐渐发现,以前要依靠琉璃盏才能施展的神通,现在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比如因果线。 他现在可以随意切换视角去探查别人的因果线,和周身气运,而且看得更加清楚。 他甚至隐隐能通过因果线追踪一个人的过往经历,只是现在还局限在普通人身上,对于有修为的人,这种窥探消耗实在太大,连他也承受不起。 除了自身的修为,他神庭中还积攒了不少神通。 他身体的每个部位,眼耳鼻舌身,几乎都附着着神通。 但是他用得最好的却只有那么几个,雏凤清音,嘘呵风雨,迷魂术等。 陈元很喜欢这种修为不断提高的感觉,只希望这种低调生活尽量维持下去才好。 这天他刚从外除魔回来,刚走进衙门,就见郑小六迎上来,鬼鬼祟祟道:“元哥,你听说了吗?” 陈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听说什么? 正文 第三十七章、晋升队长 “听说什么,说清楚点。” 陈元嗔道。 郑小六凑上来神神秘秘说道:“听说林队长要调任云州府了,他向府里推荐了元哥你做下一任队长。” 陈元奇道:“他已经把推荐书递上去了?” 这事他之前就隐约听说过,只是传说一直没有落实,所以他才没什么反应。 郑小六点头道:“没错,刚才府里有差人下来,把林队长的案卷带走了,听说推荐书也一同带走了。” 说着,他满脸崇拜地问道:“元哥,你真的已经打通三个窍穴了?” 只有三个窍穴才有资格任队长。 可是,这才一年工夫,就能打通三个窍穴了吗? 这速度都快比上人榜上那些俊杰了。 人榜是由朝廷亲自核实发布的,上面收录的是整个大周的年轻高手。 凡三十岁以下的通窍境高手都被考虑在内,但是人榜只收录前一百名。 元哥现在的修为比榜上的人自然差得多,那上面的俊杰最差的也有七窍修为。 可是元哥这修炼速度可是一点都不差。 如果元哥也是世家子弟,或者大门大派传人,现在指不定早就榜上有名了! 郑小六心中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陈元笑了笑,没有承认但也没否认,径直向林英豪官署走去。 郑小六也跟着往那边有,一边问道:“元哥,今晚李如玉那小子在百花巷子设宴高乐,刚派人来请,你去不去?” 陈元笑问道:“他监禁期满了?” 上次在百花巷子分手之后,李如玉就被他老子关了禁闭,期间只偷偷溜出来几次,和郑小六小聚了几场,从来不敢声张。 这次竟然敢大摆筵席,看来是被放出来了。 郑小六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可不是,今天刚出来,立即就要去百花巷子连摆三天酒宴,我反正打算好了,要去打打秋风,元哥你也一起来吧。” 陈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已经给桃红赎身,成亲了吗,怎么还去鬼混?” 郑小六理所当然道:“这夫妻之间,最重要是要有几分新鲜感,每天都对着同一张脸,过不了多久就要互相厌倦了,所以时常出去寻寻乐子,有助于家庭和谐。” 陈元张大口呆了半晌,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人才啊!” 说话间,陈元走到了林英豪官署。 “你就这么确定我开了三窍?” 陈元笑道,一边不等林英豪招呼,自己随意找个椅子坐下。 林英豪也不在意,说道:“别装了,上月的那条巨蟒早试出你的底细。” 那是一条从隔壁县逃过来,几乎要化蛟的巨蟒,合两个县除妖司之力才斩杀,当时陈元斩出的一刀让他都感觉有些威胁,绝对是三窍无疑。 陈元没有继续掩饰。 虽然他打定主意要低调,可是有时候嚣张反而是另一种低调。 谁能想到,一个一年就打通三个窍穴的俊杰,竟然是一个一年打通了七个窍穴,还儒术晋升六阶梯的妖孽呢? “任命书大概十天就能来,除妖司就交给你了,我在云州府等你。” 林英豪明白,陈元肯定不会长久待在平阳县的,他的天赋之高恐怕已经引起府里除妖司的重视,等他在平阳县锻炼个一年两年,八成就会被调去云州府了。 到时候说定他还要靠陈元提拔。 陈元点点头,笑道:“好,到时候再跟你混,你可要罩着我。” 林英豪也笑了。 想了想,他又道:“对了,这次我推荐了你,有明恐怕不太服气,你要好好处理,他这人本性不错,只是有时候名利心重些,难免做出什么错事。” 陈元瞥了他一眼,说道:“现在你才告诉我,当初你写推荐书之前怎么不问我?” “怎么,你没本事压下他?” 林英豪揶揄道。 陈元没理会他,坐了一会儿返回自己的官署。 沐有明正在自己位子上闭目养神,陈元回来也没能让他睁开眼睛,可陈元却早感觉出他的呼吸有一点点紊乱。 他心中暗笑,没呆多久就回家去了。 沐有明现在心中很乱。 他本来以为队长的位子已经十拿九稳了。 平阳县除妖司中只有他一个三窍,其他人都没资格上位,队长也不太可能推荐个外人进来,到时候二老爷再在府里一说,这个位子可不就是他的了吗? 说知道,莫名其妙的,陈元竟然开了三窍。 一想到这,沐有明心中就火大。 他在除妖司辛苦熬炼了四年,这才刚打通了三窍,陈元这小子只来了一年竟然就追上他了,老天爷对他为什么这么不公,没把这种天赋生在他身上? 现在队长已经推荐了陈元,如果没人替他说话的话,那队长的位子眼看着就要飞了。 现在能替他说话的就只有二老爷。 可是二老爷交代他的事还没有任何进展,他拿什么去说服二老爷替他说话? 他本以为那只木偶会是陈元的把柄,当时李云贵也这么想,结果他去信向左江省茅家子弟请教,得知要想用魇魔法杀人,少不得要设法坛日日祭拜,至少七日才能奏效。 陈元每天生活在除妖司,哪有地方设立法坛,更不用说他还每天都把木偶拿在手中摆弄。 除此之外,魇魔法杀人也是要修炼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运用,陈元之前只是个普通捕快,哪有机会修炼这个。 于是这条线竟然断掉。 后来他又发现陈元每隔一阵子都会夜间跑去城外破庙,等陈元离开后,他去破庙搜查,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于是这条路也没能走通。 如今半年过来,他日日密切观察,他竟然没能发现陈元有任何可疑之处。 放在往日这还罢了,他和陈元又无仇怨,也没必要一定置陈元于死地。 可现在却不一样,除掉陈元已经不再是二老爷的命令,而是事关他自己的大事。 沐有明坐在圈椅之中,脸色一阵变幻不定,他在想怎么才能把陈元拿下,既除掉了自己的对手,又完成二老爷的嘱托。 想了半天,他忽然心中一动,眼中闪出凶光。 无毒不丈夫! 这种时候,说不得要用些险招了! 沐有明兀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向县衙跑去。 正文 第三十八章、沐有明设计陷害 县丞衙中,李云贵坐在上面,他身边跟着卢丰光。 王中成死后,卢丰光迅速换了门庭。 李云贵正巴不得有个了解情况的人供他驱策,因此立即把他接受过来。 半是逼迫半是引诱地让卢丰光替他做了几件脏事以后,卢丰光算是彻底被他拉上了车。 沐有明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说道:“二老爷,我找到陈元谋害王中成的证据了!” 李云贵浑身一震,他最近正为这件案子发愁,一连查了半年,丝毫眉目也没有,要看就要成为死案,府里的催促越发急促,他真有些焦头烂额。 “快说说!” 李云贵忙道。 沐有明组织一下语言,说道:“自从受到二老爷嘱托,属下日夜不敢松懈,紧盯着陈元的一举一动。” “最后终于被我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半夜偷偷地跑到城外破庙。” “在他从破庙离开后,属下趁机进去搜查,结果竟然发现了魇魔法的布置,法坛,五牲血,香烛,木偶等等,那木偶上正写着王中成的名字,属下可以确定,杀死王中成的正是陈元!” 李云贵眉头微皱:“这些东西你都带来了吗?” 沐有明摇头道:“属下担心他不承认,因此把东西都留在了原处,只等下次他再去破庙,属下就能给他来个捉贼捉赃!” “正该如此!”李云贵喜道:“有明,本官果然没看错你,陈元下次去破庙是什么时候?” 沐有明道:“就在明天晚上,还请二老爷拨给我几个人,同我一起去捉拿他,这样才好有证人。” 李云贵点点头:“这个好说,只是我听说陈元已经进入三窍,你能拿下他?” 沐有明冷哼一声,说道:“二老爷放心,他才修炼几天,仗着运气勉强突破,终究根基不稳,属下绝无问题。” 李云贵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有明你很好,正该有这种气魄,听说林队长马上就要调往云州府了,等林队长走后,除妖司队长必定是你。” 沐有明得到承诺,大喜过望,接连道谢后离开了县衙。 等沐有明的身影消失不见,卢丰光摇头晃脑说道:“老爷,有蹊跷啊!” “哦,有何蹊跷?” 卢丰光道:“这沐有明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林英豪马上就要调任的时候发现,这里面恐怕有问题。” “而且,先不说陈元为什么去破庙,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把那套魇魔法的家伙事留着,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李云贵笑了笑,说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卢丰光愣住了,说道:“恐怕不能令人信服。” 李云贵反身坐回椅子里面,笑道:“那是沐有明的事,如果他能说服大家,那就是陈元杀了王中成。” “如果他不能说服大家,那就是沐有明杀了王中成,然后设法嫁祸陈元。” “到底是陈元还是沐有明为这件案子负责,就看他明天怎么操作了。” 卢丰光心中叹服,怪不得自己只能当个师爷呢。 “老爷英明!” …… 离开县衙,沐有明连忙去置办相应的物件,香案,五牲血之类都好办,只相似的木偶不好找,又不能委托他人,否则容易露馅,少不得他亲自雕刻。 身为三窍武者,其运刀之精确与速度,一天之内刻画一只木偶倒也不难。 于是第二天沐有明借口去执行任务,实则偷偷地去置办东西,之后又躲到一边全力刻画木偶。 他身为小队长也没人监管,倒不用怕让人知晓。 第二天陈元还是照常上工。 除妖司案子虽多,但需要小队长亲自出手的却没那么多,所以他只是坐在官署里面修炼,一边驱动琉璃盏快速汇聚五行元气,为晚上做准备。 郑小六一大早就来到衙门,浑身都是酒气与脂粉香混合的气味,应该是从百花巷子直接过来的。 一见到陈元,郑小六就感叹他没有福分,昨晚百花巷子里新来了几个清倌人云云。 陈元看着这小子滔滔不绝地讲着,心中一阵纳罕。 这小子当初为了桃红宁可得罪李云贵的儿子,舍了自己的前程,看上去也是动了真情的。 可现在两人成双成对,他又毫无心理负担地寻花问柳,实在不知是什么心思。 不过这似乎就是这个世界的观念。 他也去过郑小六新家几次,看样子桃红似乎毫不介意郑小六的浪荡,反倒是她自己,一旦嫁作人妇,竟然真的彻底与过去的人生决裂,每日在深宅之中,半步也不肯踏出来,就算是置办些日常生活所需,也都是雇来的老婆子代劳。 而郑小六虽然偶尔眠花宿柳,可对桃红也是敬重爱护,以他前世观念看来难以理解的事物,在这里竟然没有引起丝毫麻烦。 每想到这,陈元总感觉很有意思。 半夜子时,陈元略作收拾,推门出来打算去城外破庙。 走出院子,他奇怪地看了沐有明的院子一眼。 如今他修为渐高,再加上浑身各个部分几乎都有增强的神通,因此感应极为灵敏,哪怕不是有意探听,他也能清楚地感应到周围百米内他人的呼吸和心跳。 他甚至能通过呼吸和心跳判定别人是醒着,还是已经睡去。 因此每次去破庙之前,他都能发现沐有明是否在窥探他。 有几次沐有明远远地在身后缀着他,他都很清楚。 可今天竟然没感应到隔壁有什么声息。 沐有明今晚没回来? 陈元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跳墙出去,往城外走去。 刚出了城,距离破庙还有二里路,陈元被人拦下来。 拦住他的都是熟“人”,两个大高个,分别是厉无咎和庆无赏,另外一个常人体型之前也见过,是阴司的一位掌狱使。 阴司有九重冥狱,分别用来挫折各类害人的阴魂,每重冥狱都有若干掌狱使。 眼前的掌狱使之前已经来找陈元求救过,一阵子没见,体内的幽冥气竟然又开始外泄出来。 见到陈元,三人全都恭敬拱手道:“陈先生!” 陈元奇道:“怎么没在破庙,反而迎出来了?” 庆无赏笑道:“陈先生,破庙中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有什么打算,恐怕是针对你来的。” 正文 第三十九章、大水冲了龙王庙 听庆无赏说到破庙中有人,陈元一凛,问道:“老庆可知都是些什么人?” 庆无赏道:“里面共有四人,其中有一个,从气息上看,似乎是你隔壁经常窥探的那位,另外三个身上没有修为,都是些普通人,我却没有见过。” 陈元心中恍然。 就说沐有明怎么没在家,原来在憋着使坏呢。 “老庆你进去帮我探听一下,看他们在干什么?” 陈元道。 阴使可以隐藏身形,做这种活最合适不过。 庆无赏依言前往,没过多久就反身回来。 “里面四个人,三个普通人守在门口,你那贵邻伏在梁上,似乎想要偷袭,四个人都没说话,我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离开前我嗅到一些血腥味,顺着味道寻去,在供桌上看到一些香烛,木偶,符纸,血碗之类。” 庆无赏把破庙中详情一一述说明白。 陈元立即明白了沐有明的打算。 他这是狗急跳墙了,暗中窥探既然找不到陈元的把柄,干脆直接陷害。 多半是与最近的队长之争有关。 厉无咎见陈元脸上有些杀气,问道:“要不要我们兄弟替你去教训他们?” 陈元笑道:“割鸡焉用牛刀,我自有主张,只是今晚恐怕没法替各位祛除幽冥气了。” 因为一个沐有明,还不值得出动阴使。 而且沐有明之所以敢陷害他,里面少不了李云贵的推波助澜,要不然给沐有明三个胆子,他也做不出这种事。 既然如此,若不敲打一番李云贵,陈元哪里甘心。 庆无赏三人心里全都失望,虽恨不得当场捏死破庙中的几人,可也只好表示理解,随即缓缓沉入地下,返回城隍庙去了。 陈元看了破庙一眼,转身往城内奔去。 没花多长时间,陈元来到百花巷子。 略打听两句,陈元找到了李如玉和郑小六玩乐的院子。 等看清了来人面目,李如玉破口骂道:“请你的时候假装清高,结果现在来坏人好事!” 陈元挥手让两个姑娘出去,自斟了一杯酒喝掉,随即笑道:“两位倒是好兴致。” 郑小六道:“元哥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 陈元道:“别怪我不想着你们,我是来带你们去瞧热闹的。” 李如玉最好热闹,闻言来了兴致,问道:“什么热闹?” 陈元道:“你可认识沐有明?” “你的贵同僚嘛,当然认识,”李如玉不屑道:“他去我家拜访过几次,最喜欢板着张脸,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又怎么了?” 陈元道:“刚我在路上遇到他,见他鬼鬼祟祟搂着一名女子往城外去了,于是我就跟在他身后,结果就见他们进了城外的一座破庙,这事可稀奇?” 李如玉笑道:“这老小子看上去挺正经的,竟然也是个会玩的,不过这有什么热闹可瞧,还不如我们在这里快活。” “蠢货!” 陈元骂道:“沐有明好歹是除妖司小队长,在平阳县也算有些身份,玩个女人而已,哪里需要这么鬼鬼祟祟?” 李如玉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那个女人身份不凡,他们是偷情?” 陈元笑而不语。 “走,咱们快去看看,我倒要知道哪家媳妇子这么火辣。” 李如玉急不可耐地把衣服穿好,拉着陈元就向城外跑去。 距离破庙还有一里路,三人就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往前挨过去。 等到了庙外,三人停住脚步。 陈元指了指破旧佛堂的窗户。 李如玉通过窗户往里一看,果见隐约有人影晃动,当即兴奋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捉奸!” 陈元正巴不得了,于是依言留在原地,让李如玉独自过去。 李如玉走到庙门前面,猛地一脚把门踹开,大喝道:“哈哈,这下子被我逮到了吧!”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一阵飒飒风声,随即有什么东西向他兜头罩了下来。 沐有明在房梁上埋伏了半夜,早就开始心焦了。 眼看着早已经超过了陈元每次出城的时间,他正在怀疑陈元今天是不是不来了,结果大门忽然被人踹开。 事发突然,沐有明也来不及分辨声音是不是陈元,立即将手中一条大毡往“陈元”头上罩去,当下就有埋伏在一边的衙役围上去一顿饱拳。 沐有明拔出手中长刀,全力向下面被罩住的陈元刺去。 虽然在李云贵面前说得信誓旦旦,可他心里明白,既然陈元已经晋升三窍,他不能再以之前的眼光看待他。 如果他不用全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陈元逃掉。 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明白,今晚的这些安排实在漏洞百出,未必能给陈元定罪。 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杀了他。 一个死人是没法为自己辩护的,而陈元又无父母兄弟为他作主。 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二老爷和他怎么说。 心里这么想着,刀上就又多了几分杀意,眼见李如玉就要被一刀斩断。 忽然一道劲风袭来,打在沐有明的手腕上,哗啷一声,长刀应声而落。 随即沐有明只觉一股巨力打在他胸口,让他整个人飞了出去,等他爬起来后,浑身元气涣散,竟然丝毫劲力也施展不出来了。 沐有明骇然地往门口看去,却见夜色朦胧中又走进来两个人。 “休得伤我如玉老弟!”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随即火光亮起。 郑小六燃起了火折子。 “陈元?!”沐有明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元冷哼道:“应该我问你吧,老沐,为何忽然出手袭击李公子?” 这时候李如玉头上的毡子已经被郑小六揭下来,沐有明借着亮光看清了李如玉的面貌,整个人像是被焦雷轰了一般。 李如玉被埋伏着的三个衙役打了几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气急道:“好你个沐有明,连我也敢打,你等着吧,我这就回去禀报父亲,看你怎么死!” 正文 第四十章、沐有明被抓 陈元暂且安抚下李如玉,转向沐有明问道:“老沐,这大晚上,你鬼鬼祟祟跑到破庙来干什么?” 沐有明一时语塞。 他没想到会出这种变故,陈元竟然带着郑小六和李如玉一起来了破庙,这让他没法再把脏水泼到陈元身上去。 陈元看他说不出话来,径直走到供佛的香案旁边,只见上面摆着香烛,符纸,木偶,血碗等事物。 他脸色一变,厉声道:“这是什么?沐有明,你要魇杀人?!” 沐有明急道:“你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陈元冷哼道:“那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 沐有明又说不出话来了,总不能说是陈元的,现在计划已经彻底打乱,他没能人赃俱获地给陈元抓个现行,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来到破庙的时候,东西已经在桌子上了。” 想了半天,沐有明说道。 “呵呵,”陈元冷笑两声:“我看你是不到棺材不死心,偏你鬼鬼祟祟跑到破庙,上面恰好有一套家伙事,什么都不用说了,咱们去见二老爷吧。” 说着一群人乱哄哄走出破庙,向县衙赶去。 县丞府邸。 李云贵还没有睡去,他正等着沐有明事成之后来通知他。 丑时末,县衙中一个当班的衙役急匆匆跑过来报告道:“二老爷,出大事了,一群人赶去了县衙,说有要事要请二老爷亲自去处理。” 李云贵眼睛一亮,连忙换好常服,跟着衙役赶去县衙。 县衙大堂上,四处已经燃起了火把,照得大堂上亮堂堂的。 李云贵刚一赶到,就见堂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其中竟然还有李如玉。 他心中一沉,只觉事情恐怕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怎么回事?” 李云贵升上大堂喝道。 陈元把从破庙中带回来的东西呈上去,说道:“这是属下在城外破庙搜剿的魇魔法物件,当时沐有明正在破庙不知在做什么,属下怀疑他在图谋害人。” “你血口喷人!” “哦?那你大晚上在破庙干嘛?” “是你每过十天就要承夜前往破庙,我怀疑你施展魇魔法害人,这才启禀二老爷,带衙役前往等你落网,你反诬到我身上来了。” “诶?”陈元看了他一眼,说道:“没证据的事可不要乱说。” “你敢说你没去破庙?” 沐有明激愤道。 “呵呵,”陈元冷笑道:“这倒奇了,明明是你自己在破庙被我们抓住,现在怎么反要我证明。” “这么说的话,你敢说你没有用魇魔法害人吗,比如说…王中成?” “我敢!” “呵呵,我不信。” “你!” 沐有明愤怒得就要上前和陈元撕打。 “别吵了!” 李云贵喝道。 他看了陈元一眼,问道:“你今晚为何去破庙?” 陈元笑道:“我看他大晚上鬼鬼祟祟地跑去破庙,还以为他去幽会哪位佳人,于是携两位好友赶去窥视,谁知道竟会撞破他的阴谋。” 他特意把“好友”两个字念得重了些。 李云贵脸色阴沉地看看“好友”之一的李如玉,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二老爷,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陈元问道。 李云贵有些头疼。 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把他儿子也牵扯进来。 现在李如玉和郑小六两个都能证实,是沐有明四人先入的破庙,怎么也没法把里面的魇魔法用具按在陈元身上。 至于说陈元之前经常夜晚去破庙,这种没有证据的事,说出来也没意义。 既然没法拿陈元去填王中成一案的窟窿,那就只好委屈委屈你了。 李云贵眼中寒光一闪,说道:“来人,沐有明诬陷同僚,立即拿下。” “另外,沐有明手中有全套魇魔法器具,形迹可疑,之前王中成死法奇特,本官就曾怀疑与魇魔法有关,接下来立即彻查沐有明是否与王中成案有关。” 沐有明一听这话就明白,李云贵这是打算拿自己去顶罪了,当下喊道:“二老爷,去破庙蹲伏之事,属下曾经向你请示,三位衙役也是你派给属下的,如此处置,恐怕让人寒心!” 李云贵怒道:“放肆,本官之前险些遭你蒙蔽,错怪好人,现在你还敢饶舌。” 说着凌空一掌把沐有明打飞,竟然昏了过去。 立即有差役上来要把沐有明带下去。 “且慢!” 陈元忽然阻止道。 “你又有什么事?” 陈元笑道:“回二老爷,刚才返回城里,属下本着为二老爷分忧的忠心,已经遣人做过调查,城里香烛铺和肉铺都说,今天沐有明的确置买过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既然是今天才刚买的,当然不可能和王中成的案子有关,二老爷还请明鉴,切不可冤枉了好人。” 他知道李云贵想把王中成的案子推给沐有明,让自己多一个政绩,呵呵,做梦,自己慢慢查去吧。 李云贵冷眼看了他半天,这才道:“果然一片忠心,你很好!” 陈元连道不敢,拱手退出县衙。 李云贵很快把大堂上的人都遣散,最后只剩下李如玉。 李如玉看着老爹冰冷的眼神,两腿直打战。 “过来!把你和陈元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混到一块儿去的,都仔细给我说清楚!” 李如玉不敢隐瞒,连忙把之前与郑小六抢女人的事讲了出来。 李云贵越听越觉得心中发寒。 他对自己的儿子很了解,他虽然纨绔,脑子也不太灵光,可绝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可陈元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和郑小六的矛盾,而他却丝毫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妥。 陈元身上有秘密。 他本来虽然怀疑陈元和王中成案子有关,可这更多的是出于他本性中就好怀疑。 而实际上,从理性上说,陈元的嫌疑微乎其微。 可经此一番,陈元在他心中顿时成了一个迷,陈元就是凶手的可能也大了起来。 可这样一来,他反而不敢查了。 陈元太神秘了,为了一个死人,以及府里几位大人的好感,得罪这样一个人值得吗? 更不用说,就算他调查下去,也未必能查出什么。 李如玉见自己老爹脸色一阵变幻,迟疑道:“爹,要不以后我不和他交往了?” “不,”李云贵道:“为什么不交往,你也大了,还交些正经朋友了,以往那些纨绔子弟,你才真要少和他们来往。” “过不了多久陈元就会是除妖司队长了,你不妨先给他备好礼物。” 李如玉见老爹忽然态度大变,一时有些疑惑,不过老爹的话让他很开心。 他这是认可我自己交的朋友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李公子话云州府(求追读) 第二天一大早,郑小六就匆匆忙忙闯进陈元的官署。 “元哥,沐有明死了!” 陈元一怔:“怎么死的?” 郑小六道:“据说昨晚沐有明想要越狱逃走,结果被二老爷发现,争斗中被二老爷失手打死。” “刚才我去县衙打探,据说王中成的案子已经结了,凶手就是沐有明,听说沐有明家里曾经和村子里一个乡霸起了矛盾,那乡霸和王中成相识,于是王中成就帮着乡霸治死了沐有明父母,所以沐有明才要杀了王中成。” “香烛铺,猪肉铺和木匠都有口供,证实沐有明在王中成死前去他们那里买过东西。” 郑小六一边说着,一边啧啧称奇地感叹,他也没想到竟然真是沐有明杀了王中成,无论之前怎么看待沐有明,仅从这件事上看,他还真是个汉子。 陈元却眼睛微眯起来。 这个李云贵手段还真是狠辣,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安排好这一切,坐实了沐有明的罪证,然后杀了他。 他昨晚留下的小麻烦竟然丝毫没给他产生困扰。 不过陈元也不在意,他本来就是随手为之,能给李云贵弄点麻烦也好,没有作用也无妨。 反正事情不可能牵扯到他。 这半年来,他接触了不少阴司大人物,其中不乏法相境,这些人没有一个能看透他的神庭,摸清他的儒术境界,更不曾听说有谁可以触摸因果。 甚至到后来,琉璃盏越发明亮,这些阴使连他的武道境界也看不透了。 他不担心区区李云贵能查到他身上。 郑小六感慨了半天,忽然脸色忸怩起来。 陈元瞥了他一眼,笑道:“别装模作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等会儿我就去找队长,提拔你顶沐有明的缺。” 郑小六也打通一个窍穴有阵子了,之前两个小队长之位满员,他只好委屈做个普通差人,如今沐有明死了,正好把位子给他腾出来。 郑小六满脸堆笑:“元哥够仗义!” 陈元找林英豪把情况说明,林英豪没有意见,郑小六当天就上任了。 在除妖司摸爬了一年,终于混出点样子,郑小六当即决定,约上李如玉去百花巷子高乐几天。 李如玉这次竟然没被禁足,这是陈元没想到的。 两人约他一起去百花巷子潇洒,被他拒绝了,正是修炼的大好时候,这个年纪他连觉都睡不好,更不用说去眠花宿柳了。 五天后,府里的任命文书下来了,来使是个四十几岁面相和善的大叔。 宣读完文书,大叔笑道:“陈元兄弟这么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当真天赋惊人,我来之前,百户长大人还专门问起你,陈元兄弟以后前途无量啊!” 使者这话完全出自内心。 他已经看过陈元的卷宗,知道他一年就打通了三个窍穴,这个速度比那些大门大派的杰出子弟也不差什么了。 有这种天赋,以后肯定会被府里着重培养。 陈元知道他说的是云州府除妖司百户长,这是云州府除妖司的最高统领,下面还有总旗官,小旗官,之后才是他这个所谓的队长。 除妖司百户长不同于一般官兵的军衔,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了。 陈元拱手道谢后,来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对了,我来之前,红山书院托我给陈元兄弟带来一封信。” 陈元一怔。 红山书院的信? 难道是林源被救回去了,要不然还有谁给他写信? 林英豪和使者还在场,他不好径直把信拆开来看,只好胡乱塞进怀里。 见两方交接完毕,林英豪带陈元走到值房。 林英豪向值房中众普通差人宣布陈元继任队长的消息。 差人们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陈元来除妖司虽然只有一年,可这里面的差人已经换过一茬。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刚进去除妖司的时候,陈元已经是小队长了。 不管是小队长还是队长,和他们都不是同一阶层的人。 陈元从小队长升任队长,对他们来讲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有和陈元同时进来的郑小六才能体会到里面的意味。 只是一年工夫,陈元就从普通人,成了一县之内除妖司的掌舵人,一个小高手,郑小六明白,自己这是在见证奇迹。 几十年后,这或许会是人们口中称颂的传奇。 林英豪第二天就要去云州府上任,当晚除妖司设宴为他践行,不知道李如玉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结果直接包下众人宴会的酒楼,为林英豪践行,一点也不见外。 对于林英豪要去云州府,李如玉话中满是羡慕。 他从小在云州府长大,早习惯了繁华景象,乍一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平阳县还真不习惯。 如今林英豪要去他心心念念的鼎盛繁华之地,他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知己,嘴中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老林,我跟你说,云州府可不好混,”李如玉道:“大人物太多了,连府尹大人都要时刻注意言行,当心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陈元奇道:“在这一府之内,还有谁能大过府尹?” 李如玉不屑道:“在云州府,府尹算个屁!”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一下子引起了陈元等人的好奇心,全都探着头等他说下去。 李如玉很满意他们的表现,于是说道:“云州府是云光公主行宫所在之地,你们都知道云光公主吧?” 陈元摇摇头。 他之前就是个升斗小民,顶破天知道平阳县的几位老爷,连皇帝换了可能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什么王子公主。 李如玉摇头叹气,说道:“这位云光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子,今年才二十五岁,却已经成了大周皇室的擎天玉柱。” 这么厉害? 陈元心中赞叹。 “当今圣上暗弱,首辅大人秉政,皇室以及忠于皇室的臣子,与首辅大人党徒暗中较劲,圣上隐身深宫之中从不理事,负责凝聚忠臣之心,抗衡首辅一党的,正是这位云光公主。” “可以说,代表皇室挺立宏规者,唯有云光公主,所以各地王爷郡主,有事没事都要来云州府闲逛,表表孝心,也在云光公主面前买个好。” “因此云州府里一不小心就遇到个什么王爷,或者王府长史之类,真了不得。” 听他说了这么一大通,陈元刮目相看道:“不曾想李老弟对朝堂事务这么精通。” 李如玉笑道:“家父是黄龙大人扈从,我常在黄大人府上厮混,时常听一耳朵,怎么也长点见识。” “当然,在云州府虽然王爷大人们多,但是在公主弹压下,他们一般也不敢作妖,只要你行事谨慎,倒也不怕出什么事。” 行事谨慎? 陈元瞥了他一眼,感情这是在云州府憋闷坏了,所以才下来作威作福的? 正文 第四十二章、僵尸之祸 “不知令尊李大人是心向公主呢,还是心向首辅大人?” 陈元笑问道。 李如玉哑然失笑,说道:“元哥儿你对官场还真是一窍不通,我老爹以前就只是个扈从,现在因为黄大人提拔,做了个芝麻大小的县丞,哪里轮得到他站队,就算是黄大人也还不够格呢,至少要府尹大人才有资格去想这种事。” 说到这李如玉稍微清醒些,意识到自己有些孟浪了,这种朝堂上的事一不小心就容易犯忌讳,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了,说不定会招祸。 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说道:“说起云州府,就不得不提十里清扬河上的一楼四院,我跟你们讲……” 随后就滔滔不绝讲起一楼四院的姑娘们。 陈元低头沉思。 刚才李如玉说连云州府府尹都要小心翼翼,免得得罪贵人,又说起云州府尹在两边站队,细细推究起来,这位府尹大人应该是首辅的人了。 云州府是大周少有的繁华大府,府尹地位尊隆,不可小视,如果他是公主心腹,公主必定礼待,不可能让人冒犯他的。 陈元摇了摇头,心道这大周天下看来不太平啊,朝堂上有党派之争,江湖上也波涛汹涌。 光他这一年来在与阴使闲聊的时候听到的,就有许多流民,教派,邪术,世家等乱象,让他心中忧虑。 能有平阳县这么个安稳的环境,让他能一直苟住,悄悄地提升实力,实在是很难得。 第二天一大早林英豪就出发去了云州府,陈元搬进了队长的官厅。 短短一年以前,他就是被门房老秦带领着,在这里拜见林英豪,当时他还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新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去。 这才一年过去,他竟然堂而皇之成了这间官厅的主人,不仅如此,他还成长为平阳县的第一高手,在平阳县,没有人再能威胁到他。 陈元坐在桌案后面感慨一阵,忽然想起昨天收到的红山书院的信。 他连忙把信拆开,读了起来。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信不是林源来的,而是书院山长王桐。 陈元托两位阴使把消息带到后,红山书院立即派人查询和救援,结果一直追查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林源。 书院的人无法,这才慢慢让人回来。 王桐亲自写信给陈元,目的一是为告知他事情的进展,另外则是邀请他有机会去红山书院相见。 林源以前和王桐提起过陈元,说他在儒术上很有天赋,而且颖悟惊人,王桐本就把他记在心上了,如今林源出了事,王桐有些把陈元当成林源弟子的意思。 爱屋及乌之下,希望他能去红山书院受学。 陈元对平阳县的生活很满意,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不到法相境,他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想了想,陈元提笔写了封回信,自云身上有职分所在,不得轻易离开,等以后摆脱了职分束缚,再去登门拜访。 想到林源下落不明,他有些感慨。 这半年来他和阴使打听过当日老道的身份,只听说来自一个什么拜阎君教派,这一教派以阎君为最高神灵,可日常所尊的却是冥府判官。 最奇怪的是,几位阴使都告诉他,阴司根本就没有判官这一神职。 总之一切都扑朔迷离。 他正要叫人进来把信递出去,却见门房老秦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来人四五十年纪,身形佝偻,衣衫破旧,上面还溅着泥点子,像是个庄稼人。 “怎么了老秦?” 陈元问道。 老秦行礼道:“大人,这位是小山村的农户,说是村子里遭了妖,所以才来报案。” 陈元道:“报案应该去县衙,由二老爷确定品级后,才发来除妖司,你也是衙门里的老人了,怎么今天就乱了规矩?” 后面的农户连忙上前几步,行礼说道:“大人你别怪这位老哥,实在是情况紧急,老哥心善,这才把小人带来了。” “小人村中遭了僵尸,一天之内连杀三人,伤了五人,小人实在等不得了,这才冒昧来访。” 陈元心中一凛。 僵尸可不多见,他来除妖司一年了,还从没见过僵尸。 对小地方除妖司来说,僵尸是极难对付的妖物。 僵尸的成因,乃是尸体身处地下,受坤阴之气凝练而成,体表坚硬无比,水火难入,刀剑难伤,最低级的僵尸都有三窍的实力。 因为体内凝聚阴气,因此僵尸会条件反射地寻求亢阳之物来平衡,人畜血气是其首选,其中尤其以人之血气为优。 实力最低三窍的僵尸,对一个村子来讲,简直是天灾级别的威胁,陈元不敢耽搁,连忙和农户赶去小山村。 小山村背靠群山,据说僵尸就是从山中奔下来的。 僵尸白天活力很低,一般都会潜藏在自己棺椁之中继续凝练阴气。 因此小山村的村民早就组织起一支队伍,在山中找寻僵尸巢穴,一旦找到,趁着白天僵尸活力弱,正好一把火烧掉了事。 结果村民们找寻了一整天,把村子常用的几块坟地都查遍了,也没找到僵尸的巢穴。 眼看着太阳的热气正在减弱,众人无法,只好返回村子,结果正好遇到赶来的陈元二人。 这支搜寻队伍的队长是个四十来岁,浑身精肉的汉子,名叫张强,三个被僵尸咬死的人中,有一个就是他八岁的儿子,因此他心中最为悲痛,恨不能立即把僵尸揪出来杀掉。 见到陈元他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即拉着他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陈元这才知道僵尸是昨晚天刚黑的时候进村的,它先是如入无人之境地咬死三个,咬伤抓伤五个,之后又莫名退了出去,一直到现在也没再出现。 陈元心中有些疑惑。 低等的铁尸和铜尸是没有神志的,只会跟随本能行动,既然进了村子,不杀个天翻地覆,大饱血肉,怎么可能轻易退出? 干想也没有结论,陈元让张强带他去村子义庄查看被咬死的三具尸体。 到了义庄,陈元这才发现里面不仅有三具尸体,被僵尸咬伤的五个人也在。 村民在义庄修了个简易的牢房,把五个人关在里面。 看来是为了防止尸变。 僵尸咬人或者抓人的时候,容易把尸毒留在伤口,如果不能处理好,尸毒在体内弥漫,活人的身体就会慢慢尸化,僵化,最后也变作僵尸。 陈元在来的路上就担心这点,现在看来,村子里竟然有懂行的,早就做了防备,他立即放下心来。 他走到三具尸体旁边,把罩着尸体的白布掀起,不由得一愣, 白布下面尸体是赤裸的,其眉心,喉结,檀中上各有一点丹砂。 丹砂是至阳之物,可以打散阴气,防止尸变。 他心中一动,疾步走到几个受伤的村民身边,在他们伤口周围捏了一把,发现肌肤绵软,丝毫没有僵硬的征兆。 村子里有高人? 正文 第四十三章、白娘子? 尸毒是由地下极阴寒的气凝聚而成,顽固非常,可不是那么好祛除的。 眼前几个人,非但没有僵化的倾向,甚至伤口都已经开始愈合,这可不是服几贴民间土方就能解决的事。 陈元问道:“他们的伤是谁治的,还有尸体上点丹砂是谁出的主意?” 张强回道:“是村中开医馆的许先生,可是有什么问题?” 陈元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问题,做的很好,麻烦带我去见见这位许先生。” 小村庄里开医馆?隐居之士吗? 张强带他往医馆走去,一边为他介绍道:“这位许先生是三四年前来到小山村的,他医术十分高明,村民们有什么头疼脑热,到他那拿一帖药,管保药到病除,就算是那些疑难杂症也难不住他。” “两年前,村子里闹瘟疫,各家各户上吐下泻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许先生在村头井中投下药粉,村民们喝下后,这才慢慢缓过来。” “这次山上跑下僵尸,大家伙都不知如何是好,也是他教大家怎么治疗,怎么预防尸变。” “现在村里面各家各户都私下里合计着给他立生祠呢。”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一间敞亮的大屋前面,屋子的门上挂着一块匾,写着四个大字:杏林医馆。 陈元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外逡巡半晌,纵着鼻子四处嗅了嗅,眉头皱了起来。 有妖气,潮湿中带着腥膻。 “大人,不进去吗?” 张强见他在门外徘徊,奇怪地问道。 陈元点了点头,随着张强走进医馆。 整个医馆被一堵墙分割成两部分,前面是药房和柜台,里面是小小的一间诊断室。 陈元二人走进去后,柜台后一个面如敷粉的年轻男子迎了上来。 “张大哥,僵尸可找到了?” “要我说,你们还是老实等除妖司的大人们来好,村民们面对僵尸,还是太危险了。” 年轻男子显见的性情十分温和,还没等张强开口,自己先说了起来。 张强道:“许先生,正要跟你介绍呢,这位就是除妖司的大人,听说是先生你教大家伙处理尸体,特意过来拜访。” 许先生连忙拱手行礼道:“草民许思凡,见过大人。” 陈元道:“许先生,僵尸之患非同小可,我这次来是想找为村民疗伤的那位高人请教的。” 许思凡笑道:“高人不敢当,正是小可。” 陈元摇了摇头,说道:“未必吧,许先生最好还是请那位高人亲自来与我见一见。” 许思凡脸色一变,不悦道:“我不懂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陈元道:“所以你不是高人。” 许思凡还要分辩,忽然里面诊室的门帘被掀开,从中走出一名美妇人。 “大人请勿见怪,妇道人家不便抛头露面,不得已只好由相公应客,并非有意欺瞒大人。” 妇人款款道。 许思凡连忙走到妇人身边,说道:“娘子,你怎么出来了?” “民妇白红秀见过大人。” 妇人行了个万福。 陈元面色古怪。 一个姓许,一个姓白,开医馆,再加上他刚才嗅到的腥湿妖气,这剧情有点熟悉啊。 陈元笑道:“白娘子一手消除尸毒的手段让本官佩服,娘子可有对付僵尸的法子?” “本官修为低微,自以为恐怕不是僵尸对手,还望娘子不吝赐教。” 白娘子摇摇头,叹息道:“恐怕让大人失望了,民妇祖上曾被僵尸所伤,幸好被过路的道人救下,这才记下一门治尸毒的法子,至于如何对付僵尸,这哪里是民妇所能做到的。” “哦?那昨晚僵尸为何突然退去?” 白娘子摇摇头。 许思凡笑道:“大人总不会以为是我家娘子把僵尸赶走的吧,大人不要说笑了。” 陈元不置可否。 他现在正在想要不要拆穿这位白娘子的身份。 如果他的感应没错的话,这位白娘子绝对是一只妖,而且修为不低。 此时拆穿她的身份,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狗急跳墙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围还有一只实力不明的僵尸,一个对两个,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 毕竟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境界,至于战力究竟有多强,从来没有相当的对手,他也估计不出来。 想了半晌,陈元决定还是处理完僵尸再说,这位白娘子来小山村三四年了,从没害人,反而救过不少人,看上去是只好妖,他没必要这时候逼迫她。 而且前世他也是看过好多次白蛇传的人,如今忽然遇到一位姓白的疑似蛇妖,一个姓许的大夫,心中莫名还有几分亲切。 陈元正要告辞,忽然啪嗒啪嗒,一连串清脆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从诊室中跑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上扎着两只角,眼睛大大的,生得粉妆玉琢,非常可爱。 小女孩径直跑到白娘子身边,抱住她的腿,咯咯直笑。 “这是令爱?” 陈元好奇地蹲下来看向小女孩。 人和妖竟然真能生出孩子,没有生殖隔离吗? 许思凡夫妇脸色都是一变。 白娘子把手虚拢在小女孩身前。 陈元立即感应到二人的紧张,他站起身来,笑道:“很可爱的小姑娘,好了,本官就不多打扰了,最近不太平,两位如果没事,最好少出门。” 说着走出杏林医馆。 看着陈元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白娘子脸色严肃起来,说道:“看来要尽快找到僵尸,把它除掉。” 许思凡吓了一跳,说道:“难道这位除妖司大人看出你的身份了?” 白娘子摇摇头,笑道:“那倒不至于,除妖司的队长林英豪也才四窍,想看出我的身份还差得远。” “只是如果他在这待得久了,难免发现媚娘的异常。” 媚娘年纪还小,不能自如控制体内妖气,难免有波动,如果被除妖司差人发现,那可就糟了。 说着伸手捏了两下小姑娘头顶的发髻。 许思凡叹了口气:“希望事情能顺利解决,要不然咱们又要搬家了。” 自从两人成亲,少则一两月,多则一二年,他们就要换个地方生活,能像小山村这样,三四年都没人打扰,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他还真舍不得搬走,继续奔波冒险。 白娘子道:“放心吧相公,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找到僵尸了,等除掉僵尸,除妖司的人离开,咱们又能过平静日子了。” 许思凡一怔:“你知道那僵尸在哪了?” 白娘子摇头道:“我把附近都找遍了,没有找到,恐怕这只僵尸不是村子附近的。” “前两天张婶的小儿子张三急匆匆离开村子,去了隔壁村他小姨家,我早听说张三有盗墓穴寻宝的恶习,这僵尸的下落,恐怕还要落在他身上。” …… “大人,你怎么了?” 大路上,张强见陈元忽然停下来,聚精会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奇怪地问道。 陈元笑道:“没什么,走吧。” 正文 第四十四章、追踪 半夜三更已过,杏林医馆后门被推开一个小角,白娘子穿着夜行衣闪身出来。 随后许思凡也跟了出来:“务必小心!” 僵尸实力不明,他很担心娘子去后会遇到危险。 白娘子嫣然笑道:“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你在家看好媚娘,一定不要出门,昨天僵尸被我的气息震慑,今天未必还敢来,但是保不准出什么意外。” 许思凡郑重点了点头。 白娘子转身往远处奔去,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许思凡这才反身回去。 片刻后,又一道身影出现在医馆后门外面,正是陈元。 白天他把夫妻两个的谈话偷听了去,知道白娘子要去寻找僵尸,因此早早就在附近等着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今天可以捡个漏。 等白娘子除掉僵尸,他可以现身和她谈谈她的去留问题。 他不可能允许一个修为深厚的妖魔潜藏在自己的辖区,这是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暗雷。 虽然很同情他们夫妇东躲XZ的艰难,但是没办法,还是早早把他们赶走吧。 要不然什么时候这位白娘子惹出事来,他的好日子可就结束了。 陈元没有停留,缀在白娘子身后,奔驰而去。 白娘子一路向邻村跑去。 她早就打听好张三的所在,他自从前两天赶去隔壁芦山村的小姨家里,一直都没离开。 这次估计就是他无意间挖掘了谁家的墓穴,把僵尸放了出来,张三自知惹了祸,于是赶紧逃走。 等找到张三,询问出僵尸的巢穴,然后过去把僵尸解决掉,这件事也就结束了。 她和相公还有女儿又可以安稳的过日子。 只用了半个时辰,白娘子就赶到芦山村。 农户们都已经睡着,四处一片安静。 白娘子径直找到张三小姨家里。 如今正是春种时候,张三忽然来访,帮着忙前忙后,小姨和姨夫喜之不尽,因此非但没有赶他离去,反而尽情挽留招待。 这日张三做了一天农活,身体早就疲乏,回来后又喝壶烧酒,身体刚躺到席子上就昏昏睡去。 正睡得昏天黑地,张三忽然发觉自己身体飘荡,仿佛处在风里云里一般。 他唬得连忙睁开眼睛,却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村子外面的农田里,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蒙着脸面的人。 “僵尸巢穴在哪?” 黑衣人恶狠狠问道。 张三心中一跳,兀自装傻充愣,说道:“什么僵尸巢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衣人一把扯住他的前襟,使劲一掼,把张三摔在地上。 “少给我装傻,不是你去盗墓,能把僵尸放出来?现在小山村死了人,你倒躲得干干净净,哪有这种好事!” “再不说,我杀了你!” 张三听黑衣人说起他盗墓放走僵尸的事,顿时慌起来,忽然心中一动,脱口道:“你是村里人?哪位大哥当面?” 黑衣人一脚踹在他胸口,踹得他扑在地里。 “少废话,快说,僵尸巢穴在哪?” 张三哪里敢说。 如果承认了,不仅要背上盗人墓穴的罪,还要背上三条人命,到时候他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张三翻身跪倒在地,哭泣道:“大哥饶命啊,我实在不知道什么僵尸巢穴,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说不出来啊!” 白娘子见他还要抵赖,也是没了办法,干脆发狠道:“那你就去死吧!” 说着忽然身形膨胀,不一会儿竟然变作一条水桶粗,十几丈长的巨蟒。 蟒首高昂在半空中,森然月色下,瞳孔里闪着寒光。 张三的呼吸顿时凝滞下来。 只见蟒首低垂下来,张嘴把张三衔在口中。 张三吓得心脏都要裂成几瓣,大喊道:“我说,我都说,饶命啊!” 蟒首轻摆,把张三抛了出去。 嘭! 张三重重摔在地上,他已经被巨蟒吓破了胆,当下把自己之前盗墓等事都讲了出来。 原来他无意间听说,小山村外深山中有一湾湖泊,湖旁埋葬着一位百年前的大财主。 当时湖畔还是人烟繁盛之处,百年之后,因为地势变化,再加上山林中野兽成群,妖魔众多,人类的生活空间竟然渐渐被逼退出来,好好一个大财主的坟墓,竟然被淹没在密林之中。 张三根据县志记载,找到了那座坟墓。 等把坟墓挖开,他这才发现,棺中的人竟然历经百年而不腐,缕缕黑烟从棺中冒出,山林中动物嗅到黑烟立即死亡,花草被黑烟沾染,也不久衰败。 张三情知不好,也不敢再去棺中宝物,急忙返回村子。 回到村子后,他越想越不对。 小山村紧靠着群山,如果那尸体跑出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小山村。 于是他急忙收拾行李,离开了小山村,暂住在小姨家中。 果然,昨天他听人提起,小山村遭了僵尸,已经死了三个人。 他心中庆幸,也就更不敢回去了。 听张三说完,白娘子心中气极。 百年的老尸,就这么被他放出来了! 尸过百年神难伤! 那具僵尸恐怕已经化成铜尸,换成人类武道境界,差不多有八窍实力,与她境界相当。 她就算用出全力,也未必把那僵尸杀掉,就算杀掉僵尸,她恐怕也要受伤。 可是她又不能不去。 她不去解决僵尸,除妖司的那个小差人多半会遭毒手,到时候案件反应到府里,上面派下高手,她可就再无隐遁的可能了。 越想越气,巨蟒怒张血口,发出一声尖啸。 张三只觉腥风扑面,浑身血液都凝固起来,整个人软到在地上,晕了过去。 白娘子不再理会张三,身形变幻,又化成人身。 远处陈元脸一热,连忙把头转向一边。 娘的,原来这些神仙妖怪变身不能变出衣服来。 过了半晌,陈元重新转过头来。 这时候白娘子已经穿好内衣,好歹遮住了玉体,很快把外衣穿好,白娘子往张三说明的地方奔去。 陈元等她身影去的远了,这才动身,缀在她身后。 埋葬财主的湖泊距离小山村有近百里路,白娘子身为八窍高手,体内妖力澎湃,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 湖面如镜,遍染清辉。 白娘子却感觉,在这如银的月光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正文 第四十五章、雷法除僵尸 白娘子循着黑气找了过去,很快就在湖边找到一块已经被挖开的坟堆。 坟堆底部放着一口石棺。 她小心翼翼地挨上前去,一只手扣住石棺的边缘,随后猛地掀开。 棺材中冒出一团黑烟。 白娘子连忙跳开,张嘴吐出一口气,化作一阵清风,把黑烟扫净。 白娘子探身向棺材里看去,却见里面空荡荡,哪有僵尸的踪影。 她心中一凛。 僵尸轻易不出巢穴,不在这里,还能在哪? 小山村! 她心中大惊,原本以为昨晚她用自身妖气击那僵尸一下,僵尸或许有所收敛,今天不至于立即进村,却没想到僵尸竟然不在巢穴内,如果僵尸此时入村,那可就糟了。 村中只有个修为低微的除妖司差人,面对这种级别的僵尸,完全不顶用。 用不了几刻钟,僵尸就能将整个村子屠戮殆尽。 白娘子不敢耽搁,立即转身返回小山村。 她刚转过身来,却听身后传来一阵风声,连同浓烈的臭气。 白娘子福至心灵,整个人向上高高跃起,随即身形在空中一折,跳到旁边一块巨石上面。 她转过身来,看到原地多了个衣衫破烂,面目铁青的老人。 老人脸皮褶皱如同老树,指甲尖长好似匕首,全身浑浊的尸气腾腾直冒,向白娘子卷过来。 白娘子也不再顾忌,放开自身的妖气。 平日里为隐藏身份,她总将妖气尽力收敛着,如今一朝放开,与尸气相逢,顿时激起一阵狂风。 山林中树叶飒飒直响。 僵尸受到挑战,顿时暴怒起来,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一时间,山林中宿鸟飞腾,眠兽奔驰。 僵尸一晃身,速度奇快,向白娘子奔袭过来。 白娘子不敢硬抗,连忙闪身避开。 僵尸速度虽快,可身体并不灵活,因此只会横冲直撞,见白娘子避开,他竟然收不住势头,直接撞在白娘子身边的巨石上,下一刻石屑纷飞。 白娘子心中更加忌惮,越发不敢硬抗,只是依靠身法的轻巧与僵尸周旋。 她或腾空,或俯身,或左闪,或右避,或者脚尖在树上轻点,身体就飘出十几米远。 僵尸紧随她身后,一阵冲撞,山林里响起了隆隆的声音,不知多少百年古树遭了劫难,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树林顿时空了一大片。 陈元饶有兴味地在远处旁观这边的战斗,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级别的战斗,因此看得分外认真。 半天后,他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觉得自己也能轻易做到那边白娘子和僵尸的程度,于是给两只妖物默默定了品级。 这两个应该都在六七窍穴之间。 陈元摇了摇头。 幸亏今天在这里的是他,如果是之前的林英豪带队来除妖,遇到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恐怕都会全军覆没。 僵尸越战越勇,白娘子心中着急起来。 如果今晚不能除掉它,谁知它明晚会不会遁去他方。 其实与僵尸对战的最好时机是在白天正午时分,可眼前的僵尸实力已至八窍,太阳之气对它的削弱已经十分有限。 而且白天与它对战,动静大了,很容易引得旁人来围观,当时候她的身份就暴露了。 既然如此,少不得要拿出真本事了。 这么想着,白娘子两手一挥,手心各出现一把短剑。 这剑是她的两颗獠牙祭炼而成,锋利非常,她倒要看看这僵尸能不能受得住。 白娘子两手持剑,不再闪躲,径直向僵尸冲过去。 临到眼前,僵尸一把向她抓来。 白娘子左手短剑一撩,斩在僵尸手臂上,只见火花一闪,两妖相错而过。 僵尸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白娘子心中大惊。 她本以为仗着短剑之利,她能把僵尸手臂砍下来,结果只是给他划开一道伤口。 这僵尸防御之强,比她推测的还厉害。 僵尸手臂受伤,怒气更盛,当下两支铜臂平举,十只匕首往锋利的手指向白娘子刺过来。 白娘子瞅准时机,身子一矮,两支短剑斜斜地向上刺进僵尸胸口。 白娘子心中一喜,开战以来,终于重创了僵尸,刚要抽身后退,僵尸两只铁手忽然抓住短剑。 白娘子用力拔剑,却怎么也拔不出。 冷不丁的,僵尸一口黑气向她脸面上吹过来。 白娘子顿觉精神一阵眩晕,她心中大骇,双脚猛地在僵尸胸口一蹬,整个人向远处飞了出去,连短剑也顾不上了。 僵尸双手把剑从胸口拔出来,用力一折,两剑双双断裂。 白娘子还没从眩晕中恢复过来,见状心中一凉。 完蛋,今天凶多吉少!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只突然出现在小山村的僵尸竟然如此凶暴。 早知道应该直接带着相公和媚娘逃走的。 白娘子心中闪过一丝悔意。 僵尸折断双剑,凶威更加强盛起来,尖啸一声,迈开步子就往白娘子这边走来。 刚走到半路,僵尸忽然停下脚步,似老树皮一样的脸上竟然闪过浓浓的忌惮。 白娘子正心中惊诧,却听一串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她正要回头去看,一个身影从她旁边经过。 一身青色短打劲装,身形挺拔,面容俊朗。 除妖司的差人? 白娘子心中一怔,随即脱口道:“大人小心,僵尸实力强劲,不可力敌,你快退去搬救兵!” 陈元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只蛇妖心肠还挺好的,知道让他自己去逃命。 他笑了笑,没作理会。 心肠再好也没用,处理了这只僵尸,接下来就要赶人。 他信步往僵尸那边走去。 白娘子心中焦急,还要劝他快走,却忽然愣住了。 陈元身上忽然升起一股近乎神圣的威势。 这威势越来越强,很快就勾连了周围的元气,他仿佛成了中央神灵,律令四方。 陈元一边走,一边手中掐起心火诀。 五雷法,以心肝脾肺肾中蕴养之先天五行,感应天地间之后天五行,发为雷霆。 心中先天火元与天地间的后天火行相感应,锁定了僵尸。 僵尸虽然没有神志,可此时竟然本能地感应到一种灭顶危机。 它嘶吼几声,向陈元发出威胁,结果毫无作用,灭顶之灾仿佛悬在头顶的陨石,随时可能降临,逃无可逃,挡不可挡。 轰隆! 一道电光撕裂黑暗,照亮整片夜空。 火雷! 雷霆从云间降落,瞬间劈在僵尸头顶。 僵尸仿佛沙土堆成一般,在雷霆天威之下,变成齑粉。 白娘子樱口张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正文 第四十六章、地煞凝阴术 陈元很满意火雷的效果。 他早就想试验五雷法的威力,只是一直得不到机会,今天在僵尸身上用出来,他立即放下心来。 六七窍穴实力的僵尸被火雷只一击就轰得粉碎,陈元估计,至少要八窍实力才能抵挡火雷。 如果再加上神庭内阴阳二气的威能,哪怕八窍高手当面,他也可以和对方斗一斗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通窍境中的头部高手了。 僵尸被轰杀,眉心玄光射出,把凝而未散的大量精元摄进来。 精元在陈元体内运行数周,化作九口元气。 元气全都填进第八个窍穴中,窍穴瞬间被冲开。 陈元大喜。 随着他境界越来越高,一般妖物精元产生的元气已经很少了,这次的僵尸竟然直接产生了九口元气,实在是意外之喜。 没等他高兴多久,耳边忽然隐隐听到一声怒吼。 陈元眉头微皱,这只魔猿苏醒得越来越快了。 虽然有铁链镇压,每次吸收妖物精元以后,魔猿还是会苏醒一部分,也不知道它完全苏醒后,会发生什么。 陈元摇摇头,不再想这些,转身向白娘子看去。 白娘子见陈元看过来,顿时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中,下体竟然不知觉产生了溺意。 凡妖魔精怪,最怕的就是雷霆! 此时面对着一位能招来雷霆的高手,白娘子像是遇到了天敌,连思维都没法转动了。 想到之前她自以为是地以为,眼前差人不过是个修为浅薄的普通差人,她羞愧得脸都红了起来。 “娘子,现在该谈谈你的问题了。” 陈元说道。 白娘子身体一震,凄然道:“全凭大人发落,只望大人开恩,容许我回去与相公告别。” 她明白除妖司的规矩,凡遇到妖魔,必定掩杀勿论。 如果是其他差人还好说,她还可以试着逃走,可是面对眼前这位大人,她一切侥幸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唯一的选择就只是听从对方发落,或许对方会法外开恩,容许她与家人道别,之后诛灭她的时候能给个痛快,让她不要多受折磨,这已经是她最大的渴求了。 陈元摇摇头,说道:“没这么严重,娘子来小山村三年,不仅没有伤人,反而对村民多有救护,这是有大功的。” “此次暴露身份,也是因为要除僵尸,如果对娘子赶尽杀绝,未免太无情了些。” 白娘子听他话中有宽宥之意,心中顿时升起希望,两腿一弯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哀告道:“大人明鉴,民妇自成道以来,从未伤人,愿大人格外开恩,饶民妇性命,民妇一家必定立生祠,日日为大人祈福。” 陈元不禁失笑。 妖物向来把化成人形看作成道,实则这距离真正的成道还有不知道多远。 “饶你们不难,”陈元道:“只是以后你们不准在平阳县生活。” 白娘子连连叩首,一面说道:“民妇一家定尊大人法言,回去后我们就搬家。” 陈元点点头,说道:“不用太着急,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后我会再来查看,届时如果还没搬走,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想了想,陈元又道:“按道理这话不该我说,只是人神鬼妖,四类等级有序,此乃天地所定,非人力所能强为,你与许相公生活这么多年,也享够了人间恩爱,是时候放手了。” “你们在一起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看你平日都是尽力将妖气收敛,只是再怎么收敛,气息总有散溢,许相公一介凡人,长久被妖气浸染,早晚会有祸事,而且随着你境界渐长,想必妖气已经越来越难掩藏了吧?” “不要等到日后发生大祸才后悔。” 说着陈元忽然愣住了。 这话怎么都不像正派人该说的,什么人神鬼妖等级有序,放在前世的影视剧中,这都是大反派话吧。 难道法海竟是我自己?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了。 白娘子却听得沉默起来。 陈元所说的道理,她往日不是没有想过,但都是偶尔冒出这些念头,随即就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她不愿去想这些,只觉得时间还长,等事到临头再去考虑也不晚。 可此时真相被陈元这么明显的戳破,她再也没法装作看不见了。 她的确早就快隐藏不住自己的妖气了。 如果此时不早做打算,有朝一日,她会不会抑制不住地散发出妖气,害了相公? 白娘子身体一颤。 陈元叹了口气,说道:“回去劳烦告诉村民,就说僵尸已经被我除掉,不必再忧虑,十天后我会再来查访,希望到时候咱们不必再见。” 说完运起嘘呵风雨神通,扬起一阵风,推着他往远处飞奔而去。 白娘子面向陈元离开的方向,深深地叩首下去,良久之后才爬起来,往村子里走去。 陈元回到除妖司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给差人们安排完一天的事务,他走进官署,坐在书案后面眼睛一闭,进入神庭。 他先是去查看魔猿,之前吸收完僵尸精元时听到的一声吼叫让他有些忧虑。 走到魔猿旁边,陈元心中一沉。 魔猿周身的雕塑外壳几乎脱落殆尽,露出里面金黄的毛发,只一颗头颅还被严密包裹着,可是眼睛却已经能自由转头。 陈元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到暴虐和恨意。 他看了看系在魔猿两手腕,以及左脚踝上的铁链,见没有丝毫挣脱的痕迹,这才放心下来。 只要法相对魔猿的压制还在,那就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 检查完魔猿,陈元顺手从它脚下拿起画轴,这是诛杀僵尸得到的神通。 画轴刚入手,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地煞凝阴术。 陈元有些惊讶,这竟然不是之前获得的那种神通,而是修炼之法。 一种凝练地阴之气于体表,增强防御能力的法门。 法门共分三大境界,分别为:铜体,金身,玉躯。 修成铜体,则钢筋铁骨,刀剑难伤。 修成金身,则至尊至贵,断体重生。 修成玉躯,则至玄至妙,神鬼难测。 陈元猜测,那僵尸之前还只是钢筋铁骨阶段,而且未必到钢筋铁骨的最高层次,因此寻常刀剑虽不可伤,可白娘子以自身獠牙祭炼的法器利剑还能伤他。 他满意地把画轴挂在墙上,开始运行法门。 他虽然有了五行琉璃盏护体,五脏又蕴藏先天五行,可以壮大五脏,使体质大幅增强,可是护身法门怎么都不嫌少的。 正文 第四十七章、云州府征调 陈元在官署坐了一会儿,老秦匆匆忙忙跑进来道:“大人,二老爷来了?” 陈元心中纳罕,好好的李云贵跑到除妖司来干嘛,这半年多,李云贵还从没来过呢。 他刚要出去迎接,李云贵已经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笑。 “失迎,失迎,县丞大人所来何事?” 陈元连忙站起来让座,不管他对李云贵这人有什么意见,最起码的职位礼仪还是要有的。 李云贵忙道:“陈大人不用多礼,府里刚下来一份调令,我特定给你送过来。” 调令? 陈元奇怪地把调令接过来,笑道:“县丞大人差人送过来也就是了,哪里值得大人受累亲自跑一趟,老秦,给大人看茶。” 老秦急忙跑出去看茶。 李云贵道:“自上任以来,还从没过来看看,这也算是我的失职,今天恰好有机会,所以过来走走,也好和陈大人亲近亲近。” 陈元随意应付了几句。 他看得出来,自从王中成案结案后,李云贵似乎有意与他交好,这从他不禁止李如玉和他来往就能看出来。 对此陈元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不过能少个人,还是他名义上的上级给他添麻烦,他还是挺乐意的。 所以他不排斥和李云贵做些应酬。 陈元先告声罪,随后拆开调令看起来。 调令很明确,为围剿一只魔头,调他于明日正午前去大雾山花岩峰下待命。 平阳县距离花岩峰有近两百里,要求他明日正午前赶到,可以说是很紧急了。 陈元心中纳罕。 他从没见过府里除妖司有征调下面各县除妖司做事的先例,至少他当差的这一年里没见过,也没听说之前有这种事。 到底是什么魔头,竟然府里自己搞不定,需要向下面调人? 更不用说,他刚接任队长之职,还没什么经验,又境界“低微”,府里就算要调人,也不该找到他头上才对。 实在想不通,陈元只好立即收拾行装,安排好除妖司里的事,让郑小六暂代队长之职,最后向李云贵告声失陪后,陈元跨上骏马,往花岩峰的方向奔去。 一路奔驰,再加上时常以嘘呵风雨助势,终于在傍晚赶到花岩峰下。 山脚下,一字排开,列着长长的一溜营帐,有十几顶帐子。 营帐外面设着木围栏,只在中间开了个营门,营门边有官兵把守。 陈元营门口下马,立即有把守的官兵迎上来,检查完他的调令,官兵指示他去边上的一顶营帐休息。 营帐中已经有人了,是个看上去厚道老实,四十岁左右的汉子。 “老哥怎么称呼,你也是被征调过来的?” 陈元问道。 汉子憨笑道:“你叫我于老头吧,我是庆安县除妖司的,刚接到调令赶过来,小兄弟怎么称呼?” “陈元,”陈元说道:“平阳县除妖司。” 于老头奇道:“平阳县除妖司队长不是林英豪吗,他怎么没来?” 林英豪在平阳县多年,处理案件难免会有超出本县范围的时候,因此倒是认识了不少人。 陈元正要回答,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竟然是二人正在讨论的林英豪。 林英豪看到陈元,笑道:“不坏,不坏,来得及时。” 随即冲着于老头拱手道:“于哥,久不见了。” 于老头笑道:“看样子,你这厮已经调去了云州府,恭喜恭喜!” 林英豪道:“老哥也快了,我在云州府等你,到时候一起去混十里清扬河。” 于老头感叹道:“我是不行了,待罪之身,哪里还敢奢望,只望这次被征调能立点功,稍减些罪愆。” 林英豪不得已只好安慰几句。 陈元在旁听着,半晌终于明白了其中因果。 这个于老头在庆安县除妖司做队长已经七年了,还没被调去云州府,据说是因为有一次妖魔案件处理不当,结果导致一个村庄近一千人口全部罹难。 此后每次考核他都不能通过,只好在庆安县一年年干下去。 好容易于老头收了悲叹,林英豪转向陈元,笑道:“我可是来向你邀功的。” 邀功? 陈元恍然道:“是你把我调过来的?” 林英豪摇摇头,说道:“我哪有本事调你过来,只是在总旗大人面前提了个建议罢了。” “这种府里征调各县的事极少,事后肯定会记功,说不定用不了四年,你就能被调往云州府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陈元心中苦笑,他根本就不急着去云州府,那边高手如云,保不准有谁能看出他的猫腻来。 “多谢提携,”陈元道:“只是这次的案子搞这么大阵仗,恐怕不容易完成吧,会不会有危险?” 林英豪摇头道:“危险是有,但是不大。” “云州府除妖司三位总旗官,这次来了两个,只留下一位应对日常事务,他们才是主力,咱们不过是对付一些喽啰,小心些问题不大。” 陈元心中讶然。 云州府的三个总旗官可都是九窍实力,那个所谓的魔头需要两个总旗对付,还要征调这么多人来围堵,就算不是法相境,恐怕也不远了。 他现在武道已经开了八窍,儒术则有六层阶梯,再加上雷法和阴阳气,对付寻常九窍应该没什么问题,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他只怕会遇到什么危机,让他不小心暴露实力。 陈元问道:“对了,你还没说这次来究竟是对付什么谁呢。” 林英豪意味深长地笑道:“魔头。” “什么魔头?” “这就不是我们该知道的了。” 陈元心中一凛,当即不再问下去了。 看来这里面还有些不便告人的秘密,他深知知道的越多,有时候也就越危险。 林英豪见到旧友,显然非常高兴,三人说得火热,没过多久他干脆叫来酒菜,三人对饮起来。 对于他们这些有修为在身的人,军中倒也没有不许饮酒的规定。 一直喝到半夜三更,林英豪这才踉跄着返回自己的营帐。 陈元把灯熄灭。 没多久营帐里就响起于老头的鼾声。 陈元却盘膝静坐,先是默诵几遍筑基经典,随后运行起地煞凝阴术,厚重蓬勃的大地之气被吸引进他体内,不断地淬炼着他的肌肤血肉和骨骼。 正文 第四十八章、邪神?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一名带兵的把总,调遣兵马,把花岩峰围得水泄不通。 官兵们身前,早清理出隔离地带,十几丈的距离内,大树被锯断,花草尽焦枯,光秃秃无遮无拦。 两个身材魁伟的长官就站在隔离地带尽头,正是除妖司两位总旗官,王风和祁太平。 两位总旗官身边还有一位面目狰狞的高大怪人,却是云州府城隍座下勾魂使庆无赏。 王风向峰顶看了眼,满意地点点头,向庆无赏称谢道:“今番得使者相助,实在万分荣幸,那贼厮再无逃走的道理。” 庆无赏不咸不淡地说道:“言重了,我和兄弟前来,只是奉曹大人之命,架连天铁索,铺设地网,至于等会儿你们交战胜负如何,我们不会插手。” 王风道:“这就够了,只要架好天罗地网,杜绝那厮逃脱之路,我和祁大人自有手段对付他。” 庆无赏点点头不再回话。 王风也不在意。 阴司的人本就高傲,也有高傲的本钱,就像眼前的使者,除去其阴司使者的地位,仅就实力讲,对方也是强九窍,甚至可以匹敌有些法相。 王风虽然也是九窍,但与对方差距十分巨大,有实力的人当然可以有傲气。 没过多久,后面走上来一名传令官,说道:“两位大人,除妖司力士们已经全部来齐,正在下面待命。” 王风喝令道:“让他们即刻到位。” 传令官匆匆离去,很快云州府除妖司,以及各县征调的除妖司力士被指引着来到各自的防守位置。 周围虽然已经有许多官兵,但他们显然是警戒用的,真正冲杀的还是这些除妖司的人。 庆无赏正无聊地四处巡视,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脱口道:“陈…” “这位阴使好久不见,你怎么也在这里?” 庆无赏话还没出口,陈元已经迎上来招呼道。 庆无赏立即反应过来,把后面的“先生”二字咽下去。 “我和厉无咎奉城隍大人之命,过来架设天罗地网,防止山上那人逃脱,你怎么也被征召过来了,要不要我替你去山上把那厮揪下来,好立一大功?” 庆无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不管是各城隍庙,又或者阴司冥府,有太多阴使欠下陈元人情,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才能报答一二。 陈元苦笑道:“使者说笑了,阴司不沾阳世因果,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怎好劳使者出手。” “何况这是除妖司的公务,更不好推给他人。” 陈元心中很无语。 这次案子负责人明显是两名总旗,他们只是个添头,庆无赏把山上的魔头抓下来,那算是帮两个总旗的忙,关他陈元屁事。 王风和祁太平看着陈元一本正经地拒绝庆无赏,心中不由得好笑。 这位阴使明显只是在说笑,这个小子竟然还当真了,难不成堂堂阴使还真会为他出手立功? 不过,能让阴使这么温和地与他说笑,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这小子到底是谁? 随意交谈几句,庆无赏担心暴露了陈元身份,找个机会脱身去寻厉无咎,好叫他知道陈元也来了,心里有个准备,免得乍见到露出破绽。 王风盯着陈元问道:“你是下面征调来的?叫什么名字?” 林英豪连忙赶上来道:“回大人,这就是我跟您提起的那位。” 王风心里一动,笑道:“原来你就是陈元,难怪。” 陈元的信息在府里早有备案,一年突破三窍,怎么说都是个了不得的俊杰,府里早就在注意他了,准备着什么时候就调他去府里除妖司培养。 卷宗里记载,陈元在剥皮案中和阴使打过交道,应该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刚才的阴使。 王风自以为把握了真相。 他将元气聚在双眼,向陈元看去,见他九窍中有三窍发着毫光,显然已经通畅。 果然已经打通三窍。 除妖司小旗官最低也要四窍才能担任,陈元的三窍有些低了,不过天才总是有优待的,而且他和阴使能搭上话,有利于开展除妖司的工作。 王风和祁太平对视一眼,各自点点头,决定不等四年期满,回去后就调陈元去云州府。 陈元看到两人神色诡秘地互相点点头,颇有种老鸨子见到新进清倌人的意味,心里不由得一突。 这俩人不会是要调他去云州府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很快到了正午,官兵把两名总旗的兵器抬了上来,竟然是两柄长有三丈,小臂粗细的枪。 陈元只听说过骑兵冲锋用这种长兵器,单打独斗中使用,还真是闻所未闻。 而且两名总旗的兵器都是这种长枪,难道云州府除妖司高层的兵器是统一的? 他看看林英豪,心想这厮也没换兵器啊。 王风把长枪接过来,轻巧地往地上一杵,朝山顶喝道:“邪神,快出来受死!” 这一声大喝如洪钟大吕,在山上不停地震荡。 深林中,老鸦发出几声惨叫,呼扇着翅膀飞到天上去,却像是忽然撞到了什么,懵懂地掉落下来。 陈元暗自沉思。 邪神?这是什么? 很快山顶的巨树摇晃起来,随后一个仿佛巨灵神般的威武身影矗立起来。 这身影有近五丈高,头发蓬乱,面如赤丹,浑身肌肉爆炸般绽放开,右手持一把鬼头大刀。 大刀高高扬起,随即猛地劈下来,从山顶到山下的树木顿时纷纷歪倒。 “吾乃人间正神!” 巨人怒吼道。 这次案件的对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陈元皱着眉头,把肉眼切换成法眼,因果的世界顿时映入他眼帘。 他专注向巨人看去,只见巨人身上缠绕着数不清的金色线条。 金色? 陈元只在当初的鬼妖和阴使身上见过金色线条。 鬼妖的金色线条与阴司相连,阴使更不用说。 再想一想巨人自称人间正神,陈元有些明白了,金色线条是神性因果。 这个大汉既然是受百姓祭拜的人间正神,除妖司为什么要诛灭他? 陈元顿时觉得此次案件变得疑团重重。 看着巨人身上飘荡的金色线条,陈元心中一动,悄悄招过来一条。 正文 第四十九章、斩邪神 陈元悄悄地把金线拈在手中,将精神集中在上面。 他耳中隐隐听到一些话语,慢慢地话语清晰起来。 “信徒祈请天王保佑,那姓刘的老财欺人太甚,夺我田地,逼死我父,此仇不共戴天,信徒今晚就去手刃此贼,若能成功,必定备下厚礼,敬谢天王…” 后面的话语又黯淡下去。 神庭中琉璃盏中的灯油极速消耗,很快就见了底。 陈元心中咋舌,这位叫什么天王的神灵境界不低,探查这种人的因果消耗太大了。 想想刚探听到的东西,陈元心里不由得有些荒诞。 信徒拜佛求神,可是神却自身难保。 可以说是很讽刺了! 那一边,双方已经叫骂起来。 张天王把鬼头刀抗在肩上,叫道:“两个小子欺人太甚,你二人追了我半月了,我念你们是后生晚辈,不与你计较,却一再咄咄逼人,今天我再不饶你!” 王风根本不吃他这套,讥笑道:“少给自己长脸了,今天两位阴使架好天索,铺设地网,你逃无可逃,这才装一把勇士,你也别犟嘴,过来受死才是正经。” 张天王被他说中心事,当即大怒,喝道:“兵来!” 满山的树木忽然动作起来,先是把嫩绿的树叶抖落,随后枝丫乍起,根须从地下拔出来,化作双脚,竟然变成树人守卫。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啊! 陈元看得心头一热,如果能把这个神通拿到手… 他摇了摇头。 太冒险了,此地耳目众多,又有两位总旗这等高手,哪里轮得到他去和对方交手,如果他硬要抢到前面去交战,立马就要暴露自己的实力。 太可惜了! 陈元心中暗自叹息。 张天王一声令下,树卫蹒跚着向众除妖司力士压过来。 这些树卫大都有一丈以上,再加以枝条茂盛,黑压压仿佛大军压境,让众人心头笼上一片愁云惨雾。 “迎敌!” 王风大喝一声,自己已经当先冲出,撞进树卫丛中,这些树卫只不过二三窍的实力,哪里能挡他片刻,立即被他扫倒一片。 两个总旗官不与树卫纠缠,径直向张天王冲去。 后面除妖司力士们已经和树卫短兵相接,这些力士大多有三四窍实力,比树卫强上一截,人数也不落下风,树卫虽然看着体型巨大,可是周转不灵,几乎只能被动挨打。 因此刚一接触,立即就是一片刀砍之声。 陈元竭力收敛实力,装出只有三窍的样子,与树卫纠缠。 他眼睛时刻瞄着旁边的人,别人花多久解决一个树卫,他也花差不多时间,绝不掐尖,也不落后,只是随着大众向山头推去。 山上面,两名总旗和张天王已经对上了,三人交手的劲力四散激射,仿佛罡风阵阵。 不多时,整个花岩峰都被削去一截,山下面的除妖司力士只觉得脚下大地震动,好像有巨兽在四周徘徊。 陈元一边处理树卫,一边暗中推测上面三人的实力,最终得出结论,上面三人的实力与他似乎差不多,如果算上雷法和阴阳气,他恐怕还要更强得多。 他心中有些惊讶。 看来前日遇到的僵尸和白娘子实力不仅六七窍这么简单,恐怕已经有近八窍了。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强了。 陈元心中有些得意,随即又把自己的情绪按耐下来。 还不够强,上面那个什么天王看样子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还是位神灵,结果只是一个小小的云州府除妖司就能把他堵死,天罗地网一设,连逃都逃不掉,只能受死。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他现在的实力就像是只大点的蚂蚁,要是有什么大人物看他不顺眼了,随手一捻就死了。 苟住,苟住! 这一战直打了两个时辰,树卫渐渐被扫清,山上面的动静也变小了不少,也看是要分胜负的时候了。 陡然间,山上传来一声巨响,仿佛炸了雷一般。 随即一支长枪从山上飞下来,深深地插进地下。 除妖司众人全都惶然,引颈往山顶看去,哪里能看到什么。 忽然一道身影闪烁着金光从山顶冲了下来。 众人仔细辨查面貌,正是那张天王,只是身形比之前缩小不少。 为什么是他冲下来了,两位总旗官呢? 除妖司众人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两位总旗已经遭了毒手,他们迎上去也不过是白送命。 可如果总旗还在,为什么让他冲下来呢。 众人正在手足无措之时,却见山顶高高窜起一个身影,距离太远看不清面貌,可是从体型看,正是祁太平。 祁太平手持长枪,猛地投掷过来。 长枪如同一道黑电,倏忽而至,把张天王插了个对穿。 张天王身形一滞,接着竟然生生从长枪上挣挫出来。 看他胸口哪里有丝毫伤痕,只是体型又比之前缩小一圈,如今只有个常人大小。 张天王挣脱长枪发狠了往山下跑去。 如今上有天索,下有地网,他身为神灵的隐遁神通完全施展不出,只有跑下山去,摆脱了天罗地网,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张天王面目狰狞,挥舞着鬼头大刀,横冲直撞地奔腾下来,杀气凛凛,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凑上前去。 张天王心头大喜,眼看着马上就要奔到山下,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又能有几天喘息之机了。 正想着,却见一个人影迎上前来。 看样貌俊朗飘逸,不过二十岁上下,身材并不壮硕,只略有些精肉,说是武夫,却更像文士。 就这么个年轻后生也敢拦他? 张天王大怒,举刀兜头向陈元砍下来。 陈元丝毫不惧,提刀就迎上去,暗中却已经将一点阴阳二气潜附在长刀表面。 珰! 两刀相格,张天王鬼头刀应声而断。 陈元不等他反应,一刀插进他喉咙。 张天王豹眼圆睁,不可思议地望着陈元,却很快化作一片光点。 陈元眉心玄光一闪,把残存精元扫尽。 他心头一松,终于没有白冒险。 王风和祁太平从山顶呼啸而下,没多久就跑到陈元面前,满是震惊地看着他。 正文 第五十章、嫌疑 “你怎么杀得他?” 王风怀疑地问道。 陈元答道:“也没怎么用力,可能是二位大人先已经重伤了他,最后才被我捡到便宜。” 王风和祁太平对视一眼,心中都不太放心。 陈元的说辞貌似有道理,实则概率太低了。 张天王最后还能保持神躯不崩解,说明没到接近陨落的时候。 这种等级的强者,哪怕已经很虚弱了,也不是三窍的武者可以轻易对付的。 王风二人再次暗运元气,凝聚在双眼,向陈元看去,见他身上的确只有三窍发出毫光,表现出已经打通的状况。 两人不敢就此放下怀疑。 他们都是在除妖司混出来的人精,最是谨慎不过。 除妖司的日常公务,往往稍不留意就会殒命,他们早养成了不肯放过一丝疑点的习惯。 王风道:“你先在此等候。” 随即他向祁太平点点头,径自转身走开了。 陈元猜测他是去找人鉴别他的修为。 两个总旗都是九窍,在这附近能比他们修为还高,鉴定结果更准确的还能有谁? 陈元心中发笑。 王风走到山阴处,两个被晒得不舒服,正在阴凉处躲太阳的阴使在闲聊。 “事情结束了吧,我兄弟二人可要收回天索地网了?” 庆无赏说道。 “邪神已经授首,辛苦二位了,”王风道:“不过,还有件事想请二位帮个忙。” 于是他将陈元诛杀张天王的事讲了一遍,说道:“所以我想请二位代为查看查看,陈元修为有没有什么问题。” 庆无赏和厉无咎古怪地对视一眼,笑道:“好说好说,咱们这就过去吧,办完了好早些回去,这毒太阳晒得我浑身不舒服。” 王风心中大喜,他还担心两位阴使生性高傲,不理会他的请求,谁知道他们竟然这么好说话。 没多久三人就来到陈元旁边。 庆无赏,厉无咎和陈元,三人视线轻轻碰了碰,随即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视线,各自心中都有些好笑。 “两位使者请尽力施为。” 王风道。 “好说,”庆无赏忽然道:“不过有言在先,我们阴司也不是做慈善的,就像此次架天罗地网,你们百户长可是花了大价钱,要我们出手可以,但不能白做。” 反正是对方求上门来,这么好的机会,少不得敲诈一笔,到时候和陈先生一分,大家共同获利,岂不美哉! 王风神情一滞,随即答应道:“回到云州府,必定备好礼物,奉给二位使者。” 庆无赏满意地点点头:“那王大人可要记好了,须知欺天欺地,不可欺阴司啊。” 说完他双眼一翻,黑眼珠变成银白色,直勾勾向陈元看过来。 却见陈元周身窍穴只有三个通透,其他皆黯淡无光。 庆无赏心中纳罕。 当初他第一次见陈元,就曾探查过他的实力,当时陈元有四窍修为。 如今一年过去,怎么反成三窍了? 他很快明白过来,陈元竟然有着极高明的收敛气息法门,连他也看不透。 忽然他心中一动。 既然如此,那么当初的四窍修为就是陈先生的真实实力吗? 果然不愧是陈先生,竟然一直都被他蒙骗过去了。 庆无赏心中叹服。 装模作样看了半晌,庆无赏收了法眼,笑道:“了不得,小小年纪就有三窍修为,陈兄弟前途无量啊,尤为难得的是,陈兄弟气脉畅通,底蕴深厚,神庭广阔坚牢,日后必成一代俊杰!” 庆无赏把好听的话不要钱似地倒了一堆,听得陈元都有些肉麻。 行了老庆,说得很好,但不要再说下去了! 王风和祁太平长舒了一口气。 陈元没有问题就好,云州府除妖司从百户长到三个总旗都很看好陈元的天赋,如果他在身份上有什么问题,那他们可就有些难办了。 王风笑道:“陈元你不要介意,除妖司不比他处,容不得半点差错,尤其是云州府除妖司,更比下面各县严格,所以才要对你多方探查,排除嫌疑。” 旁边的林英豪闻言顿时面露惊喜地看向陈元。 王风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有意要把陈元调去云州府。 快谢大人提携啊! 他恨不能立即替陈元谢恩。 然而陈元却只是轻轻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大人想要探查属下,属下哪敢有怨念。” 王风眉头微皱。 陈元嘴上说着不敢有怨念,实际上这就是最大的怨念了。 这小子天赋固然好,只是性子难免有些傲气,或许不宜过早调来云州府,否则以后难以驾驭,还是先放在下面历练一番,磨磨性子才好。 王风暗中打定了主意。 陈元瞧着王风面色似乎有些不豫,心中舒了口气,这下子他应该不会急着调他去云州府了吧? 张天王已经被诛杀,王风二人急着回去交差,当即点齐人马回云州府,各县来驰援的队长们则各自回去,以后自有人将此次功劳给记上。 趁着整顿兵马的空档,林英豪急急地把陈元拉到一边,问道:“你刚才怎么敢那样和总旗说话,恶了他,你以后还想不想调去云州府了?” 陈元懊恼道:“嗐,一时头脑发热,顺嘴就说出来了,我现在也在后悔呢。” 林英豪狐疑地看了他半晌,说道:“你别蒙我,咱们共事好歹也有一年,你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你不想去云州府?”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别犯傻,在云州府当差的好处难以想象,先不说活命机会大大提升,就说那助长修为的丹药,来来往往的江湖高手,灵通的武道消息,这都是我等武者梦寐以求的东西,你何苦犯傻窝在个小小平阳县?” 陈元苦笑,这些好处他好像真的不太需要。 没办法,他只好再三保证,的确是无意中说错了话,绝不是对云州府有所排斥。 林英豪将信将疑,只是那边兵马已经整顿齐全,他不好再拖下去,只好别了陈元,和队伍一起返回云州府去了。 陈元眼见着他们离开,原地还有些各县驰援的队长没走,他也没心思和他们搭讪,跨上马就往回走去。 他现在急需要找个地方消化从张天王那获得的精元,而且他感觉到神庭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异变,他需要尽快去查看一番。 正文 第五十一章、云光公主 陈元骑马行了一阵,忽然瞥见路旁山上有座凉亭,是个好去处,于是把马赶到林中,径直向凉亭走去。 山路蜿蜒,林丰树茂,陈元逶迤行来。 刚到凉亭下面,忽然响起一阵琴声。 琴声悠扬婉转,却好似带着几分愁怨之意。 陈元心中一怔,凉亭中已经有人了? 心中叹息一阵,陈元转身就要向山下去,道旁树林中却突然跳出两个粗壮的女人。 两个女人手中都擎着长剑,表情肃然地看着陈元。 “你是什么人,到这来做什么?” 女人喝问道。 陈元猜测这两人应该是亭中人的护卫,他不想起无谓的争执,于是解释道:“我是山下路过的旅客,见此处有座凉亭,因此想上来休息片刻,顺便寻幽访胜,既然已经有人了,在下这就返回就是。” 两个女人打量陈元片刻,见他气质精干,腰挂长刀,不像是寻常旅客,哪里相信他说的话,立即逼近前来,要他解下佩刀,接受搜查。 两方正在争执,却听亭中喝问道:“喧哗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两个女人连忙停下动作,向上禀报道:“回禀青儿姑娘,刚有个男人走上来,不服搜查,我们正和他争执。” 话音刚落,一名十六七岁的俏丽女子从亭中闪出,眨眼间就到了陈元面前。 女子手中寒光一闪,竟然从袖中飞出一柄短剑,指在陈元喉咙上。 好身手! 陈元暗赞道,这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竟然就有了六七窍的实力。 “说,是谁派你来的?” 青儿不善地问道。 陈元伸手捏住短剑剑尖,轻轻移到旁边,笑道:“姑娘当心些,在下只有一条命,你若失手,可就救不回来了。” “哼!”青儿不屑道:“本姑娘才不会失手,别岔开话题,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陈元道:“姑娘误会了,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如果我包藏祸心,也不可能堂而皇之走正路,让你们发现不是吗?” 青儿得意道:“少蒙我,你当我不知道灯下黑的道理,想要掩藏身份,反而行走在光明处,你们这些人最狡诈了!” 陈元没办法了,他娘的居然逻辑自洽了。 你鬼鬼祟祟,那你就是鬼鬼祟祟的坏人。 你光明正大,那你就是隐藏得很好的坏人。 反正你就是坏人,我不知这小丫头哪来的这么大疑心。 算了,干脆直接硬闯出去吧,道理是讲不通了。 陈元正要不管不顾,直接硬闯下山,凉亭中忽然传来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 “不要为难他,放他离开吧。” 随即从凉亭中走出来一个女人。 陈元眼前一亮。 这女人看上去有二十三四岁,气质端雅,容貌丰美,而且美得大气,有国色之姿,连陈元也不由得心中赞叹。 女子看了陈元一眼,说道:“你是除妖司来的差人?” 陈元点点头:“姑娘好眼力。” “什么姑娘不姑娘,”青儿不满道:“问你话,你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了,说什么花言巧语。” “好了青儿,不要多嘴,”女子笑道:“这位差人既然已经办完了差,那就自行回去吧。” 陈元拱了拱手,却看了青儿一眼,笑道:“青儿姑娘,须知‘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用袖剑还要学会藏锋才好。” 说着转身往山下走去。 女子把陈元的话咀嚼了几遍,眼睛一亮,想要出声留下他,却忽然又停了下来。 “公主,他说的什么意思?” 青儿皱着眉头问道。 云光公主笑道:“他让你不要太锋芒毕露,要懂得收敛。” “原来是在教训我,”青儿生气道:“我去把他捉回来!” “哎!” 云光公主连忙拉住作势要走的青儿,嗔道:“你老实些吧,也太不像话了,他说的这句话很有玄理,你平常多多念诵,会有好处的。” “这恐怕是位隐藏在民间的高人哩。” 青儿顿时安静下来,她没想到公主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评价这么高。 默默地念了几遍,她感觉这两句话好像确实越来越有意味了。 过了一会儿,青儿问道:“公主,那张天王真死了吗?” 云光公主点头道:“神躯溃散,确实死了。” 青儿叹气道:“那就好,看来云州府除妖司并不是在糊弄公主,不过我就想不通,朝天观为什么要收服这些野神?” 云光冷笑道:“这有什么难想,那位老人家想建一座神国,自己去做神主罢了。” “如今朝堂上,严清把持朝政,借朝天观之势来震慑儒门,护持自身,朝天观则利用严清来扩大自己的影响,两方狼狈为奸,我大周天下实在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地步!” 青儿不满道:“还是皇上不争气,被奸相吓唬一番,就躲进宫里,不敢再出头,反让公主殚精竭力,不得安宁。” 云光叹了口气,没有责怪青儿不敬。 她也不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他如果再不振奋起来,祖宗江山可能就要易手了。 凭她一个人怎么撑得起这么大的基业呢,更不用说,她本就不是那等工于权谋之人,只是时局艰危,这才不得已出头,看上去风光无两,堪称皇室之光,实则暗中早就捉襟见肘。 …… 陈元一边往山下走,一边猜测刚才女子的身份。 她能一眼看出他是除妖司的人,而且知道他刚办完差,看来她一直在关注花岩峰。 身为女子却能掌握除妖司的动向。 再加上她旁边的女护卫个个不凡,小小女官都有六七窍的实力,陈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位应该就是李如玉曾经提到的云光公主! 果然是风华绝代,不愧是大周皇室最耀眼的明珠。 据说在这位公主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间月神之称了,赞她貌美如月中仙娥。 今天亲眼见到,传说果然一点都不夸张。 陈元轻快地溜下山,没有多做停留,从树林中把马找到,骑上去往前赶去。 浪费了大半天,他感觉体内元气异动,有点压不住的趋势,神庭也不住地震动,再不赶紧处理,恐怕会出问题。 正文 第五十二章、魔猿 陈元又行了一程,远远看到群山中有座庙宇,心中大喜,连忙调转马头,赶了上去。 他把马拴在庙外,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庙中只有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在清修,陈元跟老和尚借了间禅房,立即盘膝而坐,开始运转金光诀法门。 张天王精元转化了十二口元气,再加上气海中本有的六口,整整十八口圆满元气在体内奔涌,要向眉心的神庭穴冲去。 只要冲开神庭穴,陈元的通窍境修炼就算是功德圆满,接下来就是显化法相。 等什么时候法相显化于外,他就是法相境的高人了。 可是陈元却不想现在就打通神庭穴。 他的神庭内,如今只有赤金枪法相成熟,如果此时打通神庭,到时候就只能显化赤金枪了。 赤金枪固然不弱,在整个江湖上也算是上等的功法,可它显然不可能与混沌中的无名法相相比。 法相一旦显化,再也没法反悔,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于是陈元竭尽全力刹住十八口元气上行的势头,把他们重新收回气海加以蕴养。 等什么时候儒术到了第九层阶梯,无名法相也成熟,他再考虑突破法相境的事。 安抚好体内元气,陈元存神静思,下一刻进入了神庭。 嗬,好热闹啊! 刚进入神庭,陈元就是一惊。 先是神庭中央,一只金黄色毛发的猿猴正拖着锁链,探头探脑地到处查看。 赤金枪被魔威震慑,又后退了一大截,已经紧挨着墙壁。 神庭的另个角落,一个蓬头赤面的大汉正万分谨慎地盯着魔猿,担心一不小心就被它冲过来,竟然是之前被他诛杀的张天王。 见到陈元,猿猴纵身一跃,向陈元扑过来。 一时间魔威如山,凌空镇压下来。 陈元心中一动,三根锁链立时收缩,将魔猿拉回神庭中央。 魔猿顿时咆哮起来,死命地挣挫着手脚上的铁链,把整个神庭都拉扯得一阵摇晃。 瓦片咔嚓作响,墙壁颠颠荡荡。 “省点力气吧,”陈元叫道:“以前你挣脱不了,现在也是一样,倒不如想些以后恢复得更强些,那时候再作打算。” 魔猿安静下来,冷视陈元道:“你是谁,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 陈元笑道:“这是我的神庭,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至于我的身份……” “抱歉,还不能让你知道,我倒是想知道你是谁。” 魔猿狞笑道:“我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哦?说来听听。” “吾乃是…” 魔猿忽然愣住了。 对啊,他是谁? 魔猿发现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记得自己至为尊贵,只是这尊贵的身份就是为何,他却完全没有印象。 “我是谁?” 猿猴懵懵懂懂地问道。 得,原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陈元无奈地摇摇头:“那你慢慢想吧。” 说完转身向角落的张天王走去,他倒要盘问盘问,这家伙怎么也出现在他神庭中了。 陈元刚转身,却听身后一声啸叫。 魔猿怎么都想不起自己的身份,越想越是急躁,它本就是性情暴虐之辈,如今一急躁,见到陈元转身,它早忘了刚才的教训,纵身就扑上来。 刚扑到半空,就听铁链哗啦啦一阵响。 魔猿手脚上的三根铁链收缩,拉着它上了屋顶。 屋顶上供铁链穿过的洞只有碗大,魔猿就这么卡在洞口,下不了,出不去,说不出多难受。 “服了,服了,快放我下去!” 魔猿叫道。 陈元摇摇头,说道:“你还是先在上面呆着吧,等什么时候彻底明白你我之间形势了,那时候才敢放你。” 魔猿还要叫骂,陈元手轻轻一摆,阴阳气化作一条带子,把它的嘴封住。 魔猿发狠,用力咬下去,却发现阴阳气至坚至刚,它牙齿咬得生疼,竟丝毫不能奈何这两道气。 “好家伙,了不起,了不起!” 张天王这才敢从角落里走出来,不住地赞叹。 “这是你的神庭?”张天王道:“还从没听说有谁的神庭是这样的,外面有神灵,里面有妖魔,角落里还有杆神枪,墙壁上满是神通,小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元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是怎么进来我的神庭的?” 张天王道:“刚才那猴子善能吞噬他人精魂,修补自家元神,我老张身为正神,有人间香火庇护,自然不是它能消化的,于是就被吐出来了。” 陈元恍然而悟,张天王的话倒是证实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想,他之所以每次除妖都能收获妖物精元,并非魔猿有意为之,那只是魔猿吞噬精魂的附带。 他看了张天王一眼,笑道:“你既是正神,怎么落到如此下场?” 张天王落寞道:“这也怪我太意气用事。” “我本是一农户人家,那年奸相严清发愿要修九九八十一座真武道场,天下各府县为了捧严清臭脚,纷纷加税敛财,我一家老小活不下去,饿死的饿死,投井的投井,我一个不忿,寻机会结果了那狗县令。” “既然已经犯了法,我干脆落草为寇,带领兄弟们劫下官仓,放粮给乡亲父老们,父老们抬举,为我立生祠,日日祈福,不知怎的,我竟然成了神灵。” 陈元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这位天王还真算得上是个好汉:“所以后来你就被除妖司围捕了?” “后面的才精彩,”张天王讽刺道:“成神之前,他们日夜通缉我,恨不能立即将我处死,可一旦我成了神灵,他们又开始巴结了。” “那日云州府尹林浩亲自找上门来,向我承诺说,朝廷可以为我正名,将我列入正神名谱之中,从此我的信众可以光明正大的祭拜我,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归顺朝天观,在我的神庙中设真武像,将我一缕元神附着牌位,送去云门山下万神殿中受供奉。” “你答应了?” 陈元问道。 “答应了。” 张天王的语气有些郁闷。 “那后来怎么了,你为什么又被追杀?” “照做之后,我渐渐地发现自己不能自主,凡朝天观发下一道神旨,我必须遵从,否则就会遭受地火焚身之苦。” “不仅如此,凡信众祭拜我,所有香火大半被真武法相分润了去。” “所以我就反了出来,后面的事你知道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真武大帝 听张天王说完,陈元不由得心中暗暗叹息。 这简直就是一出投降主义的悲剧! 落草成好汉,欢欣受招降,爪朽牙齿败,性命安不伤? 感慨半天,陈元心中一动,急问道:“那你留在云门山的元神,后来取回了吗?” 张天王道:“我疯了,当世真武大帝就在云门山,我敢去云门山造次?” 苦也! 陈元忙转身向神庭外去,刚走到大殿门口,就见到外面的混沌世界正在剧烈地翻滚,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搅动混沌世界。 没过多久,一双巨眼从混沌中显现出来,冷冷地看向神庭。 完蛋,果然引来了真神! 陈元心中大骂,他早该防备的。 张天王被朝天观整合进自己的神谱,也就和朝天观产生了极强的联系,他在这里一口一个真武的叫着,怎么可能不引起对方感应。 要是被当世真武大帝注意到他,那他可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紧急之下,陈元高声念诵起自身的筑基经典。 如今也只有无名法相有可能发挥作用了。 一篇太极图说诵完,他的神庭忽然一晃。 一只巨大的白玉手从下面托起神庭,升到混沌中去。 下一刻法相托起琉璃盏。 琉璃盏在法相手中威力全开,变作古鼎大小,发出万丈光芒,混沌中的巨眼立时被驱逐开。 没等陈元高兴,却见无名法相伸出两根手指把张天王捏了出去。 无名法相把张天王丢进琉璃盏,一缕青烟冒出,张天王连声惨叫都没发出就彻底陨落。 陈元看得目瞪口呆。 …… 云门山,朝天观。 云门山是大周五座名山之一,而且隐隐有超出同俦之势,其中多半是因为云门山莲花峰上的那座朝天观。 朝天观,天下仙门之正宗,无边妙法之渊薮,位处莲花峰巅,一望而小天下,雾海拱服,祥云点缀。 观门前,展眼望去,无非苍松翠竹,或伴或友,皆是丹鹤神凤。 这一日,朝天观门前的白鹤神鸟却像是受了惊吓,忽然展翅高飞。 真武大殿。 “师兄,你这是?” 院监李子厚惊讶地看向上首蒲团上的赵道玄,也就是朝天观主,当代真武大帝。 刚才赵道玄体内元气忽然散溢而出,吓了他一跳。 观主修为通天,当真是真神临世,什么时候有控制不住自身气息的事。 赵道玄眉头微皱:“刚才有人呼我名号,我开法眼遍观四极八荒,终于寻到那人,却忽然被隔绝了视线。” 李子厚奇道:“莫不是儒门那个老家伙,又或者是邪门六道的几个小崽子?” 赵道玄摇摇头:“不是,那人修为不深,只是仗着法相品级高,这才隔绝了我的视线,蹊跷的是,他那法相并非现今存世的那几尊通天法相。” 李子厚一惊:“观主的意思是…” 一年前,天地间突然出现了一门新的至高传承,这事让整个大周各大门派都慌乱了一阵,各自派出门人山去搜寻,想将这门新传承拿到自家手里。 只是这么久过去了,那人竟然还是毫无踪影。 此时赵道玄说起有隔绝他视线的通天法相,李子厚立即想起那人。 赵道玄点点头:“没错,应该就是那人,我能感应到,他就在江东省,着诛邪立即去寻。” 李子厚匆忙站起,刚想去外面吩咐诛邪,角落里一直不曾说话的小道士忽然开口道:“师父,让我去吧。” 李子厚笑道:“师兄,丁锋师侄倒是个好人选,咱们朝天观的嫡传也该下去走走了,朝廷立什么人榜,把丁锋师侄排在首位,江湖上有不少非议,正该让他们见识见识朝天观嫡传的风采。” 赵道玄看向丁锋,问道:“道心可坚否?” “坚如磐石!” 丁锋斩钉截铁说道。 “道心既坚,缘何动心?” “静极思动。” 赵道玄点点头,说道:“你去吧。” 丁锋撩起道袍,向赵道玄和李子厚各磕了三个响头,下山去了。 …… 陈元心情复杂地看着无名法相重新隐于混沌之中,法相的行为都是遵从本体的心意,他的念头是护持神庭,法相当然也就照做,而要护持神庭,就必须除掉张天王这个与朝天观有密切因果的隐患,所以法相的行为都很合理。 只是终究有些可惜,那位张天王实在不是坏人。 陈元返回神庭中央,从天花板魔猿身上飘飘荡荡掉下来一张画。 他把画捞在手里,果然是张天王的神通,分身术。 陈元大喜。 张天王死了虽然很可惜,但神通还是要的,就这么虚伪。 他在心里查看分身术,发现这也是一门需要修炼的法术,日常将元气填进身体诸穴位中加以蕴养,临到用时,可以将其发散于外,变成分身。 通窍境修士最多可分化一百个分身,实力最强只有二三窍穴。 等到了法相境,又可以增加一百分身,每具分身,最高能有八九窍穴的修为。 等到了法身境,分身最高可达三百六十五个,实力则可以达到通窍境的巅峰。 这是分身术实力的极限,没有自身独立生命的事物,永不能产生法相,分身术当然也无法将自身提升到法相境。 不过能有三百六十五个八九窍的分身,怎么想都已经很可怕了。 陈元对分身术很满意,当即离开神庭,运转法门,天地元气自动填进周身穴位。 大概只要十天,他的第一个分身就能孕育成功了。 没过多久,陈元就离开了寺庙,走之前他敬奉了十两银子香火钱,算是自己的房钱。 回到平阳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刚走到除妖司门口,就见到一个男人在外面热锅蚂蚁似的乱转,仔细一瞧,竟然是许思凡。 不是让他们一家赶紧搬离吗,这位许相公不老老实实在家收拾行李,与亲友道别,跑到除妖司来做什么? 陈元满腹狐疑地走上前去。 许思凡见到陈元,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赶上来,叫道:“大人,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娘子。” 陈元怔住了。 这是怎么说的? 正文 第五十四章、和尚 “别着急,你慢慢说。” 陈元将马牵进衙门,交给老秦去拴好,反身回来问道。 许思凡惶然道:“今天晌午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年轻和尚,修为实在了得,他说我家娘子是妖孽,因此要除妖卫道,娘子不敌,且战且退地往大山里去了,走之前让我来求大人去救她。” “大人一定开恩啊!” 来了个和尚要除妖? 陈元乐道:“那和尚可是叫法海?” 许思凡道:“这我如何得知,管他叫什么名字,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见面就喊打喊杀,全没个高僧的样子。” 陈元点头道:“你放心吧,白娘子也非等闲之辈,不会那么容易出事,我这就过去看看,你去里面牵一匹马出来,在后面慢慢跟过来吧。” 能跟白娘子打起来,而且占据上风,那和尚至少也是个八窍。 在他的辖区发生这种战斗,无论如何,他总要过去看看的。 于是陈元运起嘘呵风雨神通,架起一阵风,向小山村方向狂奔过去。 陈元赶到小山村还不到半个时辰。 村子靠近大山的地方有战斗的痕迹,陈元追踪蹑迹,一路来到之前除僵尸的大湖附近。 隔着老远他就听到一阵庄严的诵经声,伴随着磅礴的元气波动。 陈元脸色微变。 从这元气波动看,那边的和尚比张天王还要强几分,白娘子恐怕抵挡不住多久。 陈元赶紧加快脚步,跑到湖畔,却见湖心水面上盘膝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僧人,身穿雪白的僧衣,面目不怒而威,有护法金刚之相。 僧人身前有一只巨大的金钵,倒扣在天上,金钵下面正是白娘子。 僧人口诵佛经,金钵发出缕缕佛光,打在白娘子身上,白娘子左冲右突,拼命地想要逃出金钵的笼罩,却始终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佛光渗入她体内,化去她体内妖气。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修为尽失,重新变作一条无知无识的小蛇,和相公的缘分从此烟消云散! 看到陈元出现在湖畔,白娘子如同见了救星,当空跪下来连连磕头:“大人救我!” “大师还请暂且住手。” 陈元叫道。 和尚头也没回,问道:“你和这妖孽是一伙的?” “说不上什么一伙的…” “那你退去吧,不要多管闲事。” 和尚没等陈元说完就打断道。 陈元心中不悦,这和尚脾气也太暴躁了些。 “大师,”陈元道:“我和这蛇妖有些交往,她不是那等滥杀的妖孽,不需要这么赶尽杀绝吧。” “那你可知她体内有蛟魔血脉?” 蛟魔是什么? 陈元摇了摇头,说道:“这却不知。” “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此聒噪,快滚!” 陈元也来气了,冷哼道:“我不知什么是蛟魔,但这蛇妖未曾滥杀,反而救助过不少人,这我却是知道的。” “管它什么妖魔,只要能做到这些,那就是好妖,大师还请停手,不要自误!” “混账话!” 和尚怒喝一声,不仅没有停手,反而加紧了念诵起佛经。 “去!” 陈元喝道。 两道丈长的黑白气刷得飞出,眨眼间撞上巨钵。 咚的一声,巨钵被撞破一个大洞,禁锢顿时有了漏洞。 白娘子大喜,连忙顺着阴阳气撞破的大洞飞出去。 “你自去吧,”陈元道:“人神鬼妖各有次序,不可淆乱,早和你说过不要贪恋,现在也是分手的时候了。” 白娘子知道他说得有理,再加上自身这阵子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因此立即下定决心。 她看了看刚骑马赶到许思凡,毅然地转过身去,向远处飞奔而去。 湖心中,和尚早把金钵收回掌中,他摸着金钵下面的那块缺口,心中不由得骇然。 这只金钵自他最初修行就时时托在手上祭炼,如今已经成了极为强大的法器,甚至他在人榜上的名号都是托钵僧。 可这件法器,竟然被人一击即破!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荒僻之地怎么会有这等高手?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感应到白娘子正在远遁,和尚摘下颈上念珠,一把撒了出去。 念珠迎风而长,化成捆妖的绳索,向白娘子缠绕过去。 陈元念头一动,阴阳气圆转流动,把念珠轻松切断,珠子立时洒了一地。 这么一耽搁,白娘子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施主真以为贫僧奈何不得你!” 和尚见白娘子逃走,顿时燃起了怒火。 “大师可以试试看。” “好,那我就试试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和尚说着,浑身泛起金光,整个人像是黄金铸成,至尊至贵,无漏无缺,只是一举足就到了陈元面前。 一只金拳当头轰来。 阴阳气环绕陈元身周,硬抗下和尚这一拳,竟然发出如黄钟大吕的声响。 和尚心中暗惊。 前面这人听声音年龄不会很大,竟然能硬抗下他这一拳,这已经是人榜前十的实力了。 可人榜前十位俊杰,他大都接触过,没接触过的那两位,其武道路数也绝对与眼前人不同。 江湖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等俊杰? 和尚心中不甘,仗着金刚不坏之身的强悍,他不挡不架,径直向陈元猛冲。 陈元驾风后退,与和尚拉开距离,随即掐动手诀。 火雷! 煌煌天威降临! 和尚感觉到被天地间一种逃无可逃的气机锁定,心中悚然一惊。 不好,金刚不坏之体挡不住! 紧急之下,他把金钵高高抛起。 金钵化作古鼎大小,罩在他头上。 轰! 天雷降世! 金钵被炸得粉碎,和尚浑身巨震,金光消散,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竟是被破去了金刚不坏之体。 “火行雷法,你是铁围山的人!” 和尚惊道。 五行雷法只在仙门三宗手里,其中火雷在铁围山束剑阁,水雷在望月湖秋水斋,其他的三种雷法则在云门山朝天观。 前面这年轻人既然会用火雷,自然是铁围山的人,只是铁围山当代嫡传不是韩剑痴吗,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个年轻高手。 陈元摇头道:“会用火雷就要是铁围山的人吗?” “何必否认,铁围山的人向来以心比剑,讲究直来直去,”和尚道:“狡辩可不是你们的作风,没想到除了韩剑痴,铁围山竟然还培养出你这么个高手。” 正文 第五十五章、成道之恩 “是也罢,不是也罢,此间事已了,如果大师无意再做争斗,那我可就走了。” 说完陈元转身要走。 “且慢!” “怎么,大师还要赐教?” 和尚摇摇头,说道:“施主精通雷法,一旦出山,人榜头十名里必定有你姓名,贫僧不是你的对手。” “不过,你既然精通雷法,修的是仙门一脉,为何却要放纵妖魔?更不用说那妖还是蛟魔血脉。” 陈元笑道:“大师勿怪,在下实在不知蛟魔是何物,只是那白娘子性情倒还算纯良,在此地多年了,未曾伤人,反而助人,我辈除妖,不过是为了保境安民,对于这种无害的妖魔何苦斩尽杀绝,反而更添事端。” 和尚摇头叹息道:“施主修为高深,本不是贫僧所能置喙的,只是方才这些话已然是坠入魔道。” “人是人,妖是妖,若不分辨清楚,是非淆乱,终将贻害无穷。” “大师此言差矣,”陈元笑道:“敢问大师学佛所为何事?” 和尚道:“自然是为了修成罗汉法身,成就无上正果。” 陈元摇头道:“要我说,罗汉法身恐怕未必是究竟果位,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得诸相非相,方见如来。” “大师执于名,着于相,恐怕难成正果。” 和尚一下子呆住了。 陈元这句话像是一声雷炸响在他脑海,不断地回荡着。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得诸相非相,方见如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得诸相非相,方见如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见得诸相非相,方见如来。” 和尚一遍遍地念诵着,声音中有浓浓的困惑。 这和他平日所学全不相同,几乎难以理解。 若凡相皆虚妄,那罗汉相是虚还是实,正果相是虚还是实? 若罗汉与正果也虚妄,他们又证个什么? 他很想马上把面前这奇怪的年轻人驳个狗血喷头,可又不自觉觉得这句话对他有神秘的吸引力,他仿佛看到了一种新境界。 和尚不断地念诵,诵经之声响彻整片山林,最初是困惑,后来慢慢平淡,最后和尚身上竟然散发出一种彻悟后的禅韵。 忽然,陈元感觉一股气在他体内产生。 他愕然地闭目内视,只见心神所化的那根翠竹突然猛长了一节,由六节半直接长到将近八节。 这是怎么回事? 陈元先是有些困惑,随后他看看似有所悟的和尚,一下子明白过来。 难道他身上莫名其妙有什么教化任务,只要让这个世界的修士开辟新境界,他自身实力也会增长? 那边和尚已经从顿悟中清醒过来,只是片刻的顿悟,他就感觉自己的法相已经圆满,只待合适的时机,就能够显化,从而进入法相境。 和尚高宣佛号,感激道:“施主成道之恩,贫僧永不敢忘!” 他从怀里掏出一串腕珠,递给陈元道:“施主以后但有所命,着人持此珠来大行寺,贫僧绝不推辞。” 对修行者来说,成道之恩实在太重了,除非对于以后的修行没有什么野心,要不然哪怕拼了命,也要还这种恩情。 更何况,陈元不禁对他有恩。 陈元这句话开示了一种新境界,等他彻底领会了这种境界,并且将其显示在法相上,大行寺将会有一门新地至高传承,甚至是比至高更高的传承。 这么说来,以后的历代大行寺僧人,都要承一分情。 陈元没有推辞,反而乐滋滋地把念珠接过来。 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鸟了,大行寺可是与神京崇圣山太学,中州省云门山朝天观并称的佛门祖庭。 能和大行寺结一份善缘,那他以后的安全又能多得一份保障。 “对了,还没请教大师法号?” “贫僧法源。” 陈元笑道:“法源?我还以为你叫法海呢。” 法源和尚苦笑道:“施主就不要打趣贫僧了,法海那孽徒乃敝寺大敌,贫僧怎会是他。” 陈元失笑道:“居然真有一位法海和尚。” 法源一怔:“施主没听过他?” 陈元摇了摇头。 法源这下子心中顿时起了好奇心。 人榜第三的怒罗汉法海,天下武道中人哪个不知,眼前这人竟然没听过? 可是他又不得不信,刚才陈元听到他的法号,也不曾流露丝毫震惊。 怎么说他也是排名十一的年轻高手。 年纪轻轻却修为惊人,足以竞争人榜前五,随口就能道出玄妙佛理,这样的人却对人榜毫无了解。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法源和尚心中好奇,却没有询问什么。 陈元自从出现,从没有主动表明身份的意思,可见他是有意隐藏。 法源也是个识趣的人,自然不会再询问什么,再加上他自幼修持眼神通,因此双眼上有封印,无法视物,正好可以替对方保守秘密。 事情既然已经了解,法源无意继续停留,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即回大行寺,准备显化法相。 法源向陈元告辞,转身正要离开,却见许思凡忽然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泣道:“大师请带我一起走吧!” 陈元和法源都呆住了。 “施主这是何意?” 法源问道。 许思凡道:“夫妻恩爱浓,转眼却成空,弟子已经熄去凡念,愿随大师修行,望大师不弃鄙陋,收下弟子。” 陈元有些意外,这许思凡还真是个痴情种子,没了老婆,竟然就看破红尘要去出家了。 只是眼前这和尚怎么说也沾点个夺妻之恨,他心里就真的没有怨恨,能伏下心去跟随对方修行? 法源和尚闻言,心里却很欢喜,说道:“施主当真是有慧根的,非常难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早日悬崖撒手,犹未晚也,也罢,你就随在我身边,做个头陀吧。” 说着伸出手去放在许思凡头顶,运转法门,竟然给他剃度了。 许思凡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眼看着自己乌黑的头发一片片掉下来。 剃度完毕,法源道:“我在给你个法号,就叫作正念如何?” 正念连忙称谢,随后却转身对陈元说道:“大人,我还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 陈元点头道:“说来听听。” 正念道:“今天随了师父,以后再非红尘中人,只一件事我还不能放心,那就是我的女儿媚娘,我想将她托付给大人,希望大人大发慈悲,收养了她。” 噗嗤。 正文 第五十六章、媚娘 陈元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才他还在想这位许相公打算怎么安置那位小姑娘,本以为他已经找好抚养人,没想到他竟然是现场托孤。 陈元摇摇头:“看你这么急急忙忙出家,还以为你已经把后事安置好,既然没做安排,我看你还是还俗算了,哪有让一个陌生人替你养女儿的道理,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等过两年,小姑娘长大些,我就给你卖青楼里去,你怕不怕?” 正念道:“你不会的,娘子给我说过,大人是个可靠的好人,媚娘能得大人照料,我很放心。” 还娘子呢,你都出家了,有个屁的娘子。 “你心倒是真大,”陈元失笑道:“不过你还是自己照顾她吧,恕我无法从命。” 开什么玩笑,他还没成亲呢,先替别人养孩子,神经病才干呢。 正念沉默一会儿,说道:“那是她无缘,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既已剃度,出家人管不得在家事,媚娘就交由上天去照料吧。” 说完竟然就这么转身随着法源离去。 陈元没想到他能这么狠心,真就抛下孩子不管了。 眼见他走得远了,忽然心中一动,连忙赶上去道:“且慢!” 正念回过头来,陈元的手在他眉心一叩。 随即陈元把他头上三团火焰一薅,正念顿时晕厥过去,直挺挺向后倒去。 法源连忙扶住他,怪道:“施主这是?” “抱歉,自保而已。” 陈元道。 过了半晌,正念苏醒过来。 他懵懵懂懂地看了看法源和陈元。 “师父,我怎么了,这位是?” 法源一愣,立即明白,陈元这是消除了正念神魂中关于自己的记忆,为的就是隐藏身份。 “没什么,你刚刚绊了一脚,快起来,咱们上路吧。” 法源没有多说什么,带着正念往远处走去。 等法源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陈元这才转身走出山林。 下到小山村,陈元有些迟疑。 虽然肯定不能收养那小姑娘,可是放任不管也不行。 那小姑娘不是普通人,她体内有一半蛇妖血脉,而且因为年龄小,控制不好体内妖气,对普通人的威胁,比白娘子反而更大。 他身为除妖司队长,这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不能不管。 想了想,陈元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陈元乘夜赶到杏林医馆后院。 他五感灵敏,立即感应到厢房中有一道平匀的呼吸声。 陈元推开厢房门走了进去。 许媚娘睡得很轻,听到动静立即翻身爬起来,分辨半晌,这才看清陈元的面貌。 “他们死了吗?” 许媚娘怔怔问道。 陈元摇了摇头。 “那他们还回来吗?” 陈元想了想,再次摇头。 许媚娘点点头,随即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又从床头拿起一个小包袱,跳下床来,走到陈元面前。 “走吧。” 陈元怔住了:“去哪?” “他们不是把我交给你了吗?” 陈元心中叹息,你爹娘倒是有意托孤,可我哪养过孩子啊。 他正要开口,一低头,却见许媚娘正仰着头注视着他,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仿佛在害怕他会说不。 他娘的! 陈元胸口一塞,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 “行吧,”陈元无奈道:“先去我那住一阵子吧。” 把这孩子直接丢在这不管也不是办法。 许媚娘悄悄舒了口气。 陈元弯腰把她抱起来,问道:“你叫许媚娘?” 许媚娘点点头,问道:“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陈元笑道:“我叫陈元,你可以叫我陈叔叔,或者就叫叔叔吧。” 许媚娘想了想,说道:“那我以后就叫陈媚娘吧。” 陈元给她理好头发,又从屋内找一条毯子披在身上,说道:“不用这样,你可以随便叫什么,抓住我的衣服,咱们要出发了。” 陈元抱着媚娘跳墙出去,随即驾风往平阳县方向奔去。 等到了县城,天已经放亮。 “走,带你去吃早餐。” 陈元笑道,随即带着媚娘走到早市上。 卖早点的摊子早就已经摆开,陈元指着这些摊点看了看媚娘,媚娘摇摇头,忽然她眼睛一亮,往前面跑去,很快来到一家酒楼门口。 陈元抬头看看酒楼招牌:醉仙居。 “这家酒楼还没到开门的时候,下次再来吧,这次先在外面随便吃点。” 媚娘倔犟地摇摇头,伸出小手,在大门上用力的敲着。 陈元劝了几次没有效果,也就随她去做了。 他有些头疼,养孩子… 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有这种经验,他哪里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小孩子。 可如果他不收养小姑娘,又能把她送到哪去呢? 想到她那双满是恐惧的眼睛,陈元暗自叹了口气。 这白娘子夫妇是真的让人无语,白娘子走的时候眼里只有许思凡,许思凡眼里也只有白娘子,等白娘子离开,他立马去做了和尚。 这俩人就没一个在乎这小姑娘的吗? 媚娘敲了半天,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伙计满脸不耐烦地走出来。 “客官,我们还没开工呢。” 陈元掏出一块碎银子丢给他:“别聒噪,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伙计眼睛一亮,接住碎银子,忙忙地跑了进去。 很快一个五十几岁的矮胖男人,满脸堆笑地出来了。 “客官有什么吩咐?” 陈元看看媚娘:“你要吃什么?” 媚娘见到掌柜,好像心情开朗起来,说道:“我要瓦片鱼,不要姜。” 掌柜看向陈元,陈元丢给他五两银子:“去做吧,不用找零了。” 掌柜弯腰退下,好半天才端着做好的瓦片鱼走过来。 正是早市期间,伙计到鱼肆现买的新鲜鲫鱼,切成半掌大小的鱼片,去掉鱼刺,炸成翻卷的瓦片,随后浇上糖醋汁水。 隔着老远,陈元就闻到酸酸甜甜的香味。 媚娘的眼神也一下子亮起来。 盘子刚摆放好,两人就抢吃起来。 没过多久,媚娘却忽然停下动作。 陈元奇怪地看过去,却见小姑娘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桌面上。 陈元轻轻放下筷子,问道:“你爹娘带你来过这里?” 媚娘点点头。 “放心吧,”陈元安慰道:“他们只是暂时有事,不得不离开,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接你的,在这之前,你就先住在叔叔那里。” 媚娘拿袖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强忍着泪说道:“你不用安慰我,他们既然今天舍了我,那就当他们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就是陈媚娘了。” “叔叔,你以后不会也不要我了吧?” 正文 第五十七章、第七层阶梯 这孩子真是早熟得可怕。 陈元心中升起几分怜惜,笑道:“放心吧,我答应过你爹爹,好歹养你长大,等什么时候你能自立了再说。” 媚娘脸色一变,说道:“原来叔叔只是因为承诺才要收养我,那倒不必了,亲生的爹娘都能舍下自家女儿,叔叔何苦为了这么一个承诺委屈自己。” 说完把筷子一丢,自己坐在那生起闷气来。 陈元好笑地摇摇头,这小孩子心思也太敏感了。 他把筷子捡起来,塞进媚娘手里,随后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将她满头乌发弄得蓬乱。 “不要任性,既然已经把你接过来,你就像我自家孩子一样,快吃饭!” 媚娘被他在头上一阵揉,原本心中还有几分自怨自艾,此时却被搅得无影无踪,只好低头扒饭吃菜。 吃完饭,两人走去除妖司。 刚进门,陈元见到门房老秦正在清扫门庭,于是招手唤他过来,说道:“老秦你来。” “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去帮我租一个院子,顺便找人打扫并置办些日常用品。” 有了媚娘小丫头,他当然不好再住在衙门里。 老秦奇怪地看了媚娘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老大,从哪拐来的漂亮小姑娘,小心人家爹娘告到县里。” 大门外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正是郑小六。 郑小六走进大门,有些惊异地看向媚娘。 “放屁,这是我收养的,”陈元笑骂道:“媚娘,这是小六叔叔。” 陈媚娘早就在旁边留心观看,她见郑小六对陈元态度热络中透着恭敬,而陈元对郑小六也很随意,立即明白,这位小六叔叔是陈元叔叔的得力手下。 于是她甜甜地叫道:“小六叔叔好。” “真乖。” 郑小六没有多问陈元为什么忽然收养个小孩子,除妖司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秘密,他早学会了凡事不多问。 他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锞子,递给媚娘道:“给你买糖吃。” 媚娘抬头看看陈元。 陈元点点头。 媚娘接过银锞子:“谢谢小六叔叔。” “刚才你说要租房子,”郑小六道:“是为了这孩子方便吧,别麻烦老秦了,我家隔壁还有个院子,正好合适,桃红现在有身孕了,我请了个老妈子照顾她,等元哥儿你们搬过来,还可以让她顺便照管我这小侄女。” 陈元笑道:“恭喜恭喜,这才一年多的工夫,你不仅成了家,还要当爹了,真是了不得。” “既然如此,那你就替我把那座院子租下来吧,顺便找人买些日常用的东西。” 郑小六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陈元牵着媚娘走进官署。 媚娘一晚没睡好,此时也疲乏了,陈元安排她去官署里间的卧房睡觉,自己查看起当天的卷宗。 这些卷宗有些是当天县衙转交过来的,也有些则是之前积攒下来,这些都需要他一一查看,然后安排人去解决。 卷宗一份份从他手边划过,忽然他手一停,把其中一份取出,仔细看起来。 上面记载说,小李庄一个年轻的书生得病暴卒,家人为其办完丧礼,想要下葬,却发现棺材沉重,怎么都无法抬起。 家人仔细检查棺材内外,发现只是寻常木料,并无特殊之处。 无奈之下,家人替死者重新换了一副棺材,却发现仍旧无法抬起,反而被换下的旧棺材顿时失去神异,随人们如何搬抬,再无任何妨碍。 于是村人都传说,这是亡人心有不甘,不想年纪轻轻就葬身黄泉。 家人请来村中年高德勋的老人,在灵前苦劝,结果毫无作用。 后来又有人献策,既然无法把棺材抬走,那就将尸体从棺材中搬出来,直接抬到坟前,然后装进棺材下葬。 家人虽然不忍,可眼见这么耽搁也不是办法,只好同意。 却不成想,村中十几个青壮年汉子合力,竟然无法将尸体抬出灵堂一步。 没有办法,村长只好把案子报到县衙。 这个案子,李云贵给划到了丙级。 虽然没有死人,但很明显已经不是普通差人能完成了,至少要开窍的武者出手才行。 陈元想了想,把案子交给了郑小六去办。 郑小六接过状子匆匆离去。 之后陈元又从众多案子中拣出几件要紧的吩咐下去。 其他的或者并不紧急,或者干脆出于村民们的幻想,根本没必要处理。 把事情都交代好,陈元坐在书案后面默默诵经,准备印刻新的经典。 他现在体内元气充足,随时都能打通神庭穴。 唯一欠缺的是儒术境界,他需要赶紧把儒术境界推到九层阶梯,到时候无名法相彻底圆满,这才是他开神庭,显法相的时候。 说起来,他现在其实已经说不准自己所修的是不是儒术了。 他的筑基经典中,既有儒门文章,又有道家文章,实在已经成了大杂铺,还不知道后面会弄出个什么法相。 昨夜帮法源和尚成道,他的儒术修行直接提升一个境界,现在还欠缺一篇文章没有印刻。 该印刻什么文章,他心里早就做好安排,因此也不迟疑,立即显化心神翠竹,踏步书写文章。 他筑基境所要印刻的九篇文章,全都要围绕着大道之本源立论,而且九篇文章都要在相似的水平,这样他的法相才能圆满,如若不然,难免会有瑕疵。 这就决定,可供他选择的文章并不多。 这第七篇文章,他选择的是庄子的“夫道有情有信篇”。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不到百字的一篇文章,只是片刻工夫就书写完,随即他心念一动,文章随着心神收敛到第七节翠竹上面。 第七层阶梯终于是彻底踏实,第八节翠竹也已经长出近一半,乐观估计,只要再过一年,他就能冲上九层阶梯了。 到时候他就是儒术和武道的双九! 携双九的无敌心态,肉身和精神的双重圆满,他可以一举突破进入法相境。 到时候他就能半步踏出蝼蚁的地位了。 一时间陈元有些踌躇满志。 在官署消磨了半天时间,已经接近中午,陈元正要去里间叫醒媚娘去吃饭,郑小六匆匆跑了进来。 正文 第五十八章、死友(感谢高野大佬打赏!) “邪门了!” 郑小六一进门就大呼道。 “事情没办妥?” 郑小六摇摇头,说道:“我是办不了了,老大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那棺材看上去寻常,若是在灵堂之内,随意搬动,可若是要离开灵堂,却千难万难,估计是有什么鬼魅在作祟。” 陈元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郑小六拱手行礼,转身退出官署。 “竟然劳你大驾亲临,”陈元笑道:“难道那边真有什么厉鬼?” 刚才郑小六进门的时候,有一人也跟着钻了进来,身高近丈,肤色如铁,面目狰狞如恶鬼,正是厉无咎。 厉无咎笑道:“厉鬼说不上,确实有一道不散的阴魂,还要请你帮个忙送他离开才好。” 陈元奇道:“什么阴魂,难道你和老庆还对付不了?” “要对付他自然不难,只是我和老庆不方便出手,只好向你求助了。” 这话说得陈元更加好奇起来。 阴司本就负责勾魂,凡阴魂不散的都归阴司掌管,怎么还有阴使不方便出手的事。 陈元忙让厉无咎把事情来龙去脉给他讲清楚。 厉无咎为难道:“我拙于言辞,未必能将当事人心绪说清,倒不如你亲自走一趟。” 陈元无法,只好站起来,准备随他往小李庄走一趟。 刚到门口,却见媚娘一路小跑从里间出来,两只手抱住他的手臂,神色有些紧张。 陈元笑道:“我出去办公事,很快就回来,你先在这里等我,我找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媚娘倔犟地摇了摇头。 厉无咎奇道:“你从哪得了只小妖精,不怕被除妖司上官发现?” “什么妖精,”陈元道:“这是我家小侄女。” 厉无咎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确实应该想办法给媚娘遮掩一下,现在还好,等以后去了云州府,说不定会被人发现她的底细,毕竟云州府高手如云,光法相高手就不下一掌之数。 嘿嘿一笑,厉无咎不再作声,他看出来陈元很在意这小姑娘,自然不会讨没趣。 媚娘奇怪地看着陈元,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两只小手紧紧抱着他,丝毫不肯放松。 陈元无奈,弯腰下去,两手从她腋下穿过,把她抱起来,说道:“算了,带你一起去吧。” 媚娘立时笑了起来。 小李庄并不远,只用了一刻钟,陈元和厉无咎就赶到了。 死去的书生本是农家出身,他死后,家人就在院子里搭了灵堂,灵堂里停放着棺材。 院门口树荫里,庆无赏百无聊赖地坐着熬时间,见到陈元连忙赶了过来。 见到媚娘,庆无赏赞道:“好标志的小妹妹,谁家孩子?” “我家的。” 庆无赏比了个大拇指,说道:“不愧是陈先生,生孩子都比别人快些。” 随即当空写了个“福”字,吹一口气,洒在媚娘身上。 陈元奇道:“这是做什么?” 庆无赏笑道:“咱们城隍庙可不光管死人,活人的吉凶祸福多少也跟咱们有点关系,这小妹妹这么乖巧可爱,咱看着也欢喜,所以给她些祝福,保她无病无灾的。” 厉无咎在旁边听得心中直赞叹,好个老庆,他咋就想不到这些呢。 陈元听了却很欢喜,说道:“谢了老庆,现在里面怎么样了?” “你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陈元走进院子,家人见他一身官衣,忙迎上来。 他走进灵堂,不由得一怔。 灵堂中,棺材上正坐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书生。 陈元只愣了片刻,立即明白,这书生就是死去的那个,不知为何,阴魂未散,而且拒不下葬。 他把媚娘交给书生的一个堂嫂,让她带媚娘去找些吃的。 媚娘知道他要做事,而且就在此地,相距不远,因此没有再痴缠,跟着书生的堂嫂走了出去。 随后陈元遣散灵堂中的人,转向书生问道:“人都已经死了,还痴留不去做什么,以为自己还能复生不成?” 书生从棺材上跳下来,唱个喏,回道:“大人,小生虽不才,也自幼读圣贤书,哪里会有这等痴心妄想,如今所以迟迟不去,乃因与人有约,未能践约,小生不敢离。” 陈元有些动容。 死后精魂也要信守约定,这种事他只在古书中见过,这书生倒是有古人之风。 厉无咎道:“这正是我想请先生帮的忙。” “我等阴使勾魂,如果遇到那等恶念固结的怨鬼,自然锁上带走就好,但是像书生这等本无害人的恶念,只因一段痴意缠绵不尽,这才暂时徘徊人间,我们也不好过为强迫。” “所以希望先生代为通知与他有约的那人,请早日赴约,好了结他的心事,完了这场因果。” 陈元点点头,问道:“书生,与你有约的是个什么人,什么时候才来赴约?” 书生道:“回大人,是小生的一位同道好友,两年前小生在神京游学,结识了一位好友,我二人志同道合,都以成圣作贤,扶持社稷为己任,志既相合,学问又相近,于是我二人日日切磋讲论,堪称莫逆之交。” “后来家母病重,我从神京返回,约好两年后来我家相会,如今两年之期还剩半年,我却草草离世,实在对不住他,望大人怜悯,代小生通知好友,请他早来相见,也好了去小生心愿。” 陈元眉头微皱。 约定还有半年,总不可能停灵半年再下葬。 他问道:“你的这位学友在神京哪里居住,我着人替你送一封信过去,或许他能提前过来。” 书生道:“两年前他一直在神京崇圣山太学旁听,不过小生离开的时候,他有意离开神京,四处游历,现在在哪,小生也不清楚了。” 那就麻烦了,居无定所,他到哪去找人。 庆无赏苦笑道:“实不相瞒,若不是不知道他好友身在何处,我兄弟二人也不敢劳烦先生。” “先生是否可以借助官府的便利,帮忙找一找这个人?” 陈元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太高看官府了。” 要是知道大体位置还好说,可对方位置不定,官府到哪去找,若真能找到,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在逃钦犯了。 而且他就只是个县级除妖司队长,上哪去借用官府力量。 正文 第五十九、因果追踪 庆无赏和厉无咎这下没了办法。 庆无赏劝道:“书生,你也不要太执着了,人都已经死了,前缘往事一笔勾销,什么约定,还记挂这些做什么,早点上路才是正经。” 书生摇头道:“此言差矣,人无信不立,我与左兄君子之交,既然相约,哪有不践行的道理。” 庆无赏无奈摇头。 厉无咎却来气了:“小子别不知好歹,不过看你为人忠正,阴魂又毫无怨气,所以我二人才处处忍让,真以为我二人抓不了你?” 说着抖了抖手中的摄魂幡,吓得书生连忙跳上棺材,不敢再下来。 “这位阴差,你吓我也没用,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书生两手扒着棺材,显然决定顽抗到底。 陈元伸手拦住厉无咎道:“算了老厉,还是我来想想办法吧。” “先生想到办法了?” 厉庆二人惊喜道。 陈元道:“可以试试看。” 说着他把肉眼转换为法眼,天地间的因果顿时呈现在他眼前。 书生虽然已死,但只要阴魂不散,因果也就不消。 陈元向书生看去,只见他周身因果线条中,有一条与其他分明不同,坚韧强势,呈现为堂堂正正的亮银色,这是儒门因果的颜色反应。 他伸手把它抓过来,法眼顺着因果看过去。 很快,他看到了一间清雅的书房,房中除了满是典册的书架和一张书桌外,几无余物。 书桌旁坐着一个二十三四岁模样的书生,正摇头晃脑地诵读经典。 陈元心道,这应该就是书生念念不忘,死了也要等候的挚友。 他眼神在书房内四处巡视,想要看看有没有能表明地址的消息,结果一无所获。 如果能隔着因果线影响到书生就好了。 陈元无奈地想道。 就这么一想,却见书生忽然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四处打量一边,好像被什么惊动了一样。 陈元一怔,立即将精神回返。 “书生,你那好友姓甚名谁?” 陈元急问。 书生道:“他叫左维明。” 陈元立即顺着因果线追踪过去,眼看着那边的书生,心中默念道:“左维明,速来平阳县小李庄,迟则休矣!” 左维明正手捧经卷,高声朗读,却忽然头脑一晕,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来到一处陌生的所在,似一处农户,农户院中搭着灵棚。 他荡悠悠地走进灵棚,一抬头,猛然见到棺材上面蹲踞着一个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左维明立即醒了过来。 他细想梦中情景,忽然发现,那蹲踞在棺材上的人,似乎是他的好友李莞。 左维明越想越觉心中不安,两人约定半年后相会,此时时间还早,他却梦中现不祥之兆,反正现在无事,倒不如提前过去,早日得见知己且不说,也可以消去心中忧虑。 这么一想,左维明立即起身收拾行礼,当天就动身往平阳县赶去。 这边陈元见左维明已经打定主意动身,立即放下心来。 “两位使者可以放心了,那左维明已经动身往平阳县赶来,我见他没有过多准备,想必离这边并不太远,用不了几天就能赶到,两位使者何不给这书生暂缓几天。” 此话一出,三人俱都惊喜莫名。 “大人此话当真?” 书生道。 陈元点点头:“全部属实。” 书生喜得四处乱走。 庆无赏赞叹道:“今天又见识到先生的手段,真让我等叹为观止。” 厉无咎接话道:“没错没错。” 陈元失笑道:“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手段,不过是些起课占卜的法门,我算到那书生已经动身前来,估计也是心有所感,因此才想要早来相会。” 庆无赏对这个解释很信服,说道:“有道理,至诚可以动神,这书生一片衷心,他的好友若同样以诚待他,难免会生感应。” 厉无咎也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所以二位使者不妨暂且回去,等过几日再来查看不迟。” 陈元笑道。 庆无赏二人答应下来,缓缓沉入地底,返回城隍庙去了。 陈元走出灵堂,把书生家人叫来,向他们说明事情原委。 一家人早听说过自家孩子有位好友,因此对陈元的说法深信不已,听说孩子精魂尚未散去,俱都涕泣不已。 陈元受不住一家人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向他连连道谢,转身走出灵堂,接了已经用过午饭的媚娘,离开了小李庄。 媚娘回头看看身后的院子,问道:“叔叔,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 “两位不想见人的叔叔。” “是阴司使者吗?” 陈元惊讶道:“你知道?” 媚娘点点头,说道:“娘以前跟我说过,天地间至尊至贵为人,所以连阴司也要敬着人间皇朝,可妖魔却不一样,阴使见到妖魔,可以随意斩杀,所以娘让我见到阴使要躲着走。” 顿了一会儿,媚娘说道:“叔叔,那两位阴使叔叔会不会有一天把媚娘也带走?” 陈元笑道:“放心吧,叔叔会保护你的。” 媚娘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抱住陈元的脖子,将下巴靠在他肩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元心中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竟然养起孩子来了,简直想像做梦一样。 可要让他把媚娘交给别人,他又有些犯难。 媚娘有一半蛇妖血脉,上哪找合适的人收养她? 就算找到这样的人,可一想起她那隐含着恐惧的眼神,陈元禁不住就心软下来。 算了,先养着吧,走一步算一步。 陈元怀抱着媚娘,没有驾风,慢慢地走回了除妖司。 过了两天,郑小六替他把院子租好,并着人打扫一遍。 这是座一进的院子,五间正房,外加两侧的厢房。 桃红担心郑小六一个糙汉子不够细心,亲自指挥婆子把各种家伙事置办好,每一样都安排到合适的地方,整个新家被收拾地整整齐齐。 陈元就住在正房最东面的卧房里。 后来他又找工匠在卧房装了一个隔扇,媚娘则住在隔间里的小床上,这才让她安心下来。 搬进新院子的第二天,小李庄派人来通知,说是从云州府来了位公子,自称是死去那位书生的好友。 书生的家人想让陈元去做个见证。 正文 第六十章、两年 陈元携着媚娘来到小李庄,庆无赏两个已经在门外等候。 见到陈元过来,庆无赏迎上来,说道:“陈先生果然神通广大,那左维明果不其然说来就来,一点都没耽搁。” “书生现在怎么样,可放下执念?” 庆无赏点头道:“我和老厉刚看过他,书生阴魂已经在慢慢消散,现在下葬再无妨碍了。” 陈元很欣慰,这种有几分古人风骨的书生,他很有好感,能帮上忙也算是他尽一份心。 “对了,”庆无赏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陈元,说道:“先生,这是王风那厮给的谢礼,共一千两银子,我老庆给对半分了两份,这五百两是先生的。” 陈元一怔,笑道:“除妖司总旗官这么财大气粗吗,随手就能拿出一千两银子?” “这哪用他自己花钱,除妖司家当不少,随便从哪里都能薅出不少银子。” 庆无赏感叹道。 陈元接过银子。 他在除妖司当差一年也才不过攒下三百两银子,现在一笔横财就赚了五百两,果然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这两下相加共有八百两银子,在这小小平阳县也算是有身家的人,勤俭些足够他过上几十年。 陈元把银子递给媚娘,让她抱着玩耍,随后辞了庆无赏二人,走进院子。 院子里一个年轻书生正和李莞的家人相对而哭,正是左维明。 李莞的家人向左维明讲述了李莞如何得疾病去世,死前又是如何盼望他速来相见之事。 左维明听后心中伤感,忆及当初二人结伴而游的时光,不免长吁短叹。 悲叹一回,左维明来到灵堂上,伏在棺材上悲泣道:“李兄盛情,维明铭感五内,人鬼异路,李兄早些安息吧。” 说完他亲自牵起引绳,送葬的家人抬起棺材,跟在左维明身后缓缓走出院子,这一次再没出现异状。 棺材被送到早就备好的坟地,不到半日就下葬了。 丧事已经结束,左维明又到李莞家中,安慰了李莞父母一回,忽抬眼见到院中身穿除妖司公服的陈元,神情一怔,走了出来。 “这位大人可是除妖司的人?” 左维明问道。 “正是。” “贵县除妖司队长陈元何在,不知可否代为引荐?” 陈元奇道:“我就是陈元,左公子如何得知我名?” 左维明唱了个喏,说道:“原来是我眼拙,失礼失礼。” “我是从云州府红山书院来的,早就听书院中师长提起,说平阳县有位陈元,颖悟非常,是个修行儒术的种子,在下时常悬念,欲求一见,今日一见,果然更胜闻名。” 陈元学着儒士们的规矩,连道几声不敢。 左维明又道:“临行前,书院王桐先生嘱托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去书院一趟?” 陈元道:“这要看府里的安排了,我既然吃着皇粮,自然身不由主。” 左维明只当他心中有意离开平阳县,却被职位所缚,不由自主,于是安慰道:“陈兄不用忧心,如陈兄这等明珠,必不会久埋泥淖中,不久之后咱们就能在云州府相见了。” 陈元暗中摇头,心想这可不一定。 他离开花岩峰的时候故意表现得性格桀骜,估计已经惹得王风不快,王风不压他两年才怪。 事情果如陈元所料,此后府里再没下调令过来。 这正顺了陈元的心,他每日只是除妖,修炼外加养娃,并不急着调去云州府。 只要把实力提升上来,以后时间多的是,自有他潇洒的时光,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两年后,大雾山区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峰。 此处距离当初围剿张天王的花岩峰有近五百里,人迹罕至,鸟兽成群,松柏遮天洒浓荫,涧水绕岭鸣脆响。 陈元坐在山中,默默地调整自己的状态。 这两年时间,他已经把自己的境界提升到极限。 儒术已经到第九层,武道也开了第九窍,只等着法相显化。 除境界之外,各种神通也被他修炼到实力允许的最高层次。 各种小神通且不说,他所掌握的三门大神通早就不是吴下阿蒙。 地煞凝阴术已经到铜体极限,入火不伤,入水不溺,同境界武者用凡器斩在他身上,顶多只能留下浅浅的白印。 近来他感觉到地煞凝阴术有刚尽柔生,阴极转阳的趋势,只是限于修为境界,一直无法实现这种转变。 只等他突破法相境,到时候阴极生阳,进入金身境,他就可以实现断肢重生,等到了金身境巅峰,哪怕心脏头脑被洞穿,他也可以保住性命。 而一旦进入最好的玉躯境,只要精魂不灭,他就可以永生不灭! 第二个大神通是五雷法。 如今他已经将五种雷法全部酝酿成功,水火木金土五行雷法各有针对,一旦掌握五种雷法,天地间但凡在五行内的,无物不克。 更有甚者,五行与人的喜怒忧惧思相应,五行雷法一旦用出,人的心神也大受影响。 陈元现在就等着突破法相境,到时候他就可以修行雷法的最高诀窍,五雷攒聚,五雷齐出,想一想就让人兴奋。 雷法之外,再就是分身术。 他现在已经在体内蕴养了一百个分身元气,能放出一百个分身,每个都有三窍穴实力。 等到了法相境,不仅能将分身的数量增到二百,每个分身实力还可以提升到六窍穴。 除了这些大神通,还有一些小神通,类似嘘呵风雨,迷魂术,变形法,乃至各种增强躯体的神通,也各自增长到极限。 他现在已经达到自己最巅峰的状态,正是突破境界,显化法相的最好时机。 陈元慢慢调匀呼吸,让自己思虑停顿下来,随后进入神庭。 神庭中,一支九节的翠竹长得挺拔俊秀,每一节翠竹上面都印刻着大道之文,正是他心神所化。 他之所以等到今天才显化法相,还不是为了儒术九层,无名法相成熟吗。 现在是时候看看那无名法相究竟是何身份了! 陈元一把抓过九节翠竹,迈步走出神庭,来到那无名法相身前。 他手中劲力勃发,翠竹节节崩裂,上面的大道之文,被释放出来,化作金光向无名法相飞去。 “无极而太极,太极…”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 “道可道,非常道…” “唯天下之诚,为能尽其性…” …… 正文 第六十一章、元始天尊!(感谢放牛班的大佬打赏!) 随着金色的大道之文没入无名法相,周围的混沌震荡起来,很快混沌被慢慢推开,无名法相显现出他的全貌。 这是一位中年道人形象,头上拢着道髻,身上穿着玄色道袍,道袍上绣着玄妙的道纹,陈元只一眼看去,就觉头脑一阵清明,无数的领悟与玄想如井水般冒出来。 大道之文绕着道人盘旋三周,最后全都收敛到他身上。 道人平静地张开双眼,身上瑞蔼祥云升腾而起,结成朵朵金花洒遍混沌。 一瞬间陈元脑海中多出一个名字: 元始天尊! 发了! 陈元心神激荡,只觉得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他的筑基经文,第一篇就是太极图说。 首句为“无极而太极”,所谓无极即万物之元,一切之始,最后结成元始天尊法相再正常不过了。 说是这么说,可陈元心中还有有种窒息般的兴奋感。 这特么可是元始天尊! 开天辟地第一尊! 陈元按耐住激动,一步跨出,精神与法相合而为一。 这一刻我即元始。 陈元往常只是通过琉璃盏,暂时具有一些元始的神通,比如观照与操控因果,此时却觉得这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 混沌中出现了一条通道,通道的另一边是明净的山色,那里正是外在世界。 只要他驾驭着元始法相穿过通道,就算是法相显化了! 混沌重浊,而法相虚弱,因此大部分修士过此关都是一场劫难,如婴儿之诞生,要经过细长的通道,这期间会遭受无边痛苦与危难。 可陈元却觉得当下的自己无比强大。 他轻轻抬起玉手,混沌如惊鸟散去,联通神庭与外界的通道洞然大开。 元始法相缓步轻移穿过通道,马上就要降临,陈元却忽然停下来。 他眉头微微皱起。 外面的世界在元始法相的眼中,其形象大大超乎陈元意料之外。 整个世界的因果都呈现在他眼中,他有种感觉,他要是再多看一会儿,他的心神会承受不住这么高强度的信息,立马崩溃。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更让他心惊的是,他隐隐感受到,全世界的因果都在向他汇集。 元者,始也! 元始即一切之始,所有的因果由此发生。 凭他现在的境界,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也还没做好准备迎接这样一位尊神。 陈元心念一动,立即驾驭法相,返回神庭附近。 他心中苦笑,谁都希望自己法相强大,可谁能想到,法相竟然能强到本人驾驭不住的地步呢。 陈元估计,他恐怕至少要到法身境,才能驾驭的了元始天尊法相。 可是如果他不突破到法相境,怎么修成法身呢? 这简直就是笑话。 必要要有法身修为才能显化法相,可不显化法相,又无法成为法身。 陈元沉吟一阵,看向神庭中的赤金枪。 要不就显化赤金枪算了! 他摇了摇头,不行,赤金枪虽然不弱,可它的不弱只是相对于没有根基的寻常江湖客而言。 对于那些大门大派,世家传承而言,赤金枪法相真是弱爆了。 陈元怎么甘心让自己在根基上就落后别人一大截。 可如果不显化赤金枪,又无法显化元始天尊,还能有什么办法? 陈元的眼神四处逡巡,忽然眼睛一亮,精神一动,回到神庭内。 神庭中,魔猿见陈元的精神忽然回返,两眼闪闪发光地盯着它,心中不由得一凛,怒道:“你要做甚?!” 这两年它时刻都在试图反抗陈元的禁锢,只可惜他恢复虽快,可陈元成长更快。 等陈元到了儒术九层,魔猿身上已经纠缠了五条锁链,两手两脚,外加脖颈上各一条,把它镇压得丝毫动弹不得,几乎是任人宰割。 如今看陈元这等神情,立即猜出,他终于要来处置自己了! 陈元笑道:“借你元神一用。” 魔猿心里一凉。 元神哪有借人的,元神就是人的精神,精神被人占据,就算不死,也成了别人的奴隶。 魔猿奋力挣扎起来,可是铁链牢固,它竟然丝毫动摇不得。 陈元摇头道:“你不用挣扎了,放弃反抗,以后说不定会还你一场造化。” 说着他右手按在猴头上,心念沟通元始法相,立即就有滔天的力量把魔猿镇压的严严实实。 紧接着魔猿身上的五条铁链全部断裂。 陈元左手一招,把琉璃盏招过来,随后将断裂的铁链投进琉璃盏中。 铁链经琉璃盏锻造,化成一只金箍,缓缓落在魔猿头上。 金箍落而生根,魔猿眼神顿时呆滞下来,整只猴一下子沉静了。 第一步完成,陈元心潮澎湃起来。 他能猜到,魔猿本身绝对品级很高,甚至是这方世界最高之一。 可是还不够,他不能满足于将魔猿的元神打造成他的法相,他要改造出级别远高于魔猿的那尊法相! 陈元大手一挥,四面墙壁上的图画全都被揭了下来,紧接着从图画中钻出各种妖魔。 巨蝎,鸡妖,鱼妖,蛟龙… 这些妖兽被他一把投入琉璃盏,神火煅烧之下,这些妖魔全都化成至精纯的材料。 陈元心念一动,材料瞬间成形。 藕丝步云履! 锁子黄金甲! 凤翅紫金冠! 披挂穿戴整齐,魔猿身上气势猛然升腾起来,仿佛有种质的变化在它身上发生,可是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导致这种变化无法完成。 还缺了一样东西! 陈元眼睛发亮,叫道:“枪来!” 赤金枪应声而至。 锵! 一声脆响,赤金枪枪头被陈元应声折断。 他把枪头投进琉璃盏,很快枪头化作金水。 陈元心念一动,金水化作两条小蛇,从琉璃盏中逶迤飞出,缠绕在枪杆两段,变作两个金箍。 看着这熟悉的铁棒,陈元心神激动,简直要喊叫出声。 他心中默念,立即棒身上出现了五个大字:如意金箍棒。 这五个大字一出,铁棒顿时发出万道金光。 铁棒与猿猴之间仿佛出现了一种神秘的吸力,下一刻就飞进了猿猴手中。 猿猴身上那股升腾了力量攀升至高峰,似乎只等一个机会就要释放出来。 陈元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形象,浑身有一种战栗感,他口中高声念道: 身穿金甲亮堂堂,头戴金冠光映映。 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皆相称。 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眉查又硬。 挺挺身才变化多,声音响亮如钟磬。 尖嘴咨牙弼马温,心高要做齐天圣。 一边念着,他往前跨出一步,精神顿时冲入猿猴体内。 猿猴双目怒睁,两道金光直射出来。 “我是齐天大圣!” 正文 第六十二章、试手 两道金光射穿神庭,搅翻混沌海。 陈元瞬间接管了这尊新产生的齐天大圣法相。 他头脑中莫名出现了一些陌生的记忆。 记忆中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只知那里到处是荒山,山根接黄泉,高岭入青霄。 有几个大神通者在决斗。 其中有几十里长短的蛟龙,行经处大地沉陷,山岳摧崩。 也有脊背胜山峰的鹏鸟,翅膀轻轻扇动,就是昏天黑地的飓风。 魔猿也在内,与在神庭中的可怜样子截然不同,当时它高入苍穹,魔焰滔天。 此外还有熊魔,牛魔,骨魔,个个都不可一世。 与他们对峙的却是几个人类,其中一个花白须发,儒士模样,手持一支笔,随后写就锦绣文章,天地变色,山河崩塌。 魔猿被儒士所伤,拼尽全力想要打开天地屏障逃走,却被卡死在天地缝隙之中,就此陨落。 陈元暗中思忖,这应该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一场战斗,魔猿死于这场战斗,却不知为什么仅剩的元神跑到他的神庭中来了。 想到画面中的蛟龙,陈元忽然想起当初法源和尚跟他说的蛟魔。 难道法源说的就是那条蛟龙? 这么说的话,大行寺是知道那场战斗的。 既然大行寺知道,儒门和仙门没道理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去了云州府,可以想办法打听一下。 陈元不再多想,这些目前看来,和他关系不大,赶紧显化法相才是正经。 他手握金箍棒,身体一纵,撞将出去。 齐天大圣法相虽然没有元始天尊的神威,可以让混沌拱服,可是同样强势无匹,神庭与外界的通道根本阻拦不了他。 只是轻轻一撞,陈元已经来到外面。 五丈高的齐天大圣法相突兀地出现在群山之间,陈元的本体却缩进法相眉心隐藏。 陈元左顾右盼,看看处于自己视线下方的巨树,感受着召之即来的天地元气,以及法相中的爆炸力量。 这一刻,陈元感觉自己无比的强大。 …… 神京北部,崇圣山,太学。 儒门宗师正为诸生讲经,忽然钟声想起。 众儒士心中一跳,连忙向天地坛方向看去,侧耳静听着,看到底钟声会响几下。 过了片刻,钟声响到九下,这才颤巍巍停息。 整个太学死一般寂静。 这已是三年多以来,第三次钟声九响了。 除了第二次人们确定,是大行寺法源禅师走出了自己的道。 第一次直到现在都没人能确定是谁引起的。 这次结果会如何? 静室中,大宗师的视线越过墙壁,向几千里外的大雾山区望去,他能感应到,那股强悍到极点的道意就在那里,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谁家的子弟。 他叹了口气,儒门凋零啊,竟然出不来这种天才。 中州省,云门山,朝天观。 赵道玄静静看着云深处,神色有些凝重。 西极省,雪隐山,大行寺。 当世罗汉道安和尚正与法源谈经讲论,忽然默不作声地往东南方看去。 “法源,大争之世要来了,你是此劫的承运人,切记要看清形势啊。” 法源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家之外,望月湖,铁围山,妙因寺,紫阳书院,伯安书院等儒门,仙门及佛门各家,乃至大周八大世家,也是各有心思。 每个人都隐隐感觉到,世道似乎要变了。 …… 陈元显化了齐天大圣法相,随意活动片刻,适应了自身力量,正要将法相收回,忽然耳朵一动,往远处看去。 距陈元约十里路的一座山上有处洞府,洞中生活着一窝成了精的老虎。 这老虎成妖已经几十年,早有了八窍的修为,它辖制了附近几座山的山魈木怪,替它打理洞中事务,偶尔也派它们去远处村庄捉几个人来打牙祭,凡被吃掉的人,其剩余的骷髅都被丢在了门外,至今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因为远处深山之中,除妖司手长莫及,竟被它安全地躲了几十年。 这天它又派手下山魈捉了两个在山林里调情的男女,正要炙烤了慢慢享用,忽然感应到十几里外传来一阵神威,让它打骨子里发寒。 虎妖暗道不妙,心想莫不是除妖司找上门来了? 它虽然日常不敢出山,可是对山外的情况却了如指掌,对除妖司尤为上心,毕竟这可是决定它能否长久享用世间乐事的根本。 想到除妖司,虎妖越发心中不安起来。 它不敢耽搁,连洞中家当也不顾了,急急忙忙地就想往外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去大山深处躲一阵子,等敌人退去,再回来也不迟。 虎妖刚走到洞口,迎面跑来一个木怪,远远的就叫道:“大王,祸事了,外面来了个巨神。” 虎妖内心巨震,连忙点齐洞中手下,一同来到外面,却见不远处站着位近五丈高的神将,这神将身穿盔甲,手持铁棒,太阳下熠熠生辉,神威凛凛。 一窝妖精赶出洞来,见到齐天大圣法相,仿佛见了天敌,精神一下子呆滞住了,连动一下都不敢。 陈元高高在上俯视着群妖,心中不由冷笑,他刚成就法相,就有人送上门来让他试验试验,这可就怪不得他了。 他浑身抖动两下,立即落下不少金色毛发。 毛发还在半空飘零,立即化成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小猴王模样,每个都手持铁棒。 近百个小猴子朝群妖围了过去。 群妖正要迎战,却见近百只猿猴,每个手中都闪起电光,一阵雷声响过,山魈木怪倒了一地,再无一个全尸。 只有那虎妖修为较深,这才躲过此难。 雷法虽是妖邪克星,可是陈元的分身法,如今只能分出三窍的分身,与虎妖相差实在太大,即便雷法也无法抹平。 虎妖也不敢回身,往远处山头踊跃过去。 陈元法眼看去,没有发现虎妖的踪影,立即想到,那虎妖怕是早防备着有人来拿他,因此在附近山头布置好暗洞藏身。 陈元也不着急,只是一抖身把分身收回来,随后迈步走到那座山前,低喝一声:“去!” 立即有两道十几丈长的黑白气疾驰而去。 轰隆! 眨眼间高山变成一片碎石,虎妖就在这片碎石中,早被阴阳气击成齑粉。 正文 第六十三章、江湖客 陈元有些遗憾。 这些妖精太弱了,山魈木怪最高的也才三窍左右,与分身相仿,可数量却远逊于分身,一阵雷法全都被轰得烟消云散了。 虎妖实力倒是尚可,可是对于法相显化的陈元来说,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完全试验不出他的实力。 惋惜地摇摇头,陈元反身回到妖洞。 他早就感应到洞中有两个普通人,既然恰逢其会,自然是送他们回去为好。 此处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几百里,如果没人互送,这俩人死定了。 陈元驾起一阵风,把洞中人摄出来。 两人见到五丈高一只巨猿,全都吓得骨软筋麻,瘫倒在地。 陈元也不在意,法眼一扫,二人因果往事历历在目。 如今他元始天尊法相圆满,于因果一道大有长进。 陈元信手拨弄,两人倏地消失在原地,等二人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经回到各自家中。 陈元心下暗自感叹。 这种调转因果之事,实在太过便利,可惜只适合用在普通人身上。 其人修为越高,越难拨弄其因果。 见此次出来的任务全都完成,陈元收了法相,驾起风,往平阳县飞去。 陈元刚离开两个时辰,俩穿锦服的汉子鬼鬼祟祟地来到虎妖洞府。 两人眉头紧锁,在附近用力感应半天。 “兄弟,有结论了吗?” 其中一个八字胡问旁边的光头。 光头摇摇脑袋:“感应不真切,力量十分庞杂,似乎有两伙人在拼斗,其中一伙是妖魔无疑,另一头似乎用的五行雷法。” 八字胡惊道:“五行雷法?仙门的人?可能感应出是哪一行?” “全部五行雷法!” 光头斩钉截铁说道。 八字胡瞪大了眼睛。 全部五行雷法,那只有仙门三宗合力才能凑齐,什么妖魔竟然要他们联手铲除? 光头问道:“兄弟,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八字胡指着旁边一片碎石滩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那边原是一座高山,刚刚才被某位高人击碎,奇怪的是,高人所用的手段,我竟丝毫感应不出。” 光头心惊胆战:“轰碎高山,这怕是法相过了一重死关的高人才有这种手段,什么妖魔,竟劳这种高人出手?” 法相境共有九重天,每三重天会有一死关,度过死关才能继续进修。 八字胡道:“在这附近,能有这种手段,会不会是云州府来人?” 光头道:“不可能,云州府几位高人咱们都认识,不可能认不出他们的手段。” 可如果不是云州府来人,又会是谁呢,难道是江湖高人? 那可就麻烦了。 朝廷最怕的就是有难以掌握行踪的江湖高手,尤其是法相以上的高手。 两人正自嗟叹,忽听到旁边草声窸窸窣窣,二人转头去看,却见一名身穿黑衣,气质冷傲的少年走了过来。 二人脸色大变:“丁锋!” 竟然是人榜排名首位,朝天观大弟子丁锋。 自两年前下山,丁锋败尽人榜高手,着实闯下许大名头, 江湖中许多人不忿他的冷傲态度,可没一个敢轻视他的实力,整个大周江湖,公认他为三十岁以下第一高手。 丁锋看了两人一眼,皱眉道:“监察司的番子?滚!” 他对监察司没有好印象。 朝廷特设监察司来主持江湖事务,天地人三榜就是监察司推出,这些年来,监察司暗中做过不少让人不耻的事。 虽然仙门,尤其是朝天观近年来与朝廷关系亲密,可丁锋还是本能地对监察司有些排斥。 遭到丁锋斥退,两名监察司番子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如逢大赦。 他们都知道丁锋不喜欢监察司,在这荒郊野岭,丁锋没动手暗杀了他们,这已经是大幸了。 两名番子转身往远处遁去。 刚走到半路,二人就发现暗中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赶来。 监察司主持江湖事务,自然见多识广,二人立即发现这些人都是云州府乃至大周各大家大派的传人,看来都是感应到刚才动静赶过来的。 两人不敢停留,连忙匆匆离去,准备把今天的信息上报,让云州府多做准备。 经此一事,云州府地界恐怕会涌来不少江湖人士,平添许多波折。 虎妖洞府。 各家来人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四处探查着。 他们都是得到家中消息,知道此处产生了新道统,这才过来追查的,务求能确定道统在谁身上。 丁锋远远地在旁边看着,心中暗自思索。 此地有五行雷法痕迹,这是一件奇事。 他和两个番子不同,自然知道仙门三宗绝没合作,自然不可能集齐五行雷法,可此地又确实有五行雷法气息。 难道雷法诀窍泄露了? 丁锋脸色变了。 五行雷法是仙门不传之秘,如果雷法被他人掌握,这绝对是仙门一大损失。 再想到师尊传旨,说此地产生新道统。 事情更加迷离起来。 丁锋没有多做停留,拽开步子,向云州府赶去。 他要赶紧把消息传回师门。 丁锋刚离开,虎妖洞府所在山上出现一个和尚。 和尚喧了声佛号,对着旁边树丛中说道:“二十六先生,久不见了。” 树丛后走出来一个皮肤黝黑,神态倔犟的少年。 和尚又道:“刚才朝天观的丁师兄就在下面,二十六先生怎不现身相见,铁围山与朝天观同属仙门,避而不见,恐怕不合礼数吧。” 剑二十六道:“法谦,据说法源禅师游历江湖,回到大行寺第二天就成就法相,并且立新道统,好像你当天晚上就偷偷下山来了,你可是在怕什么?” 法谦和尚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两人都戳到了对方痛处。 铁围山处处与朝天观较劲,可作为下任阁主人选的剑二十六却始终被丁锋压下一头,这让他不得不在每个场合避开丁锋,免得弱了铁围山束剑阁威风。 法谦与法源同时入的大行寺,自小两人就不相上下,法谦甚至比法源稍胜一筹。 此次法源下山一朝顿悟,竟然远远把他落在身后,这让他如何甘心。 法谦和剑二十六两人都是当今人榜前十的少年英杰,因此见面都想压压对方气势,却搞得两人都不痛快,一时间两人各自分散,都探查自己的去了。 正文 第六十四章、女娲 陈元回到平阳县,没有先去除妖司,而是到了郑小六家。 开门的是个老婆子。 见是陈元,老婆子满面堆笑:“陈爷来啦,快请进。”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在院子里玩耍,见到陈元连忙跑过来要抱。 陈元捏捏小男孩的脸蛋,笑着往正房走去。 郑小六也不是那大户人家,因此没什么大规矩,陈元和他夫妇关系又好,双方常常来往,更是不讲什么避忌。 正房里,桃红身穿一件大红撒花袄,正坐在炕上做针线,她身边坐着个身材细条的女孩子,穿着浅紫色鸡心领绣梅花仕女襦裙,里面是一件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却是陈媚娘。 媚娘斜靠在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瓜子,见到陈元,她眉眼舒展,正想下来迎接,却忽然又斜倚在枕头上,冷笑道: “桃红婶婶,你家婆子也太不知道规矩,什么臭男人都放进来,还不快打出去。” 桃红正要下炕给陈元奉茶,听她这么说不禁好笑,伸出手去在她小脑壳上狠狠戳了一下。 “你这死丫头,嘴上真是不饶人,叔叔离开这几天,你每个时辰恨不得问八遍,现在他回来了,你又装模作样。” 媚娘被她说得恼羞成怒。 陈元笑道:“你不用备茶,我接了她就走。” 随即对媚娘说道:“走,醉仙居。” “好耶!” 陈媚娘也顾不上计较他接连消失好几天,也顾不上佯恼诈怒,飞扑过来跳进陈元怀里。 “快下来,重,重!” 陈元把媚娘拆下来,向桃红告了辞,转身离开郑小六家。 两人去醉仙居饱餐一顿,回到自己家中。 陈元家的小院与郑小六家格局相似,只是院子中多了块小池塘,这是陈元自己挖掘出来的。 刚走进院子,陈媚娘欢呼一声,跳进池塘,溅起高高的水花。 不多时,陈媚娘衣服下面舒展开一条蛇尾。 她身上有一半的蛇妖血脉,每过一段时间,妖血就会躁动,需要现出本相。 陈媚娘在池塘中游了一会儿,衣服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她感觉不舒服,伸手要把衣服解下。 陈元手疾眼快,一巴掌打在她手上。 “不许脱衣服!” 媚娘不满道:“不舒服。” “那也不行,”陈元摇摇头:“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你现在都已经八岁了,该知道规矩了,平日里自己要多注意。” 陈媚娘精神委顿下来:“好。”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眼睛一亮,扒在池边低声道:“叔叔,我在六叔家里发现一个秘密!” 陈元一怔:“什么秘密?” “桃红婶婶和小六叔叔表面上恩爱,实际上,他们每晚都会打架,桃红婶婶怕我知道,还不敢高声叫疼…啊!” 噼啪! 陈元右手举起,指尖一阵电光闪动,吓得陈媚娘立马住了嘴。 他娘的郑小六,就这么几天你都忍不住吗! 就不能等我回来把媚娘接走你再浪? 陈元眼神不善,说道:“以后不许再偷听!” 媚娘委屈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叔叔你教我的耳神通…” “那就把耳神通收起来!” 陈媚娘见叔叔脸色严肃,顿时蔫下去,不敢再作声,只在池塘中游来游去。 陈元暗暗叹气,养孩子是真不容易,养一只古灵精怪,比同年龄人类聪慧许多的小妖精更不容易。 看着媚娘游了会儿,陈元心中忽然一动。 他拉住媚娘,把她扯过来,伸手撩开她的衣摆,在她的小肚子上按了两下。 陈元眉头微皱,问道:“你的蛇尾又上移了?” 陈媚娘点点头,愁道:“怎么办?” 虽然她没有特意修炼,可身上妖力还是越来越强盛,人类血脉渐渐难以抵抗。 这两年,每年她的蛇尾都会往上长一寸,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几年,蛇尾都要盖过肚脐了。 那多丑啊! 叔叔他们都是正常的双腿,而她却要每过一阵子都会变出蛇尾,这本就让她心里不自在了,万一哪天她彻底变成了蛇身,想一想都难以接受。 陈元也有些踌躇。 他不是没想过办法,心中也打好了腹稿,可是这个法子会有什么后果,他也拿不稳。 因此这两年他一直没有实行,想着先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抑制住媚娘的妖血。 可是媚娘是人与妖所生,妖血是她的本质,不可能把妖血剔除,再怎么压制都是徒劳,所以这两年她蛇尾上移的趋势始终没能止住。 看来只能试试那个方法了。 陈元道:“媚娘,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存想法吗?” 媚娘点头道:“记得哩。” “现在我传授你一段口诀,然后给你一副神像,”陈元道:“以后每遇到妖血沸腾,你都默诵口诀,存想神像,看看会不会有效果。” 陈媚娘连连点头道:“好,都听叔叔的。” “那你听好了,跟着我念。” 陈元道:“往古之时。” “往古之时。” “四极废,九州裂。” “四极废,九州裂。” ……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陈媚娘默默念诵着经文,稚嫩的声音仿佛染上了一丝神圣的意味,她身上妖力涌动,好像被冥冥中的什么力量主持着以一种新的方式去运行。 陈元眼睛一亮,体内元气运转,手绽金光,在空中划过,不多时,一副神像显现在空中。 那是一位半人半蛇的女神,双手高举五色石,衣袂飘飘,彩带飞舞,正往天上飞去。 陈媚娘聚精会神盯着神像,按照陈元曾经传授的存想法,在心神中勾勒神像。 不多时,神像勾勒完成,她只觉精神一阵轰然,浑身妖力仿佛有了主宰,顿时服帖无比。 陈媚娘惊喜道:“叔叔,成功了!哈哈!” 她在水中转了两圈,蛇尾竟然顺从她的心意,重新蜕变成双腿。 陈元也早就知道她成功了,在她把神像勾勒成功的一刹那,他的元始法相增长了五尺多高。 他想起了之前向法源和尚传道的经历,看来他所料不差,只要他将前世之道传过来,助此方之人踏出新路,他就会有类似功德的东西,助他法相增长。 陈元费力地把缠上来抱着他又跳又叫的媚娘拆下来,推着她进屋道:“快去换衣服吧,别疯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出发前夜 自从存想了女娲神像,陈媚娘出奇的勤奋起来,每天也不用陈元叫起床,自己就早早地爬起来,在院子里默诵经文,存想神像,运转功法。 周身气度一日胜似一日的渊深厚重。 三天后,陈元正在官署闲坐,一边逗着媚娘说笑,李云贵忽然来访。 同来的还有个熟人,却是当初林英豪调任时,府里除妖司下来传信的使者,叫什么高明的。 高明一见陈元就连声道喜。 听了一会儿,陈元这才明白过来。 自前几日大雾山区有无名高手现身,云州府立即紧张起来,当下就派人到下辖各州县,组织在县里进行大搜查,凡有陌生人等,都要核实身份,上报云州府。 高明正是下派到平阳县的“钦差”。 高明临出发时,除妖司忽然想起了陈元。 当初三个总旗商议,为压制他的傲气,最好让他在县里再历练,如今两年过去,总旗们估计已经是时候了,于是让他把调令也顺便带来。 只等陈元相助排查完平阳县,就立即前去云州府任小旗官。 陈元正求之不得。 他现在境界已经提高,平阳县偶尔出现的小小妖魔对他的提升已经十分有限,他早就盼着去云州府了。 当下陈元接了命令,陪同高明,与县令和县丞一起进行搜查。 陈元当然明白平阳县不会有什么“无名高手”,因此装模作样地搜了三天,就草草交了差。 高明回转云州府去,陈元则决定暂留几日,只等安排好此处的事,这才出发赴任。 高明临走的时候,陈元将他的推荐交由高明带回去。 两年过去,郑小六也已经提升到三窍,足够担当队长了。 临走前一晚,李如玉在百花巷子设好酒宴,与郑小六一起为陈元饯行。 陈元把媚娘交由桃红照看,独自赶往百花巷子。 几杯浓酒下肚,李如玉的话不由得多了起来。 “元哥儿,今天设宴一来是为你饯行,二来也是有几句话要嘱托你。” “哦?”陈元笑道:“洗耳恭听。” 李如玉吞下一杯酒,说道:“咱们云州府各方面势力纵横,极为复杂,你去了之后可要小心处置,若不然,一个不小心就是深渊啊。” 陈元道:“当初林队长离开,你不是说我们这等小人物参与不到这种势力倾轧中,今天怎么又要特意提醒我?” 李如玉不屑道:“不是我看不起林队长,他哪能和你相比,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应该有五窍了吧?” 陈元笑笑不说话。 李如玉继续道:“三年通五窍,就算是云州府也极为难得,会有不少人看重你的天赋,说不准就会要你表态,你可要有定力才好。” “定力?这是何意?” “云州府中势力,那些世家和门派也就罢了,虽然他们也很强势,但是与你关系不大,最重要的还是云光公主和府尹。” “云州府府尹和通判黄龙大人都是首辅一派的,目今在整个大周,首辅一派占绝对优势,他又有朝天观观主,当世真武大帝护持,没人伤得了他,人都说,首辅大人早晚有一天会得势。” 陈元心中一动,问道:“李兄是劝我亲近府尹?” 李如玉笑道:“若如此,我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搅扰这么多话。” “那你的意思是?” “你可知云光公主为何会常住云州府?” 陈元摇摇头:“这却不知。” “她在预防暗杀,”李如玉道:“皇室忠臣虽然式微,但却有一根撑天白玉柱!” “哦?”陈元来了兴致:“是谁能当这么高的评价?” 李如玉道:“那就是咱们江东省总督白大人,他可是二品法身境高人,他不死,首辅一脉就还不敢撕下脸面。” “据说白大人家公子对云光公主有意,如果公主也有意联姻,那以后这根白玉柱可就更牢固了。” 联姻? 陈元忽然想起当初见到的那张堪称国色的脸,心想这位白公子还真是好福气。 李如玉又道:“所以说,就整个大周来说,首辅势大,可仅论云州府,府尹却常常受到掣肘,不能肆意施为。” “元哥儿你去到云州府以后,若遇到有人拉拢,可要想好,不要轻易决定,免得遗祸无穷,最好是两边不靠,就只在除妖司好好当差,除妖司只跟妖魔打交道,向来是大周的独立力量。” 陈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李兄今天说的这番话,是你自己的话,还是令尊想对我说的?” 李如玉哈哈大笑:“父子本一体,我和我爹,谁说的有什么区别。” 陈元举杯敬酒:“贤父子这番情谊,我领受了。” 三人俱都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一直到亥时,三人这才散了席,陈元和郑小六结伴回家去了。 走到郑小六家门口,陈元叫住他,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交给他。 郑小六疑惑地把册子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地煞凝阴术。 他略微翻阅,发现这竟然是一门极高明的护体功法,可以直达与法相境界相应的金身。 郑小六不可思议地看向陈元,没想到他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自己。 陈元道:“放心吧,这是我自己的功法,你可以随意修炼,以后还可以传给你儿子,咱们共事几年,一场交情,别无长物,只好以此相赠,你好好修炼,以后不难保全性命。” 郑小六捧着功法的手有些颤抖,他太明白一门可以传之后代的功法有多重要了。 就算是县丞李云贵,如今修为已达七窍,他儿子李如玉也还没有功法可用呢。 郑小六眼中不自觉要涌出泪来。 陈元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何必作此小儿女态,回去吧,以后有缘再见。” 郑小六推门进院,不舍得回头看看,陈元摆手让他进去。 郑小六进屋后不久,陈媚娘从里面走出来。 陈元见她头上插着一支点翠垂珠金钗,不由得一愣。 媚娘笑道:“桃红婶婶送我的,好看吧?” 陈元点点头:“好看。” 原来孩子长大了,已经到了要戴首饰的年龄了。 陈元心中暗暗想道,牵着媚娘的小手往自家走去。 “叔叔,咱们要离开平阳县了吗?” “嗯,”陈元道:“你舍不得吗?” 陈媚娘摇摇头:“只要和叔叔在一块儿,去哪我都安心。” 陈元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转回自己家去。 正文 第六十六章、途中 第二天天刚亮,陈元就离开了平阳县。 他租一辆马车,雇一位车夫,怀中抱着媚娘,手里提着包袱,里面只有几身换洗衣服,并近千两白银,轻轻简简上了路。 马车径直离开县城,城墙越来越矮,最后终于不见了。 陈元心中意味不明,有留恋,但更多的是激动。 终于可以离开平阳县,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陈媚娘倒是没什么情绪,反正叔叔去哪,她就去哪,什么地方都一样。 过了两个时辰,马车驶出平阳县地界,进入直达云州府的驿道。 在驿道上又行了半个时辰,路面上的人多了起来,都是些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灾民。 陈元奇道:“老黄,去年不曾听说闹过什么旱涝,怎么就有这么多灾民?” 现今正是春种时节,不该有这么多背井离乡的百姓才对。 老黄专心驾车,头也不回道:“小老儿也不清楚,只听说临海府那边前两个月要建真武道场,驱赶了不少百姓,前些日子海寇进犯,屠了几座城,又有不少百姓逃难出来。” “咱们云州府与临海府相接,难民们可不都跑了来。” 陈元眉头紧锁。 他是第二次听说建真武道场的事了,严清以此来讨好朝天观,让朝天观那位真武大帝支持他。 可他实在想不通建道场对朝天观主有什么益处,朝天观是仙道而非神道,收集香火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却仍去做,甚至不惜弄到生灵涂炭,民怨沸腾,其中八成有蹊跷。 陈元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他把媚娘往上拢在怀里,让她睡得舒服些,自己也倚靠着车厢假寐起来。 行了不到一盏茶工夫,外面的老黄忽然发出一声惊咦,陈元睁开眼,撩起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也不由得呆住了。 “哇!” 陈媚娘从他怀里爬出来,扒着窗口往外看,发出惊叫。 只见从云州府方向飞过来一片云,这云速度很快,展眼间已经到了他们的马车上边,遮住了整片天空。 抬眼细瞧去,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云,竟然是不知几千几万鸟类。 都是些喜鹊,鸽子,白鹤,布谷鸟等吉祥鸟,这些鸟夹杂在一块儿,竟然互不相犯。 陈元睁开法眼,向这些鸟雀看去,顿时明白了因果,他展颜微笑,向群鸟抱拳道谢,这些鸟雀顿时一个回转,返回云州府去了。 云州府外城隍庙。 曹先生居上,下面是感应司,报应司,勾魂司三司之长,再下面则是各司使者,大家共聚一堂。 曹先生道:“今日陈先生来赴云州府,我等不可无表示。” 下面众人齐声道:“正是。” 曹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各司听令,以云州府方圆百里为限,勾魂司祛除疠疫恶煞,感应司排开乌云,播下和风,报应司布好祥瑞,欢迎陈先生降临。” “领命!” 三司之长齐声喝道。 云州府已经接连下了几日的大雨,人们原本正精神疲靡地待在家中,懒得动弹。 却不料这日自上午起,先是雨势渐渐变小,不久细雨停歇,最后连乌云也散去了,和煦的阳光倾洒下来,很快升起和风,整个云州府中荡漾着一片勃勃生机。 城中百姓惊奇地走出家门,正不知该怎么看待这变化莫测的天象,忽见打南边飘来一片云,很快云朵散开,化作数不清的喜鹊瑞鸟,落在人们的屋顶,叽叽喳喳地叫着。 一时间整个云州府,上自公主,下到黎民,全都走出门户,满怀惊异地观赏着祥瑞,同时在心里推测,是不是要有什么喜事发生。 …… 看着众多雀鸟飞回去,陈元心中暗笑,心想这群鬼东西还挺会玩浪漫的,要是被他们穿去自己前世,骗女孩子是把好手。 接下来一路,老黄时不时还要感叹两句,直说这种奇景实在罕世难见。 夜晚三人在途中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大清早继续赶路,直到中午终于赶到了云州府。 “中阳,可把你盼来了!” 陈元和媚娘刚要进城,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他名字。 他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满面笑容的书生正从路旁一架马车上下来,竟然是左维明。 这两年左维明时常和他通信。 陈元是林源的学生,而林源是红山书院的传奇,大家自然对陈元都很好奇,左维明也不例外。 几次通信之后,左维明发现,陈元对儒门经典似乎不太熟悉,但其所发议论,却往往切中肯綮,大有义理,不禁心中暗服。 熟悉经典完全可以靠时间来补足,可这种天生对义理的敏感却是学不来的。 于是他更加殷勤地与陈元交往,以求能够相互助益。 这两年来,他把自己所能收集到的重要经典,全都给陈元寄去,补足了他对这个世界儒门的了解,也加深了他的底蕴。 儒术的修炼不可能只靠他那九篇筑基经典,即便再加上他能记住的前世经典,也还是不够。 必须多多读书明理,道理越是明澈,践行道理越是笃实,也才越有功德,境界才越能提升。 因此左维明实在帮了陈元一个大忙。 陈元也投桃报李,把前世经典所蕴含的精微道理,尽量用这个世界的话,透露了一些给他,让他大为收益。 仅仅两年时间,左维明竟然从四层阶梯,直接蹿升到八层。 这么几番书信往返,二人也算成了好友。 陈元携着媚娘向左维明走过去,笑道:“巧啊,拙生。” 拙生是左维明的字。 左维明笑道:“一点都不巧,我是专程在这等你的。” 陈元奇道:“你知道我今天到云州府?” “云州府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要想知道,没什么事能瞒得住,我可是早关注着中阳你的动向了。” 说完左维明扯着陈元的衣服道:“走,上车,和我去见王桐老师。” “好歹等我先去除妖司报道。” 陈元哭笑不得,这个左维明就是性子太急躁了。 左维明摇头道:“放心吧,早给你请了假,红山书院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他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算高傲。 红山书院有法相境儒士两位,其余筑基境儒士十几个,除妖司巴不得自己衙门中的差人和红山书院有联系,这样万一有什么大妖出世,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借助书院的力量。 陈元不得已,只好上了左维明的车,向红山书院驶去。 正文 第六十七章、王桐大儒(感谢书友尾号6257的打赏) “你真拜进王桐先生门下了?” 陈元好奇地问道。 左维明是个云游客,大周各地书院,包括神京的太学都曾游历过。 三年前他来到红山书院,也不过是想看看这江东省儒门正宗究竟是何等样貌,而不是真的就想留下来。 可看他刚才直称“王桐老师”,应该是正式拜入门下了。 左维明道:“没错,红山学派对儒门‘义’字的阐发独出诸儒之上,而当今大周,之所以百事蹉跎,正源于一个义字立不住,在此精修三年,红山义理我实服膺。” 陈元暗自点头。 左维明性格中有其慷慨激昂的部分,之所以这么重视道义,可以说正是其本性的体现。 “拙生性情果敢,义理精进,成道指日可待。” 左维明大手一摆,说道:“中阳你的颖悟远超于我,若你肯修儒术,此时只怕早就修成法相,可偏偏你抱着粗拙的武道不放,实在让我扼腕。” 陈元笑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我非不愿修儒术,只是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也未可知,就像拙生你游历几年才遇到红山,说不定哪一天,我一朝悟道,立成法相呢。” “哈哈哈,”左维明大笑道:“那我就等着那天快快来临了。”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红山之下。 红山之得名,乃源于山上多枫树,每到深秋,枫叶尽红,把整座山全都染成一片赤色,故名红山。 红山书院就坐落在几座山中间的盆地中, 红山书院与陈元想象中的大为不同,说是书院,倒更像是村落,里面散落着几十间茅舍,外面环绕着一片良田,书院师生亲躬耕织,以为自己衣食之用。 村落中并没有专门的讲堂,师生们每日或在松柏之下,或在溪涧之旁,或登上红山之巅,与祥云瑞雾为伴,一同讲经论道。 这就是红山派的学习之法。 马车一径驶进村落中,在一座小院在停下。 左维明先跳下车,笑道:“云州府最近连日大雨,今天不知怎么,忽然停了雨,但地上还是湿滑。” 陈元点点头,也下了车。 “小媚娘,”左维明笑道:“来,让叔叔抱你进去。” 媚娘鼻子一耸,转身向陈元伸出手去。 左维明看了哈哈大笑:“小丫头一时离不开你叔叔,长大后给你叔叔做新娘吧。” “拙生,慎言!” 陈元不悦道,这个左维明秉性豪侠宽大是好,就是有些太不拘小节了。 左维明连忙道歉,带着他二人往旁边的小院走去。 小院只有三四间茅屋,外面一圈篱笆。 院子里养着些鸡鸭,一个老妪正在和母鸡斗智斗勇,要从鸡窝里取出鸡蛋。 “师母,老师在家吗,陈中阳来了。” 老妪回过身来,见是左维明等,笑道:“一直在屋里等着呢,哦,这不出来了吗。”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翁从屋里走出来。 老翁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农家老人,完全看不出一派宗师的气度。 “老师,”左维明笑道:“中阳到了。” 说着带陈元二人进了小院。 “见过先生!” 陈元躬身行礼。 王桐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扶起来,连道:“好!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你和维明的书信我看了,你对儒门义理的阐发极有意味,连我看了也颇有启发,林源得你这么个学生,是他的福气,只可惜他福薄啊!” 说到林源,王桐不由得叹息起来,眼中隐隐有泪花。 林源是他寄予厚望的学生,可是如今已经三年没有音讯,也不知是死是活。 陈元和左维明在旁边安慰一番,这才让老爷子收了悲痛。 老妪在一旁嗤笑道:“你这老头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连伤痛都制服不了,动辄落泪,也算是白读了。” 老爷子摇摇头,叹息道:“林源不比他人,值得我为他一大哭。” 陈元见机问道:“先生可有林源先生的消息?” 王桐摇头道:“红山弟子这些年始终未曾放弃追寻,可始终寻不到他的踪影。” “我曾向云州府城隍打听过那鬼妖的消息。” “鬼妖被押下阴司冥府受刑,忍受不过,终于吐露实情,据她所说,她本是好人家女子,只因生于阴日阴时,被那妖道看中,暗中摄了魂魄出来,祭炼成鬼妖。” “之后妖道把鬼妖派到林源身边诱惑于他,伺机在他心中种下魔意,后面的事陈元你就都知道了。” 陈元眉头皱起,照这么说,那古怪道人似乎一开始就是冲着林源去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先生,”陈元问道:“那妖道似乎有意针对林源先生,这其中可有隐情?” 王桐摇头道:“那鬼妖所知也有限,关键消息恐怕只有妖道知道了。” 陈元听得有些沉重,一为林源的安危,另外也是因为有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妖道,在暗中谋划什么,说不定哪天就会爆个大雷。 陈元在王桐小院谈了半个时辰,这才告辞出来,临走时,王桐叮咛嘱咐,让他有时间多来红山相聚,不要外生了才是。 从王桐的亲切态度中,陈元着实感受到他对林源的那种爱护,以及红山书院师弟子之间那种不同寻常的情感。 来时的马车还在外面停着,左维明招呼他和媚娘上车,说道:“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看房子。” “按照你的吩咐,房子我已经找好了,距离除妖司不远,院子也足够大,最重要的是,房租还很适当。” 陈元狐疑道:“院子大,房租上,这种房子真这么好找?” 左维明笑道:“在别处就不好找,可谁叫它距离除妖司近呢。” 陈元立即明白了,除妖司的臭名还有这种好处,他是没想到的。 左维明又道:“等看完房子,我带你和小媚娘去春晖楼,算是为你们接风了。” “等一下,”陈元急道:“春晖楼?” “怎么了?” “怎么了?你要带媚娘和我去青楼,还问怎么了?” 多新鲜呐,没听说带孩子去的。 左维明好笑道:“谁说春晖楼是青楼?” 陈元把李如玉吹嘘云州府一楼四院的事讲了出来。 左维明摇了摇头:“四院的确是青楼,可春晖楼却不是,它只是一座茶楼,你去了就知道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春晖楼 陈元先和左维明去了租下的小院。 看完后,他很满意,媚娘也非常喜欢。 院子里正面三间大瓦房,两侧各有一间厢房,院中间还植着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每到夏日午后,树底洒下浓浓的绿荫,是纳凉的好去处。 原本左维明还要替他俩雇两个服侍的老婆子。 可惜陈元和媚娘两个,一个赛一个的有秘密,哪能容许和别人一块儿生活,只好作罢。 看完院子,左维明带着陈元向传说中的春晖楼走去。 左维明一边走一边介绍。 陈元这才明白,所谓春晖楼确实不提供他想象中的那种服务。 春晖楼中服侍的都是些女孩子,有很多还是从清扬河畔青楼中赎出来的女孩子,可她们在春晖楼只是做些寻常的招待。 据说春晖楼的主人曾经是十里清扬河上头等的花魁,不仅生了一副月貌花容,而且极有才气,加以媚骨天生,着实让许多人着迷,所以很快就被人赎身。 那赎身之人也是个痴人,竟不拘束她,反而给了她彻底的自由,让她自主掌握生活。 后来她就开了这么家春晖楼,一来为自己谋生,二来也为接济那些无依无靠的孤苦女子。 因为花魁的名头,春晖楼自然佳客盈门,踏破门槛。 后来花魁就改了制度,春晖楼不再开门迎客,只招待相熟的朋友,多是些文人雅士。 若非相熟的朋友,那有名的文士也得以凭借其文名入内。 左维明在云州府文人中也算有些名气,自然是有资格进这春晖楼的,而陈元和媚娘却是托了他的福。 陈元很快明白了这座春晖楼的定位,这就像是前世的那种高级会所,卖的不是赤裸裸的皮肉,而是某种遮遮掩掩的所谓情调,其实差不多。 等来到春晖楼外,陈元发现自己有些低估它的规模。 这是一片占地十分广阔的园子,据说原本属于一位致仕回乡的阁员,阁员举家迁走,担心园子荒废,于是赠给了这位花魁。 园子里有四个小院,分别名为琴棋书画。 各院中服侍的女孩子,对于琴棋书画都各有造诣,有雅士来此,可以随自己兴致,去各院中消遣。 除四个院子,正中央还有一座轩俊的阁楼,也就是所谓春晖楼。 春晖楼共三层,中间天井直通上下。 楼中有平座,有包间,有雅间,客人们随自己意愿可以选择在各处落座。 来此的客人,或者高谈阔论,或者以文会友,或者只是两三好友求醉,怎么样都是适宜的。 因此春晖楼几乎成了云州府书生们的精神家园。 左维明这次带陈元过来,也正是想借着春晖楼的便利,让他熟悉一下云州府的文人们。 他心中未尝不想着,让陈元从心底适应了这种生活,最后离开除妖司,做一个真正的儒士。 在左维明看来,陈元的天赋还是在儒术这边,他每天在除妖司混日子,修炼武道,多少有些不务正业了。 左维明递上名贴,在一个小姑娘的引领下,越过琴棋书画四座院落,径直走到中间的春晖楼。 春晖楼内走来一名女子,温顺和平,让人一见忘忧。 陈元心下点头,暗中猜测这应该就是那个什么花魁了,果然有些气度。 见到左维明,女子走上前来,笑道:“左先生久不来了。” “院试就要开始了,”左维明道:“实在抽不开身。” “映雪姑娘在吗?”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老板今天没什么精神,做什么都懒懒的,现在还在房里睡觉呢,恐怕不会出来了。” 左维明叹息道:“可惜了,我还想向她介绍我这位好友,他今天刚来云州府,学问人品都远超于我,映雪姑娘必会喜欢和他谈讲。” 女子有些诧异。 她和左维明也算是熟人了,知道他性子豪侠,却有些高傲,能这么敬服一个人,她还是头次见到。 女子向陈元看去,只见他剑眉入鬓,山根高耸,气质轩昂浑厚,让人一见忘俗。 再见他身上穿着一件武士短打劲装,似乎不像文人,又不禁疑惑起来。 众所众知,春晖楼可是个文人窠子,每日往来皆是雅士,左维明不应该不懂规矩,竟然带一名武夫来。 她脸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藏起来,却没能瞒过陈元的眼睛。 陈元暗自摇头,心想这小姑娘玩过家家还当真了,开了家不循常例的茶楼,做了几天素妓,就以为自己超出流俗之上,开始拿腔作势了。 女子转眼间把陈元打量一遍,又看看他身边的媚娘,更觉怪异,但她面上不露声色,笑道:“改天老板精神好了,再让她当面向你赔罪就是,还是海棠阁?要不要叫哪位妹妹陪几位坐一会儿?” 左维明笑道:“我倒是想听五儿姑娘你唱几首小调,可惜今天轮到你在下面招待,那就算了,给我们上一壶好茶,几碟糕点,再把拿手的菜上几道就好了。” 五儿点点头,带着他们往二楼海棠阁走去。 一行人沿楼梯上到二楼,没走几步,从旁边艳桃阁冲出一个男子。 男子满面通红,身上散着酒气,眼中含着怒气,明显是在里面闹了什么不愉快。 他气冲冲从雅间里闯出来,也没注意外面有人,和五儿撞了个满怀,吓得五儿哎哟一声,跳到了左维明后面,这下子就变成了陈元打头。 男人正心中有气不知如何发泄,见到陈元,他眉头皱起,冷笑道:“哪里来的粗蠢武夫,也敢踏足春晖楼?” 五儿一时受惊躲去后面,等反应过来,原本正要出来安抚众人,此时听男人如此说,却忽然停下来,想看陈元怎么应对。 陈元只觉莫名其妙。 这春晖楼从客人到招待的小姑娘,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优越感。 陈元道:“客人既如此说,就该早劝此地的主人,在园子外面立一块牌子,上书‘武夫与狗不得入内’,也好让我等粗蠢之人自知身份低人一等,早早避开这清贵显达之地。” “如今既无牌子告知,却怪我擅入不成。” 噗嗤! 陈媚娘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叔叔这张嘴,要说起刺人来,比她可是一点不差。 正文 第六十九章、讽刺(感谢世无天圣大佬打赏!) 男人还以为媚娘在嘲笑他,立即恼羞成怒起来。 他抬起手,颤颤巍巍指着陈元道:“还敢犟嘴,你们这种下流胚子,去那等烟花柳巷放纵**也就罢了,如今竟然不看自己身份,玷污春晖楼这等清净宝地,还要大言不惭,真是不当人子!” “行了老兄,”陈元呵呵笑道:“大哥不说二哥,谁也别嫌弃谁,武夫混烟花柳巷,求一个皮肤烂淫,你们在这春晖楼,也不过是沉醉意淫。” “皮肤烂淫者,人家卖得理直气壮,嫖得堂堂正正,到底占了光明正大四个大字。” “你们这意淫的,卖的遮遮掩掩,嫖的装模作样,倒比别人高贵不成?” 男人睁大双眼,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 两人的争吵早吸引了一群人在旁围观,如今听陈元这番话,真如石破天惊。 五儿在后面涨红了脸。 左维明张大嘴,没想到陈元反击得这么快而又锐利,让他连拦一下都来不及。 其他围观的书生也都气愤填膺,顿时吵嚷起来。 “客人这么说话,不觉得太无礼了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陈元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子正从三楼下来,女子素面朝天,未加丝毫修饰,却自然的肌骨莹润,有一种天生的诱人魅力。 左维明凑上前来,和陈元耳语道:“这位是楼主姚映雪,中阳给我点面子,别太让人家难堪了。” 他现在也很无奈,本来是想带陈元见识见识,谁知道陈元忽然放开了战斗力,这么下去,他担心以后自己都要被拦在门外,不许进来了。 陈元奇怪地看了左维明一眼,心想,我看上去是那种动辄就要给人难堪的人吗,明明低调才是我的本色。 要不是那狗书生闲着没事对他一顿喷,他才懒得说话。 说话间,姚映雪来到了陈元面前,她脸色阴沉着,眼中冒着火。 陈元刚才的话无异于在说,她这春晖楼和那些青楼一般无二,都是以淫为生罢了。 这她如何受得了。 其实类似的暗讽早就在各处流传了,人们说她假正经,说她装模作样,把春晖楼说成个大淫窝。 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在动摇,时常会想,春晖楼的姑娘们和其他青楼的姑娘是不是真的能分得那么清楚。 直到刚才陈元这番话,彻底激起了她心底的隐痛。 陈元所说“意淫”二字,杀伤力实在太大,这让姚映雪一下子明白了长久以来的感觉。 没错,春晖楼的客人来这里也是淫,虽然和青楼不同,但同样是淫,他们淫的是头脑中构想出的一种意象,在这种淫中,春晖楼的姑娘,和外面青楼中的姑娘实在没什么两样。 这些客人们,其实并没有给予她们更多的尊重,一个满足他们肉体的快感,一个满足他们精神上某种快感,只是两种功能不同的工具罢了。 虽然已经想明白这些,可姚映雪心中仍旧不忿。 陈元不过是第一次来春晖楼,还什么都不了解,就说出这种刻薄话,姚映雪怎么都不能接受,她一定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眼看着姚映雪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左维明连忙迎上去:“映雪姑娘不要生气,咱们里面去说,里面去说。” 姚映雪暂时按耐住气愤,把各处看热闹的人都劝回自己的房间,这才和陈元几人走进海棠阁。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姚映雪盯着陈元问道。 “陈元。” “陈公子刚才的话未免太过冒犯,虽说武者与文士不同,不讲究太多俗礼,但最起码的礼节总要有吧?” 姚映雪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说道。 陈元点点头,说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姚映雪愣住了。 凭陈元辞锋之利,她本以为至少要唇枪舌剑半天,才能让对方屈服,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道歉了。 她向陈元脸上看去,见他满脸的无所谓,立时明白了,他只是在敷衍了事罢了,哪里在诚心道歉。 姚映雪只觉一股气直冲自己大脑而去。 “陈公子,你太过分了!” 姚映雪怒道。 陈元皱起眉头,向左维明看去。 看吧,这个女人没法讲道理,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和她计较,她还不依不饶了。 左维明哭笑不得。 他干咳一声,说道:“映雪姑娘,你看…” “你别管!” 左维明立马闭了嘴,他平日也是口齿伶俐的,可是从不知该怎么和女人吵架。 陈元不悦道:“映雪姑娘,有什么不满尽可以冲着我来,何必拿拙生撒气,我不想和你争吵,所以直接认错,这也不好?” 他不太理解这个女人到底啥想法,他已经给了台阶,她顺势下去也就是了,难道还想他继续揭这个所谓的春晖楼的丑不成? 姚映雪冷笑道:“好一个认错,我倒没听出来陈公子哪里觉得自己错了。” 这下子陈元也来了劲,不管左维明在旁边一直使眼色,笑道:“那映雪姑娘觉得我哪里错了?” 姚映雪道:“陈公子当真以为所谓意淫,与那等皮肉烂淫毫无区别?” 陈元想了想,说道:“还是有区别的,意淫更下贱些。” 砰! 姚映雪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窜起来,娇躯不住地颤抖着,银牙咬得直响。 左维明也跟着站起来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自己该劝谁。 最后他看向陈媚娘,现在能劝架的只有这小丫头了。 陈媚娘心中冷笑,低头自顾自吃着糕点。 她才不管这破事呢。 “我倒要听听陈公子有何高论,我这春晖楼有何下贱?” 姚映雪切齿道。 “映雪姑娘不要激动,请坐,”陈元呵呵笑道:“我说得若有不对的地方,你请见谅。” “不管是皮肉烂淫还是意淫,都是淫,不同的是,她们卖肉,你们卖笑,卖笑的看上去好一些,但也还是在卖自己。” “卖肉的知道自己在卖,这就比你们要好一些,看看你们外面那些丫头,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小姐,一个个自以为高贵,反看别人低贱。” “出来卖没什么好羞耻的,为了生活嘛,没有办法。” “可怕的是,不仅没意识到自己在卖,反而从这种卖笑的生活中品出滋味来,以为了不起,这就无药可救了。” 正文 第七十章、姚映雪 左维明听得寒毛直竖,这话说得太狠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中阳辞锋竟然这么尖锐。 他偷眼向姚映雪看去,担心她一个受不住晕死过去。 姚映雪娇躯摇晃一阵,终于平复下心情,冷笑道:“原来人们是这么看待我春晖楼的!” 陈元摇头道:“人们怎么看我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看法。” “还以为陈元公子会有何高论,”姚映雪道:“看来也不过如此。” “哦?请指教。” 姚映雪道:“在我看来,我春晖楼的姑娘们就是要高贵些。” “陈公子只看到我们卖笑讨生活,却没看到,我们卖笑,正是为了以后不用再卖笑。” “我很幸运,很早就被赎了身,我是个独立人,自由魂,就也想让这些姐妹成为独立人,有个自由魂。” “这些年春晖楼赚的钱,除了维持基本开销,我没有昧下一文,全为这些姐妹们存着呢。” “姐妹们年龄大了,有相好的公子,我为他们安排婚配,她们在夫家生活不好,我利用自己的影响给她们撑腰,甚至如果有人生活不下去,我还接她们回来,把她们养在这春晖楼,每日做些杂活,也能过活。” “春晖楼就是这里所有姐妹们的底气,让她们能直起腰来过活,你说我们低贱不低贱!” 姚映雪说着就想起这些年来的委屈,止不住流下泪来。 靠她一个女人,维持这份产业,哪怕有之前结下的人脉扶持,也还是无比艰难。 事业艰难也还罢了,最让她丧气的还是无人理解的孤独,还有有意无意地误解所带来的挫折。 陈元愣了一会儿,这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向姚映雪看去,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她。 “好吧,”陈元无奈道:“确实是我错了,向你道歉。” 如果事情真像她说的那样,这位姚映雪姑娘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当然,主要是这姑娘怎么莫名其妙哭起来了,好歹也是老江湖了,至于吗。 他这么郑重道歉,姚映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些话她之前从没对人提起过,今天陈元的尖刻让她失了分寸,竟不自觉都倾倒出来。 尽抒胸臆之后,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连陈元看上去都似乎亲切了不少。 两个人一时都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 陈媚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一转,离开座位走到姚映雪身边耳语几句。 姚映雪笑一笑,站起来说道:“两位,我带这位小妹妹出去走走。” 所谓出去走走,实际上就是去上厕所的意思。 等两人走出海棠阁,陈元大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终于走了,女人最难对付了。 “中阳,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如此唐突映雪姑娘。” 左维明埋怨道。 陈元不悦道:“这哪能怨我,你都看到了,我一开始就道歉了,是她硬要不依不饶,结果把自己弄哭了。” 左维明目瞪口呆看了他半天,感叹道:“中阳,我很为你以后的亲事发愁啊!” 陈元笑道:“这有什么好愁的,女人有什么用,我辈青年,儒士当以大道为念,武者决心功参造化,哪有空去想什么女人。” “中阳真是我辈楷模!” 左维明心悦诚服。 两人坐着等姚映雪和媚娘,结果左等右等,半天不见二女回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陈元心头一紧,连忙开门出去。 一楼大厅里聚了群人,一方是姚映雪和她手下的几个姑娘,姚映雪身后是陈媚娘。 姚映雪对面也是几个书生,为首的一个差不多有三十岁左右,生得高高瘦瘦。 高瘦书生道:“映雪姑娘,你开个价吧,这小丫头我买了,绝不还价!” 他今天本是来和同窗好友喝酒,刚才正要散席各自回家,却正好被他见到姚映雪牵着陈媚娘走过来。 高瘦书生一见惊为天人,当即确定,只要稍加调教,过两年这小丫头又是名绝色,于是拦下姚映雪,要跟她买下陈媚娘。 姚映雪再三说明,媚娘是这里的客人,可书生哪里肯信,他可从没见有人带小女孩来春晖楼,只当姚映雪不想卖。 陈元很快明白了缘由。 左维明笑道:“这草包叫朱能,是云州府一个地主家的儿子,他老爹是个举人,在云州府倒也有几个有身份的好友,朱能和府尹家的公子也有些来往。” 陈元点了点头,沿楼梯走下去。 陈媚娘见他下来,立即从姚映雪身后闪出来,抱住他的手臂。 朱能见状,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竟然真有人带小女孩来春晖楼。 可他并不肯就此罢休,他走到陈元身前:“老兄,这小丫头多少钱,我要了。” 陈元笑道:“好说好说,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商量。” 哎哟! 陈元低头看了陈媚娘一眼。 这小妖精手劲还挺大的,人也刁钻,专捏他手臂内侧的软肉,还真挺疼的。 陈媚娘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陈元笑着摸摸她的头。 朱能听他答应了要卖,眼睛一亮道:“你要多少钱?” 陈元道:“你有多少钱?” “要多少有多少?” “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朱能眉头一皱,说道:“这小丫头成色很好,我不占你便宜,一千两,再怎么成色好,也就这样了。” 陈元点点头,说道:“好,你拿钱来吧。” 旁边的姚映雪大吃一惊,她没想到陈元真的就这么把这个丫头卖掉。 这位公子看上去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她了解朱能的为人,要是落到朱能手里,小丫头不死也要脱层皮。 “陈公子,”姚映雪道:“我出一千二百两,把人卖我吧!” 朱能不悦道:“映雪姑娘,你这可就不地道了,你开这春晖楼,少不了大家的照应,可不要自误。” 姚映雪一滞,没再说什么。 朱能满意地笑了,伸手进怀里掏钱,说道:“钱是你的了,把人…嗯?” 众人往朱能手里看去,哪有什么钱,不过是一张手巾,上面画着一对鸳鸯,看上去像是一名女子的手巾。 陈元笑道:“朱公子,这可不能抵钱用啊。” 朱能慌了神,上上下下在身上搜了一遍,没有看到半文钱。 “这是谁的手巾,”朱能怒道:“我的钱呢?” 陈元不理会朱能在那里无能狂怒,牵着媚娘就往回走。 朱能急道:“你不能走,钱肯定是被你偷去了!” 正文 一点小吐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一章、报道(感谢星矢的小宇宙打赏) 朱能一时气急败坏,叫住陈元。 “诶,”陈元笑道:“可不要乱说话,无故污人清白,这可是犯法的。” “如果不是你偷的,你敢让我搜查吗!” 陈元笑道:“好说好说,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 “如果你在我身上搜到了,那自然没什么说的,把我押送官府就好,可要是搜不到…那也好办,赔我五百两银子,怎么样?” 陈元伸出五根手指,在朱能眼前晃了晃。 朱能顿时冷静下来。 如果能确定银子在对面这人身上,那自然好说,可关键是没法确定。 刚才他与陈元相距至少七八尺,怎么看陈元都没机会行窃。 这要是搜不到,之前丢的银子不说,还要白搭进去五百两。 朱能顿时退缩了。 陈元看出来他不敢搜查,笑一笑,带着媚娘回到海棠阁,留下朱能在那里红着脸不知所措。 姚映雪也跟着进来,古怪地看了陈元一眼,笑道:“陈公子好手段!” “怎么,”陈元戏谑道:“映雪姑娘也要搜查?” “五百两银子,童叟无欺。” 姚映雪白了他一眼。 还想骗她! 刚才被偷换进朱能怀中的手帕正是她的。 她刚在海棠阁流泪,拿帕子擦泪之后,不小心落在了位子上,最后却出现在朱能怀里,不是陈元捣鬼还能是谁。 姚映雪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至少可以知道,陈元刚才所说要卖媚娘的话,都是闹着玩的。 用过餐,没过多久,陈元三人就离开了春晖楼。 朱能没再来找麻烦,早灰溜溜跑掉了,这倒有些出乎陈元意料,还以为这些纨绔们都是那等惹麻烦不嫌事大的主呢。 姚映雪亲自送到园外,临走时她从袖筒中拿出一只竹牌递给陈元。 “陈公子,欢迎以后常来。” 姚映雪说不准陈元是什么人,他不是她熟悉的那种文人墨客,原本她是不会喜欢和他这样的人交往的。 可偏偏陈元并不惹她讨厌。 陈元接过牌子,笑道:“希望下次来不要吵架了。” 当然不来是最好的。 陈元心里默默添上一句。 他向来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总觉得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最好还是不接触。 离开春晖楼,陈元二人和左维明分手而行。左维明回书院去,而陈元则往新家走去。 陈元把媚娘驮在背上,一只手托住她的腿,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两张银票。 以他现在的境界,运用因果之道,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个凡人怀里转移出这点东西,实在太容易不过。 “他娘的,这群纨绔真有钱。” 陈元笑骂道。 “多少钱?” 陈媚娘两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好奇地问道。 “一千两。” “哇!” 陈媚娘可是知道,叔叔在平阳县干了三年,这才勉强攒下不到一千两,今天一晚上就家产翻倍了。 “叔叔,我要买新衣服,零花钱要翻倍!” 陈媚娘在他背上打起滚来,欢呼道。 “好好,买新衣服,零花钱翻倍。” 陈元笑着说。 走了半天,陈媚娘渐渐安静下来,问道:“叔叔,今天那位姐姐漂亮吗?” 陈元知道她问的是姚映雪,他想了想,点头道:“很漂亮。” “我长大后,肯定比她还漂亮!” 陈元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娘就很漂亮,我长大后肯定比我娘还漂亮,这就叫一代更比一代强。” “有理有理。” “哼,敷衍。” 第二天陈元起了个大早,隔壁屋里,陈媚娘还睡得香甜。 陈元拍拍她肩膀,说道:“你先睡着,我去除妖司报道,等会儿醒了自己去买点吃的。” 说着把十两银子塞进她手里。 陈媚娘捏住银子,把手缩回被窝,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才八岁,但不论体质还是心智,都远较同龄的人类强,已经能照顾自己,所以陈元倒不用担心她一人在家会出什么状况。 除妖司距此地很近,陈元信步走去,不到一刻钟就见到了除妖司衙门猩红的大门。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陈元刚到仪门外,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换上笑脸,转头看去,果然是林英豪。 林英豪紧赶两步,把住他的胳臂,说道:“走,先带你去见百夫长。” 说完拉着陈元往百夫长的官署走去。 百夫长名叫金羽凡,是个五十几岁,矮壮的男人。 见到陈元,金羽凡先是运元气与双目,探查一番,见陈元身上五个窍穴通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陈元你没让我们失望,”金羽凡道:“在平阳县当差三年,没发生一次意外,仅用三年就突破五个窍穴,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堪称俊杰。” 林英豪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张大了嘴。 陈元突破五窍穴了? 他也才今年刚突破啊,陈元竟然这么快就追上他了,要知道陈元刚修炼的时候,他就已经四个窍穴了。 这天赋差距未免太大了吧! “林英豪。” “在!” “吩咐下去,”金羽凡道:“陈元每月三瓶益气丹,赐狮子服,配亮金枪。” “是!” 林英豪响亮地答应道,心中却砰砰直跳。 陈元和林英豪从金羽凡官署出来。 林英豪道:“兄弟,你这回可发达了!” “这是何意?” “你没听百夫长说吗,”林英豪道:“三瓶益气丹,狮子服,亮金枪,这都是总旗官的待遇,我们这些普通小旗,就只有一瓶益气丹,暗红袍服,和制式佩刀。” “你这是在以总旗的待遇做小旗,除妖司有意培养你。” “太高兴了。” 林英豪看着陈元有气无力地说出太高兴了四个字,心中简直要骂人。 没见过这么敷衍的。 可能这就是天才的心境吧,别人求之不得的待遇,对他们来说只是等闲。 陈元确实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他之所以还留在除妖司,只是方便除妖增长修为,别的东西对他帮助未必那么大。 整个云州府除妖司,百夫长金羽凡也才刚度过法相境的第一个死关,真打起来,还未必是他的对手。 陈元先跟着林英豪拜见了三位总旗,随后领了丹药,狮子服。 狮子服是大红色的,上面有狮子纹饰,穿上去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 亮金枪就是陈元之前见过的那种三丈长的大枪。 这种枪中掺了大妖骨骼,威力奇大,除妖司中只有总旗以上有资格配带,而且只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才能带在身上,平常的时候,亮金枪都是封存在武库中,总旗们平时配带的也还是制式长刀。 正文 第七十二章、城隍庙 把丹药,狮子服和佩刀收好,两人走出库房。 “现在是不是该去拜会其他小旗?” 陈元问道。 府级除妖司一般会设十名小旗,实力四窍以上者担任。 每名小旗手下九个力士,实力一窍至三窍。 “不用,”林英豪无所谓道:“他们都不在。” “都出去办案了?” “那倒没有,都不知在哪鬼混呢。” 林英豪道。 这下陈元很奇怪了,问道:“不需要每天应卯?” 林英豪笑道:“所以说,这就是府里的好处。” “咱们主要处理下面各县解决不了的妖魔,此外就是负责大雾山区深处,若有妖魔异动,也是我们的活。” “所以咱们每天早上或晚间来衙门一次,看看有没有下面州县递上来的求援信也就行了,其他时候,谁管你去哪鬼混。” 陈元乐了,这工作他喜欢。 林英豪说着把胳臂往陈元肩上一搭,说道:“今晚去给你接风洗尘,清扬河走一遭,李如玉那小子真是说对了,清扬河的青楼真是一绝,尤其是一楼四院。” “春晖楼倒还罢了,叫我看有些名不副实,其他四家,怡红,绿柳,黄花,紫竹,真是各有各的美妙。” 噗嗤 他娘的,这四家青楼是互相商量着起名吗。 林英豪说春晖楼名不副实也让他有些想笑,看来这帮练武的大老粗们,和那群书生小姐真是本性上犯冲。 陈元道:“老林,你以前可是从不逛窑子的,怎么来了云州府就学坏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林英豪拽了句文,说道:“在县里的时候,作为队长,要自己负责生死,当然要保命为主,如今到了云州府,上面有高个子顶着,还不许自己享受享受?” 林英豪这话陈元不太认同。 石头没砸到自己头上,谁都觉得安全,等砸到自己头上,一切可就都晚了。 要想活命,还是要以自己的实力为主,别人是靠不住的。 他摇摇头,说道:“青楼就不去了,家里还有孩子呢,脱不开身。” 林英豪好笑道:“真当起慈父来了?” 那个小女孩他也听说过,据说是陈元友人家的女儿,父母亡故,因此陈元收养了她。 先不说他根本没听说过陈元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就算有这么个人,好好的收养个丫头,他也觉得难以理解。 陈元心想,你哪里知道养女儿的快乐。 辞了林英豪,陈元离开衙门回家去了。 陈媚娘此时已经做完早课。 每日存想,然后运转功法,这是她的必修课。 陈元能感觉出来,媚娘体内的气息一天比一天强盛,但她血脉中的妖气去被一种新产生的神圣力量给驱散了。 他现在也开始好奇,媚娘这么修炼下去,会产生什么妖躯。 女娲? “吃过早餐了?” 陈媚娘点点头:“吃了,路口卖包子的大婶人挺不错的,见我一个人去吃东西,她骂了老半天,说你没心没肺,竟然撇下我一个人走了,让我独自个出去,也不怕被人拐了去。” 陈元哭笑不得地照着她的小脑壳戳了一下:“是大婶在骂,还是你在骂,别抱怨了,走,出去玩。” “好耶!” 陈元牵着陈媚娘,径往东门外城隍庙走去。 他来的时候,城隍庙搞了一出盛大的祥瑞,这其中一方面是表欢迎,尽尽本地城隍庙的心意。 另一方面也是提醒陈元不要忘了他们,要记得帮他们祛除幽冥气。 可以说是很卑微了。 陈元当然不会忘记,阴司这条线好不容易走通,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更不用说,祛除幽冥气是他修行儒术的主要手段。 其他儒士修行,不过是讲论,诵经,存想,默坐,踏诀,慢慢把浩然气积累充盈,推动境界提升。 修炼的快与慢,全靠自家天赋高低,以及对义理的领悟。 陈元在天赋和领悟上都不低,但仍旧嫌慢,恰好祛除幽冥气这点给他补足了缺陷。 大周的阴司信仰十分浓厚,因此各地城隍庙香火鼎盛,很多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敬香许愿,上供还愿。 陈元侧耳听了一会儿,都是些保佑生个男孩儿,出入平安,生意兴隆,风调雨顺之类。 一个老到眼睛都要睁不开的庙祝,带着一个小徒弟在外面应酬着。 陈元没有打扰庙祝,直接转到后院,院子中间竖着一块影壁,上面绘着城隍老爷审讯冤魂的壁画。 他和媚娘在影壁前面站了一会儿,画中的一个青面獠牙的狰狞鬼差忽然动了起来,随后从画中跃了出来。 陈媚娘吓了一跳,连忙躲到陈元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 “陈先生,可把你给盼来了!” 嗯? 最近似乎总是听到这句话,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在盼他,这就是大佬的待遇吗? 陈元笑道:“老庆,劳你久等了,先带我去见见城隍老爷吧。” 庆无赏连忙答应着,带陈元二人往影壁走去。 眼前一阵变幻,二人竟然直接穿过影壁,进入一方黑洞洞,阴沉沉的大殿中。 大殿的上首正是见过很多次的曹先生。 陈元没有感到意外,曹先生多次向他求助,从庆无赏等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曹先生地位不低。 曹先生下面是三司司长,也都是正常人类面容,再下面则是各司阴差,这些阴差就都长得很有创意了,连庆无赏和厉无咎在里面看起来都顺眼了很多。 “见过城隍大老爷。” 陈元连忙行礼,没有表现出挟恩自傲的姿态。 “快快免礼,”曹先生连忙道:“陈先生请上座。” 说着他看看陈媚娘,见她有些不自在,于是看向众鬼差,说道:“看你们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把小姑娘吓的,还不快收好自己的嘴脸。” 下面立时一阵慌乱,众鬼差全都举着袖子遮住嘴脸,小心翼翼地避免吓着陈媚娘。 陈元看得哭笑不得。 曹先生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子,温和地递给媚娘道:“没准备什么礼物,这块令牌就给小姑娘带着吧,以后若是遇到危险,可以激活令牌,立时就有鬼差前去营救,也算是我阴司的一点心意。” 随后他看向陈元,说道:“陈先生万勿推辞,小姑娘的跟脚我也能看出一二,大周对妖魔之类不太宽容,有我阴司令牌在身,即便小姑娘以后身份曝光,官府也要卖我阴司几分薄面。” 陈元立即把客气话咽下去。 媚娘的身份问题,的确是他心中的隐忧,有令牌在手,这个问题也就算是解决了一小半。 正文 第七十三章、灯名庆云 媚娘把玉牌收好。 曹先生点点头,笑道:“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能否答应?” 陈元道:“大人请讲。” “我主曾万千嘱托,让我邀请陈先生前往阴司一叙,不知先生什么时候能抽空成行?” 陈元呆了片刻。 曹先生这话,翻译一遍差不多就是:阎王爷问你什么时候能下去。 屁嘞,谁想下去! 曹先生见他有些犹豫,问道:“陈先生可是有所顾虑?我可以向你保证,阴司之行绝不会有危险。” 陈元笑了笑。 危险他倒是不怕,毕竟阴司众神还要靠他救命呢,可谁能保证阎君不会把他扣下,当一个人形消毒剂。 虽然通过这几年的接触,他多少能信得过阴司这些人,可但凡有一点危险,他都不想贸然行动。 陈元说道:“大人请恕我不敬,我和云州府城隍庙是老交情,自然信得过各位,可阎君尊神,固然道高德厚,偏偏我是个多疑的人,对于那些没有亲自接触过的人,总难免抱着几分怀疑。” “再加上阴司不比阳间,其中阴气,浊气,怨气,毒气,煞气,灾气,种种不幸汇集之处,我修为浅薄,即便阎君尊神照看,我也未必受的住阴司的环境。” “所以…我想还是等我晋升法相境,再去拜访阎君尊神,岂不更好?” 曹先生笑道:“就依陈先生。” 整个阴司,承受幽冥气最深重的当然是阎君,可阎君乃是世间最顶尖的神灵,自然不会轻易陨落。 陈元早几年去或者晚几年去,妨碍不会很大。 反而如果他催逼太急,倒可能会让对方不悦。 转达了阎君的嘱托,曹先生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陈元一看就明白了缘由,当下说道:“”原说好每隔十天为诸位神官祛除幽冥气,这阵子因为调任云州府,错过了日子,实在对不住,现在就请各位在堂上围坐,好方便我施为。” 曹先生正羞于开口,见他主动提出,不仅心中暗生感激。 这位陈先生年纪不大,可这手察言观色,体贴人心的本事,实在是炉火纯青。 于是城隍庙中自城隍而下,至各阴差围坐在陈元周围。 陈元唤出琉璃盏,不由得一怔。 自突破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琉璃盏,却见它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一盏古朴破旧的灯盏,忽然像是被拂去尘垢,变成剔透的宝灯。 灯上刻着四个大字:庆云金灯。 陈元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元始天尊手中宝灯,可不就是庆云金灯。 他把宝灯发出的金光降到最低。 陈元如今已经到了法相境,如果让庆云金灯威能全开,整个城隍庙,恐怕只有城隍一人可以承受。 柔弱的金光洒遍整个大殿,众鬼差立即感觉体内的幽冥气在飞速消散,体内焕发出生机。 众鬼差体内幽冥气消散,陈元神庭中的元始法相也在变得高大。 初成法相时,法相高有五丈。 其后每突破一重天,法相增长五丈。 随着幽冥气被化去,元始法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接连增长了一丈二,元始法相的高度已经将近七丈,陈元这才收回金灯。 倒不是支撑不住了,而是再继续增长下去,根基就要不稳了,他不得不停下来,花一些时间重新打牢根基,增强对法相的掌控。 众鬼差只觉浑身轻松,像是回到了他们当初刚做鬼差时一样。 陈元实在受不住众鬼差的殷勤道谢,找准时机,带着媚娘离开了城隍庙。 太阳已经西落,陈媚娘稀罕地摆弄着手中的玉牌。 “叔叔,你真厉害。” 陈媚娘抬起头来,炯炯有神地看着陈元,满是崇拜地说道。 陈元哑然失笑:“怎么说?” “我娘以前总是给我讲鬼差的故事,让我一定要躲着他们,因为鬼差常会猎杀妖魔。” 陈媚娘说道:“她说鬼差是负责勾魂的,可有时候他们也会犯错,勾了别人的魂去,等他们发现错误,把精魂给人还回去,却发现那人的身体已经开始腐朽,不能再还魂了。” “叔叔,你知道这时候他们会怎么做吗?” 陈元心中叹息,他已经猜到了,可还是问道:“怎么做?” 陈媚娘道:“这时候他们就会找一只化形的妖精,把它的精魂抽走,然后把人类的精魂放进去。” “每次说到这,娘都怕得要死,久而久之,我也开始怕鬼差,有时候做梦,我都会梦到他们来到我床头,从我脑袋里取出一个小人带走,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叔叔了。” “可现在我不用怕了。” 她把手中的玉牌高高扬起,得意地说道。 “鬼差还要怕我叔叔哩!” 陈元笑道:“没错,阴差怕我,我怕你,你是老大,什么都不用怕。” 说着把陈媚娘背起来,往城里走去。 陈媚娘两只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背上一颠一颠,没过多久竟然睡着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远远地,陈元看到有个人影站在家门口,等走近了,这才发现竟然是左维明。 “你哪去了,叫我好等。” 左维明埋怨道。 “又没让你来,还怪我了?” 陈元笑道:“找我有什么事?” 左维明道:“明晚涉江楼有场宴会,我来邀请你赴宴。” 陈元把门打开走进去,将媚娘放在她的小床上。 陈媚娘朦朦胧胧听到有人讲话,但实在困倦,于是懒得睁眼,抱着玉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什么宴会?” 陈元问道。 “这是每三年的惯例,”左维明道:“下个月就是院试,府里会在院试前宴请诸生。” 陈元奇道:“你居然要考科举,还以为你是那种锐意求道之士。” 左维明不乐意了,说道:“越是锐意求道,越要科举,官乃天下公器,忠正之士远避江湖,却让那等奸邪把持神器,哪有这等道理。” 陈元点点头,说道:“有道理,可是我又不要科举,为什么要我去赴宴。” 左维明笑道:“这宴会最初虽为勉励院试诸生,可后来已经不仅如此,而成了云州府文士的盛会,凡府内有几分样子的文人,多半都会参加。” “中阳你也是读书人,而且极得老师喜爱,这种宴会你以后少不得要参加一二。” “参加文人聚会,结交些朋友,以文会友,相辅以德,这是我辈读书人都要经过的路。” 陈元沉吟片刻,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点头道:“行吧,明天就和你去看看。” 正文 第七十四章、涉江宴 第二天陈元把媚娘舍在家里,和左维明去了涉江楼。 涉江楼位于云州府中心地带,紧挨着清扬河。 地处繁华之处,来往行人自然摩肩继踵。 陈元远远地就看见这栋四层高楼大放光芒,刚走到楼下,里面的喧嚷声早已经装满他耳朵。 好热闹啊。 正要进楼,左维明忽然把他拉住,不放心地说道:“中阳,今天不比前日,云州府有头脸的学子都会来,府尹家的公子林文达亲自主持宴会,你好歹收敛些,别胡乱得罪人。” 陈元哭笑不得:“我看上去像那等张狂人吗,我平时最是和平不过,而且什么叫胡乱得罪人,难道还有不胡乱得罪人?” 左维明摇了摇头,说道:“有些奸人佞人,当然是不得不得罪的,行了,你知道就好,等会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说完二人上了楼。 楼上书生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着边际地谈讲着,有的在谈诗文,有的在讲科举,也有些就只是随意说些八卦女人。 这些书生每一位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每个圈子都有那么两位活跃的人,大家各自聚在自己小圈子里,彼此泾渭分明。 “拙生,你可来了!” 陈元二人刚走进宴会场,立即有人迎上来,是一个身穿绫罗的书生。 左维明抱拳道:“恕罪恕罪,我去接这位好友,所以迟了些,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陈元陈中阳,王桐先生很喜爱他。” 随后转向陈元,说道:“这位是刘华,字楚英,楚英学问深厚,此次院试可以说十拿九稳。” “哪里哪里,拙生过誉了!” 刘华连忙谦让。 陈元笑道:“原来是楚英兄,久仰久仰!” “你认识我?” 刘华奇道。 额? 陈元愣住了。 这位是不懂客套吗,哪有这么问的。 刘华这时候也知道是自己孟浪了,他刚才只是一时失神,不自觉就随了这么句话,等反应过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正想着该怎么应付过去,却听陈元笑道:“当然,可是‘往日蹉跎正堪羞,路长人困勉力行’的刘楚英?” 刘华眼睛一亮,他没想到陈元竟然不是客套,反而能随口道出他的试作,心中顿时生起好感。 “几句打油诗,有辱尊听,实在羞煞我也。” 刘华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期待地看着陈元,希望他能说些评价。 他素性朴拙,长于应试,而于诗词之道实在不通的很,但作为文人又少不了讨论诗词,他当然也希望别人能给他点好的评价,好歹赚些脸面。 陈元道:“楚英兄过谦了,诗以咏志为最高目的,为了表达好意思,有时候也不得不暂把规矩放在一边。” “楚英兄这两句我很喜欢,虽然于对仗平仄上未尝无疵,但我于此诗可想见楚英兄为人,这也就够了。” 这话说得刘华心花怒放,当即拉住陈元的手,急道:“中阳兄果然有卓识,快请这边坐,今天我与中阳兄不醉不归。” “诶,”左维明哭笑不得:“楚英不要急,先容我带中阳到处转转,到时候再来痛饮不迟。” 刘华知道他是要介绍陈元给相熟的朋友认识,这种事对文人来说很重要,可以说,文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织就的大网,每个人的重要性,就看他在这个网中的位置。 于是他也不好阻拦,只道:“拙生快去,等转完了,赶紧放中阳兄回来,可不准你霸着他不放。” 左维明带着陈元往里面走去。 “中阳,你真听过楚英的诗?” 这可太神奇了,连他都没听过这两句诗,远在平阳县的陈元怎么就知道? 陈元打个哈哈,说道:“凑巧,凑巧。” 左维明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是凑巧,总不能是陈元专门了解过楚英吧。 他没有深想,继续把陈元引见给相熟的朋友。 “这位是郭朴郭文魁兄。” “原来是三年不窥园的文魁兄,幸会幸会。” “这位是于畅于广德兄。” “原来是广德兄,幸会,广德兄夜诵圣言,镇杀阴魂的事,实在让我钦佩。” “这位是于智字子明。” “子明兄,家中老伯母可还康健否,听说老伯母有雨天痛风的毛病,我倒是知道一个偏方,或许有些用处。” 左维明带着陈元,从门口一路走进去,挨桌介绍,只见陈元随口应答,竟然对众人身世如数家珍,倒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惊得左维明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陈元倒是地主了。 众书生见陈元对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事这么了解,心中也很熨帖,仿佛见了知己,纷纷挽留他畅谈,左维明使尽浑身解数,总算把他拉走。 “中阳,这是怎么回事?” 左维明瞪大了眼睛问道:“可别跟我说是凑巧?” 陈元笑道:“小弟向来仰慕文坛诸位才子,有空的时候就会网罗旧闻,所以对这些才子有些了解,拙生无需惊怪。” 左维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好作罢,带着陈元往最前面,也是最靠近主位的那桌走去。 “子健,给你引见一个人,这位是我红山书院的陈元陈中阳。” “中阳,这位是范阳范子健,本次院试案首的最有力竞争者。” 左维明指着这一桌上,明显是焦点的一个挺拔书生介绍道。 陈元正要招呼,却见范阳冷笑一声,说道:“拙生,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结交这等长袖善舞之辈了?” 左维明眉头一皱,不悦道:“子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范阳笑道:“拙生既然这么问,那就恕我直说了,这人是拙生带来的,我本来高看他一眼,可观他进门后一番作为,无非巧言令色以媚人之事,这等行径正是我辈所不耻,拙生你却与他相交,你堕落了!” 左维明心中不忿,正要分辩,陈元伸手拦下他。 “可是安溪县范阳?” 陈元问道。 “正是。” 陈元摇了摇头,叹息道:“本以为安溪县范子健是个值得相交的上等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范阳豁的站起来:“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论!” 正文 第七十五章、党争 “高论谈不上。” 陈元冷笑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来参加这次宴会,倒有一小半是为了范兄,只可惜见面不如闻名。” 左维明诧异地看看他。 你是为范阳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见面不如闻名。” 范阳黑着脸道。 “安溪范子健,年少即刚正不阿,安溪父母官看中一妇人,想逼迫其为妾,先是逼得妇人夫家家破人亡,最后连其父母也郁郁而终。” “范子健闻之大怒,先是痛斥父母官不仁,后又赴云州府,替妇人击鼓鸣冤,最后不仅保下妇人名节,而且将卑劣的县官绳之以法。” “这些都是范兄的形迹没错吧?” “哼,不巧,在下也做过一件事与范兄相似,因此自听闻范兄事迹,一直引为知己,恨不能一见,哪知今日一见,却发现范兄也不过是个信口开河的鲁莽人,倒不如不见的好。” 说完陈元转身就走。 范阳见他这么清楚自己的这桩旧事,心中已是大惊,后来听说陈元也做过类似的事,更是生起的好奇心,连忙向旁边的左维明打听原委。 左维明把陈元为一名女子得罪县丞,然后被投进除妖司的事讲出来。 范阳听后猛地一拍大腿,真是悔之不及,连忙叫道:“中阳且慢!” “怎么?”陈元道:“范兄有何指教?” 范阳道:“中阳快快请回,方才是我误会你了。” 陈元冷笑道:“范兄何前倨而后恭也,方才那等无礼于我,现在又作此姿态,岂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 范阳羞愧得脸都红了,忙端起酒杯道:“这杯酒就当我向你赔罪,中阳兄大人大量,饶恕则个。” 左维明忙在旁劝解,陈元这才回来落了座。 范阳叹息道:“拙生几次劝我不可急躁,我总不听从,今日险些酿成大祸。” “中阳兄为人高义,若因一时鲁莽,竟不能相交,岂不后悔。” 陈元笑道:“子健不用过为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了就是,我辈看人,应该视其所为,观其动机,并进而察其心安处,怎可轻率认定。” 范阳连连称是。 这里正说着,旁边忽然涌上一群人。 “拙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们一桌人霸着中阳兄,却把我们放在哪里?” 陈元回头看时,却是刘华等人。 众人久候他不回,纷纷找了过来。 陈元站起来张罗道:“要我说,大家干脆把桌子拼到一起,人多热闹且不说,众人各发高论,相谈也更尽兴,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全都称是,于是大家合力,把各自的桌凳搬到一块儿围坐,组成一个有二十几人的圈子。 人多了,果然更加热闹起来,一时间会场人声鼎沸。 这边正高谈阔论,忽然门口响起一声铜锣声响。 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书生都往门口看去。 晦气! 陈元皱起眉头。 从门外走进来三个人,其中一名女子,竟然是前天才见过的姚映雪。 这女人给陈元的印象不很愉快,还以为只要不再去春晖楼就不会再见,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脸面了。 姚映雪倒也还好,另外一个来客竟然是朱能,这就真晦气了。 姚映雪和朱能随在一名年轻公子身后,越过众书生,径直走向前面的主位。 “诸位,我来迟了,还请恕罪。” 年轻公子笑道。 陈元猜测这就是府尹家的公子,林文彬。 “诸位,涉江宴是我云州府文坛的盛会,今天我专门请了姚大家过来,等会儿姚大家抚琴,我等诸生清谈,也是一件美谈。” 林文彬呵呵笑道。 在坐诸生,姚映雪多半认识,因此也不怯生,视线在诸生脸上一一扫过,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忽然她视线一顿。 怎么是他? 她没想到陈元竟然也在,看他的作风,不像是寻常书生的风度,没想到竟然也来参加这场宴会。 她对着陈元笑一笑,很快收回了目光。 “林公子想听什么曲子,我好早做准备。” 姚映雪问道。 林文彬看了看下面诸生,最后停在范阳身上。 “范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林文彬略有些讨好的问道。 陈元诧异地看看范阳,看样子这兄弟在云州府文人中有些地位啊。 范阳冷笑道:“方才林公子要我等诸生清谈,可是我这人最不喜欢清谈,我喜欢浊的,映雪姑娘何不与我等同浊,就弹一曲满堂春吧。” 大厅中顿时哄然。 所谓的满堂春是一首艳曲,虽然并不露骨,可是一想到将这么首艳曲与姚大家联系起来,大厅中众书生顿时脸色暧昧起来。 陈元脸色诡异地在范阳和姚映雪之间打量半晌。 范子健和这个女人有仇吗? 林文彬眉头皱起。 姚映雪是他请来的,为难姚映雪差不多就是打他的脸了。 可是他又不能发作。 范阳既有德名,又有才名,在云州府学子中极有影响,而且他还是八层阶梯儒士。 连他也不能不忌惮范阳。 林文彬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姚大家,范公子是我云州府头等才子,在涉江宴上,他发了话,连我也不能反对,就请你担待些,给我们弹一曲满堂春吧。” 姚映雪无奈,只好把琴安放好。 她不悦地向范阳看去,却不防和正看过来的陈元对视。 陈元脸上有一丝讽刺的笑意。 姚映雪莫名地一慌,脸色变得通红。 她忽然想到,前天晚上还在和这人大谈什么独立,什么尊严,什么底气,可今天就不得不在他面前,被迫着弹一曲艳歌。 她心底里不可遏制地生起一种屈辱感。 范阳见状幽幽一叹,说道:“算了,还是弹云门操吧,映雪姑娘恐怕也不擅满堂春。” 姚映雪松了一口气,连忙把琴摆好,弹起云门操。 悠扬的琴声在会场缓缓流淌,书生们身上的燥气仿佛被一扫而光。 过了半晌,林文彬向跟随他身后的朱能使个眼色。 朱能心领神会,捧着一杯酒站出来道:“诸位,位卑不敢忘国,今日我等欢聚于此,全赖此祚永福长之世,让我们共同举杯,祝首辅大人万寿无疆如何?” 下面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 “说得好啊,”范阳呵呵笑道:“位卑不敢忘国,只是我大周朝何时姓严了?” 要糟! 陈元心里一突。 林文彬竟然当场把宴会往党争上带,他到底要干什么,是想试探书生们的反应,还是想潜移默化改变书生们的想法? 陈元不关心林文彬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好像莫名其妙踏进这个漩涡了。 娘希匹! 正文 第七十六章、应付 陈元对大周没什么感情,他才穿过来三四年,能有感情才怪。 大周的天下姓姬还是姓严,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只要他和媚娘能好好活着,别的他才管不了那么多。 可是很明显,他不在乎的事,有很多人在乎。 听到范阳如此说,朱能不悦道:“范子健,你不要胡搅蛮缠,谁说大周姓严了?”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范阳道:“位卑不敢忘国,你不提圣上,却祝首辅,居心何在?” 朱能道:“严大人身为首辅,勤勤恳恳,大周天下得以维持有他一份功劳,怎么就不能提他?” 左维明插话道:“身为首辅,富国安民本是分内之事,怎么,他做了分内之事,还要我表扬他怎的?” 朱能心中发急,正要回话,却听范阳跟着说道:“而且他是否真做好了分内事,还有的一说,严清主政几十年,东南海寇未平,漠北蛮人媾和,境内流民四起,既不能御外,又不能安内,大半精力都用来建真武道场谄媚仙门了,哪有颜面再居内阁?” “放肆!”朱能喝道:“范阳,你这般诋毁首辅,我现在就可以上报监察司,看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范阳冷笑。 在别处或许他早被砍了脑袋,可这是江东省,这是云州府,云光公主行宫所在,监察司番子还敢在这跋扈? 只听朱能又道:“而且你所言狗屁不通,若非严大人结好仙门,从而得仙门道人相助,如何能抵御蛮人,又如何内平妖魔,你不思恩情,反污其人,实在不当人子!” “哈哈哈哈!”左维明听后大笑道:“子健,你可还听过这等混账话?” “呵,臭不可闻!” 范阳嗤笑道。 左维明看向朱能,说道:“简直可笑,所谓仙门,究竟是否我大周子民?” “若是我大周子民,那为国御敌,正是其职所当为,我左维明虽一介书生,身无职守,也曾远赴漠北组织民团抗敌,虽未立寸功,但也杀过几个蛮人。” “凭什么他仙门为国出力,倒成了恩赐,反要我等感恩。” “如果仙门不是我大周子民,那就请他们将所占山河还于大周百姓,滚出大周!” 朱能一时词屈,说不出话来。 他看看林文彬,见他没有出头的意思,心中倒也没什么失望。 他本就是林文彬推出来试探的棋子。 如果林文彬自己下场,立即就能将府尹牵扯进来,那事情就闹大了。 把纠纷控制在学子们的自发冲突,这是最好的。 林文彬既然不能出头,朱能把眼光望向下面的众多书生,看是否有人出头,可这些书生早就被三人刚才的争论吓破了胆。 这种争论哪是他们可以谈的,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就算掉不了脑袋,一旦得罪的首辅,他们还要不要科举? 书生们像是霜打的茄子,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朱能依次看过去,忽然眼睛一亮。 “这位公子可有高论?” 朱能向陈元示意道。 他从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陈元。 他自然知道陈元是和左维明一伙的,只是如今眼看着孤立无援,倒不如把他扯进来。 如果陈元向着左维明二人说话,那他就得罪首辅一脉,以后前途尽弃。 如果陈元反过来支持首辅,那当然更好,不但给自己找了个帮手,反而让这一对朋友反目成仇。 怎么看都不亏! 一时间大厅中安静得像是空寂的山林,连姚映雪都停下了抚琴,有些紧张地看向陈元。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话题中隐藏的杀机。 书生们全都把目光望向陈元。 陈元虽然是个新人,可他今晚出的风头一点都不少。 在场的书生中,有一小半已经把他引为知己,他们也想知道陈元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看法。 见所有人都看过来,陈元心里都要开骂了,他都已经要把头垂到桌子底下去了,竟然还是被人瞄上了! 他干脆往椅子上一靠,眼睛轻轻闭上,不发一言,一面心思急转,想着怎么应对才好。 “陈公子,可有高见?” 朱能不打算放过他,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却见陈元像是喝醉了,身体摇摇晃晃,拾起支筷子,在面前瓷碗上敲了一下。 叮~ 清脆的响声在厅中回荡。 众人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他开口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 书生们都愣住了。 陈元所唱曲调很怪异,是他们从未听闻的,但却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让他们忍不住想听下去。 “浪花淘尽英雄。” 陈元继续唱道,一边用筷子打着节拍,他的声音很低沉,有种悲凉的感觉。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听到这一句,书生们心中顿时凄然,人们总是执着于是非成败,可执着的人们都已经成空,但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很快整首歌曲全都唱完。 书生们再也不想知道陈元对这件朝堂争斗的看法,因为都没有什么意义,姬也好,严也罢,忠也好,奸也罢,到底都成空,最终都会变成供人们下酒的笑谈。 大厅中安静了片刻。 刘华怅然道:“真是好词啊,翻遍古书,未有若此词者,如此佳作可出于中阳之手?” “佳作?什么佳作?”陈元把筷子掷于碗中,洒然道:“我只会吃了睡,睡了吃,闲了念两首酸词歪曲,哪来的什么佳作,此情此景,恣意享乐才是根本,什么是非成败,什么名篇佳作,都不如美酒美食与美人,不谈这些扫兴的事了。” 陈元说着把手伸向姚映雪的方向。 “让咱们都敬美人一杯,才是正经。” 众书生如释重负。 左维明二人也都被这首词感染,一时间没了争胜的念头,朱能自然也是顺着杆子往下爬,连忙举起酒杯,随众人一起向姚映雪敬酒。 姚映雪笑着看了陈元一眼,喝净了杯中酒。 只有林文彬若有所思,暗中注视着陈元,在想陈元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之后众人再没谈起过政事,话题都围绕着风花雪月,以及陈元刚才的那首词。 这首词质量自然极佳,放在整个历史中也是上等,书生们鉴赏力不低,因此全都赞不绝口。 没过多久,书生们已经开始推崇这首词到千古留名的地步。 一旦有篇青史留名的作品,那么与作品绑定的此次盛会,以及会中的他们,也连带着留名后世,这可是大大的荣耀。 正文 第七十七章、府尹林浩(感谢尾号6257的书友打赏!) 一场宴会下来,陈元收到几十张名贴,有邀请他参加诗会的,也有想登门拜访的,陈元一律含糊其辞,只说有机会如何如何。 宴会结束,陈元,左维明还有范阳一起下楼。 “能结识中阳,是今晚最大的收获。” 范阳郑重道。 “过奖过奖。” “只可惜还未尽兴,明天咱们春晖楼再聚。” 范阳邀请道。 陈元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晚当众让姚映雪弹满堂春,明天还想着去春晖楼,不怕人家把你轰出来? 范阳明白他的想法,满不在乎道:“放心好了,我和映雪姑娘是老交情了,开个玩笑而已,她不会放在心上的。” 最好是! 陈元心里抱着怀疑态度。 三人商量好明天去春晖楼见面,分手后各自离开。 陈元走出涉江楼大门。 “陈公子,请留步。” 陈元回过头去,见是姚映雪,问道:“映雪姑娘,找我有事?” 刚从人声嘈杂,气息燥热的室内出来,姚映雪脸上还红扑扑的。 “没事,”姚映雪道:“见你在门口站着,打声招呼。” “哦,那咱们回见。” 陈元说完就想告辞。 “陈公子!” “怎么?” 姚映雪沉吟片刻,说道:“我和林文彬公子是好友,刚才弹满堂春也是为还人情…” 陈元感觉好生奇怪,问道:“你和我说这个干嘛?” 额。 姚映雪噎住了。 是啊,为什么? 她只是想表明自己是出于朋友之义来弹琴,而不是被人逼迫,这样会让她显得自主一些,而不是被人驱使着做事,仿佛奴仆般没有尊严。 可这般心情,若是由自家说出来,难免显得心虚,又有点矫情。 过了半晌,陈元恍然道:“啊,我明白了。” 姚映雪愕然抬头,他明白了? “你是想说你是自愿的,而不是被迫的,”陈元道:“所以你是个有尊严的自由人。”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映雪姑娘,何必自欺欺人呢,你要是心里真那么笃定,何必要作解释。” 姚映雪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她锁着眉头道:“陈公子,你一直都是这么和女儿家说话的吗?” “没有,”陈元笑道:“我和男子也这么说话。” 姚映雪简直要被气笑。 她竖起青葱玉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陈元,半天没说出话来。 “秀儿,回家!” 姚映雪叫道。 很快从后面驶过来一辆马车,姚映雪钻进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陈元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姑娘好像心里有什么执念,固执地想要维持自己的尊严,不想别人看轻她。 这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未免也太敏感了些,身在烟花地,何不和光同尘,这么敏感,难受的只会是自己。 陈元溜溜哒哒回到家里时,已经到了深夜。 陈媚娘见他一身酒气,眉头紧锁。 “左维明不是好人。” 陈媚娘笃定地说道。 “额,为什么?” “你才见到他两天,就学会喝酒了,你以前从没带酒气回家。” 陈元笑了,说道:“这倒怪不得他,今晚那帮书生都疯了一样来跟我敬酒。” 陈元摇摇晃晃地坐到椅子里。 陈媚娘无奈地摇摇头,走去倒来一杯茶给他漱口,随即反身回房去睡觉。 陈元漱口完,去床上一歪,很快也睡了过去。 云州府衙。 林文彬从涉江楼回来,一路小跑来到书房,府尹林浩正在那里等着他。 “请父亲安。” 林文彬弯腰行礼。 林浩点点头:“今晚宴会怎么样?” 林文彬直起身子,把宴会的情况讲述一遍,随后说道:“我安排朱能去做试探,结果无人响应,恐怕底下的学子对严大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历代的皇朝都是与士大夫共天下,如果没有这些底层学子的心向,严大人纵然想前进一步,也不得不有所顾虑。 林浩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未必,主要是左维明和范阳这两个刺头,他们声量强,别的学子也就不好表示自己的意见。” 顿了顿又道:“说到底还是儒门,这两个人都是有修为的儒士。” “儒门才是严大人最大的障碍。” 两父子不由得叹息。 认识到这点有什么办法,谁也不能一下子把儒门消灭掉,哪怕强势如朝天观,也要慢慢图谋,以求未来的哪一天可以彻底压倒儒门。 “对了父亲大人,今晚还有一件事。” 林文彬把陈元作词之事讲述出来,随后把已经抄录好的词拿给林浩。 林浩接过来读了两遍,眼睛亮起来:“这倒是个好消息!” 林文彬一愣,问道:“何意?” 林浩笑道:“我正想寻一些会写诗作词的相公献给严大人,没想到这就有一个撞上门来。” 林文彬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 林浩看了自己傻儿子一眼,说道:“严大人好道这是天下共知的,因为好道,所以严大人身边经常养着许多有文采的相公,为他写青词。” “只是,再有文采的头脑总也有用完的时候,所以严大人每每跟手下人抱怨,如今能写诗作词的人大不如前。” “我看这个陈元倒是有才,试验试验,可以把他举荐给严大人,我父子也可以在中间沾沾光。” 林文彬忧虑道:“可是他与左维明私交甚好,据说还是红山书院的人,未必乐意替严大人效劳。” “哈哈哈,”林浩大笑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答案就在这篇词中。” 林文彬越发不解,他低头又把词看了一遍,说道:“这词不过是表示看淡是非成败之意,我想他只是不想掺合朝堂上公主和严大人之争而已。” 林浩摇摇头:“蠢货,他一个小小除妖司小旗,哪来的资格参与朝堂斗争,而且身在云州府,有云光公主在,严大人手脚伸不过来,也没人能害他性命,他有什么好顾忌的?” 林浩笃定道:“陈元是左维明的朋友,又是红山书院的人,他本可以明白支持左维明和范阳,结果却只作了一首模棱两可的词作,他的立场也就很明显了,他不支持左维明他们的立场,既然这样,那他距离我们的立场就很近了,是个可争取的人。” 林文彬恍然大悟,不由得对自家父亲更加敬服。 “父亲大人,那我明天就去和陈元亲近亲近?” 林浩摇摇头:“不用急,一首词作算不得什么,很多人都是只留下一篇佳作,以后再无成绩,他是不是真有才华,还要多试验几次。” “还有一个多月,临海府的真武道场就要完工,为父打算找人写一篇青词为贺,到时候就请陈元代劳吧,如果他写得好,咱们就向首辅大人举荐他,也算给他一场造化。” 正文 第七十八章、外出办案 云州府东郊,红山脚下,云光公主行宫。 云光公主坐在凤床上,手拥着锦被,正准备睡觉。 青儿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公主,涉江宴结束了!” “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云光不经心道:“有什么好打听的,不过是林浩想要试探云州府的学子对严清的态度,如果在我这个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学子们都已经心向严清了,他恐怕就要上表请严清更进一步了。” “怎样,宴会上应该没人响应他吧?” 青儿很佩服自家公主料事如神,把宴会上发生的事讲了出来,说道:“左维明和范阳两个是好的,他俩痛斥严清的话,我都叫人给抄下来了,以后每天我都要读一边,真痛快。” 云光笑道:“他们自然是好的,真正的儒门之士仍旧心向我们,若不是他们扶持,咱们早支撑不住了。” 青儿道:“对了,在宴会上还有人作了首词,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公主你看看。” 说着把抄录下来的词交给云光。 云光只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住,她细细读了起来。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她默读了几遍,最后把这两句放在嘴边咀嚼起来。 她仿佛看到一个人超越了是非对立,高高站在时间长河外,与青山和夕阳静观这世间的变化。 “公主,这首词写得好吗?” 青儿见云光公主愣住了,好奇地问道。 云光点头道:“自然是极好的,与古时大家相比,毫不逊色,这是谁写的,范子健?” “不是他,也不是左维明,”青儿道:“据说是个新人,这人是左维明带来的,一进涉江楼就大出风头,参加宴会的书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不过,我倒不喜欢他。” 云光好奇道:“这是为何?” 青儿道:“我喜欢左范二位公子这样的,敢出头直斥奸贼,这个什么陈元,做了首酸词,却连一句斥责的话都不敢说,我看啊,他心里未必向着公主和皇上哩。” 云光把青儿拉到自己床边坐下,亲手为她理理头发,笑道:“你这可说错了,左范二人之忠勇固然可贵,这位陈元却更为难得。” 青儿疑惑道:“为什么?” 云光道:“左范二人都是年轻人,有一股天生的热血,虽然可贵,却并不少见,而且仅凭热血也难以成事。” “倒是这位词人,从他的词作中可以看出,这是个见惯了世事,却还保有一颗冷静头脑的人,这种人一旦要做事,往往更坚定而有耐心,不会因一时挫折而灰心。” “这首词中有种悲凉气,可见他未必对当下的时局满意,只是碍于严清势大,不好直言说出。” “总之,他是咱们这边的人,或者至少是可以争取的人。” “明天你叫他来行宫,我要见见他。” 她猜测这是位对朝廷失望,因此才隐于野的高士,她要让对方知道,时局还未到无可挽回之时,这时候正该奋发有为。 “皇姑姑,你要见谁?”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身穿着金凤睡袍,头发松散地披下来,像是飘着一朵云,手里抱着一只大枕头。 见到青儿坐在床边,她佯哭道:“果然一代新人换旧人,小时候都是潇潇整日陪着皇姑姑,现在有了青儿,皇姑姑就把潇潇忘了。” “呸,”青儿笑骂道:“就你会嚼蛆,我是来找公主汇报事情了。” 她自小和这位小郡主一起长大,说起话来从来都没个尊卑。 小姑娘伸出手来掐着青儿的脸,笑道:“我不信,这么晚能有什么事,除非你告诉我,皇姑姑要见什么人。” 云光公主把她两人拉开,教训道:“好了,没大没小的,这么大姑娘了,每天就知道玩闹,这几天练功了吗?” 姬潇潇抱着枕头跳到床上,笑道:“李宗师早给我算过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练功有什么用,还不如多享乐一日是一日。” 云光公主眉头皱起。 儒门功法于杀伐或有不及,但在奇门方面却多有所长,李宗师专精卜筮,十断十准,他的断言不可轻视。 她亲自把潇潇带在身边,正是为了防止断言应验,可直到现在,距离二十岁越来越近,她还是不知道断言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应验,心中也不免忧虑。 云光把姬潇潇抱在怀里,温声安慰道:“放心吧,命理一事,哪有完全确定的,上次李宗师跟我说过,世间有那等命外之人,不入因果中,神游是非外,这种人可以破一切定命,皇姑姑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个命外之人,替你把命给破解。” 姬潇潇心中熨帖,听话地点点头。 青儿悄悄退出房间。 第二天青儿离开行宫,前往除妖司传旨,没过多久就返回来了。 “公主,除妖司百夫长说陈元外出办案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青儿道。 “真是不巧,”云光笑道:“这样也好,刚我还在想,现在就召他来见,未必是件好事,他还年轻,修为不高,职位也低,我召见他,或许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吧,你去安排,等院试过后,以我的名义在涉江楼宴请诸生,到时候再暗中观察他一番,看他是否如我所想的那般。” 青儿领命下去。 云州府去清江县的路上。 陈元骑着骏马,身后跟着两名手下的力士,正在奔驰。 今天上午他去衙门查看有无案件需要处理,结果就发现他被分派了一个到清江县的案子。 据说清江县某村有几个老婆子接连溺水,县中除妖司队长出面,不仅没有解决,反而自己也被溺进水里,虽然没有丧命,却也十分狼狈,不得已只好向府里求援。 陈元坐在马背上,心思并没怎么放在案子上,一个县级除妖司队长都能逃命,作乱的妖魔实力有限,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所以还是抓紧时间修炼才是正经。 他手中握着一只小瓶,里面正是除妖司配给的益气丹。 一瓶中有十粒,陈元仰头全部吞掉。 益气丹化作元气涌上神庭,滋养齐天大圣法相,效果却不甚理想。 这么一瓶丹药,顶多也就一只五窍妖魔提供的精元,对现在陈元来说,只能说聊胜于无。 干脆把三瓶丹药全部吞掉,把瓶子随手丢掉,陈元闭目修炼起来。 五行雷气开始在五脏间循环,只等五气交融为一,就可以发而为五雷攒聚,陈元估计着至少还有一年时间才能成功。 他也不着急,现在他的手段基本上够用了。 除五雷法需要他主动修炼,地煞凝阴术和分身法都自主运行着,他现在分身还是一百个,他没有蕴养新的分身,兵在精不在多,先把已有的这些分身提升到七八窍再说。 正文 第七十九章、丁姑(感谢霸着归来谁跟我抢、清饱天尊两位大佬打赏!) 陈元一行人赶到清江县,县丞如同见到钦差,哈着腰,堆着笑把陈元迎进县衙。 虽然陈元这个小旗,从级别上看比县丞还要低,可在县丞眼里,从云州府下来的差人,自然大三级,怎么恭敬都不过分。 县丞还要张罗宴会,被陈元拒绝,他叫人喊来清江县除妖司队长。 队长名叫张强,是个三十来岁的老实汉子。 陈元没在县衙多等,谢绝了县丞的挽留,在张强带领下,赶往事发的水关村。 一行人刚赶到水关村外,却见村头扎堆聚着几十个女人。 其中有已经成婚的妇人,手中还提携着小孩子,也有还未成亲的少女,脸上罩着面纱,也跟在那些妇人身后。 女人们手中都拿着“武器”,从扫帚,耙子,到剪刀,锥子,各色各样。 陈元正好奇这些女人在干什么,却见女人们一窝蜂似的涌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妇人扬着手中的扫帚,问道:“可是除妖司的大人?” 陈元好奇道:“正是,你们这是干什么?” 妇人道:“大人请回吧,我们村子没什么事需要大人插手。” 陈元乐了,说道:“这可由不得你,我们接到报案后赶来,至少要见到苦主才行。” 人群中有名女子叫道:“二姐,别跟他们废话了,打出去!” “对,打出去!” “打出去!” 女人们顿时响应起来,各自举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在陈元一行人马前攒动,惊得骏马不住地躁动嘶鸣。 陈元心中忖度,这些女人竟然阻拦除妖司办案,其中必有蹊跷。 “呵!” 陈元一声叱咤,凭空起了阵飓风,吹得女人们倒了一地。 女人们面露惊色,顿时安静下来。 陈元翻身下马,吩咐道:“你们三个,押着她们跟在我后面,先到苦主家去再做料理,再有人闹事,立即关到牢里。” 一听说要关到牢里,女人们再也不敢闹事了。 这年头一个女人被关到牢里,可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即便后来放出来了,一生清名也毁了。 陈元打头,张强和两名力士押着女人们随在后面,一路径奔苦主家。 这一家只有三个人,一个老婆婆,外加一对成婚不久的小夫妻。 七天前,老婆婆夜间忽然从自家房内消失,家人早上发现后,连忙到处寻找,最后发现她竟然被浸在村头元江中呆了半夜。 从那以后,老婆婆连着两天半夜失踪,无论家人如何防备,全都无济于事,于是最后只得报给县衙。 陈元等人赶到的时候,老婆婆正坐在一张圈椅中,脸色阴沉,两个小夫妻则坐在旁边两个矮墩子上侍候着。 “看什么,大人们来了,还不快去上茶!” 老婆婆斥责道。 小妇人连忙站起来去上茶。 陈元摆手拦住她,说道:“我们不喝茶,老人家,我想问问,你可知道把你捉去的是个什么东西?” 老婆子冷笑道:“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报案,你问问这元江边上十里八乡的人,哪个不知道,只是他们不说罢了!” 陈元心想,看来这还有什么隐情。 只听老婆子又道:“作怪的不是别人,就是隔壁村老刘家的死媳妇!” “这是怎么回事?” 陈元看向张强。 张强走出来一步,回道:“这是个传说,属下也不敢确定,所以没写在卷宗上,隔壁石塘村姓刘的一家人新娶的媳妇,没过半年就在元江投江自尽了,据说从那以后,新媳妇的阴魂就在江上飘荡。” “这个传说属下只是听说,还不曾证实。” 陈元点点,问道:“老人家怎么知道是她,你见过她的模样?” 老婆子恨声道:“我怎么知道,你问问外面那些小浪妇就知道了。” 外面的女人们早就欲言又止,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 打头的二姐呛声道:“老虔婆,别光照着别人的错,看不见自己的不是,丁姑为什么捉你,你自己没数吗?” “我有什么数?”老婆子怒道:“我自家事轮得到她来管?” 陈元安抚下两人,对二姐说道:“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二姐从众人中走出来,说道:“这个老虔婆是个疯子,自己死了男人,也看不得别人恩爱,自己儿子成了亲,她什么都要插手,人家小两口恩爱,她偏要说儿子身体不好,每个月只允许两人同房三天。” “小娟性子多么好的女人,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每天数落人家,这还不止,每天给小娟做不完的活。” “你等一下。” 陈元拦住她,问道:“这和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和那个什么刘家媳妇又有什么关系。” 这听上去就像是一出家庭狗血剧,虽然这老婆子好像挺讨人厌的,可是和妖魔有什么关系,妖魔是来主张正义的? 二姐道:“大人有所不知,丁姑是个极好的人,她生前也是被恶婆婆逼迫,这才投江自尽。” “她死后精魂不散,一直徘徊在元江附近,凡附近有欺压媳妇的恶婆婆,她总会出头捉弄对方,而且每年三月三她死的这天,家中但凡有新媳妇做活,她总要出来捣乱,让她做不成,久之,三月三就成了清江县女儿们的日子,这一天女儿们什么都不用做,可以安安稳稳休息一天。” “这种情况已经有几年了,男人们倒还没说什么,反而是这些老婆子们看不惯了,她们也都是从新媳妇熬过来的,不知体谅也就罢了,反而看不过眼,明里暗里要和新媳妇们过不去。” “新媳妇们也不理会她们,大家反而更加感激丁姑,我们给丁姑立祠堂祭拜,如果哪户新媳妇受到欺辱,就去元江上寻一条船,在船上系一条手帕,丁姑就能知道,寻来为大家出头。” 陈元有些意外,没想到真是狗血伦理引发的事件,他看了这家里那对小夫妻一眼,见他两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已经确定二姐所说估计八九不离十。 他睁开法眼一照,顿时摇了摇头。 不过,家务事轮不到他插手,他的职责是处理妖魔精怪。 据二姐所说,那位丁姑已经死了几年了,即便阴魂不散,也该被阴使锁去才是,为什么现在还能作祟? 他忽然想到二姐所说,附近女人为丁姑立祠堂的事,心中一跳,这个丁姑该不是要成神吧? 正文 第八十章、丁锋 人死后,阴魂很快会消散,那些痴恋人间,徘徊不去的阴魂,会被阴使勾去,在阴司中打散。 只有一种例外。 那就是阴魂被百姓供奉,得香火庇佑,这才能免除阴使的锁拿。 这位丁姑多半是如此了,只是不知她是否已经彻底蜕变成神灵。 如果还没彻底蜕变,正常的处理程序是把她消灭掉,就像面对妖魔一样。 如果已经彻底成神,陈元就有责任把消息报上去,供朝廷记录在册。 就算是神也不能逃脱人间皇朝的监管,除非你是朝天观正神。 为今之计是要赶快把这位丁姑神找到。 至于怎么找出这位丁姑… 陈元心中一动,睁开法眼,向二姐看去。 不出所料,他在二姐身上看到一条金色的因果线条。 这个二姐既然在祭拜丁姑,自然可以算作丁姑的信徒,身上有因果指向丁姑,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陈元把这条金色线条抓在手里,往另一头追寻过去。 张强和两个力士对视一眼。 “张队长,咱们怎么办?” 力士问道。 “要不…跟上去?” 张强道。 “那她们呢?” 张强看看被带过来的一群女人,笑道:“放心,都是同村人,知根知底,她们跑不了,等会儿大人若是要用到她们,随便就能传唤过来。” 用到她们…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两个力士放下心来,同张强一起向陈元追过去。 陈元沿着因果线找过去,很快就到了元江岸边,他往江心看去,发现这条因果的尽头指向一条游船。 他视力极为敏锐,立即发现,这条船上竟然系着一条女人的手帕。 陈元心中一动,想起二姐的话来。 这是有人在召唤丁姑? 张强三人跟在陈元身后,他们不知道陈元在干什么,见他盯着江心的游船,于是问道:“大人,那条船有问题?” 陈元摇摇头,喊道:“船家,我们要渡河,过来捎我们一程。” 撑船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艄公,听到陈元的喊声,马上调转船头,向岸边驶来。 等船靠了岸,陈元正要上船,忽然心中一凛。 船舱中已经坐了一个人,二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容冷峻,手持一把长剑拄在船舱上,他身上气息蓬勃欲出,陈元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随时都能显化法相的少年高手。 为什么船上会有个高手,要渡河的船客? 陈元不动声色,反身说道:“我自己上去就好了,你们在岸边等我。” 张强三人全程都处于懵懂之中,只好遵守命令留在岸上,看着陈元登上船。 艄公把篙在岸上一撑,游船向江心驶去。 张强三人相视苦笑,只觉得这位小旗大人行事诡秘,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三人正要去找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刚回头却不由得吓了一跳。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和尚,以及一位身后背着重剑的侠客。 和尚笑呵呵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三位施主还是早些离去,免得殃及池鱼。” 张强三人修为虽然不高,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这两个看上去就像高手,他们不敢招惹,连忙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听到后面两人开始交谈。 和尚说道:“二十六先生,你尾随丁锋施主已经近一月光景,为何还不出手,你手中剑可是钝了?” 韩剑痴道:“法谦大师尾随韩某也近一个月了,为何还不出手,可是禅心已蒙尘?” 和尚笑道:“我还有时间,我不着急,倒是二十六先生要抓紧了,丁锋施主随时都可能显化法相,如果再不出手,恐怕就没机会了,日后剑心软塌,后路可就不好走咯。” 韩剑痴眼中寒光大盛,冷笑道:“大师何必自欺欺人,大师的心魔不该是我韩某人,而是人榜第二的法海和尚,大师不敢去找法海,却拿我韩某人做磨刀石,你的禅心可清明否?” 法谦手中念珠一顿。 两人冷哼一声,转身走开。 张强三人无意间听到这番谈话,心中惊恐,几乎走不动路。 二人刚才口中谈到的那几个名字,每个都是人榜上响当当的人物,堪称整个大周三十岁,甚至四十岁以下最顶尖的人物。 这种神龙般的高人,今天竟然被他们给碰到了。 这几位天骄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这河上会出什么事? 三人不敢停留,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前赶去。 张强熟悉地形,知道前面不远有座凉亭,于是带两名力士往那边走去。 刚走到凉亭下面,三人忽然停下脚步,原来凉亭中已经有人了,两个身穿锦衣的汉子正在里面乘凉。 三人很快认出来,这锦衣是监察司的官服,于是松了口气,往凉亭走去。 除妖司和监察司毕竟同属内府,两司关系也不差。 “监察司的兄弟辛苦了!” 张强当先招呼道。 两个监察司番子连忙站起来,回道:“除妖司的兄弟辛苦了。” 张强问道:“两位兄弟在此可是盯梢人榜第七的法谦和尚,以及人榜第五的韩剑痴?” 监察司番子奇道:“兄弟如何得知?” “嗐!”张强叹道:“刚在路上碰到他们,那高手气势真是让人畏惧,我三人差点尿了裤子。” 两个番子笑了起来。 张强又问道:“两位兄弟在此盯梢,可是要有大事发生?” 监察司番子点头道:“我们得到消息,据说此地有只水鬼可能要成神,丁锋想要替朝天观收服这位神灵,到时候少不了要有一战。” “丁锋一出手,韩剑痴八成会伺机出手,而法谦和尚一直在追踪韩剑痴,想借他磨练自己的道,估计也会出手。” “到时候就是人榜前十的混战,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张强三人听得悚然一惊。 水鬼成神? 难道是说丁姑? 本以为只是件不起眼的小案子,怎么忽然成了这么大的事件。 人榜前十的天骄,平日里见一面都难,今天竟然有可能观看其中三位的混战,这是多大的荣幸。 忽然他们脸色古怪起来。 陈元小旗现在还在船上呢,如果这三位要打起来,小旗承受他们三人的气息冲击,如何还有活路。 三人把陈元还在船上的事讲给两个番子。 番子叹息一声,说道:“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三位爷都不是心善的人,尤其是丁锋,生性高傲冷酷,哪里会在乎普通除妖司差人的性命,而且朝廷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小旗就找他们麻烦。” “到时候只能看那位兄弟的运气了,运气好,捞一条命,运气不好,嘿。” 张强三人听得心中一阵黯然。 这就是他们这等普通差人的命运,在强者面前,他们如同草芥,死了也就死了,朝廷根本不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正文 第八十一章、各自的心魔 走进船舱,陈元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名九窍巅峰的青年闭目端坐着,不像是渡河的乘客,倒像是专门在这里等什么人一样。 陈元的感觉很快被证实。 游船开到江心就不再往前行,而是在江面上来来回回游荡。 他看看船外系着的手帕,心想这不会是年青人系在上面的吧? 陈元本以为,手帕是附近某个女子系在上面,祈求丁姑解救,而年青武者不过是偶然搭船的乘客。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九窍巅峰的武者,会来对付一个才要开始蜕变的神灵呢。 陈元心中暗叫晦气。 这么年轻的九窍,在江湖上必定久负盛名,就算不开法眼探查,他也能猜出来,这人必是哪家大门大派的弟子,一不小心他就要沾染些麻烦。 他回头看看外面的艄公,试探道:“老人家,怎么还不渡河?” 艄公冲着他苦笑,却没有说话。 年青武者睁开双眼,说道:“你是除妖司的人?” “正是。” “丁姑不用你们插手,我管了。” “那感情好,”陈元笑道:“有少侠出手,自然万无一失,还请老人家送我回岸上,在下就不打扰了。” “你留下做见证。” 年青公子的话斩钉截铁,有种不容反驳的意味。 陈元明白,除非他愿意暴露实力,和这个年轻人打一场,否则他是不用想着离开了。 也好,就看看这人打算怎么处理吧。 陈元也对年青人的身份,以及他为什么会跑来解决丁姑事件感到好奇。 接下来年轻人没再说话,只是闭目静坐。 游船在江面上来来回回地荡着,河水静静地流淌。 河堤上,张强三人和监察司的两个番子都从凉亭里出来了,他们跳到凉亭上面,远远地注视着游船,等着好戏开场。 凉亭距河面很远,游船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只苍蝇,他们可能没法看清等会儿的交手,可这个位置好就好在距离够远,他们不用担心被天骄们交手的余波伤到。 面对这种等级的天才,他们向来就有小人物的自觉。 河边小路上,韩剑痴盘膝而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剑,一边静静地看着江心的船。 他在等。 丁锋想要收服那位名叫丁姑的神灵,两人难免一战,只要丁锋露出丝毫虚弱的征兆,到时候就是他出手的机会。 只要他伤到了丁锋,心魔立时就会破解。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趁人之危,如果真想炼就不屈的剑意,他应该在丁锋全盛的时候,正面挑战丁锋,然后胜之。 可是他等不及那个时候了,丁锋眼看着就要突破。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剑心的破绽再难弥补。 韩剑痴身后的树林里,法谦脸带讽刺地看着韩剑痴。 这个剑疯子早就陷进了自身的恐惧之中却不自知,他找再多理由为自己开解,结果都只是在这份恐惧外面加上更厚的壳而已,壳越厚,恐惧越深入骨髓。 忽然法谦一怔。 他看待韩剑痴的这番道理,又何尝不适用于他自己呢? 他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的避战找种种理由。 法谦苦笑一声,宣了个佛号。 越是强者,越是骄傲,越是难以接受失败,越是小心翼翼,最终这份骄傲反成了束缚自己的囚笼。 江面上忽然生起一阵白雾。 来了! 韩剑痴豁的站起来,眼睛紧盯着江心的小船。 江面上刚开始起雾的时候,陈元就感觉一种独特的气息在周围弥漫。 他悠然地靠在船舱上,等着丁姑现身。 船外生起一团旋风。 旋风把薄雾拢到一起,最后化成一个俏丽的小妇人。 妇人看了眼船上的手帕,款移莲步,登上船来。 艄公早吓得心惊胆战,跪在船头,不住地颤抖。 妇人没作理会,直接掀开帘子,却见船舱内坐着两个男人。 丁姑脸色一变。 年青人陡然睁开双目,眼中精光四射:“终于把你等来了!” 丁姑道:“是二位召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陈元摇头道:“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丁锋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做理会,道:“我朝天观万神殿执事官来找过你,邀你加入万神殿,结果你拒绝了。” “今天我亲自来请你,只要你肯答应,这位除妖司差人可以作证,朝天观必定会上奏朝廷,将你录入神册,从此你就是正神。” “若不答应,神魂破灭!” 朝天观? 陈元眼神微微眯起。 真武法嗣的朝天观? 他想起了张天王事件时,隔着混沌望过来的那双法眼,心中不由得一凛。 陈元看向丁姑,想知道她怎么回应。 丁姑冷笑道:“这位少侠,我虽然孤陋寡闻,可也听过万神殿的名头,万神殿近年来搜罗民间众神,欲求一统。” “各神灵加入万神殿,一旦真武降下法旨,再不能有任何违抗,否则必受地火焚烧。” “我丁姑受元江两岸众姐妹香火,只为护持众姐妹,使其不受家人欺凌,若失去本心,纵成神又有何用,我又岂肯交出自主,听命于真武法驾,一任他人驱使。” 丁锋向来言出法随,无人违抗,此时见丁姑竟敢拒绝他,当下沉下脸来,冷声道:“既然你不同意,那就死吧!” 丁姑早就暗中防备,听到这话,立即闪身出去,手臂挥舞,搅起重重波浪。 她也想试试这位朝天观传人有什么本事。 小船仿佛巨浪中的片叶,随时都有倾覆之危。 丁锋安坐不动,伸手轻轻按在船底。 小船顿时静定下来,仿佛一瞬间被转移到世界之外,任此世界怎样的狂风恶浪,也再难伤它分毫。 丁姑心头一凉。 她只是普通人受香火成神,全凭本能运用神力,哪里能和仙门正宗较量神通。 丁姑息了风浪,猛吸一口气,江水被她吸着狂卷起来,化成一条水龙,向小船猛冲过去。 丁锋手中长剑还未出鞘,却已发出一阵蜂鸣,无形剑气激射而出,水龙被切成两半,化成江水消失不见。 丁姑身在半空中坠落下来。 丁锋手一挥,一条金光化作绳索,套住丁姑的脖颈。 丁姑拼尽全力挣扎,竟然无法挣脱分毫。 江边小路上,韩剑痴脸色苍白。 没有机会,没有任何机会! 丁锋完全没露出任何破绽,他甚至没有出剑,更谈不上有片刻虚弱。 正文 第八十二章、池明明(感谢霸者归来谁跟我抢大佬打赏) 丁锋手握着金光锁链,居高临下问道:“再问你最后一遍,加入万神殿,或者死!” 丁姑冷笑道:“我若做的下奴才,现在就该在恶婆婆膝下尽孝,还等着你来拿我,杀便杀吧!” 丁姑这话说起来,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陈元眼中闪过异彩。 不自弃者天不弃,这般刚强不屈的人,不该就此陨落才对。 丁锋不再言语。 他已经给足了对方机会,对方却不珍惜,这是她不识好歹,那他也就不再留情。 丁锋手上掐动法诀。 陈元眼神一凝,这个法诀他太熟悉了。 雷法,金雷! 半空中乌云凝聚,凭空一道电光闪过,雷霆奔腾而下,照亮了丁姑惨白的脸,也震裂了两岸旁观众人的胆。 驾驭雷霆天威,这是何等霸道的能力。 虽说仙门三宗都有雷法,可是能在通窍境把雷法掌握的人,少之又少,能在实战中用出来,仅丁锋一人! “手下留人!” 陈元脱口喊道。 锵! 陈元长刀出鞘,飞往半空拦住雷霆。 轰! 长刀被炸成几片,陈元手一挥,只召回一截刀柄。 经他这么一拦,金雷位置偏移,险之又险地从丁姑身旁掠过。 陈元看着已经断掉的长刀,有些意外。 看起来朝天观的雷法,比他的雷法威力要弱不少。 他很快就明白了缘由,他的雷法以阴阳二气为根底,阴阳二气生出先天五行,再以先天五行引动后天五行,两者相合而发为雷霆。 朝天观没有阴阳二气,也就无法得到先天五行,因此他们的雷法是用秘法直接聚后天五行而成雷,力量难免弱一些。 “你找死!” 丁锋沉声道。 陈元笑道:“少侠稍安勿躁,这位丁姑既然已成神灵,就算得罪了少侠,其罪当诛,也该经监察司上报神录司,经神录司定罪后再予以诛杀,少侠纵然出自朝天观,也不好越俎代庖吧。” 丁锋道:“你在拿朝廷压我?” 陈元摇摇头,说道:“不敢,只是除妖司与监察司同属内府,两司职责交叉难以分割,监管天下神道也有除妖司一份责任,在下身为除妖司人不敢推诿,还望少侠不要让我为难。” 丁锋饶有兴味地看向陈元。 这个除妖司小旗还真是给他不少惊喜。 仅仅五窍修为,就能不畏雷霆天威,找准时机出手阻拦,已经是让他高看一眼,如今更是放肆,竟然让他丁锋不要给他为难。 他难道真的这么愚钝,竟然以为自己有这个面子,让他丁锋放过这个小神灵? 区区一个小旗,哪来的这么大胆魄? 丁锋道:“要放她不难,你替她接我一式雷法,如果你不死,我就放你们走,如果你死了,那也别怪我不给除妖司脸面,阻拦我丁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元眉头一皱。 这个丁锋还真是霸道,朝廷的官差说杀就杀? “这位大人,”丁姑道:“你快走吧,刚才你救我一命,已经尽力了,不用白白牺牲。” 陈元点点头:“有道理。” “这位少侠,你还是劈她吧,我就不奉陪了。” 噗嗤! 丁锋笑道:“做英雄做一半,真有你的。” 陈元手一摊:“我可不是什么英雄,你们这些大人物才爱做英雄,我就是个普通差人,做好自己职分最重要,刚才拦那一下,已经是尽职尽责,心中也算无愧了,如果没什么问题,还请把船靠岸,放我回去。” 能帮一把,陈元不介意帮她,所以他刚才才会出手,可要是代价是在这个真武门人面前暴露实力,他可不愿意。 要是真被当世真武大帝注意到他,他恐怕只能躲到阴司去了,等什么时候修成法身才能现身。 “朝天观的小子,你快把这位大人送上去吧,”丁姑附和道:“我们的事和他没关系。” 丁锋冷笑两声:“你两个一唱一和,真以为我说出的话可以随意更改?” “你这小旗刚才竟敢用朝廷压我,若不给你个教训,你还以为我怯弱。” 神特么,谁以为你怯弱了! 陈元心中吐槽,正想着干脆干翻了这个惹人烦的小子算了,忽然心中一动,安静下来。 “小真武,好大的威风啊,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 一声调笑传来。 丁锋眉头微皱,随手一挥,劲力撕裂船篷,清天朗日展现出来。 元江的下游驶上来一只小船,撑船的是一个身穿粗糙布衣,皮肤有些黑,但难掩其清丽面容的女子。 女子眼睛极亮,蕴含着蓬勃欲出的生命力。 丁锋笑道:“池明明,你也要拿我试剑?” 池明明道:“没办法,谁让你站得那么高,又那么惹人厌呢。” 丁锋点点头,说道:“你比岸上那位强,至少敢直面我,就凭这一点,你以后前途无量。” “丁锋,你是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这么臭不可闻的?” 池明明嗤笑道:“别废话了,让我来称量称量你吧。” “水雷!” 一道湛蓝雷光从池明明手中炸开。 丁锋眼睛一亮:“你修成了雷法!好,好!” 他手捏法诀,顿时金光闪耀。 金雷和水雷碰撞在一起,江面顿时被炸翻。 哗啦! 陈元脚下的小船被炸成碎片。 他和艄公两人都被颠簸得飞到半空。 陈元一把抓住艄公,叫道:“丁姑,用遁法带走艄公!” 说着就要把艄公丢给丁姑,却见她听也不听,手中掐诀,一个遁法逃之夭夭。 陈元忍不住心中大骂,这个丁姑真不是好东西,女人就爱护,老公公就管也不管,就是这么做神灵的吗,过后真该把她吊起来,打她几百杀威棒。 不得已,陈元只好运起劲力把艄公向岸上掷去,艄公在水面上划过,落在岸边,陈元却扑通一声坠进水里。 他正要向岸边游去,却觉一阵寒气漫过,河面全被冰冻住,连他也被封在冰里。 他回头看去,却见池明明满头青丝变成了白发,浑身寒气大冒,和丁锋占做了一团。 陈元眉头一皱。 这姑娘有些不对劲啊,她身上的寒气,像是神庭中法相失控不自觉溢出来,而不是什么特殊的功法。 她都已经这样了,还敢找丁锋挑战? 丁锋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一边应对,一边笑道:“池明明,早听说你与玄女法相不相应,却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快住手吧,再打下下去,你的法相可就要崩溃了。” 池明明哪里肯听,她早把希望压在这一战上,想借着丁锋的压力,强行锤炼法相,助自己突破境界。 可以说她早已经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她自小痴迷武道,自拜入秋水斋便以成就玄女法身为志向,谁知造化弄人,她竟然与玄女法身不相应。 如今已经到了最后的地步,要么今天借丁锋的压力突破,要么她宁愿死。 正文 第八十三章、诛邪 池明明可以说是激发了自己的全部潜能,每一击都用尽了全力,江面先是被冰封,随后又在二人的力量冲击下,炸得粉碎。 这可苦了陈元。 他原本想趁着江面冰封,赶紧跑回岸边,结果被二人的力道炸到了空中。 他不敢用出真正实力,只好随着二人的力量潮汐来回摆动。 没办法,他干脆法眼一开,向二人看去。 一瞬间,整个天地变成无数张因果大网。 这些网的每个节点,都是因果链条的交汇,无数因果交汇会导致某个事件。 他集中注意力,排开干扰,把精神全都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 池明明和丁锋力道四射,每一条都在他眼前划过,从何出来,去往何处,会导致什么结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元手中仅剩半截长刀,他就用这半截长刀,在身前或点,或拨,或撩,或架,向他激射过来的力道和冰渣,都被他以极为巧妙的角度,轻松化解。 他仅用五窍的实力,竟然在这二人身边不断游走,而且看上去游刃有余。 丁锋很快发现了陈元的异样,他心中惊讶,于是不动声色地转换招式,把池明明的劲道引向陈元。 陈元来者不拒,运劲如转珠,竟然把力道拨回池明明自己。 这下池明明也悚然警觉。 她实力弱丁锋一大截,没法像丁锋那样游刃有余地转移力道给陈元,那她就有意无意地躲向陈元,让他帮着分担丁锋的攻击。 而一旦遇到丁锋分出余力,想要先解决掉陈元,她又挡在前面,替陈元接下丁锋的攻击。 一时间竟然成了陈元和池明明二战一的形式。 三人中陈元力量“最弱”,但他的攻击最为刁钻,他总能找到二人最为薄弱的地方攻击,一分力简直可以当十分用。 丁锋和池明明越打越心惊。 这个除妖司小旗的实力根本不放在他们眼里,可他的这份战斗的天赋让他们从心中感到忌惮。 五窍的实力,加入到他们的战斗中,本来应该是立即被清理出场的存在,可这人却一直战斗至今,而且有来有回,越战越勇。 如果他的实力达到九窍,他们两个加起来,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 “兄弟,这个怎么算?” 凉亭上,光头的监察司番子问道。 八字胡正色道:“境界还差点,只有五窍,但凡再高一窍,他可以进人榜。” 两人心中震惊不已。 以六窍的境界进人榜,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但眼前这人凭借着这种战斗本能,却足以抹平两窍的差距。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把他收进潜能榜吧。” 八字胡道。 光头番子点了点头。 江湖中有那种实力不足收入人榜,但有某方面天赋者,监察司一般都会给收入潜能榜加以密切观察。 下面这位除妖司兄弟足够进榜了。 …… “二十六先生,你怎么看?” 法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韩剑痴身边。 韩剑痴眼中有不可掩的迷茫神色。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连一个区区五窍的武者都敢向丁锋挥刀,而他却只能在岸上干站着。 法谦现在也没了讽刺他的心情。 “嗯?快看!” 法谦叫道。 韩剑痴连忙抬头看去。 却见江面上的浮冰忽然尽数化开,随后漫天寒气极速收敛,回到池明明身体中。 池明明竟然真的借压力打磨好法相! 她脸上焕发神采,迅速撤身后退,叫道:“丁锋,这位小官人,多谢相助,咱们后会有期!” “哼,”丁锋冷声道:“想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 说着身似闪电,向池明明追去,脚尖踏在水面上,升起朵朵莲花。 唰的一声,忽然从元江对岸窜出一条长枪,向着池明明刺过去。 池明明全副注意都放在丁锋身上,哪里想到竟然会有人偷袭,小腹顿时被长枪洞穿,神庭内原本已经安稳的法相,顿时又暴动起来。 “混账!” 丁锋暴怒,手掐法诀,一个金雷丢到对岸,竟然连池明明也顾不上了,反身追向对岸。 池明明掉进水里,顺着江水向下流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陈元趁机连忙游到岸边,爬了上去。 腹部洞穿,对九窍高手算不得致命伤,溺水当然更算不得什么,他犯不着专门去救池明明,两个人又没什么交情,反而打了一架。 现在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最要紧。 刚爬到岸上,就见张强三人迎了上来。 三个人眼中满是崇拜,大人竟然和那等天骄周旋了这么久,简直就是神迹,就算是府里的三位总旗也不过如此了吧。 当然,他们也知道,这主要是因为丁锋和池明明各自都把对方作为大敌,只把很少精力放在陈元身上,可即便这样,也足够他自夸的了。 陈元用眼神示意三人不要说话,带头往水关村跑去。 要赶紧离开此地,要不然等丁锋返回来又是麻烦。 …… 元江对岸。 “诛邪,谁让你出手偷袭的!” 丁锋铁青着脸道。 诛邪刚受了一记金雷,脸色有些惨白。 “秋水斋已经有位玄女了,不该再有一个,既然有机会就应该除掉池明明。” 诛邪道。 丁锋眼神危险地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我杀不了她?” 诛邪心中一跳,说道:“不敢,只是为防万一。” “没有万一,”丁锋喝道:“我的战斗,谁都不准插手!” “刚才可就有个人一直在插手。” 诛邪阴恻恻说道。 丁锋身体一晃就到诛邪身前,伸手按在他嘴上,一道电光直透进去。 诛邪只觉一道灼热暴戾的力量直入肺腑,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变得枯焦,不由得跪倒在地。 丁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说吧,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诛邪张开嘴,吐出一口焦糊气,沙哑地说道:“这是当初围剿张天王时相关人员的资料。” 说着把一叠卷宗交给丁锋。 “张天王?”丁锋想了一会儿,说道:“他不是已经死了两年了,为什么又提起他?” 诛邪道:“观主前两日清理万神殿中神牌,发现张天王的气息,与两年前引得他法眼窥探的气息相同。” “当时有个陌生的通天法相遮掩了观主的法眼,观主怀疑,这就是三年前新产生的那个法相。” “既然他当时与张天王在一块儿,那么他说不准与围剿的那些人有关。” “观主让你我细细排查。” 丁锋道:“这么多人,你我二人如何排查得完,干脆让官府把这些人全都集合起来,一一探查岂不省事?” 诛邪苦笑道:“这样动静太大了,很容易被其他人知道其中消息,观主让我们暗中调查。” 丁锋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诛邪恭敬行礼,转身消失在荒草中。 正文 第八十四章、教训丁姑 陈元回到水关村,跨上马就赶回了县城。 他打算在县衙呆一晚,避避丁锋这个瘟神,然后明天去把丁姑找出来,先打一顿再说。 这件案子真是见鬼了,好好的捉个妖,竟然遇到人榜第一和第四火拼,案子没解决不说,还差点惹一身骚,真是晦气。 谢绝了县令和县丞的宴会,陈元安安稳稳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把两个力士留在县衙,独自赶去水关村。 他打算故技重施,先找到二姐,然后顺着因果线去找丁姑。 距离水关村还有二里路,路旁有个小祠堂,陈元转头看了一眼,面露喜色,翻身下马往祠堂走去。 说是祠堂,其实就是个一人高的小神龛,旁边插着香还没燃尽,神龛上面刻着两个大字:丁姑。 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遇到供奉丁姑的祠堂,这可就不用再去找二姐了。 他朝路边看看,见左右无人,于是伸手把神龛内的泥塑像拿出来,转身走进路旁树林中。 陈元在树林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棵挺拔的大树,这树有两人合抱粗,枝干斜出,正好挂人。 陈元满意地点点头。 他把塑像摆放在树下,在塑像旁边点燃香火。 随即他睁开法眼,一条金线连接在塑像上,另一头不知道通往何处。 陈元屈指在金线上弹了一下,震动瞬间沿着金线传递出去。 这样应该能引起那女人(神)注意了吧? 受香火供奉的神像如同神灵耳目,但凡有什么异动,总能引起祂们注意。 看到他在这,丁姑怎么也要过来看看吧。 陈元盘膝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他心中一动,睁开眼,只见身前站着个年轻妇人,正是丁姑。 “见过恩公。” 丁姑笑道。 “且慢叫恩公,”陈元冷笑道:“昨天大战方起,你可没念着我是你恩公,自己转身就跑了,也没想着拉一把。” 丁姑无奈道:“那两人实在太厉害了,我若带上恩公,神灵隐遁之法不能施展,不过是白白牺牲两个人而已,天幸恩公无事,这下我就放心了。” “很好,”陈元道:“看来不接受教训,你是不会说真话的。” 丁姑笑出声来,说道:“恩公恕我无礼,凭恩公恐怕还教训不了我。” “今日恩公心情不好,那丁姑就改日再见。” 说着转身要走,却听唰的一声,一条金索缠住她的脖颈。 丁姑心中大惊:“恩公如何会这缚神索?” 陈元并不搭话。 这什么缚神索不过是金行元气运用的小窍门而已,他体内蕴养着先天五行,昨天一看丁锋施展就立即通达。 他手一甩,把金索绕过半空中一条树枝,随后一拉,把丁姑吊了上去。 丁姑脖子被缚神索勒住,整个人吊在树上,随风左右摇摆着,倒像个吊死鬼一样。 丁姑这才慌了,急道:“恩公你这是要干什么?” 陈元冷笑道:“干什么?” “你真当我不懂神灵隐遁?以神躯附人体,周转神域,片刻即至。” “我是武者,你无法附我的身带我走也就罢了,那个老艄公就在旁边,你管也不管,你就是这么做神灵的?” “保境安民,神之职任,今天就给你个教训,让你记得该怎么做神灵。” 说完陈元手掐法诀,很快有电光在他指尖跃动,他两手一搓,把电光扯成一条长鞭。 “恩公你听我说!” 丁姑急道:“我是受女子香火供奉成神,因此神职只是庇护女子…啊!” 陈元把手中电鞭一甩,发出一阵噼啪响声,吓得她立即住嘴。 丁姑心里凉了半截,本以为只是个普通除妖司小旗,哪知道竟然是扮猪吃老虎! 也是,普通小旗怎么敢踏上那条船。 丁姑肠子都要悔青了。 陈元心中并不姑息,当真甩起鞭子抽打在她身上,最开始她还叫喊着求饶,后来见陈元真是冷面冷心,她也不再求饶,也不再叫喊,只是咬紧牙关忍受,只偶尔受不住了,才发出几声哼鸣。 陈元的电鞭威力并不大,控制在不会真正损伤神躯的范围内,整整抽足一百鞭这才停手。 见丁姑目光森然地看着他,陈元问道:“你心有怨恨?” 丁姑把头摆向一边,不发一言。 “好,”陈元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你要挨打。” 丁姑兀地把头转过来,想听他怎么狡辩。 只听陈元说道:“第一,神灵各有神职,这不假,但神灵上体天心,下秉民意,无论神职如何,皆有保境安民之责,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不救境内之民,当罚!” 丁姑咬着嘴唇,脸上有些羞赧之色。 “第二,”陈元道:“即便是神灵,也不可滥用威福,我之所以来水关村,就是接到状子,此地接连有五个老妇人被无名妖魔浸在水里,是你干的吧?” “该不该罚?” “那是她们自找的,你也不去问问,嫁过去的小媳妇都被逼迫成什么样了。” 丁姑还要辩解,见陈元目光冷然,声音立即弱了下来:“我承认,我手段有些太粗暴,以后不这样就是了。” 陈元点了点头,说道:“两罪并罚,所以打你一百鞭,之前的过错算是一笔勾销,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 丁姑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什么,脱口道:“恩公,你这是在替我脱罪?” 她虽然刚成神不久,可也听说过,朝廷对那些香火隆盛的大神灵固然敬重有加,可对于刚成神的小神灵却很苛刻。 尤其是她这等神躯还没完全蜕变成功的,几乎动辄就要打杀,更不用说她身上还带着罪。 陈元打她一百鞭,算作之前罪孽的惩罚,也就是说不用担心朝廷再以这个为理由打杀她了。 陈元道:“你虽然有些毛病,可是本性不算太坏,而且生前遭际坎坷,就这么打杀了,未免有失公道,你以后好自珍重你的小命吧。” 说完他把金索收回,丁姑从树上落了下来。 丁姑盈盈跪倒在地,说道:“多谢恩公保全之恩,丁姑以后一定学着做个好神,再不敢犯错了。” 陈元摇头道:“保全不敢讲,只是尽量秉公处理罢了,看你神躯还没完全蜕化,我再送你场造化。” 按照规定,神躯没完全蜕化的神灵,处理方式以消灭为主,他少不得多操劳些,把这个隐患解决了,也免得给自己留下麻烦。 他睁开法眼,丁姑周身围绕着一圈金轮,可就在这金轮上却有几块缺口,几条红色与黑色的因果线条从这缺口中穿过,连接在丁姑身上。 陈元明白,这是她还没斩断的前缘,也是她神躯未完全蜕变的破绽。 他从神庭中召出庆云金灯,将那几条因果点燃,瞬间因果线化为灰烬。 丁姑只觉浑身一阵轻松,神躯竟然已经蜕变完满。 她正要道谢,却见陈元从那盏小灯中摘下一小点火花,手指轻弹,火花没入她的眉心。 丁姑大惊:“恩公,这是做什么?” 陈元道:“放心,只是自保而已,日后难免会有人来盘问你,这点神火可以护住你的精神,不被人将我的消息套走。” 说着他顿了顿:“如果你自己想要把我的事透露给别人,我也会立即知道,到时候我会引燃神火,将你烧尽,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丁姑仔细打量他两眼,疑问道:“其实恩公完全可以将我诛杀,这样既符合朝廷的规矩,又能保证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恩公为什么要放了我?” “有道理。” 陈元点点头,随即指间闪动电光,却见丁姑并不害怕,笑语盈盈地看着他。 陈元散去雷法,摇头笑道:“不自弃者天不弃,你是个好人,想必也能做个好神,所以我不杀你,至于以后会不会因此而有麻烦…呵,活着就会有麻烦,兵来将挡而已。” 丁姑点了点头,郑重道:“原来官府里还是有好人的,丁姑先谢过了,以后我要是能成大神灵,必报恩公大德。” 陈元笑道:“那咱们后会有期吧,回去后我会将你的事情上报神录司,将你登入神册,后事你不用再担心,好好做神吧。” 丁姑连连道谢后,运起隐遁法,消失在陈元眼前。 正文 第八十五章、收徒 丁姑离开了,陈元踩灭地下的香火,免得引起树林火灾,随后他把塑像捡起来,准备还回之前的神龛。 陈元刚转过身来,忽听身后悠悠叹道:“原来我们都被你骗了,你才是真正的高人,怪不得战斗本能这么强盛。” 陈元心中一凛,回过身来。 面前大树发出一阵哔啵响声,最后终于裂开,从里面跌出一个人来。 陈元细瞧去,竟然是池明明。 池明明显然伤势极重,她脸色枯黄,倚在身后歪倒的树干上动弹不得。 陈元打量她两眼,动容道:“你快死了?” 他能看出来,池明明神庭出了大问题,说不定法相都已经崩裂了。 “你看出来了?”池明明笑道:“啊,对,你当然能看出来,你是高人,比我和丁锋都高。” “江湖上竟然有你这么个人,以前怎么不知道呢,你是哪家的弟子?” “人都要死了,还问这个干嘛?” 池明明皱起眉头,沉思一会儿,说道:“将死而又未死,这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根本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对了,如果我不是快死了,你会杀我灭口吗?” 她刚才听到的可是大秘密,江湖中突然出现一位远超过丁锋的大高手,而且掌握雷法,这要传出去,不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浪。 陈元笑笑,没有回答。 他走到歪倒的大树旁,好奇的问道:“你从昨天就一直藏在里面?怎么外面一点缝隙都看不到?” “水生木啊大哥。” 陈元恍然,没错,这姑娘会水雷,自然掌握水行。 “你从树里出来,有事找我?” 陈元问道。 如果没事,她干嘛不直接死在里面,万一他不是什么好人,见她身上有伤,趁人之危做点什么怎么办。 池明明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剑,交给陈元道:“我想请你帮忙将这把剑送去秋水斋,交给我师妹李沐芳,告诉她我从没怪过她。” 陈元想了想,说道:“抱歉,秋水斋太远了,而且我这么平白无故替你传信,多半自己要惹嫌疑,只能让你失望了。” “不要这么急着拒绝,”池明明道:“听一下报酬再拒绝也不迟。” “哦?那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池明明道:“我看你刚才用金雷打那小姑娘,想必你在雷法上极有造诣,恰好我这里有一门水雷,只要你替我送信,我把水雷传授给你。” 陈元笑道:“把秋水斋的秘法传给外人,你不怕历代祖师找你麻烦?” “哼,人都死了,还管得了那么多?” “水雷很好,不过我不需要。” 陈元说着手中闪起湛蓝色的电花。 池明明脸色大变:“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能掌握朝天观的金雷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现在连秋水斋的水雷也会,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将死之人,还问这个做什么。” 池明明顿时泄气了,她看着手中短剑出了会神,一时间有些神伤。 陈元好奇道:“你这位师妹和你…有故事?” 池明明撇了他一眼:“心脏!” 陈元摸摸胸口,怪道:“心脏怎么了?” 池明明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气道:“我说你用心肮脏,脑子里净想些龌龊事。” 陈元嗤笑道:“我问你们有什么故事,又没说你们有那种故事,自己爱多想,偏偏怪别人……等等,你为什么想到那方面去,难道你们真的?” 池明明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他。 陈元道:“好了,不说笑,临死了还这么记挂师妹,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万一我心软了,就替你传信了呢。” 池明明这才回过头来,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师妹自小和我长大,我年长几岁,入门也早,她一身所学都是我代师传授,所以她自小依赖我。” “我本是当代玄女法相传人,却不曾想等开了神庭穴才发现,我竟然与玄女法意不合,无论如何也无法勾勒出玄女的清晰面容。” “秋水斋不可无玄女,因此斋主作主,让师妹改修了玄女法相,而我则破出秋水斋,为此师妹一直耿耿于怀。” 原来如此。 陈元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之前的一个想法。 当初他传给法源金刚经中的偈子,结果自己法相增加一大截,他有所猜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传道职责,通过传道获得功德,增长修为。 只是从那以后没太多机会试验,只有个小媚娘的女娲,可是女娲的经典文本实在太少,以至于他也没太多东西传给她,因此蹉跎下来。 现在说不定是个机会。 一个道统不可能凭一句话建立,必须有相应的经典支持,就像红山书院,必须有义衡经以及众多儒门经典支持。 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随着他不断把经典释放出来,随着对方境界提高,他能不断地获得功德支持,提升境界。 陈元往前凑了凑,问道:“你的法相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 陈元笑道:“别这么敏感,我就是随口问问,万一我有办法帮你解决问题呢。” 池明明有些心动。 如果别人说这话,她自然不信,毕竟秋水斋的长辈们,包括法身境的斋主都不能解决,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年轻人凭什么说这种大话? 可眼前这人实在太神秘,年龄看上去与她和丁锋相仿,可修为却深不可测,而且同时掌握秋水斋和朝天观的雷法,说不定真能有什么办法呢。 池明明道:“其实问题很简单,我的心境和玄女法意不能相合,玄女是战神,其法意主杀伐,而我心中对神女自有想往,我心中的神女应当是不在三界内,远离红尘事的,怎可执着于争斗,为此我始终无法凝聚纯粹的杀伐意念,也因此神庭中法相始终不能清晰显现。” 陈元在记忆中搜刮一番,忽然笑道:“我这里倒是有段口诀,与你似乎挺适合的,说不定能解决你的麻烦。” 池明明眼睛一亮,急道:“什么口诀?!” “诶,不要急,”陈元道:“我可没说一定要救你,毕竟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死了是最好,万一活下来,反而对我不利。” 池明明皱眉道:“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我又怎会出卖你。” “呵,”陈元不屑道:“恩人又如何,刚才那小妇人还不是临难独自飞。” 池明明气得脸都红了:“我不是那种人!” “我可不清楚,”陈元笑道:“这样吧,反正你也离开了秋水斋,玄女法相你也没修成,干脆你拜我做师父算了,我传你口诀,也够格做你师父了。” 池明明思索起来。 如果这人真有一门口诀,可以助她修成法相,自然算是她的师父,只是不知道他的口诀是真是假,有用没用。 她说道:“好,你把口诀给我,如果口诀的确可用,那我就拜你为师。” 陈元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口诀没用,那这女人就死定了,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口诀可用,助人成道,他的法相又可以长一大截不说,还可以收下一个天赋奇绝的便宜徒弟,怎么看都赚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神女 定下拜师的约定,陈元很满意,笑道:“乖徒儿,先叫声师父听听。” 池明明忍着郁闷,嗫嚅道:“师父!” “口诀呢,拿来!” 陈元想了想,说道:“不对,我刚想明白,你既然能这么轻易离开秋水斋,谁知道拿到口诀后不会轻易背弃我,算了,口诀还是不能给你。” “你耍我!” 池明明怒道,说着就要站起来打他,结果身体一阵虚弱,随即跌倒下去。 陈元忙扶住她,说道:“别激动,别激动,说笑的。” 池明明怒视着他,说道:“我何曾背弃秋水斋,每代只能有一个玄女,斋主让师妹改修玄女法相,实际上已经将我逐出秋水斋,哪里是我背弃她们!” “我池明明哪是背信弃义之人!” 陈元本来就只是想小小敲打她一下,口诀给得太轻易,难免让人看轻。 如果不对他人的忠诚提出点疑问,对方也会少几分表忠诚的动力。 如今效果已经达到,他也不再拿腔作势,当即说道:“你先调好内息,我现在就把口诀讲给你,你跟着我念。” 池明明立即盘膝调气,等她心思恢复清明,陈元缓缓念道: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只第一句出口,池明明就感觉一丝悠然神韵在她体内产生,她心中一喜,急忙收敛精神,专注地跟着念下去。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圣贤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一整篇念完,池明明只觉一种独特的法意在自己身上产生,这种法意与她的本性如此适合,很快就形成磅礴大势,浩浩荡荡向她的神庭涌去。 神庭中,一尊面目模糊的法相周身皲裂,眼看不久就要崩解,这股法意忽然涌来,冲进法相中,将法相原本的淡淡杀伐意味冲刷殆尽,变成一种超逸飘然的仙家神韵。 慢慢地,法相的容貌和浑身衣饰也在发生变化,池明明身上焕发出新的生机。 她能感觉到,等法相的变化彻底完成,她就能试着显化了,法相境就在眼前向她招手了! 法相的危机解除,池明明身上一阵轻松,伤势也好了大半,连忙翻身跪地,敬畏道:“明明拜见师父!” 她没想到竟然真的能成! 多少师门前辈都没有办法,她云游江湖,遍访名家,也没法寻到一个可以将她自身天性雕琢出来的口诀,这人竟然随口道出,解决了她的难题。 一瞬间,池明明心中充满了敬畏。 陈元内视自身神庭,元始法相增长了近两丈,还差一丈左右就到十丈了,到时候他就进入法相的第二重天。 进入法相境还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提升,陈元心中十分满意。 他把池明明扶起来,笑道:“不用多礼,说什么拜师,都是说笑罢了,你要是不想认,咱们就把约定取消,只要你能记得这份情分,别把我张扬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池明明忙道:“弟子向来言出必行,而且师父传我口诀,助我成道,当然是我的正牌师父,若得了口诀就不认师父,那我不成了背信弃义了吗。” “师父,咱们这个门派叫什么名字?” 什么名字? 陈元一呆,对啊,叫什么名字好? 池明明狐疑道:“师父,咱们的门派该不会还没有名字吧?” “胡说,”陈元羞恼道:“我门名叫玉清玄门。” “玉清玄门?” 池明明念了几遍。 根本没听过,不过好像挺厉害的样子。 “那咱们门派还有些什么人?” 眼见陈元有些噎住的样子,池明明顿时明白过来。 “师父,咱们门派该不会只有咱们两个人吧?” 见陈元不说话,池明明终于确定了。 得,这个门派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一盏茶前刚加入的她,这根本就是师父现场胡诌出来的一个门派吧。 陈元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不要失望,只要有情怀,咱们门派一定能做大做强的。” 池明明哭笑不得,问道:“那师父,我需要跟在你身边修行吗?” “不用,你爱干啥干啥去吧。” 说着他从池明明头上薅下一缕头发,手中电花一闪,头发变成一阵青烟。 青烟在他手上缭绕不散,一道金光从手心发出,与青烟纠缠在一起,最后化作一小块平滑的石子。 “师父,这是做什么?” 池明明好奇道。 陈元道:“留下个锚,以后万一有事找你,也好有所追寻。” 池明明心悦诚服:“师父,你还真是神通广大。” “一些小手段罢了,”陈元笑道:“你要是想找我,就去云州府除妖司,找陈元。” 池明明这才知道他的名字,点头道:“弟子最近在追踪一名妖道,不好脱身,等过一阵子,必定去云州府拜见师父。” 妖道? 陈元一凛,问道:“拜阎君教?” “师父也听说过?” 陈元点点头:“你为什么追踪他?” “弟子云游江湖,寻求突破之法,无意中撞见那妖道抽人生魂祭炼成鬼妖,于是暗中跟在后面,想要把他拿下,结果屡屡被他逃脱,最近他来到江东省,好像和几个流民团体有来往,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弟子正在查访。” 流民团体? 这种团体可不正适合邪教生事?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书生和那妖道在一起?” 陈元问道。 池明明摇了摇头。 陈元有些失望,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毕竟都还不知道池明明跟踪的妖道,和带走林源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提醒道:“那群妖道修为很深,可能是法相高人,他之所以没加害你,估计还是因为望月湖的名头太大,他不敢轻易招惹。” 池明明大吃一惊,她没想到自己近两个月来跟踪的竟然是个法相高人。 “当然,”陈元道:“也可能他有什么其他的阴谋,你不可不防。” 一想到那妖道派鬼妖拉林源入魔的事,陈元心中就是一寒。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交给池明明,说道:“遇到危险你就激活这块牌子,可以保命。” 池明明低头看去,只见牌子上刻着一个大大的“阎”字,她惊道:“勾魂令?” 正是当初庆无赏给他的腰牌。 陈元点点头:“我们这一派和阴司有些因果,关键时候你可以利用令牌召来勾魂使,报出我的名号,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 我们这一派和阴司有因果? 那不就是师父你和阴司有因果? 池明明暗自咋舌,她没想到自己新拜的这个师父,竟然这么大来头。 她珍重地把令牌收好。 正文 第八十七章、丁锋上门(感谢大梦真君和夏风两位大佬打赏) 陈元又在清江县停了一晚,连夜把抬举丁姑进神册的卷宗写出来。 这种事,上面一般都会重视经办人的意见,尤其丁姑还是一个刚蜕变的小神灵,朝廷不会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第二天陈元带着两名力士回到云州府。 把卷宗呈递上去之后,陈元匆匆忙忙赶回家去,一连三天没回家,家中的大小姐怕是要闹翻天。 刚推门进院,就见陈媚娘双臂抱胸,蛾眉倒蹙看着他。 陈元一下子刹住脚步。 把孩子独自丢在家里好几天,孩子生气了该怎么办? 先下手为强! 陈元眨眨眼睛,若无其事地笑道:“媚娘,给你布置的功课怎么样了?” 小丫头已经快九岁了,早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陈元布置下功课,每天写五百个大字,此时正好拿出来搪塞。 陈媚娘呆住了,她下意识把抱在胸前的双臂放下来,说道:“叔叔,你喝茶吗,刚泡了你最爱喝的柳叶尖,我去给你端过来。” 说着不等陈元回应,一路小跑进屋里。 陈元长舒了口气。 小家伙还是年轻啊。 没过多久,陈媚娘把茶端出来,没再埋怨陈元久去不归,陈元也没再要看功课,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 喝完茶,陈元在院子里坐了会儿,旁边传来敲门声。 陈元走过去把门打开,左维明和范阳两个站在外面。 “就知道你回来了!” 左维明笑道。 陈元奇道:“你是在除妖司安了眼线吗,怎么每次你都能猜着?” 之前他来到云州府,这家伙也是提前就在城门外等他了。 “哈哈,我有神机妙算,你不要管。” “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范阳道:“当然是去春晖楼,上次约你,结果你第二天就离开了云州府,今天正是时候。” 陈元哦了一声,他都忘了上次的约会了,没想到这俩居然会专门来让他补上。 “诶?小媚娘,又长高了,哈哈。” 左维明笑道。 陈媚娘神出鬼没地走了过来,她没搭理左维明,走过去一脚踢在他小腿上,踢得他一个踉跄,随后转身走回屋里。 左维明满头雾水,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我得罪她了?” 陈元笑道:“可能因为你不是好人吧。” 范阳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陈元换了身衣服,跟着两人出了院子,向春晖楼走去。 三人刚离开不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可是落下东西了?” 陈媚娘把门打开,却见门口站着个面容冷傲的年轻男人。 她怔了下,问道:“你找谁?” “我找陈元,他可是住在这?” 男人说道。 “是这,”媚娘回道:“你是谁?” 男人笑着走进院子,说道:“我是他朋友,今天专门来找他,你就是媚娘吧。” 陈媚娘心中一凛,暗暗提起警惕。 叔叔也许有她不认识的朋友,但这种朋友绝不会知道家里的地址,眼前这人有诈。 她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不露声色,乖巧地点点头,说道:“我就是媚娘,你来找叔叔有什么事?” 男子随意地在院里屋里走了一圈,随口说道:“哦,没事,就寻常拜访。” “叔叔,你也是除妖司的人吗?” 媚娘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 “叔叔,媚娘可以求你件事吗?” 媚娘说着,泪从脸上滑了下来。 男子愣住了,这种情况他可没料到:“什么事?” “你能劝劝我叔叔,让他不要再在除妖司做事吗?” 媚娘越哭越伤心,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看得男子心里都要难受了。 “为什么?” 男子问道。 “在除妖司做事太危险了,我叔叔没什么根基,本领又不强,出去捉妖,三次倒有两次受伤回来,我真的好怕他出事,到时候就没人照顾媚娘了,你能不能劝劝叔叔,让他不要做了。” 倒是个孝顺的孩子,没辜负这个小旗收养她一场。 男人心中叹息:“放心吧,我会劝他的,你不要担心,不过,他在除妖司做事,也是为了赚钱照顾你,记得以后多孝敬他也就是了。” 说完他也不想再多呆下去。 一个三天两头在低级妖魔手中受伤的小旗,不可能是他在寻找的人。 男子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十两重的银锞子,交给媚娘道:“给你做礼物。” 媚娘摇摇头:“叔叔说不能随便拿人家礼物。” 男子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我可是你叔叔的朋友,他不会怪你的。” 说完把银锞子塞在媚娘手里,转身离开小院。 陈媚娘小手紧紧攥着银锞子,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强撑着走回屋里,整个人瘫软下去,大口地喘着气。 有人在调查叔叔! …… “谁能想到,冷面丁锋竟然喜欢小孩子。” 丁锋从陈元家出来,刚转过街角,诛邪出现在前边,面带讥讽地说道。 话刚说完,眼前的丁锋忽然不见了踪影。 不好! 诛邪心中一惊,连忙闪身躲避,可是还没等挪动脚步,一股灼热暴戾的力量从口中直下喉咙,遍及肺腑,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 噗! 诛邪口中喷出一缕烟。 “这次又是为什么来找我?” 两人约好共同调查围剿张天王的人,丁锋负责在云州府的,诛邪负责下面各县支援的那些。 结果丁锋刚来到云州府,诛邪竟然也跟了来。 “院监大人在城外,他说两年没见你回朝天观,有些想你了,所以顺路来看你。” 诛邪语气有些酸涩。 虽然两人同时拜入朝天观,可他只是个影子,怎么都不可能获得这种关爱。 除非有一天他不再只是个影子。 丁锋疑道:“师叔下了云门山?发生什么事了?” 诛邪道:“魔崖山那边有异动,观主派院监大人去查看。” 丁锋冷笑道:“邪魔六道还不死心么?” “这次不一样,”诛邪道:“据说这次是因为发现了一个蛟魔血脉,魔崖山派出了三个大妖,亲自把她接回去了。” 丁锋面色一变:“蛟魔血脉?大行寺那帮秃驴都是废物不成,竟然让蛟魔血脉回了魔崖山?” 邪魔六道以六魔为根基,当初儒门,仙门和佛门,三家合作这才将六魔驱赶出世界之外,使邪魔六道失去根基,只能龟缩在魔崖山。 此后三家各自负责两魔,阻止有六魔血脉的妖回到魔崖山,以防邪魔六道利用六魔血脉做锚点,给六魔定位,把六魔接引回来。 蛟魔正是大行寺负责,结果还是让蛟魔血脉回了魔崖山。 诛邪道:“这不是咱们能管的,还是先去见院监大人再说吧。” 丁锋点点头,和诛邪向城外奔去。 正文 第八十八章、结社 天色还不晚,陈元三人不急着赶路,慢慢悠悠在街上溜达着,往春晖楼走去。 “我说,”陈元道:“你们俩也算是有名的儒士,整天想着逛青楼算怎么回事,拙生,你应该带子健去红山书院谈经论道才对。” 左维明笑道:“首先,春晖楼不是青楼,其次,我倒想带他去,可子健是伯安儒,不屑踏足咱红山书院呐。” 陈元诧异地看了范阳一眼。 没想到啊,这货竟然是个伯安儒传人。 正所谓伯安一条线,紫阳满天星。 自玄圣创立儒门,后又出伯安与紫阳两圣人,将儒门分为两脉,天下儒士多出于这两家。 所不同在于,伯安儒只一家单传,天下书院多紫阳道统。 伯安家法,只以养气为主,伯安儒有一种极精妙的蕴养浩然气的法门,可以把气养得至大至刚,以之防身,坚不可摧,以之御敌,攻无不克。 除此养气之外,伯安儒一概舍弃。 紫阳儒却重在明理,因各大儒所明之理不通,遂开出众多传承,传下许多神通,这其中有些神通真让人瞠目结舌。 比如目下在神京传承的一脉紫阳儒,其法相乃是三枚铜钱。 这一脉传承没有任何武力,纯以占卜为目的,一旦修成法身,可以有十次神占,十断十准。 历代帝王,一旦要举大事,多会拜这一脉儒士为国师。 另有一脉紫阳儒,其法相为一大玄龟。 这一脉儒士同样没有丝毫武力,纯以活命为目的,筑基境九层阶梯可以分出九个化身,连同本体共十个,这十个躯体不分主次,散在四方,只要不把十个躯体一举消灭,儒士也不灭。 等到了法相境,玄龟法相显化,有极强护体之能,儒士更难被消灭。 这一脉传承建立已近千年,偶尔仍然能碰到这一脉道统祖师现身。 紫阳儒类似这种神通还有不少。 紫阳儒和伯安儒,两派互相不对付。 伯安儒认为紫阳儒琐碎,劳而无功,如空花水月。 紫阳儒则认为伯安儒只知养气,却不明理,独断盲行。 伯安儒只一脉单传,除神京太学中有伯安儒教授,其他的大多在南安省伯安书院,如今竟然在云州府见到个伯安儒,真是件稀奇事。 陈元奇道:“伯安儒和紫阳儒不对付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红山书院也不去?” 红山书院是少有的紫阳之外的儒门传承,所以被称为江东省儒门正宗,而非紫阳别传。 范阳不屑道:“红山一脉也越来越靠向紫阳了,红山学自有其精义,只是缺陷也大,因此难成法身,王桐先生也是有些着急了,想靠向紫阳学,来弥补红山缺陷,我看是得不偿失。” 这下左维明不乐意了,说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伯安儒有堂皇大道,直入一品法身,反过来笑话我们这等难成法身的着急。” 眼看着两人要争执起来,陈元赶紧把他们拉开,加快脚步向着春晖楼赶去。 走到春晖楼院外,范阳过去拍门,没过一会儿,上次见过的五儿开门出来。 见到范阳,五儿先是一愣,随即峨眉倒竖,怒道:“你还敢来!” 说着从门内绰起一把扫帚,照着范阳扑打过去,吓得范阳忙不迭跳走。 “五儿你这是干嘛?你们楼主呢,快让我去见她。” “你还好意思说楼主,”五儿更气了:“上次你做了啥,你自己记不住吗,楼主回来两天都没好好吃饭,你还好意思见她,走走走,春晖楼不欢迎你!” 陈元乐了,说道:“子健,我就知道,你这次来怕是进不了门,女人可是得罪不得的。” “对了,还有你,”五儿这才发现陈元竟然也在,说道:“你也不准进!” 陈元皱着眉头,不悦道:“五儿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上次分手时,我还和映雪姑娘相谈甚欢,为什么我也不能进?” 五儿右手拿扫帚拄着地,左手叉腰,冷笑着扫了三人一眼,也不说话。 “得,”陈元道:“子健,既然这里不欢迎,咱就不进去,走了。” 范阳却不乐意,说道:“不行,五儿这丫头就是映雪姑娘身边的奸臣,肯定是她进谗言了,我要进去问她一问。” 说着也不管五儿阻拦,硬闯了进去。 什么鬼! 陈元目瞪口呆看着范阳一路横冲直撞,也跟着进去了。 来到春晖楼下,姚映雪听到动静后,也正迎出来。 “好了五儿,让他们进来吧。” 姚映雪道。 五儿犹自不甘心,绰着扫帚念念叨叨走开了。 姚映雪径直把三人带到海棠阁落座。 “范公子,可是来听满堂红的?” 姚映雪讥讽道。 范阳知道姚映雪是恼他上次让她当众难堪。 他理直气壮道:“恕我直言,那林文彬和朱能之辈,一腔浊气,满身腥臭,映雪姑娘你与他们同行,已然是污了自己,还怕弹什么满堂红吗?” “范公子倒说得好听,”姚映雪气道:“若不与他们应酬,这春晖楼如何开的下去?” “所以你就不应该再维持这座楼,本是洁净人,缘何入泥淖!” “子健!”陈元提醒道:“怎可如此粗鲁,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也该委婉些才是。” 姚映雪粉面含霜,不善地看向陈元。 这人到底是劝架的,还是激火的? “对了,”陈元道:“上次正聊得好好的,映雪姑娘怎么忽然走掉了?” 聊得好好的? 姚映雪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元,她气得都要笑出来。 她算是明白了,这人就是没脑子,根本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 她强忍着愤懑,草草行了个礼,说道:“三位请便,我有些不舒服,就不陪三位了。” 说完不顾范阳和左维明挽留,转身走出海棠阁。 陈元暗暗松了口气,这烦人的女人总算走了,不枉他装傻充愣。 范阳叹了口气,说道:“女人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一会儿一个样。” 噗呲。 陈元笑了一声,说道:“猜什么都不要猜女人心思,连她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此话大有道理!甭管她,咱们聊自己的。” 范阳恍然大悟,打开房门叫道:“五儿,快上好茶来,再来一份四合拼盘。” 姚映雪房中,五儿不屑地撇嘴嘟囔道:“等着吧!” “姑娘,这么惹你生气,为什么不把他们赶出去?” 姚映雪笑道:“他们虽然惹咱生气,可他们真拿咱们当人看,一想到这,就连气也都消了。” 正文 第八十九章、解围 “中阳,实不相瞒,这次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范阳说道。 陈元心中早有预料,知道他不会平白邀请自己,因此也不意外,问道:“但说无妨。” 范阳看了看左维明,示意由他来说。 左维明道:“中阳可听到一个消息?” 你不说我哪知道? 陈元纳闷道:“什么消息?” “云光公主行宫传出消息,说是院试过后,公主府会宴请诸生。” 左维明语气略带兴奋地说道。 “没听过,”陈元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说道吗?” “那说道可就大了!” 范阳接过话头:“当今圣上暗弱,自十一年前遭遇政变,就再没掌管朝政,从那以后云光公主就走到前面,扶持忠臣,抗衡奸相。” “这么些年,她可从没有宴请诸生的举动,再加上前几天知府借朱能试探诸生意向的事,我推测,公主这是有意拨乱反正,这正是我等有为之时。” 陈元心中有些不妙,打个哈哈道:“哈哈,是啊,正该有为,我等除妖司差人也要努力除妖,报效朝廷,安抚黎民才是。” 范阳不悦道:“中阳何必装傻,我等读书人,当此风雨飘摇之时,正该忠于君父,力抵奸佞才是,这才是我等的责任,除妖小事,何足挂齿!” 不,这是你们的责任,管我屁事。 陈元心中吐槽。 他可没什么君父观念,根据他这些年的观察,严清固然不是个好东西,可当今皇帝也未必是个明君,一只狗和一个废物之间,他干嘛一定要选一个。 只听范阳又道:“我和拙生已经决定了,在公主宴会上,我等做个发起人,邀诸生结社!” 左维明接茬道:“据我观察,大周各地学子都已经对严清不满,只是苦于无人组织,这才成一盘散沙状,只要我等站出来,先在云州府,然后由点及面,最后必会形成燎原之势。” 怎么的,最后你们是不是还要公车上书? 陈元听得目瞪口呆。 这俩这么有志气的吗,这可是动辄杀头的买卖。 而且这又不是什么外敌入侵,神州陵夷的大难,不过是两伙都不怎么样的人狗咬狗,搞这个有什么意义啊? 陈元理解不了这些人的忠君之心,只能表示尊重,只是他预感到麻烦很快就要到他身上了。 果然,范阳问道:“中阳兄,这等盛事,就由我们三个发起如何。” 陈元在上次宴会中很是出了一番风头,有不少书生把他引为知己,如果能拉他入伙,必定可以拉来更多的人。 陈元知道他的想法,心中不由得苦笑,人果然还是要低调,一不小心高调一次,这不就来了麻烦? 左维明二人见陈元低头沉思,急道:“中阳,你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 “承蒙两位看得起,”陈元道:“只怕我不能胜任啊。” 左维明不以为然道:“中阳你过谦了,我们相交已有两年,我还不了解你么,你不仅义理精深,连诗词都能随口咏出佳篇,不仅如此,就连与人交往,你都比我和子健强,你若不能胜任,我们两个岂不都成了土鸡瓦狗?” 你俩哪是土鸡瓦狗啊,你俩分明是卧龙凤雏。 陈元摇了摇头,笑道:“你太高看我了。” “就算高看吧,”左维明道:“中阳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陈元眉头微皱,思索起来。 加入他们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对他来说,既没有好处,又没有意义。 可如果直接拒绝,难免大家朋友没得做。 不做朋友倒还无妨,就怕这些人以后成事,大周朝堂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所谓的清流党,那岂不麻烦。 想了一会儿,陈元哑然失笑,心想管他什么清流党,等他们成事,老子都已经成元始天尊了,看他们哪个敢惹老子。 他正要直言拒绝二人,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陈媚娘推门闯进来,飞扑进他怀里。 陈元感觉她浑身在发抖,心中大惊,问道:“媚娘,怎么了?!” 陈媚娘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珠:“没事,想你了。” 陈元见她脸色惨白,手掌冰凉,明白事情肯定不简单。 他抬起头来,冲两人笑道:“抱歉,孩子一个人在家害怕,咱们下次再聚。” 说完抱着媚娘往外面走去,刚到门口,却见姚映雪也赶了过来。 姚映雪见他抱着媚娘款款安慰的样子,心中有些惊讶。 这人竟然也有温柔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 姚映雪问道。 “没事,”陈元笑道:“小孩子离不开人,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陈元抱着媚娘匆匆赶回家去,留下范阳和左维明二人面面相觑。 “媚娘,发生什么事了?” 他郑重问道。 陈媚娘于是把刚才有人来访的事讲述出来,又给他描述一遍来人的相貌。 丁锋? 他为什么会来,是为了丁姑的事? 陈元摇了摇头。 不可能,一个丁姑还不值得丁锋专门来找他麻烦,而且听媚娘的描述,丁锋来之前已经知道他收养媚娘的事,明显是提前调查了他。 如果不是为了丁姑,那么…… 陈元心中明白,他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丁锋可是真武法嗣,他在此世唯一打过交道的法身就是真武大帝! “叔叔,咱们要搬家了吗?” 陈媚娘紧张地问道。 她还记得,当初跟着爹娘,每当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家人就要搬家。 自从跟了陈元,她生活安定,几乎要忘记当初东躲XZ的经历,今天丁锋来访,立即让她重新回忆起那段岁月,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不用。” 陈元安慰地轻抚她后背,笑道:“你回应的很好,咱们不用搬家。” “对了,他给你的那块银锞子呢?” 陈媚娘从怀里掏出银子交给陈元。 陈元把银锞子托在掌心,睁开法眼。 他倒要看看丁锋到底要做什么! 银子上的因果线呈现在陈元眼中。 铸银工匠的敲打声 朝廷仙录司官员在装箱进献 云门山的霭霭白云 丁锋从朝天观下属各道观执事手上接过白银 …… 找到了! 陈元终于从重重因果中找到丁锋,随即法眼顺着因果线条看了过去。 正文 第九十章、宝贵的银锞子 丁锋的情况立即呈现在陈元法眼之中。 他现在好像是在城外的某处,因为不见山林,所以应当不是城东南方向。 丁锋身边站着个面相文弱阴郁,但头发很爆炸的青年,他对面则… 陈元浑身一震。 丁锋对面正站着一位老道,头戴道冠,身穿法袍,满头银丝。 最让陈元忌惮的是,老道身后隐隐站着一位神将,赤面长须,身穿金甲,一手持长鞭,一手持火轮,高大威猛。 都天大灵官! 陈元心中立时出现一个名字。 这是真武大帝座下大将! 所以,这老道是法身高人,一入法身,诸神随行,所说的正是这等景象。 陈元正心中惊疑,都天大灵官额上竖眼忽然张开,向他看过来。 不好! 陈元知道事情不妙,心中虽紧,但动作却不慌乱,他立即沟通元始法相。 他的元始法相虽然还没能显化,可其强度已经达到法相境,陈元完全可以借用祂的力量,这让他对因果的操纵大大加强。 神庭中元始天尊法眼微张,伸手遮掩住陈元的因果,随后祂随意拨弄,将银锞子上的一条因果线嫁接过来。 …… 云门山,朝天观。 观主赵道玄正坐在云门之巅,面朝北方,吸纳北斗之星气,忽然他双眼睁开,面露疑惑之色。 是谁这么大胆,竟敢窥伺朝天观? 他冷笑两声,随手向着窥探过来的目光点过去。 …… 云州府西郊。 李子厚忽然神色慌张,紧接着他身上气势冲天而起,撕云裂日,下一刻却陡地溃散。 李子厚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气息一阵萎靡。 “师叔,你怎么了?!” 丁锋和诛邪全都大惊。 师叔是法身高人,天榜有名,何曾这般狼狈。 李子厚惊魂未定,说道:“刚才有人窥探这边,我开法眼追踪,却被他打了一下,这人深不可测,委实可怖!” 丁锋纳闷道:“天下法身高人都有名有姓,师叔认不出这人身份?” 李子厚疑惑地摇摇头,说道:“他似乎有意遮掩气息,看来是不想让我认出来,锋儿,近来天下有些乱象,你也久不回云门山,跟我回去看看吧。” “可我还在调查上次那人。” “就交给诛邪吧。” “遵命!” 诛邪连忙道。 丁锋无法,只好答应和师叔先回云门山。 …… 神庭中,陈元的心神收纳在元始法相中,高坐在混沌里,看着老道没能发现他的踪迹,反而和云门山的那位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终于放心下来。 好宝贝啊! 陈元心神回到本体,眼热地看着手中的银锞子。 这简直是个神器,要是有人敢窥探他,他就转嫁去云门山,看对方死不死。 不过这也只针对那些法身高人,一般人的窥探,根本不可能顺着因果直达云门山。 陈元把银锞子收好,和法源和尚的念珠,城隍庙赠给媚娘的令牌放在一块,这可都是保命的宝贝。 “放心,没事了。” 陈元笑着安慰媚娘。 媚娘点点头,这才踏实下来。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陈元就被敲门声吵醒。 他凝神感应了一会儿,脸色一变。 这两个瘟神! 陈媚娘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地走出来,要去开门。 陈元一把拉住她。 他指指自己,然后摇摇头。 陈媚娘心领神会,跑出院子,把门拉开。 “小媚娘,我来找你叔叔。” 门外是左维明和范阳,对于昨天的事,他们还没死心,见陈媚娘把门打开,作势就要进来。 陈媚娘一手把着一边门板,不悦道:“叔叔不在家,我一个女儿家,就不让两位进来了。” 左维明奇道:“这么早你叔叔干嘛去了?” “可能衙门有事吧,”陈媚娘胡诌道:“刚才有人把他叫走了,说是什么城外有异动。” 左维明不疑有他,和范阳相视一眼,道:“应该是昨天那老牛鼻子惹得事,除妖司派他去查看。” “媚娘,等你叔叔回来,告诉他去书院找我。” 陈媚娘点点头,说道:“好的,知道了。” 说完把门一关,反身回到屋里。 陈元向她比了个大拇指:“好样的。” “昨天你们说啥了,怎么忽然这么怕他?” 陈媚娘不解道。 “不是怕他,”陈元叹息道:“不想和他们纠缠。” “趁着他们离开,咱们赶紧走,别让他们再找回来。” 陈媚娘奇道:“他们不是已经被骗走了么,怎么会回来?” 陈元苦笑道:“左拙生消息灵通的很,说不定从哪得到信,知道我没去衙门,肯定会再找回来,咱们先去城隍庙避避,正好,我还有事找曹先生问问。” 一边说着,他匆匆洗漱好,带着陈媚娘往城外城隍庙走去。 两人刚离开半个时辰,左维明二人就反了回来,见陈元家门上了锁,左维明无奈道:“果然是被他骗了。” 范阳道:“看来他是不愿意趟这个浑水,放心吧,我自有计较。” “哦?”左维明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范阳笑一笑,没有搭话,径直走了回去,左维明只好在后面跟着去了。 陈元和媚娘一路来到城隍庙。 庙祝早得到吩咐,知道这位官人是城隍爷座上宾,因此十分恭敬,把二人迎进去。 还是在上次影壁前,庆无赏把两人接进去。 “陈先生怎么提前来了?” 距离约定的十日之期还有几天,曹先生有些疑惑。 陈元笑道:“这几天我可能要外出,担心错过日期,所以就提前来了。” 他决定这两天从其他小旗手中接几件外出的案子过来,一是避避左维明这俩瘟神,更重要是不知道丁锋会不会再来调查,能躲着点也是好的。 “陈先生真信人也。” 曹先生感叹道。 于是城隍庙众人又像上次那般围坐,陈元居中托起庆云金灯。 花两个时辰为众鬼差祛除完幽冥气,陈元的元始法相又长了一丈五,正式跨过十丈,进去第二重天。 做完这件例行公事,陈元开始谈起这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城隍大人,”陈元问道:“昨日城外忽然有高人气势冲霄,着实可畏,大人可知其中底细?” 曹先生笑道:“陈先生不需忧虑,那人是朝天观的院监李子厚仙长,如今已转回云门山去了。” 陈元佯装惊讶道:“据说这位李仙长从来不下云门山,这次是为了何事?” “其中详情我也不知,”曹先生道:“只是听说,魔崖山那边找到了一位蛟魔血脉,派了三位大妖出来,要接她回魔崖山,这位仙长是下山防止魔崖山有异变的。” 正文 第九十一章、世外村(感谢咻的一声上天了大佬打赏) 蛟魔血脉? 陈元心里一跳,该不会是白娘子吧? 他转头看了陈媚娘一眼,见她也正看过来,却马上又移开目光。 “这蛟魔血脉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劳这等大人物出马?” 陈元问道。 “说起这蛟魔血脉,那可是不得了,”曹先生道:“这天下,凡有生有灵的,都能诞生他自身的神。” “妖魔也是一样,妖魔之属,气运荟萃,诞生了六尊大魔,蛟魔即是其中之一。” 陈元心中一动,想起当初在魔猿记忆中看到的场景,看来这魔猿也是当初六魔之一。 “这六魔现在如何?” “早被驱赶出这方天地了。” 曹先生笑呵呵道:“那是五百年前国朝定鼎的时候,当时天下大乱,人族势弱,天下处处是妖氛魔雾,六魔乘势而起。” “幸好天不绝人族,大周太祖以先天精金之枪立下道统,成大周几百年盛世,儒门伯安圣人也是在那个时候出世,再加上仙门和佛门也各有应劫之人,一时间高人云集,终于将六魔驱赶出天地之外,从那以后,六道邪魔只能龟缩在魔崖山。” 陈元一边听一边点头,他终于确定,当初见到的魔猿记忆,就是那场大战的场景。 想到记忆中那几十里长的蛟龙,顶天立地的神牛,他不由得心惊,有这等存在生活在天地间,的确是人族的大难。 “大周皇族对黎民的确有大功德,”陈元感叹道:“那蛟魔血脉现在下落如何,可被接回魔崖山?” 曹先生道:“这我却不知道,只听说三个大妖出了魔崖山,后续就没了消息。” 陈元点点头。 没有消息,说明白娘子还没被抓住,要不然早就到处声张了。 弄明白了情况,陈元不想多待,向曹先生告辞后,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曹先生忽然道:“对了,还有一事,陈先生可能要注意。” 陈元转过身来,纳闷道:“何事?” 曹先生道:“这阵子除妖司会接到一件世外村的案子,如果这案子最后落到陈先生身上,先生务必多加小心。” 这倒是奇了。 世外村陈元知道,这是一个为避战乱,举村搬迁到山里去的村子。 后来大周丈量土地,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村子,就又把它纳入行政。 村中就只有几百口人,分成五个姓氏,因为人少,事情也简单,向来都是自己治理,没什么劳烦官府的地方。 即便偶尔有小小妖怪,村子里的人也都能应付,求不到除妖司身上。 怎么这个村子忽然就有了案子,还被城隍庙知道了? 陈元问道:“还请曹先生再多指教些,可是那里出了什么大妖?” 曹先生摇头道:“这我却不知,只是那里最近有几件事很蹊跷。” 陈元立即打起精神。 曹先生道:“最近十天内,世外村接连死了十二口人。” 陈元精神一震。 十天连死十二个,这死亡频率确实太高了,绝对不正常。 “曹先生可知他们怎么死的?” 陈元问道。 曹先生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身上没有伤痕,就像是睡着之后,再也没能睡醒一样。” “最离奇的还不是这点。” 陈元聚精会神看向他。 “这些人死后阴魂不散,立即被我城隍庙感应司感应到,可勾魂使过去后,却没发现有阴魂的痕迹,甚至连人死后精魂正常消散的痕迹也没有。” 人死后却没有精魂消散的痕迹? 陈元心中一动,问道:“会不会那附近出现了掠夺人精魂的妖魔?” “不排除这个可能,”曹先生道:“能摄人魂魄的妖魔,阴司记录在案的有九种,此外也有些魔道妖人修炼功法,可以抽人生魂,具体是什么情况,那就要靠除妖司的差人们调查了。” 听曹先生说起魔道妖人,陈元忽然想起带走林源的妖道,当下问道:“曹先生对拜阎君教可有了解?” “我手下阴使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他们似乎偶尔会做些祭炼阴魂的勾当,只是行踪十分隐匿,连我们也没法捉住他们。” 曹先生道:“陈先生是怀疑有拜阎君教的人在世外村作乱?” 陈元点点头,说道:“作乱还是小事,我听说这一教派拜的虽然是阎君,可日常行事,所尊的却是判官。” “曹先生以为,他们有没有可能是想生造出一位阴司之神?” “陈先生是担心他们会混乱阴司?” 曹先生笑问道。 陈元点点头。 这正是他担心的,这个世界可是真有神灵,信奉的人多,就能生出新的神灵,这个什么拜阎君教好好的捏造一个判官,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曹先生道:“陈先生放心,阴司自诞生已有几千年,各级阴使近万,自阎君以下,法身法相神官近千位,早就不是别人轻易可以染指的了。” “新神灵容易诞生,那是因为有信仰的空缺处,要想在阴司诞生一位举足轻重的新神灵,这种时机早就已经过去了。” 陈元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曹先生既然说得这么肯定,那肯定有他的理由,想也可以理解,一个传承已久的神系,肯定已经经过长久的打磨,哪里这么容易就安插就新的神灵。 陈元不再多问,向曹先生告辞后,带着媚娘离开了城隍庙。 走在回城了路上,陈元想想刚才得到的消息,心中有些踟蹰,终于还是问道:“媚娘,你想不想你娘亲?” “不想。” “为什么?” 陈元好奇道。 陈媚娘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因为他们把我丢了,丢给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我为什么还要想她?” 看着媚娘倔犟的神色,陈元一时间心有戚戚焉。 他弯腰把媚娘抱起来,这才发现小姑娘这两年身高猛蹿,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适合提抱。 “媚娘是个大孩子了。” 陈元笑道。 他心中有些很奇妙的感觉,当初只是不知该怎么处置这孩子,不得已只好先自己养着。 如今两年多过去,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竟然真有种自家孩子长大成人的感觉。 陈媚娘伸出手来搂着他的脖子,像小时候一样,说道:“我要和叔叔在一起,和叔叔在一块的这些日子是我最安心的日子。” 不用担心被人搜捕,不用到处东躲XZ,不用面对爹娘偶尔难以抑制的烦闷和怒火,叔叔永远这么和声细气,没有大人的架子,倒像朋友般自然,这种生活她很喜欢。 正文 第九十二章、世外村中的怪事 陈元和媚娘往回走,刚走到城门口,却见从城里奔出一匹骏马,马上骑士看着好眼熟。 竟然是林英豪。 陈元将马拦住,问道:“老林,这是干嘛去?” 林英豪回道:“下面一个村子无故死了不少人,总旗大人差我去查看查看。” 陈元心中一动,问道:“可是世外村?” “你怎么知道?” 林英豪奇道。 陈元笑道:“刚听人提起过,说那边出了些状况。” 他沉吟一阵,说道:“老林,这个案子交给我如何,我对这个案子有些兴趣。” 他怀疑这个案子和拜阎君教的妖道有关,如果真是妖道干的,那林英豪过去查看,不异于自寻死路。 林英豪算是他少数有些交情的朋友,他不好眼看着他犯险。 而且这次是个好机会,能接触这些妖道,说不定可以打探林源的消息。 林英豪道:“你要替我去,那感情好,不过我可没什么东西能补偿你。” “等以后有机会,你也给我代次班就好了。” 陈元笑道。 于是林英豪翻身下马,把相关状纸和公文交给陈元。 陈元把东西收好,为难地看向陈媚娘。 媚娘装着不在意,笑道:“没事,我自己回家,你去吧,早点回来。” 陈元心中一暖。 每次他出去办案,回来后媚娘总会撒娇耍小性子为难他一番,可当他要离开的时候,她却从没表现丝毫软弱,让他揪心。 这个异常早熟的小丫头,做事有分寸到让他时常有些过意不去。 这么下去不行啊,总不能长久地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闷着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要是郑小六在就好了,桃红可以陪陪媚娘。 陈元心中一动。 对了,不知道郑小六什么时候能突破四窍,到时候可以想办法把他调过来。 陈元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没多耽搁,骑上马往世外村奔去。 世外村距离云州府有几百里路,陈元运用上御风的神通,才在天黑前赶到。 这个村子是在一片大山之间,和外界只有一条小道连接,就这条小道还是前些年大周官吏丈量土地的时候,临时走出来的。 依着世外村村民的习性,他们怕不是宁可没有任何与外界的通道。 村子里几百口人,只有郑、张、李、于、王五姓。 如今担当村长的,是姓李的一个老爷子。 李老爷子见陈元只是个小旗,有些不悦道:“怎么只来了一个小旗,我们上报的时候就说了,至少请派一个总旗来才行!” 陈元笑道:“老爷子,我们有我们的规矩,经我探查以后,确定需要总旗来,这样才可以呈报上去,由百户大人下令。” 他倒是可以理解这老爷子的心情。 他一路走来,发现村中人竟然很多都有修为在身,虽然修为并不强,最高的李老爷子等人也才五六窍,可这已经比很多小旗的实力都强了。 怪不得他们看不上普通小旗。 竟然是个有武道传承的村子,有点意思。 陈元之前还在好奇,为什么这个村子能在大山里生活下去,早知道深山最易出精怪,现在倒是可以理解了。 李老爷子显然对他的解释不满意,说道:“那你就快查,别等我们人都死光了才派人来。” 李老爷子旁边姓张的老爷子,这两个是整个村子的长辈,但性格却截然相反,相比于李老爷子的急躁,张老爷子明显好说话的多。 “老哥别着急,”张老爷子安抚道:“这位大人远道而来,好歹让他休息一下。” “大人别生气,李老哥无意冒犯,实在是最近接连死人,李老哥身为村长,心里不自在啊。” “无妨,”陈元笑道:“还是请两位先带我去看看尸体吧。” 两人于是带他往村后停尸的祠堂走去。 此时正值傍晚,天色还不太黑,村子里的人都在外面乘凉,见到陈元,他们好奇地凑上来。 因为地处偏僻,少有人来,他们中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官呢。 两个老人很有威望,大喝一声把村民们都赶回自己家里,继续带着陈元往村后走。 刚走出村子,前面就是大片田地,孤零零的祠堂,以及周围供看守祠堂者居住,以及暂时储存粮食的几栋房子。 忽然从路边闯过来一个衣衫破烂,头发枯白,神色紧张的老妪。 老妪抓着陈元的手臂,哆哆嗦嗦道:“他们来了,是他们来了,快走吧,厉鬼要索命了!” 陈元皱起眉头,看向李张二人。 李老爷子怒道:“胡闹,秀萍,你出来做什么!” 老妪吓得后退一步,脸上竟然露出少女般的委屈表情,抠抠搜搜说道:“小妮子不管我了,我要去茅房,走错了路,就走到这来了。” “大哥,厉鬼要来索命了,对不对?” 张老爷子上前安慰道:“没有的事,你快回家好好待着,我这就找小妮子去照料你。” 他苦劝一会儿,可老妪还是絮絮叨叨不肯离去。 “老爷子,这位是?” 陈元问道。 李老爷子道:“这是我的小妹子,从年轻的时候就疯疯癫癫,让大人见笑了。” “那她口中所说厉鬼?” “无稽之谈,”李老爷子冷声道:“大人与其在这里和一个疯子纠缠,倒不如赶快开始查看,尽早让总旗大人下来的好。” 陈元心中升起疑窦,这人好像很敏感。 他正在想着,却听老妪忽然惊叫一声,两眼瞪得滚圆望向祠堂的方向,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转身急急忙忙地往村里跑去了。 陈元连忙看向祠堂,却见从那边走过来两男两女四个年轻人。 这四个年轻人都只有二十岁左右,身上的衣饰华丽新式,与村子里的略带古朴的风格绝不相同。 这几个不是村里人? 陈元心中疑惑,等几个年轻人走近,问道:“老爷子,这几位是?” 没等两个老人开口,当先的男子道:“这位就是除妖司的大人吧,可把你盼来了。” “我叫沈复,这是我妹妹沈琼。” 他指了指身后紧挨着他的一个容长面容,细条身材的少女说道。 “还有这两位是我兄妹的朋友,张连和宋有彩。” 他有指指身后相貌憨厚的年轻人和脸上有几点雀斑的俏皮少女。 “我兄妹祖上原本也是村里人,只是后来迁出去了,最近听说村中发生怪事,祖上遣我们来看望看望。” 正文 第九十三章、阴毒老人 陈元注意到,当年轻人说他祖上来自世外村的时候,李张两位老人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里面看来有猫腻! 陈元在几个年轻人身上扫视一眼,立即发现,为首的沈复竟然有八窍修为。 这个年龄能有这等修为,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除沈复以外,其他几个也都有六七窍,称得上一时俊杰。 村子里刚发生怪事,就有这么多年轻高手过来,怎么看都不同寻常。 这几个年轻人说不定与村子里的怪事有关。 可如果他们关于自己来历的说法是假的,李张两位老人为什么不拆穿呢? 既然想不通,陈元干脆睁开法眼。 直接追踪因果不就好了? 他向着修为最低的沈琼看去,她身上交错复杂的万千因果线顿时呈现在陈元眼前,让他一时有些纠结。 还不等他决定从哪开始查看,却见沈复闪身拦在沈琼身前,紧张地问道:“大人盯着我妹妹看,可是有什么不妥?” 陈元只好收回法眼,笑道:“没事,感觉令妹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家妹从没出过远门,大人肯定是认错了。” 沈复说道。 陈元点点头,对两位老人道:“两位还是先带我去看看尸体吧。” 两位老人答应下来。 李老人看向沈复等人,说道:“天就要黑了,几位还是呆在屋里歇息吧,不要到处乱跑,小心迷了路。” 长相俏皮的宋有彩道:“这位老爷爷,您也太不懂待客了,怕我们迷路,您也不派人领着我们在村子里转转。” 李老人冷哼一声:“我们村有教养的娃娃,可不会跟主家要这要那。” 说完带着陈元向祠堂走去。 祠堂里摆着十几块木板,尸体就停放在木板上,如今已经到了春夏之交,天气湿热,即便已经做了防护,尸体仍旧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陈元将盖在尸体上的麻布揭开,一一查看。 果然像曹先生说的那样,尸体上没有什么伤痕,如果不是其中有几个年龄很小,乍看上去,还以为是寿终正寝的老人。 陈元用法眼去看,果然没有精魂消散的痕迹。 一般状况,人死后,其精魂的消散是需要花一段时间的,大概是七天左右,在这七天内,因为精魂没有散尽,在尸体上仍然能发现一些生前的因果。 可现在这些尸体上干干净净,倒像是死了不知多少年一样,因果尽消。 “可有什么发现?” 张老人问道。 陈元摇了摇头。 “哼,”李老人不满道:“就知道会是这样,你还是赶紧把情况报上去,让总旗下来吧。” 陈元笑道:“不急,现在天已经黑了,就算要上报总旗,总也要让我休息一晚才好。” “当然,当然,”张老人连忙陪笑道:“祠堂周围这几间房空处还多得很,我们早就给大人准备着呢。” 说着领陈元去了祠堂左边一间屋子内,他这才知道,刚才的几个男女就被安排在祠堂右边的几栋屋子里。 把客人安排在村后祠堂附近,而不让客人进村居住,这个村子排外的意识很强啊。 给陈元安排好住处,李张两位老人沿祠堂前面的小路返回村子,刚走到村口,就见沈复等人正会来。 草草打过招呼,沈复四人返回住处。 两个老人看着四人的背影,脸色都有些阴沉。 “大哥,这四个人难道真的是…” 张老人问道。 “是什么?”李老人冷声道:“姓沈的那一家都已经死绝了,这是我们亲眼所见,哪来的后人?” “那他们怎么敢冒沈家的名进来?” 李老人迟疑起来。 当年诛灭姓沈的一家,是他们五家的家长亲自动手,连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那几个年轻人敢冒名沈家,多半是知道已经没有所谓的沈家人来拆穿他们,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先不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张老人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该怎么处置他们?” “你有什么想法?” 张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凶光,沉声道:“要不干脆把他们…” 手掌做了个切砍的姿势。 李老人心中一惊,说道:“这样不好吧,当年诛杀沈姓一族,已经是有欠考虑,现在又继续杀人,未免杀性太强了些。” “大哥你糊涂啊,”张老人道:“那姓沈的执意要搬出村子,要是在外面走漏了风声,被朝廷知道了咱们私传功法,这可是灭族的大罪,为了全村人,杀了姓沈的一家,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好处全村的人乃至后代子孙共享,罪孽咱们一肩担当,还有什么好说的?” “现在这几个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咱们就是灭顶之灾,为了村子,大哥你可不能手软。” “现在村子里只有一个小旗,正适合动手,如果等两天来了总旗,这几个人把消息透露给总旗,那可是九窍的大人物,咱们可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力了。” 张老人的话说动了李老人。 李老人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动手?” 张老人道:“这四个人中,只有那个沈复,我看他气宇不凡,应该是有些修为的,不可不防,咱们先把他引出去除掉,其他的不足为虑!” “现在最值得顾忌的倒是那个小旗?” “怎么说?” “小旗咱们不能杀,一旦杀了他,上面八成会严查,到时候咱们不一定能蒙混过去,所以杀那四个年轻人的时候,一定不能让小旗知道。” 李老人深觉有理,忧虑道:“可他们就住在附近,一旦动起手来,必然会有声响,到时候那小旗一定会有察觉,可怎么办是好?” 张老人也颇觉为难,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咱们以设宴的名义把小旗邀请到村中,这样就把他们隔开了。” “然后再分两拨人,一拨引出那沈复,另一拨则去把剩下的三人杀掉,把他们绝得干干净净。” 李老人想了半晌,觉得此计可行,却又问道:“四个人突然消失,如何向小旗交代?” 张老人不屑道:“就说他们忽然有急事离开,那小旗哪有心思关心他们,再说大山里道路崎岖,偶尔走丢几个人那还不是常事?” 李老人再无疑虑,和张老人匆匆赶回村子去做安排。 陈元听着两人脚步渐渐远去,心中不由得冷笑。 这姓张的老人看上去一团和气,没想到竟然是个阴毒之人。 那姓李的看上去时时被动,可是这种杀人灭族的事,被人一劝就从,恐怕心里也未必那么无辜。 只可惜,这两个老东西的打算恐怕没那么容易成功。 陈元若有所思地往对面四人的房子看去。 正文 第九十四章、各自打算 李张两位老人看不清四个年轻人的修为,只是根据四人的年龄,推测他们修为不会很高。 可陈元却能一眼看清,沈复的修为已经有八窍,其他的三位也都不低,绝非村子里的人所能应对。 而且…… 陈元往对面看去,对面房子里很安静,没有说话声,只有一阵沙沙声。 他猜测这是几人依靠写字代替说话来交流。 这几个人很谨慎,看来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果如陈元所料,对面房子里,几个人正拿着临时烧就的炭笔在地上以字交流。 “韩复大哥,咱们要不要和那个小旗官通通气?” 沈琼问道。 “不用,”韩复笔走龙蛇:“一个五窍的小旗官,帮不了咱们什么忙,反而会坏事。” 一想到陈元傍晚时候盯着沈琼看的目光,他心里就不舒服。 沈琼点点头,认可了他的看法。 宋有彩撇撇嘴,不想拆穿他的想法,问道:“那咱们该怎么行动?” “你们有什么意见?” 韩复问道。 沈琼摇了摇头,张连憨厚地笑了笑,写道:“都听韩大哥的。” 韩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东西生性狡猾,村子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人,他未必还敢活动,咱们没那么多时间和他耗,等入夜大家都睡了以后,咱们带上丹砂,潜进村子里挨家挨户探查。” 沈琼三人全都表示赞同,韩复一时间踌躇满志。 四人正要安排详细计划,忽然传来敲门声。 韩复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前站着张老人,张老人笑道:“刚刚我才想起,你们沈家的祖坟还在村外的山上呢,你既然来了,也该去祭拜祭拜。” 韩复笑道:“正是呢,明日就去祭拜。” 张老人道:“这是哪里话,村子里的规矩,祭拜都要在晚上进行,你们沈家总不成离了村子就不讲规矩了吧,还是说,你们家没把这规矩告诉你们?” 韩复心中一凛,笑道:“我差点忘了,好好,我这就叫上妹妹,去祖坟走一趟。” 张老人不悦道:“说什么话,她一个女娃,去祭什么祖?你自个去就行了。” “行,那我进去和他们交代一声。” 说着转身返回屋里。 屋内的三人早就听到外面的对话,此时见到进来,连忙问道:“韩大哥,怎么办?” 韩复冷笑道:“他这么想把我叫走,估计是不安好心。” “那咱们拆穿他?” 张连问道。 “不,”韩复道:“咱们将计就计,我和他去,看他们想做什么,你们留在这里随机应变,村民们修为不高,只要保持警惕,他们奈何你们不得。” 三人连忙点头应下。 “韩大哥你自己要小心。” 沈琼不放心道。 韩复笑了笑转身走出房间。 张老人带着韩复走到大路上,会同了李老人,三人向村外山上走去。 房间里,陈元放出一尊分身跟了上去,经过这段时间的蕴养,分身的实力差不多提升到六窍了,虽然不强,但用来远远地跟踪那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没过多久,从村子里来了一个中年人,自称是李老人的儿子,邀请陈元到村子里赴宴。 陈元早听到李张两个老人的计划,因此也不奇怪,没有任何推辞,跟着这个名叫李自强的中年人向村里走去,只是在房间里留下一个分身。 李张两个老人,沈复等四个年轻人,看起来各有各的打算,他乐得让这两伙人先闹一闹,说不定不等他出力,他们已经把真相给暴露出来了。 他如果表现得很强势,反倒让这两方人忌惮,最后畏手畏脚,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接触问题的本质。 这就是低调的力量。 陈元跟着李自强来到村子里一户高门大院中,显然这就是李老人的家,李自强夫妻也同住在这个宅子里。 家中已经备下酒席,还请来了村中的几个年轻人作陪。 落座后,几个年轻人连连向陈元敬酒,没过几轮,陈元已经眼炀耳热,身体左摇右晃,眼看着已经神志不清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心中暗笑。 他们也不知道村中老爷们怎么忽然叫他几个来陪酒,还说务必要把除妖司的大人灌倒,但现在很明显他们完成了任务。 几个人把陈元扶倒在炕上休息,自顾自地胡吹海吃起来。 陈元歪倒在炕上,闭着眼假寐,一边关注着另两边的情况。 韩复跟着两个老人一路往山上攀爬而去,山下的房子很快就变成小点。 山道上杂草丛生,灌木阻路,三人只好一边开路,一边前行。 “老爷子,”韩复笑道:“这祖坟还真是够偏僻的,倒像是许久没人来过一样。” 张老人笑道:“可不是,你们一走几十年,连个除草扫墓的都没有。” 韩复道:“说也奇怪,我沈家的墓地,怎么没个村里其他人修在一起?” 张老人尴尬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韩复心中暗笑,跟着两人上山,不论什么韧草乔木,但凡拦在路上,他随手一掌,立即开辟出供三人通行的小路。 李张两人看得心中发沉。 他们自小在村中长大,虽有六窍境界,却少有杀伐经验,更不会探查别人修为,只是根据年龄推测韩复再厉害也不过三四窍修为,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两人手心。 可此时眼见他随手挥洒,掌力澎湃,竟然不在他二人之下,心中不由得凛然。 可是计划已经定下,此时要反悔也不能了,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放慢脚步,落后两步,眼看着韩复的后背,准备发起攻击。 “韩大哥不会有事吧?” 祠堂边的房子里,沈琼三人围坐着。 沈琼有些担心,向张连两人问道,想听他两人说些安慰话。 “呵,”宋有彩冷笑一声,说道:“这可说不准,老韩修为比那两个老头子高,可这是人家地盘,两个老头子熟悉地形,还可能早就做了陷阱,一不小心,老韩可能会翻车。” 沈琼惊得花容失色。 张连责怪道:“有彩姑娘,你何苦吓她,明知道她胆子小。” 随即转向沈琼说道:“放心吧,韩大哥为人机敏,修为又高,既然敢随他们去,就肯定做好了准备。” “嘘!” 宋有彩忽然站起来,压低声音道:“别管老韩了,咱们的货来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戏耍 房子外面,黑黢黢的夜色中,十几个精壮的汉子正往门口挨过去,鬼鬼祟祟的。 这些人都是村里五姓中的壮年人,顶梁柱,今天村里的两个老爷子忽然把他们召集起来,让他们掩杀了祠堂这里的三个人。 他们不知道原因,但在世外村,老爷子就是权威,他说的话,谁也不能违抗。 于是这十几个人稍微准备,绰起刀枪剑戟诸般兵器就赶过来了。 打头的两个人刚靠近房门,却见屋子里的灯忽然灭了。 两人心知里面的人已经发现,暗道不好,不再耽搁,一脚踹开门就闯了进去。 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冲进来的两个人只听到一阵风声,紧接着手腕一痛,兵器丢到地上,下一刻胸口遭到重击,两个人一先一后滚了出去。 众人见事情已经败露,当下不再掩饰,呼喝着往屋里冲去。 却见张连手舞着一根黑铁短棍从里面闯出来。 短棍不足四尺,不知什么材料做成,沉重非常,张连舞起来,掀起阵阵风声,外面的村民但凡挨着一点,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筋骨断裂。 沈琼胆子小,躲在屋里偷看。 宋有彩却跃跃欲试,她一边躲避敌人的攻击,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纤巧的金花,每每丢出去都能命中敌人要害。 两个人一个粗莽,一个轻巧,一个远,一个近,配合无间,没过多久,周围的敌人已经躺了一地。 “拿丹砂,测测他们的反应。” 宋有彩叫道。 张连和沈琼连忙取出丹砂,在众村民额头,喉头和檀中各点上一点。 若有人不服从,张连上去就是一棍,捣在对方腹部,痛得他身子蜷缩得像虾米一样。 很快所有人都点上了丹砂,但没有谁有什么奇特的反应。 “看来那东西不在他们身上,怎么办?” 张连问道。 宋有彩想了想,说道:“这些人是来杀咱们的,无故杀人,他们也不是良民,先废了他们气海,用绳子绑起来再说。” 张连依言甩开短棍,每人小腹用力戳了一下,破了他们气海,又扯布条勒住嘴,用绳子绑住双手。 “接下来呢?” 张连问道。 宋有彩笑道:“咱们就给他来个扑朔迷离,走,跟我来!” 说完宋有彩打头,张连和沈琼带着中村民在后,往山中走去。 陈元的分身也偷偷溜出房间,在后面跟着。 三人带着村民,在山中找到一个山洞,随后把村民们都赶进去。 “这样不好吧,”沈琼担心道:“山中野兽毒蛇这么多,把他们放在这,会不会害死他们?” “烦人精,”宋有彩暴躁道:“张连,你去找几块大石头过来,把洞口给我封住,这样就不怕什么野兽了。” 张连挠挠头,转身搬来石头把洞口封住。 宋有彩这才满意地带两人回到山下。 另一边,李张两位老人趁着韩复背对着二人,齐齐发掌往他脊背上打去,这两掌要是打重,脊椎被打断,任是什么英雄好汉也没辙。 掌风横扫而过,哗啦啦一声,树木花草被扫开一大片。 李张二人定睛去看,却不见了韩复的身影。 两人心中纳闷。 难道是掌力太猛,把他打下山去了? 两人正四处搜寻,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声从头顶传来,抬头看时,却见韩复如猛隼捉兔一样扑下来,扣住两人肩膀。 两人死命挣扎,韩复的手仿佛生铁铸成,他们竟然撼动不了分毫。 他们这一惊非同小可。 世外村民虽自幼修炼武道,可限于功法不全,哪怕是境界最高的两个老人,也不过六窍境界,哪里见过这等高手。 两人只道自己死定了,却听韩复笑道:“两位老爷子,这是要考校我功夫不成?” 张老人连忙道:“没错没错,考校考校,沈家有后,我们俩喜不自胜,忍不住就想试试手。” “那两位觉得我功夫如何,可看得入二位的眼?” 韩复微讽道。 李张二人心里发苦,无奈之下,只好口中应承:“功参造化,让我们大开眼界,沈老兄有这等贤子孙,含笑九泉,含笑九泉。” “好了,”韩复道:“咱们继续赶路吧,祖坟应该就在前面了吧?” 李老人看了张老人一眼。 张老人无奈道:“想是我记差了,祖坟不在那边,而是在另外一座山上,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再去不迟。” “明天去?” 韩复道:“不是说只能晚上祭拜?这不合规矩吧?” “一样的,一样的。” 张老人赔笑着,连忙转身往山下走去。 他担心自己一旦走的慢了,万一这个年轻人后悔了,要杀他两人,那岂不冤枉。 韩复没有再为难他们,跟着一起下了山。 走到祠堂旁边,李张二人又提起心来。 他们这才记起派人杀沈琼等人的事,身后有这么个杀神,万一沈琼三人出了什么状况,这杀神发威起来,那还不翻了天。 结果祠堂附近一片宁静,沈琼等人的房间里亮着灯,韩复叫了一声,沈琼等人从房里出来了。 三人还和傍晚时候一模一样,丝毫没有经过战斗的样子,甚至这祠堂附近也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两位老人惊疑地对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派人来了,怎么看上去什么也没发生? 难道是那些小子偷懒,没听命令过来? 不可能,以二老在村子里的威望,他们不敢不听。 可如果有人来过,怎么会是这般平静? 二老心中充满疑惑,可又不敢跟几人纠缠,担心惹怒了杀神,只好决定等回去查询清楚了,再做决定。 当下他们不敢停留,连忙赶回村子,找之前派去祠堂的十几个人询问情况,这才发现众人自晚上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两人大惊失色。 十几个修为最高的男人,就这么消失不见,像一阵风一样,这对村子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两人只好放下忌惮,重新整治人马,又回到祠堂外面。 “几位,晚上过来的那些人,现在在哪?” 李老人急道。 韩复此时也已经知道了晚上这边发生的事,笑道:“李老这是什么意思,晚上没人过来,只有我跟着二位出去过。” 李老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不知韩复所说是真是假。 正文 第九十六章、蹊跷 见韩复推说不知,两个老人一时有些惊惧。 过了半晌,李老人咬牙道:“方才我亲自派了他们过来,那十几个人分明离开了家门,家人们分明看着他们往这边走来,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别给我装糊涂,他们人呢?” 韩复冷笑道:“这倒是奇了,我还想问问你派人来干嘛,莫不是邀请我们去赴宴?” “明人不说暗话,”张老人道:“今天是我们栽了,我们有眼不识真神,冒犯了各位,还请把我们的人放回来,以后再不敢和各位为难!”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有彩道:“反正我们没看见有什么人过来,你们还是别处找找去吧。” 她心中冷笑,要不是大姐交代了不能杀人,更不能打草惊蛇,惊走了那东西,凭这两个老货几十年前做过的烂事,早就宰了他们了。 现在不过是把人藏起来,吓他们一吓,还算是便宜了他们。 “如果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十几个大活人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 李老人气急道。 “这可说不准,”韩复笑道:“村子里不刚死了十几个人吗,谁知道不是那东西动手呢。” 李张二老悚然一惊。 这他们的确没想到,村子里死的那十几个人都是平平静静,晚上睡去,早上就没再醒来,从没有消失不见的事,因此他们也就没想到这方面。 可谁规定了那东西只有这一种害人的方式。 而且,现在他们都还不确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甚至他们都不能确定,那东西是不是和前面这些年轻人有关。 村子里刚出了事,他们就来了,还打着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的名号。 一时间,李张二人心中乱纷纷几乎难以思考。 宋有彩几个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好笑。 李张二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服软无用,强逼又不能,正不知所措呢,忽然听到旁边山林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很快十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却不是刚被宋有彩等人藏起来的那些人还是谁。 李张二人见到他们,心中大喜。 宋有彩几人却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怎么跑了出来,难道是他们挣脱了绳索? 不可能,绳索绑得很紧,绝不容易挣脱,而且纵然挣脱绳索也无用,这些人气海已经被废去,要想推开堵住洞口的巨石绝非易事。 四人皱起眉头,只觉事情不太对劲。 十几个人很快来到李张二老身前。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跑到林子里去了?” 李老人问道。 为首的一个汉子赶紧把刚才来袭击宋有彩三人,却被三人关进山洞的事讲了出来。 李张二人脸色涨得通红。 他们本以为不过是几个年轻娃娃,凭他们出手还不是随意拿捏,却没想到,人家是真正的过江龙。 “那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张老人问道。 为首的汉子指着沈琼说道:“是那位姑娘偷偷放我们出来的,她说她们是官府的人,来调查两位太爷年轻时候的事,不忍我们死在山上,所以偷偷把我们放出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大惊失色。 李张二人被揭破了心事,又听到这几个高手是官府的人,只道自己必死无疑,一时间脸色灰然。 韩复等人却知道,自己哪里是什么官府的人,而且沈琼一直和他们在一块儿,从没离开过,哪有机会把这些人放出来。 可是看为首汉子毫无怀疑的样子,放他们出来的人,必定与沈琼有同样的服饰相貌。 这难道见鬼了不成。 两方正在疑神疑鬼,忽听从村子方向传来一串脚步声。 “好热闹啊,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嘛呢?” 陈元笑呵呵地走过来。 “没事,”韩复道:“村里的长辈们,正和我们说些祖上的故事。” 他不希望这个除妖司小旗知道村子的隐情,若不然报上去以后,肯定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再想追踪到那东西可就不容易了。 “不对吧,”陈元道:“刚才隐约听到你们讲什么袭杀啊,官府啊,莫不是有人行凶?” “哪里哪里。” 张老人连忙接话,虽然他不知道韩复为什么要隐瞒,但是能少一个人接触他们的恶事,尤其还是个官府中人,自然再好不过。 “他们在说笑呢,几个小子在切磋武技,做戏玩耍呢。” “原来是玩耍,”陈元笑道:“玩耍还是要注意分寸才好,如果闹出什么事来,可就难办了。” “是是,”张老人唯唯应道:“大人今晚喝得开还尽兴?” “尽兴,太尽兴了,”陈元道:“真是好酒。” 说着他拍拍张老人的肩膀,继续道:“只是再美的酒也只能适当喝点,要不然不仅不美,反而招祸,老人家你说呢?” 张老人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只好随口应承。 陈元笑了笑,说道:“好了,天晚了,明天再耍吧。” 两方人都心中有鬼,正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也不纠缠,趁着这个机会各自回去了。 韩复等人回到屋里,脸色都很沉重。 “韩大哥,真不是我。” 沈琼委屈道。 韩复勉强笑道:“放心,我们都知道,现在的问题是,放出那些人来的会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那鬼妖?” 宋有彩问道。 韩复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没听说鬼妖有变化相貌的能力,看来这个村子潜进来别的高手了。” 几个人心里都是一沉,本来鬼妖就很难抓了,再来个高手,形势就更复杂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 宋有彩问道。 韩复想了想,说道:“没功夫慢慢查了,反正今天差不多已经和村子闹翻了,咱们干脆不再遮掩,等会儿咱们一家家去查,全村也不过几百人,动作麻利点,一晚上怎么也查完了。” 沈琼忧虑道:“人家正在睡觉,咱们闯进去多难堪啊。” “那你就别去,”宋有彩烦躁道:“一个人在这呆着吧!” 沈琼对她扮个鬼脸。 几个又商议半天,趁着夜色出了房间。 “第一家去哪?” 张连问道。 “去姓张的老头家!” 宋有彩坚决道。 “别闹,”韩复道:“鬼妖还没这个本事直接附着吞噬六窍高手,去他家干啥。” 宋有彩道:“就是看他不顺眼,傻大个,你陪我去,先戏弄姓张的老头一番。” 张连憨笑两声。 韩复叹气摇头,没再说什么。 正文 第九十七章、鬼妖 四个人分了两队,韩复和沈琼一队,宋有彩和张连一队,很快就出发了。 陈元也悄咪咪地跟在后面。 他现在也确定了,这几个人也是来追查鬼妖的,而且看样子他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到了更多消息。 有他们几个在前面打头,陈元乐得跟在后面捡漏。 沈琼胆子小,做不来翻墙越户的事,实际上只有韩复自己在做。 张连却一贯听宋有彩的话,两个人撒了欢地往张老人家跑去。 张老人这时候还没睡,正因为晚间的事憋闷地唉声叹气,却见宋有彩两人忽然闯了进来。 两人不由分说,见面就打。 张老人武道境界与二人相同,可御敌手段,杀伐经验都差上一大截,又是以一敌二,哪里能抗衡两人,没过几招就被二人擒下。 宋有彩一把扒下张老人的上衣,露出皱巴巴,软塌塌的皮肉,羞愧得他满脸通红。 她也不在意,笑嘻嘻地掏出丹砂,在老人眉心,喉头和檀中各点了些,见没有反应,呼喝一声,带着张连翻墙出去。 张老人气得眼睛都红了,穿上衣服就奔出去,他要去找李老人,这帮年轻人太过分了,士可杀不可辱,他活了八十几岁,还没受过这等屈辱呢,这次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放过他们。 他来到李老人家,却见这里早就聚了一大群人,这才知道,遭此屈辱的不止他一个人。 这几个年轻人,这一夜接连闯进别人家中,不分男女,见面就扒人上衣,然后点丹砂,随后就匆匆离去。 “大哥,不能放过他们,咱们跟他拼了,我就不信,咱们一个村子,几百个人,还抵不过他们四个!” 张老人怒道。 “对,跟他们拼了。” “跟他们拼了!” “拼了!” “拼了!” “拼了!” 下面立即群情响应。 李老人咬牙道:“好,找他们去!” 于是带领众人满村子去找几人,一时间正个村子人声鼎沸。 很快村民们在一户人家堵住了宋有彩两个,韩复早听到这边动静,立即也赶了过来。 “小子,要杀要剐随你便,何必折辱我们!就算你们是官府的人,也不能为所欲为吧!” 李老人怒道。 “哼,”宋有彩冷笑道:“我们不是官府的人,这么做也不是折辱你们,反而是救你们,要依着我的性子,早打杀了你这个老狗。” 李老人听她叫自己老狗,哪里还听得进其他的话,高叫道:“好好好,那你就快来打杀我吧,来来,大家伙,操起家伙,给我打死这几个小畜生。” 众村民早就群情激愤,闻言立即各自执着兵器,向几人罩头上打去。 终究实力差距太大,几个人随手应付,很快扫倒一片。 正不可开交,之间旁边小路上跑过来一个半大丫头,丫头边跑边叫:“不好啦,不好啦,老姑奶奶跑掉啦!” “住手!” 李老人叫道。 众村民连忙停下手来。 “秀萍去哪了?” 李老人问道。 丫头气喘吁吁,说道:“刚才老姑奶奶忽然发狂,跑出院子,往山上去了,我追了几步,没追上,就过来了!” 李老人和张老人全都大惊。 这么大晚上的,秀萍一个疯癫的老太太独自上山,哪里还有活路。 他们三个人是村中年纪最大的人了,从小一起长大,眼看着同辈尽凋零,因此更加珍惜,当下也顾不得韩复等人,连忙叫上人,打着火把,向山上寻人去了。 韩复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疯婆子他们都见过,虽然有些癫,可平时都很安静,怎的忽然发狂了要上山? 韩复忽然一惊,问道:“沈琼呢?” “不知道啊,”宋有彩道:“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坏了!” 韩复一拍掌。 这一晚上,他负责探查,沈琼则每每在屋外等着他,这边发起骚乱的时候,他急着跑过来,竟然没注意到沈琼没跟上。 如今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沈琼怎么也应该过来了,可她还没现身,再联想到疯婆子上山的事,他立即意识到不对。 “快,咱们也上山,”韩复道:“疯婆子可能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宋有彩二人这时也想通了关节,不敢迟疑,连忙跟着一起往山上追去。 韩复等人修为高深,很快越过众人,等赶到山巅,果然见到疯婆子正挟持着沈琼。 “你们几个小鬼,果然是追着我来的!” 疯婆子叫道:“我们有什么怨仇,你们要这么和我为难?” 韩复冷笑道:“阴魂成妖,天地不容,既然知道有你这号人物,我们自然不能放过,我劝你赶紧把沈琼放了,我们给你个干脆的死法,要不然押送去城隍座下,受地狱之苦,可就悔之晚矣!” “短命的小鬼,自己就在地狱边上,还不知觉,却劝别人!” 疯婆子一边说着,浑身皮肉破烂脱落,显出一个铁青皮肤,狰狞面孔的鬼妖。 李张两个老人连同村里众年轻人,此时刚赶到山巅,正看到这番景象,心中又惊又惧,又怒又哀,众多情绪汇集一心。 两个老人这才明白四人来此的目的。 看着上面鬼妖的狰狞面容,他们心中悚然,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这才明白,自己往日在村中作威作福,自以为高明,其实离真正的武道高手,相差何止千里。 张连手持着短棍,宋有彩攥着一把金花,向鬼妖围上去。 “别动!” 鬼妖叫道:“你也不想我把她丢下去吧?” 鬼妖看向韩复,一手抓着沈琼,把她悬在崖边。 三人连忙停下脚步。 鬼妖在悬崖边上徘徊了一阵子,忽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说道:“时机到了!” 说完张开大嘴,向沈琼颈部咬去。 长长的獠牙刺在雪白的脖子上,却难以前进分毫,紧接着从沈琼身上爆发出一股凛然寒气,让鬼妖身体不由得一滞。 “真以为我们不会防着你吗?” 韩复长笑道。 说着竟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向鬼妖刺去,一时间剑气纵横。 缠缠绵绵,如春三月的丝丝细雨,将沈琼卷了回来,没有丝毫伤痕,另一边却卷向鬼妖,在它身上产生了条条剑痕。 张连和宋有彩也趁机递招,整个山巅到处都是呼啸的气劲,撕云裂雾,摧枯拉朽。 李张二老,连同众村民脸色惨白,急忙向下退去,一连退出几十米这才能立稳了脚跟。 明明境界相同,可李张二老竟然丝毫不能在交战的地方停留。 正文 第九十八章、妖道 双方交手没有几合,鬼妖就落了下风,它实力比韩复还要高一筹,可空有境界,却没有御敌的手段,应对起来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鬼妖心中暗道晦气,怎么这个时候被人堵住,再过一阵子,判官大人就会给它传授神通法门,它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想到判官,它心中纳闷,刚才明明已经感应到他到了附近,为何现在还不来接它。 又过了片刻,鬼妖彻底被压制下来,韩复等人正要痛下杀手,彻底把它杀灭,却听一声铜锣响声从山下传来。 听到响声,四人气息不由得一滞,吓得他们连忙跳到旁边,随后往山下看去。 只见山道下面有个人影正往上走,这人影动作缓慢,可速度却很快,眨眼间就到了众人进前,却是个古怪的道人,脸上精瘦,颧骨高耸,上唇有两撇小胡子。 道人上了山顶,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袋子,张开袋口,鬼妖像是一缕青烟,被收进袋子里。 道人往袋子里看了看,叹息道:“差一点点就功德圆满了。” 他抬头看看韩复四人,说道:“贫道还差一条生魂,你们几位谁来应劫?” “应你娘的劫,你这妖道一个能顶别人一百个,你把自己喂了鬼,不就应劫了。” 宋有彩脱口骂道。 韩复连忙把她拉到身后。 道人似乎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悲悯,叹息道:“冥冥中自有劫数,世人不知劫数,纷纷攘攘,到头来不过是白忙一场,我看几位的劫数就在今天,就让贫道做个布劫之人吧。” 说着他右手提起铜锣,左手拿着小锤就要敲响。 却听一阵蜂鸣声响起,森然剑气划破长空,倏忽而至,打在道人手中铜锣上,把铜锣击得粉碎。 “妖道,你说说看,今天是不是你的劫数?” 道人脸色一变,往悬崖下看去。 只见一个女人凌空虚步从山下走来,女人一身粗布衣服,仿佛寻常农妇家装束,却难掩自身秀色。 “明明姐!” 韩复四人激动叫道,满脸的喜色。 池明明蹈空而行,很快来到崖边。 “你算计我?!” 道人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上了池明明的当,顿时没了刚才的淡定。 池明明笑道:“没办法,你警惕性太高,我只好劳烦这几位小友设计诱你出来。” 韩复四人自池明明出来,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闻言立即回道:“不劳烦,不劳烦,能和明明姐一起做事,是我们荣幸!” 池明明之前是人榜前十的豪杰,如今更是突破到法相境,能和这等人物共事,那是求不来的福分。 池明明笑了笑,没有在意,恭维她的人太多了,她早就习惯了。 “妖道,”池明明说道:“我追了你几个月,今天既然碰面了,你就不用再想逃走,湾子村三十二条人命,下江村一十八条人命,再加上世外村的这十三条人命,也该算一算了。” 道人耷拉着眉毛,一副凄苦的模样,叹息道:“我念你是望月湖传人,本不想与你计较,所以容忍你至今,你为何要逼我呢?” 道人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让池明明一阵作呕。 她懒得再说话,眉心光芒闪动,立即显化出法相。 一位五丈高神女法相出现在半空。 神女一出现,立即伸手抓住道人,往远处遁去。 韩复四人明白,池明明这是担心战斗波及到他们。 他们在年轻人中也算是俊杰,可面对法相级别的战斗,他们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四人很有自知之明,因此毫不逞强,转身往山下走去,争取离二人的战斗更远些。 李张二老,以及世外村的村民早就呆住了,今晚的一切都远超他们想象。 在今日之前,九窍的总旗就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高的高手,可这一晚上,他们先是见识了修为莫测的年轻俊杰,后来又是鬼妖,又是怪道,现在连法相都出来了。 一晚上的见闻,比他们一生都多,以至于他们竟然没发正常思考了。 见韩复四人忙不迭地往下跑,他们立即回过身来,也跟着往下跑去。 刚走出没多远,一股气浪汹涌而来,霎时间,山体震动,巨树拔根而起,众人全都扑倒在地。 等勉强抬起头来,向二人战斗的方向看去,却见道人也显化了法相,他左手持册,右手持笔,笔在空中一划,册子中顿时飞出七八条漆黑的铁链,缠到神女身上,随后铁链收紧,似乎要把祂拖进册子中。 神女屹立空中,不为所动,周身寒气大冒,仿佛连空气也被冻结,胡乱飞舞的铁链遭遇寒气,顿时凝滞在空中。 神女手中长剑游走,把铁链击碎。 道人随机应对,见铁链断裂,他手中的笔又是一划。 只见铁链落地仿佛浓墨晕开,迅速把周边也染成一片漆黑。 群山之间,不论死物活物,但凡遭遇浓墨,皆被腐蚀殆尽,唯有神女法相,一身素衣,挺立其中,仿佛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韩复等人在一旁看得心旌神摇,明明姐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可双方境界却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不愧是天下数得着的俊杰。 忽然间他们脸色大变。 那片浓墨落地生根,仿佛活了一样,迅速往周围蔓延过来,眼见就要到他们这边来了。 他们可挡不住这东西。 “太爷你看!” 村民中有眼尖的忽然惊叫。 李张两个老人迅速朝着那人指定的方向看去,却见浓墨也正向世外村蔓延去,一旦被浓墨侵入,这就是灭村的大难! 池明明也发现了,她没想到妖道竟然这么残暴,她当即手掐法诀,下一刻天雷降世。 轰隆! 一片电光在山谷间亮起,照得四周恍如白日,世外村的人本就连夜担惊受怕,此刻忽然见到深山中亮起电光,其中隐约有高大的神灵现身,立即全身酥麻,连站都站不稳。 电光停息,浓墨被击成碎片,可很快又连接成一片,往外扩散去。 “池明明,你怎么选择,”道人笑道:“是放我走,救下这些人,还是执意杀我,让这些人为我陪葬?” 正文 第九十九章、魂册魂笔 池明明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她没想到这妖道竟然有这么歹毒的神通,能绑架周围几片大山里的所有活物来要挟她。 她和妖道实力差距不大,不可能立马解决他,可要是再拖下去,旁边的韩复等人,乃至远处村里的人,眼见就要被浓墨吞噬。 可如果这次放过他, 他以后必定更加警觉,再想捉住他,几乎是不可能了。 池明明正心头恼火,忽然一盏灯火自半空中缥缥缈缈落下,停在池明明眼前。 她神情一怔,立即认出来, 这不是师父的那盏宝灯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师父就在附近? 没等她找着陈元的身影, 庆云金灯忽然长到鼎炉般大小,悬停在池明明头顶,发出万丈光芒,把黑夜照成白天。 浓墨在宝灯神火之光的照耀下,如阴影一般被立即驱散。 池明明心中大喜,立即持剑向妖道刺去。 妖道慌了神。 庆云金灯不仅驱散了他的劫怨池水,连他的法相都感到一阵灼热,有不稳的迹象。 有这宝物在手,他哪里是池明明的对手。 更何况这宝物的主人还潜藏在侧,若两人合力,他恐怕会当场殒命。 妖道不敢耽搁,收起笔与册,兴起一阵黑雾就向远处遁去。 刚掠过一座高山,妖道眼前忽然出现一根金光闪闪的铁棒,这铁棒下拄着地,上撑着天, 煌煌然一根擎天柱,照着他的法相砸过来。 妖道躲之不及,只好举手抵挡,不料铁棒势大力沉,只轻轻一磕,妖道的法相顿时爆成一团元气,把他小小一具肉身显露出来。 金箍棒在妖道肉身上一擦,把个妖道碾成一滩血雾。 就只一合,法相境的妖道就彻底了账。 池明明正在后面追赶,见状不由得心旌神摇。 她只知道自己这位小师父深藏不露,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强,强得不可理喻,强得没有道理! 见妖道已死,池明明收起法相,向金箍棒消失的方向飞去。 陈元神庭中,大圣法相怒睁火眼,一声咆哮。 妖道死后残存不散的元气,如鲸吞一般, 被他吸纳进身体中,先是在气海中蕴养, 随后往神庭奔涌而去,滋养着大圣法相。 法相一点点地增高。 陈元睁开眼睛,本能地在身前一抓,一道金光被捏在指间。 魂册与魂笔? 这就是妖道的神通吗? 可以释放出勾魂锁链,将生灵的精魂拖进魂册祭炼成鬼妖,也可以驱使鬼妖吞噬精魂来不断变强。 这门神通有点阴毒啊。 陈元嫌弃得皱起眉头。 算了,技多不压身,学了又没有坏处。 想着陈元一口把金光吞掉。 “师父,你在吃啥呢?” 池明明飞了过来。 “好吃的,”陈元笑道:“可惜你来晚了。” “刚才那个就是你一直追踪的妖道?” 池明明点点头,说道:“没错,我追了他几个月,一直没能得手,结果被师父轻轻一棒就打杀了,真是了得!” “对了,师父你怎么也在这?” 说完她忽然醒悟,笑道:“是了,师父是除妖司的人,村子里的怪事肯定是被师父接了。” “师父是除妖司的人,一事不烦二主,我干脆把消息告诉师父,等师父回去,还请转告百户长和府里的大人们,让他们多多注意。” 陈元一怔:“消息?与妖道有关?” 池明明点头道:“没错,我跟踪这家伙几个月,曾暗中见他与人勾结,其中有些是土匪山贼,也有的是流民中的领袖人物。” “你是想说,”陈元道:“这伙妖道在纠集流民土匪,想要作乱成势?” 池明明点点头。 陈元思想片刻,觉得这种可能很大。 这两年江东省不太平,为修真武道场,朝廷层层加税,上面标准定的严苛,下面的执行更加酷烈,不堪忍受的百姓纷纷落草。 这两年山贼土匪的规模不断壮大,再加上海寇难平,屡屡进犯,屠城不知凡几,又增加了流民的规模。 如果被阎君教利用了,倒真有可能形成不小的势力。 陈元对造反没什么意见,只是阎君教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帮百姓,先被朝廷盘剥,又被邪教利用,实在是可怜到极点。 陈元感叹两声,答应替她把消息传到。 “妖道已经死了,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要不要随我回云州府修行一阵子?” 陈元问道。 池明明摇摇头:“妖道虽死,可阎君教的事却未了,弟子还想继续调查下去,总觉得他们在搞什么阴谋。” 陈元疑惑道:“你为什么这么想查他们?” “哪有为什么,”池明明笑道:“修行武道不就是为行侠仗义吗,看他们不像好人,就死磕到底咯。” 陈元一怔,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这么简单,倒让他有些意外。 随即他哑然失笑,想当初他也是个梦想行侠仗义的少年,可是已经很多年没人推崇这种人了,他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陈元点了点头,说道:“对了,还没恭喜你突破呢。” “啊!”池明明忽然反应过来,说道:“说到突破,弟子正要向师父请教,进入法相境以后,弟子感觉体悟渐渐没法支撑法相的提升,咱们玉清玄门有没有什么立派的经典,师父可否借弟子参阅?” 陈元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他上次帮池明明突破的时候,就在筹划这件事,只是那以后一直有各种事情,让他难得空闲,竟然一直耽搁下来。 陈元笑道:“立派经典自然有,只是我现在没带在身上,什么时候你得空去云州府一趟,我抄一册给你。” “谢谢师父!” 池明明喜不自胜,娇笑道。 “师父,那边还有几个朋友在等着弟子,都是弟子在调查的时候结识的,弟子先行告退,和他们交代一声。” 得陈元同意,池明明转身往韩复四人方向飞去。 韩复四人固然都视池明明为偶像,众村民更是把她看作天神,一行人簇拥着她,浩浩荡荡下山来。 刚路过祠堂边,就见陈元从房间走出来。 “怎么这么热闹,各位这是去干什么了?” 陈元笑呵呵说道。 “这位大人睡得好沉啊,”宋有彩笑道:“怕是天塌下来都扰不到你睡觉。” “姑娘好眼力,本官别无长处,就一副好睡眠。” 陈元笑道。 “哼,”宋有彩耸耸鼻子:“算你好运,就在你睡觉的时候,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你白捡了个功劳,还不多谢谢我明明姐。” 说着把方才发生的事讲述一遍。 陈元惊讶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幸亏有明明姐在,本官谢过了。” 池明明似嗔似羞地看了他一眼,怪他和几个小朋友一起胡闹,最后红着脸抱拳回了个礼。 正文 第一百章、王桐先生召见 第二天起床出门,陈元见到几个村民,身穿孝服在村子和祠堂之间来回跑动。 这几个村民,看表情如丧考妣,眼神中却有几分笑意,让陈元看着奇怪。 他拉住一个询问情况,却得知李张两个老人昨夜突发恶疾暴卒。 陈元所有所思地向韩复等的住处看了一眼, 心中明了。 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池明明带着韩复四人也走出房间。 池明明连夜赶出一份卷宗,是关于此事始末的,好方便陈元回去交差,见陈元站在外面,立即把卷宗交给他。 “哎呀呀, ”陈元笑道:“真是麻烦池女侠了。” “哪里哪里,”池明明道:“除妖司的大人们才是劳苦功高, 我们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 师徒两个互相吹捧半天,看得旁边韩复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明明姐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和一个小官吏这么客气。 双方很快分道扬镳,池明明继续带着四个拖油瓶去调查阎君教,用她的话说,韩复四个虽然修为不高,可很多场合,还偏偏要他们出马才好办事。 陈元也没多停留,骑上马回云州府去了。 在路上他把池明明写的卷宗看了一遍,这才知道这个世外村隐世之前,其六个族长本也是朝廷官吏。 隐世后为在山林中生存,把各自所学朝廷秘传功法,传给了族中之人。 后来六姓中姓沈的一家和其他的五家发生了矛盾,想要搬出世外村,其他五家担心姓沈的一家把自己等人私传功法的事泄露出去,于是痛下杀手,将姓沈的一家赶尽杀绝。 人之将死, 难免心中不安,到老年后,李张二人也常想到这事,偶尔两人相会,不免谈及,竟然被来此查探的池明明得知,于是安排韩复四人进村,以沈家后人的身份调查鬼妖。 看完卷宗,陈元心中暗暗叹息, 所谓担心将私传功法之事泄露,恐怕并不是真正的意图,担心村子中的人生出逃离之心,动摇他二人的绝对权威,这应该才是真相。 回到云州府,陈元先是去衙门把案子销了,这才返回家去。 走到门口,他正要敲门,却忽然生了玩心,轻轻一跃,跳进院中, 往房中看去,却见媚娘端正地坐在书桌前,一丝不苟地在宣纸上描摹着。 “稀奇!稀奇!真稀奇!”陈元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了,居然在老老实实做功课?” 媚娘见陈元突然出现在眼前,立即现出惊喜之色,可马上摆正了面容,仍旧认认真真写字,说道:“可不是么,我也老大不小了,若是还不听话,又有人要说我脾气差,好使小性子了。” 陈元侧着身子,凑到她眼前,看她一副想笑却又强忍着不笑出来的样子,摇头道:“你别冤枉人,我可没这么说过。” “你是没说,”媚娘道:“别人可就不知道了,昨天那个左维明来找你,明明要走了,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好好看书,不要任性。” “可不是吗,我是什么人呢,不过个被人收养的孤女,能有一口饱饭,一席安寝之地就该知足感恩了,哪里还有资格任性呢。” 说着说着,竟然触动心事,眼中泪珠就要滴落下来。 陈元苦笑着摇摇头,这个左拙生,肯定还记着前些日子被媚娘踢了一脚。 他握住媚娘双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伸手给她擦掉泪滴,郑重道:“哪有孩子不对自家大人使性子的呢,若你时时拘束着自己,岂不显得我刻薄了你?让他们乱嚼舌根去,别人不知道,我却最清楚,任性只是表象,其实媚娘最体贴不过,不要想着自己是个孤女,叔叔家就是你的家,叔叔看你,就像自家孩子一样。” 媚娘方才还只是静静垂泪,此时却忽然扑到陈元怀中嚎啕起来。 “媚娘…真…不想任性,”媚娘抽抽搭搭说道:“可叔叔你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屋里里,家里真的好安静…我心里发慌,就忍不住想生气,其实…我只是想你能多陪陪我。” 这些话她早积攒在心里了,此时一口气说出来,顿时像搬去了一块石头。 “我知道,我知道。” 陈元看她哭得稀里哗啦,心里也是无奈。 不管平时表现得多早熟,到底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没有学校可以去,没有同伴一起玩,独自个待在家里,确实太委屈了些。 陈媚娘哭了一阵,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吓得她连忙站起来,擦掉眼泪,脸上有些害羞。 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真是不应该。 她急忙转身跑出去,打开大门,见是左维明站在外面。 “又是你,”媚娘不悦道:“叔叔不在家。” 左维明笑道:“还骗我,你眼睛都哭红了,他没回来,你哭给谁?” “啊!” 媚娘连忙掏出手巾揉眼睛。 左维明哈哈大笑,说道:“好了,别揉了,没用的,快去告诉中阳,今天不为那事,让他不用着慌,这次是王桐先生吩咐我来找他。” “原来是拙生来了,”陈元出现在门口,笑道:“怎么不进来?” 左维明见他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子,气道:“你啊!” “王桐先生托我来请你。” 陈元奇道:“先生可是有事要嘱咐我?” 该不是左维明请王桐先生来劝他,让他组织结社吧,那可是难办。 左维明道:“我也不知道,你去了自己问先生。” 不得已,陈元带上媚娘,跟着左维明向红山书院赶去。 还是上次的院子,老妪正追着一窝十几只绒毛小黄鸭在院子里乱跑。 “师母,陈元来了,先生要见他。” 老妪打开院门把三人放进来,立即又把门关上,防止小黄鸭跑出去。 “老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陈元奇道。 老妪笑道:“这窝小东西一个个都懒得动弹,我赶着它们到处跑一跑。” 所以这是在给鸭子健身? 陈元心中吐槽。 “丫头,这是怎么了,”老妪问道:“眼睛怎么红了,你叔叔欺负你了?” 媚娘笑着摇摇头:“没有。” “别怕,他要是欺负你,你就给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真没有,嬷嬷,你带我去看小黄鸭好不好。” 媚娘知道陈元八成有事,于是拉着老妪去看鸭子去了。 陈元和左维明来到书房,王桐正坐在茶几旁喝茶,见二人进来,他眼睛一瞪,冲左维明道:“你出去,我有事要和陈元说。” 左维明和陈元都是一愣。 这是什么状况,怎么连左维明也不能听吗。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路遇姚映雪 “先生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陈元问道。 王桐道:“听说拙生在邀你结社?” 陈元心中一凛,这老先生这么直接就说出来,难道真是左维明求到他头上了? 他小心问道:“拙生让先生来劝我?” 王桐笑道:“如果是,你会怎么办?” “先生有命,弟子不敢辞,”陈元道:“明天弟子就广发文书, 邀天下学子结社,大家一起把严清赶下去,请皇上主政。” “你这滑头!” 王桐摇头笑道:“我要是真开口劝你,恐怕明天你就不敢再进我家门口了。” 陈元笑笑没说话。 王桐道:“我儒门讲究和而不同,大家同归而殊途,何必走同一条道呢。” “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 不必因为敷衍人情而轻率答应下来, 拙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陈元有些意外, 情况竟然和他猜想的完全相反,老先生不是要劝他结社,而是开解他,让他不要因为照顾人情而为难。 毕竟他和左维明算是朋友,而王桐却是两人师长,王桐开了口,就把陈元的道义包袱卸下来了。 陈元问道:“先生不想诸生结社?” 王桐摇头道:“严清多年把持朝政,天下人敢怒不敢言,学子们能有这种勇气,这是好事,我自然支持。” 陈元疑惑道:“红山道统以道义为本,结社既然符合道义,先生如何又不劝我结社?” “见义不为无勇也,这岂不有违红山之教?” 王桐满意地点头道:“你知道向我问难,总算是有几分儒门悟性。” “儒士当有见义必为之勇,也该有审时度势之智,有勇无智也难以成事,你的为人我是了解的, 为了一个不相识的无辜女子,尚且敢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绝非无勇无义之人,既然如此,何不任由你自己选择呢?” “我红山一脉,在义上多有发挥,在智上却少了几分穷究。” 陈元心中一动,问道:“所以先生才看好紫阳一脉?” 紫阳儒重明理,于智上造诣颇深,因此才能开出种种神通,王桐靠向紫阳儒,看来是想借鉴对方重智的观念。 王桐笑道:“不坏不坏,悟性很好。” “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前几天云光公主来见我,向我问起你了。” 云光公主问我? 这真是万千意料之外,很快陈元反应过来,八成是她听到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 又听说左维明二人在拉着他一起结社, 以为他是什么保皇志士, 所以才来打听他的情况。 “先生怎么说的?” 陈元问道。 “照实回答。” 额。 陈元很想问问这个照实回答是怎么个回答,可想想还是算了,有种当面让别人评价自己的羞耻感。 王桐又道:“云光公主人不错,院试以后她打算宴请诸生,你可以过去看看。” 陈元点头应承下来。 他估计这恐怕是公主的意思,云光公主因为那么一首词就注意到他了吗,皇室已经这么求贤若渴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陈元带着陈媚娘离开了红山书院。 左维明央磨着问他王桐先生都说了什么,陈元只是让他自己去问先生。 走进城门,天还不晚,陈元看看媚娘,笑道:“走,带你去买东西。” 他想起当初离开平阳县,桃红送给媚娘一支发簪,媚娘高兴到几天舍不得离手,当即有了决定,带着媚娘向城中一家首饰铺子走去。 刚走进首饰铺子,媚娘像是一只解开绳套的小狗,这也看看,那也瞧瞧,过了好半天,还是没能决定要买些什么,只觉得什么都好。 陈元也犯了难,他哪懂这个啊。 两人正在纠结,恰巧来了救星。 “陈公子,这么巧?” 陈元回过头去,笑道:“映雪姑娘,你怎么来了?” 姚映雪正和五儿一起,从门口走进来。 她笑道:“春晖楼有几位姐姐许了人家,我来给她们置办些首饰。” 陈元奇道:“这种事要你亲自办?” 姚映雪撇了他一眼,笑道:“难道公子以为我是什么事事有人照料,一点烦劳都不沾的大小姐不成?” 她看看媚娘,说道:“公子是带小妹妹来买首饰?” 陈元点头道:“是啊,可惜挑了半天也没选好。” 姚映雪摇头叹息,说道:“这种事哪是你们男子该操心的。” 说着将媚娘拉到自己身边,开始给她挑选。 姚映雪看上去是这家店子的常客,直接向掌柜吩咐了两三样,等掌柜的把东西拿来,她仔细打量着媚娘的样子,感叹道:“妹妹才这么小,就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长大后可还了得。” 说着把首饰给媚娘戴好。 媚娘还小,首饰总以素净简单为好,乍看上去,似乎不惹人注意,却很好的衬起媚娘自身的容貌特点。 陈元看得连连赞叹,果然这收拾打扮也是门学问啊。 给媚娘选好后,姚映雪也把自己的东西挑好,各自结账离开。 “多谢映雪姑娘帮忙,要不然我们俩还不知道看到什么时候。” 陈元称谢道。 主要是不知道会挑个什么效果的出来。 “举手之劳罢了,不值当什么。” 姚映雪道。 思索半晌,姚映雪道:“陈公子,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陈元一怔:“当然可以。” “几次见面,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因此言辞中多有讽刺,我之前可是得罪过你?” 姚映雪疑惑道。 “嗯?”陈元愕然:“有吗?” 姚映雪点点头。 陈元想了想,发现几次见面,确实是唇枪舌剑居多,笑道:“或许吧,可能是我对映雪姑娘的一些做事风格不太认同。” 姚映雪道:“公子是指哪些事?” “映雪姑娘显然以为自己为众多姐妹提供了庇护,并以此为荣。” 陈元道:“我却觉得姑娘只是给了她们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美的时候很美,但垮塌的时候很残酷。” 姚映雪皱起眉头,问道:“公子为什么以为春晖楼会垮塌?” “因为姑娘并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在支撑它,而是在借用别人的力量,整个春晖楼就建立在一个不坚实的基础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别人心意转移,它也就跟着塌了。” 姚映雪笑着摇摇头:“陈公子未免把人看得太坏了,春晖楼的确少不得几位前辈的支持,但他们都是中正之人,多年来对我也很照顾,哪里就像公子想的那么坏。” 陈元耸耸肩:“也许吧。” 姚映雪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容易改变自己的看法,但是两人今次能这么平和的说话,已经很难得了,她也不再出言反驳。 双方同行一阵,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媚娘把首饰从头上摘下又戴上,戴上又摘下,反反复复折腾了几次,终于玩累了,躺在床上静静睡去。 陈元坐在院子里,想着世外村死掉的妖道。 这个妖道与带走林源的是同样打扮,但却不是同一个人,看来阎君教应该是有不少同样打扮的人。 想起妖道,他心中一动,运起神通,手上出现一个册子,一支笔:魂笔,魂册。 他执笔凌空写了个拘字,立即从魂册中飞出七八条铁索,在空中飞舞,随着他的心意四处游走。 他把心神探入魂册内部,只见里面黑洞洞一片,不知什么情况。 勾魂,祭炼。 陈元眉头紧锁,这个什么阎君教给他的印象越来越诡谲,真不知他们想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零二、超级鬼门 之后左维明和范阳果然没再来找他谈结社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王桐和他们说过什么。 陈元乐得如此,每天就专心处理除妖司的事。 他在除妖司又多了个职任。 每过一段时间,下面州县除妖司各队长会把自己的修为,以及区域内妖魔情况上报,府除妖司则会对此加以评估,为各队长定一个品级, 以备到时候可以将其提拔上来。 这项事务由百户长和三位总旗负责,陈元虽然只是个小旗,可是很得百户长看好,提前给了他总旗的待遇,因此每次评估也把他叫来。 林英豪知道这事,专门请他喝了一顿花酒,让他多多关照于老头。 于老头因为之前的过错, 在府里的评价一直很低, 陈元看他修为和这几年对案子的处理都很不错, 于是顺水推舟,给了一个乙等。 甲乙丙丁四等,只要能得丙等,就算是合格了。 林英豪得知后喜不自胜,忙不迭地写信给于老头报喜。 陈元还专门调了郑小六的卷宗来看。 小六在任上案子办得不错,可惜修为还没到四窍,让陈元有些失望,若不然早把他提上来,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除了这些杂事,陈元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修炼上。 进入法相境,修炼的各方面都要摸索。 首先是元始法相的修炼。 在这个世界,儒门,仙门和佛门的修炼都要以相应的经典为根基,借助经典,领悟大道,以大道滋养法相,使法相生长。 陈元现在可以借助传道和净化阴司的功德,使自身的元始法相增长, 可事实上,在道的领悟上,他是有欠缺的,短时间看不出问题,久了却会显出来。 他现在就欠缺经典,欠缺对道的领悟。 他筑基境印刻的九篇文章,涉及儒道各种经典,必须以这些经典为养料,才可以滋养他的法相。 这是个极大的工程。 这些时间,他一有工夫就回忆这些经典。 因为前世所学专业问题,他对这些经典很熟悉,可熟悉不等于能背下来。 事实上,他只能背下其中一些经典篇章,其他的,他只是能通其大意。 于是他先把能背下的那些都抄写下来,至于其他的,他都是或背,或蒙, 或胡诌, 总之是根据对大意的理解,用自己的话语给写出来。 这样效果虽然弱很多,但也足够用了。 于是他每天诵读经典,领会经典深意,借经典的义理来滋养法相。 有义理滋养,法相的增长才不会出问题,若不然,盲目增高法相,只会让境界不稳。 自己诵读经典之外,他终于也把池明明需要的经典整理出来了。 池明明的神女法相出自《庄子》,他就把庄子逍遥游篇备好,等她下次来时教给她,到时候就可以看看他的猜想对不对了。 如果池明明以后的每一点提升都能给他提供功德,让他法相增高,那他的修行速度又可以增加很多。 除元始天尊法相,齐天大圣法相也没有修炼法门。 魔猿本身是有修炼法门的,但魔猿不等于齐天大圣。 最后他以魔猿的法门为基础,结合赤金枪的修炼,再以自己印象中齐天大圣的气概为骨架,利用元始天尊法相的因果能力加以推算,终于推算出一门功法,适合齐天大圣法相。 他给这个功法命名为“八九玄功”,算是纪念前世的一些东西。 两个法相的修炼解决了,其他的也就好办了。 五雷攒聚还在酝酿中,他估计短期内应该没法成功,八成要近一年工夫,分身法倒是已经提升到七窍实力,这差不多是他现在境界所能达到的极限,于是他开始增加分身的数量。 地煞凝阴术早就进入金身阶段,每时每刻,法门自动运行,地气对身体加以凝练,他感觉自己的肉身每一部分都要活过来,仿佛随便一块肢体分出去都可以变成一个独立的生命。 出去执行了几次任务后,齐天大圣法相已经增长到十三丈大小,已经接近第三重天,这其中多半是世外村妖道的功劳,几次执行任务斩杀的妖魔提供的精元倒是其次。 以他现在的境界,寻常的妖魔能提供给他的助力已经很小了。 这天又到了十日之期,恰好衙门里也没事,陈元带着媚娘到了城隍庙。 走到进入城隍庙的影壁前,陈元不由得一愣。 这块影壁上面,往日都绘着城隍审冤魂的图画,图画上有城隍,有三司之长,以及座下几十个阴使。 可今天看去,上面只有城管和十几个阴使,三司之长都不在,阴使也少了很多。 怎么回事,都出去勾魂了? 不应该啊,一般的勾魂哪里需要三司之长出马。 陈元正心中疑惑,一位阴使从影壁中跳出来,却不是往日的庆无赏。 阴使先向他恭敬请安,随后带他和媚娘进了城隍庙。 果然,城隍庙内一片冷清,只有曹先生和零星几个阴使听使唤。 “曹先生,其他人呢?” 陈元问道。 按规矩,每到十日之期,即便手中有活,阴使们也都会先把活放下,等陈元来帮他们祛除幽冥气。 曹先生无奈道:“不瞒先生,阴司出了些状况,不得不把他们先召回去应对。” 陈元浑身一震。 阴司出问题了,这可是大新闻。 “阴司发生什么事了,严重吗?” 陈元问道。 曹先生回道:“西川省出现了一个新鬼门。” “鬼门?”陈元疑惑道:“这是什么?” 曹先生道:“所谓鬼门就是阴司与阳世的通道,各地城隍庙就是鬼门,我们勾取的阴魂就是经由城隍庙下的鬼门被送往阴司。” 陈元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似乎问题不大?” 整个大周百多个府都有城隍庙,也就是至少有百多个鬼门,多出来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曹先生苦笑道:“陈先生有所不知,如果是正常的鬼门,自然没什么要紧,可这一个却与众不同。” 见陈元疑惑地看着他,等他解惑,曹先生继续道:“一般的鬼门顶多三五丈方圆,就像这座大殿一样。” 他指了指眼前的大殿。 “可那座鬼门…” “怎么样?” “有十几里方圆!” 我去! 陈元倒吸一口凉气,十几里方圆的鬼门,能把云州府填进去了。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人榜副榜 忽然出现这么大一个鬼门,会有阴魂从阴司跑出来吗? 这是陈元心中第一个出现的问题。 曹先生道:“阴魂倒是小事,阎君已经从各地城隍庙调人回去加强看守,事实上,就是阴司所有阴魂都跑出来,也都是小事,大不了再捉回去就好, 最麻烦的是鬼门本身。” “怎么说?” “鬼门一旦出现,不会缩小,只会扩大。” 陈元悚然一惊。 这么大一个洞,还不断扩大的话,那以后可真是泼天大祸。 “阴司可有应对之策?” 曹先生道:“阎君已经把消息传递到神京,严首辅已经请朝天观真武法驾和大行寺净琉璃罗汉降临西川省, 希望他们能遏制住鬼门扩张,之后才能谈及如何镇压它。” 真是悲剧。 陈元暗自摇头。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个大洞?” 陈元问道。 曹先生道:“这是人祸, 原本那里只会出现一个正常的鬼门, 是有人作祟,故意将它撑开了。” “阎君教?!” 陈元脱口道。 曹先生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道:“不,是魔崖山。” 嗯? 魔崖山的妖魔?它们干嘛要做这个,撑开鬼门对它们又没什么好处。 “确定吗?” 曹先生点点头,说道:“确定,打头的是法海和尚,现在名为玄甲的那位,带着十位大妖,破坏了阴司之前的布置,把鬼门硬生生撑开,等阴司反应过来,鬼门扩张之势已经不可遏制了。” 陈元无奈地摇摇头,这种事想也想不明白,恐怕只有最高层掌握各种消息的那些人才能明白。 他也不再多问,按照老规矩给曹先生和剩下的十几个阴使祛除完幽冥气,看着元始法相又长了近一丈, 陈元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越来越诡异了, 先是阎君教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些什么,现在魔崖山又莫名其妙给大地捅个窟窿,还是会扩大的那种。 只有境界的提升能让他有些安全感了。 陈元和媚娘回到城里,媚娘独自回家,陈元则去了除妖司。 刚走进仪门,就见林英豪兴奋地冲过来,笑道:“陈元,你厉害啊!” 陈元一愣:“怎么说?” “喏,”林英豪道:“最新的人榜。” 说着把手中榜单塞给陈元。 陈元嗤笑道:“人榜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能上榜不成。” 他没什么争荣夸耀之心,低调发育还来不及呢,所以他从不看这些榜单。 “人榜自然和你无缘,”林英豪道:“但副榜可不一定。” 说着他把榜单翻到副页给他看。 所谓副榜其实就是潜力榜,是监察司对最有可能进人榜的少年英杰的排列。 陈元疑惑地向副榜看去,赫然见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排在第一位。 什么情况? 陈元惊了,他抓过榜单看了起来,只见理由那一栏写着: 以五窍境界介入丁锋与池明明的巅峰对决, 可保自身不死, 极富战斗天赋,对劲力之掌握妙到毫颠,故列入副榜,排名第一。 娘希匹,原来是这件事,这么说当时有监察司的番子在旁边? 也对,监察司一大指责就是监管江湖事务,不过他们总不可能监管所有武道中人,于是只能把精力放在最惹眼的那些人身上,而人榜上的人,自然是他们关注的要点,更不用说前十的那几位。 陈元暗道晦气。 这个什么副榜第一可不是什么好位置,这岂不是说他是人榜之下第一人? 再加上他只有五窍修为,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希望不会有人来找他决斗。 …… 临海府,来福客栈。 “明明姐!明明姐!新人榜出来了!” 宋有彩欢天喜地跑进来,手里拿着最新一期的人榜。 “快拿来我看看!” 沈琼一把抢过去,韩复和张连也凑过来,只有池明明无动于衷,人榜和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第一还是丁锋,第二还是法海那妖僧,第三还是王九,嘿,铁打不动!” 韩复感叹道。 “咦?”张连惊讶道:“法谦和尚超过韩剑痴排第四了,他们打过了?” 这该是大事啊,他们怎么没听说。 四人连忙查看变动原因,这才发现两人真的打过,只是发生在群山中,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这一仗的结果,韩剑痴破了法谦的金刚不坏,但法谦折断了韩剑痴的剑,最终还是算韩剑痴败了。 四人都是一阵叹息。 他们都知道法谦连续几个月追随韩剑痴的事,这件事终于有结果了。 韩剑痴一直想超越丁锋,结果不仅没实现,自己反而被法谦打败了,真是悲剧。 “韩大哥,你前进的四个名次,排二十一了哎。” 沈琼看向韩复。 韩复也很得意,笑道:“多亏了明明姐指点,要不然我也不会提升这么快,可惜明明姐突破法相自动移出榜单了。” “有什么可惜的,”宋有彩不屑道:“过不了多久明明姐就能上地榜了,明明姐,这个陈元你认识吗,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其他三人听她口气惊讶,全都心生好奇,于是凑过来看,只见副榜第一位有个陈元,战绩是以五窍修为介入池明明和丁锋之战。 四个人全都目瞪口呆,别说五窍,就算是现在八窍的韩复,也不敢在这两人对战的时候凑上去,这简直是找死。 噗嗤! 池明明这才知道师父竟然被收进了人榜副榜,忍不住一声笑出来。 师父这人藏得真够深的,看他轻易打杀妖道的实力,进地榜都没问题了,还搁这在人榜副榜上呆着呢。 她摇摇头笑道:“嗯,我认识他,上面说得有些夸张了,当时我和丁锋各自以对方为对手,他只是旁边一个添头。” 那也很厉害了! 谁敢去你们俩旁边做添头? 四人一阵惊叹。 “有机会真要去拜访这位陈元。” 韩复说道。 呵,你们已经见过了。 池明明好笑地摇摇头。 …… 云门山,朝天观。 丁锋眉头紧锁看着最新的人榜,原来那个敢插手他和池明明对决的除妖司小旗就是陈元。 他想到那天见到的小丫头,心中生起一股怒意。 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骗了! 以这个陈元的身手,寻常妖魔如何会让他受伤,更不用说时常受伤。 那个小丫头为什么骗他,莫非是要掩饰什么? 丁锋凤眼微眯。 他很快平息了思虑。 现在最重要是调整状态,只等显化了法相,他要亲自去把这两人捉出来,看看他们到底在隐藏什么!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伥鬼 第二天陈元刚走到衙门外面,就见一个身穿青色劲服的年轻男子在门口徘徊。 见到陈元,男子凑上来,问道:“这位兄弟可是除妖司的差人?” 陈元点点头:“没错,你有事?” 男子问道:“你可认识陈元?” 陈元心中一动,答道:“当然认识,我们是同僚嘛, 你找他有事?” 男子抱拳道:“劳烦你叫他出来,我要找他比武。” 陈元笑道:“奇了,你找谁不好,偏找他?” “陈元是副榜第一的年轻高手,不找他找谁?” “什么副榜?” 陈元装傻道。 “当然是人榜副榜,”男子道:“你不知道?” 陈元笑道:“人榜副榜当然知道, 只是这陈元也能入副榜?我们衙门随便哪个不能单杀他?” 男子不屑道:“人家是高手,逗你们玩呢, 真以为人家打不过你?” 陈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竟是被他骗了,他既然这么厉害,你怎么还敢来找他比武?” 男子得意道:“实不相瞒,在下家传断魂刀,却是有几分厉害,陈元是个英雄,可在下也是好汉,正该比一比。” 陈元点头称是,说道:“我看兄弟你体格雄伟,不似陈元那等形容猥琐,真乃大大的好汉,只是很不巧。” “怎么?” “陈元昨天吃花酒摔断了腿,今天恐怕来不了了,让兄弟你白跑一趟。” 男子皱眉道:“武道中人怎么流连于花街柳巷!” “嗨,谁说不是呢!” 男子唉声叹气离开了除妖司。 陈元急急忙忙跑进衙门。 不行,这么一大早就有人来挑战,谁知道等会还有没有这种愣头青。 就知道这个什么副榜不是好东西, 最好是出去避一避。 陈元来到值房, 房间正中一个方桌,上面摆着十个竹筒。 遇到有案子分派下来,经办人员就在竹筒里投进一块号码牌,相应的小旗拿着号码牌去案牍房领卷宗。 陈元先在自己的竹筒里看了看,没有牌子。 随后他又去林英豪的竹筒里去找,嘿,正好有一个。 陈元高兴地拿着牌子去案牍房领了卷宗。 卷宗上写着,大雾山区跑出来一头妖虎,虎头人身,皮毛还没退干净。 妖虎跑出山林,在村子里捉了几个人打牙祭,后跑回大雾山中。 大雾山中的案子从来是云州府负责,于是下面把案子发来了府里。 陈元眉头微皱,最近大雾山好像不太平啊,怎么总有妖精往外跑? 陈元接下案子,走出除妖司赶回家里。 “媚娘,上次红山书院的那个老嬷嬷, 你觉得她怎么样?” 陈元笑着问道。 陈媚娘仔细看了他一眼, 说道:“你又要出去办案了?” “聪明。” “唉…” 陈媚娘长长叹了口气:“我进去收拾衣服, 嬷嬷家应该可以留宿吧?” “没问题, ”陈元忙道:“王桐先生不是小气人。” 等陈媚娘收拾好衣服,陈元带着她来到王桐先生家。 王桐夫妇之前也育有二子,可惜都因病亡故,因此老夫人越发喜欢小孩子,听说要把媚娘先放在家里两天,喜欢得不得了。 陈元跟媚娘和王桐夫妇告辞后,向案发的大雾山麓赶去。 鹿山村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人都叫他黎翁。 见到陈元,黎翁立即号啕大哭。 “大人啊,你怎么才来,村子里又死人咯!” 陈元心中一沉,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哀悼。 庆幸的是,这说明妖虎还在附近,没有远遁而去,只要这次捉住它,不用担心它以后再出来为害。 哀悼的是,就这么两天工夫,妖虎竟然再次下山害人。 “妖虎什么时候又进了村子?” 陈元问道。 “它没进村。” 村长道。 “那是有村民进山了?” “这个时候,哪有人敢进山哦!” 村长长叹道。 陈元疑惑道:“那它是怎么害人的?” 黎翁道:“昨天傍晚,先前被害的王家小子回来了。” 陈元立即明白过来。 伥鬼! 虎类妖魔有几率觉醒拘役伥鬼的神通,可以将被自己杀死的人的精魂拘住,供自己驱使。 “王家老寡妇见自己儿子回来了,一路跟着就走进山里去,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陈元叹息道:“该找人拦一拦的。” 黎翁道:“咋个没拦嘛,老寡妇硬是要去,又是抓又是咬,几个大小伙子都挡不住她。” “这女人也是可怜,三十几岁就死了男人,二十年来守着个儿子过活,结果落得这种下场。” 陈元道:“好了,别感慨了,现在赶紧抓住妖虎才是正经,死了的那些人还有亲眷吗,把他们都给我找来。” 黎翁赶紧指派村里的年轻人把死者亲眷找来,陈元睁开法眼,一一探查其因果,结果一无所获。 他也不失望。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虽然说只要精魂不散,因果也不散,这些亲眷与那些伥鬼之间应该有联系。 可事实上,伥鬼的核心处已经被妖虎占据,看上去没有消散,其实已经不是之前那人的精魂,因果早就无所附着了。 没有办法,陈元只好先在鹿山村住下来,等妖虎再次出手,到时候再一举成擒。 虽说府里来了位除妖的大人,可这一夜村子里依旧没有人敢睡觉。 这几天接连死人,妖虎的威名早就深入大家心底,每个人都担心自己这一睡,第二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三更刚过,一个死者家里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一家正挤在一起熬夜,听到敲门声全都惊出一身冷汗,再也没有丝毫睡意。 你推我赶,谁也不相让,最后决定大家一起去应门。 走到大门口往外一看,可不正是兄妹几个刚被虎害死的老爹。 几个人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连忙把早就备好的锣鼓敲响。 铛铛铛! 喧嚷声立即传遍整个村子。 陈元听到声音,只一晃身,立即穿过小半个村子,来到这户人家,只见一个头发稀疏,形容呆滞的老头子正机械地敲门。 他示意院子里的人把门打开,几兄妹颤颤巍巍地打开门,立即见到老爹板着脸,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往日里老爹的严肃,再加上眼前的诡异气氛,三人腿一软,不由得跪下来。 老头子也不理他们,转过身就往山林里走去。 陈元示意三人留在家里,自己跟着老头子往山里走去。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试验魂笔魂册 整个大周,不论哪个时代,也不论什么地方,但凡有虎豹伤人,总会有伥鬼的传说。 这些被妖虎残害的可怜人,死后精魂被妖虎占据,成为妖虎的帮凶。 他们或者利用亲人的悲痛, 或者利用过往行人的善心,又或者借助美色诱惑,把人们引入虎口。 这些鬼魂还保留着生前的相貌,实际上却早就不是那个人,而是一具供妖虎施展其神通的玩偶。 这具玩偶可以随妖虎心意而瞬间破灭。 陈元之所以没有利用因果去追踪,也正是担心妖虎察觉后立即把伥鬼毁掉,然后逃之夭夭。 他跟随在伥鬼身后,往山中走去。 此时正是半夜,山中不复白天的绿树红花, 蓝天白云,到处是黑漆漆一片,伥鬼过处,连蟋蟀都停止鸣叫,只有老鸦逃走时嘶哑的怪叫。 山路坑洼不平,伥鬼就像是一缕烟一样飘荡荡游过,陈元紧跟在后面,往大山深处走去。 大概走了两刻钟,陈元心中生起怀疑。 一般说来,伥鬼和妖虎的距离不会太远。 伥鬼毕竟是依靠诱惑来害人,距离越远,时间越长,被诱惑的人就越有可能醒悟过来,因此伥鬼经常就在虎妖附近。 可陈元跟随着伥鬼行了已经有两刻钟,走了近十里路,伥鬼还没有要停下的迹象,难道虎妖竟然在深山中不成? 心中既然起了疑惑,陈元不由得多想起来。 难道…… 他不肯再继续追下去了, 万一其中有诈,那后果可不好收场。 陈元干脆一晃身追上伥鬼,一把捏住他后颈,睁开法眼就看过去。 先别管妖虎会不会察觉,看看情况再说。 法眼顺着因果刚看到一半,陈元手中伥鬼忽然烟雾一般散去,因果顿时断开。 娘的,竟然被一头畜牲给骗了! 陈元连忙转身,驾风向村子奔去,只用了片刻功夫,陈元就赶回了村子。 村子里到处一片通明,敲锣打鼓,人声震天,隐隐还有女人的哭声,所有村民都醒过来了,正聚在村前的场地上。 出事了! 陈元立即意识到不对。 赶到村前,黎翁正急得不住走来走去,他身边一个女人正在地上哭得滚来滚去。 “怎么回事?” 陈元问道。 黎翁连忙捉住他的手臂, 说道:“大人啊, 你刚走那畜牲就进来了, 它抓走了刘家的小儿子哟!” 刚抓走,很好! 居然被一个孽畜蒙骗了,陈元心中不爽快,于是直接睁开法眼,看向刘家娘子,只见她身上复杂的因果中,有一条极为强劲地颤动着。 他一把将因果抓过来,顺着方向看过去。 山林中,虎妖在怪石间跳跃着,一只手里还提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虎妖的身子几乎全部蜕变成人,只是还顶着个虎头,手脚上利刃般的虎爪也还没有退去。 它一颗硕大的虎头上竟然活灵活现地表现出一种得意的神色。 它早就知道村子里来了个除妖司的差人,于是使了个法子把他骗走,然后将孩子捉来,人都道除妖司是妖魔的克星,看来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它耍得团团转? 等它回到大雾山深处躲上一阵子,除妖司的人见捉不住它,只能回府,到时候它不是又能出来耍威风了? 妖虎越想越觉得心中得意。 找到了! 陈元一眼就看到在山中跳跃的妖虎,还有它手中的孩子。 拿来吧! 陈元隔着因果线,伸手抓过去,一把抓住孩子的后背,随后竟然硬生生把他扯了过来。 妖虎正在奔跑,忽然发现猎物从自己手中消失了。 它先是一愣,低头在附近地上看了几圈,确定猎物并不是脱手掉在地上。 虎妖心中惊骇。 这是什么手段? 竟然不声不响从它手中劫走猎物,这种手段它别说见过,竟是听都没听过,想都想象不到。 它一下子想到那位刚来的除妖司差人。 莫非是他? 妖虎心中惊恐,不敢再待下去,使足了力气,发足往大雾山深处狂奔过去。 刚转过一座山头,它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破空声。 虎妖仓促回头,却见七八条漆黑的铁链凌空向它缠过来。 铁链速度极快,虎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捆得严严实实。 铁链只是一扯,虎妖的精魂立即被拉扯出来,身体却向下坠去。 陈元一掌把虎妖身体打成齑粉,将精元收回来,结果只是让大圣法相增长了几分而已,还不到半丈。 行吧,聊胜于无了。 陈元不知足地叹息道,要是什么时候能再遇到个妖道就好了。 陈元看了眼汇聚在他手中的一道金光。 拘役伥鬼神通? 他摇摇头把神通驱散,这门神通和魂册魂笔重合,而且还不如魂册魂笔霸道,完全是废物神通。 处理完后事,陈元托起魂册,心神探进去。 魂册里黑洞洞一片,只是多了虎妖的精魂,被不知何处伸出来的铁链捆住手脚。 这还是陈元第一次运用这门神通,也不知它效果具体怎样,只是心中默默运起神通,就见魂册里面生起种种苦难,有烈火灼烧,有寒冰凛冽,有斧钺砍斫,把它剁成几节,最后又拼接起来,如此种种不可胜数。 虎妖先是怒骂,随后变成强烈的愤恨。 陈元见到虎妖身上沁出一滴滴漆黑的墨汁,沿着铁链融入到魂册中。 他心中一凛,立即明白了妖道使用的那种浓墨是哪里来的了,这是从魂册所拘押的精魂的怨念中产生。 又过了半晌,虎妖连怨恨都被榨干,痴痴呆呆,只要魂册主人一个念头,就能将它收服己用。 陈元皱着眉头,把虎妖精魂打散。 这个神通实在太过残酷,有伤天和,轻易还是不要使用。 看着魂册中多出来的浓墨,陈元一时有些凝重。 这魂册的功能让他想起了阴司。 所不同的是,阴司所拘的都是本身就有执念,而且多是怨念,时刻都可能为害人间的阴魂,遇到那等本身没有怨念,如当初的李莞那样的阴魂,阴司不会轻易拘去,反而会尽量满足其遗愿,让对方自然散去。 对于那些有怨念的阴魂,阴司会把它带去,通过地狱之罚,将其怨念炼出来,化为幽冥,阴魂则打散为元气,重新放回阳世。 而魂册却不一样,他是拘役活人的生魂,通过毒刑创造怨恨,将怨恨炼为这种名为劫怨池水的魔毒,然后役使其残魂。 这神通实在是太邪门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六、涉江宴 料理完妖虎,天色已经明亮,陈元赶回村子告知黎翁和众村民,让他们不必再担心,随后就跨上马匹,赶回云州府。 回到云州府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陈元没有进城, 而是先去了红山书院。 老夫人又在院子里赶着一群小黄鸭乱跑,这次连老鸭也加入进去,满院子的嘎嘎声,真是不亦乐乎。 陈媚娘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手里抓着支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妪诧异道:“还以为你要再过几天呢?” 老妪口气中满满的失望。 什么状况? 陈元心中奇怪。 老妪道:“陈元啊,你把媚娘给我做女儿算了, 这姑娘真是太乖巧了。” 乖巧? 陈元狐疑地看看媚娘, 见她一副斯文的样子站在旁边。 他摇摇头,笑道:“那可不行,这不是乱了辈分了吗。” 老妪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她爹娘咋就狠的下心呢。” “你一个男子如何照顾好她,陈元,你也不小了,过段日子,我和你先生商量着给你结门亲,也好有人照顾小媚娘。” 陈元哭笑不得,这是在催婚吗。 他说道:“还不急呢。” “还不急,别家像你这么大的男子,孩子都跟在屁股后面乱转了,而且…” 老妪叹了口气:“媚娘年龄也不小了,该有个娘亲教导她一些道理。” 陈元没话说了。 “对了,”陈元道:“王桐先生呢?” “跟弟子们去山上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陈元在院子里等了没多久,果然见到王桐打头,后面跟着一行十几个书生, 从山间小路走下来,太阳已经西斜,昏黄的阳光披洒在一行人身上,仿佛穿了一层金纱。 “哟,中阳回来了,等久了吧?” 王桐笑道。 “中午就来了,正等着先生回来呢。” 陈元陪着王桐进屋,随意闲聊几句,找了个借口,告辞带着陈媚娘离开王桐的院子, 左维明正在外面等着呢,见他出来,连忙迎上来,说道:“中阳,涉江宴明晚戌时正开始,你可不要爽约。” 陈元一怔,原来这个什么宴明天举行吗,早知道就后天回来了,晦气。 陈元无奈,带着媚娘辞别了左维明,向城里行去。 反正不管什么宴会, 一定不要参与结社就对了,只要他不松口,别人也不能逼他不是。 走到红山书院出口,陈元解下马,把媚娘抱上马背,却见她脸色郁郁不欢。 他好奇道:“媚娘,你这是怎么了?” 陈媚娘忧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叔叔,你真得要给我找个婶婶吗?” 噗! 陈元笑出声来,说道:“小孩子家家胡思乱想什么,我可没这想法。” “可是嬷嬷说要给你做媒,她是长辈,难道你不要听她的话?” “婚姻大事应该自己作主,长辈也不能逼人娶一个不喜欢的人。” 陈元笑道。 “原来是这样。” 陈媚娘松了口气。 以前桃红婶婶就经常给她讲一些后妈虐待孩子的故事,叔叔要是找一个婶婶,那不是和后妈一样? 而且她一直和叔叔单独生活在一块儿,多个人也不习惯。 陈媚娘脑海中转着自己的小心思,没多久,两个人就回到家中。 晚上,安排陈媚娘睡着,陈元挑起油灯,开始进行自己的功课。 他先是把抄写下来的经典拿出来诵读。 书到用时才知少。 前世儒门经典,四书他只能背下大学中庸和论语,因为这三样比较短小,孟子体量大,他就只能记下最有名的那几节,其他的都只是略通大意而已。 五经中他就认真看过周易,可是也没能全背下来,只记得系辞中的几篇。 道家经典,老子倒好说,只有五千言,他记得熟练,庄子三十三篇,他却只记得内六篇,外篇和杂篇,别说背下来,他连读都读不通顺。 除这些之外,其他经典他也只是随自己的兴趣,或看或背了许多。 这些他都找时间写了下来,只要有时间,他就会默默诵读体会,使道理在自己的心中融汇贯通,只有这样,他的元始法相才有充分的基础,而不是空中楼阁。 儒仙佛三门法相,必须要有大道来支撑。 诵经一个时辰,陈元把经书收好,盘膝坐在床上,开始运转五雷法,让先天五行元气在五脏中循环往复。 修炼完毕,陈元躺到床上,感觉十分充实,很快就沉沉睡去,两间屋子里,只有两道轻轻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 第二天傍晚,陈元见时间差不多了,动身往涉江楼走去。 涉江楼这次的宴会比上次还要大的多,整整三层都被书生占满,毕竟这次是公主府的名义,难得的荣耀,谁也不想错过这个光宗耀祖的机会。 涉江楼三楼上都是云州府文人中小有名气的书生,多半是上次宴会就来过的人,他们很快就发现三楼格局与上次有了变化。 大厅的一角被临时隔断,做了一个隔间出来,隔间与大厅被屏风阻绝,互相不能通气。 书生们明白,那里恐怕是公主府女官所待的地方。 想到这里,众书生不自觉提高的声调,各自卖弄起自己的才华,一时间大厅中人声鼎沸。 隔间里,云光公主玉指轻轻舒展眉心,脸上有浓浓的疲惫。 青儿在旁边看得心疼,轻轻问道:“公主,从下午您就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光公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内阁已经决定把西川省百姓都迁到青州省。” “鬼门真得抑制不住?!” 青儿惊道。 西川省可是有几百万百姓,这样整个迁到青州省,他们生计怎么解决,路途中又会有多少人丧命? 百姓生计得不到解决,又会生出多大的祸事? 云光公主沉重地点点头,眼中杀气腾腾:“魔崖山这帮孽畜真该死!” “公主你也别太悲观了,朝天观那位,再加上大宗师和大行寺的净琉璃罗汉,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青儿安慰道。 云光公主知道她在担心自己,温和地笑笑,说道:“放心好了,我还没到需要你这小丫头安慰的时候,只是此次不同往日,西川的这个鬼门实在太宽广,连那三位也没有把握。” “我费尽心思才让内阁收回立即迁移的命令,可是一个月后如果无法解决鬼门扩张,迁移还是不可避免。”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公主的难处 青儿小脸一片郑重,忽然道:“对了,那黄大人?” 她说的是青州省巡抚黄耽。 大周一十七省,只有三五个省的巡抚可以说是云光公主的人,青州省的黄耽算一个。 如今忽然要把西川省百姓迁移到青州省,黄耽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朝廷上很多人眼盯着他的位子呢, 万一犯点错,被人抓住不放,那可就糟糕了。 青儿谈到黄耽,云光公主脸色有多了几分愁色。 云光道:“严清请了朝天观的院监李子厚去坐镇青州省。” 青儿一惊。 李子厚在朝天观地位仅次于那位,是法身境高人,他去青州省坐镇, 那青州事务, 黄耽说的话还能算吗? “黄大人有什么反应?” “当然是上谢表。” 青儿气道:“黄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不拒绝李子厚去青州?” 朝天观到底不是朝廷, 严清请李子厚去坐镇也非朝廷的决策,不至于到了没法阻止的地步,再说就算是朝廷决策又怎样,他也不是没对抗过,这次怎么就妥协了呢。 青儿心中一沉:“公主,黄大人是不是…” 她想说黄大人是不是靠向首辅那边了。 云光打断她的话,说道:“黄大人有他的难处,这么多人迁往青州省,不知会闹出多大乱子,青州省又紧靠十万大山,魔崖山那帮妖魔最近行动诡谲,不得不防,他也是没有办法。” “前两天他的密信就已经发给我了,信中跟我诉了一大通苦。” 青儿心中黯然。 她明白,话虽这么说,可黄大人和公主之间到底有些隔阂,这种隔阂一旦出现, 就只会越来越大, 这么些年,她见了不知多少。 公主身边原本是多么的人才济济,可几年下来,已经是凋零殆尽,仅剩的这几个,眼看着也要渐行渐远,青儿不自觉就有些黯然,心中却又为公主感到委屈,整个大周姬姓皇族,一个个都把头缩进壳里,却让公主一个人在外面硬撑着。 主仆二人正有些失落,忽听得外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书生们似乎正往楼下跑去。 青儿心中好奇,凑到屏风旁边往外看去,只见书生们一窝蜂似的,正往楼梯旁涌过去。 书生中有一个形容俊朗,神采超逸的翩翩佳公子, 见众人都往楼下跑, 心中也是纳闷,急忙拉住旁边一个书生道:“楚英兄, 这是怎么了,为何都往楼下去?” 刘华被人拉住,连忙回过头来,见是本府的一个才子许丰,笑道:“坤冲兄,你也来了?” 刘华偶尔会附庸风雅的学人作诗,而许丰则是本府文采风流的才子,因此两人有过接触。 上次涉江宴,许丰嫌弃参加的人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儒学之士,因此没有参加,这次是公主府组织,连他也受不住诱惑,终于还是来了。 许丰笑道:“公主设宴,难得一遇,我当然要来,你这么急急忙忙,这是要去做什么?” 刘华道:“听说中阳兄到了,我下去迎一下。” 许丰眼睛一亮,说道:“可是滚滚长江东逝水的陈中阳?” 他早就听说了这首词,因此这段时间一直遗憾当初没能参加宴会,竟然失去与这等雅士结交的机会,听说陈元来了,他心中喜悦,跟着就要往下走。 刘华见他也要下去迎接,笑道:“坤冲兄,我这位中阳兄弟可是儒学之士,左拙生早就把他和中阳的书信往来传遍诸生,中阳于义理一道,可谓精深透彻,你不是最恶儒学之士,认为他们腥臭难闻吗,怎么还要去接他?” 许丰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个世界的文人,大体分成三类,分别是词章之士,科举之士,儒学之士。 其中儒学之士鄙视单纯的词章之士和单纯的科举之士。 词章之士鄙视单纯的儒学之士和单纯的科举之士。 科举之前在鄙视链底端,只能尽力靠向上面两种。 就像刘华既附庸风雅,又和左维明走得很近。 许丰雅好诗词,书画也有造诣,平素最恶儒生,若非为了考试,以及家中长辈逼得紧迫,他恨不得烧尽儒书。 之前他就听到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其词风旷达,不像是拘拘小儒,因此他身为喜爱,恨不能和作者立即结为好友。 哪知只等超逸之人竟然会是个儒生,真让他心中凄然,难以自制。 两人这一耽搁,陈元已经从楼下上来了,两边是亲自下去把他迎上来的范阳和左维明。 周围是簇拥过来向他打招呼的书生,都是上次宴会结下的“知己”。 陈元早忘了他们都是谁,只好一一扫视过去,追因溯果,面带笑容一一应对过去。 众书生只觉他气质如春阳之暖,和风之畅,让人心生欢喜,一个个心中更加亲敬起来。 青儿早听说是陈元来了,因此一直在屏风边上看着呢。 她想看看这个最近在文人中传得沸沸扬扬,让公主也很赞赏的人到底长一副什么模样。 很快她看到一个有几分武士打扮的年轻男子,在范阳和左维明陪同下走了上来,她明白,这应该就是那个陈元。 青儿心中疑惑,只觉得陈元相貌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地方。 想了半晌,青儿心中一动,惊咦道:“是他!” “怎么,你见到熟人了?” 云光公主好笑道。 “不是,”青儿急道:“是那个陈元!” “陈元怎么了?” 公主好奇道。 “我见过他!”青儿道:“公主你也见过!” 云光公主更加奇怪了,普通人能走到她面前,让她见一面可不容易,这个陈元她可没召见过。 “快好好说,看你着急的样子。” 云光公主嗔笑道。 “就是那个‘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的除妖司差人,他就是陈元。” 若非公主说过,这句话大有义理,不可轻易放过,青儿经常在心中默念,她还没那么容易记起陈元。 她现在对公主当真是敬服有加,当初公主就说这人是个隐遁的高人,现在这个陈元到了云州府,果然就凭着一首词扬名,公主的眼光真是没得说。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逼上梁山(感谢咻的一声上天了打赏) “是他!” 云光公主惊讶道。 她对陈元印象也很深刻,甚至说这两年她大大得益于陈元。 大周皇室的通天传承是一柄先天精金之枪,这门传承以至刚至锐为特性,同境界中可以说是无坚不摧,仅次于伯安儒的浩然气。 目前官府中人所传承的赤金枪,正是这柄先天精金之枪的残化弱化版。 只是这门传承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刚不可久, 锐而易折。 两年前,陈元随口以老子的“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来提点青儿,青儿是孩童心性,虽然口中念叨, 可并未深思, 反而云光公主却放到心里了, 只觉得与自家传承有所感应。 这两年她每有空闲,就拿这两句话来揣摩,口中念诵,手中比划,一行一动无不以身体察,到最后,家传的先天精金之枪,于至刚至锐中,竟然生出几分至柔至厚的神韵。 只可惜仅仅这两句话,终究无法开示蕴奥,因此这种神韵无法彻底完成。 她尝尝想去把这位隐世高人寻来,帮她解惑,只是一方面想到这种高人未必喜欢他人随意打扰,另一方面也因为自身事务繁忙,最终蹉跎下来。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她自己设下的宴会上相逢,真是意外之喜。 云光公主一时间忘了自身的持重端庄,也学着青儿的样子,凑到屏风边往外看去, 果然见到陈元正在外面和诸生寒暄。 云光心中升起几分欢喜。 有此发现, 这次宴会就算没有白费。 陈元上到三楼,和周围书生们寒暄一阵,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凑上来。 “楚英兄,好久不见!” 陈元笑呵呵地向刘华招呼道。 上次宴会的“知己们”他大都不记得了,只有刘华还有几分熟悉,没办法,谁让他是第一个被介绍给他认识的呢,无论啥时候,排名第一个的总是更有存在感。 刘华见陈元主动向自己走过来,感觉脸上很有光彩,忙也拱手道:“中阳,上次见面我就知道你绝非琐碎的小丈夫,必是要做大事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陈元奇道:“什么大事?” “哈哈哈,”刘华笑道:“今天你们三个是主角,你怎么还问起我来了呢,快别在这站着了,去前面坐,那上面才是你的位子。” 说着就把陈元往前面推。 什么状况,什么主角? 陈元转身要找范阳和左维明问明白, 却见他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身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陈元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拉住刘华,问道:“楚英,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大事?” 刘华奇怪道:“结社啊,不是你们三个倡议的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章文稿。 陈元把文稿抢过来,快速读了一遍,发现这是一份发起结社倡议书,大意是邀请诸生为精进学问,扶持正道而结社。 他一眼就看出来,文字必定是范阳写的,风格与他性格一样刚直,极其富有煽动性。 这对他没什么影响,最麻烦的是倡议书下面的落款,赫然有他陈元的大名! 娘的,先斩后奏! 陈元眼睛睁大,气直往上冲。 这一个月来,范阳和左维明没在找他谈什么结社的事,他还以为二人已经知难而退,谁知道他们竟然自作主张把他的名字落在倡议书上。 这是在强逼他加入。 陈元抬头四处扫视,很快看到左维明和范阳坐在最前面桌子旁,正和人应酬。 他拨开人群,挤了过去,也不管周围书生们正向他打招呼。 “左拙生,这是什么!” 陈元把倡议书拍在左维明胸口。 左维明把倡议书拿起来,脸色顿时变得尴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元立即明白了,他把倡议书扯过来,指着范阳:“是你的主意?” 左维明还是有些顾忌的,做不出这种逼人入伙的事,范阳就不一定了。 范阳坦然道:“没错,是我,中阳,你有极高的才华,可你的性格却太柔弱保守,你的性格妨碍了你的才华的发挥,这是一件憾事,甚至可以说是暴殄天物,你需要有人逼你一把!” 陈元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算是见识到了伯安儒的霸道。 这伙人有极高的道德勇气,只要心之所安,无不可行! 可是也正像紫阳儒批评的那样,他们经常会有独断盲行的危险。 而这次恰巧就让陈元遇到了。 陈元懒得回应范阳的话,两人不可能达成共识。 在范阳看来,忠君有天然的正确性,陈元却对此嗤之以鼻。 不管是皇帝还是首辅,为他们拼命,不过是让自己成为廉价的耗材而已,他没这种觉悟。 他只想默默地把自己的修为提上来,在这个过程中,力所能及地帮助他遇到的每个人,却绝不会盲目地搅进无意义的党争里。 陈元没好气地在桌边坐好,开始思索这件事怎么应对才好。 直接说推出是不行的。 倡议书上有你的名字,现在你却说要退出,你说你没有签名,是这两个人背着你做的决定,别人多半不会相信,只会觉得你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陈元倒不介意背上个小人的名字,只是你在云光公主举办的宴会上,退出了一个旨在保皇的结社,那你基本上只能和首辅绑定了,那他还不如干脆参加结社。 毕竟,虽然皇帝也没什么用,可至少公主漂亮啊。 陈元正在发愁,周围书生们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 他抬起头来,见到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少女。 少女看上去很面熟,正是当初绞杀张天王后遇到的那位青儿 他早猜出当初那名国色女人是云光公主,因此对青儿出现在这一点也不意外。 青儿从屏风直走到最前面,姿态端庄典雅,似乎不愧皇家的风范。 等在前面站定,青儿在书生们脸上扫视一遍,最后落在陈元身上。 青儿是孩童心性,平生最信服公主,公主说这人是个隐世的高人,比范阳和左维明这两位她很看好的公子还可贵,那肯定不会错。 对于高士应该尊重,因此青儿换上一副笑脸,对陈元点头打了个招呼。 陈元心中一乐,这丫头还挺好玩的,于是也笑着对她点点头。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嫁祸 两人这一番眼神交流,下面的书生们立即捕捉到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互相看看。 早就有传说,云光公主亲赴红山书院,向王桐先生打听过陈元的事,现在看来,传说不假。 再加上陈元和左维明二人联合倡议结社,众书生心中均想, 此人估计马上就会成公主面前的红人了。 众书生顿时各有一番心思。 公主毕竟代表着皇室和正统,在这些书生心中还是很有号召力的,只是慑于首辅势大,他们又不由得有些摇摆。 眼看着颇有声望的几个读书人,一起发起倡议,众书生们也不由得有些心动。 青儿道:“云州府文采英华荟萃于斯,公主殿下倍感欣慰, 希望诸位能以公主之心为心,尽忠皇上, 扶持正道。” 众书生连忙站起来,举杯共同发愿,誓愿扶持正道。 青儿又代云光公主说了些勉励的话,回到了隔间里。 左维明和范阳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起身,走到前面。 范阳道:“诸位同道,大家想必都收到我们的倡议书了,今天恰逢盛会,大家相聚一堂,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如此良机,如果不做一件大事,岂非辜负时光。” “因此,我三人决定发起结社,共邀诸位同道参加。” 听他说到三人共邀,陈元脸上一阵郁闷,可一时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 只听范阳又道:“此次结社共为两件事。” “第一件,独学而无友, 则孤陋而寡闻。我辈学子,正该得些朋友,相互切磋讲论,才能精益求精,共进于道。” “第二件,有所学,也该有所行,所学即所行,所行即所学,若不行,所学岂不全成了空?” “那么,我们该去做什么呢?” “儒士当以匡正天下为志愿,天下之本在朝廷,欲正天下,必先正朝廷,朝廷之本在君臣,欲正朝廷,必先正君臣。” “如今陛下处深宫而不得为君,奸贼窃权柄而不成其为臣, 君臣不正, 天下如何能正。” “因此这聚会的第二件事,就是联结天下学子,将我等的意见传达上去,让内阁的几位知道,天下自有公论,不容几个佞臣蒙蔽。” 范阳说得慷慨激昂,陈元看得很纠结,这一大篇说下来,这家伙以后走路要小心,连他也要离这家伙远一点,说不准哪天被人打闷棍的时候会连累到他。 范阳说完,左维明早就准备好,拿出一份结社名单,准备督促诸生签名。 书生们到底还年轻,热血未凉,早被范阳的慷慨陈词说得豪兴大起,当下聒噪着就要签名。 却听大厅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且慢!” 范阳和左维明二人眉头一皱,转头看过去,竟然是朱能。 陈元眼睛一亮。 转机! 他就知道,知府那边不可能会眼看着结社成功。 范阳道:“朱公子,怎么,你要第一个上来签名?” 朱能不理会他的揶揄,自顾自说道:“范公子方才所说十分有理,正天下其本在正朝廷,可是我辈读书人,修身之本却在正自己,自己一身不正,而欲正人,正天下,无异于舍规矩而为方圆,我未见其成功也。” 左维明脸色不悦,说道:“朱公子的意思是说我们立身不正?” “不敢,”朱能笑道:“只是范左两位公子结交小人,甚至拉小人来参与结社,我不得不怀疑两位立身是否持正。” 范阳怒道:“放什么狗屁,说我们结交小人,你倒是说出来,在坐各位,哪位是小人?” 朱能身子一转,伸手指向陈元,说道:“就是他,大名鼎鼎的陈元陈中阳公子。” 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 陈元的名字他们可说是如雷贯耳,甚至他们中的很多对陈元印象都很好,如今听朱能指责陈元是小人,众人哪里肯信。 称别人是小人,在这个社会可是很严重的指责,如果落实了,那以后可就寸步难行。 隔间里,青儿看向云光公主,公主摇了摇头。 她对陈元印象很好,不相信他会是个小人。 “朱公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外面传来一声斥责,竟然是刘华,他对陈元很有好感,听朱能这么指责他,当即出声维护:“想依靠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败坏中阳的名声,咱们大伙可不答应!” 大厅中众书生顿时群起响应。 “我既然敢说这话,自然有证据。” 朱能道:“陈元你可敢出来对证?” 陈元走出来,笑道:“你先说说吧,我也想知道我是如何小人的。” 朱能冷哼一声,环顾四周,说道:“陈元此人,其罪有二,第一件,为好色纵欲张目!” “圣人言,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自玄圣起,儒士谨于修身,视情色为洪水,陈元初来云州府,即发表意淫皮肤滥淫之高论,称流连青楼为光明正大,春晖楼清雅之乐反为遮遮掩掩,如此心险而口佞,正圣人所疾恶,岂不为小人?” 左维明心中一堵。 他知道朱能所说为真,不过这都是中阳随口一说,如果这种不拘什么时候随口说出的话,都要被拿来挑剔,这天下有谁经得起审查。 这朱能拿这么句话大做文章,实在是卑鄙无耻之极! 左维明阴沉着脸,说道:“朱公子,你可要记住,你不可能永远不说错话!” 一旦开启了以言获罪的阀门,总有一天要报应到你自己头上! 朱能冷笑一声,说道:“怎么,陈元公子要抵赖吗,恐怕没那么容易,当时有很多人听到陈元公子的话,大可以把大家都找来对证!” 陈元笑道:“不用对证,我认了,说吧,第二条罪是什么?” 范阳和左维明脸色难看起来。 所谓好色,这种事不大不小,对词章之士,这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有可能给他们增添风流之名,让他们名扬文坛。 可对于儒学之士,这却很犯忌讳,毕竟圣人明言斥责过好色。 中阳怎么能就这么承认下来呢?! 朱能得意地笑一笑,说道:“这第二条罪状就是剽窃,他的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是抄袭别人的!” 陈元怔住了,真的假的,这你都知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反击 大厅中顿时一片哗然。 陈元在书生中的名头多半是由这首滚滚长江东逝水得来,如果这首词是抄袭的,那他真的要被踩到十八层地狱之下。 读书人谁不想凭借自身文章扬名,越如此越嫉恨别人抄袭冒名。 于是众人全把视线望向陈元,想看他怎么辩驳。 连青儿也是满脸惊骇地望向公主。 云光公主眉头一皱。 这个指控不可谓不严重,如果指控坐实了,陈元不要说在读书人中名声烂透, 连除妖司怕也要做些表示。 这么严重的指控,朱能不可能没有证据,空口白说才对。 “陈元,你认不认?” 朱能喝道。 范阳和左维明面色惶然,看向陈元。 众书生,连同隔间里的云光公主和青儿一时也有些肃然,跟着看向陈元。 “可以不认吗, ”陈元笑道:“你既然这么说, 想必是有证据吧?” 朱能不屑道:“若无证据,我岂会信口雌黄?” “晓仁老弟,请过来!” 话音刚落,从角落里走过来一个书生,陈元打眼一看,见他有些面熟,很快他就认出来,这不是当初在春晖楼辩论意淫的那个书生吗,他来做什么。 宁晓仁走到朱能身边。 朱能道:“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是晓仁老弟的旧作,不知为何被这陈元听了去,竟然将其据为己有!” 范阳嗤笑道:“笑话,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说你是我儿子,你要不要叫声爹来听听?” 这个范阳实在无状,哪里还有点书生样子。 宁晓仁对他怒目而视,说道:“就知道你们不会承认!” 他在人群中走了一圈,把大家的眼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说道:“这首词是我两年前所做, 做成之后,我欣喜万状,立即写信传于朱公子赏鉴,朱公子上次宴会中听陈元念诵,心中已经生疑,于是回去把信件找出来,这就是证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三封信,高高举在头顶。 “诸位,”宁晓仁道:“这些信都写于两年前,从墨迹和纸张一看便知。” 说着把信交给身边的书生。 众书生纷纷传阅,见上面果然有那首滚滚长江东逝水,信纸泛黄,字迹模糊,有经常摩挲阅读的痕迹。 很快信纸传到范阳二人手中,两人看完,心中也不由生起狐疑。 书生们的眼光中开始隐含指责。 虽然抄的不是他们的诗词,可他们每个都担心自己的文章被人袭用。 忽然, 隔间中走出来一名侍女,说道:“青儿姑娘想借信件一看。” 范阳连忙把信件交给侍女, 侍女带着信件回到隔间。 过了半晌,侍女拿着信件回来,说道:“青儿姑娘让陈元公子给个解释。” 完了! 朱能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乐开花。 他知道这位青儿姑娘是云光公主的贴身侍女,她的意思就代表了公主的威严,她让陈元给个解释,说明公主府已经不悦了。 “陈公子,给个解释吧。” 朱能幸灾乐祸道。 陈元笑道:“可否把信交给我拜读?” “你可别想毁了证据,大家都看过了,你把信纸销毁也没用!” 朱能道。 陈元把信接过来,笑了笑。 “吉祥斋的纸,宁公子倒是好富贵。” 宁晓仁不屑道:“我家诗书传家,用纸从来不苟。” 陈元点点头,说道:“既然宁公子这么了解,那你是否知道吉祥斋有一种回恩纸?” 见宁晓仁面露疑惑,陈元继续道:“所谓回恩纸是吉祥斋的一种特产纸,造纸流程有六个步骤,所谓:斩竹漂塘,煮楻足火,舂臼,荡料入帘,覆帘压纸,透火焙干。” “这回恩纸,在舂臼的时候少了几分火候,压纸的时候又短了几分力气,这就导致这种纸比其他的同类纸要厚一些,也更绵软。” 朱能皱起眉头,问道:“你说这个干嘛,谁要听你讲什么造纸,我们要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剽窃晓仁兄的词作。” “就快了,你不要急啊。” 陈元笑道:“宁公子,还有朱公子,你们知道这种纸为什么叫回恩纸吗?” 两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你们呢?” 陈元环顾一周,问众书生。 众书生也都不知,事实上他们都没用过所谓回恩纸。 陈元笑道:“因为这批纸是吉祥斋掌柜母亲过寿那天做的,当时刘掌柜喝了些酒,因此没能掌握好火候,意料之外地做出这种纸,因此名为回恩纸,取回报亲恩之意。” “两位,你们知道这是刘掌柜他娘哪年生日的事吗?” 大厅内众书生精神顿时一阵,立即明白陈元说这么多的意图了。 朱能和宁晓仁心中一惊,面上有些把持不住了。 可二人还是不信邪,说道:“哪一年?” 陈元冷笑道:“就是半年前的事,这几封信,信纸都是回恩纸,宁公子倒是好手段,两年前就开始用半年前才产出的回恩纸了,嗯?” 范阳和左维明大喜。 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姓朱的和姓宁的陷害陈元,竟然恰好用了半年前才出产的新型纸,本来倾尽江水都洗不清的污点,竟然就这么意外的解开了。 朱能和宁晓仁脑子乱成了浆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能从林文彬那领到任务,要他想办法阻止今天的结社。 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该怎么办,无意间听到宁晓仁抱怨陈元,这才知道他二人有过节,于是发狠想出这么个主意,哪知道竟然弄巧成拙。 朱能心一狠,说道:“什么回恩纸,我怎么不知道,这几封信都是两年前写的,陈元,你不用再狡辩了,真以为这点伎俩能骗过在坐诸位吗?” “我知道你素来有急智,会编故事唬人,可你唬不了我!” 陈元耸耸肩膀,轻松道:“无所谓啊,吉祥斋就在江东府,距离云州府不过两日路程,我现在就派人去求证,顶多五日后就有结果了。” “到时候院试的结果应该也出来了吧,希望两位没能高中,否则我还要请求云光公主扒了两位功名,岂不费事?” “拙生,劳烦你寻个妥当人往江东府走一趟吧。” “不要!” 陈元刚说完,忽然响起一声惊叫,众人看过去,竟然是宁晓仁。 吁! 大厅中响起一片嘘声。 一看宁晓仁的表现,书生们哪还不清楚状况。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自污 宁晓仁听陈元说要奏请云光公主,革去二人功名,当下就慌了神,不自觉就喊了出来。 这番心虚的表现,立即让众书生明白了情况。 这几封信竟然真是二人伪造的,这也太下作了吧,再怎么都不至于如此, 坏人名声,如断人前程,真是让人不耻。 听到周围隐隐约约的耻笑声,宁晓仁明白自己惹了祸。 陈元走到他面前,把手中信纸拍在他胸口。 “做旧的本事不错,凭这个也可以混口饭吃。” 宁晓仁脸色红的像牛肝一样。 陈元转过身来,在朱能肩膀上拍了两下:“朱兄,下次找个好队友。” 说完坐回桌旁,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众书生心中暗自钦佩,就凭这份举重若轻的气度,就已经很不凡了! “公主,他好聪明啊!” 青儿心性活泼,转眼忘了方才还怀疑过陈元,马上又为他这番急智喝彩起来。 云光公主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从屏风前回到位子上,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像青儿这小丫头一样,扒在屏风前瞅了好半天,心中不仅失笑。 见陈元摆脱“冤案”,范阳心中欢喜。 “朱能,”范阳冷笑道:“你今天信口雌黄,污中阳清白,这件事我必定禀报公主殿下,你两人就在家等着官差上门吧!” 随即转向众书生道:“诸位,中阳兄人品和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做此次结社发起人, 那是再合适不过…” “且慢!” 没等范阳说完,陈元忽然打断他。 众人心中好奇,都不知他有何话要说。 “中阳,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范阳问道。 陈元道:“朱能和宁晓仁说我有两桩罪,这第二罪自然是子虚乌有,但是第一罪,呵,那些话的确出自我口,却不好说他信口雌黄,想来小弟年少德薄,还不足以担大任,这结社,我就不参加了。” 范阳脸色一沉,说道:“什么第一罪,更是子虚乌有,中阳你什么人品,我和拙生最清楚, 说你为好色纵欲张目, 简直笑话。” 陈元笑道:“这世上谁又能真得了解谁,有的人,你以为他至少还有些底线,可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跟你表现出惊人的灵活性,万一我就是他说的那种人呢。” 范阳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中阳,你要自污身份?” “我为什么要自污?” “你自己清楚!” 范阳不满道,为了不参与结社,宁可自污身份,这让他心里为陈元感到失望。 “你看,这就是咱们的区别。” 陈元道:“你以为上等人就该奔忙于国事,而不该留心情爱,我恰好被你看中,于是也应如此,因此我说自己也是情爱中人,你便道我是自污。” “其实情爱之事有什么错呢,相比情爱之事,反而朝堂争斗,党派倾轧,更让我觉得秽恶难闻。” “你我道不同,一起结社就罢了吧。” “哈哈,说得好!” 范阳脸色阴沉,正要驳斥,忽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喝彩,于是转头看过去,却是许丰。 许丰方才一直在冷眼旁观。 他和儒学之士不对付,因此对刚才上演的戏码并不关心,只当是在看戏,可此时陈元一番议论却很得他心意。 他也是不屑于出仕做官之人,若非家中逼得紧,他连这劳什子院试都不想参加。 人生自有乐事,何必汲汲于功名呢? 人人都想作出一番事业,结果把天下搞得一团糟,若把雄心放一放,以情存心,以色娱目,这天下怕是早就成了乐土。 由此观之,朝堂之上,真如陈元所说,秽恶难闻! 陈元向许丰看去,笑道:“可是许坤冲兄,你的百美图做的如何了?” 他用法眼略一观照,立即发现这个许丰倒真是个妙人。 许丰是个实实在在的声色中人,从弱冠之年,就四处游学,却不是为的增长学问,而是要逛遍天下青楼,见识天下美人,画一百幅美人图。 至今已经完成九十九幅,每一幅都堪称精品。 民间相传,许丰的美人图,还有一套没穿衣服的版本,只是从没有人见过,虽没人见过,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许丰见陈元一见面就问起他的美人图,顿生知己之感,笑道:“就要尽全功矣,完成之日,在下纵死也无憾了,到时候还请中阳兄不吝赏光,玩赏品鉴一番。” 陈元摇摇头,说道:“赏鉴就免了,观于海者难为水,见识过天下极品的绝色,坤冲兄画中的那些,恐怕再难入目。” 许丰也不生气,反而自信道:“中阳兄莫说大话,在下自年少时就走遍天下,所见女子不知凡几,若说极品绝色,也有那么几位,中阳兄所见纵然难得,恐怕也未必超过她们去。” 厅中众书生见二人竟然真得当众大谈起女人来,不由得心中发笑,这二人真是放浪狂人,这种狂人史册中也所见多有,从来只适合纵酒狂歌,而无以共谋。 这位陈中阳据说于义理上见解精湛,本以为是儒学之士,没想到竟是狂人,真是可惜了。 范阳黑着脸见两人越说越过分,立即就要出言训斥,却听陈元高笑道:“坤冲自称见过绝色,可曾见过这等绝色?” 于是吟咏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一篇洛神赋从他口中滔滔不绝倾泻而出。 众书生本来还只是在旁边看热闹,此时却脸上现出惊骇,全都感受到一种词章之美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连范阳,原本想要训斥二人,这是也不由得停下来。 这就是词章之士虽然不能修行,却可以与儒学之士并立的原因。 词章之美是有力量的! 哪怕是看不上词章之士的儒士,面对这种力量,也只能闭嘴沉默,而不敢打断它。 一篇文章念完,大厅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篇文章无法想象,汪洋恣肆的美感中。 不一会儿却传来一阵啜泣声。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余事 众人正在震撼之中,忽听得旁边传来哭泣之声,不由得心中纳闷,遂转头去看,却见许丰跌坐在凳子上,正在流泪。 陈元奇道:“坤冲兄,这是为何?” 许丰问道:“中阳, 世上真有这等绝美的女子?” 陈元道:“以造化之奇钟于一人,该当有此灵秀。” 许丰点了点头,深深服膺此说。 他心中暗道,世间有这等绝色,自己却不能见,岂不是白活一场,纵然做成了百美图,又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烧了的好。 随即他又想到, 有中阳这一篇奇文,自己往日称颂女子的文章,也可以烧了,终生之所爱慕,竟转成无意义。 可转念又想到,人类之历史演进已有几千上万年,至此时才有中阳这一篇奇文出世,古来文人皆无缘目睹,他有幸生于斯世,睹此奇文,该庆幸才是,自家小小书画文章,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想到这,许丰顿时心怀大畅,抓着陈元的胳膊,说道:“今日得见中阳,真万千之幸, 此地多腐儒,咱们不如另寻他处畅谈。” 说着竟携了陈元往楼下走去。 范阳正要出声阻止陈元离开,左维明伸手扯了他一下,随后摇摇头。 他明白,陈元这是铁了心不想掺合结社的事,好容易借着这个由头,自污身份退出去,再逼他恐怕就要出大问题了。 中阳性子宽和,但极有筋骨,一旦逼迫到他宽和性子的底线,到时候筋骨铮铮如弓鸣,又不知会震痛多少人的耳膜。 “这算什么?” 局势变化太快,青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疑惑地看向云光公主。 云光苦笑道:“范子健弄巧成拙了。” 陈元跟着许丰离开,转悠半晌,最后还是拐进春晖楼。 “从今儿起,陈公子可要成云州府女儿家的心头好了。” 姚映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姑娘消息这么灵通吗,那边刚发生的事, 她这边就已经知道了? “那映雪姑娘你呢?” 陈元笑道。 姚映雪杏眼横了他一下, 没有接话,带着两人走进观星阁。 等落了座, 许丰仿佛遇到知己,滔滔不绝地和他大讲一番女儿经,又问他如何才能遇到方才所讲的人间绝色。 等听闻陈元也是偶然遇到,之后就不知其所踪,许丰大大伤感了一回。 一直到三鼓时分,两人这才散去,各回各家。 此时涉江宴也刚结束,书生们踌躇满志,各自散去,其中一人隐藏形迹,悄悄赶往知府衙门。 到了衙门后门,早有人等在那里,此人将宴会上听来的消息详细书写下来,交给等候之人,经过层层传递后,最终送到林文彬手上。 林文彬匆匆赶到林浩的书房。 “父亲大人,那边结束了。” “哦,结果如何?” 林文彬郁闷道:“朱能不济事,最终还是让他们结社成功了,叫什么云间社,当场就有三十七个书生署名。” 林浩冷笑道:“他们以为在云州府,云光公主眼前我就拿他们没办法了,看着吧,云光公主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我看他们还能找谁庇护!” “云光公主要离开?这是怎么说?” 林文彬疑惑道。 林浩道:“西川省的鬼门越发不可收拾了,朝廷打算把人迁移到青州省,还请李子厚老神仙去坐镇,哼,青州是云光公主的地盘,她不可能不去看看。” 林文彬听得心惊肉跳,迟疑道:“父亲大人,我听说这鬼门一旦出现,只会变大,不会缩小,这西川省的鬼门据说有十几里宽阔,要是任它这么扩大下去…” 总有一天,岂不是整个天下都会沦为鬼域? 那他们还在这争权夺利,又有什么滋味呢。 林浩道:“你管得倒是长远,这和我父子有什么关系,等鬼门蔓延出西川省,我父子还在不在都不知道,哪里管得这么多?” 这倒也是。 林文彬略微放心了些。 “对了,”林浩道:“那陈元果然是结社发起人?” 听父亲说起陈元,林文彬露出笑容,说道:“父亲大人果然看得精准,陈元和左维明二人不是一伙的。” 于是将晚间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又把抄写下来的文章呈现给父亲看。 “这陈元倒是有些急智,”林浩道:“朱能这蠢货想什么法子不好,偏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据说朱能以前和陈元有些过结,估计想公报私仇,结果自己惹祸上身。” 林文彬道。 “这种蠢货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 林文彬连忙应承。 林浩把文章拿过来看,看完后不由得赞叹道:“妙啊,这正是首辅大人喜欢的文章。” 首辅大人都多大年纪了,也喜欢赞颂美女? 林文彬心下疑惑。 林浩一见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道:“又一个蠢货,首辅大人需要的是能写青词的人才,这篇文章文风正适合,富丽而超逸,不富丽则无以颂诸神之德能,不超逸则无以状大道之高妙,这篇文章真是妙啊,谁能想到一个除妖司的武夫,竟然有世间第一流的文采。” 林文彬在一旁听得心悦诚服。 “文彬,”林浩道:“明日你亲自去除妖司一趟,带陈元来见我。” “遵命!” 第二天一大早,陈元家院门就被人敲响。 陈媚娘被人扰了清梦,满脸不高兴地把门打开,立即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左维明无奈地重新敲门:“小媚娘,快开门,是王桐先生叫我来的。” 院门又被打开,这次却是陈元。 “中阳,昨晚的事实在对不住,只是子健坚持如此,我也…” “范子健坚持如此,那你的意见如何?” 左维明说不出话了。 陈元摇了摇头,说道:“拙生,子健性情刚强,很多时候难免失于武断,你要有自己的筋骨,不能总跟着他脚跟转,要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带到沟里去了。” 听他说得有情有理,左维明一时有些惭愧。 “王桐先生有什么话让你带来吗?” 陈元问道。 左维明这才记起自己的任务,说道:“下月初七日,这一代伯安儒传人王九要来红山书院切磋道意,王桐先生希望你也能去看看。” 陈元奇道:“伯安传人不是不入红山书院吗?” “那只是范子健怪癖,哪有这种规矩,而且,王九此来是受王桐先生邀请,想要会同双方道意,使彼此各有精进。” 陈元点了点头。 五月初七日,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几天。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知府的招揽 送走左维明,陈元带着媚娘吃过早饭,独自赶到除妖司。 刚走进仪门,就有杂役上来,告诉他说总旗官署中有人在等他。 陈元心中纳闷,拐个弯,走进总旗官署。 官署中除了三个总旗, 知府家公子林文彬竟然也在。 陈元心中明白,这怕是昨晚一场放浪引发的后果。 他走上前去,正要行礼,林文彬却连忙迎上来阻止他,笑道:“中阳万勿如此,折煞我也!” 陈元道:“林兄此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王风总旗道:“陈元, 知府大人要见你,林公子亲自来接,可是给足了面子。” 陈元佯慌道:“何须如此,知府大人随便着人来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林文彬很满意他的反应,笑道:“现在谁人不知,中阳你是我云州府第一才子,再怎么礼遇也不过分,快随我去吧。” 陈元随着林文彬走出衙门,外面早有马车等待。 他进了马车,一边随意应对林文彬,一边想着林浩找他是为了什么。 想拉拢他? 他不就是抄了两篇文,也没表现什么了不得的潜力,哪里值得堂堂知府招揽? 思考无果,只好等会儿看情况,随机应变。 过了没多久,马车来到知府衙门前面,林文彬带着陈元直进后院,终于赶到林浩书房。 林浩身穿便服,脸上一团和气, 没等陈元行礼,已经伸手搀住他,笑道:“不用多礼,坐。” 林浩身边向来没有林文彬坐的地方,陈元自然也不好大喇喇坐下,只是问道:“不知林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要这么拘束,”林浩道:“本官又不是那等刻薄寡恩的酷吏,你也不是堂下待审的犯人,咱们便服相见,不用拘这些虚礼。” “快坐快坐,文彬,你自己去搬张椅子,也在旁边陪坐。” 林文彬连忙去搬椅子。 陈元只好落座。 “唉,”林浩叹息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诗酒放诞,恣意风流之人,只可惜后来事务冗杂,竟然败了诗兴,昨夜得你那篇奇文, 彻夜读之,竟有几分春回大地之感,哈哈。” “我云州府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才子啊!” 陈元客气两句, 心中却有些狐疑,林浩这一大早把他叫过来,大肆夸奖他一顿,绝对有所图谋,他可不相信林浩真得是被感发了诗意。 果然,刚感叹完,林浩又道:“这等大才不该湮没在一个小小除妖司,我欲推荐你去神京严大人府上,你意下如何?” 严大人? 首辅严清?! 陈元心中一惊,啥情况啊,好好的就要推荐他去严清门下。 他这还一门心思要脱离政治漩涡呢,居然要他一头扎进漩涡最中心,这不是要他死吗。 陈元:“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属下乃德薄之人,又无专才,纵偶然写出两首酸文,不过是窃造化之柄,做不得数,实在不敢有污首辅大人门庭。” “中阳你太谦虚了,”林文彬道:“你的两篇文章若是酸文,这世上就没有好文章了,你可是怀疑家父诚心?实不相瞒,自上次宴会滚滚长江东逝水一词之后,家父就想见你,只是你几次离开云州府,家父又事务繁忙,这才无缘得见,今天好不容易会面,中阳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家父好意。” 这好意可太沉了,我还真接不住。 陈元心中吐槽。 林浩见他神情并不热切,心中一动,问道:“可是顾虑云光公主?” 陈元忙道:“不敢。” 这是你的想法,可别强加给我。 林浩道:“在我这不须如此谨慎,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有首辅大人庇护,云光公主绝不能奈何你分毫。” 陈元道:“与云光公主无关,实在是属下生性散漫,不惯受人拘束,去到神京难免动辄得祸,只好辜负大人提携了。” 林浩见他油盐不进,不悦道:“陈元,年轻人都有股倔犟,以为自己才是对的,等回过头来看看,这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今天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天命有变,神器更易,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什么选择最好。” 这话说完,气氛顿时沉如水,冷似冰。 林文彬干咳两声,笑道:“中阳你别介意,家父也是一番拳拳之心,并无责备你的意思。” 陈元笑道:“属下明白,回去后,属下必定慎重考虑。” 林浩这才换回笑容,说道:“嗐,我也是不想见到年轻人白白蹉跎了时光。” 两方都把方才谈话暂且放下,林浩夸赞一番陈元的武道天赋,他早就听除妖司百户长提起过陈元,知道除妖司很看重他,因此也不吝赞美之词。 没过多久,两人又聊回到诗词上来,林浩道:“实不相瞒,这次叫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大人请讲。” 林浩道:“临海府那边的真武道场很快就要完工,本官想向你求一首青词为贺。” 青词? 陈元一怔。 青词他倒是知道,一种写给神灵的文章,用作祈福攘灾祷告等,可他那会这个啊。 他现在总算明白林浩为什么会推荐他去严府了,这是让他去给严清写青词去的,万一严清高兴了,林浩作为推荐人,自然也有好处。 “中阳?” 林文彬见他愣住了,提醒道。 陈元心中苦笑。 有谁会专门背青词啊,他倒是偶然见到过欧阳修的一首青词,好像是什么:伏以荷三灵之乃眷,获奉宝图;…爰荐精衷之祷,及兹元命之辰。伏愿诚洁上通,真灵俯鉴。如松之茂,永固于延长;… 有几句记不得了,胡诌乱蒙倒也能补上,可这次应付过去,下次呢? 这就是当文抄公的报应啊,老子再当文抄公,老子是猪! “青词乃事神之事,小子如何敢插手?” 林浩笑道:“以你之大才都不行,那也没有人能行了,别推辞,快回去构思酝酿,期待你的好消息。” 陈元无奈离了知府衙门。 先回去再说吧,青词什么的管他呢,大不了到时候直接说做不出来,果然不能随便装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报应。 陈元一路回到除妖司,却见院中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搞的,今天怎么扎堆了一样。 “青儿姑娘,又见面了。” 陈元向青儿招呼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公主会当皇帝吗 “你还记得我吗?” 青儿嘻笑道。 她这么问当然不是说昨日涉江宴后还记得否,而是说两年前的那次相遇。 陈元道:“印象深刻,那可是我第一次被人用剑指着喉咙。” 青儿脸红了,嗔道:“那时候我还小,现在我长大了,再不干那种事。” 陈元笑了。 这小姑娘还挺有趣的。 “青儿姑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元问道。 “哦,”青儿回过神来, 说道:“公主殿下让我来请你。” 刚应付完知府,又来了个公主,一个比一个大,怎么他忽然成了香饽饽。 陈元自嘲地想道,当即和青儿离了除妖司。 值房里,除妖司众小旗, 连同三位总旗都探出头来,看着陈元和青儿走出去, 心中均自咋舌。 了不得,了不得,陈元这是要发达啊! 陈元没感觉自己要发达,他正在发愁该怎么应付云光公主。 青儿坐在他对面,偷眼去看他,忽然想起昨晚的一个猜测,眼睛一转,问道:“陈公子,你昨晚作的那篇文章,写的是不是公主?” 陈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青儿姑娘何出此言?” 青儿道:“这世间除了公主,谁还能有那等美貌?” 陈元看出来了,青儿绝对是云光公主的脑残粉。 “再说了, ”青儿又道:“我知道你的情况,从小在平阳县长大,后来就到了云州府,再没去过别的地方,这种小地方还能有什么美人不成, 纵有美人也比不过公主, 恰好你又见过公主,那篇文章自然只能是写公主的。” 说到这里,青儿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总算你有眼光,又有文采,才能写出这等好文章,往日里我纵想称赞公主,却总是苦于辞短,想不出什么好话,到底是你们读书人厉害。” 陈元笑道:“公主就这么好,全天下的人都及不上她?” 要说起来,陈元这话已经是有些孟浪,皇家自有威严,妄议公主,若是遇到那等厉害的言官,好歹要治他个不敬之罪。 偏偏青儿生性烂漫,从不在意这等虚礼,又满心都是自家公主的好, 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于是说道:“那当然,公主身上有几样好,可是再没第二个人能有的。” 陈元正要继续问,却感觉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青儿喜道:“到了,陈公子快跟我进去吧!” 说着在前引路,带着陈元走进行宫。 云光公主的行宫就在红山脚下,行宫以山麓的自然之势为基,做出一片园林,虽是人为,却全是一片自然之貌。 陈元在青儿带领下,穿过不知多少亭台楼阁,山水林桥,终于到一座依水而建的小榭。 云光公主毫无倨傲之色,平平淡淡,自自然然地在外面迎接陈元。 “见过公主!” 陈元躬身行礼道。 “免礼,”云光道:“陈先生请进。” 说着把陈元让进小榭之内。 陈元道:“公主还是直呼我名吧,先生二字,我可担当不起。” 云光笑道:“按照礼制,先生应当称臣,可现在却直自称‘我’,如此看来,先生也未以君臣之礼与云光相交,又何必在乎一个称呼呢。” 原来要称臣,学到了。 陈元心中点头。 他看出来了,云光公主的确是个挺宽和的人,因此也不再拘束,问道:“不知公主唤我来,所为何事?” 云光道:“昨晚涉江宴,左拙生和范子健倡议结社,先生为何退出?” “公主是在问罪?” 陈元问道。 “先生不要误会,”云光道:“只是想知道先生对此事的看法,你认为结社无用?” 陈元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个问题,希望公主能为我解答。” “请问。” “还请公主能先赦我不敬之罪,不然这个问题我不敢问。” 云光心中好奇,说道:“圣人云,天下之至贵者:道,爵,齿。” “先生虽隐于除妖司,却是有道之人,不管说什么,云光只有敬听,如何会怪罪先生。” 陈元心中感叹,这位公主的态度真是好的没法说,王桐先生所说果然不虚。 若不是王桐先生提前打过保票,他也不敢轻易说话。 陈元道:“既然如此,我想问,公主以后会做皇帝吗?” 此言一出,云光公主脸色大变。 “陈元,你疯了?!” 青儿急道。 哪有问这种问题的! 云光公主伸手让青儿退下,问道:“先生何出此言,陛下春秋鼎盛,皇位不容他人觊觎,纵然将来发生大不忍之事,也还有几位皇子。” “云光与皇兄是一母同胞,唯一的心愿就是铲除奸党,还政于陛下,何曾有悖逆之心。” 陈元道:“公主的心愿我了解,想必天下百官也了解。” “既然如此公主就不要怪百官左右摇摆了。” “先生此言何意?” 云光不解道。 陈元叹息道:“公主独力抗衡首辅,百官未必没有支持公主之心,只是心中难免计较,如果公主失败,那自然不用说,所有支持公主的人必遭清算。” “即便公主胜利,支持公主的人就能得利吗,公主毕竟不是皇上,一旦公主胜利,皇上是否真能全心信任公主,信任归附公主的百官?” “也就是说,公主抗衡首辅,不论成功与否,依附公主都难有好下场,这也就难怪公主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而首辅的人越来越多。” “这群书生都还年轻,气血方刚,或许会造起声势,可他们手中无权柄,再大的声势,别人返掌就可以覆灭,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造杀孽罢了。” 云光公主脸色一白。 这个道理她之前未必没想到过,但从没有人这么明明白白地给她指出来。 “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云光道。 陈元道:“那就要看陛下了,以义相交固然美好,可只有共同的利益能让结盟牢固,看不到利益,公主又如何能让百官动心,除非陛下站出来,又或者…”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云光公主知道他要说什么。 云光深深地看了陈元一眼。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个人心中是有沟壑的,他不是那等把事情看得过分理想的儒士,而是能从务实的角度去看问题,去分析出路,这是她需要的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神人传道 “陈先生,你到我府上来如何,云光身边还缺少晓事的人随时提点,希望先生能不吝赐教!” 云光公主道。 陈元一怔,这是要收他做幕僚吗,这是要从键政转实操吗? 他可不认为自己干的了这个。 陈元摇头笑道:“公主太看得起我了,我也就随口一说, 您随便一听也就是了。” 云光嗔道:“先生刚才的话可不是随口说的,若是传出去,那可是有劝进之嫌,你不怕我以这个理由把你扣下?” 陈元道:“你不会的,王桐先生给我说起过公主,他说你性情光大,并非阴险小人,据我看这个评价没有问题,要不然公主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 云光惋惜道:“原来是王桐先生破了我的功, 都怪我没有缘分。” 她知道陈元是真的没有仕进之心,当下也不再逼他,说道:“先生不想帮我,我也不怪你,只是希望先生自己多保重,云光好打发,可严清却不易对付,他们那边想必也已经注意到你,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龌蹉事,先生修行时间尚短,到时候恐怕难有自保之力,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先生尽可以来找我,云光但凡还有些力量,必定给先生提供庇护。” “多谢公主体谅。” 陈元拱手谢道。 “不瞒先生,”公主道:“云光还有一事请教。” “公主请讲。” “上次见面,先生曾口颂一偈:持而盈之, 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两年来,云光时时体会,只觉其味无穷,因此想请先生不吝指教,开示蕴奥。” 云光恭敬道。 陈元心中一动,暗中睁开法眼看去,却见云光公主身上酝酿着一些刚柔之象,只是并不明朗,有待于扣关解惑,拨云见日般的提点,一旦领悟,说不定能成就新境界。 他说道:“其实这句话并不是我所说。” “哦?”云光奇道:“不知是哪位高人传下?” 陈元笑道:“公主可能不信,这是我有一次做梦,梦中有位神人向我讲道,这就是其中的一句。” 真的假的? 云光公主狐疑地看着陈元。 所谓梦见神人讲道这种传说,自古就屡见不鲜,多是些神棍在蛊惑人心, 真有价值者极少。 陈元怎么也不像是神棍啊, 怎么也搬出这一套了。 云光公主一时想不明白,只好问道:“不知那位神人还讲了些什么?” 陈元道:“梦中的景象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其中有一句我觉得很有道理,或许对公主有些用处。” 云光精神一震,说道:“先生请讲!” 陈元朗声道:“神人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随着陈元把这句话款款念出,一种奇特的神韵出现在天地间。 云光公主只觉自己往日的困惑不明被解开,周身气象为之一变。 在陈元法眼之中,云光公主周身气象,从原本的刚柔相荡相揉,忽然变成相吸相求,刚柔一体。 紧接着,水边小榭中竟然凭空开出无数朵细小的莲花,等云光顿悟完成,睁开眼看时,一道气息从她身上散出,顿时把将所有莲花驱散,竟像是一切都是幻觉一样。 陈元心中一凛。 刚才那道气息他感应得很清楚,法相境九重天三死关,这位公主恐怕已经过了第三死关。 随着云光公主顿悟结束,陈元感觉到神庭内元始天尊法相也猛长了三丈,达到了十四丈高度,已经接近了十五丈,也就是第一死关的界限。 不错,今天过来总算是有些收获。 陈元心中十分满意。 云光公主郑重道:“先生指点之恩,云光必定永记在心。” 陈元笑道:“公主言重了,公主是君,我是臣,为君分忧是臣分内之事,哪有什么恩不恩的。” 信你才有鬼! 云光公主无奈摇头,别的不说,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这人心里怕是没太多君臣观念。 按理说,这种人她应当大力打压,以明君臣之分,可她知道,对于有才能的人,应该给他恰如其分的敬重,而眼前这人,显然就是这种人。 身为皇族,最忌讳的就是以为自己是君,别人是臣,于是就只把自己当人,而不把别人当人,从而肆意贬低,若一朝皇室都存了这种心思,必定长久不了。 因此这些年她一直申戒各地郡王,要他们必要以谦恭为训,不可恣意妄为。 陈元在云光行宫一直待到午间,这才告辞离开。 云光没有怠慢,又派青儿送他回到除妖司。 一路上小丫头都奇怪地看着他。 “青儿姑娘,干嘛一直看我?” 陈元不解道。 青儿摇了摇头:“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问公主那种问题,也多亏公主仁慈,这才没有怪罪,你要知道,公主这是在替你担责任呢。” 陈元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青儿道:“如果有人知道你说了那番话,公主却没把你抓起来,整个朝野百官都要闹起来。” 陈元想了一会儿,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 他的那番话几乎可以被理解为劝进,公主没惩罚他,别人难免会理解为公主真有那种心思。 这么说,云光的确算是替他担不是。 陈元自嘲地摇摇头,他对这种古代皇朝的忌讳确实还不够敏感啊。 这更让他坚定了信念,绝对不能往朝堂和官场凑,他就不是干这个的料,还是赶紧提升实力最重要。 现在公主算是安抚住了,可知府还在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着把他送给严清邀功,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林浩闹僵,林浩本人算不了什么,或者说,随着他境界慢慢提高,云州府已经很少有让他觉得有威胁的事物,可是一旦和林浩闹僵,后面的生活难免会不安稳。 最好能想个办法先出去躲一躲,等会回到衙门,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除妖的任务,既能躲得远远的,又能除妖长点修为。 马车在除妖司门外停下,陈元向青儿告辞后走下马车。 刚走进衙门,却见三名总旗正结伴往外走。 这三人身穿官服,装备整齐,看上去像是要外出办事。 陈元心中疑惑,除妖司中需要总旗出马的事可不多,更不用说三名总旗一起出动,当初的张天王也不过是两名总旗。 “三位大人,这是去干什么?” 陈元问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云光的决定 王风道:“大雾山区有妖魔暴动,群妖疯了一样往外跑,百户大人着我们去调查,顺便镇压。” 陈元心中奇怪。 山中多妖魔这是常识,八百里大雾山区不知道有多少妖魔,可这些妖魔平日里都藏在山中,离人类区域远远的, 唯恐一不小心就被除妖司捉拿了去,怎么好好的就暴动起来。 见三人立马要走,陈元心中一动,笑道:“三位大人,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王风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这不好吧,你才五窍, 介入妖魔暴动恐怕会有危险。” 大雾山中绝少法相境大妖, 所以三位九窍总旗无论如何自保有余, 可陈元区区五窍修为,可就难说了。 陈元道:“百户大人给我总旗待遇,若不尽心竭力为除妖司做点事,我心里不安,大人放心,我来到云州府后实力又有精进,已经开了第六个窍穴,而且有些自保的手段,断不会拖几位后腿。”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把实力伪装由五窍改成六窍。 已经到了云州府,而且吃了两个多月的丹药,突破一个窍穴很正常,不用担心引起别人怀疑。 王风随意探查一番,见他实力果然精进,又想到人榜副榜中的记述,眼前这人连丁锋的战斗都敢介入,应该的确有些手段。 他点头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既然如此,那你也跟来吧。” 这算是答应下来。 陈元连忙跑回家去,把媚娘送去红山书院王桐先生家,随后赶回除妖司,会同了王风,祁太平和孙浩三位总旗,赶去了大雾山区,妖魔暴动的地区。 …… 云光公主行宫。 陈元有后,云光公主趴伏在关凤小榭窗栏上,呆呆地望着湖水出了会神,忽然笑了起来。 青儿有些奇怪,问道:“公主,你笑什么?” 云光回过身来,说道:“青儿,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陈元说得对。” “啊?” 青儿更糊涂了,他哪里说得对了。 云光道:“事情的根本在皇帝,没有皇帝做招牌,百官就只会徘徊观望。” 青儿心中一跳:“公主,你不会真的想…” 老天爷, 公主不会想造反当皇帝吧?! 云光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在猜我要造反?” 青儿叹息道:“公主若是造反倒好了。” “你啊, ”云光无奈道:“说话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这种话可是能轻易说的?” “陈元不就说了,公主也没拿他怎么样。” 青儿笑道。 云光嗔视她一眼,说道:“我打算回神京见皇兄,力劝他上朝,不管能掌握几分朝政,至少要有个样子。” 青儿大惊失色:“不可啊公主!” 神京现在是严清的地盘,她们好不容易才出来,现在回去,可未必还能出得来了。 到时候公主深陷严清手中,可什么都完了。 云光道:“你放心,我不会冒冒失失的赶回去,今天见了陈元,我很有收获,等消化一阵,我应该能突破进第九重天,虽然不能突破神京大阵,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青儿担忧道:“回了神京光有自保之力有什么用,只图自保,还不如不回去。” 云光沉默一阵,说道:“我打算请白总督陪我回去。” 青儿心里一颤,浓浓的悲伤涌上来。 “那白公子?” 青儿问道。 谁都知道,白公子对公主有意,白总督也有意让白公子与公主结亲。 虽说身为臣子,为公主尽忠是本分,可是到了白总督这个地步,封疆大吏,二品法身,国之柱石,连公主也不可能理所当然地去命令对方,而必须放下身段。 公主既然想到要白总督陪她去神京,心中恐怕… 云光公主柔和地看着她,说道:“身为公主,哪还有资格选择自己的生活,如果能用我换得白大人支持大周,我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青儿,你陪了我这么些年,咱们名是主仆,其实我一直将你当妹妹看待,在回京之前,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把你安排好,以后就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我才不要,”青儿哭道:“我要和公主在一起,那个白公子听说可霸道了,我才不放心公主你一个人嫁过去。” …… 知府衙门。 陈元刚随着青儿赶到行宫,林浩父子就得到了消息。 “父亲大人,”林文彬担忧道:“陈元会不会被公主拉拢去?” 林浩自信道:“陈元这人极有主见,昨天他既然千方百计也要退出结社,今天就绝不会受云光公主的拉拢。” 说完却见林文彬有欲言又止的神色,不悦道:“有什么话就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林文彬道:“父亲大人,我听到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据说,陈元的那篇奇文是为云光公主作的。” 林浩一怔:“哪来的传言?” 林文彬道:“也没什么根据,不过是行宫里的小丫头猜的,据说当初围剿张天王,云光公主也在侧观战,恰好被陈元遇到。” 林浩点了点头,笑道:“有点意思,你还别说,这天下也只有云光公主才配得上这篇奇文。” “文彬,把这个传言流布出去。” 林文彬疑惑道:“这不好吧,毕竟是没什么根据的传言,再说了,传出去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啊。” 林浩道:“谁说没好处,白家那位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听到传言心中必不痛快,在这江东省,得罪了姓白的,陈元也只能依靠咱们了。” 林文彬笑道:“父亲大人却是想差了,那陈元与公主,身份相差何止云泥,一个是天潢贵胄,法相高人,一个只是个五窍小修士,虽然作的好诗,可对大人物来说,诗词一道,不过是玩意而已,谁都不会觉得这两个会有什么关系,白公子哪里会在意这个。” 林浩在书房里踱着步子,摇头笑道:“男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很难以常理猜度,纵然是没影的事,可一旦想到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联系到一起,心里还是不痛快,更不用说白公子这种爆性子。” 林文彬心中一动,立即想到,如果有人把姚映雪姑娘和路边乞丐传到一块儿,纵然这两个毫无瓜葛,他恐怕也会忍不住叫人把那乞丐抓来教训一顿。 父亲大人所言实在是至当之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给他送个女人 林浩在房间里走了半晌,若有所思,忽然抬起头来说道:“不过,知道他喜欢美人儿就好办了。” “父亲大人要用美人计?” 林文彬笑道。 林浩点了点头,说道:“你亲自去一趟春晖楼,替我把映雪叫来。” 林文彬只觉血一阵上涌。 “父亲要把映雪给他?!” 林浩道:“也只有映雪,勉强可以与公主的稀世姿容相比, 我把这个大礼给他,不怕他不从。” 林文彬吞吞吐吐道:“或者不需如此吧,父亲不是说得罪了白公子,陈元就只能依靠咱们了,哪里还需要专门笼络他。” “你知道个屁,”林浩不屑道:“强逼和利诱,真心与假意, 能一样吗?” 林文彬脑袋懵懵的, 半晌没说出话来。 林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动,厉声道:“怎么,你看上那个女人了?!” “没错,”林文彬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说道:“儿子是看上她了,那陈元不过是个写诗词的玩意,做得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哪里值得这么笼络。” 啪! 林浩一巴掌把儿子拍在地上。 “混账!”林浩怒道:“那贱人什么身份你难道不知道?和她搅到一起早晚惹一身骚,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快去把她给我带来,要不然我打断你的腿!” 林浩疾言厉色,林文彬刚刚升起的勇气,仿佛雨打残花,一下子消失不见, 颤巍巍爬起来,往春晖楼赶去。 没过多久, 姚映雪和林文彬赶到林浩书房。 姚映雪行个万福, 恭敬道:“请林叔叔安。” 林浩笑道:“别客气, 快坐。” “最近事务繁忙,有一阵子没去看你了,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姚映雪笑道:“多亏林叔叔和林世兄照顾,春晖楼一切都好。” 林浩叹息道:“照顾你是应当的,想当初我进京赶考,途中遭遇强盗,进京之后身上连买纸笔的钱都没有,十几天水米不沾牙,几乎饿死,还多亏了令尊姚老大人接济,这才活了下来,救命之恩,终生不能忘啊。” 姚映雪听他说起往事,心中不由伤感。 她父亲一生忠正,可是因为弹劾严清,被他随意捏造个罪名杀掉了,连家人也没能幸免,男丁流放边境,大多死在途中,剩下的葬身蛮人刀下,女人则充了教坊司, 幸亏林叔叔把她赎回,还支持她开办春晖楼,这才有今日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心中也动了感情,泣声道:“林叔叔何必伤感,映雪这些年全靠林叔叔扶持,这才活了下来,爹爹泉下有知,也必定十分感激。” 听她这么说,林浩收去悲容,笑道:“人老了就容易回忆往事,让映雪你见笑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姚映雪道:“有什么事,叔叔吩咐就是。” 林浩道:“映雪,你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论婚假了,我给你找了户人家。” 姚映雪一怔,她没想到林浩竟然是谈这个事。 姚映雪道:“林叔叔,映雪还不急,再过几年也不迟。” 林浩道:“哪里话,你今年已经二十三了,有几家女子这么大还不论婚嫁,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姚老大人已经不在了,我也算是你长辈,这事就交给我吧。” 姚映雪心里乱哄哄的,所谓婚嫁之事,她以前不是没想过,可总觉得还早,大可以慢慢考虑,不成想忽然事到临头。 “林叔叔,不知你看中了哪家公子?” 姚映雪不安道。 林浩笑道:“你也认识,陈元陈公子,应该不会辱没了你吧。” 是他! 姚映雪愣住了。 “是陈公子向林叔叔提亲了?” 姚映雪问道。 她和陈元关系算不上坏,可也不算好,甚至几次见面,陈元对她多有讽刺,难道他心里对她其实有好感,只是口中难言? 姚映雪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异样。 林浩道:“那倒不是,我看他一表人才,是个良配,所以就起了心思。” “陈元才华横溢,修为也很有天赋,人品也不错,映雪你出身贱籍,与他做个妾室,也不算埋没了你。” 贱籍? 妾室? 什么意思? 姚映雪心中一片混沌,只觉自己完全听不懂他的话:“林叔叔,映雪不是已经赎身了吗?” 林浩端起盖碗,轻轻呡一口茶,不出一语。 姚映雪脑海中闪过一条亮光,把一切都照明了。 “林叔叔没为映雪削去贱籍?!” 姚映雪不敢置信道。 林浩点点头:“你的身契还在我这。” 这句话他说得很平淡,但姚映雪听着,却像是彻骨的冰水。 原来他只是把自己从教坊司买到他自己手里,而并没有给她恢复白身。 究竟是为什么呢? 姚映雪心中乱乱纷纷,可常识还是给她提供了答案。 当然是为了关键的时候把她送出去,可以取利,现在他把自己送给陈公子,看来是有求于陈公子了。 她心里难以相信,却又明白,只有这一种解释。 这真是她一直敬重的林叔叔吗? 或者说,她敬重的林叔叔,从来都不存在,一切都是假的? 身为女子,她从没想过能主宰自己的婚事,陈元人品才华都好,能嫁给他,她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做妾室,这就等于是送出去一件玩物! 可是她能反抗吗? 姚映雪浑身一阵虚弱。 蓦然间,她忽然想起陈元几次给她讲过的话,当你自身还要依靠他人的时候,不要轻言独立。 她曾经以为他把人看得太坏了,却没想到,果报这么快就到自己身上。 林浩见姚映雪无措地站在原地,脸上一片煞白,说道:“你先回去吧,自己好好想想,过几天我邀陈元来府,为你们成就好事。” 成就好事? 说得真好听啊,其实就是将我转手送出而已,这里面真有我做主的余地吗? 姚映雪浑浑噩噩地回到春晖楼,隔着老远就见大门洞开着,一片人声嘈杂,五儿和秀儿带着几个仆人和老妈子在门口叽叽喳喳,气愤得不行。 “五儿,秀儿,怎么了,干嘛都在门口?” 姚映雪问道。 “姑娘你可回来了!” 五儿扑上来道:“刚才刘幺那个泼皮,带着四五个混混闯进来了,要咱们春晖楼给他孝敬,呸,他也不看看自己的鬼样子,他配吗?” 姚映雪皱眉道:“没去衙门找人?” 五儿道:“怎么没去,真是奇了,今天衙门里的人都懒懒的,叫也叫不动。” 姚映雪叹了口气,明白林浩这是在敲打她。 “没事了,大家都进去吧。” 说着把五儿,秀儿,连同仆人老妈子都赶回院里,把大门关上。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雾山除妖 江东省中部多山,指的主要就是大雾山区。 八百里大雾山横跨云州,广阳和临海三府,其中云州府在北,广阳府在南,而临海府则处于东边,紧靠大海。 山区多妖孽, 因此这三府除妖司是最警觉的,时刻准备处理从大雾山出来的妖魔,所幸妖魔对人类也很忌惮,等闲并不会往外跑,因此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只是不知道最近山中出了什么状况,竟有大量妖魔从云州府方向突围出来。 当地除妖司没有防备,十个差人和两位小旗先后殉职,只有队长跑了出来, 把消息报了上去。 陈元四人赶到的时候, 当地驻军已经在外围设好防线,防止有百姓误入,也可以监视山林中妖魔的情况。 至于进一步的情况,只有等除妖司的人进山林里打探。 四人来到后,王风先是找当地驻军打探了情况,得知妖魔并没有肆意闯关,却也没有退回大雾山深处,而是在山林边缘不断徘徊,好似大雾山深处有什么恐怖一样。 王风见事态紧急,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任务。 四人一起行动效率太低了,他打算各人分头行动, 每人负责一条山道, 进山打探情况,遇到麻烦就燃放特指焰火通气。 可陈元却让他有些犯难, 王风道:“陈元,你和我一起进山,山里情况不明,你自己行动太危险了。” 陈元笑道:“王大人不用多顾虑我,我虽然境界低一点,可自保的手段却未必比三位大人差,副榜第一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 他可不想和王风一起行动。 此次出来,他一方面是为了先躲一躲林浩,另一方面则是他的大圣法相已经有十三丈多,很快就要到十五丈,一旦到了十五丈,就会发生质变。 法相境,法相不断增高,可也要变得凝实,最后法相凝成法身。 每三重天的死关,就是法相经受煅造,变得更加凝实的关头。 他这次出来就抱着这个念头,希望能在大雾山里把死关度过去。 度死关动静不小,要是和王风几人一起行动,那不全白费了? 听陈元这么大言不惭, 王风只是呵呵一笑, 孙浩却冷哼一声:“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江湖上最多的就是自以为有天赋的年轻人,死的最多的也是他们,还是谦逊些吧。” 王风伸手拦住孙浩,笑道:“天才嘛,都这样,陈元既然主动请缨,那就这样吧,反正有云中火,有时候事大家好接应,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 当即决定,四人各赴一个方向,往山里查看,晚间回到远处扎营,汇报情况。 陈元等三人都离开了,这才找准了一个方向,走进山林中。 刚走进山林,陈元就嗅到浓重的妖气。 往日里除妖,这种气息极为浅淡,几乎不可察觉,而此时山林中,却如同身处鲍鱼之肆,妖气之浓厚,让人无法忽视。 与妖气伴随,山林各处隐隐有凶杀之气,草木不时摇动,树叶飒飒而响,陈元一眼扫过去,立即发现许多处都有精怪藏身。 这真是个好地方! 陈元心中欢喜。 他侧耳倾听其他三路的动静,发现他们静悄悄的,没有战斗的迹象。 陈元明白,王风三人这是在有意避免和这些精怪发生战斗,以免拖慢了行程,耽误他们调查真相。 他按耐下心情,仔细等着,等其他三人走得远了,这才开始动身。 身边就有这么多妖孽,他可舍不得丢下不管。 陈元的身影消失在山口处,往前走了百十米,他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一听,他指间忽然闪动火花,随即两只手一扯,火花被扯成一道长索。 他把手中长索一甩,拋进树丛里,随即用力一拉,从树上拉下一只老猿。 这老猿也不知有多少年岁,浑身毛发已经渐白,可面目依旧凶恶,被陈元用电索拿住,依旧不肯服软,兀自嚎叫着。 陈元皱眉道:“会不会说人话?” 老猿嚎叫着摇摇头。 轰! 陈元发动雷法,把老猿轰成烟灰,将精元全吞进体内。 既然不会说人话,陈元懒得和老猿废话,总能遇到个修为高些,能化成人形的,到时候再打探情况不迟。 老猿被轰杀,一道金光在陈元手中凝聚。 善聆心音? 读心术? 陈元大感惊喜,读心术可是个逆天技能。 不过,如果那老猿会读心术,肯定能知道他要轰杀它,那它怎么不防备呢。 看来这所谓的善聆心音要么有境界要求,要么就只能模糊感知到别人的心思,而不能准确读到。 即便如此也是个强大能力了,陈元张口把金光吞掉,立即感受到自己多了项能力。 他立即发动善聆心音。 陈元感觉自己仿佛展开了一个百米左右的场域,这个场域中叽叽喳喳出现了许多噪音,他仔细分辨,立即发现这是些情绪,大多数是恐惧,还有些是愤恨。 他猜测这些情绪是被他刚才的雷法轰杀激发的。 原来是感应情绪,也算是很不错了。 陈元很满意,一边挥动电索,向感应到情绪的地方拋去,很快拖拽出几只妖魔,有山魈,有猿猴,还有几只树精木怪,这些精怪修为不高,神志更加懵懂,还比不上刚才的老猿,全都被陈元随手打死,精气吞进气海,随即滋养了大圣法相。 接连打死了五六只妖魔,大圣法相增加了也才不到一丈,勉强超过了十四丈,越到后面,消耗真大到惊人。 陈元把原地的雷法痕迹处理干净,继续往林中走去。 这一路果然遇到不少小精怪,都被他随手打杀,精气源源不断的补充进身体中,大圣法相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 很快他已经深入了近十里路程,到这个位置,精怪反而少了起来。 陈元心中明白,这是因为山中的精怪全都被驱赶到了外面的缘故,大山深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所以到了精怪变少的地方,危险反而大起来。 陈元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山路并不平整,甚至可以说,根本没什么山路,他只是在一片怪石山间跳跃前行。 走了没多久,陈元忽然停下脚步,前面古柏下转出一个浑身红衣的俏丽女人。 女人神色慌张,见到陈元后面露惊喜,连忙奔过来道:“公子救命!” 陈元眼睛一眯,玩味地看向女子。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度死关 陈元一眼就看出来,这女人乃狐狸成精,而且修为不低,与当初的白娘子相仿,大约有人类武者七八窍的实力。 见她装得楚楚可怜,高呼救命,陈元不动声色, 问道:“小娘子哪里人,怎么跑到深山中来了,快回家去吧,小心被妖精害了性命。” 狐妖见他没有防备,心中大喜。 她正要出山避难,不成想居然遇到个有修为的人类,不如趁机采补采补, 也算给自己积些粮食。 狐妖垂泪道:“这位好汉,小女子本是山下的住户,不成想昨晚忽然被山中妖魔驾起妖风,把我一家老少都摄到山上来,小女子费尽心机,终于逃出,遇到好汉,真是万千之幸。” 陈元狐疑道:“那妖魔既然这么厉害,能把你一家抓来,怎么会让你逃掉?” 狐妖道:“好汉不知,那妖魔抓我们上山不过是为了做口粮,他几次要吃我,却被家人拦下,家人替小女子入了妖魔口中,那妖魔吃饱喝足,安静睡去,小女子这才找到机会逃出来。” 这骚狐狸还挺会编故事的。 陈元心中暗笑,说道:“小娘子能逃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狐妖道:“山中林深草茂,野兽多有,妖精横行,我一个弱女子,如何逃的出去,还望好汉救助,送我下山。” “本来是该互送娘子一程,”陈元道:“只是我奉上官命令,进山来打探妖魔异动,公事没办好,不敢擅离,娘子还是自己下山去吧。” 陈元说道。 狐妖惊恐道:“去不得,去不得!” “如何去不得?” 狐妖道:“这大雾山新来了三个大妖,山中妖魔尽皆惊恐,都忙不迭往外逃呢!” 陈元笑道:“娘子如何知道这些?” 狐妖心中一突,强自镇定道:“掳走我全家的那妖魔睡梦中说起胡话,这才被我听来。” “原来如此,看来果然去不得了, ”陈元点头道:“只恐上官责罚, 这可如何是好?” 狐妖笑道:“被上官责罚,总好过枉送了性命, 再者说,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受人钳制,要我看这差使不做也罢,小女子如今父母亡故,无依无靠,好汉若送我下山,小女子愿以身相许,万贯家产尽归好汉所有,此后自立自主,不受他人管束,岂不痛快?” 怪不得书上这么多被狐狸精诱惑住的人,这些畜牲还真是有一套,这谁听了不动心? 陈元心中暗笑,面上却为难道:“娘子提议虽好,奈何家中已经定了亲事。” 狐妖凑上前来,紧紧贴在他身上,媚声道:“好汉那未婚妻子可有我美么?” “虽未见面,但想必她不如娘子远矣。” 狐妖又道:“我家有财产万贯,良田百顷,牛羊无数,她家可有?” 陈元道:“远不及。” 狐妖将脸贴到他胸膛,伸手在他身上摩挲着声音越发柔媚,问道:“那好汉为何不弃了她,与我成就好事?” 却听陈元说道:“娘子千好万好,只有一件比不上她。” “哪一件?” “娘子身上有一股子狐骚味,让人嗅之掩鼻,难以忍受。” 狐妖大惊,连忙抬起头来,却见陈元脸色冷硬。 不好! 她赶忙想逃,却发现脖颈被人捏住,动不了分毫。 紧接着陈元身上有金光冒出,在他身后隐隐现出一头神猿,神猿张开巨口,露出狰狞獠牙,只一下就把狐妖吞进去,钢牙轻挫,狐妖没来得及叫一声,身子骨已被碾碎,化成精元补进了神猿体内。 不知死活的妖精,还是来助我修行吧! 随着狐妖精元被消化掉,大圣法相终于突破了十五丈。 陈元心中很满意。 听狐妖的说法,大雾山妖魔异动,是因为山中来了三头大妖,到时候他就按这个回话就好了,至于怎么对付那三头大妖,可就和他无关了。 现在最重要还是找个地方把死关过了再说。 陈元看看四周的环境,心想找地方不如撞地方,这里就很好,不用再去他处寻找了。 于是他唤出阴阳气。 自从入了法相,琉璃盏蜕变成庆云金灯,阴阳气的产生速度变得极快,如今他手中阴阳气已经有三十丈长。 他心念一动,黑白两道气在山体上钻了个大洞,就像是钢刀切进豆腐中一样,没有丝毫声息。 陈元控制着阴阳气,一直钻到山体底部,随后他用泥土把山洞堵住,免得被什么人闯进来,这才盘膝坐在洞底,准备发动劫火,淬炼法相。 淬炼法相的劫火并非凡火,而是混沌自生之火。 法相有序,而混沌无序,有序的法相强大到一定的程度,一旦走出神庭,进入混沌,就会与混沌激荡,引发劫火,淬炼法相。 在淬炼的过程中,混沌也会被引入法相,使法相变得凝实,一旦度过这一步,法相和混沌又会趋于平衡,只等下一个死关到来。 陈元盘坐洞中,心神进入神庭。 齐天大圣法相手持铁棒,立于神庭正中,气势嚣嚣,直欲破天而上。 陈元把心神融入大圣法相,只觉自身强大无比,玄妙的道意,轩昂的气势直往外冒。 祂身体一闪,冲出神庭,奔进混沌中。 向外散发的气势和道意瞬间冲荡了混沌,引得混沌一阵激荡,激荡着的混沌绕着祂流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飞速奔涌的混沌之气在齐天大圣法相上擦过,很快引生了耀眼的火焰,这火焰不往混沌中生,却向法相中扎根,透过法相的毛孔窍穴,口鼻等直往内钻。 没过多久,陈元就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被劫火煎熬着,法相中一切不坚实的东西都被劫火燃尽,随后劫火中携带的混沌又补充进去,法相越发坚实,凝固起来。 对于寻常法相高人来说,死关当真是生死一线。 如果修行的功法不济,纵然修成法相,法相也很孱弱。 很多法相高人就是在死关中,被劫火把法相整个烧毁,因此死关对每个法相高人都是需要郑重对待,必须做足了准备才能开始。 可是齐天大圣法相品级实在太高,陈元手持铁棒,身处劫火之中,任劫火在身体中肆虐,竟然连半点法相不稳的迹象也没有,只觉得每一刻都在经受脱胎换骨,法相不断地变强。 陈元估计,等通过死关,他的法相虽然高度不变,还是十五丈,但实力至少增加三倍。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再见法源和尚 整整花了一天工夫,陈元方才度过死关。 大圣法相被劫火打磨得圆滑澄明,比之前凝实了不少,这是个去粗存精,去假存真,去虚存实的过程。 一直到最后,修成一个极精极真极实的法身。 陈元从洞中出来, 心想,原本说好入夜后就返回营地,结果他一晚上都不见踪影,那三位总旗还不知道怎么想呢,八成以为他已经被妖魔杀掉了。 现在该想想等会儿怎么应付盘问。 就说遇到一个狐妖,战斗中不及回返,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最后终于把狐妖斩杀,而且得到消息,大雾山中来了三个大妖。 可为什么没有放出云中火求援呢? 就说云中火不小心掉到水里打湿了,因此耽误了求援。 陈元编好了瞎话,把云中火浸到溪水里,免得等会儿露馅,这才反身准备回去营地。 他刚要起行,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一阵颤动。 地震了? 陈元心中纳闷,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巨响,仿佛凭空炸了一道雷,他往响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金光闪烁直冲云霄,元气波动如同大海狂涛,滚滚而来。 这个动静绝不可能是通窍境武者能弄出来的。 陈元想到了狐妖说的三个大妖,难不成这三个大妖打起来了,又或者是和别人打? 他没有迟疑,纵身往动静的方向奔去。 闹出这么大动静,三个总旗肯定会过去, 正好相会,他不赶过去反而惹人怀疑。 陈元把速度控制在六窍穴的程度, 在山间跳跃着,翻过几座山头,眼前出现一处平坦土地,却不是天然形成,而是被人移平一座山后留下来的山根,四周到处是崩裂的石块,以及被砸到东倒西歪,蔫搭搭的花草树木。 陈元眼睛一缩,猛地停下脚步,浑身气息收敛,不再外放一分。 就在前面的空地上,站着一个僧人,雪白的僧衣,头顶光滑像镜面,眼上罩着一块黑布,这是修眼神通的和尚常有的装备。 法源和尚! 这家伙什么时候又从大行寺跑出来了? 陈元往两边扫视,想看看当年的许公子在不在,却没看到有人在旁边。 没过多久, 有几道破空声传来,是王风三人。 他们几个也正在山中探查, 一边搜寻彻夜未归的陈元,听到动静后也连忙赶过来。 隔着老远,王风就看到了陈元,他心中疑惑,想要问他一整晚都干什么去了,可眼下却不是时候。 他越过陈元,奔到法源身前:“可是大行寺法源大师?” 法源回过身去,温和笑道:“来的可是除妖司的大人?” 王风恭敬道:“正是,小人云州府除妖司总旗王风,敢问法源大师,此地发生了什么?” “你们来的正好,”法源道:“贫僧正愁怎么通知你们。” “这一个月来,贫僧一直在追踪蛟魔血脉,最后那妖孽在三个大妖护持下进了大雾山,劳你把消息传回除妖司,请贵司百户大人和知府大人前来助我降妖。” 王风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三头大妖,蛟魔血脉,这可都是天大的事,的确要知府大人和百户大人亲自前来,甚至这两位大人前来都不够。 “法源大师,你一个人留在这稳妥吗,可需要我们留个人下来接应?” 王风问道。 法源摇头道:“多谢好意,贫僧和那几个大妖打了一个月交道,已经熟悉他们,虽然无法降伏,自保倒也无虞。” 王风不再废话,立即转身带头往回跑去。 陈元也随在三人身后,一边想着刚才法源的话。 三个大妖,蛟魔血脉,这不是之前曹先生说过的事吗,这个什么蛟魔血脉会不会是白娘子? 魔崖山在江东省西南向,三个大妖既然是要把她带回去,为什么进了大雾山,莫非…她是来找媚娘的? 陈元心中思索起来。 现在那三个大妖已经被法源锁定,估计一时半会没法脱离,过不了多久,百户长等法相高手也会来到,时间拖下去,甚至其他地方的法相也会过来支援,三个大妖更加没法脱身。 三个大妖没法脱身,白娘子自然更加危险。 陈元心中犯起嘀咕来。 他和白娘子没什么交情,甚至他之前救她一命,算是对她有恩,不存在他欠她这种说法,所以她有危险也好,逃出生天也罢,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可她毕竟是媚娘的娘亲,看在媚娘的份上,他也不好看着她受难。 别看那小丫头每每嘴硬,可他知道,小丫头最重感情,心里到底是放不下这个娘亲。 只是若要救她,还真有些麻烦,很快这里就要成为法相级杀场了,要想悄无声息过来把人救走,简直是白日做梦。 算了,随机应变吧,有机会就出点力,如果实在没有机会,那也没办法。 一边想着,陈元随同王风等人回到营地,半刻也不敢停留,四人骑上马就往云州府行去。 回到云州府,天已经快黑了。 刚到城门外,守关的官兵眼睛一亮,上前拦住陈元的马。 “可是除妖司陈元大人?” 官兵问道。 陈元奇怪道:“正是,找我有事?” 官兵道:“知府大人有令,让小人在此等候,说见到陈大人回来,就带大人去知府衙门。” 陈元眉头微皱,林浩这么匆匆忙忙找他干什么,急着要那篇青词? 他哪里做了什么青词,一来是不会做,二来也不想做,现在又遇到了疑似白娘子的事,他哪里还有心思和林浩周旋,当即决定,干脆直接去回绝了他,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于是王风三人赶回衙门,向百户大人通报情况,陈元则随着官兵到了知府衙门。 林浩早就吩咐了门房,因此陈元来到后,门房也不通报,直接就带着陈元往府中走去。 这次见面却不是在书房,而是正式的会客厅,客厅中附庸风雅的挂了些字画,当中一副升仙图落着严清的名号,是林浩出任云州知府的时候,严清亲手送给他的,以示恩宠,林浩一直把画摆在客厅,俨然以首辅心腹自居。 陈元随着门房一路来到客厅,第一眼就见到了这副画,以及在画前安静站着的姚映雪。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被转手的姚映雪 姚映雪见到陈元走进来,眼光一闪,却没有动作,仿佛只是摆在房间中的一个物件。 陈元心中疑惑,不知道林浩找他来议事,为什么让姚映雪也在旁边。 “陈元你可算回来了,本官等候多时了。” 林浩笑道。 “让林大人久等了, 大人可是在等青词,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青词实在并非我专长,大人还是转托他人吧。” 陈元道。 “青词的事以后再说,”林浩笑呵呵说道:“今天找你来,是给你说一件大喜事。” 陈元疑惑道:“却不知是什么喜事?” 林浩向旁边站着的林文彬使个眼色。 林文彬走上前来, 闷声说道:“陈元,父亲大人说像你这等才子, 身边无人照料, 有失体统,因此要将映雪姑娘送给你作妾室。” 把映雪姑娘送给…我? 陈元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姚映雪那边看去,却见她远远地站在升仙图下面,似乎完全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不知道什么地方。 陈元感觉有些荒诞。 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有人口买卖的事,既然能买卖,那转送自然也没什么了不起,可当有人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要把一个人送给他,他还是觉得荒诞,以至于有些想笑。 人也是可以送的吗? 陈元摇摇头,笑道:“恐怕映雪姑娘不愿意吧?” 林浩道:“放心,我已经和映雪谈好了,能服侍陈公子这等人品文采俱佳的年轻人,是她的福气,她很乐意?” “你真乐意?” 陈元看着姚映雪问道。 这句话一下子把她从天外天拉回来, 看着陈元意味不明的眼神,姚映雪一下子回想起两人之前讲过的话,羞愧,悲凉,委屈,种种情绪袭上心头,最后只化成一句话:“能服侍公子,是映雪的福气。” 姚映雪的声音空洞洞的,陈元心中叹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再看姚映雪,转而对林浩说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在下福薄,消受不起这等大礼,大人还是收回吧。” “怎么?”林浩问道:“映雪可是入不得你眼?” “映雪姑娘秉稀世俊美,神仙的眼也入得,更不用说我了。” “那你怎么又拒美人于千里之外?” 陈元笑道:“在下别无长处,只是还有些自知之明,在下无父母叔伯依靠,也无亲戚朋友倚仗,自身不过六窍修为,纵能念几首酸曲, 不过娱人耳目,玩意而已,映雪姑娘这等美人,不是在下可以消受的。” 林浩似笑非笑道:“只要有首辅大人做靠山,再多的美人你都能消受。” 这才是他今天的目的,可谓图穷匕见。 陈元心中一阵恶心,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能在公主和首辅两方之间左右逢源自然好,可如今看来,为达到这个目的已经耗费太多精神,实在得不偿失,而且太他妈委屈自己了。 他现在已经突破了第一个死关,早过了可以随意拿捏的地步,再说他还有阴司这个最终退路。 手握这么多牌,居然还和这么恶心的父子俩虚与委蛇,实在说不过去。 陈元冷笑道:“在下骨节太硬,恐怕伏不下身去,钻不得首辅家的狗洞。” 此话一出,林文彬吓得闭过气去,他从没见有人敢这么和父亲讲话,至于他自己,更是想都不敢想。 姚映雪眼中闪过异彩。 她还从没见过陈元的这副面孔,只觉他形象瞬间高峻起来,甚至还有些熟悉,她仿佛看到了爹爹的影子,当初爹爹决定上书弹劾严清,临行前的背影中,也是这样一副骨节太硬,伏不下身子的硬挺姿态。 林浩也没想到陈元的回应会这么激烈,他眯起眼睛,阴沉沉说道:“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气盛,要不然恐怕活不长久。”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陈元心里不自觉接了一句。 “呵,”陈元笑道:“只要林大人开恩,在下不愁活不长久。” 林浩眉头紧锁,他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一样。 房间里一时间死一般静,连林文彬也不敢插话,担心被迁怒道。 过了半晌,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走进来一个高级仆人。 “老爷,除妖司金大人找大人议事。” 仆人道。 “他有什么事?” 林浩压住怒气问道。 仆人道:“据说大雾山里发现了蛟魔血脉,还有三个大妖护卫,金大人要大人与他一同去降伏妖魔,铲除蛟魔血脉。” 林浩心中一惊,立即把陈元的事放到了一边,蛟魔血脉,这可是重中之重,而且还有三个大妖,在这云州府,这可是足够翻天的配置。 “除了金大人,还有什么人去除魔?” “大行寺的法源大师,朝天观也派人请了三尊神灵过来。” “另外广阳府除妖司的百户也已经派人去通知,得到消息后会立即过来驰援。” 这就是七个法相。 林浩心中安定下来,当即撇下陈元,去和金羽凡会面。 陈元随意向林文彬拱下手,随后看了姚映雪一眼,见她脸色惨然,摇了摇头没做理会,转身离开了知府衙门。 离开知府衙门,陈元转去红山书院接到媚娘。 从书院会城里的路上,陈元神情有些低沉。 媚娘见他神色异常,靠过来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摇一摇,问道:“叔叔,你有烦心事?” 陈元摇了摇头。 白娘子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她好,徒增她烦恼罢了,知府衙门那仆人的话他听得清楚,目前看来,至少有六个法相境会到大雾山。 白娘子四人要是被他们围上,逃走的希望微乎其微。 媚娘正色道:“叔叔,你要是有烦心事,一定要告诉媚娘,媚娘已经长大了,可以为你分担了。” 陈元心中一暖,笑道:“是啊,媚娘长大了。” 去他娘的,还是想办法去大雾山看看吧! 陈元带着媚娘在城里散了一会儿,回到家的时候,却见一个丫头正着急地在他门口徘徊。 这不是春晖楼的五儿吗,她咋跑到这来了? 陈元疑惑道:“五儿,你在这干什么?” 五儿像是见了救星,带着哭腔说道:“陈公子,你快随我去看看吧,我们姑娘上吊了!” 陈元惊道:“映雪姑娘死了?” “呸呸,”五儿连忙道:“哪里就死了,幸好被我发现的早,及时救下来了,脖子上都勒出血了,现在还趴在床上流泪呢。” 陈元松了口气,奇道:“既然救下来了,你该去找大夫啊,找我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谈心 五儿道:“这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不找你找谁?” “这倒是奇了,”陈元怪道:“怎么就是我惹出来的?” 五儿道:“我家姑娘多要强的人,被人像个物件一样送来送去,结果对方还不要,她哪能受的了。” 媚娘在旁边侧耳听着,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 怎么回事, 有人要把姚映雪送给叔叔?! 那怎么行! “多新鲜啊,”陈元笑道:“别人送我就要收吗,我一个月才几两银子,哪里养的起这位大小姐。” “我不管,反正你要和我回去,不把姑娘劝好了, 你不准走。” 说完就拉着陈元往春晖楼走。 陈元甩开她的手,说道:“别拉扯, 我又没说不去, 媚娘,你先回家,我去去就来。” “不要!”媚娘坚决道:“我也要去!” 说完抱住陈元胳膊不放手。 陈元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带上媚娘,随五儿到了春晖楼。 春晖楼里依旧灯火辉煌,但气氛却很凝重。 姑娘们都站在院子里,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见到陈元,她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陈元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姚映雪的闺房。 房中只有秀儿在伺候着,姚映雪靠着绣枕躺在床上,脖子上围了一条丝带,遮住勒痕,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睛已经红肿了, 显然痛哭了一场。 “姑娘,陈公子来看你了!” 五儿跨进门槛就连忙道。 姚映雪睁开眼睛看看陈元, 眼泪又有些止不住的趋势。 “这下你高兴了,什么都被你说准了。” 姚映雪抽泣道。 陈元点了点头,说道:“是挺高兴的,一个总爱犟嘴,不识好歹的女人,终于被现实教训到,吃了苦头,怎么能不高兴。” 姚映雪只觉一股气直顶上来,原本轻省些的伤口又痛起来。 “咳咳!” 姚映雪咳嗽起来。 五儿连忙上前扶住她,对陈元怒目而视:“姑娘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能说句好话,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 姚映雪赌气道:“五儿,不怪陈公子,确实是我不知好歹。” 陈元走到床边,捏起姚映雪手腕,调动肝脏先天木气,在姚映雪体内循环一周。 姚映雪手腕忽然被他握住, 下意识一挣, 却没有挣脱, 苍白的脸上生起几点红晕。 木气主生发,对疗伤最为神效,只循环一周,姚映雪就感到伤口好了大半,疼痛也立时削减。 姚映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公子疗治。” 陈元道:“不是想讽刺你,真相再令人痛苦也是真相,无法更改,早点认清也好早做准备,这是好事。” 姚映雪凄然道:“早作准备?我还能做什么准备呢,连一身都不得自由,别人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不过是个玩偶罢了。” “陈公子,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明明自己都不能独立,却还自以为了不起。” 陈元摇头道:“我没有看不起你,不能自立的人多了,如果有办法的话,谁不想有尊严的活着呢,都是不得已罢了,不过你之前确实对自己的处境太乐观了些。” “对那些明明身处绝境,但是故意忽视情况的严重性,企图获得一种虚假乐观的人,我总是不自主地有些讽刺,其实没有恶意,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更多些。” “恨铁不成钢?” 姚映雪奇道:“陈公子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陈元耸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 姚映雪眉头微皱,感觉眼前这人仿佛有些奇怪,让她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陈元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前世的那些教导还没从他的思想中彻底褪色,因此他潜意识里更欣赏那些能摆脱幻想,坚定反抗的人,而不是自我欺骗,获得一时苟安的人。 只是有些人其实根本不具备反抗的条件,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人身可以有惊天威能的世界,又何必对不具备反抗条件,只想苟安的人这么苛责呢。 眼前这姑娘再怎么说,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而已。 见两人有些沉默,五儿插话道:“陈公子,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姑娘?” 陈元笑道:“哦?我怎么帮?” “你可以向知府大人把我们姑娘讨过来啊。” “然后呢?” “然后…”五儿想了想,说道:“然后我们姑娘就不用受知府大人挟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自在!” 噗嗤! 陈元笑道:“意思就是要我欠下林大人一个大人情,以后不得不受他指使,只为还映雪姑娘一个自由,凭啥?” “你们不是朋友吗?” 五儿急道。 陈元诧异地看了五儿一眼,转向姚映雪道:“所以我之前和你说过,你把她们养得太天真了。” “曾经有圣贤说过一句话,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姚映雪问道:“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陈元道:“当时有个人问圣人,君子学道爱人,可如果有人掉在井里,难道君子也要跳下去救他吗?” “于是圣人说了这句话,君子会想办法救井中人,但不能使自己陷进去,因为你只有在井外,才能救里面的人,如果你也陷进去了,那你谁也救不了。” “我自己现在也只是在井沿上打转,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落井,哪里有余力去救别人呢?” 而且他身边这口井可不浅,丁锋既然在调查他,说明那位真武大帝已经有所警觉,虽然一时敷衍住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暴露了身份呢,到时候他自顾不暇,哪里有能力保住别人。 姚映雪陷入沉思之中。 陈元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自己也是井中之人,你救不了别人,这座春晖楼不是你该负担的,它束缚了你,有春晖楼在,你做什么事都会多几分顾忌,还是想办法自救吧。” 说完,陈元站起身来,牵着媚娘悄悄退出房间,回家去了。 姚映雪出了半天神,一直在想陈元说的那句话。 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这层意思陈元之前也和她说过,他说她主持春晖楼,只是给里面的姑娘创造了一个虚幻的希望。 当时她不理解,现在却明白了。 她自己都还在井中,却想救别的井中人,不过是以空对空,以妄度妄,终究是一片空虚。 姚映雪抬起头来,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已经聚了一大群人,五儿和秀儿站在众人前面。 “你们这是干什么?” 姚映雪疑惑道。 五儿和秀儿忽然跪了下来,后面的姑娘们也随着呼啦啦跪下来。 “姑娘,”五儿道:“陈公子说得对,是我们拖累了你,你该为自己着想了,我和秀儿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有人来和姑娘接触,要救姑娘离开,只是姑娘顾念我们,舍不得走,我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可是看他们对姑娘恭敬的样子,我们明白,姑娘必定不是凡人,只是为了我们这些姐妹,这才不得不束缚住自己。” “姑娘你快和他们走吧,我们能照顾好自己,身契姑娘早还了我们,以后纵然生活艰难些,难道还能饿死不成,我们总不能依靠姑娘一辈子啊!” 说着,五儿哭了起来,很快所有人都哭出来,整个春晖楼,到处是一片呜咽。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情变 陈元坐在椅子里,想着什么时候去大雾山看看。 除妖司金羽凡百户长和林浩估计已经动身了,最好不要和他们撞上。 陈元想了一会儿,发现媚娘在旁边磨蹭着走来走去。 陈元奇道:“还不去睡觉,在这走来走去做什么?” 媚娘凑到他身前,问道:“叔叔,那什么官真要把映雪姐姐给你?” 陈元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没要, 你不是说映雪姐姐很漂亮吗?” 陈元笑道:“漂亮的女人多了,长得漂亮我就要?” 媚娘趴到他身上,问道:“那叔叔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陈元嗤笑道:“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 “就问,就问,”媚娘撒娇道:“叔叔快说,媚娘这样的好不好?” 陈元一怔:“你在说什么?” 媚娘直起身来,她屈膝跪坐到陈元腿上,让自己贴到陈元身前。 “叔叔, 媚娘做你娘子好不好?” 陈元心中好笑, 还以为小丫头又在捉弄人,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媚娘忽然把嘴唇凑了上来,小丫头散乱的呼吸打在他脸上,痒痒的,温热柔软的唇瓣让他一阵心悸。 陈元浑身寒毛炸起,他猛地推开媚娘,站起身来。 他严厉地看向媚娘,却发现媚娘也在倔犟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过了半晌,他忽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陈元转身走出房间,心里乱糟糟的。 他早就知道媚娘很依赖他,可他没有多想,毕竟只是一个孩子,离了爹娘,依赖他这个收养人是很正常的事。 他不是没想到媚娘以后年龄大了, 会有感情上的问题, 可总以为这还早,今天的事却像是迎头给了他一闷棍。 他这才反应过来,媚娘终究不是人类小孩,身具蛟魔血脉,她本就灵通,再加上从小生活不安稳,更让她早早成熟起来,已经不能当普通小孩看待了。 后来他收养了媚娘,媚娘身边大部分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如果动了男女之情,可不是只能是对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陈元猛然醒悟。 如果继续留媚娘在身边,这种情感只会越来越深。 媚娘的情感也还罢了,更让他惊惧的是…刚才媚娘亲上来的时候,他心中不觉生起的悸动。 他隐约感觉到,这件事不是他能处理的了的。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没法收拾了。 既然他不能处理,那就要找合适的人。 陈元转身想走回屋里, 却忽然停下,最后走到窗前,说道:“这件事是我没有尽到责任,错在我而不在你,你不要多想,我有事要出去,你老实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纵身跃出院子。 陈元刚离开院子,媚娘猛地冲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小院,她脸上煞白,眼神中全是惊恐。 闯祸了! 陈元来到大街上,想了想,他往怡红院跑去。 怡红院是清扬河上有名的青楼,他虽然没去过,可也很容易就找到门路。 走进怡红院,龟公立即迎上来,叫道:“陈元陈公子到,姑娘们快来啊!” 陈元皱起眉头,问道:“你认识我?” 龟公笑道:“大名鼎鼎的陈公子,谁不认识。” 两人没说几句话,早围上来一队姑娘。 “陈公子,什么时候给妹妹作首诗,妹妹扫榻相迎呢。” “陈公子,你真见过那等天仙似的美人?你快看看,妹妹我如何呢?” “陈公子…” “陈公子…” 一瞬间,叽叽喳喳一片嘈杂。 陈元皱着眉头,把龟公拉过来,问道:“除妖司的林英豪在哪个房间?” 龟公伸手往楼上一个房间指去。 陈元直接拔地而起,从女人们头顶越过,上了二楼。 一脚踢开门,林英豪正在颠鸾倒凤,差点被吓到决堤。 “陈元,你要死啊!” 林英豪哭笑不得。 “帮个忙。” 林英豪道:“什么忙你明天说不行,偏这个时候来,正兴头上呢。” 陈元道:“急事,你帮我代几天工,我有要事要离开云州府,过不了几天就回来。” 林英豪一惊,说道:“金大人刚带着三位总旗去大雾山,走前让留下的人都打起精神,不要懈怠,这时候代班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元道:“云州府妖魔多来自大雾山,如今金大人去了大雾山,其他地方的事务也会轻省些,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英豪见他说得有理,只好道:“好吧,那你可早点回来,要是被几位大人发现,那可大大的不妙。” 陈元离开怡红院,往南门方向奔去,却见一辆马车从眼前大路上驶过,往西门方向驶去。 陈元心中纳罕。 这不是春晖楼的马车吗,这么晚是去做什么? 陈元没有多想,直奔南门而去,出了南门,他驾起风,向着大雾山的方向一路狂奔。 大雾山前的营地里,火把排成长龙,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林浩和金羽凡汇合后,没有耽搁时间,立即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除妖司三位总旗,另外便是李云贵的老恩主,通判黄龙,黄龙和三位总旗一样,都是九窍修为。 一行人来到营地后,却发现帮手已经到了。 法源和尚正坐在地上诵经,一边仔细感应着大雾山区妖魔气的波动,若妖魔气波动有异常,他立即就要扑过去查看。 在法源和尚旁边,有一个面容冷傲的青年,竟然是丁锋。 林浩和金羽凡先是向法源和尚问好,随后道:“丁仙长不是回朝天观了,怎么这么快便回来?” 丁锋道:“突破了,也就下山了。” 金羽凡和林浩二人身体一震,互相苦笑对视一眼。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他二人都是年过四十才突破了法相,可眼前这两位,法源和丁锋,不过而是出头,就已经显化法相,而且,两人的法相都是极品,虽然他们都是突破十来年的前辈,可对上这两个年轻人,却毫无胜算。 林浩叹息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有丁仙长相助,那几个妖孽可就十死无生了。” 丁锋不理会他的奉承,反而看向金羽凡,问道:“贵司有位陈元,可还在云州府?” 金羽凡道:“还在,丁仙长认识他?” 丁锋点点头,意味莫名的笑道:“还在就好,我正要去拜会他呢。” 林浩和金羽凡都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位新晋法相,未来的真武大帝,为什么会去拜访一个区区除妖司小旗。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躲藏的白娘子 林浩问道:“丁仙长,大雾山峻岭几十座,山丘有几百,几个妖孽藏身其中,如何寻找才好?” 丁锋心中一动,看向法源和尚,笑道:“法源, 你大行寺可有什么手段搜妖寻怪?” 法源和尚摇摇头,说道:“实在惭愧,贫僧跟随这几个妖孽近一个月,只能略微感应其妖气波动,若他们收敛妖气,不运用神通,贫僧也就无可奈何了。” 丁锋很满意,笑道:“既然如此, 那就看看我朝天观的本事如何?” “丁锋施主尽情施展就是。” 法源和尚道。 他明白这是丁锋在和自己较劲, 一来大行寺和朝天观各是仙门与佛门正宗,二来这两人也都是同代的翘楚,再加以法源和尚先入法相,而且走出了新道路,丁锋自然对他特别在意。 只是自家知道自家事,法源也有自己的难处。 他虽然借助陈元口授的那句偈子窥见了佛学新境界,并因此显化法相,可一旦入了门,却发现自己对这片新境界,看得并不分明。 这两年来,他和大行寺师长多番讲论,总觉得有难以了悟的地方,因此突破法相后,他的境界提升变得极为缓慢。 他这次下山,一是为蛟魔血脉,另一方面也是为找到当初那人,与他共同讲论, 以求能有所彻悟。 他先是去了平阳县,暗中查访一段时间,得知当地除妖司队长曾收养一个女童,而时间与他遇到那人的时候正相符合,于是决定到云州府找那位升任小旗的队长,结果半途中遇到了白娘子几个,于是尾随其后,直到现在。 丁锋回身吩咐道:“诛邪,请天狗。” 诛邪身后背着三个匣子走上前来,他打开其中一只匣子,从中取出一轴画,将画展开后,众人只见上面画着一条靛青色猛犬。 丁锋拔出手中法剑,默运神通,喝道:“我以真武法相,命天狗现形!” 话音刚落,只见画上金光闪烁,众人身前的场地上出现一头猛兽, 高约两丈,浑身靛青, 正是天狗。 天狗是被朝天观收服的神灵之一, 因此凭借神牌,可以召唤其助战。 天狗最善寻踪,丁锋来之前就考虑到妖魔踪迹难寻,因此把天狗带了来。 “天狗,找到那几个妖孽!” 丁锋喝令道。 天狗不敢怠慢,猛吸一口气,平地卷起一阵风,周围所有的信息都被祂收纳进自己的鼻腔,仔细地分析着。 营地后面二里地左右,陈元见天狗现身,连忙调动元始法相,将自身所有因果收敛,丝毫气息都不外露。 他心中思索,这只巨兽八成就是用来追踪白娘子等人的,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躲过? 必须在这些人之前找到白娘子,要不然事情恐怕不好处理。 可是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那巨兽明显是专精寻踪,他纵然有手段,又怎么超过专精寻踪的巨兽? 陈元想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动。 既然这些人都要寻找白娘子,那他们身上肯定各自有一条因果指向白娘子,只要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指向同一方向的因果线条,那岂不就是白娘子的方向? 陈元睁开法眼,向林浩,丁锋等人看去,纠结复杂的因果线条呈现在他眼前。 找到了! 陈元眼睛一亮。 那十来个人身上,果然各有一条因果,指向同样的方向。 陈元继续收敛气息,绕开众人的视线,向大雾山中奔去。 大雾山内五百里处,子午峰顶。 白娘子面前站着三个人,打头的是个气质阴冷的青年,脸色沉郁,瞳孔细小去针,其次是个看上去老实忠厚的中年人,最后面那人,竟然长着一颗乌鸦头,侧身对着三人,蹲在一旁,手中抓住一捧坚果,随手丢在自己的喙里,轻松咬碎,吞进肚子里。 白娘子惭愧道:“三位前辈,都是我连累了你们,等会儿你们找到机会,自己逃命去吧,不要再顾忌我了。” 她本来想偷偷赶到云州府,接了女儿就一同回魔崖山,从此再不出来,安安生生过日子,哪成想半路上竟然遇到法源和尚。 她四妖打又打不死,甩又甩不掉,如今眼看着对方的帮手都来了,再拖一阵子,他们恐怕逃也逃不掉了。 听她如此说,乌鸦头回过身来,笑道:“诶嘿,小娘子这话说得实在,能逃掉几个总好过大家一块儿死在这,等会儿那和尚带人围上来,可别怪我顾不上你们几个,我老清是有翅膀的妖,到时候我现出原形,展开翅膀,可就先逃命去了。” “哼!”中年人模样的大妖冷声道:“就你这臭乌鸦会飞,你以为对面会不会把金鹏带来?” 听到金鹏两个字,乌鸦头浑身一抖,不自觉张开喙子怪叫两声。 中年人一把抓住他的喙子,喝道:“怪叫什么!” “真是怪了,我魔崖山怎么会有你这种胆小鬼?” 乌鸦头晃晃脑袋,挣脱了束缚,说道:“你以为我想去魔崖山,我好好的在山中修行,我又不吃人,平日里吃些果子就能活,偏玄甲那厮硬要拉我去魔崖山,我说不去,他就暗自引除妖司的人来抓我,我可不就只能去了。” “清饱,申屠,不要吵了!” 阴冷青年斥责道。 他对白娘子说道:“你是蛟魔血脉,我们三个死十次,只要能把你送出去,都是值得的,不要再说让我们自己逃命的话。” “刚才山外有神威传来,我估计是天狗来了,咱们赶紧换地方,不可在一处呆太久,或许能多撑一段时间。” 乌鸦清饱嘟囔道:“多撑一段时间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人捉住。” “死乌鸦你少说几句吧,别惹老大心烦了!” 申屠怒道。 阴冷青年赤练道:“只要多撑一段时间,魔崖山就有可能派援手过来,到时候咱们就能活。” 希望如此吧。 四人心中叹息道,他们都明白,这只是一个愿望而已,魔崖山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把人派出来,妖族还用躲在十万大山中吗。 四人正要动身,旁边树丛中忽然有草木摇落之声。 “什么人,出来!” 赤练喝道。 树丛被分开,陈元从中走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带你去个地方 “人类?!” 三只大妖骇然道。 赤练身子一晃,就要来拿陈元,却被白娘子拦下了:“且慢动手!” “恩公,你怎么会在这?” 白娘子震惊道。 “恩公?” 三只大妖诧异道。 “小娘子,你怎么还有个人类恩公,早说嘛,差点闹出误会。” 清饱把翅膀重新收起, 埋怨道。 申屠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这厮是打定主意要逃跑了! 赤练凝重地看着白娘子,等她解释。 白娘子道:“之前和三位前辈提起过,这位就是将我从法源和尚手中放走的恩公。” 说完转过身来道:“恩公怎么来了,难道…” 她立即想到,陈元可能是随除妖司来捉拿他们的,可如果陈元是来捉拿他们的, 他怎么可能一个人来, 早就带着那些法相高人一起过来了。 陈元道:“你呢, 不老老实实回魔崖山,为什么来云州府?” 白娘子道:“我打听到媚娘和恩公来了云州府,所以想来看看她,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带她一起回魔崖山。” “现在倒是想起媚娘了,”陈元讽刺道:“当初你们两个怎么不记得还有个孩子在家?” 白娘子面有惭色,说道:“当初法源和尚追得紧迫,我也是没有办法。” “与其让媚娘跟着我四处逃难,倒不如给她找个好人家,我又知道恩公是个难得的好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陈元道:“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把媚娘还你,她在我身边多有不便,还是你亲自抚养她比较好。” 白娘子惊喜道:“媚娘也来了?” 说着转头向四周打量着。 陈元:“不, 她没来,等会儿我就去把她带来。” “不!” 白娘子惊恐道:“不要带她来!” “不瞒恩公,我们实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还不知能不能逃出生天, 不要把媚娘也牵扯进来,媚娘就拜托恩公了,民妇今生无以报答恩公大德,只盼有来世,做牛做马以偿。” 陈元心中叹息。 他又何尝想把媚娘给白娘子养育,两年来,二人日夜相处,媚娘早成了他生活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如今忽然要分离,他又何尝不感到痛楚,只是如今的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再迟疑,他不可能再亲自抚养媚娘,不然非乱套了不可,而除他之外,最合适的无疑是白娘子。 陈元道:“放心吧,我既然要把媚娘带给你,自然会保证你们离开。” 白娘子连同三个大妖全都感到惊喜。 白娘子道:“恩公有办法?” 陈元道:“嗯,相信我就好。” 白娘子当然相信, 这位恩公一直以来都神秘莫测,两年前就可以轻描淡写地压下法源, 如今两年过去了,他能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我现在就回去把媚娘带来,”陈元道:“除妖司请了朝天观出面拿你们,他们有一只巨犬,极善追踪,你们小心为上,我可不想等我回来,你们已经被人擒下了。” 赤练道:“你放心,我们也不是没和天狗打过交道,祂想捉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陈元点点头,转身没入夜色中。 四只妖面面相觑。 “老大,你看这人靠得住吗?” 申屠问道。 “前辈放心,”白娘子道:“恩公是个难得的好人,他必定说到做到。” 赤练眉头微皱,说道:“不管他可靠不可靠,咱们先换个地方藏身,防人之心不可无。” “等会儿他回来了,找不到咱们怎么办?” 清饱道。 赤练道:“既然他能找到咱们一次,想必也能找到第二次,就看他本事强不强了,如果真的找不到,那他也不过如此,咱们凭什么信他。” 他说得很有道理,清饱和申屠都很信服,白娘子虽然觉得这样防着恩公很不妥,可四人中赤练才是主导,而且她也不想再连累三人,因此也没表反对,跟着三人往别处转移去了。 另一边,丁锋,法源,林浩,金羽凡跟着天狗往山中挺进,后面则是诛邪,黄龙和除妖司三名总旗,再后面则跟着一些通了窍的官兵将领,共五六十人,每到一处,众人都四散开来,检查一番,待没有收获,又继续向前推进。 进山众人中,算上天狗,共五个法相,再加上诛邪背后匣子中两个,那就是七个法相,这么多法相高手,足够把整个大雾山翻过来,对面只三个大妖,自然手到擒来。 一行人全都踌躇满志,林浩和金羽凡想的是除掉三个大妖,以及蛟魔血脉究竟是多大功劳,恐怕足够他们向上升一级了。 丁锋则因为自己对于法源终于小胜一招感到满意。 众人各有心思,在林中轻松前进。 陈元出了大雾山,驾起风,向云州府疾驰而去。 回到家里时,陈媚娘还没睡觉,自从陈元离开,她就焦虑地坐在厅中等他,时而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看看,等发现陈元并没回来,又懊丧地继续回来坐着,出一回神,就又忍不住出去看看。 她心中说不出的懊悔。 林浩要把姚映雪给陈元,这事让她一时间方寸大乱,竟然忍不住把心思说了出来。 叔叔果然生气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陈媚娘正六神无主,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响声,她连忙跑出去。 “叔叔你回来啦!” 陈媚娘惊喜道,一边偷偷去看陈元的脸色,却见他面色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她不由得心慌起来。 她倒宁愿叔叔大骂她一顿,也好过现在这样深不可测,让她惊恐。 “叔…叔叔,我烧了热水,这就去给你倒水洗脸!” 说完急忙转身要往屋里跑,却被陈元给拉住了。 陈元拉住她的手,好像想起什么,下意识又松开了。 陈媚娘何等敏感,她立即感觉到叔叔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以前她再怎么和他表示亲密,他都没有顾忌,可现在只是牵手,叔叔都已经不能不有所避讳。 委屈慌乱之情袭上心头,媚娘忽然扑到陈元怀里,哭道:“叔叔,我错了,你饶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元心中一软,他捧着媚娘的脸,温声道:“不,你没有错,感情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是很美好的事,这不能怪你,只是需要有人去教导你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感情,可是这一点连叔叔自己都不清楚,更教不了你。” 媚娘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对他的话似懂非懂。 陈元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长大后,我回来找你!(感谢清饱天尊打赏!) 陈元带着媚娘,驾起风,又疾驰回大雾山。 他早猜到白娘子几人不可能还在原地等他,因此没有直接过去,而是按照最初的办法,跟在丁锋等人身后,找到因果线, 然后顺着因果线摸了过去。 媚娘见他忽然带自己来到山中,而且鬼鬼祟祟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疑惑道:“叔叔,咱们要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陈元随口答道。 走了没多久,陈元带媚娘闯进一处天然的山洞。 媚娘心中疑惑未解,眼神却忽然直了起来。 从山洞深处走出来一个妇人,素白衣裳,面容娇俏而又熟悉。 虽然两年没见面了, 可媚娘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白娘子。 媚娘嘴唇嗫嚅一阵, 想要喊声娘,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这个字眼该怎么念。 白娘子见到媚娘,眼泪唰的流下来,飞跑着把媚娘抱在怀里,嘴里直喊对不起,似乎不如此就无法表示自己两年前舍她而去的歉意。 媚娘被白娘子抱在怀里,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跟着哭,可她实实在在没什么想哭的感觉。 赤练三妖也从洞中走出来,好奇地看着媚娘。 这就是另一个蛟魔血脉? 可惜了…可惜沾染了人类的血缘。 人类血脉可以说是最弱而又最强的,任何妖魔, 其血脉与人类融合,后代都必定表现出妖魔的特征, 妖魔血脉会压倒人类血脉, 然而同样的, 任何妖魔血脉只要与人类血脉相容, 都不要想着再恢复纯粹的妖魔血脉,人类血脉榨不干,隔不断,最为难缠。 如果不是与人类血脉相容,两个蛟魔血脉,又八成可能把蛟魔迎回来,现在只有一位,就有些不够稳妥。 陈元道:“早听说过,魔崖山是妖魔圣地,人类不会去那里面追杀妖魔,在里面不用过东躲XZ的日子,你带着媚娘在里面好好生活吧,轻易不要出来了。” 媚娘的身子猛地一颤,急忙从白娘子怀里挣脱出来,不可思议地看向陈元。 “叔叔,你也不要媚娘了?” 媚娘颤声道。 陈元摇摇头,说道:“叔叔不是不要你,只是你娘亲比叔叔好, 她能更好地教导你…” “你就是不要我了!” 媚娘愤怒道:“你当初是怎么说的, 你说至少养我到长大,我还没长大呢, 你就不要我了,还说是为我好,你问过我吗!” 陈元胸口一闷,说不出话来。 媚娘飞跑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腰,哭道:“叔叔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我保证,求求你了,别赶我走,求求你了!” 白娘子这下也看出了端倪,她震惊得张大了嘴,终于明白陈元所说的,媚娘跟着他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很快她心中释然了,和恩公这样的男子相处两年,爱上他又有什么奇怪的呢,相貌堂堂而又神通广大,待人常存善意却又不鲁莽,如果不是早就和相公相识,连她恐怕也要心动。 陈元用力握紧拳头,生怕自己不小心也掉下泪来,他从没像现在这么软弱过,可是他必须强硬起来。 陈元道:“媚娘,你听我说,只要还在叔叔身边,你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对谁都不好,还是和娘亲回去吧。” 媚娘靠在他身上,拼命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能控制住!” 陈元沉默一会儿,叹息道:“可叔叔怕自己控制不住啊。” 媚娘蓦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陈元给她擦擦泪,说道:“感情这种事没什么好指责的,所以我没有怪你,但你应该有机会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感情,这只有等你离我远一些了才能做到,而且你也应该有选择的机会,待在我身边,你只认识我一个人,这种感情有多盲目啊。” “等过几年,你再回头看现在的自己,说不定自己都觉得好笑了。” 陈媚娘怔怔地看着他,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记得他第一句话。 忽然她回过神来,仿佛明白了什么,媚娘郑重道:“那如果过几年我回来找你,你会要我做你娘子吗?” 陈元不知如何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想法,想了想,他说道:“几年时间太久了,谁也说不准那时候的事。” 陈媚娘点点头,走回白娘子身边,抓着袖子用力地把泪擦干,回过身来说道:“陈元,长大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娘,咱们走吧!” 白娘子歉意地看了看陈元,陈元点点头,示意无妨。。 赤练正要走上去,却见陈元拦在他身前,问道:“你是蛟属妖魔?” “是的,怎么?” 他话刚说完,陈元忽然伸手向他头顶罩来。 这一下毫无征兆,赤练大惊失色,正要躲避,却发现自己身周的空间似乎都被封锁,他竟然丝毫周转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元的手掌落在他头顶。 “你要做什么?!” 清饱和申屠慌道,不知道陈元为什么忽然要袭击老大,连白娘子也是花容变色,只有媚娘冷眼旁观,她知道叔叔做事必有理由,他再怎么也不会害她。 陈元手掌扣住赤练,下一刻,陈元掌心忽然冒出火焰,火焰顺着赤练的顶心直贯进去,一瞬间就渗透进身体的每个角落。 赤练只觉浑身都在煎熬,不自主就现了原形,竟是一条几十丈的巨蟒。 巨蟒在地下翻滚挣扎,鳞片掉落,蛇皮崩裂,看得清饱等人心中一片惊骇。 过了没多久,巨蟒腹下突出来四个小角,很快蛇皮被撑破,竟然是四只脚。 蛟属性阴,其修炼就在于褪去阴体,化为至阳龙属,陈元将庆云金灯火焰导入赤练体内,为他祛除阴气,炼化至阳,竟然让他蜕变成蛟龙,至少省去他一百年苦修。 赤练化成蛟龙,匍匐在陈元身前。 “给你一场造化,只有一个要求,回去魔崖山后,护佑媚娘平安,但凡她受一丁点委屈,我剐了你!” 陈元森然道,随即心念一动,赤练只觉浑身血液沸腾起来,蛟龙之躯似乎都要爆炸开来。 庆云金灯之火,本就是陈元元始法相的一部分,自然随他控制,无不如意。 “赤练遵命,以后必定唯姑娘马首是瞻,绝不敢丝毫懈怠!” 赤练诚惶诚恐道。 “还有你们两个,”陈元扫了清饱和申屠一眼,让两妖不由得一颤:“辅佐赤练,照顾好媚娘,以后功德圆满,我也给你们一场造化,如果存心懈怠,让媚娘受人欺负,我必定亲赴魔崖山,先拿你们是问,然后推倒魔窟!” 两妖叩首不迭,心中丝毫埋怨也没有。 这个人类实在太可怕了,乍看起来还以为只是个普通人,一出手却石破天惊,连赤练老大都没有还手之力。 “你们走吧,用最快的速度,直往魔崖山,中途不要停留。” “那边的几个法相怎么办?” 赤练惊道。 “放心吧,他们不会跟上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一大圣,七法相 陈媚娘跟着白娘子离开了,陈元目送她消失在山林中,陈媚娘没有回头一次。 陈元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他自嘲地摇摇头。 人啊,就是贱! 刚把人赶走,心里却还在留恋,既然留恋,又何必赶人家走。 无聊地想了一会儿, 陈元跳上峰顶,面朝北方坐了下来。 那些人应该马上就要来了吧。 赤练刚现出原形的时候,丁锋等人就感应到他的气息,赤练体内受神火淬炼,哪里还能掩藏,丁锋等人分明感应到远处有一种阴阳交攻之气, 几乎扰得周围元气全都躁动不安。 当前的大雾山, 能有这种动静,除了那几个大妖, 还能是谁? 众人不敢怠慢,全都打起精神,运起浑身内息,往动静传来的方向赶去。 奔行了百十里,越过不知多少座山头,众人猛地停下脚步。 众人眼前出现一头巨猿。 巨猿跨坐在山顶,双脚却搭在山根上,头戴金冠,身穿金甲,足踏云鞋,朝阳照在祂身上,熠熠生辉。 手持一根铁棒,上书五个大字:如意金箍棒。 凛凛神威让众人呼吸不由得一滞,全都停下脚步。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惊疑,林浩走上前来,喝道:“哪来的妖孽, 不知死活,敢拦在我们前头?” 金猿斜睨他一眼,声如雷鸣,震荡四野:“前方无路,到此为止。” “好狂的性子,”丁锋赞叹道:“只可惜不自量力,终究难免身死道消。” “诛邪,请金鹏!” 诛邪进前一步,取出装有金鹏的匣子。 丁锋依前行为,召出一只金色羽毛的巨大鹏鸟,鹏鸟双翅一搧就是一阵狂风,飞在空中,像是天边乌云。 “你们几个跟着金鹏去寻其他几个妖孽,我留下来试试这孽畜有多少斤两,过会儿去找你们汇合。” 丁锋傲然道。 这是他突破法相的首战,当然不想和其他人围攻,那样怎能显出他的手段。 金鹏得了命令,在空中四处巡视, 很快看到远处正不避身形,全速逃窜的赤练等人, 于是长啸一声, 振翅往那边飞过去。 金鹏正从头顶划过,陈元手中铁棒一挥,变作一根长索,冲天而起,向着金鹏套过去。 金鹏没有防备,被套住两只脚,随后只觉身子猛地一坠,被整个扯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祂扑搧着两只巨大的翅膀,还要起飞。 陈元一步跨过去,提脚踏在金鹏背上。 金鹏死命挣扎,陈元猛地发力,金鹏腹背被踩穿,金猿的力道仍旧不停歇,猛烈地踏在地上,一时间大地震动,山岳摇荡,滚滚尘埃遮天蔽日,方圆十里一片狼藉。 金鹏神灵之躯被踩爆,化作纯粹的元气消散在天地之间,大圣法相张口一吸,全部吞下腹中。 “前路不通,擅闯者死!” 金猿的声音很平淡,却仿佛警世之金钟,自有不可违抗之威严。 余下几人全都骇然,金鹏好歹是法相境的大神灵,竟然一触即溃,眼前这妖孽未免也太强大了些。 这等妖魔不可能是无名之辈,以前怎么就没听说过? 难道是魔崖山的隐藏天才? 这帮妖孽真是其心可诛! “放出火公!” 丁锋凝重道。 刚才他还要独自除魔,可是看过大圣法相方才的表现,他立即收起这个心思。 眼前的妖孽绝非他个人所能抵挡。 诛邪早就在准备着,当下把最后一个匣子打开,丁锋以真武法相之力,将其中的火部神灵火公放出。 火公面貌狰狞,竖眉立目,十几丈神躯密布火焰,乍一现身就烧红了半边天,连早上初升太阳的光辉都被他抢了去。 诛邪,黄龙连同除妖司三位总旗,受不住火公神威,急忙带领手下官兵往后面退去。 他们都清楚,这种层次的战斗已经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法相之下,众生皆如蝼蚁。 随着火公现身,其他几人也各自显化法相。 金羽凡修的是赤金枪,法相自然是一柄神枪,他也到了第一死关的边缘,十五丈长一柄神枪矗立着,锐不可当,他肉身虽小,却可以精神驾驭神枪,威能丝毫不可小觑。 林浩的法相却是一个身材粗壮,手持两根金锏的神将,这名神将是国朝初跟随太祖打天下的一名大将,凭自身天赋走出一条道路,传下道统,可以成就三品法身。 林浩投靠严清后,被他赐予了这门功法。 两个法相,再加上火公和天狗两个神灵,全都发出神威,搅动风云,可气势还是被丁锋和法源抢了去。 丁锋的法相是真武大帝,手持荡魔法剑,漠然而立,仿佛一切玄妙具在吾身。 法源和尚的法相却与别个不同,他是自己走的新路,他的法相就是他自己,一个放大版了法源,但他的气象缥缥缈缈,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空无一物。 同时有七尊法相显化,整个八百里大雾山都在神威笼罩之下,普通的禽兽虽然无知无识,却也仿佛感受到天灾一般,向外逃窜而去,那些已经有了灵性的妖魔更是不堪,它们感受更深,法相神威直接镇压下来,让它们精神几乎垮掉。 赤练几人刚奔到大雾山边缘,感受到这股神威,不由得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老大,怎么办?” 清饱惊问道。 这股气势实在太惊人了,真武和法源两个都是顶级品阶法相,其他几个也都是可以镇压一方的大人物,那位恩公再厉害,同时对上这几位,恐怕也凶多吉少。 他可是承诺过要给自己一场造化的,要是死了可怎么办? 赤练有些犹豫,陈元助他化形,对他有大恩,他理应相助,可是把蛟魔血脉接回去是重中之重,他自己的性命也没有这个任务重要。 半晌,赤练咬牙道:“你们带姑娘和娘子快走,我回去看看!” “不用!” 陈媚娘冷声道:“你回去只是徒增麻烦,叔叔的安排不会错。” “立即动身,离开大雾山!” 赤练三人对视一眼,决定听从陈媚娘的话,几人再次起步,往魔崖山的方向奔去。 陈媚娘被赤练驮在背上,她回头往来时的方向看去,叔叔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不会受伤吧,如果叔叔受伤,身边却没人照顾,这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媚娘感觉自己的魂儿已经要飞回去了。 陈元冷眼旁观,等着对面显化法相,丝毫没有要打断他们的意思。 六个法相把陈元围住,摆开阵势。 “杀!” 真武叱咤。 手中法剑指出,剑气如虹,向陈元袭来。 陈元手中铁棒直搠过去,搅碎剑气,闷头就是一下,真武法相周围隐隐现出一层龟壳,铁棒打在龟壳上,把龟壳打得粉碎,真武法相却没有分毫损伤。 丁锋惊出一身冷汗。 玄武神甲竟然被瞬间打穿,这妖孽的铁棒这么重吗? 陈元心中却兀自不服气。 真武法相自带龟壳? 不知道祂有几层龟壳? 陈元立即就要上前再加一棒,却听嗷呜一声,天狗从身后窜上来,咬住他的胳臂,让他手中铁棒不由一缓,真武早晃身移开。 陈元伸手去掰天狗的嘴,却听一阵呼呼风声,祂转头去看,却见金羽凡把一柄神枪化成千百条枪,仿佛一道洪流向他冲刷过来。 “去!” 陈元叫一声,阴阳二气飞出和洪流搅到一起,只轻轻一刷,赤金枪洪流竟被消磨殆尽。 至纯至坚的赤金枪被阴阳气刷成金行元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金羽凡面色煞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金猿大手抓来,把他捏在掌心。 陈元只是一挥手,金羽凡就飞了出去,直飞出二三十里,撞进一座大山中,再也动弹不得。 金羽凡平日里对陈元不错,他也不想太为难他,还是让金羽凡脱离战场的好。 陈元刚把金羽凡打飞,林浩的大将军法相已经持金锏进到身前,陈元把铁棒交到左手,抵住砸下来的金锏,不料金锏势重,陈元被砸得半截身子陷到地下。 天狗见有人相助,更加凶狠起来,用力咬着陈元的右臂,一边死命地扭动身躯来撕扯,嘴里发出呜呜的咆哮。 陈元正要把身子从地里挣扎出来,却见真武法剑高指,喝道:“北斗星力,加持吾身,移三山五脉之重,镇压!” 陈元只觉仿佛有几座山岳压在他身上,让他动作不由得一缓,真武法相早抢上前来,一剑劈头砍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瞬杀二神 真武一剑劈在大圣头上,紫金冠应声而断。 真武先是一喜,随即只觉掌心巨震,法剑颤动不已,祂定睛看去,却发现这一剑砍在猴头上,除了斩断几根毛发, 竟连头皮也没削破。 “什么!?” 丁锋心中大惊。 用力一剑竟然不能伤到对方,这让丁锋心里几乎失守。 你他妈还戴什么金冠,穿什么金甲! 眼前这妖魔铁棒势重无法阻挡,法相坚固不可摧破,简直毫无弱点,到底是何方神圣?! 趁着丁锋一时失神,陈元一棒搠在祂胸口,真武法相身上龟壳一闪,随即被铁棒打得粉碎,真武法相遭受重击,向后飞撞出去,不知抹平几座山头,压碎多少巨树。 林浩见丁锋一剑没能伤到大圣,早料到不妙,于是转身躲避,担心自己成了对方的目标。 只剩下天狗凶性冲昏了头脑,还不依不饶,咬着大圣右臂不放。 大圣右臂上闪起电光,下一刻雷霆炸起,天狗哀鸣一声,狗嘴被炸裂,金色血液飞得到处都是,落地后化为养料,一时间树木花草疯狂长起来。 陈元顺势抓住狗头就要往地下掼去,却感觉背后一热, 火公已经袭过来。 火公张口喷出烈火,天地如熔炉,万物为燃料,山岩流浆,土地焦枯。 陈元却理也不理,任火焰在自己身上肆虐,抓住狗头就砸在地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狗头被砸得粉碎,神躯破败,化作元气消散开来。 陈元杀得兴起,一晃铁棒化作绳索,甩出去套住火公脖颈,就要把祂扯过来。 火公死命抵挡,却发现对面的金猿力道之大,简直无穷无尽,祂就像是一只木偶,被对方轻易捉了过去。 陈元掐住火公脖颈,把祂拉到自己面前。 “玩火是吧?” 陈元冷笑一声,手中生起火焰,一把塞进火公嘴里。 神庭中,庆云金灯中的火焰被尽数抽光, 全部灌进火公体内。 火公只觉一身火气尽数失序,暴动起来,全部投入这外来的莫名火焰中,很快,火公神躯塌缩,一身精华全被神火吸收。 陈元收回神火,转身就往林浩追去。 林浩见金猿凶暴得不讲道理,早就没了斗志,见火公迎了上去,作势就要逃跑,没想到火公连两个回合都没撑住,他没跑两步,就感到身后大地震动,元气狂暴。 林浩心道不好,连忙转过身来,提起金锏迎敌,却被金猿用铁棒轻松把锏挑飞。 紧接着金猿一铁棒打在他胸口,大将军法相整个爆成一团云气。 金猿正要一棒把云气搅散,彻底结果了他,却发觉整个天地都暗了下去。 他抬头看去,却见一只白玉大手,遮天蔽日盖了下来。 佛门神通,大罗佛手! “不成如来佛,也用五指山?呵,长!” 金箍棒顿时疯长起来,顶住向下压过来的佛手。 “雷法!” 立即有滚滚黑雾弥散开来,黑雾中条条金蛇游动,最后金蛇连在一起,粲然大明! 黑白赤青黄五色雷霆闪耀于天地之间,白玉大手被炸得粉碎。 大将军法相刚刚重新凝聚,被雷电一激,差点再次粉碎。 幸好这么一耽搁,真武法相和大将军法相终于找到空隙,齐齐奔到法源和尚旁边,三个法相并肩而立,惊恐地看向齐天大圣法相。 陈元晃晃脑袋,体内气息运转,被真武砍断的金冠重新形成,身上恢复如初,依旧熠熠生辉,神威凛凛,刚才的战斗仿佛只是儿戏,而对面却已经由七个法相变成了三个。 “你在哪学的五行雷法?!” 丁锋喝问道。 这简直不可思议,雷法是仙门绝艺,可即便是仙门三宗,每一宗也只是有一门或几门雷法,可眼前这无名法相竟然能五雷齐发。 丁锋立即意识到,这人就是他一直在追查的那个法相,可是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陈元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搭话,继续返回之前的山峰。 “前方无路,擅闯者死!” 三人全都下意识后退一步。 丁锋羞愤欲死。 他还从没遇到这种事,眼前这法相有十五丈高,应该刚过第一重死关,他虽然还没过死关,可也相差不远。 境界相差不远,可实力却如同云泥,他们一起七个法相,被对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真是可惊可怖,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恐怖存在。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就任由蛟魔血脉逃走? 蛟魔血脉的危险他们都了解,一不小心可就能把蛟魔接引回来,那可就酿成大祸了。 可如果想继续追踪,眼前这关就过不了,现在就只剩他们三个,真再惹起对方杀性,他们三个怕是会交代在这里。 “饶你们狗命,还不滚?” 陈元冷哼道。 丁锋一咬牙,说道:“走!” 继续追是不可能了,他一定要留下性命,把今天一战的详细情况都汇报上去。 眼前这个法相从几年前就搅起风雨,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出手,这是宝贵的信息,不能白白浪费了。 由祂的实力看,等祂成长起来,恐怕不会比蛟魔威胁小,甚至还要超过蛟魔,蛟魔的威胁还只是潜在的,眼前这人的威胁却实实在在。 丁锋说走,林浩求之不得,刚才陈元一棒将他法相打散,随后又是一番雷法,给他炸得不轻,他法相早就要维持不住了,毕竟不是真武和法源这等极品法相。 丁锋和林浩恢复元身,疾驰而去,法源停了一会儿,心中有些异样,没过多久,也离开了。 见三人离开,陈元松了口气。 接连打死三个法相大神灵,吸收了海量元气,他已经撑得受不了了,要是再打死一个,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处置才好。 先留着吧,等什么时候消化了这些元气,再去寻来加餐也不错。 见三人已经远离,陈元恢复真身,快速离开战场,在大雾山邻近广阳府的一侧,他找了座山,用阴阳气挖开山洞钻了进去。 体内元气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陈元盘膝坐好,慢慢调动元气进入神庭,滋养齐天大圣法相。 这一坐就是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齐天大圣法相时时刻刻都在增长,到最后元气耗尽,法相已经由十五丈增长到二十五丈。 大圣法相头上金箍多了几条裂缝,竟然有约束不住的趋势。 自从大圣法相形成以来,还从没出现这种事,看来元始法相的确是落后大圣法相太多了,最近这段时间,一定要收敛一点,不能轻易动手,更不能动辄打死别人。 修炼完毕,陈元钻出山洞,仔细感应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他这才驾起风,往云州府方向疾驰而去。 飞驰了半个时辰,陈元走出大雾山区。 山区外面把守的士兵已经不见了,毕竟几个法相都在里面吃亏了,一些普通士兵把守能有什么用。 陈元悠哉地回到云州府,隔着老远却发现城门口把守的士兵多了几倍。 陈元心中纳闷,不知道城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却见一队士兵走上前来。 为首的士兵手持一张告示,和陈元比对了一番,问道:“可是除妖司陈元?” “是我,什么事?” “跟我们去一趟知府衙门。” 士兵道。 陈元奇怪道:“知府大人找我何事?” 难道是大雾山的事? 不可能,如果林浩知道无名法相是他,怎么敢派几个普通士兵拦他。 可如果不是大雾山的事,还能是为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士兵道:“请吧,不要让我们为难。”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父子共轭伦理剧 陈元随官兵来到府衙,官兵直接把他带到大堂上。 早有人进去通知知府。 林浩还没到,先有两队衙役快跑进来,分列两班,每班有十几个人,全都手持刑杖,神态严肃。 陈元暗暗赞叹。 他也是做过衙役的人, 只是县衙与府衙终究不可同日而语,看这两班衙役的精神气度,分明个个武艺精湛,纵然没有开窍,却也相距不远,打头的两个班头, 至少也有两三窍的实力。 看这架势, 分明是要审案的节奏,这又是为的什么? 陈元心中纳闷。 没过多久,大堂后面转出两个人,正是林浩和林文彬。 林浩脸色晦暗,显然伤势未愈,陈元最后用五雷法劈开法源的佛手,林浩也被牵连在内。 林浩升到堂上,林文彬在旁伺候着,他自小就被父亲带在身边,这里面有训练他处事才干的意思。 啪! 惊堂木一敲。 “陈元,你可知罪!” 林浩喝道。 陈元摇摇头,说道:“不知,请大人明示。” 林浩道:“还敢心存侥幸,把春晖楼姚映雪拐走的可是你?” “姚映雪身在贱籍,你私自拐带,按律当判你流放,不过本官爱才,念你初犯, 只要你老实认罪,把人还回来,本官会考虑从轻发落!” 陈元一怔,姚映雪不见了? 他忽然想起那晚看到的马车,立即明白过来,看来姚映雪是自己逃走了,陈元感到欣慰,这姑娘总算是下了决心,而且她已经走了三天,却还没被追到,想来自保总算无虞。 陈元道:“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映雪姑娘不在春晖楼吗?” “还敢狡辩,”林浩道:“不是你拐带她还能是谁,她消失前一晚你才去见过她,她消失后,你也跟着消失不见,直到现在才现身,难道你要告诉本官,这都是巧合不成?” 还他妈真是巧合! 陈元心中吐槽。 不过麻烦的是他又不能说清这三天他去了哪,没法替自己辩解。 林浩严厉地盯着他,喝道:“陈元,快从实招来, 你把姚映雪藏去哪了?!” 陈元皱起眉头,视线在堂上逡巡一阵,最后落到林文彬身上。 他盯着林文彬看了一阵,笑道:“在下实在不可能作案,有人可以作证。” “哦?”林浩微讽道:“哪个能给你作证?” 云光公主已经离开云州府,在这一府之地他最大,哪个敢逆着他的意思给这小子作证? “林公子可以作证,”陈元笑道:“在下这三天一直和他在一块儿。” 林浩疑惑道:“哪个林公子?” “林文彬林公子。” “混账,”林浩怒道:“你敢戏耍本官!” “来人,拖下去打一百棍!” “且慢!” 陈元喝道:“何不先请林公子开口对证,莫不是大人心有隐私,不敢让林公子开口。” 林浩冷笑一声,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在痴心妄想。” 他本来只是要敲打陈元,并不是真得就认定了是陈元把姚映雪带走了,毕竟他早就审过春晖楼的人,虽然春晖楼的姑娘们对姚映雪都有情谊,可情谊终究扛不住酷刑,他已经知道,是姚映雪自己离开的云州府,只是不清楚她去了哪。 只是一来想到当天陈元竟敢拒绝他的招揽,再加以在大雾山受了伤,丢了脸面,心情不畅快,这才借机敲打陈元,让他知道好歹。 可看他如今竟然攀扯到林文彬身上,林浩反而怀疑起来。 林浩看向林文彬,说道:“文彬,你来和他对证,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林文彬走上前来,说道:“陈元,你胡说什么,我几时和你在一起了?” 陈元笑笑,说道:“林公子当真贵人多忘事,你自称欣赏我文采,那天你邀我出去游玩,乘兴赋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呸,”林文彬莫名其妙,说道:“哪个邀请你了,这几天我一直在云州府,不曾外出。” 陈元摇摇头,说道:“林公子可不要抵赖,你做的诗我还记得呢,什么红绡帐暖,什么峨眉堆翠的。” 林文彬脸色变得煞白,像是一下子被钳住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浩疑惑道:“怎么回事?” 林文彬浑身一颤,咽口吐沫,回道:“父亲大人…” “嗯?” “不对,”林文彬连忙改口道:“知府老爷,小人那天的确和陈元在一起,小人一时糊涂,没想起来,竟然误了老爷的事。” 林浩眼睛微微眯起来,惊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借姚映雪出逃敲打陈元,这是他父子两人共同商量出来的,林文彬怎么可能和陈元在一起,就算真在一起,他也不可能会承认才对,这种事还不是全看他一张嘴吗。 “你确定?” 林文彬咬咬牙:“确定!” 林浩脸色变得阴沉,林文彬腿直打颤,几乎要软倒在地。 陈元笑道:“既然有林公子为我作证,我应该没有嫌疑了吧,如此我是否可以离开了?” 林浩挥手让他离开,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一直惧怕自己的儿子,敢对抗自己的意思,为陈元作伪证。 陈元拱手,转身退出府衙。 林浩让两班衙役退出去,问道:“小畜生,老实和我交代,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文彬听他询问,身子不自主地发抖起来,牙齿磕磕碰碰,就是说不出话来。 林浩见他这副表现,心中更加惊疑,念头极速地转动起来。 最后他心中灵光一闪,怒道:“你那天去了城外山庄?!” 林文彬身子一颤,猛地跪了下来。 还真是?! 林浩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胸口一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林文彬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腿,哭道:“父亲大人保重身体啊,儿子是畜牲,百死莫赎,父亲大人可不能为儿子坏了身体。” 林浩一脚踹在他胸口上,把他踹飞出去,伸手颤颤巍巍指着林文彬,说道:“我早就听到风声,说你和夏颖不清不楚,只是想着你不至于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没想到你竟然…” 林浩一口气没喘上来,死命咳嗽起来。 林家本农人出身,林浩高中进士后,被神京韩家看中,将家中女子嫁给他,也是借着韩家的势力,他才和首辅严清搭上线,因此在家中,他总觉得比娘子低一头。 韩家娘子善妒,不许他纳妾,他也就真不敢将女人带回府中,可又耐不住心中骚动,最后就在城外建了处庄子,偷偷养了几房女人在里面。 山庄的日常事务都由林文彬周全,日久难免就传出闲话来。 林浩本以为林文彬不至于和老子去抢女人,最重要的是,林文彬十分惧怕他,也不敢这么做。 没想到后来他要把姚映雪给陈元,却激起了林文彬心中的怒火,他不敢公然反抗自家父亲,却大着胆子和父亲的小妾私通起来,恰好林浩要去大雾山除妖,他更是没了顾忌,却不知为何,竟然被陈元给知道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法源来访 林浩坐回位子上,半天才终于平复了心情。 “滚过来!” 林浩喝道。 林文彬连忙爬起来,低着头走到前面。 “你在山庄留宿的事可有外人知道?” 林文彬红着脸道:“儿子哪里敢让外人知道,都是趁着天黑,偷偷潜进去的。” 林浩看他一眼,心中生起浓浓的嫌恶,说道:“过后再处置你这小畜生。” “这个陈元看来很有问题, 他居然知道你留宿山庄的事,想来是早就盯上你了,这人不可留!” 林文彬道:“父亲大人打算怎么做?” 林浩想了想,说道:“你派几个人去除妖司外面盯着,什么时候陈元去外面除妖了,立即来向我回报。” 在除妖的时候死几个人,这太正常不过了。 林文彬控背弯腰, 退出大堂。 林浩揉揉闷痛的胸口, 心中恨意直冒。 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陈元离开府衙, 回到自己家里。 他奇怪地在几个房间里走了一遍,这才想起已经把媚娘送走了。 院里院外还是那些东西,却仿佛到处空荡荡的,已经几百年没人来过了。 陈元难得地感受到一点孤单的情绪。 他自嘲地摇摇头,心想,可能要花好一阵子来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 在书房呆坐了一阵子,陈元心头一凛,往外面看去。 过了一会儿,院外传来敲门声。 陈元走出去把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和尚。 “好久不见了,法源大师,近来可好?” 陈元笑道。 外面站着的正是法源。 法源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笑道:“明明三天前才刚见过。” 陈元眉梢一挑:“什么意思?” “施主那两道阴阳气曾打破小僧的金钵,所以小僧记得它们的气息。” 法源道。 原来如此。 陈元心中懊恼,他只记得这和尚修眼神通,因此在神通成就前是个瞎子,看不到东西, 却忘了他对气息最为敏感。 “怎么,”陈元道:“大师要去揭发我吗?” 法源苦笑一声:“施主说笑了,如今的云州府,没有人能威胁到施主,小僧又能找谁去揭发,小僧此来,是有求于施主。” 陈元心中一动,立即明白了他的来意,于是侧身让他进来,说道:“大师请进吧,正念和尚怎么没随大师同来?” 所谓正念,也就是媚娘的父亲,许相公。 法源叹息着摇摇头,说道:“正念心有魔意,被师父关了禁闭,不知何时才能破关出来。” “魔意?”陈元奇道:“许相公?他一个书生能有什么魔意?” 法源道:“正念随小僧回大行寺,先是下药毒倒了寺中武僧, 师父念其初犯,只罚他抄写经书, 修养性情,但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烧毁了藏经阁,师父这才罚他闭关,什么时候真正彻悟心源,才能出关。” 嗬,这许相公还挺能折腾的,当初他就猜想许相公拜法源为师是另有打算,现在看来果然不谬。 “这么说,大行寺的藏经阁被烧掉了?这佛门武道岂不是损失严重?” 陈元好奇地问道。 按照他前世看的武侠小说的逻辑,要是少林寺藏经阁被烧掉,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法源摇头道:“我寺经书多有备份,不至于如此,而且,佛门修行,全由两卷青叶经而来,只要青叶经还在,其他的都好说。” 陈元点点头,心想怪不得许相公这么容易就把藏经阁给烧了,估计他也是以为只要烧了藏经阁,就能毁了大行寺,结果人家有备份。 “陈施主,”法源道:“大雾山中,你实在太鲁莽了。” “怎么说?” 法源道:“依我的了解,施主不是那等漠视人命者,何以会屡次放跑蛟魔血脉,一旦被她逃回魔崖山,接回来蛟魔,岂不又是生灵涂炭?” 陈元摇摇头,笑道:“大师你不用吓我,这两年我也打听过六魔的事,六魔五百年前被驱逐,这五百年来,魔崖山也接了几个六魔血脉回去,从没见哪个把六魔接回来,可见,这事要想成功也没那么容易。” “即便恰好这次成功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六魔在世界之外,光是定位到它们就不容易,等什么时候真得接了它们回来,我自会亲自出手解决它们,不劳大师挂念。” 法源感到无奈,以这位陈施主的实力和霸道,难怪有这样的自信,他恐怕是不可能劝动对方了。 过了一会儿,法源恭敬道:“陈施主,小僧这次来是想…” 陈元笑着打断他道:“是想探讨新佛法对么?” 法源点头道:“没错,施主口授小僧一句偈子,让小僧获益匪浅,只是其中深微道理,小僧却多有懵懂,还望施主可以多多指教。” 陈元早料到了。 一句话可以在关键的时候点拨一个人,让他看到新境界,却没法建立一个完整的道统,法源若要继续精进,必然要找他请教,这才是他相信法源绝不会把他身份说出去的真正理由。 “其实那句偈子并不是我自己说的。” 陈元道。 法源一惊道:“可是哪位隐世高僧的杰作?” “大师可能不信,”陈元道:“那句偈子是我梦中所得。” 法源眉头紧锁:“施主请细讲。” 陈元道:“我曾于梦中见佛陀演法,佛陀名释迦,其演法时,有无量无边天神神女拱卫左右,地涌金莲,天降香花,无穷妙音开人灵窍,在下亦有幸身处其中,那句偈子即释迦佛演讲。” 法源一时间心防失守,双手合十,高声念起佛号来。 他和云光公主不同,云光作为皇室女,天然对所谓梦中讲道的事有所怀疑,毕竟古来阴谋家多有这种操作。 法源身为僧人,却对此深信不疑。 梦中参加佛陀盛会,这是经书中常有的记载。 他立即就相信,陈元必定是个有大慧根,有大功德,有大福报的转生菩萨,这才能梦中赴佛会。 念过佛号,法源越发恭敬道:“陈施主可否将释迦佛所说转授小僧?” 陈元笑道:“这有何不可,我既受释迦佛青睐,蒙其邀请,得赴盛会,自然应当尽心竭力,弘扬佛法。” “只是释迦佛所讲,实在太过庞杂,我也不能一时说尽,其中有句偈子,应该于大师颇有助益,我就讲给大师吧。” 法源连忙站起来,鞠躬道:“还请施主传授。” 陈元道:“释迦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先下手为强 淡淡的禅意在陈元的小院中缭绕。 法源立即感受到,自己久已停滞的境界竟然松动起来,法相仿佛受到感染,有一种生长的趋势。 他马上明白,这句偈子和他之前听过的,必然属于同一系统。 之前那句偈子为他打开了一个新境界,而现在这句却是领着他在新境界里踏出了一步, 虽然还不足以让他对新境界有一个整体的概观,却足够他把自己的法相在提升一大截了。 法源肃然道:“陈施主大恩,小僧没世不忘,大行寺永世不忘。” 陈元感受到体内元始法相提升了一丈,已经进入十五丈的界限上,马上就可以去度死关,不由得喜笑颜开。 “大师言重了,为释迦佛传法,也是我的责任。” 法源再次宣声佛号, 问道:“不知其他佛法…” 陈元笑道:“大师放心,待我整理好,自然会交给大师,绝不密藏。” 法源露出笑颜,说道:“不知施主什么时候能整理好,小僧登门求法。” 陈元想了想,说道:“这却不好说,大师不如先回去等待,等我整理好,必定派人通知大师。” 也只能如此了! 法源叹息一声,知道欲速则不达,今天能得到这一句偈子,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凭借这句偈子,他就可以和几位师叔师父讲习,拓宽对新境界的理解,并且提升自己的境界了。 再次道谢后, 法源向陈元告辞, 离开了云州府。 经法源这一打岔,陈元的伤感情绪消散了不少。 他开始思考起知府林浩来。 他虽然利用林文彬和林浩小妾通奸的事,蒙混过关,逃过一难,但林浩肯定会因为这个事盯上他,过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他呢。 早知道就在大雾山里结果了他。 陈元心中发狠。 反正这老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打杀了他也没什么过意不去。 等等 陈元心中一动。 现在打杀了他也不晚啊,恰好他的元始法相又提升了一截,对大圣法相的压制也更强了些,到时候吞噬了林浩法相的元气,不至于立即就会让大圣法相挣脱束缚。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陈元开始计划起来。 最好是能够避人耳目行事,要不然被人发现大圣法相出现在云州府附近,必然引起震动,到时候上面派下高手来云州府任事,对他没什么好处。 想了会儿,陈元心中一动, 派出个分身,变化了形象, 赶去府衙外面盯梢。 第二天陈元去除妖司销了假。 衙门里从金羽凡到三个总旗,全都因为大雾山的事惊魂未定,失魂落魄,顾不上理会他,因此也没有人来过问他关键时期离开云州府的事。 陈元在衙门里坐着,一边感应着分身的状况,到中午时,分身终于传回来有用的消息,林浩和林文彬一起去视察关防了。 自大圣法相在大雾山出现,云州府关防加强了许多,对陌生人的盘查也更加严格,为的就是防止这位未知的法相高人混进来。 林浩身为知府,云州府官方第一高手,更是每三四天亲自巡视一遍。 陈元见林浩和林文彬离开云州府,连忙走出衙门。 刚来到大街上,他立即发觉周围有人在暗中窥视他。 陈元略加思索,立即明白过来,这必定是林浩派人来盯梢他,至于为的什么,那不用想都知道。 他领着盯梢的人,在府内大街小巷转了几圈,终于在一处僻静所在,悄悄分出一个分身,他自己却变作另一副样貌。 分身带着盯梢者回了除妖司,陈元却继续往府衙走去。 来到府衙外面,陈元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摇身变成林文彬的模样,大喇喇往府衙走去。 分身早探听到,府内修为高的几个都随着林浩出去了,剩下的要么干脆没有修为,就算有修为的,境界也不高明,不足以看破他的变化,因此陈元根本不用担心被人识破。 刚走进府衙,门房迎了上来。 “公子不是陪老爷外出巡视了吗,怎么自己个儿回来了?” 陈元道:“老爷有事派我回来,太太在家吧?” “在呢,”门房恭敬道:“太太今天没有外出。” 陈元点头道:“你退下吧,我自己进去。” 府衙大体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前面的办公场所,另外则是后面知府一家的生活院落。 陈元穿过前面的官署,直接走进后院。 他虽然没来过这里,可是根据朝廷对府衙的建造规定,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林浩生活的主院。 “彬儿,你不是随老爷出城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林夫人见陈元走进来,有些奇怪。 “太太,”陈元把气血搬运到脸上,让自己看上去有些局促道:“孩儿听到一些传闻,不敢瞒着太太,所以找借口回来了。”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如此生分,一口一个太太。” 林夫人奇怪道。 “事情重大,孩儿不敢不严肃说话。” 林夫人更奇怪了,问道:“究竟什么事,你快跟我说。” 陈元于是将林浩在城外建庄园,养小妾的事讲了出来。 林夫人听得一阵气血翻滚。 “你说的可是真话?!” 林夫人怒道。 “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太太!” 陈元坚定道。 “好啊,姓林的,”林夫人气道:“我韩家给了他泼天富贵,难道还不够吗,一定要多养几个小狐狸精才满足?” “彬儿,你做得很对,快,带我去见那几个小狐狸精,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模样,竟然迷得他丢了良心。” 林夫人当即吩咐备马车,陈元在前引路,带上几个家中健壮仆人,气势汹汹往城外庄园赶去。 林夫人刚出门,门房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是府里的老人,很得林浩信重,城外庄园的事他自然很清楚。 见林夫人气势汹汹出城,他立即明白,老爷的事败露了。 门房不敢耽搁,当即派人骑骏马,去通知正在在巡视的林浩。 林浩和林文彬正在城外官兵营地,和驻扎此地的千户长说笑,忽然见府衙里来人,心中有些纳闷。 传信之人满脸急色,凑上前来,悄声说道:“老爷,不好了,太太去城外庄园了!” 林浩大惊失色。 他这个太太,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可仗着自家势力,最是泼辣不过,若被她赶去庄园,几个小妾恐怕会被当场打死。 林浩匆匆辞别千户,遣散了随从,只带着林文彬往城外庄园赶去。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打杀林浩 林浩父子赶到的时候,发现庄园大门洞开着,外面一个仆人都没有。 林浩心中一堵,想着这下坏了,里面不定闹成什么样了。 父子俩连忙往后院走去。 进了后院,却见一大群仆人正围成一个圈站着。 见到林浩,仆人们自觉让出一个通道, 让他走进去。 林浩受到震惊,眼睛瞪的滚圆。 众仆人中间,他的三房小妾被扒得精光,正在里面示众。 仆人们担心被林浩记恨,连忙把头转向旁边,不敢看三个小妾。 林夫人怒道:“看啊, 干嘛不看,这几个贱人这么喜欢勾引男人, 那就让她们勾引个够,都不准转头,给我看!” 林浩的脸火辣辣的。 自己的女人被下等仆人看光,饶是林浩平日里那么怕林夫人,此时也忍不住愤怒起来。 他两眼喷火瞪向林夫人,下一刻眼神却变成震惊。 林夫人身后站着个年轻男子,却不是林文彬还是谁。 不对! 林浩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变化术说到底也不过是元气的运用,骗骗修为浅薄的人容易,像林浩这种高手,立即感觉到,这个“林文彬”周身虚幻,并非真容。 此时林文彬也挤到了人群前面。 众人见忽然出现了两个文彬公子,全都满头雾水,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连林夫人也顾不上处置三个小妾,在两个儿子身上看了半天,惊诧道:“彬儿,这是怎么回事, 哪个才是我儿,我做梦了不成?” 林浩眼中泛起寒光,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陈元笑道:“老爷何出此言,我是文彬啊。” “呸!”林文彬气愤道:“哪来的冒牌货,还不快招供,别等老爷亲自出手,到时候你死都死不全活!” “什么冒牌货,”陈元道:“我是你的良心啊,林公子,和自己老爹的小妾通奸,良心不痛吗,这不,我来给你赎罪了。” 林文彬被当众揭了丑,脸胀得通红。 “不好玩,”陈元摇摇头:“再会了各位。” 说完跳墙出去。 “还想跑!” 林浩怒喝一声,跟着翻墙追了出去。 二人一跑一追,直跑出近十里,陈元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不跑了?” 林浩盯着眼前这张酷似自己儿子的脸。 “不跑了,”陈元轻松道:“这是个解决事端的好地方,就停在这吧。” 林浩道:“阁下先是弄得我家宅不宁, 后又把我引到这里,恐怕另有所图, 何不现出真容,大家坦诚相见。” 陈元收了神通,现出真容。 林浩眼神一凝:“陈元?”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很好,现在你显了真容,以后天下虽大,再无你藏身之处,只要你把刚才的变化神通交给我,以后为我所用,我愿既往不咎!” 陈元嗤笑道:“人都快死了,还要东要西。” “死?”林浩不屑道:“就凭你?” 陈元手中现出一条铁棒,他把铁棒往地上一拄,笑道:“没错,就凭我。” 看到铁棒,林浩心跳瞬间停顿。 “是你!” 林浩厉声道,声音中满是惊恐。 “林大人,意外吗?” 看着眼前面容温和的陈元,林浩头皮一阵发麻。 怎么可能?! 陈元怎么会是那位无名法相,他只不过是一个除妖司小旗,接触修炼也才三年多。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林浩脑子一时间难以转动,很快一个念头冒出来。 逃! 不管是哪里不对,先逃出去再说。 林浩立即把对抗的念头扼杀掉,对抗就等于死,当初他们七个法相,尚且经不住对方几棒子,凭他一个又能有什么作为。 林浩把速度提到极限,拔腿就跑,可是没跑出几步,就感到背后有狂暴的力量袭来,一根巨大的铁棒当头碾压过来。 他举手相抗,两臂立即断裂,铁棒打在他头上,把头骨打得粉碎,脑浆迸裂,一命呜呼。 当初七个合力尚且不足以对抗陈元,更不用说他一个,而且林浩当初先是被陈元打爆法相,随后受了五雷法轰击,受了重伤,连当初死在陈元手里的阎君教道人都不如。 陈元将游散的元气吸纳进气海,随后收起铁棒,起身要回云州府,却忽然停了下来,很快原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曹先生,你怎么来了?” 陈元笑问道。 正是本地城隍曹先生。 曹先生看看已经被打成肉泥的林浩,感叹道:“先生藏得好深啊,我们都低估了你。” 陈元笑笑没说话。 曹先生又道:“前几天林大人和金大人从大雾山回来,亲自来城隍庙,请我这阵子加强对云州府内元气波动的感应,防止有无名高手闯入,没想到这无名高手竟然是陈先生。” 陈元道:“过阵子应该会有人下来调查林浩之死,到时候还请曹先生帮忙遮掩一二。” “这是哪里话,”曹先生笑道:“难道我还能把陈先生说出去不成。” 曹先生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咱们才是一伙的。 陈元心中自然领情,两人寒暄一阵,陈元问道:“曹先生,西川省的巨大鬼门可有着落了?” 听他提起鬼门,曹先生脸上现出苦涩,说道:“情况不妙,虽然儒门,仙门和佛门三位一直在镇压,可鬼门还是在不断扩大,而且镇压的时间越久,鬼门的反抗之力也就越强,那三位恐怕也不能坚持很久,毕竟个人的力量,不能抗衡天地伟力。” 这么严重? 陈元心中也有些不妙,他的寿命应该会很悠长,可别到时候他还没死的,鬼门已经把整个大地吞噬了,那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陈元心中一动,问道:“曹先生,你之前和我说,城隍庙下就是鬼门,这是靠什么镇压的?” 曹先生道:“香火之力,三才天地人,人与天地并立,只有万民香火可以抗衡天地伟力。” “那为什么不同样用香火去镇压西川的鬼门?” 曹先生苦笑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几丈大小的鬼门用不了太多香火就能镇压,可西川的鬼门,方圆十几里,穷尽整个西川省所有百姓香火,也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作用。” 原来如此。 陈元叹息道:“希望上面的人能想出些法子来吧。” 他没再多停留,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查看了,陈元辞别曹先生,极速返回除妖司,把分身都收回来后,他自在地坐在衙门里,一边喝茶,一边想着,终于把恶心人的林浩解决了,以后在云州府终于可以过些安生日子。 可惜啊。 陈元摇摇头,可惜姚映雪逃得早了些。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省里来人 天黑后,陈元离开衙门,偷偷潜入知府衙门,把姚映雪的身契取了出来,准备以后有缘见面的话再还她。 虽然林浩死了,但是林文彬还在,身契如果在林家手上,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生出什么祸端,他既然把林浩打死了,干脆顺手把身契偷出来算了。 第二天整个云州府开始戒严,知府死了,到处都人心惶惶。 金羽凡作为云州府修为最高的官府中人,只好带伤出来主事。 他一边安排戒严,带人四处巡查,一边把事情上报到省里。 一府知府被人堂而皇之的杀掉,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是在其他省,估计会有刑部派钦差下来督办。 只是江东省总督是白金蟾,朝廷却不能不有顾忌,因此金羽凡估计,案子最后可能会落到按察使衙门。 不管怎样,反正只要能有大人物来处理就好,他只要在这之前维持住云州府不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 金羽凡的忙碌和陈元没什么关系,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他和林浩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陈元每天就把心思都花在修炼上。 杀掉林浩后,大圣法相吞噬了林浩溢出的元气,等他把元气消化之后,大圣法相从二十五丈,增长到二十八丈,眼看就要到第二死关的界限。 不过陈元却不敢再贸然提升了。 大圣法相和元始法相差距太大,已经有些约束不住了,更不用说,随着实力暴涨,他感觉自己对力量的控制断崖般下降,这些都要靠工夫来慢慢磨练,必须把修炼慢下来。 因此他每天都花大量时间在元始法相上,大圣法相彻底搁置起来。 他先是找到机会去了大雾山一趟,把元始法相的死关通过,随后就每天花大量时间去诵经,体悟,存思,静坐,让心性的主持能跟上脚步。 法源离开后不久,他开始发觉,自己的元始法相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地蹿一截,才过了十来天,竟然自动蹿升了一丈多高。 他猜测这是法源回到了大行寺,在和大行寺的和尚们讲习,并从而提升自己的境界。 法源那边有所提升,他这里自然也有“功德”可拿。 闲暇无事的时候,他也会在云州府城内闲逛。 路过春晖楼的时候,他发现里面早就人去楼空,门前已经长了不少青草。 姚映雪离开后,五儿和秀儿也试图继续维持春晖楼,只是没了姚映雪的人脉,春晖楼渐渐受到多方排挤,泼皮混子们也时常上门闹事,不得已,二人只好遣散了姑娘们,让春晖楼关门大吉。 陈元听说,被遣散的姑娘们,有的去了其他的青楼,算是重操旧业,运气好些的,被相好收了去做妾室,当然也有那等心气高,不屑与人做妾室的,和不嫌弃自身出身的人结合了,大家各奔东西,好一派风流云散。 五儿和秀儿两个小丫头最后被左维明带回家去了,这让陈元笑了他好几天。 其实他倒是好奇为什么范阳没有出面支持春晖楼,后来他听左维明说,姚映雪消失的那天,范阳也不见了。 陈元有些惊讶,暗中猜测范阳是不是和姚映雪私奔去了。 不过,左维明为范阳打包票,说他不是这种人,说范阳离开云州府是早就说好的,要去暗中联络其他地方的学子,扩大他们的声势。 陈元对这些并不关心,因此听听就算,也不放在心上。 看着迅速塌楼的春晖楼,陈元心中有些感慨。 一方面是为自己当初所料不差,这里果然是没有根基的镜花水月,别人心意一转,它就垮塌了。 另一方面却是为自己当初的傲慢。 他自己身为穿越者,有种种优势,让他能在心理上俯视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哪怕别人比他强,他也自信有朝一日总能超过他去,因此他才能在心里永久保持不屈服的姿态。 可这春晖楼里的人,又有哪个有这种条件呢,姚映雪固然是有些天真,以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就能一直庇护着里面的姐妹,虽然她没做到,可她着着实实是庇护了她们好几年。 他当初的讥讽多少是有些何不食肉糜了。 大概过了半月多,陈元正在衙门里熬时间,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队官兵。 这些官兵与他往日见到的那些松松垮垮的老爷兵不同,这些人个个身强体壮,杀气腾腾,一见便知是久经阵仗的悍勇。 “哪个是陈元?” 打头的队长喝道。 “我就是,”陈元道:“什么事?” “跟我们去衙门受审?” 队长道。 他娘的又去衙门受审,这次又是为什么? 陈元皱起眉头,问道:“在下所犯何事,要去衙门受审?” 队长怒道:“叫你去,你就去,哪有这么多废话,快走!” 官兵的跋扈态度,让除妖司的差人一阵不自在。 除妖司也是金贵衙门,哪里轮到这些官兵呼喝了。 林英豪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除妖司撒野,想让除妖司的爷爷过去,让你们主官亲自来请。” “我等来自破浪营,你确定要我们上官亲自来?” 官兵讽刺道。 林英豪大吃一惊。 破浪营是白公子白无双手下骄兵,历来不离他左右,怎么跑到云州府来了,不是应该追随白公子在打海盗吗? 林英豪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在江东省,没有人敢惹白家人,更不用说是性情粗莽的白无双。 “好了,别吵吵了,前面带路吧。” 陈元道。 官兵队长不屑地看了林英豪一眼,转身带着陈元往知府衙门走去。 走到府衙外面,陈元发现这里已经被官兵接管,里里外外的官兵个个都和身边这些一样,杀气腾腾,眼光森森,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陈元立即猜到,这些人应该是江东省总督手下精兵,精兵既然已经调来,看来是省上的大人物来了,就是不知道哪个大人物。 不管是谁,这人把他拿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怀疑他杀了林浩吧,那这人未免也太牛逼了点。 陈元跟着官兵走进府衙,大堂上坐着个面白短须,四十岁左右,有几分文人气的官员。 “大人,陈元来了。” 带他来的官兵复命道。 “好!”堂上官员道:“先拉下去打一百棍。”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青儿 “且慢!” 陈元厉声道。 什么鬼啊,话没说一句就要打板子? “大人怎么称呼,为何打我?” “本官江东省按察使方塘,”方塘道:“怎么,我打不得你?” “打不得。” 陈元道。 “呵!”方塘笑道:“好狂妄的小子,你区区一个小旗,我为何打不得你?” 陈元道:“不知大人要人打我是为公为私?” “若为公, 大人便应申明罪行,呈上证供,然后依法惩处,今既未申明罪行,又无人证物证,随意施罚, 是为滥用职权,故打不得。” “若为私, 那就是我二人私斗,大人身为朝廷官员,却无故与人私斗,罪加一等,更打不得。” 方塘冷笑一声,说道:“果然生了一张巧嘴,怪不得能蛊惑人心。” “那我就申明你的罪行,有人状告你谋杀前云州府知府林浩,你招还是不招?” 陈元心中诧异,竟然真是为了这事,谁这么厉害,居然能猜到是他? 陈元道:“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林大人乃法相高人,在下区区六窍,哪里就能杀掉林大人。” 方塘道:“这也是本官想问你的,你究竟是怎么杀的林浩,快快从实招来, 免得受皮肉之苦。” 陈元感觉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屁话。 这不就是我说你有罪, 你就要证明你自己有罪,如果你不证明自己有罪,我就要打你吗。 但凡脑子稍微正常一点,也说不出这种话。 身为一省按察使,有可能是个脑子不正常的浑人吗? 陈元道:“方大人,在下之前可得罪过大人?” 方塘道:“怎么,你这是说我在故意刁难你?” 陈元冷笑不语。 “本官可是有人证的,”方塘道:“林浩家的公子林文彬已经和本官说过了,杀死林浩的凶手居然知道林文彬和林浩小妾私通的事,而恰好在林浩死前一天,你也用这件事要挟林文彬,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必是你杀了林浩无疑,还不快快招供,你究竟怎么杀的他?” 这算个屁人证。 陈元心中嗤笑,说道:“大人这么个判案法,不知要屈死多少无辜人,不管怎么说, 在下一个六窍武者,不可能杀死林大人,而且昨天在下一直在除妖司,不可能有时间行凶,除妖司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希望大人用心去捉真正的凶手,别辜负了朝廷的信任。” 方塘道:“就知道你会狡辩,废话半天,来人,拖下去打一百棍再来回话。” 陈元看明白了,这个什么方塘的确就是针对他,虽然他还想不明白原因。 旁边有两个官兵走上来要押陈元,陈元轻轻一晃,避开对方的攀扯,随手一掌印在对方胸口,把那官兵打得飞出去。 这些官兵虽然久经杀阵,到底不是开窍的武者,哪怕陈元有意隐藏实力,可仍旧远不是他们能抵抗的。 方塘见陈元竟然在大堂上动手,当即眼睛一亮,叫道:“好你个陈元,竟敢在大堂上伤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早就在等这种局面发生,因此话音刚落,立即出手要捉陈元。 却听大堂外面传来一声娇嗔:“方塘,你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方塘听到这个声音,连忙收手,坐回桌案后面。 “青儿姑娘,好久不见,越发出落的漂亮了。” 方塘笑道。 “关你屁事!” 青儿不悦道。 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个方塘,或者说,她一直都不喜欢白无双的那些狗腿子。 方塘不以为意,说道:“青儿姑娘来府衙所为何事?” “我来带他走。” 青儿指指陈元。 方塘摇头道:“这可不行,他是林知府刺杀案子的嫌犯,可不能让青儿姑娘带走。” 青儿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抓他来为的什么,当我不知道么,我今天就要带他走,你放不放吧?” 方塘叹息道:“青儿姑娘这又是何必呢,你明知道白公子就只是心里有气,让他挨两板子给白公子出出气也就是了,你这么做,反而让事情没法了了。” “呸!”青儿嗔道:“凭什么他生气了就要让别人挨板子?公主都还没这么霸道,他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别废话,你放人不放?” 方塘苦笑道:“青儿姑娘都这么说了,我哪里敢不放,只是白公子要是怪罪下来,还望姑娘多周全。” 他也不敢太逆着青儿性子。 青儿是公主贴身的丫头,以后公主如果真的与白公子结合,青儿多半会作陪嫁,得罪了她岂不是得罪半个夫人,他还没这么傻。 青儿带着陈元风风火火出了大堂,外面早有马车候着了。 “亏青儿姑娘来得及时。” 陈元谢道。 要不然他现在已经打死那个方塘,然后逃命去了。 “那可不,”青儿得意道:“我可一直注意着你呢。” 陈元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叫一直注意我? 青儿见他眼神古怪,立即意识到自己话中有歧义,俏脸一红,说道:“你可别多想,是公主走之前交代过,让我多注意,免得你被人针对。” “公主怎么知道我会被人针对?” 陈元问道。 刚才大堂上青儿和方塘的话他听清楚了,他明白这次多半是和那个什么白公子有关,只是不知道那个白公子为什么针对他。 青儿歉然道:“上回我猜你那篇文章是为公主写的,也不知被谁听去了,还传到白公子耳中,白公子很生气,所以方塘才自作主张要替他出气。” 陈元无奈地看了青儿一眼。 青儿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差点害了陈元,于是安慰他道:“陈公子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白公子那边以后不会再计较了。” “哦?你怎么知道?” 青儿道:“白公子对公主有意,但公主总不理睬他,所以他心中不自在,这才迁怒你,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着,青儿心情低落下来。 陈元一怔,心想云光公主这是要下嫁白无双了? 他心中有些惋惜,这个白公子给他的印象很不好,云光却是神仙样的人物,嫁给白公子,多少有明珠暗投的感觉。 想了一会儿,陈元问道:“公主这是要回神京了?” 青儿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和妖族宣战 想起这些国朝往事,云光公主有些无奈。 太祖他老人家英明神武,大刀阔斧去做了,结果把仙门和佛门得罪光,哪知道后辈子孙无能,竟有需要借用两方的时候。 不过她倒也没什么好埋怨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天命,国朝初仙佛势大, 天下遍布寺院和道观,仅神京周边就有几百座。 这些寺院道观占据大片土地,豢养无数武僧道人,这些人只知有真武,有罗汉,而不知有皇帝。 如果太祖没有联合伯安宗师打掉仙佛二门,现在还说不准到底是皇权压倒神权, 还是神权压倒皇权。 云光公主没有迟疑很久,随后就随着黄耽出了行宫,准备去鬼门查看。 大周皇室历来弓马娴熟,云光公主虽是女人,可也从小历练过来的,只是到了近年,岁月渐长,身上担子又重,这才收敛了儿时的玩心,表现得端庄厚重。 如今事务紧急,她也不避讳,骑上骏马,旁边是黄耽,身后跟随一队女侍卫,向城外驰去。 刚出城,就见何繁录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显然他也早就得到了消息。 何繁录身后有三个骑士, 全都深黑色服饰,胸前有蟒纹。 见公主出城, 四人连忙下马行礼。 “拜见殿下!” “起身吧,”云光道,随即看看三个黑衣人,说道:“何先生当真得严大人信重,连暗卫指挥使都派来三个。” 除妖司和监察司同属内府,至今仍抓在皇室手里,目前由公主主持。 严清一直想把这两司抢过来,结果没有成功,于是他新建暗卫,意图取代监察司的职能。 暗卫指挥使已经是高层官员,每个都有至少二死关的修为。 何繁录躬身道:“西南事大,首辅大人也是担心出乱子。” 云光不置可否,说道:“先去鬼门查看情况吧。” 说罢挥鞭策马,疾驰而出。 新鬼门开在西川省,虽然距离青州省边界不远,到底是需要跨省的距离,一行人不停换马疾驰,第二天午间才赶到鬼门外四五里处建的哨所。 驻守哨所的千户黄觉连忙迎上来, 跪下请安道:“拜见殿下。” “拜见各位大人!” 云光先命他起身,随后问道:“可有那几个大妖的消息?里面都有谁?” 黄觉道:“回禀殿下, 属下亲自去看了,那几个妖孽到十万大山边缘后就停下了,没有踏出一步,带头的是鹿永寿。” 云光心中踟蹰,有些拿不定这些妖魔的心思。 鹿永寿不是寻常妖魔,魔崖山三大法身老妖下,有十位巅峰大妖,鹿永寿就是其中一个,既然把它派了过来,魔崖山不可能没有企图。 可若是他们有所图,就该在她来之前抓住机会出手,不该停在十万大山边缘观望才对。 云光没有多想,她先是腾空而起,往鬼门的方向看去,三四里路,对她这等顶尖法相,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立即看到,在那边,大地仿佛破了个大洞,里面黑汪汪像是墨水灌注,甚至比墨水还要黑,她明白,里面就是幽冥阴司,阴司的幽冥气连她这等法相也不能长久沾染,虽无性命之忧,却会大损道行。 如果幽冥气溢出阳世,阳间生灵受其沾染,会变为半鬼的怪物。 在云光公主的视线中,鬼门的边缘正在蠕动,像是在向外生长,但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禁锢住。 鬼门上空,悬空分布着一柄法剑,一支手杖,一串念珠,分别是真武大帝,太学大宗师和大行寺净琉璃罗汉的法器,在此镇压鬼门。 这三件法器,最开始还可以遏制住鬼门的生长,现在明显有些后继乏力了。 云光眉头微皱,不再关注鬼门,对黄耽等人道:“走吧,去看看那几个妖孽在做什么。” 十万大山与西川省相邻,其边缘距离鬼门只有四五十里,这么短的距离,众人不需骑马,直接腾空而起,往那边飞去。 只花了片刻工夫,众人来到大山外面。 隔着老远,就看到十尊近乎神灵的巨大妖兽竟处在群山之间。 为首的一个鹿首人身,身穿庄严袍服,坐在最中间,仿佛雕像一般,正是鹿永寿。 剩余的几个,有盘在山上的巨蟒,有口中喷云吐雾的巨熊,也有完全蜕化人身的妖魔,一个个肃穆庄重,宛如神灵,漠然不动。 “鹿永寿!” 黄耽喝道,声音初不大,等传进大山,已经如同雷震。 “魔崖山屡次派大妖离开十万大山,违反大周与妖魔的协议,还造出这等超级鬼门,你们想做什么,真以为我人族不敢发兵踏平你十万大山?” 鹿永寿睁开眼,看向云光,说道:“原来是云光公主大驾,有失远迎。” “永寿公,你们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咱们最好及时说开,要不然,两族恐怕难保和平。” 云光道。 鹿永寿道:“两族早就没有和平了,这么些年,大周组建除妖司,肆意杀戮天下妖魔精怪,魔崖山无能,只敢龟缩十万大山中,不能替天下妖族出气报仇,魔崖山妖族,哪一天不在泣血,你管这叫和平?” “你这是在宣战?” 云光公主沉声道。 “宣战又如何,”鹿永寿大笑道:“还以为是姬空夜时候的大周吗,儒门魁首老朽,仙佛两派离心,你大周皇室孱弱,还以为可以压着我妖族打呢?” “云光,你自身尚且难保,我就不信,你敢替朝廷向我宣战,到时候不用我妖族出手,严清怕是要先把你拿下。” 云光公主斜睨了何繁录一眼,冷声道:“何先生,你是严首辅派过来的,你怎么说,这妖孽如此挑衅于本宫,可留不可留?” “这…” 何繁录一下子难住了,他总不能替严清答应下来吧。 云光不屑道:“何先生,你不敢说,那我来说。” “无知妖孽,天下万灵人为首,人与天地并立三才,立天地之正道,汝等妖魔以邪途而犯正道,我大周念天地有好生之德,以十万大山让尔等栖身,不思悔改,反生怨怼,我乃大周太祖之血脉,受你这等挑衅,若忍气吞声,上负先祖之威名,下负黎民之仰望,今日就与你等宣战如何!”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姬潇潇掉落幽冥 云光公主的话斩钉截铁,反而让鹿永寿愣住了。 他早就知道云光公主的处境,她面对严清的蚕食,已经是节节败退,若是和魔崖山再起冲突,妖魔出动,造成些险恶后果, 都能被算到云光公主头上,到时候严清立即就能抓住机会把公主党打倒。 正因如此,他才敢说出宣战的话,他料定云光公主不敢接茬,可她偏偏就强硬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鹿永寿有些游移不定,云光公主心中冷笑。 真当她柔弱可欺吗? 魔崖山顶峰力量就三个法身, 不过是仗着十万大山地形复杂, 外加六魔生前的布置,这才苟延残喘,也配向人类宣战? 若非人类皇朝和仙佛互相提防,妖魔未必能在十万大山存身。 “鹿永寿,”云光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本宫,你们到此地做什么!” “胆敢隐瞒,就当你蓄谋侵犯大周疆土,立即开战!” 鹿永寿一时被震慑住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双方局势正紧张,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来人是哨所的一名百户,见面回到云光公主身前,急道:“禀报公主,青州省传来消息,公主行宫遇袭,安详郡主被人掳去了!” 云光公主浑身一震, 眼中闪着寒光:“是妖魔做的?为什么没有预警?” 公主行宫自然有探测妖魔气息的机关,里面的姬潇潇接到预警, 完全有机会在侍卫护卫下撤离,怎么可能被人捉去? 百户道:“不是妖魔,是玄甲,还有另外一个人类法相,所以才没被预警探查到。” 原来是他! 云光公主立即明白妖魔们的打算,鹿永寿等妖魔逼近十万大山,就是为的把她吸引过来,从而给玄甲创造机会,捉到潇潇。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捉潇潇,呵,他们知道云光不可能因为潇潇,而在国家大事上妥协,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他们想要借助潇潇通过鬼门的封印。 皇室先天精金之枪的气息,与儒门大宗师气息自古相连属,因为云光的宠爱,姬潇潇自小被赐下先天精金之枪的修炼法门,自然可以借助她的气息通过大宗师手杖的封锁。 妖魔是想往鬼门里送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绝不会有好结果。 云光公主一瞬间想明白其中关窍, 立即转身道:“快回鬼门!” “公主既然来了,不赐教两招,岂不失礼。” 随着鹿永寿缓缓起身,一大片阴影投了下来。 其他的大妖也各自放出自己的气息,逼近过来。 “殿下速回,属下等拦住他们!” 黄耽叫道。 云光公主毫不扭捏,腾空往鬼门方向飞去。 鹿永寿身边的大蟒早就睁着森然的眼睛,暗中窥伺着云光公主,见她腾空而起,盘卷在山上的身体猛地收紧,把山头碾得粉碎,随即蟒头飞速弹出去,张开巨口,竟然把云光咬到嘴里。 云光公主早听到身后的动静,及时伸出手来,顶住巨蟒的上颚,整个人仿佛一只玉钉,扎在巨蟒口中,让它半点无法闭嘴。 巨蟒见奈何她不得,眼中流露出恼怒神色,忽然上半身直立而起,从口中喷出一股黑雾。 黑雾顿时笼罩了周边的空气,一时间飞鸟倾跌,草木枯萎,恶臭气味四散开来。 黑雾还没散开,忽然一道金光从里面窜出,向鬼门方向疾飞过去,竟然是一只金色的茧,云光公主不知用什么把自己封在一只金茧里面,彻底隔绝了巨蟒的毒雾。 她不和巨蟒纠缠,全速往鬼门飞去,巨蟒不依不饶,逶迤着跟了上来,近百丈的身躯,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沟壑。 几十里路转瞬即逝。 云光公主只用了片刻功夫就到了鬼门,金茧散开,化成漫天金线,这是她法相的新变化,刚极生柔后,她的先天精金之枪化成了这绕指柔的金丝。 隔着老远,云光公主就见到千户黄觉正驾驭赤金枪法相和人对战,对手的法相好似僧人,却穿着漆黑的僧袍,袍子上点缀的并不是珠宝盛景,而是说不尽的人间欲望,以及道不完的苦痛,上面画着诸多景象,画的是人间的绮丽与地狱的惨苦,可惊讶的是,在地狱中,掌刑的却是恶人,受苦的反是良善。 这件僧袍时而发出靡靡之音,时而又发出哀嚎,让人听了不由得心旌神摇,哨所里的普通官兵修为低下,魔音灌恼,顿时无法自持,互相厮杀起来,即便是黄觉,也觉得一阵阵气浮心燥,明明他境界要高过对方,却只能防守,几次落入险境。 云光心道,这应该就是玄甲了,听说他成就了魔佛法相,看来果然不虚。 她身周金丝变幻,化成一架琴,云光素手拂过,琴声铿锵,立即把玄甲的魔音隔断。 官兵们回过神来,原本的千多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活着的这些人,手中都浸染着同袍的血,一时间几乎痛死。 “退出十里,整顿待命!” 云光喝道。 众官兵听到公主命令,立即驱散心中伤痛,全速向外面奔去。 另一边,玄甲见到云光到来,不敢恋战,转身向鬼门飞去。 魔佛法相虽然不凡,云光的传承却也绝不稍弱,有陈元传授口诀加持,品级更是有小提升,再加以她境界远超玄甲,身子只是一晃,立即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眼见就要追到玄甲身后。 忽然从斜侧闯过来一条巨蟒,拦在二人之间。 魔佛法相距离鬼门就只有二里路,呼吸间就能赶到。 云光心中着急,身边的金丝铺天盖地生长出去,把巨蟒缠了一个严实。 巨蟒不肯就范,兀自竭力挣扎,云光搬运内息,金丝顿时颤动起来,越收越紧,巨蟒一身鳞片被尽数剥落,满是妖气与生机的妖血滴落下去。 巨蟒嚎叫不已,云光把金丝收回,心念一动,金丝化成一支神枪,从巨蟒头顶直插下去,把巨蟒钉在了地上。 云光不理会巨蟒,抽身就往魔佛追去。 可此时哪里还来得及,就见魔佛手一扬,从他袖子里飞出一个人,这人衣衫破烂,看样子像是个书生,这书生手里还提着个人,却不是姬潇潇还是谁。 书生提着姬潇潇,顺着魔佛抛掷的力道,直接飞进鬼门的范围,竟然半点没受阻碍,两人向下面的幽冥坠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云光公主心口一闷,几乎无法自持,差点从空中掉落下来。 自从李宗师给潇潇算命,说她活不过二十岁,她就一直把潇潇带在身边,想要亲自看护她。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想可能危及潇潇性命的是什么,然后把能想到的威胁全部扫除,没想到竟然应在今天! 以潇潇的修为,落到幽冥,哪里还有活路! 云光心中生起怒火,冷眼看向魔佛。 玄甲心中一突,暗道不好。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下阴司,见阎君 陈元跟着青儿从知府衙门离开后,没再遇到麻烦。 毕竟方塘为难他是假,想要向白无双表态是真,既然公主府上都出面了,没必要盯着陈元这个小人物,查案才是正经。 可是几天过去了,案情没有半点进展。 方塘亲上城隍庙拜访, 向曹先生打听情况。 城隍庙因为身有神职,因此对天地间的元气变动极为敏感,如果有谁能了解当天发生的事,那非城隍莫属。 可是据城隍所说,祂当天赶到的时候,凶手早就离去。 毫无收获, 方塘只好悻悻离去, 案件进入了死胡同。 这些对陈元都没什么影响,他就是平静当差,每天花大把时间巩固自己的修为。 五天后局势忽然紧张起来,除妖司更是如临大敌。 据说西川省发生大变,云光公主在鬼门旁重伤玄甲妖僧,斩杀魔崖山两名大妖,其中还包括魔崖山三大法身之下最巅峰的鹿永寿。 这是魔崖山几百年来未有过的损失。 一时间两族气氛凝重,朝廷增派了不少高手去十万大山外面守卫,颇有些大战在即的感觉。 其他各省府州县的除妖司也紧张起来,因为担心各地妖魔乘机作乱,连陈元也不得不每天守在衙门里,没事的时候也不能擅自离开了。 连金羽凡和三个总旗,也恨不得天天到处查看,免得什么地方出了疏漏。 毕竟云州府和别处不同,这里刚出现过一尊不知名的金猿,谁知道祂会不会再出现。 陈元偶尔遇到金羽凡,见他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口中经常挂着的话就是,世道要乱了。 陈元也拿不准世道会不会乱, 不过眼下看来,似乎和他关系不大。 这天夜晚他盘膝坐在床上,运了几遍功法,正要睡觉,忽然心中一动,看向外面,笑道:“老庆,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庆无赏从外面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说道:“陈先生,曹大人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陈元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庆无赏道:“您之前让我们关注的那人出现了。” “出现了?”陈元一怔,忽然反应过来,问道:“林源先生?” 庆无赏点点头,说道:“没错,还是先去城隍庙,曹大人亲自和您说吧。” 陈元也不耽搁,急忙随庆无赏去了城隍庙。 庙中还是没什么人,只有寥寥几个鬼差。 “陈先生, 你让我们打听的那人有消息了!” 隔着老远, 曹先生就沉声道。 陈元心中一喜,问道:“他在哪?” 曹先生道:“在幽冥。” 陈元惊道:“他死了?!” 曹先生摇摇头,说道:“前天从西川省鬼门掉下两个人来,一男一女,其中那男的和陈先生要找的那人模样相同。” 从西川省鬼门掉下去的? 陈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那边不是妖魔在闹事吗,怎么和林源有关系了,林源是被阎君教捉去的。 “那林先生现在在阴司手中?” 陈元问道。 曹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事情有些复杂,不知陈先生可愿与我去阴司一趟,到时候先生自会知道详情。” 陈元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和你走一趟。” 他和阴司也是老交情了,多少能信得过他们,而且他现在实力大进,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曹先生大喜,可算把陈先生劝动了。 他忙不迭起身,引着陈元往后殿走去。 所谓后殿,只是一个四面灰白墙壁的小石室,墙壁上列着各种狰狞浮雕。 室内地下是一个小池,里面漆黑如墨,恶浊之气在池中沸腾,想要冲出来,却被池面上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挡住。 “这就是云州府城隍庙的鬼门,下面就是阴司,先生请随我来。” 曹先生说道,随即向前迈出一步,慢慢没入池中。 陈元没有犹豫,跟着迈了进去。 先是一阵光怪陆离,片刻后他身体一震,感觉自己双脚落地,随后视线恢复。 他出现在一个大广场上,广场上密密麻麻分布着百多个石门,他身后也有个石门,看上去,他刚才就是由这道石门走出来的。 陈元猜测,这些石门后面联通的就是大周一百二十三府城隍庙。 他抬头看看天,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天,只是黑漆漆一片,好似远无至极,却又时刻会倾倒下来。 周围是滚滚愁云惨雾,视线极不开阔,鼻中嗅到的是火辣辣烟火味。 这环境可真够呛! 等陈元把周围都看过了,曹先生这才说道:“陈先生,快随我去见阎君大人吧。” 陈元点了点头,连忙整肃自己的衣裳,跟着曹先生往前走去。 阎君是这世界最古老,香火最旺盛的神灵,仅以修为而论,比阳间的那三位巨头还要强盛几分,对这种存在,他也要给出充分的敬重。 曹先生带陈元走出广场,眼前出现一条白玉长桥,这桥十分陡斜,引二人往上攀登。 曹先生介绍道:“这是上行桥,各地城隍庙所捉冤魂,经此桥上行,被领去森罗殿,用搜魂法观其一生罪孽,定罪后,再通过另外一条下行桥打入各狱受罚。” 陈元颇有兴致的点点头,他一直也对阴司很有兴趣,能来一趟,恨不能到处都看看。 听曹先生说完,陈元笑道:“一过此桥,前生无可奈何,倒不如叫奈何桥。” 曹先生一怔,笑道:“到底是读书人,这个名字不错,改日我报给阎君大人定夺。” 这条上行桥不知有多少里长远,陈元跟着曹先生一直攀爬,竟然始终保持向上的势头,看来这阴司的地势十分高峻。 大概走了两刻钟,二人这才下了桥,眼前竟还是一直向上的路,路上有各地阴差,各自押着拘来的冤魂,这些冤魂或者凄凄惨惨,或者愤愤不平,或哀嚎,或怒吼,盈耳处一片惨淡。 偶或遇到想逃脱的冤魂,阴使就用勾魂索锁住,一顿饱打。 陈元也不言语,默默地四处打量,一边跟着曹先生往上走。 这一路往上,浊气慢慢变淡,他四处看去,看到许多殿堂,楼阁,川泽,以及四处分布着的,铁一样的树木。 忽然曹先生指着远方一处大殿,说道:“陈先生,那里就是森罗殿。” 陈元心中惊讶,原来森罗殿并不是在最高处的。 他奇道:“阎君不在森罗殿?” 曹先生笑笑:“在森罗殿处理事务的是黑白二位尊者,阎君不在森罗殿。” 陈元暗道,看来和前世传说中的地府很不同。 二人继续上行,阴司中难辨时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一山前。 曹先生道:“陈先生,到了。” 到了? 陈元奇怪道:“阎君尊神在哪,怎不带我觐见?”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鬼门掉下来的女人 “后生可畏啊!” 陈元正在疑惑,忽然一个声音,缥缥缈缈,从旁边传过来。 陈元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那座山峰,山峰直插入恶浊的空气,让人看不出它有多高, 阴司之中没有什么植物,只有一种奇异的铁树,因此山峰光秃秃的,上面看不到一个人影。 谁在说话? 陈元心中奇怪,半晌终于有了个念头,他不敢相信地转头去看曹先生。 曹先生点点头, 指着眼前的高山说道:“这就是阎君大人。” 娘的,阎君是一座山? 这是怎么说的? 陈元压下心中的疑惑,躬身行礼道:“见过阎君尊神!” “陈先生不用多礼。” 还是那个缥缥缈缈的声音。 陈元紧盯着这座山,想看到底是哪里在发出声音,可是毫无发现,哪里也没有什么动静。 “先生二字愧不敢当,尊神折煞我也。” 陈元连忙道,在这位面前他可不敢托大,不说祂亘古第一神的身份,就看眼前这不知几千丈的高山,就足够让他头皮发麻,要知道,巅峰的法相也不过四十五丈,这差距未免太大了些吧? “陈先生不必过谦,”阎君道:“我活了不知多少年了,见过的天才不计其数,像你这样的却还是头一次见,身具二法相,其中一具无比玄妙, 连我也无法窥视, 对于这尊法相,我也不好托大。” 曹先生在旁听着,心中不由得讶然,原来陈先生有两具法相,其中一具他已经知道了,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金猿,原来这还不是他的底线,真是可惊可怖! 陈元心中一紧,阎君竟然能直接看透他的神庭,这么神吗? 阎君笑道:“你不用紧张,陈先生你越强大,阴司只有越高兴,绝不会加害于你,只是我既然能看出来,人间的那三位必然也可以,陈先生若想保守秘密,最好还是早做打算。” 陈元明白祂说的是哪三位,当即称谢道:“多谢尊神提醒。” “尊神唤我来,据说是有林先生的消息,可否请尊神详细告知?” 阎君道:“前日我感应到西川省那处鬼门有人闯进来,我派白尊者前去查看, 发现来人是一男一女,那名女子已经晕过去,显然是被男人挟持而来,男人就是陈先生要找的那位。” “见到白尊者前去查看,男人把女子拋过来阻挡,自己却趁机跳进幽冥大海中,到现在也没露踪迹。” 林源跳进幽冥大海了? 陈元眉头紧锁,事情怎么越发古怪起来。 幽冥大海是纯幽冥气的凝结,连阴司中人也不敢进入,这林源到底是图的什么,怎么就跳了进去? 听阎君方才所说,林源是自己进来的,他闯进阴司就是为了跳进幽冥海寻死? 而且他不是被妖道捉去的吗,怎么和一伙妖魔搞到一起? 陈元想不通其中关窍,问道:“同来的那名女子何在,尊神可否请她出来,让我问询?” 阎君道:“正要拜托陈先生,那名女子危在旦夕,恐怕只有你能救她性命了,曹爽。” 见阎君召唤,曹先生连忙往山上奔去。 陈元这才看清,山脚下原来有个小石洞,曹先生跑进洞里,很快搬出来一个人。 陈元心中好笑,暗道,这算不算是在阎君身上凿洞。 曹先生把人放在陈元面前的地上,陈元往她脸上看去,只见这是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姑娘,身材细条,脸圆圆的,平日里应该古灵精怪的,虽然此时禁闭双目,脸色铁青,上面仍残留着几分机灵。 “这是怎么就?” 陈元问道。 曹先生道:“这位姑娘修为未到法相,进入阴司,幽冥气侵入体内,若不祛除,恐怕性命难保。” 曹先生暗叹这姑娘运气好,如果放在以前,这种情况已经可以宣布死亡了,幽冥气入体,谁也没办法,阴司中的这些阴差自己都还被这个纠缠呢。 偏偏这几年出了个陈先生。 陈元蹲下来,伸手在女子脸上轻轻拍打两下。 姬潇潇模模糊糊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她努力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隐隐约约看到天色已经黑了,前面蹲着个男人,很快她又支撑不住,昏迷过去。 情况有点严重啊。 陈元眉头一皱,他伸手去探女子脉门,触手处却觉她手腕冰凉僵硬,仿佛已经死去一般。 曹先生道:“是不是先给她祛除幽冥气?” 陈元摇摇头,说道:“她自身的生气,阳气受幽冥气压迫,潜缩体内,阴气则凝聚体表,现在直接祛除幽冥气,阴盛阳衰,生机不畅,活不了的。” “那怎么办?” 陈元想了想,将体内肝脏中的先天木气运于双掌,很快双掌生起热气。 他把除下女子鞋袜,见她一对纤小的脚丫已经变成阴气和幽冥气混杂的青色,人身生气之退缩,首先自脚开始。 陈元轻轻按揉女子脚心涌泉穴,一边将木气渡进去,女子浑身脉络僵滞,木气难以上行,陈元只好继续替她揉按。 过了近一刻钟,女子脚心回暖,由僵硬变得柔软,青色退去,重新变得白嫩。 眼见方法奏效,陈元心中松了口气,继续按揉了片刻,却见她脚趾忽然用力卷起,腿也下意识往回收,好像痒得受不住了。 陈元转头看去,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 体内气血开始流通,姬潇潇早就醒了过来,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被人捉在手里,她心中羞涩,本来想装作还没醒过来,可是她平时是最怕痒的,两只脚根本不由她控制,不自觉就动了起来,结果惊动了陈元。 陈元先是下意识转头去看,见姬潇潇醒了过来,忽然又把头撇到一旁,暗中运起变化神通,给自己换了副最普通不过的面容,这才重新转过头来,问道:“醒了?” 姬潇潇心中疑惑,感觉这副面容好像和刚才的不一样,她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也不深究,问道:“这是哪啊?” 陈元道:“这是阴司。” “啊!” 姬潇潇发出一声惊叫,翻身爬了起来,问道:“我死了?!” “现在还没有,”陈元道:“不过,如果你继续大惊小怪,不老老实实坐下让我给你祛除幽冥气,很快你就会死。”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阴司真相 姬潇潇吓了一跳,连忙收敛裙摆,小腿并拢,轻轻巧巧地坐了下来,一边偷偷地四处看去,只见到处都是愁云浊雾,天地一片昏沉, 和传说中的阴司一般无二,她立即信了陈元的说法,此地真是阴司。 陈元见她生机复苏,于是取出庆元金灯,将灯火尽力压制到最小,放在姬潇潇头上。 灯光撒在身上, 姬潇潇感觉身上彻骨的寒意和沉重,一点点被消解, 她心中安定了些,问道:“人不是死后才会入阴司吗,既然我还没死,为什么来了这里?”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陈元道:“你怎么从鬼门掉下来的,和你同来的书生,你可认识?” 姬潇潇摇摇头,说道:“不认识,我本是青州人士,一个和尚还有一个书生忽然冒出来把我劫了去,后来我就晕过去了,再后来我就见到你了。” 陈元心想那个和尚应该就是玄甲妖僧了,这女子竟然是玄甲亲自捉去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陈元问道:“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姬潇潇心中一动,答道:“我叫黄晓晓,家父是青州巡抚黄耽。” 虽说阴司之人应该不至于会害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皇室血脉有时候反而是个缺点,她不能不时刻注意。 原来是巡抚之女。 陈元心想,玄甲八成是想拿她要挟黄耽,只是不知道为何,竟然掉进了鬼门里。 这么说,这姑娘的确不认识林源,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消息了。 他正想着,姬潇潇忽然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干什么?” 陈元不悦道。 “热的,”姬潇潇高兴道:“你是活人?” “我当然是活人。” “你也是从鬼门掉下来的?” 陈元笑道:“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被阴司邀请来的。” “你真厉害!”姬潇潇由衷赞叹道:“那等会儿你走的时候,可不可以和阴司说说情,把我也放出去?” “姑娘这是哪里话,”曹先生插话道:“你是活人而非阴魂,等会儿陈先生给你祛除了幽冥气,阴司自然会派人将你送回去。” 姬潇潇看了曹先生一眼,见他一副书生打扮,问道:“你也是活人?” “不,我是城隍。” 姬潇潇吃了一惊, 连忙躲到陈元身后。 “怎么, ”陈元奇道:“你害怕城隍?” 姬潇潇点点头, 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 就有人给我算了一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害怕阴使来把我魂魄勾走,连做噩梦都常梦到他们。” 说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动。 李宗师说她二十岁以前,命中会有一大劫难,是个有死无生之局,如今看来,这一次岂不就是他说的劫难,毕竟连阴司都进了,总不能还有什么更大的劫难了吧。 可是这次劫难,她却仰仗着眼前这人得以活命,莫非他就是皇姑姑所说的命外之人? 命定要死的人和无命之人,感觉上还挺配的,姬潇潇莫明地想道,一边古怪地看了陈元一眼。 陈元不知她心中念头,安慰道:“放心吧,曹先生说会放你回去,就绝不会食言。” 姬潇潇既然不能提供林源的消息,陈元也没心思再和她多说,问道:“尊神,那林源既然掉进幽冥海,可否请尊神派人搜查一番?” 姬潇潇见他忽然对着空山讲话,还当他有什么怪癖,心中正自惊讶,忽然一个缥缥缈缈的声音传过来,吓了她一跳。 “陈先生不知我幽冥真相,故能有此想法。” 阎君道。 “幽冥真相?” “陈先生还请登山一观。” 阎君道。 陈元举步要往山上去,姬潇潇忽然抓住他的手,急道:“我也要去!” 让她一个人留在原地,旁边就是阴差,她哪里有这个胆子。 陈元眉头微皱,看向曹先生道:“曹先生同去?” 曹先生笑着摇摇头:“小神不敢僭越。” 陈元心中了然,这座山或许就是阎君本体,曹先生身为城隍,哪里敢登上这座山。 他转向姬潇潇,郑重道:“黄姑娘,你就在这里等着,曹先生是个好神,他不会害你,你尽管放心,等会儿我下来后,就请曹先生送你回去。” 阎君邀他上山这是对他看重,不代表他就可以随意带人攀上阎君本体,别人对他看重,他就更不应该轻慢人家。 姬潇潇见他说得郑重,不情愿地松开陈元的手,她看了曹先生一眼,委屈道:“那你可快点下来。” 陈元点点头,转身向山上走去,以他的脚程,一直走了近一个时辰这才登上山顶。 他站在山顶四处看去,视线被黑雾限制得严重,什么都看不清,他心中纳闷,不知道阎君想要他看什么。 忽然他感觉到有一股神韵从脚下生起,这股神韵依附在他身上,他的视线一下子打开了,他好像不是用肉眼在观看,而是用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陈元心中恍然,知道阎君这是把自己的眼界分享给他了。 他在一瞬间遍观阴司,从脚下这座山,到下面以森罗殿为首的诸多殿堂,再到下面的九大炼狱和十八小炼狱,其中有几千狱卒,狱守,狱监,以及数不清正受酷刑的阴魂。 陈元眉头紧紧皱起,他看到九大炼狱按从上到下排列,其中最下面的炼狱已经尽数被黑水淹没,废弃不用。 他把视线向外扩展,只见到处都是这种黑水,无边无际,即便他拥有阎君的视线,也无法穷尽这幽冥海的范围,阴司仿佛是这无边无际幽冥海上的孤岛。 从第九炼狱已经被吞没的情况看,幽冥海还在不断上涨。 陈元把视线从幽冥海收回来,继续观看阴司,忽然心中一凉。 他发现整个阴司仿佛是个人形,他刚到阴司时候的广场在胸口位置,他以为是阎君本体的那座在是头颅,而九座炼狱则在胸口以下。 陈元一瞬间寒毛倒竖,他立即明白过来,阎君的本体不是这座山,而是整个阴司。 整个幽冥其实就是无边无际的幽冥海,以及孤零零挺立其中的阎君,其他的阴差不过是阎君元神的溢散,诸多宫殿和炼狱不过是阎君神体的构造。 阎君凭自身神威,把整个幽冥海压制住,使其不至于冲破人间界限,吞噬了整个人间,可是眼看着阎君的压制力也开始松弛,幽冥海的高度已经漫过祂的腰际。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镇压西川鬼门的方法 陈元总算知道为什么不能下海寻人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水,怎么可能寻的到。 他不禁摇头感叹,人间真可以算是处于火山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幽冥爆发,就将人间整个掀翻了。 这么想想,上面的那些狡计奇谋,蝇营狗苟,乃至王朝变换,人妖大防,真又算不得什么了。 思量片刻,陈元手一招,庆云金灯远远飞来。 姬潇潇正战战兢兢,鹌鹑一样缩身在曹先生身侧,忽见金灯飞走,幽冥气侵袭而来,整个人像是赤身行于冰雪之中,寒意入骨,不由得大惊失色,不知道陈元出了什么状况,只当自己终于逃脱不了必死的命运。 紧接着却见山巅忽然升起一轮太阳,把一切寒意驱散,让她仿佛立即回到阳间般安心。 陈元把金灯威能尽情施展,宝光立时照彻九幽,阴司众神抬头仰望,只觉体内纠结缠绕的幽冥气在一点点消散,众冤魂也仿佛业消灾免,得大解脱,一时间大众全都顶礼匍匐,拜谢不尽。 宝光跃出阴司范围,照进幽冥海,黑水滔天而起,怒吼不止,似乎要把阎君神体彻底扑倒,阎君施展神威,挺立海中,不为所动。 陈元第一次把庆云金灯全力施展,以前在城隍庙为众人祛除幽冥气,总是尽力收敛,要不然那些阴差难以承受金灯威力,如今在阴司,有阎君护持,再也不许顾忌。 他感觉元始法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 一直过了近一个时辰,灯油耗尽,灯火收敛,阴司重新变成之前昏惨惨的样子。 陈元内视神庭,只见元始法相暴涨了十丈,已经达到了二十五丈。 “陈先生果然神通广大,阴司上下永不忘先生大德。” 阎君郑重道。 以修为论,一万个陈元也比不上阎君,可面对庆云金灯的宝光,阎君这样的神灵也抑制不住地心生敬畏。 这是个潜力无限的法相,一旦成长起来,恐怕能达到亘古未有的高度,说不定到时候阴司的劫难可以彻底消除。 “尊神太客气了,”陈元道:“以后每过半年我必赴阴司,为阴司众神祛除幽冥气,也算是我为天地出一份力吧。” “大善!” 陈元从山上,或者说,从阎君的头顶走下来。 姬潇潇远远地迎上去,问道:“刚才那上面是你?” 她心中震惊到难以置信,她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寻常女子,平生所见所闻的年轻高手不知多少,眼前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可刚才那动静,简直强到没边,这人到底是谁? 陈元只是笑笑,对后面跟上来的曹先生道:“阎君尊神功德大矣!” 曹先生道:“既受人间香火,自当如此。” 姬潇潇眨眨眼睛,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过了片刻,从下面飘飘荡荡上来一个人影。 等行得近了,陈元这才看清,来人头顶高髻,身着白色长袍,袍子下面空空荡荡,没有双脚,凌空飘行。 来人到陈元面前,恭敬地深揖下去:“陈先生大德!” 曹先生介绍道:“这位是白尊者。” 陈元心中早有猜测,黑白两位尊者是阎君左右臂膀,阴司实际处理事务的人。 他不敢托大,回礼道:“白尊者过誉了,只是尽自己一份心而已。” 两人寒暄一阵,白尊者转向阎君行礼道:“回禀君上,西川鬼门今日扩张九十八丈,比昨日增加近十丈。” 陈元在旁听得心惊,一天增长九十八丈,这速度可不慢啊,而且看样子速度还在每天增加。 阎君沉默一会儿,说道:“知道了。” 白尊者正要返回,陈元问道:“对于西川鬼门,阎君尊神可有处置之法?” 白尊者道:“阴司也没什么办法,对鬼门,为今之计只有用人间香火压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西川鬼门规模庞大,即便穷西川全省香火也难以成功。” 陈元问道:“那可否用其他地域的香火?” 白尊者摇头道:“各地城隍庙都有其确定区域,香火各自归往当地城隍庙,难以互通。” 陈元想一想立即明白过来,信众祈祷都是向各自城隍祈祷,各自城隍也都是回应各自区域的信众,对于区域之外,城隍庙没有感应与回应之力,香火自然无法通达。 他在心中默默思索,看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过了半晌,他心中一动,说道:“阎君尊神,白尊者,我或许有办法让各地城隍庙香火互通,共同去镇压西川鬼门。” 白尊者愣住了。 真的假的,几千年来可从没听说这种事? 阎君问道:“是何方法?” 陈元道:“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成功,阎君尊神不妨通知各地城隍于三天后来此集合,我需要先试验试验。” 这三天他需要把庆云金灯的灯油恢复,把金灯重新点燃。 阎君道:“这好说,我立即召他们回来,如果陈先生试验成功,可算是解了阴司一大难。” 当下阎君发令,白尊者执行,通知大周各府城隍速归阴司。 陈元转向曹先生道:“曹先生,劳烦你先把这位黄姑娘送回青州省。” “不要,”姬潇潇脱口道:“也不着急,过几天再回去也不晚。” 陈元狐疑地看着她,说道:“你刚才不还怕得了不得?” 姬潇潇笑道:“怕归怕,好不容易来次阴司,就这么回去岂不亏了,反正跟在你身边也没有危险,我还不如在阴司多呆几天,到处走走看看,也是种奇特经历。” 最重要的是,阴司明显要有大事发生,她刚才可是听说了,眼前这年轻人只是一句话,阎君立即召回大周各府城隍,这是何等威势,她要是不亲眼看看,以后肯定后悔。 而且,这事好像涉及西川省的鬼门,她知道皇姑姑这阵子一直在为西川鬼门发愁,她在这里多探听些消息,以后也好让皇姑姑有所准备。 陈元见她执意留下,也不强求,就任她每天跟在自己身边,如此过了三天,金灯中灯油终于慢慢恢复,灯光也重新点燃。 这一天,连同各地城隍庙的广场上霞光阵阵,各地城隍接连赶到,都向上面聚集过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元始天尊 大周一百二十三府,外加神京,共一百二十四位城隍,全都聚集在之前陈元面见阎君的地方,外加黑白两位尊者。 三位法身,一百二十三位顶级法相聚集在一块儿,哪怕尽力收敛, 其气势仍旧凝重到如同实质,姬潇潇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不得已只好缩在陈元身后,悄悄地探头向前面看去。 早就知道阴司实力恐怖,可亲眼见到这么多法身法相聚在一起,她还是一阵阵的惊悚,而且她知道,这还不是阴司的全部实力, 九个大炼狱,狱监都是顶峰法相,狱监下有二位狱守,也是法相中的佼佼者。 这些神灵聚在一起,没有任何一个人间势力可以匹敌,就算人间三教合力,也不过略强些。 幸亏阴司是依附人间存在的势力,天然与人类相亲,而不可能与人类为敌,要不然人间王朝首先就要担心阴司的存在了。 白尊者走上前来,问道:“陈先生,所有城隍都到了,你有什么安排?” 一时间一百二十几位高手把视线集中在陈元身上,让他也不由得浑身一紧。 这种压力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陈元神庭中,元始法相睁开法眼,在众城隍和黑白尊者身上一扫而过,立即驱散众神威严。 陈元身上轻松, 笑道:“诸位不要动,看我施为就好。” 他利用元始法眼往众城隍身上看去,立即见到众神身上象征神道的金色丝线。 陈元取出庆云金灯,把灯火尽数摘出。 随后他从众城隍身上分别出承接香火的因果,将其连接到灯火之上。 这番操作极为繁难,先是从诸多因果中把香火因果分别出来,随后是将其与灯火相连,而不是被灯火烧断,陈元试验多次,这才成功,等将一百二十四位城隍的因果尽数嫁接过来,又过去整整三天。 以陈元如今的修为,也已经疲累到极点。 最后他调动元始法相,回因溯果,众神明立即发觉,整个大周疆域,所有香火都向这朵灯火汇聚。 所有神灵都不由得露出惊容,连脚下大地也微微颤抖起来,显然以阎君的修为, 以及悠悠无尽的寿命,也不曾遇到这种事。 “尊神, ”陈元叫道:“镇压西川鬼门需要天下多少香火?” “三成足矣!” 阎君喜道。 陈元盘膝坐在灯火前面,闭目精神,下一刻心神回到神庭,他心神没在神庭停留,而是立即融入元始法相之中。 元始法相淡漠的眸子睁开,看着眼前的混沌。 陈元在心中沉吟着。 当初元始法相圆满,他想要将法相显化出来,却发现这个世界还没做好准备迎接这个级别的神灵,而他的修为也不足以支撑这样一尊法相去对抗这个世界的压力,如今元始法相已经二十五丈,不知道是不是够格了。 沉思良久,陈元决定还是保守一点,只是稍微扰动因果,不需要元始天尊彻底显化。 他定下主意,当下不在犹豫,仿佛玉石雕成的大手向前指去,眼前混沌好似在恐惧,纷纷散去,给大手让出一条通道。 阴司。 陈元头顶虚空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只白玉大手从里面缓缓伸出。 世间一切因果,仿佛众川归海,不自主地要向这只手收束,任它拨弄调配。 诸果之因! 陈元身上压力剧增,身体发出几声哀鸣,几乎要崩裂开。 果然,他现在的修为还远不能承受诸果之因的压力! 不过好在他的身体没有真的崩解,只是探出一只手,他还承受的住。 陈元控制着玉手点向灯火上的众多因果线。 汇聚过来的香火渐渐被截断,只留下三成在灯火里。 阴司众神看着头顶的大手,心中升起一种仿佛凡人见到神灵的敬畏感,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巨大差距导致的敬畏。 众神心中骇然,立即意识到什么。 阴司众神没有自己的道,他们的道就是阎君的道,他们的境界是分享的阎君的道境,所以从品级上讲,他们哪怕遇见人间那三位,也不会有丝毫弱势,因为他们的道并没有高过阎君。 可此时他们却生起了这种感觉,这只有一个原因,世间出现了一种远超阎君的无上道。 怎么可能! 众神前面的大山摇动起来,很快山石滚落,从中显露出一张巨大而威严的面孔,正是阎君的本相。 阎君睁开眼睛,直视着近在眼前的玉手。 是他! 这就是祂在陈元身上感受到的那个神秘法相的道意,祂在这个道意中感受到境界的极限,一切的终点,万物的起始。 祂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手,想要参悟这股道意,哪怕从其涛涛大海中舀一勺出来也好,可是这股道意玄之又玄,缥缥缈缈,让人看了仿佛得到一切,却又毫无所得。 连阎君也不由得心中无奈,世间的一切都可以努力获取,唯独道之一字,努力不得,越努力越远,缘分不到,境界不到,怎么样都是无可奈何。 怎么回事? 云门山巅,赵道玄疑惑地看向云深处,刚才他似乎感应到一种道意出现在天地间。 整个人间,他和无方,朱自然三人已经是站在道的终点上,前方已无路,他们三人都想要把这条路再往前推进几步,可始终没有成功。 近些年他另辟蹊径,似乎找到些眉目,可前路在哪,仍旧混混沌沌。 可就在刚才,他分明感受到,有一股道意出现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以外,那股道意不是他眼下要寻找的前路,而是比他要寻找的路还要高远的多。 世间真有这样的道吗? 又或者他用心太甚,竟然产生了错觉? 身后传来脚步声,院监李子厚走了上来:“掌门师兄,丁锋下山去了。” 赵道玄道:“让他去吧,这道坎要他自己过,谁也帮不了他。” 李子厚叹息一声。 丁锋虽然是掌门师兄的徒弟,可一向与他感情深厚,看到他现在道境受阻,他也是从心里为他难受。 “掌门师兄可算出那妖猴跟脚?” 李子厚恨声道。 也是怪了,莫名其妙就钻出来一个顶级法相,连丁锋的真武法相都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这天下是怎么了? 赵道玄摇摇头:“我用紫玉换李匹夫起了一卦,那妖猴天机混沌,无可测度,恐怕是有什么遮掩天机的秘法。” 李子厚眉头微皱,连李匹夫都算不出,那妖猴来历果然大有问题。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阴司行事 白玉大手调配因果,让天下香火三成汇聚在灯火中,随即缓缓收回。 沉重的压力消失,众城隍这才舒展容颜,敬畏地看向陈元。 这位陈先生在阴司中早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直到今日,大家才知道他的手段竟是这般玄妙莫测。 陈元把香火托在手上, 笑道:“阎君尊神,香火之力已经有了,何不请众神灵在西川鬼门上建一座城池,然后我把神火安放城中,永世镇压鬼门。” “大善!” 阎君发令道:“黑白二使,速领众城隍出鬼门,建城池。” “遵命!” 一时间喊声震天, 黑白尊者为首,众城隍随后, 身上焕发异彩,流星般划过黑幕,向鬼门方向飞去。 …… 西川省鬼门外军营。 当日大战后,朝廷迅速调动大军前来驻守,驻地的官兵已经由之前的千户所扩展为三万人,这些官兵除了守卫鬼门,还要协助赶来的高手扫荡十万大山的外围区域。 这些官兵的领兵大将刘乾是个四十几岁,面相忠厚的汉子。 刘乾在公主和严清之间并无偏倚,算是个中立派,严清把他派过来,可见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给云光公主掣肘。 妖魔公然派大批高手跃出十万大山,破坏鬼门,还捉了大周郡主丢进鬼门中,对人族来说,这是奇耻大辱, 连严清也不敢在这件事上个云光公主作对。 所以他不仅没有掣肘,反而增派了高手过来, 之前派过来的暗卫没有召回, 反而增派了一个镇抚使,除妖司也派过来三个指挥使,于是此地光法相高手就已经突破了双手之数。 云光公主的凤帐在军营正中,一个身形瘦削看上去有些文弱的男人在她面前焦灼地走来走去。 “姬野,别乱走,看得我心烦。” 云光气道。 永平郡王姬野停下来,问道:“云光,你说潇潇还能回来吗?” 云光沉默下来,终于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当日姬潇潇被玄甲丢下鬼门,她立马就要跟下去救援,结果被玄甲和鹿永寿缠住,等她斩杀了鹿永寿,重伤了玄甲,进入鬼门寻找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姬潇潇的踪影,只见到无边无际的黑水,散发着危险的气味。 云光公主在黑水上飞了大半天,还是没有丝毫发现,这才不得已从鬼门里出来。 如果当日潇潇掉下黑水中, 恐怕再无存活的可能。 姬野见她摇头,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知道,还是在说潇潇再也回不来了,他也不敢追问,心中不由得发苦,垂泪道:“我苦命的孩儿,从小就过得提心吊胆,因为不想让我担心,平日里假装放诞,其实最是心苦不过,现在又遭此劫难,老天怎么这么不公!” 云光公主心中也升起三分无力感。 因为担心潇潇的安危,她一直把潇潇带在身边,结果却恰恰让她陷入劫难。 为了避免既定的命运,却反而成了命运的推手。 她陡然有一种命运无可反抗的感觉。 天命如磨盘,无人可阻挡。 潇潇的命运是这样,那她的命运呢,大周的命运呢,是不是早就已经确定了? 两人各自伤感了一回,女侍卫从外面闯进来:“殿下,鬼门那边有情况!” 云光公主瞬间从悲伤情绪中挣脱出来,凤眼一凝,冲出营帐。 云光公主和姬野赶到的时候,鬼门外已经聚了几群人,一方是除妖司镇抚使为首,下面带着几个指挥使,一方是暗卫镇抚使为首,下面带着暗卫的几个指挥使,两方隐隐对峙,各不相让。 刘乾和他手下的几个千户一起,尽量离这两方远一点,不介入双方的争斗。 除他们之外,黄耽和何繁录也在。 见到云光,众人连忙躬身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 云光问道。 何繁录道:“从大概一刻钟前开始,鬼门下忽然放出异光,现在还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 云光公主沉吟片刻,说道:“我去里面看看。” 在场的只有她身具先天精金之枪法诀,与大宗师气息相合,可以穿过大宗师布置的封锁。 “不可!”姬野急道:“里面情况不明,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公主万金之躯,怎么轻易赴险!” 何繁录,黄耽等人也连忙劝阻。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从鬼门中爆发出一股惊天的气息,这股气息直冲云霄,把三大法器布置的封锁贯穿,封锁荡然无存。 三大法器到底不是那三位亲自驱动,威能有限。 封锁消失,鬼门边缘立时蠕动起来,鬼门仿佛活了过来,快速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众人被眼前的变故惊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云光公主最先反应过来,发令道:“黄耽,立即上报朝廷,让朝廷请三教魁首前来商议处置措施,其他人各自散开,召出法相,阻止鬼门扩张,务必等到三教魁首赶来!” 众人应诺,正要展开行动,忽然从鬼门中闪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这两道身影出来,天光仿佛都暗淡了许多,周围气温猛地下降。 众人心中一凛。 自成小天地,令外在大天地随我变化,这是法身境才有的表现。 黑白尊者伸手定住鬼门,随后一道道流光从二鬼身后冲出。 云光公主定睛看去,她往日和各地城隍都有接触,立即发现,这些人里面有不少她认识的城隍。 其他人也都有猜测,知道这恐怕是阴司行事。 众城隍冲出鬼门,悬浮空中。 云光公主拱手道:“可是黑白二位尊者?” 二尊者颔首道:“正是,见过大周公主。” 云光道:“不知二位尊者及众城隍所来何事?” 二尊者道:“奉阎君法旨,在此建城。” 云光惊喜道:“阴司有办法镇压鬼门了?” 若不能镇压鬼门,不可能在上面建城,各地城隍庙都是如此。 二尊者道:“正是。” 随即令众城隍施为。 众城隍星散而去,冲入十万大山,无数山峰拔地而起,被摄来鬼门,二尊者喷出阴火,山峰受到煅烧,石块融为岩浆,整片天空化成一个岩浆大湖,灼热和火光盖住大地。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城成 黑白两个尊者将一片岩浆大湖托举在空中,众城隍仍旧在不断地将山石投进去,等到材料差不多了,白尊者喝退城隍。 黑尊者一挺身躯,变作四五十丈一个巨人,滚进岩浆大湖中去,岩浆在他身上流过, 激起一连串火焰,却丝毫伤不得他。 黑尊者伸手搅动岩浆,大手过处,岩浆冷却凝滞,黑尊者趁机捏合,诸多房舍楼阁接连出现, 等楼阁成形,岩浆已经彻底僵固,黑尊者就把它拋到空中, 与岩浆隔离开。 紧接着,他又从岩浆大湖中搅动一条长龙,凝成几十里一道雄伟城墙。 眼见他信手施为,诸多或精巧,或朴拙,或雄浑,或奇诡的建筑凭空出现,宛如造物主一般。 偶尔因为结构问题,岩浆无法敷用,他就随机命众城隍,或斩巨树,或断石梁,填进建筑当中支撑重量,有时候连这个也不够,他就运用神通,刻画大阵, 借天地元气支撑。 一连三四天过去, 整个西南地界都被这片岩浆大湖映得通红, 夜晚也恍若白昼,时而有敲打之声锤炼之声,响彻四野。 西川,青州二省百姓听闻响声,眼见彩光,知有神明现身,家家叩拜,户户供奉,三四天无时断绝。 不仅寻常百姓敬畏神威,云光公主和何繁录,刘乾以及除妖司、暗卫的众镇抚使,指挥使也寸步未离。 阴司素来神秘,众人虽然平时多有接触,但从未有人能窥其全貌,像今天这般施为,有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然而就这一次已经是石破天惊。 若不是西川鬼门的确事关重大, 众人又知阴司素来内敛低调,他们定会以为这是阴司在向人间示威,人间再没有哪个势力可以一次出动这么多法相乃至法身高手,做出这般奇迹一样的事业。 四天后,大城成形,被白尊者虚放在鬼门之上,正好把鬼门盖住。 如今鬼门还未被镇压,因此大城无法立在上面,还需要白尊者运大法力支撑,只待陈元将神火安放其中,香火镇压鬼门,大城就可以自行运转。 四天过去,鬼门外又多了不少人,都是知道这边动静后急忙赶过来的,作为举足轻重的大势力,阴司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更不用说是这等大动作。 于是儒门,仙门和佛门,除三位道首不可轻动,都派了有份量的人过来,仙门来的是李子厚,儒门是相传为下一任大宗师的许伯阳,佛门则是修成伏虎罗汉法身的无念和尚。 除三教之外,天下八大世家乃至寻常江湖人士也都来凑凑热闹,一时间鬼门外人头攒动,眼看着凭空出现的大城,人人称奇道妙。 李子厚,许伯阳,无念和尚,以及云光公主,这四人身份最是尊贵,自然站在众人最前面。 眼见着白尊者把城放下,四人眼前就是城门,城门雄伟非比寻常,有近五丈高,七丈宽,城门选的是十万大山中一座通体是一整块花岩的高山削成。 “白尊者,久不见了。” 许伯阳满面和气道,他修的是伯安儒,成道之时,曾入幽冥海淬炼自身浩然气,因此见过白尊者。 白尊者颔首道:“许宗师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许伯阳道:“白尊者,可否让我等入城一观?” 白尊者笑道:“阴司在此立城,以后少不得要和诸位打交道,自然欢迎之至。” 于是众人全都踊跃走进城门。 一进城门,触目处是错落有致的普通民居,此外还有酒楼茶肆,布莊粮铺等事关百姓寻常生活的设施。 云光公主问道:“这座城以后会有百姓居住?” 毕竟是建在鬼门上,这里可不是什么适合人常住的地方。 白尊者道:“殿下说笑了,鬼门之城怎么能住生人。” “生人?”云光立即反应过来,问道:“难道这里会是阴魂之所?” 白尊者点头道:“正是。” “以往我阴司勾魂,恶魂归地府受罚,善魂却无以处置,这些善魂若有心事未了,阴司替他了解,善魂往往就消散了,但也有善魂魂魄强健,不易消散,阴司不得不狠心将其打散,如今看来,难免有伤天和。” “所以以后这类善魂会迁到此地存留,一则以示天恩,一则劝善惩恶,这些善魂迁来此城,其亲眷或有欲来相会的,也可以在此暂住,不免需要些维生之物,所以城中摄有各类设施。” 三位法身与公主跟随白尊者,听他讲述后,心中都有些复杂。 阴司在阳世建城,这项措施影响极为深远,以往阴司只在普通人想象之中,谁也不曾真正见过,哪怕有城隍庙这个联络点,终究不真切,可如今世间忽然有了座鬼城,飘渺的阴司顿时实质化。 可以想象,自今日后,阴司信仰又会大大加强,恐怕会有彻底凌驾众神灵信仰之上的势头。 可是他们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脚下就是超级鬼门,除了阴司,谁也没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渐渐地越来越多人涌进城中,人们到处游走,白尊者方才的话传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顿时纷纷议论起来,他们都明白此举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白尊者并不在意自己的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继续带着四人往城中走去,最后走到一座高峻的宝塔前面。 宝塔位于城中心,共一十三层,顶端几欲通天,显然是这座鬼城最重要的地方。 白尊者带众人走了进去,却见里面有许多塑像,正对门是阎君像,阎君头顶直达十三层宝塔顶端。 两侧是黑白尊者,九狱狱监,四壁则密密麻麻是各府城隍。 众人视线只在阎君及阴司众神塑像略扫一眼,就将视线集中在正中的一尊正常人高的雕像上,这尊雕像衣着似寻常书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身前托举,好像手中有什么事物,待看其脸面,却见并无五官,平滑如镜。 与其他塑像的高度相比,眼前的这尊可谓极不起眼,可它却在大厅正中央,而且其他的塑像,眼光隐隐集中在这尊雕像上。 李子厚眼光一凝,问道:“白尊者,中间这尊雕像,不知是哪位尊神?” 白尊者笑道:“此神法术玄妙,神通广大,乃阎君之友,实非我等所知。” 阎君之友? 四人惊疑地互相看看,都有些难以置信,天地间何时出现了这样一尊神灵,若有这个等级的神灵出世,天地必有异象,怎么可能寂寂无名。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酆都城 四人还想继续打听这位阎君之友的消息,可是白尊者守口如瓶,不肯多说一句,四人只得作罢。 此时在城中游逛的人们也都汇集过来,大厅中到处是攒簇的人头。 白尊者站在神秘雕像前面,说道:“诸位,此地即将举行仪式, 镇压鬼门,大厅中不得停留,请诸位登上两侧回廊观看。” 众人不敢无礼,于是沿阶梯登上回廊。 暗卫和除妖司选定正中间,对着阎君塑像的位置,排开人群, 把云光公主和三位法身高人护持在内,不一会儿,众人全都静默下来, 专注地盯着下面,想看看阴司到底如何镇压这个巨大鬼门。 阴司。 黑尊者已经从鬼门外飞了回来。 “陈先生,城已经建好,还请移驾安放神火。” 自元始法相现身,阴司中两位尊者变得格外恭敬。 陈元点点头,回头对姬潇潇说道:“走吧黄姑娘,顺便把你也送出去,令尊想必也在鬼门附近。” 令尊? 哦,是黄耽。 姬潇潇差点忘了自己扯的谎。 姬潇潇问道:“就要分别了,还不知道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呢?” 分别?说的好像彼此相处了很久似的。 陈元心中吐槽,随即笑道:“怎么,你要以身相许?” “也不是不可以啊,”姬潇潇盯着他道:“我觉得咱们还挺有缘分的。” 陈元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萍水相逢罢了,水静则聚,波起则散, 说什么缘分。” “哼,不想说就算了,回去我就找良工把你相貌画出来,然后全天下张贴,就不信找不到你。” 姬潇潇娇蛮道。 “你试试看吧。” 陈元无所谓道。 说话间,黑尊者已经带着二人来到鬼门下方。 “对了,”黑尊者道:“这座城还没有名字,一事不烦二主,此难既然全赖陈先生解脱,不如先生受累,再给这座城起个名字吧。” “这事该劳烦阎君才是,我哪敢僭越。” 黑尊者笑道:“这本就是阎君的意思,先生不要推辞了。” 陈元推辞一番,见他意思坚决,于是不再客气。 想了一会儿,他心中一动,说道:“不如就叫酆都城如何?” 黑尊者疑惑道:“何意?” 我哪知道。 陈元胡诌道:“酆取丰意,鬼为消杀之物,丰却为富丽之名, 鬼城反名为丰,所以点化阴中阳也。” 黑尊者赞叹道:“果然大有意味, 此城就名酆都城。” 随着黑尊者话音落地,鬼城城门上现出“酆都”二字,酆都城之名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天下。 为酆都城求到名字,黑尊者心满意足,说道:“陈先生,现在咱们上去吧。” … 阴神塔中,众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大厅中只有白尊者自个,不见其他阴司神灵现身,众人心中纷纷猜度起来,紧接着却见三道身影在大厅中间出现,众人精神一振,连忙定睛看过去。 这三人其中一位浑身黑袍,脚下无根,正是刚才离开的黑尊者。 另外二人一男一女,女子约十八九岁,容颜俏丽,一双杏眼灵光闪烁,看上去古灵精怪。 云光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身子往前探去,仔细看了半晌,终于确定这就是前几日掉下鬼门的姬潇潇。 潇潇没事! 云光公主心中喜泉喷涌,浑身畅快,不自觉露出喜意。 她伸手拦住身旁同样惊喜莫名,正要叫出来的姬野,让他保持安静。 她已经看出来,潇潇目前身体强健,精神旺盛,不用过于忧虑,此时出声扰了阴司仪式反而不好。 刚出现在大厅中,姬潇潇就发现自己等人成了焦点,阴神塔中上上下下几百个大周有名武者全都把目光聚集到他们身上。 她是从小调皮贯了的,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大着胆子,迎着众人目光在四壁看了一圈,立即见到了正中间的皇姑姑和父王,于是展开笑颜,朝着两人挥了挥手。 云光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丫头倒真是不怯生,看着她一副高兴的样子,云光彻底放心下来,随即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年轻人。 这位才是今天的绝对主角! 这年轻人体型衣着与中间的塑像完全一样,脸面普通,只是在场法相境之上的修士立即就能看出来,这张脸极不协调,如真似幻,应该是用了变化容貌的神通。 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那尊雕像的正主,所谓的阎君之友。 他到底是谁? 众人心中纷纷猜测,可怎么也想不出来有谁有这个资格。 这人明显不是阴司中人,要不然他也不需要变化容貌,可如果不是阴司中人,阳间哪还有这种级别的高手。 不管众人议论纷纷,陈元迈步往前面自己的雕像走去。 他面上平静,心中却在疯狂吐槽。 黑白这两个尊者真是场面人,你实实在在搞个灯台不就完了,竟然给他弄了个雕像,还放在正当中,他都能想象到这会在整个大周修行界搞出多大风云了。 陈元走到雕像前面,黑白尊者分列两边,躬身肃立。 他召唤出神火,安放在雕像托举着的手上,下一刻,塔内阎君,尊者,狱监,城隍神像前的长明灯也跟着燃起,与中间的神火一气相通。 白尊者撤去法力,整个酆都城微微一震,被放置在香火之力形成的封锁上,酆都城正式建成。 阴司乃应天而立,新城建立,阴司阎君立即有所感应,从身上分出数百阴差,并一名城隍,该城隍极为特殊,其相貌与阎君相类。 同一时间,酆都城四角各出现一条通道与阴司相连,数百阴差从通道中爬出,奔向四座城门守卫。 貌似阎君的城隍则直接出现在阴神塔。 城隍先是向陈元颔首行礼,随即走向塔内阎君巨像前面的蒲团,祂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双眼一闭,进入一片寂然之中。 整个酆都城仿佛瞬间有了主人,一时间天光暗淡,薄雾升起,阴风阵阵。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里终究是一座鬼城! 建城仪式宣告完成,黑白尊者把阳世众人驱赶出城,今日的情景随着众人迅速传遍天下。 此地城隍自此以后被称为酆都城主,人都道祂是阴司阎君的阳世身,乃阳世鬼域之主,阳世鬼域专收善魂,若至善之人,遭遇天灾人祸,也可来此托庇。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多方试探,出手惊人 陈元站在雕像前面,一动不动。 把神火安放好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元始法相疯狂增长。 如果说对这方天地的功德能使元始法相生长,那设立酆都城这等伟业,恐怕很少有更大的功德了。 只几个呼吸,元始法相就冲到三十丈,碍于死关未渡, 法相无法继续增长,但陈元能感觉出来,仍旧有大量玄妙的力量积聚在法相中,只等渡过死关,这些力量会继续推动法相增长,最后会成长到什么程度, 连陈元也想象不到。 身后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陈元回过身来, 原来是三教法身与云光公主,姬野郡王,钦差何繁录并暗卫和除妖司两位镇抚使,以及黄耽走了过来。 这些人是当下西南地区真正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连阴司也要给几分面子,自然不会同其他人一般被黑白尊者驱赶出城。 见到云光公主走过来,姬潇潇如鸟归巢一般,飞扑进她怀里:“皇姑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云光公主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一番,姬野在旁看得直无奈,自己宝贝闺女眼里完全没见到自己这个老父亲。 姬潇潇把自己掉入幽冥后的事讲述出来,云光公主和姬野听得一阵心惊肉跳,时而惊呼,时而庆幸,时而又感到惊奇,连他们也没进过阴司,听姬潇潇讲其阴司境况, 二人也都感觉大开眼界。 最后姬潇潇终于讲完,云光公主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眼,眼中尽是温柔和喜悦,说道:“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从此以后天命被破解,以后再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姬潇潇悄悄看了后面的陈元一眼,神色有几分扭捏,说道:“多亏了陈先生救护,潇潇才得平安。” 陈先生? 云光公主眼光一闪,向陈元走过来。 陈元看看姬潇潇,揶揄道:“黄晓晓呵。” 姬潇潇俏脸泛红,说道:“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当时处境不明,安危未卜,潇潇不敢贸然透露身份,我跟你赔不是了。” 说完双膝一屈,行了个万福。 陈元自然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当下揭过不提。 云光道:“还不知先生名讳,先生对潇潇大恩, 我们必有重谢。” 陈元笑道:“举手之劳罢了,谈什么谢不谢的。” “先生此言差矣,”姬野道:“对先生自然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却重如山岳,先生务必赐下尊号,容我等改日备好礼品,登门拜访。” 陈元知道他这是在探听自己身份,自然不会上当,说道:“施恩于人而图报,王爷却是看小了我。” “个人恩情可以不提,利益众生却不容埋没。” 许伯阳走过来,说道:“先生镇压鬼门,救世人于危难,此等大德却不声扬,如何劝善?” 陈元笑道:“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天生万物,却不自称功德,我辈修士法天象地,如何敢自矜有功?” 许伯阳哑口无言,不仅无以反驳,反而把这句话咀嚼几遍,发现其意味无穷,心中暗叹这位陈先生果然是有道高人。 “好一个天不言而百物生,”李子厚道:“先生此言颇有我仙门之风,可是我仙门前辈?” 虽然陈元看上去面貌年轻,可他们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副假象,谁知道他真实年龄几何,从他镇压鬼门的手段,与阎君为友的地位,众人都猜测他多半是前辈高人,于是李子厚才有此一问。 如果能确定他是隐世的仙门高人,那仙门声势必定如烈火浇油,更加昌盛,即便他不是出自仙门,由此也可以缩小范围,便于以后进一步确定他的身份。 “李仙人不必试探,”陈元说道:“本座学无所出,自无中生,自性中起,论一会儿道,参一会儿禅,亦爱儒书适意然,三教配合真妙道,何事纷纷设篱藩。” 众人面露惊色,这番话诚然是大气象,有含融三教之意,非寻常人可以说得出,也只有这般高人才能随口而出,无一毫勉强。 可越是如此,众人越是忍不住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这等人物是有改变世间格局的能力的,由不得他们不注意。 李子厚见言语试探无用,心中发狠,干脆睁开都天大灵官眉间竖眼,向陈元看去,他就不信此人的变化神通能挡得住他的第三只眼。 竖眼刚转向陈元,却见茫茫混沌中忽然伸来一只白玉大手,正点在都天大灵官竖眼之上。 李子厚只觉法身竖眼一痛,重新闭合,一时间竟无法张开。 他顿时一惊,心中有了几分惧意。 正要开口辩解几句,却见蒲团上酆都城主忽然睁开双眼,手向下一指,整个酆都城的重量全都降临在李子厚身上,压得他身形一矮,随后城中几百阴差,与酆都城主力量贯通一气,打在李子厚身上。 李子厚几无还手之力,身体被弹飞出去,下一刻出现在酆都城外。 他看着眼前“酆都城”三个大字,心中愤懑难平,他今年已近一百岁,修成法身也有近三十年,素来地位尊崇,威严厚重,哪里有过这等遭遇,先是被人一指封住法眼,随后被毫不客气地驱逐出城。 这件事没完! 李子厚心中恨道,随即腾空而起,往云门山方向飞去。 陈元的元始法相只显化了一只手,与李子厚自然差距极大,可要想封住他一只眼却并不困难。 阴神塔中,云光和姬野并两位镇抚使都未修成法身,因此看不懂二人交锋,许伯阳和无念和尚却看得明白。 他们不知底细,见陈元一指封住李子厚法眼,心中更加笃定,眼前之人必定是一位可以匹敌三教道首以及阴司阎君的巅峰高手。 至于后面酆都城主出手把李子厚驱逐自然很好理解,这种巅峰高手,身为阴司贵客,总不能让他自己出手。 虽然无法试探出这位陈先生的身份,但能看到他出手,确定了他的境界和地位,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众人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纷纷告辞,向城外走去,从此以后,酆都城城门紧闭,只许阴魂进入,阳间之人要想进入,就需要有种种条件,再难随意出入。 临走时,姬潇潇频频回顾,她还是想知道陈元的身份,只是料定他绝不会透露,只好无奈离开。 她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后一定多方查询,总要把他找出来才安心。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彻查天下姓陈的 云光公主带着姬潇潇和姬野回到营中凤帐。她吩咐帐外女侍卫去将军中将领叫来,没过多久,刘乾以下,十几个法相境将领来到凤帐。 这些将领并没有因为在公主驾前而感到拘束,反而有几分亲近和敬畏。 这些天云光公主一直未离军营,她修为高深,扫荡十万大山的时候是最高战力, 开战以来的最大功绩,斩杀鹿永寿和重伤玄甲就是她实现的。 在加上她皇室明珠的身份,绝世的姿容,在军营中隐隐成了一个特殊的人物,她自身并非领兵的将领,可军中诸将却乐意听从她的命令。 “刘乾!” 云光道。 “末将在!” “即刻拔营,离开鬼门,往十万大山推进。” “是!” 众将领轰然应道,立即转身离开, 准备拔营事项。 从酆都城回来,云光公主心中极为畅快。 事情的转变对她极为有利。 最开始她来到青州省,只是想着略微挽回些不利局势,当时朝廷正在议移民等事,若要把西川百姓迁移到青州,那青州立即成为险要之地,朝廷必会趁机派遣总督,巡抚黄耽自然就失去对青州的控制。 谁知阴司忽然在鬼门上建城镇压了鬼门,不会再有移民之事,青州省再无顾虑。 而她又在军中有了些声望。 此地驻扎的这些官兵是专门用来防备十万大山中的妖族的。 这支部队共有近十万人,向来只负责十万大山事宜,分别驻扎在十万大山外几个险要位置,从不介入朝堂纷争。 因为鬼门之害,这支部队分了三万人过来驻守,云光公主赢得了他们的好感,以后自然有机会进而把这支部队的最高统帅杨世勋争取过来。 杨世勋是三品法身,有他的支持,她的力量又能强盛不少。 不过还不够! 云光公主心中有些紧迫。 哪怕争取到杨世勋, 她和严清的差距仍旧巨大,仅以法身的数量算,她勉强只能争取到白一然和杨世勋两位,京中还有位内府总管,但他只负责皇帝安全,以及护佑祖枪,从不管外朝之事,这是祖宗家法,违反不得。 而严清那边,严清自身修为不足道,几位阁臣却都受他恩德,发誓效死,这就已经是五位了。 更不用说,他身后是云门山的那位。 当世只有大宗师和大行寺那位罗汉可以抗衡他,可大宗师年岁已高,真武却正当巅峰,两人交手恐怕并不乐观。 而且大宗师也不可能为姬姓皇族去和真武厮杀, 儒门固然与朝廷亲厚,可儒门不等于朝廷,大宗师总要为儒门的存续考虑,不可能没有忌讳的全力出手。 至于大行寺那位…不提也罢。 只要没办法制衡云门山那位,她再怎么腾挪,终究是空幻一场。 想到要制衡真武,云光公主忽然心中一动,转向姬潇潇,问道:“潇潇,对那位陈先生,你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有!” 姬潇潇道。 “什么消息?!” 云光忙问道。 姬潇潇道:“陈先生在阴司时候的声音,以及他在阴神塔中的声音并不一样,在阴司的时候声音很正常,听上去像是个年轻人,可在阴神塔的时候却缥缥缈缈,难以测度。” “我猜测他在阴神塔中变了声音,为的就是隐藏身份,可在阴司的时候却没有掩饰,因此如果所料不差,他年纪不会很大,应该是个年轻人。” 云光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潇潇,像陈先生那样的修为,不太可能会是年轻人,你可别被自己的情感冲昏了头脑。” 见皇姑姑说破自己心事,姬潇潇羞恼起来,急道:“皇姑姑你说什么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没说你撒谎,”云光公主笑道:“只是感情这种事,有时候会影响人的感觉,我是担心你被自己的感觉给骗了,这位陈先生说不准是位老者,你可别陷进去了。” 姬潇潇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明明自己都没动情过,偏偏说得头头是道,我不管,反正我要把他找出来,我有种直觉,他一定是个年轻人,而且相貌俊朗,人也有趣,说不定还是个大才子呢。” 云光公主见她越说越离谱了,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理她。 军营正在开拔之际,一只信鸽从其中一顶帐篷中飞出,帐篷里住的是暗卫的镇抚使。 信鸽飞往青州省一处普通的民居,很快黑衣人从民居出来,骑着骏马往神京方向奔去。 黑衣人身上有修为,因此昼夜不停,逢驿站就换马,花了整整三天,这才赶到神京,把镇抚使传出来的消息上报到内阁。 内阁中,严清已经有几分龙钟老态,他倚靠在一张檀木圈椅中,仔细看完手中的密信。 “这个什么陈先生是哪里冒出来的,以前你们听说过吗?” 严清有几分疑惑,问道。 他身前站着两个人,分别是暗卫总管,三品法身的韩千山,以及兵部堂官万振岳。 万振岳说道:“下官听说过,几年前就传说阴司遇到个什么救星,可以驱散幽冥气,被称作陈先生,下官和韩总管商议,曾经做过调查,只是这位陈先生的消息只在阴司内部传递,外人无法得知,因此一直也没查到什么,所以不敢向老大人禀报,劳大人费心。” 严清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们啊,还是太斯文了,这么斯文还怎么做事。” “千山。” “属下在!” 韩千山应道。 严清道:“吩咐暗卫,凡天下姓陈的,都给我查一遍,务必确定其来龙去脉。” 韩千山一惊,说道:“老大人,这恐怕不妥吧,这岂不是有意树敌?” 严清道:“树敌就树敌吧,真把这位激出来,自有云门山的老神仙应付他,酆都城中,李子厚老仙人吃了亏,朝天观也算是被落了脸皮,两家恐怕早就尿不到一壶了,凡事最怕左右不靠,两边都不讨好,咱们一直靠向云门山,以后也是一样。” 韩千山点了点头,躬身退出。 “振岳,扶我去沐浴更衣,今天神京城真武道场落成,我要亲自去观礼。” 万振岳连忙把严清扶起来。 他心中疑惑不解,他不明白老大人为什么就这么坚定地站在朝天观一边,好像从来不曾动摇过,他就那么确定朝天观会一直做他靠山? 他就不怕哪天朝天观变了心,姬姓皇族反扑,天下儒士针对,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离开除妖司 隔了八天,陈元又回到除妖司。 看到他回来,林英豪脸色就是一变,把他拉到一边,说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完了!” 陈元奇道:“怎么了?” 林英豪摇头道:“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本就是多事之秋, 衙门里大家几天睡不好一个囫囵觉,结果你一声不吭消失这么多天,百户长大人上午刚发了一通火,我估计你这次少不了要受些处罚了。” 陈元点点头,辞别林英豪,走向金羽凡的官署。 “回来了?” 金羽凡见他走进来, 问道。 陈元见他脸色平静, 倒也没有暴怒之色, 不知道是林英豪描述的太过夸张,还是他怒气已经平息。 他点点头,说道:“回来了。” “去干嘛了?” 陈元早就准备好说辞,于是不假思索,答道:“前阵子感觉有破境的征兆,于是就去了大雾山,这几天日夜除妖,经生死锤炼,终于破境,也就回来了。” 金羽凡把元气凝聚双眼,注目在陈元身上,见他果然已经突破了第七窍穴,不由得感叹道:“你来云州府才半年有余吧?” 陈元道:“是。” “半年连通两窍,”金羽凡道:“大门大派的英杰弟子也不过如此,可惜了!” 陈元笑道:“可惜什么?” 金羽凡道:“昨日白无双公子遣人来,说你生性懒惰,怠于公务,不堪重用, 着我将你赶出除妖司。” 陈元修炼的功法全由除妖司提供, 只能修到九窍,却没有显化的法门,如今一旦离开除妖司,没有了后续功法,他这一生都没法踏足法相。 这么好的天赋就这样被糟蹋了,真是造孽啊! 金羽凡心中暗自惋惜。 陈元好奇道:“除妖司自成系统,不受地方官员节制,大人也要卖白公子面子?” 金羽凡道:“既然在这一方土地,哪能不受其影响,在江东省为官,谁都要卖白家面子。” “陈元你天赋惊人,我一直很看好你,只是我到底不好过于耿介,总要和白家维持几分交情,希望你能理解我。” 陈元笑道:“我能理解,只是没想到白公子这种大人物,竟然会和我一个区区小旗官计较。” 金羽凡道:“还不是你那篇文章恼了他, 本来方塘大人给你几板子,让他出出气也就是了,偏偏青儿姑娘又专门因为你闯了公堂, 这岂不表明了公主的态度,怎能不让他气恼。” “赶你离开也是不得已,你有没有什么心愿,只要不过分,尽可提出来。” 公主有什么态度好表明的,就姓白的吃醋成狂罢了。 陈元心中一动,说道:“回大人,属下是平阳县出身,在平阳县有个好友,名叫郑小六,我看他天赋不错,为人也勤恳,大人以后考察各州县队长,不妨多多照顾。” 金羽凡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只要他达到四窍,我会下令调他来云州府。” 陈元再次道谢后,起身离开官署。 刚走出门,一个面相阴冷的男子和他擦肩而过,走了进去。 陈元见他面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半晌才想起来,当初被方塘着人拿去府衙的时候见过,应该是方塘的属下。 他放慢脚步,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就听阴冷男子道:“金大人,方大人让我来知会你,让你与他同时上表,说明林浩死于魔崖山无名的金猿妖魔,现如今朝廷正在十万大山用兵征讨,对此案不会仔细核查,如此则你我双方正可以免一个办事不力的评价。” 陈元摇了摇头。 看来方塘这是无计可施了,既然抓不住真凶,那干脆就推到魔崖山妖魔身上,反正朝廷也没法去魔崖山验证。 陈元悠然走出衙门。 丢了工作他一点也不失落,之所以留在除妖司,本来是为了方便接触妖魔,除妖增长实力,如今他修为已高,寻常的小妖对他作用已经不大,除非是法相境大妖才能明显提升他的实力,再留在除妖司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陈元先回去家里。 利用香火镇压鬼门给他积攒了太多功德,元始法相已经达到三十丈,仍旧有许多功德积淀在法相中,只等法相度过死关就会再次推动法相增长。 元始法相此时处在极不稳定的状态中,他必须赶紧查看情况。 盘膝坐在床上,陈元心神进入神庭,立即见到元始法相周围混沌不断翻腾,仿佛时刻都会被点燃,随后开始死关的淬炼。 陈元试着将心神融入元始法相,却发现有一种沉滞之感,仿佛极难融入。 他眉头微皱,很快明白过来。 元始法相增长的太快了,他的心神却成长太慢,根本跟不上法相的速度,因此才开始无力驾驭法相。 就好像本来只有百斤力,用四五斤的兵器,正好顺手,如今兵器陡然增为十斤,贸然运用,只会自戕。 明白了根由,陈元不敢贸然去度死关,三十丈的法相已经是极限,到时候再有增长,恐怕就不是他驾驭法相,而是法相暴涨的力道把他压死。 恐怕要压制好一阵子才能考虑继续提升实力了。 陈元暗道。 唉,别人都是急着提升实力,偏偏他要着急压制实力,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同呢。 陈元离开神庭,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他抬头看看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得有些失落,要是媚娘还在,他还能找她吹吹牛皮,现在就他一个人,连装装样子都没人看。 人生真是寂寞啊! 闲着无事,连修炼都不能进行,陈元干脆开始复盘这次阴司之行。 最让他在意的还是林源的下落,倒不仅是因为二人交情,实在是这件事本身就让人费解。 那群妖道不知为何竟然把林源交到玄甲手上,然后费尽心机把林源送进阴司,他们绝不会是为了让林源白白进去送死,而必定有所图谋。 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陈元总有预感,这些所谓阎君教的妖道恐怕在打阴司的算盘。 阴司现在已经是陈元的重要盟友,也是他的最后退路,他可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最好能去探探这些妖道的虚实,只是这些妖道行踪诡秘,谁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他们。 陈元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 他从床下掏出一个小袋子,里面有法源的念珠,城隍庙的令牌,还有一块小石头。 陈元把小石头取出来,这是当初他拿池明明的头发做成的,足够他用来追踪池明明的行踪了。 自己这便宜徒弟一直在追查那群妖道,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线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被震惊的池明明 神京,中央黑狱。 中央黑狱是神京暗卫衙门,这处衙门十分奇特,它地处神京中心地带,在皇城边上,在外表上就只是一座小小的道观,地下却是庞大的建筑群, 这才是真正的黑狱所在。 黑狱正中是中央大厅,四周辐射出去,分布着各种刑讯,关押的出所,并储藏机密卷宗的库房。 因为深处地下,常年不见天日,故称黑狱。 黑狱中央大厅, 暗卫的番子们正聚集在这里听训话。 韩千山站在最前面, 身旁是留在神京的几个镇抚使,瞪着一对阴险的小眼睛说道:“即日起,着天下各府州县将所有姓陈的人,其生年经历呈递上来,你们一一给我仔细审查,不可丝毫马虎,凡生平有可疑之处,都给我亲自下去调查。” 下面的暗卫番子全都轰然应承。 韩千山转身离开,番子们各自散开去忙自己的公务。 “头儿,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啊,这天下姓陈的有多少,咱们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名叫高峰的暗卫番子小声嘀咕道。 他身边是他的上司暗卫千户张大秋,他笑了笑说道:“把不靠谱的事办好才是本事,好好查吧,这是严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把这事办好,前程就不愁了。” …… 云州府。 陈元手里拿着小石子,睁开法眼。 这小石子本是池明明头发做成,与池明明一气相通, 因果线自然密密麻麻都指向她。 陈元顺着因果看过去,却见是一处陌生的房间,房间里布置很规整,但都很廉价,偶尔有几件附庸风雅的摆件,但并不讲究,显见并不是那种真有品味的人的布置,陈元猜测这应该是在客栈的房间里。 陈元忽然想着,自己这么时常用因果线窥视别人,会不会有一天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莫明地有些猥琐啊… 幸而眼前并没有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池明明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她对面是之前见过的韩复,沈琼,宋有彩和张连。 陈元借着因果在旁边又看了两眼,忽然心中一怔。 池明明身边还有个男子,长相不凡,气质英爽,竟然是前阵子忽然消失不见了的范阳。 什么情况,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跑到一块儿去了? 桌边的六个人心中都有些发愁。 韩复道:“明明姐, 山寨有高人指点,我昨晚试着偷偷潜进去, 刚进入外围就被人发现了,山寨里驯养了不少鬼蝙蝠,这些畜牲感应极为灵敏,外人完全瞒不过它们。” “恐怕要明明姐你自己亲自跑一趟了。” 池明明摇摇头:“我去也不济事,那妖道对我防备的很,每到一处就架起连天铁索,我要想进去,必然会触动铁索,瞒不过他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妖道不比之前的几个,我修为比他差不少,就算闯进去了也没法从他手里救人,能全身而退已经不容易了,惹恼了他,他万一痛下杀手,干脆把人杀了,咱们岂不是罪过。” “要想救人,就只能按之前打算的来,暗中进行,偷偷潜入。” “说得自然很好,不过那些贼人并不会给你们时间。” 范阳道:“这一路我见过不少成气候的流民匪类,一个女人落在他们手里,想不受辱也难,咱们若不早把她救出来,恐怕就为时晚矣。” “那你说怎么办,”宋有彩呛声道:“是你把人弄丢的,现在又这也不满意,那也不允许,你倒是给个办法。” “强攻!” 范阳斩钉截铁道:“池女侠引出妖道,我们几个强攻进去,除了妖道,山寨里的几个头目没什么好惧怕的,凭咱们几个,闯进去一番好杀,未必不能救出人来。” 宋有彩嗤笑道:“说得好听,万一他们见有人打上来,拿那些女人做人质,甚至一气之下把人杀了怎么办?” “哼,死了也好过受辱!” 范阳说道。 池明明眉头微皱,只觉得这个读书人心肠未免太冷硬了些。 陈元在旁听了半天,明白了情况,似乎是有什么人被妖道抓去了,这些人正在商量着救人。 他轻轻震动因果线,默念道:“是我,到外面来见我。” 池明明只觉耳边缥缥缈缈传来一个声音,这声音就在耳边,却又像是在无穷远处,她先是心中一惊,很快就听出声音似乎是师父。 她暗中把心神散出去扫过整间客栈,并没发现师父踪影,心中不由得有些惊疑。 “你们暂且商议一阵,我出去透口气。” 池明明说道。 说完起身走出房间。 她上下左右仔细瞧了瞧,四处不见人影,心中越发拿不定是不是自己听差了,试探着悄声道:“师父?” “是我。” 那个飘渺的声音又传来了,这一次要清楚很多,的确是师父的声音。 池明明喜道:“师父,你在哪呢,怎么不现身?” 他们正发愁人手不够,无法抗衡妖道呢,若是师父在此,那可就不一样了。 陈元笑道:“我还在云州府,猜着你近来有难,特意来问问你。” 池明明骇然道:“云州府?徒儿现在济州省岱山府,两地相隔何止千里,师父如何能千里传音于徒儿?” 陈元道:“小手段罢了,不值得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小手段,这简直是难以置信的大神通。 池明明心中叹服。 “不瞒师父,”池明明道:“徒儿确实遇到了难事,岱山府流民成灾,啸聚山林,掳走了不少良家女子,徒儿想救她们出来,奈何妖道要助这群流民成事,徒儿不是他对手,因此正感无奈,不知如何是好。” 果然有妖道的下落,陈元心中欢喜,说道:“你不用急,等我过来再说。” 池明明摇头道:“岱山府距云州府有三四千里之遥,师父要赶过来,还不知要多久,到时候恐怕已经迟了。” 陈元笑道:“放心吧,最迟晚间就能到。” 说完切断因果,起身走出家门。 池明明呼唤了几遍,再没听到声音,知道师父已经离开了。 她心中狐疑,不知道师父要如何仅用半天时间就跨过三四千里路程,不过师父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计较,虽然彼此没见过几次,可师父的神通每次都能让她感叹。 眼见着就要有援手,绝处逢受,池明明顿时安心下来。 果然还是有师门好。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捉弄范阳(感谢书友尾号6484打赏) 陈元一径出了城门,赶往城隍庙。 西川省鬼门已经镇压,阴司不再需要调集各城隍庙阴差回阴司戒备,城隍庙又恢复了以往的鬼门,自城隍以下,三司长官,其下各阴差, 除了出去勾魂的,都在城隍庙候着。 还是庆无赏从影壁里出来把陈元引进去,曹先生已经带着三司长官和众阴差列队迎候。 陈元虽然之前就很得阴司敬重,可如今身份又是不同,曹先生等之前是敬他恩德,现在却多了几分对他道境的敬畏。 他们都明白,这位只要成长起来, 恐怕是位远迈前人的大神通者。 陈元没和曹先生等多寒暄, 直接借用城隍庙下鬼门进了阴司,随后又找到岱山府的通道,走了进去。 鬼门有动静,城隍自然早有感应。 陈元从鬼门出来,岱山府的城隍已经在外面等着,这位城隍却不似曹先生一副书生打扮,反而通体草莽气,身材魁伟,环眼豹头。 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是陈元,钟岳心中又是惊奇,又是欢喜,拱手道:“原来是陈先生,先生此来可有吩咐?” 陈元对他也有几分眼熟,但不知他姓名,笑道:“来岱山府有事要办,不得已借道阴司,城隍老爷莫见怪。” 钟岳放声笑道:“陈先生说的哪里话,平时要请先生光临还请不来呢, 先生把事办完, 还请务必复来,让我等尽尽地主之谊。” “一定,一定。” 陈元没在城隍庙多待,一路进了城,向着城中客栈走去。 根据方才通过因果线看到的情形,陈元找到城中悦来客栈,刚要走进去,他忽然停下脚步,想了想,转身离开。 陈元在城中转悠一阵,走进条偏僻荒败的胡同,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五个身穿黑衣的魁梧男子,向悦来客栈走去。 见这五个男子脸色凶蛮,不像好人,客栈掌柜心里一突,连忙迎出来,弯着腰, 巴结着说道:“几位爷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的男子脸上一条疤痕,显得更加更加狰狞, 朗声道:“掌柜的,我问你,你这店里可住着一个名叫范阳的书生?” 掌柜心中一动,问道:“几位爷要找这位姓范的书生要做什么?” 男子冷笑道:“这是你该管的?” “姓范的犯法作恶,你要是敢隐瞒不报,小心我治你个从犯的罪名!” 掌柜的见他一副官家口气,再看他浑身黑衣,心里早就下得发抖,哪里还敢隐瞒,立即把范阳的下落都倾倒出来。 楼上房间里,范阳和韩复等人见池明明从外面回来,忽然变得老神在在,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心中俱都惊讶,问道:“明明姐,你有办法救人了?” 池明明摇摇头,说道:“没办法。” 韩复更奇怪了,问道:“那你怎么不着急了?” 池明明道:“放心吧,等会儿会有个帮手过来,我虽然没有办法,但他必定有办法。” 众人心中都是一惊。 在坐众人中,池明明修为最高,江湖经验也丰富,为人又英豪宽大,极得大家信服,从来都是她为众人作主,还从没见她依赖他人的时候,今天忽然见她这副样子,众人不由得心中好奇,不知来的会是什么样人,能让明明姐自愿居后,总不成是丁锋和法源吧。 几人正在心中猜测,忽听得楼下一阵喧闹,隐隐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问范阳的下落。 范阳吓了一跳,连忙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往下面看去,却见五个黑衣大汉正作势要往楼上来。 “怎么回事?” 池明明问道。 范阳回转身来,压低声音道:“不好了,怕是我的事发了,暗卫来捉我了!” 这段时间他纵横各省,四处联络,想纠集一群不满严清的书生,大家定好时间,齐心进京上书,要做那等斥退奸邪的清流。 他这般活跃,自然容易引得暗卫注意,他早就想着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池明明倏地站起来,说道:“我去瞧瞧,看来的都是什么货色,不得已时,干脆掩杀了他们。” 范阳拦住她,急道:“不要,现在和他们起冲突,咱们就只能跑路了,我先出去躲躲,等摆脱了他们,再来与你们汇合。” 事情紧急,来不及细细筹划,池明明立即答应下来,她推开后窗,手上运上巧劲,把范阳远远送了出去。 范阳轻巧落地,不敢停留,缩身钻进一条巷子里,昏头昏脑地往前跑去,跑了没几步,眼前出现一个黑衣人。 范阳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反身,却见后面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上来几个黑衣人。 他心中冷笑。 真当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吗,他可是伯安脉的儒士,如今已有八层阶梯,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打定主意,范阳纵身向前面的黑衣人冲去,刚到黑衣人面前,却见对方手上闪动电光,随即一条电花劈在他身上。 五雷法? 为什么一个暗卫番子竟然会五雷法? 范阳还没想明白,浑身一颤,整个人晕过去了。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城外,他被人头下脚上掉在池塘边一棵柳树上,头刚刚好被浸在水里。 范阳费力地把头从水里挣挫出来,却见几个黑衣人站在岸边戏谑地看着他。 “狗番子,要杀就杀,为何这般辱我!” 范阳怒道。 黑衣人没有搭理他,竟然转身走开了,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范阳心中惊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若说这些人是暗卫番子,他们不该就这么放过他才对,可若说他们不是番子,又为何会为难他? 想不明白,他想要运浩然气挣开绳索,却发现浩然气被人封住,一时间竟然运不动。 封印也不太强,估计不久即可自解,看来那些人确实只想捉弄他。 范阳无奈,只好努力向上挺身,免得头被浸在水里。 悦来客栈,池明明把范阳送走,等了好半晌,却并不见有人进来盘查,几人正感到纳闷,却听房门被敲响。 韩复和池明明对视一眼,谨慎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却见门前站着个面相普通,笑容可掬的男子。 “你好,有事吗?” 男子笑道:“我来找池明明。”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姚映雪受屈(感谢霸者归来谁跟我抢打赏) 岱山府城南约二百里有一座碗子山,山中有一个卧虎寨。 这卧虎寨本来只是一伙山贼,在过往的客商身上打秋风为生。 近些年天灾人祸频仍,百姓生计难以维持,四处逃难,变成流民,卧虎寨就裹挟了许多流民, 强逼迫他们落草,规模竟然空山壮大起来,成了一个两三千人的小势力。 碗子山地势复杂,再加上有高人暗中扶持,官府自身也缩手缩脚,不敢强攻,不成想竟然让他们成了气候。 卧虎寨最后面有一排牢房,山寨中人戏称为秀房,里面都是从附近掳掠来, 供山贼们淫辱的女子。 这些女子五六人一个牢房,吃住都在里面,常年里不见天日,寨中山贼一时兴起,就来这“秀房”外面转悠,他们从牢房的一头,弓着腰,瞪着眼,八字脚,慢悠悠走到另一头,看到有中意的女人,捉出来就在牢房外面配合,同来的山贼笑嘻嘻在一旁看着,时而发出几声议论。 刚被掳掠过来的女人气性大,往往会用力反抗, 被山贼狠打上几拳,鼻青脸肿的, 头昏脑胀中也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这天晚上,山寨的第五个头目,被人称作刘饿狼的矮壮汉子闲来无事,来了秀房外面。 刘饿狼在秀房外面转了两圈,只觉得里面的女人都不称心,山寨中就五个头目,凡好东西,不管是用具,财宝还是女人,自然是尽着他们受用,这秀房他已经光顾过不知道多少次,里面的女人早就看得厌了。 “头儿,不满意?” 他身边的小头目,他的本家刘老三小心问道。 刘饿狼若有所思,不回他话。 刘老三试探道:“头儿,要不咱们偷偷溜下山耍去?” 刘饿狼摇摇头,问道:“前两天捉来的那个女人关在哪里?” 刘老三吓了一跳,说道:“头儿,那女人可碰不得啊, 那是道爷亲自捉回来的,恐怕来头不小, 万一道爷怪罪下来,咱们可吃不消。” “什么来头不小,”刘饿狼不屑道:“我听说就是从云州府逃出来的一个窑姐,你带我去看看。” 刘老三不得已带他向秀房后面,新建出来的一个单独房间走去。 “头儿,你说奇不奇怪,”刘老三问道:“道爷把这女人捉了来,就这么关着,也不理会,更不享用,你说道爷这么通天的本领,也不好吃喝,也不爱女人,有这么大本事做什么用?” 刘饿狼冷哼道:“谁知道他有什么打算,这老道未必跟咱们一条心,我听说隔壁府有山寨做大了规模,里面也有个老道给他们出谋划策,咱们这也有个老道,嘿,有这种巧合吗,在人家眼里,咱们不定是什么东西呢,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人卖了,我早劝过老大,让他多小心,不要那么听老道的话,结果他不听我劝,哼,早晚有他吃亏的时候!” 正说着,两人已经转到秀房后面,这里新建着一座小屋,屋外有两个把守的山贼,见刘饿狼到来,两个山贼连忙行礼。 刘饿狼喝退两个山贼,从窗口往屋里看去,只见里面有个女子,女子被关押在这里,没心思收拾妆容,头上未戴钗环,云发蓬松,脸上不施水粉,峨眉高蹙,看神色有几分憔悴,可依旧玉容娇嫩,美貌妖娆,竟然是之前从云州府逃走的姚映雪。 刘饿狼在外面看得心头火热,赞叹道:“真是个美人!” 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姚映雪被推门声惊到,连忙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刘饿狼:“你是谁,来做什么?” 刘饿狼也不说话,只是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她,一面向她身前逼近过来。 姚映雪能感受到他眼中的火热意味着什么,心中一阵阵发寒,退步向后躲避,却被刘饿狼逼进角落里。 刘饿狼抓住她的裙摆,撩起来打量,像是在相看牲口一般。 姚映雪花容失色,急忙按住裙子,厉声道:“你不要胡来!” 刘饿狼道:“你不要在这住了,跟我回去吧。” 姚映雪道:“这话你最好去问问那妖道,你自己可未必做的了主。” 刘饿狼抓住姚映雪手腕就往外扯,说道:“做的了主,道长难道能为你一个女人和我翻脸不成。” 姚映雪手腕被捏得生疼,她用力挣扎,可怎么挣得开,她明白自己一旦被这人带出去会是什么后果,打定主意死也不和他去,于是一口咬在他手上。 刘饿狼被咬疼了,不自觉松开手,怒道:“不过是个婊子,难道以前没经历过男人不成,这时候跟我装起贞洁烈女来了?” 姚映雪被他臊得满脸通红,怒气上涌,一巴掌打在刘饿狼脸上。 刘饿狼恼羞成怒,伸手一推,把姚映雪推倒在床上。 刘饿狼是拿惯了刀,杀惯了人的,手劲能有多大,姚映雪力弱身娇,被他推这一下,摔在床上,只觉浑身像是散了架,接下来又发觉刘饿狼已经逼近过来,她惊恐的转头去看刘饿狼。 刘饿狼见姚映雪瑟缩在床上,眼神惊恐,神情虚怯,身体娇柔,其妩媚风情,与他平日所见的女子比起来,何止云泥,立即感觉一股邪火从小腹生起,直抵脑际,猛地向姚映雪扑过去。 却听咚的一声,房门被踢开。 刘饿狼恼怒回头,等看清楚来人,笑道:“二哥,你也要来分一杯羹?” 来人是个书生打扮,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名叫宋咏,是山寨的二当家,也是五个头目中唯一的读书人,在妖道来到山寨之前,他是这伙山贼的头脑,全仗着他的筹划,山贼屡次躲过官兵追捕,所以在山寨中很有威信。 宋咏见刘饿狼正捉住姚映雪双手,把她压在床上,脸不由得一沉,等看到姚映雪衣裳还算整齐,知道刘饿狼并没成事,这才放心下来。 “滚出去!” 宋咏怒道。 刘饿狼皱起眉头,不悦道:“二哥就是这么跟兄弟说话的,为了个女人?” “若不是看在兄弟份上,我就不只是出恶言,我早就喊人砍了你的头。” 宋咏道:“这女人道爷亲自吩咐要好生看管,你连她也敢动,不要命了?” 刘饿狼不屑道:“你别拿道爷吓我,他还能为了一个女人和山寨闹翻不成,你想要这个女人就和兄弟说嘛,何必绕这么多圈子,这女人兄弟让给你了,等什么时候玩腻了知会兄弟一声,兄弟不介意跟在二哥后面喝点汤,哈哈。” 说罢,刘饿狼猖狂退出房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师徒 “映雪姑娘,那混账可弄疼了你?” 宋咏温声道。 姚映雪挣扎着站起身来,摇头道:“多谢宋先生记挂,我无碍了。” 宋咏道:“山寨中都是些乡村鄙野之人,未受教化,行动粗俗,难免冲撞了你, 只恨我事情冗杂,不能常伴你身边,时时看护。”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挨近姚映雪身边。 姚映雪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一步,说道:“宋先生几次相救, 映雪铭感五内, 不敢有多贪求。” 宋咏见她低垂着头,半合着眼睑,一副柔顺的模样,忍不住握着她的手道:“映雪,我这就去向道爷讨了你,以后你行动有人服侍,也不用担心他人惊扰,岂不是好。” 姚映雪像是受惊的小鹿,急急忙忙把手抽回来,跳向一边,说道:“蒙宋先生抬爱,只是映雪蒲柳之身,不堪抬举,宋先生还是另觅佳偶吧。” 她心中明白,这个宋咏看上去斯斯文文,像是个寻常书生,其实心肠歹毒还要恶过刘饿狼,她一生行事正正当当, 如今却要委身这种歹人, 真不如死了的好。 宋咏将手抬起, 嗅一嗅,仿佛上面还残存着姚映雪手上的香气。 “看来映雪姑娘还是没想通,”宋咏道:“没关系,我可以等,只是不要太久,我可不敢保证过后会发生什么。” 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姚映雪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一直到宋咏的脚步声远离,这才颤巍巍蹲下身来,方才一直努力压抑着的恐惧和委屈,潮水一般淹没了她的精神,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想要站起来,回床上躺一会儿,却发觉身上没有半分力气,她想到自己孤身一人陷身贼营,虽然暂时依靠贼人对妖道的忌惮,得以免受屈辱,可谁知道过后会是怎样的结果,一想到前面的那些女子,她就不由得感到彻骨的寒意。 宁可死,也不能沦落到那步田地! 一个念头升上姚映雪心头。 她抬起头来在屋子里四处打量, 想看看有什么可以用来自杀的物件,可是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她住进来的时候现安排的,对方早就防着她自杀了。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墙角的一只花瓶上。 乒乓! 外面把手的贼人忽然听到屋里一声响,连忙推门进来查看,却见满地的残花和花瓶碎屑,姚映雪脸色木然坐在床上,并没有什么伤势。 两个贼人松了口气,只要这娘们没事,他们就不至于受责难,至于发脾气,摔东西,这都是小问题,到山寨的女人哪个不要走这么一遭,最开始像一匹小烈马,过不了多久,就全老实了。 临退出房间,两个贼人不动声色地在姚映雪凹凸有致的身体上扫视几遍,心头生起一股火。 可惜啊,这个女人被两个头领看上了,不管最后归了谁,恐怕都落不到他们手上。 不过也说不准,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这种事,有女人先是被头领相中,收进自己房里,可没过多久,首领就玩腻了,重新把女人赶到秀房,他们未必没有机会亲近亲近。 悦来客栈。 韩复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犯起了嘀咕。 这人模样普通,修为也没见有多高,真有可能是明明姐正在等的那人吗? 池明明见韩复堵在门口,一直不把人带进来,问道:“韩复,怎么不把人带进来?” 韩复哦了一声,把陈元带进房间。 房中宋有彩,沈琼三人早听到是来找池明明的,全都仔细地打量着陈元,很快就像韩复一样,心中升起一阵失望。 这人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啊,不说是丁锋和法源那等绝世天才吧,至少也要有几分高手气概,可这人看上去就像是个街上货郎,怎么都没法和他们的期待对上号。 池明明本人也是一愣。 她本以为是师父来了,可是…这人是谁? 没过多久,池明明看出来,这人周身虚幻,似乎并非本相,她心中提起几分警惕,说道:“韩复,你们几个先出去。” 四人遵命走出房间。 “你是?” 池明明试探道。 “怎么了,要背叛师门?” 陈元笑道,一边收了变形神通,显出本相。 “真是你!” 池明明惊喜道:“你这做师父的,怎么还诓骗起徒儿来了?” 陈元奇怪道:“我哪里诓骗你了?” 池明明道:“师父刚才还说自己在云州府,结果没过一个时辰就出现在徒儿面前,岂不是诓骗,总不成师父一个时辰跨越了三四千里过来?” 陈元笑道:“还真是如此,这算是咱师门的一项绝技,纵横大周各府县不过片刻之间,过后我就把它传给你。” “我也能学?” 池明明睁大了眼睛。 在她想来,就算有这等绝技,恐怕也不是她能运用的,而且她还入门没多久,哪能一下子就把这等绝技传给她,历来门派核心传承,总要试验几年才行。 没想到师父说话间就要传她,他就这么信任她? “当然能学,”陈元道:“不过要等一阵子,我先去讨一个凭证才行。” 池明明不知道陈元所说凭证是什么,只当是五雷法修炼所需的符箓一类的东西,于是也不多问,只等着什么时候师父把绝技传给自己。 一想到到时候大周之大,片刻即达,池明明不由得心潮澎湃。 陈元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怜的孩子,肯定在做那种飞腾青霄的梦呢,哪知道其实就是抄近路。 陈元从自己怀里取出一叠文稿,说道:“对了,这是你要的经文,我给你抄了一份,平日里多诵读体会,以道意滋养法相,后面才不至于走弯路。” 文稿是他能记下的庄子里的段落,正是池明明神女法相的根基。 池明明接过文稿,随意读了两段,只觉得汪洋恣肆的文气扑面而来,令她道心活泛,法相震动,诚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池明明把文稿收好,怔怔地看向陈元。 “怎么了?” 陈元奇道。 刚才还有说有笑,怎么忽然低沉下来了。 池明明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 池明明想了想,说道:“从来没人这么对待过徒儿,一时间心里有些感触,想说竟然说不出来。” “当初认下师父,不过是权宜之计,想着法相就要崩解,死到临头不妨试试师父的口诀,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于是就拜了师,此后与师父少聚多散,本没有多少交际,站在师父的角度看,更谈不上有多深的情谊。” “可师父又是为徒儿手抄经文,又是传徒儿神通,毫无吝惜,徒儿真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师父的恩情。” 池明明知道她手中的这些东西有多重,师父没有任何限制,直接就交给了她,让她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两人虽然早就有师徒名分,可这种关系在她心中总有几分不切实的虚幻感,直到今天,她忽然感到这师徒二字的重量,真比天还广,比地还厚,可是她并没有感觉这是一种束缚,反而有种找到了依靠的感觉。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商议救援 陈元没想到几卷经文,竟然惹得池明明大发感慨。 他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是费些工夫默写罢了,值当什么。 陈元笑道:“经文也好,神通也好,都不值当什么,既然入了我门, 喊我一声师父,自然会一一传授给你。” 池明明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是师父为人宽洪,才会这么说,放在别的门派,授徒传艺是极为郑重的事, 非经历严格考察不可轻传,就以我出身的秋水斋来说, 弟子入门, 先做三年杂务,再习三年科仪,然后才随老师傅心情,收中意的弟子入内门,赌咒发誓之后,珍而重之地把法门传授弟子。” “哪里像师父这样,随便就把经书给了徒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边书肆随意买来的什么杂书。” 陈元笑了笑。 他倒没想到,其他门派传艺有这么多讲究,主要是他的东西来的太易,所以也就没有其他人的吝惜之情。 “不说这些了,”陈元道:“刚才就想问你,你们怎么和范阳搅到一起了?” “范阳?” 池明明奇怪地看向陈元,问道:“师父怎么知道他?” 范阳离开在先, 师父进门在后,二人未曾相见,师父怎么知道范阳和他们在一起? 忽然池明明心中灵光一闪,惊道:“刚才楼下的几个人是师父找来的?” 陈元笑而不语。 池明明心中确信了,笑道:“原来师父在此地还有帮手,难道也是咱们玉清门的?” 陈元摇摇头,说道:“哪有什么帮手,不过是分身的小法门而已。” 分身…小法门… 池明明暗自摇头,师父的神通未免太多了些,光她知道的就有全套五雷法,千里传音,几千里片刻即至,变化神通,现在又有个分身法,对别的门派,每一项都是绝密,在师父这里却只是小法门,真不知对他来说,什么才算大法门。 她心中更加好奇起来,自家玉清玄门到底是什么来历,之前怎么没听过呢。 陈元此时心中却活泛起来,他的这些神通,都是从各种妖魔那里得来,近乎本能, 非由修炼而成,只是说到底,这些也不过是元气的运用而已,未必不能从中总结出修炼法门。 他以前一个人倒没什么必要,现在已经半真半假地立了个门派,总要有些压箱底的绝技才行。 池明明问道:“师父和范阳有仇?怎么一来就捉弄他一回?” 陈元笑道:“也说不上什么仇。” 于是把之前范阳逼他入社的事讲了出来。 池明明摇头叹气,说道:“这位范相公确实行事莽撞,而且为人武断。” “徒儿几人和他相遇,也是因为结社的事,这位范相公最近想要联络天下书生,共同进京上书,求罢免严清,不知为何竟然引起了阎君教的注意,把他的一个同伴捉了去,范相公欲救同伴,结果遇到了徒儿几个,徒儿也要追杀妖道,于是就和他结了伙。” 陈元奇道:“范子健也能有同伴,谁能受得了他?” 池明明正色道:“说起来,这位同伴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子,让人敬佩,她父亲乃是前御史姚长民,十年前,严清初掌权,正是气势最盛的时候,姚长民身为御史,不避生死,提前备下棺材,从容入朝死谏,结果全家都遭牵连,男的流放,女的充了教坊司。” “范相公的这个同伴就是姚大人的独生女,前阵子刚才云州府逃出来,她不求苟安,跟着范相公到处奔走,姚大人深得天下读书人仰望,有她出面,读书人自然群起响应。” “只可惜竟然被妖道捉了去,现在还不知如何了呢。” 陈元越听越觉不对劲,问道:“你说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池明明道:“师父也是云州府人,应该听说过她,就是姚映雪姑娘。” 何止听说过! 陈元无奈地摇摇头,竟然真的是她,这姑娘未免太倒霉了吧,走到哪都不太平,他还以为她逃出云州府后就藏在哪里过太平日子了呢,结果是和范子健搞学运了。 “阎君教为什么要捉她,她不是针对严清去的吗,难道阎君教和严清有什么勾结?” 陈元问道。 池明明道:“这点弟子也不很清楚,不过官府对阎君教的态度的确很模糊,一般这种民间教派,朝廷早就开始打击了,可阎君教不仅做大,而且和流民群体勾搭在一起,朝廷竟然不闻不问,的确可疑。” 陈元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严清到底怎么回事,这种民间宗教和流民团体的结合,历代都是朝廷的大患,他竟然放任其发展。 总不成是因为他好道,所以全天下所有和道沾边的东西他都不忍伤害吧,有这种想法的人可坐不到那个位置,而且朝天观本身就最痛恨这种民间教派,严清以朝天观为靠山,怎么会亲近这个什么阎君教。 嗐,管这个做什么。 陈元问道:“姚映雪现在在哪?” 池明明道:“城南二百里外有个碗子山,山里有座卧虎寨,这山寨是妖道扶植起来的一个势力,映雪姑娘就被关押在那里。” “我们本想去援救,无奈妖道修为深厚,徒儿不是他对手,又担心山寨中的贼人发怒,伤了映雪姑娘性命,所以一直踟蹰不定,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师父来了。” 妖道的修为不放在陈元心上,他再强,只要不到法身,就奈何他不得,可池明明的担心很有道理,若是强攻过去,慌乱中谁也不知道那帮山贼会做出什么事来,一不小心可能就不是救人反是害人了。 想了想,陈元问道:“岱山府官府对这帮山贼是什么态度?” 池明明嗤笑道:“知府刘畅被人戏称为卧虎寨第六寨主,就知道他们的态度了。” 看来官府的力是借不到了。 两人正商议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范阳和韩复几个走了进来。 陈元早运用神通变了容貌。 范阳见房里坐着个陌生人,明白定是池明明在等的那人,招呼道:“兄台有礼了。” 陈元拱手回了个礼。 池明明心中暗笑,一本正经问道:“范相公怎么回来了,暗卫的番子甩掉了?” 见她提起这事,范阳满腔的火气,说道:“那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来历,应该不是暗卫,他们把我捉出城外,倒挂在树上,把我头颅浸在水里,竟然就离开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捉弄我。” 池明明悄悄看了陈元一眼,忍住笑,问道:“范相公在岱山府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这是第一次来,能得罪什么人?” 范阳道:“算了,既然他们没伤我性命,不必再计较,还是商量怎么把映雪姑娘救出来好,我刚有了个好主意。”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最尊崇的人 “什么办法,范相公讲来听听。” 池明明问道。 范阳道:“方才那几个黑衣人把我吊在树上,封住我的浩然气…” 噗嗤! “池姑娘你笑什么?” 范阳奇怪道。 “没事,”池明明忍笑道:“想到了高兴的事,你继续说。” 范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两眼,继续讲道:“过了近一个时辰,我的浩然气这才恢复, 此时天已经黑了,我挣脱绳索回来,结果在路上见到两个人,你们猜是谁?” “快说吧,卖什么关子!” 宋有彩不悦道,她就是看不惯这酸秀才故弄玄虚的样子。 范阳装作没听见,继续道:“我见到卧虎寨的五首领刘饿狼, 还有他手下的一个小头目正乔装打扮了偷偷进城。” 池明明道:“这两个贼还真够大胆的,竟然敢公然进城,就不怕被官府捉了去,也是官府手脚不干净,两方早就暗中通气,让这帮贼人有恃无恐了。” “范相公可知道他们来城中做什么?” 范阳道:“我暗中跟踪他们,见他们进了花柳巷,估计…”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毕竟在场还有女儿家,虽说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并不忌讳这些,可范阳到底是个读书人,说话间总有些避讳。 宋有彩道:“我知道你的法子了,你是想捉住刘饿狼,然后拿他去换映雪姑娘是不是?” 范阳点头道:“正是。” “这倒是个好法子,”宋有彩道:“既如此你就该把他拿下,现在你自己回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早就跑掉了。” 范阳没好气道:“你当我不想?” “卧虎寨几个贼首都有鬼妖护持, 我要胜鬼妖不难, 但想活捉刘饿狼却不易,所以只好回来和你们商议。” “鬼妖护身?” 陈元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池明明答道:“卧虎寨几个贼首都是普通人,没什么修为,妖道担心他们被人暗杀,就安排了鬼妖时刻不离左右,为他们护身。” 陈元点了点头,说道:“范相公的法子还需要商榷,就算成功捉住了刘饿狼,能否成功解救姚映雪,还在两可之间呢。” 范阳见他直接就质疑自己的想法,眉头一皱,问道:“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你叫我东哥就好。” 陈元笑道。 东哥? 好奇怪的名字。 范阳道:“不知东哥有什么指教?” 陈元道:“想用刘饿狼换姚映雪,普通的山寨自然很合理,山寨的首领总不可能比不上一个抢来的女人。” “只是卧虎寨却不好说,大家都知道,卧虎寨实则是妖道的棋子,在妖道眼中,这几个所谓的首领有多大份量,还真不好说, 死一个首领, 再换一个就是。” “反倒是姚映雪, 虽然不知道妖道为何捉她,但他既然亲自出手,恐怕心中有所计较,要想用刘饿狼换姚映雪,我想范相公是打错了主意。” 范阳脸色难看起来,这些他还真没想到过。 “那依东哥之见,该如何行事?” 范阳问道。 虽然想法被人否定让他不爽,但他看得清当下的形势,现在最重要是把映雪姑娘救出来。 陈元想了想,说道:“刘饿狼还是能派上用场的,这事交给我吧。” “接下来我有事要和池姑娘商议,各位还请暂时回避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宋有彩不满道:“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难道信不过我们?” 他们几个一路上都是和池明明共同行事,大家早成了一个团体,现在见一个新来的忽然要把他们排除外在,心里不由得有些吃味。 池明明笑道:“有彩,你们先出去一下,师…东哥性情如此,不善与多人相处,并不是信不过你们,你们先在外面稍候。” 宋有彩委屈地哦了一声,转身随众人走出房间。 几个人来到走廊上,韩复悄悄看了房间一眼,轻声道:“刚才明明姐好像是要喊师什么,你们说这个东哥会不会是明明姐的同门?” “同门?”宋有彩眼睛一亮,说道:“难道是秋水斋的人?” “不对,秋水斋没男人,而且明明姐已经从秋水斋破门而出了,既然不是秋水斋,还能有什么人,明明姐要叫他师什么的。” 几个人都摇摇头,想不通来人是什么身份。 房间里,池明明已经猜到陈元的打算。 “师父是打算变化容貌,假扮刘饿狼回卧虎寨?” 池明明问道。 陈元点头道:“此计可行?” 池明明摇头道:“恐怕不易成功,刘饿狼身上有鬼妖,一来是防身,一来也为鉴别身份,几个贼首进出山寨,都要查看鬼妖是否正常,师父神通广大,变化刘饿狼相貌容易,可要想伪造鬼妖恐怕没那么简单。” 陈元笑道:“何必要伪造鬼妖,直接用真的岂不简单。” 池明明疑惑地看着陈元,见他神色淡然,气度浑然,自有一股万事尽在掌握的气概,虽然变化后的相貌十分普通,可光凭这股气概,就足以让人心折了。 她心中明白,师父恐怕又有什么神通足以收服对方鬼妖,心中再次赞叹不迭。 “那我都听师父安排。” 池明明道。 陈元道:“你带着外面的几个人立即赶往卧虎寨外,等我信号,相机行事。” 池明明问道:“什么信号?” 陈元笑道:“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说完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池明明见陈元消失在夜空中,知他定是去捉刘饿狼了,于是关好窗户,把韩复和范阳等人叫进来。 众人走进房间,见陈元已经不在,韩复问道:“明明姐,东哥呢,你们可商议出对策来了?” 池明明点头道:“已经有办法了,咱们现在就赶去卧虎寨外,等候消息。” 宋有彩道:“明明姐至少告诉咱们,要等的究竟是什么消息,此事人命关天,总要心中有数才好行事。” 池明明摇摇头:“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消息,只好随机应变。” 众人脸色一变。 范阳皱眉道:“池姑娘英豪宽大,蕙质兰心,在下早有耳闻,所以一见面就信服姑娘,但这位东哥,大家毕竟没什么了解,池姑娘这么信任他,总要给大家个说法才行。” 池明明在几人脸上巡视一圈,知道他们都是一样的想法,若不给他们解释,恐怕整晚都难以安心做事。 她笑道:“你们放心就好,刚才那位是我最尊崇的人,他做的事就如同我做的事,信他就如同信我。” 几人心中一惊,明明姐这个说法可太严重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虽然心中还有些疑问,可明明姐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众人自然不会再问,明明姐这么信重的人,他们自然也会相信,只希望那人不要辜负明明姐的信任才好。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混进山寨(感谢狼牙大哥打赏) 陈元摸到花柳巷一家名为和风楼的青楼前面。 鬼是消杀之物,集世间众多灾厄于一体,隔着老远他都能嗅到那股子阴冷气息。 陈元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思考着该怎么去捉刘饿狼。 直接进去捉不行,动静太大容易引起骚动,而且万一鬼妖反抗,容易误伤他人, 最好能把刘饿狼引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 陈元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转身走进旁边黑洞洞的胡同里,随即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肤如润玉, 欺霜赛雪, 眼似秋水,脉脉含情,竟然是姚映雪。 陈元低头打量了一遍,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他娘的,成女装大佬了,这次牺牲真够大的,要放在前世,好歹要求几个三连。 一边吐槽,陈元扭捏着走进了和风楼。 刘饿狼正坐在二楼,搂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喝酒调笑,旁边是刘老三,老大玩女人,他也能分一杯羹,坐在旁边和人勾勾搭搭,早已经神魂颠倒。 忽然间,刘饿狼眼光一闪,往楼下看去, 立即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娘们不是关在后山, 怎么跑出来了? 刘饿狼揉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看错了。 “老三,快看,那里是不是后山的那个娘们?” 刘老三向他指示的方向看去,也是吃了一惊,说道:“是她,怎么跑出来了?” 随即两人看到,“姚映雪”往两人这边看过来,她好像没想到二人会在这里,表情看上去很惊讶,立即快步走出和风楼。 “快追!” 刘饿狼喝道,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兴奋。 这娘们在山寨的时候,二哥总护着她,现在倒要看看她怎么逃出他的手掌心。 刘饿狼和刘老三跑出和风楼,立即见到“姚映雪”正快步往城南方向跑去。 刘饿狼自恃有鬼妖护身,暗地里又和岱山府官府多有来往,全然不惧,疾举步追了上去。 二人一路尾随, 径直出了南门, 等城墙几乎消失在夜色中了,刘饿狼这才感觉有些不妙。 这一路走来,两个大男人都已经微微有些气喘,“姚映雪”一个小娘子怎么还健步如飞,而且,若是她要摆脱二人,应该找人群扎堆的地方才对,不该深夜跑到城外。 现在想想,从一开始就该发现情况不对,山寨把守严密,一个小娘子如何能逃出来,就算逃出来了,也不可能跑到二百多里外的岱山府。 刘饿狼急刹住脚,暗恨自己被色迷了心窍。 “这女人有问题,咱们不追了,赶紧回城!” 刘饿狼说道。 刘老三早就心里打鼓,只是畏惧刘饿狼,不敢提出来,此时听他说要回去,正求之不得,连忙转身同刘饿狼一道往城门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二人猛地停下来,只见前面走过来一个人影,可不正是刚刚还在背后的姚映雪。 接下来只见姚映雪身形一阵变幻,竟变成个面相英朗的男子。 “什么人,敢在你狼爷面前装神弄鬼?” 刘饿狼厉声叫道。 随即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解开袋口红绳,一团黑气从袋子里飘出来。 黑气一阵变幻,最后化成一个身高丈余,青面獠牙,利爪突筋的狰狞厉鬼。 放出鬼妖,刘饿狼顿时恢复镇定,骂道:“不怕死的短命鬼,敢捉弄你爷爷,今天让你生不如死。” “去,给我把他抓过来!” 鬼妖得了命令,一晃身向陈元奔袭过来。 陈元正等着鬼妖呢,见状手一伸,四五条漆黑锁链从他掌心飞出,把鬼妖捆个结实,像抓了只鸡一样,轻轻松松拖了回来,收进魂书之中。 刘饿狼和刘老三两个目瞪口呆。 这鬼妖是二人的最大倚仗,竟然连个水花都没冒出来,就被人捉了去。 刘饿狼全没了往日的凶狠,浑身直打寒噤,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爷爷饶命啊!” 陈元看了两人一眼,把二人面貌和身形记住,随即凌空一掌,把二人打成碎丁。 既然已经得了鬼妖,足够蒙混过关潜进山寨,还留着这两个人渣有什么用。 处理了刘饿狼两人,陈元没有停留,直接奔往碗子山方向。 一路上他全力运转魂书,祭炼鬼妖,这门神通本就是来自妖道,祭炼鬼妖自然是得心应手,等来到山寨前面,鬼妖已经彻底换了主人,任陈元指挥驱使,无不如意。 陈元远远地看着卧虎寨,只见从山脚到山顶,灯火连绵,辉煌灿烂,他不由得暗自咋舌。 这帮山贼比他想象中可是规模大多了。 山脚下布着防卫哨所,多的是巨石滚木和栅栏,这些防卫对修行的高手自然没什么作用,抵御普通的官兵却足够用了。 官府对于这些成气候的流民,向来都有一种潜规则,那就是修行者对修行者,普通官兵对普通人,极少会派修行者对普通人大肆杀戮。 这里面有种天地的公平。 从武力上讲,一个高手可以抵得上成千上万普通人,可是从因果上讲,杀一个普通人和杀一个高手,效果相差不大,那代表杀戮的黑色因果线条会始终缠绕在人身上,这种黑色因果线条积的多了,代表个人气运的色彩会变得恶劣。 所有除了一些利用人命修行的邪门修士,没有高手会肆意屠戮普通人。 个人如此,王朝也一样。 很早以前,王朝统治者就已经开始意识到,通过大肆屠戮义军来挽回自家寿命是靠不住的,那只能砍伐自家气运,等到气运削剥殆尽,天地会有反应,造就一匹大气运者来覆灭他。 大周太祖就是这类人,明明只是个普通农民,没有任何修为,可是一朝顿悟,竟然自天地中领会了绝世法门,此后在杀戮场中转,屡次化险为夷,简直像是个奇迹。 陈元在远处观望一会儿,变作刘饿狼的样子,随即又分出一个分身,变作刘老三的样子,两人向山寨的入口走去。 “五统领!” 把守的山贼远远迎过来,控背躬身,巴结道:“听说五统领下山找乐子去了,可遇到满意的小娘子?” “这不是你该问的,滚一边去。” 陈元板着脸道,随即走到关卡边上。 山贼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五统领性情就是这般暴躁,这次看来是没什么收获,心里正不爽快呢。 他从后面追上来,谄笑道:“五统领,按照规矩,您老要给小的们看看鬼妖。” 陈元看了他一眼,从腰上解下布袋,把鬼妖放出来,鬼妖还是那般模样,只是看上去比之前更威武了。 众山贼心中敬畏,连忙退到两边,让陈元进去。 陈元带着分身,扬长走进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