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 正文 第一章 锦衣卫 是夜,宵禁时分,云州城里一片火光,人语马嘶,好不热闹。 有从梦中惊醒者,忍不住扒开门缝朝外张望,抬头便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鎏金错银的纹路在清冷月色下透着十分的寒意。 马上骑士一身墨色,衣袍上四爪飞鱼纹不怒自威,见有人好事,便是喝到:“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不得窥伺!” 畏于其势,城内人人紧闭大门,不敢再探究什么。 在云州城北处,戚家大院前四位骑士拱卫着一名身着银色飞鱼服的男子,五人骑在马上,偶尔说上一两句,周围数不清的校尉力士,人人刀出鞘,静默原地,等候差遣。 不多时,一名墨色飞鱼服的男子从大门而出,冷面霜眉,看着便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千户大人,云州城戚家上下已全数缉拿到此。” “嗯,”马上男子清了清嗓子,面上神色一如既然,不甚在意地道:“把人带回京城,此时便了了,秦总旗,辛苦一躺吧。” “卑职领命。”冷面男子躬身行礼,垂下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银服男子微微颔首,勒住马绳掉头,周围的骑士和校尉力士们整齐划一地行动起来。 待到大队人马声渐渐远去,冷面男子才直起身来。 他姓秦,单名一个羽,入锦衣卫五年,身手不凡,平日里不喜交际,好在有两位兄弟帮衬,如今已官至总旗。 沉默间,左右两个同样着墨袍的人上前来,左边的面容稍显稚嫩,他语气不满地开口道:“秦大哥,姓陆的就喜欢摆谱,咱不理他。” 右边一副干练模样的中年男子沉声道:“大人,有传言说戚家曾送子弟入华山学艺,不知真假。” 秦羽眼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地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这一路押送戚家人进京,恐怕得费些功夫,老高,去把兄弟们都叫来。” “明白。”高明应道,他因年长于两人,平日里都称呼他老高,现任锦衣卫小旗。 “哼,姓陆的贪生怕死,自个儿先溜了,倒让我们去应付这些麻烦。” “阿谨,”秦羽朝着他摇摇头,示意他到此为止,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向如此,不必在意,走吧。” 唐谨,是他秦羽的后辈,武功不错只是做事有些急躁,总让人放心不下,好在兄弟三人相互扶持,总不至于出大事。 ...... 话分两头,这一边卫所内也谈起了戚家与华山的关联。 “陆大人,那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卑职担心......” “担心什么,”银袍男人玩笑道:“戚家犯国法,难不成华山派还敢上锦衣卫来要人不成?” 周围诸人都是附和笑起,连那提问之人也是笑道:“区区华山自然不敢与朝廷作对,可五岳同气连枝,万一他们联起手来,倒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五岳剑派分分合合多少年了,不成气候,为一华山弟子和锦衣卫对垒,戚家要是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被抄了。” “大人高见,不过就算他们敢来,咱们陆大人的名号,陆寒江三个字的分量,便是少林武当这些大派来了也得给几分面子,何惧他五岳。” “王百户言过了,不过借着指挥使孟大人的威名罢了。” “大人谦虚了,不过卑职想着,那些个人明着或许不敢下手,不过云州到京城,路途遥远,保不齐就有人暗地里玩些动作,千户大人武功高强自然无虞,可那秦总旗万一失手走脱一两个人犯,大人面上也不好看啊。” 闻言,陆寒江先是一愣,旋即笑骂道:“好你个王彦,这是拐着弯骂我刻薄啊。” “卑职不敢。”尽管听出陆寒江话语里多是玩笑的意思,王彦还是赶忙起身一礼。 陆寒江随意摆摆手:“罢了,到底这是你王百户的地头,既然你老王都开口了,这个面子得给。” 朝廷设立锦衣卫,千户一级大多驻留京师,像云州这般偏远之地,虽也有锦衣卫驻守,但不过就是百户一级。 千户拢共十四人,而百户则有若干,但能够驻守一州之地,王彦自不能简单对待。 “大人折煞卑职了。”听得陆寒江揶揄,王彦连连拱手。 又是一番客套吹捧,王彦便带着几个总旗,小旗,朝着戚家大院而去,这案子牵扯不少,省得夜长梦多,他们今夜便要出发。 待得王彦一干人走后,房间里留下的便都是陆寒江从京师带来的人马了。 “大人,”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王百户长年驻守云州,平日里的孝敬都是按规矩走的,也不见他特别亲近哪位,怎的突然开始向着那秦羽,莫不是南镇抚司那位?” 又听另一人道:“应该不是,此事虽归咱们北司着落,但走的确是南司的路子。” 那人听罢觉得有理,可细想却又有些疑惑:“可那秦羽毕竟——” “好了,”陆寒江一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谈论:“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要提起,明日还要赶路,你们都下去吧。” “卑职告退。” 众人依次退了出去,留在最后的两人便是刚刚在房间里谈论的那两位,他们都是总旗,相互示意一眼,便吊在了最后。 出了院落,其中一人低声道:“这王彦什么来头,不像是朝廷里安排的。” 另一人答道:“宫里也没消息,你明天找个机会去探探他的底。” “好。”应下一声后,两人便分开,不动声色地融入其他人。 让众人退下之后,陆寒江回到客房在位置上,泡上一壶茶水,盈满一杯。 “大人。”此时门外传来轻声,来人正是刚刚在房间中的一位百户,名唤边广,乃是陆寒江的亲信。 “进来,坐。”陆寒江将茶水其推至对座,那人见了便躬身一礼。 “谢大人,”边广将杯中茶水满饮,然后说道:“那王彦有些古怪,不是上头安插的人,甚至不太像是朝廷里安插的,要不要卑职查查他的底?” “不必,此事已与我们不相干,你盯着那两人便是。” “卑职明白,”边广颔首,眼见陆寒江又给他满了杯茶,赶忙道:“大人先饮。” “你喝吧,我怕睡不着。” “......谢大人。”边广饮罢便行礼退出了房间。 陆寒江解下外裳,坐在床边,想着刚刚边广的话,也没有太在意。 就秦羽那身世配置,拿了主角的剧本,还有什么不可能。 正文 第二章 书中江湖 要说起来的话,那都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那时的他还不叫陆寒江,甚至不姓陆。 就像是做梦一样,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成了十岁的陆寒江。 两世的记忆像是一团浆糊,分不清是他做梦成为了陆寒江,还是自己所谓的前世只不过是陆寒江的一场梦。 性情大变的他在那段时间,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陆寒江不喜欢之乎者也的家学,对于这个不同于他记忆里任何一个朝代的世界更加有兴趣。 这里有读书人的金榜题名,也有江湖人的快意恩仇,有朝堂里万世基业的谶语,也有山野间一统江湖的狂言。 他本想学那书中之人,一人一马仗剑江湖,挣一个天下第一大侠的名头,但却立刻被冰冷的现实打脸了。 因为他不知道,书中也没有写,大侠也是要吃饭的,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大侠也不例外。 陆寒江所在的陆家也算是一方大族,族中弟子上千,族长陆言年不过五十便做到了礼部尚书,兴许再熬写年岁还有机会入阁。 这样的家境,陆寒江从小自然吃穿不愁,但也就仅限于此了,不是家族主脉,他没有什么责任要担,但同样也分不到什么的家产。 陆寒江这一世的父母都是族中的普通人,平时有一份差事,处理些庶务,生活算是平平淡淡。 对于这样的生活,陆寒江也不能说不满意,但他实在按奈不住想要去看看这个如书中故事般的江湖。 在这个一苇渡江不是传说的世界里,江湖门派是一股不小的势力,甚至就连朝廷都不得不慎重对待,专门设立了锦衣卫来与之对抗。 是的,这个世界里的锦衣卫不仅要负责监察朝堂百官,还要负责应对江湖势力。 明面上,锦衣卫拥有着最强的实力,若是逐一对抗足以压服各大门派,但却架不住群雄并起,不过锦衣卫归属朝廷,和江湖门派有着本质的差别,天然处于一个独立于江湖正魔两道外的位置。 江湖门派互相争斗,锦衣卫不参与其中,同样,锦衣卫办事,各大门派也都开个方便之门,以此来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虽然江湖门派的势力强大到甚至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但对于陆寒江这样出身读书世家大族的人来说,江湖和庙堂的距离还是太远。 自小入家学,读的是孔孟圣贤,学的忠君爱国,那就在眼前的江湖,眨眼间又成了茶馆说书人嘴里的一段传说。 陆寒江读了四年家学,实在读不下去了,可能是因为他脑子里离经叛道的东西实在太多吧。 他把想要去江湖闯荡的想法告知了父母,不意外地收获了他们的震惊和不解。 结果自然是被拒绝,于是陆寒江又去找了其他几位平日里熟识的长辈,多是他的叔叔辈,他们的反应也都和陆父陆母一致。 甚至这件事最后还传到了那些家族宿老的耳朵里,这让他们感到十分不解。 因为一般情况下,肯定不会指望陆家所有弟子都成材的,读不下去书的陆家人有的是,但是这些人,最后不是四处混口饭吃浑浑度日,就是彻底放纵自己成为纨绔子弟。 前者无所谓,陆家不养吃闲饭的,干活就给你饭吃,自甘堕落只能说是人各有志,赶出去就是,至于后者,那就更无所谓了,陆家在当地颇有势力,朝中也有人,再加上家教严格,把纨绔圈在自家地盘上,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兜得住。 基本上朝廷里的这些世家大族,都和陆家差不多,除了读书人外,出产的就是这两类,很少有哪个朝廷里的世家子会想要去江湖闯荡。 因为他们的教育模式就是这样,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像陆寒江这样一心想要看看世界到底有多大的人实在是难得一见。 不过也有例外,就是朝廷世家与某个江湖门派有所渊源,或是祖上的,或是生意上的,结下了这样的缘分,有些世家会遣弟子前往门派拜师。 一方面是增进双方关系,一方面也是给家族找些助力。 但这终归是少数,因为锦衣卫和江湖门派之间不成文的规定,双方原则上互不干涉,所以即便有的搭上了门派的线,也不会轻易暴露。 便是如那戚家,哪怕家族里有子弟拜入了华山派,锦衣卫抄家的时候也不会留情,了不起大家各退一步,锦衣卫不再赶尽杀绝,戚家的华山弟子也别想着复仇。 说回陆寒江,他的想法最后肯定是没有得到家族同意的,毕竟陆家虽说有钱有势有人脉,但实在和江湖门派搭不上什么边。 但这次没头没尾的事情却给陆寒江带来了另一种选择。 许是这事确实够作为谈资的,居然连那位尚书陆大人都被惊动了,接下来的发展可以说是离奇的,陆尚书把陆寒江推荐到了锦衣卫。 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观,但这里的锦衣卫和朝廷大员不能说是水火不容,那也起码也是形同陌路。 毕竟锦衣卫一半的责任就是监察百官,你和他关系好了不太合适,关系坏了那纯属是给自己找事,不远不近地刚刚好。 看不出这位陆尚书浓眉大眼的,私下里居然还和锦衣卫指挥使勾勾搭搭。 不过陆寒江倒觉得合适,因为锦衣卫另外一半的责任就是应付江湖门派,倒是算是间接达成了他的目标,就是从江湖大侠到朝廷鹰犬这个落差有点大。 于是十四岁的陆寒江就入了锦衣卫,靠着过硬的关系和拳头,不过十年光景,他便一路从锦衣卫小旗升到了如今的锦衣卫千户。 可能就连陆尚书自己都没想到,当初随意举荐的陆寒江能够爬到千户的位置上,一方面是后台足够硬,一方面确实他的拳头也不软。 锦衣卫毕竟是要对标江湖大派的,千户以下随你折腾,过得去就行,千户以上这些要拿出来撑排面的,没两把刷子还真不行。 说来这十年的锦衣卫生涯,也让陆寒江对江湖从最初的美好憧憬,到现在的两看相厌。 武功高强的人确实存在,少林大师物理超度一拳一个佛,武当道长和平劝架一剑一窟窿,江湖上对于高手的分级也没有那么明显的概念,就是入流不入流罢了。 简单来说,露面只要能被叫出来名号的,都是一流高手了。 十年来,陆寒江多多少少也见过不少江湖高手,就是他自己,现在在江湖上也有不小的名声。 归根结底,混江湖一靠拳头二靠吹,一般混到顶的,不是正道魁首就是魔道巨擘,再有就是扫地的和养雕的,可能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喝茶的,那就是陆寒江自己。 是的,虽然陆寒江才混了十年,但他差不多也混到头了。 从最开始的憧憬江湖开始,陆寒江自然不会是毫无准备的,若是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刚出门就得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 在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陆寒江就感觉脑子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闭上眼,凝神静气,便会感觉到一座巨大的日晷,在每日的辰时和酉时,日晷会有特殊的表现。 在这两个时辰冥想日晷,陆寒江就能发现日晷的外圈出现了淡淡的微光,一点点慢慢增长。 每一次微光的增长,陆寒江都能感觉到自身的变化,力气变得越来越大,洞察力变得越来越敏锐,诸多此类。 十年来,陆寒江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个过程,虽然他的官职不过锦衣卫千户,但他感觉要是比抡拳头,现在就是把少林寺方丈叫过来,那也就是抡一胳膊的事。 正文 第三章 竹林埋伏 陆寒江二十四岁就看到了自己五十年后的生活,甚至还提前过上了。 辰时起床,冥想日晷,用顿早饭,陆寒江推开房门,锦衣卫的弟兄们已经到齐了。 都是随着陆寒江从京师来的锦衣卫老人了,自然清楚他这位千户大人的作息,没人会在这种地方给自己找不自在,都早早来到外边候着了。 “千户大人。”诸人纷纷对陆寒江行礼。 “嗯,”随意扫了一眼众人,见没有漏下的,陆寒江便大步迈开,院门处已经有人备好的马匹,他横跨上马,随口问道:“秦总旗到哪里了。” 后方众人一番眼神交流,有一人上前说道:“刚收到驿报,秦总旗押送犯人已过云中。” “云中,到京城还要一段时间,”陆寒江粗略算了算便不管了,回头招呼众人上马:“我们走小路,先回去复命。” “是。” 戚家一案累及满门,上头甚至重视,这才派了陆寒江这个千户出面,虽说他这十年人不老心老,早已经混成了老油子,但是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 毕竟朝堂鹰犬被骂的再难听也比改行当流寇强。 之所以非要他这个千户跑这一趟,最主要的原因还在另一个人,那就是他下属的那个总旗,秦羽。 当初看他那一副天煞孤星的面相,陆寒江就知道这家伙不简单。 事实也和他猜的不差,秦羽的身世不简单,他动用了十年来积攒的人脉,也只查到了秦羽的母亲是江湖三大世家之一,皇甫家的小姐。 至于秦羽他爹是谁,陆寒江没查到,但是怎么想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这一趟差事,押送戚家人进京,暗地里陆寒江已经收到了上头给的消息,有人会在半途埋伏,目标就是秦羽,所以陆寒江自然从善如流地把自己摘出来了。 虽不知道下手的是谁,但想要动锦衣卫的队伍,想必不会是什么小蟊贼,若是朝廷世家出手,痕迹太重不好收尾,所以不论主谋是何人,出手的人选果然还是得在江湖上选。 有本事和锦衣卫打擂台的,江湖上可没几家。 这么一想,要是秦羽死了,他不过担一个识人不明,有陆尚书在,左右不会让他太难堪。 要是秦羽这都不死,那陆寒江可能摊上了什么气运之子了,说不得几年后真要改行当流寇。 一路胡思乱想,却兀地发觉周遭气氛不对,陆寒江向上望去,头顶被半枯不黄的竹叶铺满,马蹄奔踏,竹叶飘飘,耳畔似乎还夹杂着一阵嘈杂的风声。 吁——! 陆寒江忽的勒住马绳,抬手示意停下了身后的队伍,两位总旗立刻驱马上前,挡在他的左右,其余小旗散开,手牵绳刀出鞘,环卫四周。 同时,后方的边广策马向前,对着竹林深处一声大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回答他的是周遭露出的点点寒芒,看得边广瞳孔骤然收缩:“弩箭!” 嗖嗖嗖———!! 雨点一般飞来的弩箭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要知道这玩意可是朝廷管制的,老话都说水清无鱼,黑市有流通是一定的,不过能够凑到这种数量的弩箭,实在有点出乎人意料。 虽然对方精心埋伏,但是锦衣卫也不是什么纸老虎,一轮箭雨,众人各展所长,除了一个倒霉的小旗被射死之外,其他人倒没有大碍。 “大人!”将一支箭矢捉在手里,边广看向陆寒江,等候他的指令。 “走。”陆寒江一马当先向前奔腾,敌暗我明,留在原地和弩箭对抗属实不智,倒不如主动出击。 至于往回逃,陆寒江敢保证他们后边的埋伏绝对比前面要多得多。 十数人的队伍再一次动了起来,朝着竹林深处奔去,猛然间空中撒下一张大网,边广二话不说,手中绣春刀连斩,道道刀罡飞射而出,将前方设下的陷阱尽数毁去。 修成内家功夫的人五感都远超常人,在飞驰中边广还能捕捉到弩箭装载的声音,他扫了一眼两边密林里窜动的人影,一把勒住马绳:“大人先走!” 陆寒江也不客气,对他点点头便猛抽马鞭,一路绝尘。 身后厮杀声渐起,陆寒江头也不回,忽听得身旁一道剑气清鸣,他抽出腰间的绣春刀便迎了上去,电光火石一瞬,刀身震颤,竟被拦腰截断。 绣春刀虽是朝廷量产品,但不论品质做工那也都是顶尖,一般的刀枪棍棒别说砍断了,连个豁口都打不出来,这剑居然如此锋利,哪的点子这么硬? 陆寒江讶异地瞥了一眼那偷袭自己的黑袍剑客,对方戴着兜帽,看不清全貌。 短暂的交锋之后,陆寒江继续御马向前奔去,那剑客一招不中,便也没有再出剑,伫于原地看着陆寒江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中。 后方走出的另一名黑袍人,远远朝着陆寒江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向了那剑客:“你将他放走了?” “不......”剑客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他低着头,定定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 顺着剑客的视线,那黑袍人的视线下移,居然在那剑身之上看到了一处嵌入过半的裂痕,不由得震惊道:“这,这怎么会,难不成那陆寒江还藏了一件神兵利器不成?” “他的刀已断,”剑客俯下身,观察着落在地面上的那半截断刃:“确是绣春刀不错。” “难以置信,”黑袍人摇摇头,叹道:“到底是锦衣卫,江湖皆传闻,陆寒江一身拳脚功夫精妙无比,没曾想,他的内力竟也如此深厚。” “不止内功,恐怕他的刀法造诣也不弱,”剑客凝重地说道:“刚刚那一刀,看似普通,但能用普通绣春刀在这青锋剑上留痕,凭借的绝不是内功这么简单。” 说着,剑客有些颓然地垂下脑袋:“若非仗着兵器锋利,恐怕我已经败了。” 闻言,黑袍人笑了笑,劝道:“你也别太在意,这陆寒江看着面如青年,实则探子已查出他今年都快四十了,为了隐藏实力居然装了这么多年,你如今不过三十,败给这样的老狐狸不算丢人。” “终归是技不如人,”剑客收剑入鞘,将其抛给了那黑袍人,问道:“你那边如何?” 黑袍人接过青锋,毫不在意地道:“该跑的都跑了,杀了几个小旗,聊胜于无吧。” 正文 第四章 京师来人 锦衣卫虽然都有御赐的绣春刀,但真要打起来,还是十八般兵器哪个趁手上哪个,陆寒江出身陆家,自然不会有什么家传功法,入锦衣卫以来学的都是些稀疏平常的外家功夫。 刀法只学会了砍人,拳法就会抡胳膊。 陆寒江看着手里的半截断刀,幽幽一叹,看来是时候找把趁手的武器了。 距离那场竹林截杀已经过去半日,陆寒江先一步达到驿站便将消息传回了京师,待到入夜后,剩下的锦衣卫兄弟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算上边广,居然还有七个人活下来,看来对方别有所图,否则陆寒江可不相信能够拿出一批弩箭的家伙会连区区几个百户总旗都收拾不了。 七人身上有大有小都带着伤,陆寒江让他们各自去处理了伤口后,再来议事。 不多时,房间里七人下座,陆寒江在上,看向七人中的边广,问道:“可曾查探到什么消息?” “并无,”边广面露惭愧,道:“这些贼人,武功路数看不出跟脚,应是刻意隐藏了。” 话毕,屋内了片刻,又一人说道:“莫非是那华山派?方才听驿站兄弟们说起,秦总旗那一路也遭了贼人拦路。” 华山?不是陆寒江看不起他们,论说江湖有名有姓的大派,华山派自然也算一号,但要说和朝廷锦衣卫掰手腕,着实有些自不量力。 陆寒江自有思量,一面问道:“秦总旗那边如何了?” 那人回道:“并无大碍,来袭的贼人多半被弟兄们当场击杀,余下的也都露了脸,云州的弟兄正在追捕,确是华山弟子无误。” “华山派的......”还真是他们?陆寒江略微不解地挑了挑眉。 沉吟片刻,陆寒江挥挥手:“兄弟们今日辛苦了,都先去回去歇着吧,戚家事大,我已飞书百户王彦,令他召集云州锦衣卫,前去增援秦总旗。” 众人拱手称是,又一人开口问道:“大人,那我等该如何行事?” 上路是肯定不上了,陆寒江不假思索的说道:“暂且留在云州,追查逃走的贼人,等上边的命令吧。” 众人点头,相继退下,边广最后瞥了一眼陆寒江,见对方毫无表示,便也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不能确定出手袭击自己和出手袭击秦羽的究竟是不是一波人马,所以陆寒江还是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寒江一面等着京师的消息,一面让手下人联合当地的卫所衙门,全力追查那些逃走的华山弟子。 一连数日,华山弟子没有抓到几个,倒是那些小偷小摸地痞流氓都遭了大难,陆寒江一声令下全部从重处罚,作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这一天,陆寒江惯例坐在衙门里喝茶,却听得一阵马蹄声。 门外尘土飞扬,为首一人刚一下马便大步流星朝里走来,苍髯如戟,孔武有力的面庞吓得门旁小吏连连后退,一袭银袍飒飒,声大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发麻。 “哈哈哈,老陆,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 只见那大汉不请自来坐在了陆寒江对面,自顾自地抓过茶壶对着口便饮了起来,不消片刻那半壶好茶都入了他的肚子。 “暴殄天物,”陆寒江摇摇头说道:“这可是御赐的好东西,你倒好,跟喝水似的。” 闻言,那大汉放下了茶壶,回味似的砸吧砸吧嘴,不屑道:“没喝出有啥新鲜来。” 对此,陆寒江也不做评价,抬眼见到那随行而来的十多人都立在了廊下,他转过头问那汉子道:“老江,上边怎么说。” 这酷似马贼的汉子名为江骁,乃是锦衣卫十四位千户之一,和陆寒江一样,长年驻守京师。 至于说喊他一声老陆,倒并不是两人关系好到了忘年交,只是他被指挥使孟渊忽悠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指挥使突发奇想,那孟大人私下将他履历里的年龄往上加了二十岁。 那时候,陆寒江这个不到二十岁的锦衣卫千户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少不得有人查他底细,这一查都看到上边记载着他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 陆寒江也按照孟指挥使的想法,人前装出一副稳重的模样,平时也对自己的年龄隐晦不谈。 这一番故作姿态之下,自有更多人相信,还有些人查的更深,查出了陆寒江出身的陆家。 可要是入陆家继续查,别的不说,年龄这一块,陆家都说陆寒江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郎,这反而更让那些人相信是陆寒江故意隐藏。 说到陆家,当初陆尚书送陆寒江入锦衣卫,尽管陆言和指挥使孟渊有私交,但明面上自然不能做的太显眼,要不陆尚书这官还做不做了。 于是陆尚书为了掩人耳目,就给陆寒江编了个不喜读书酷爱练武的背景,然后安排陆寒江去参加锦衣卫的选拔,最后再以此给他安了个不服管教的理由把他从族中除名。 能够查到陆家这一层的人,也没几个,陆尚书安排的理由也算合情合理,就连陆寒江的父母都不知道内情,当时他被逐出家族还好一阵伤心。 扯远了些,总之,江磊这些千户都是将陆寒江当作同辈来看待的。 “老陆,要我说啊,你可真是命好。” 江骁啧啧两声,面带羡慕地看着陆寒江说道:“这趟活整的,虽说不碍大事,但到底是伤了不少弟兄,折了咱们锦衣卫的脸面,不过你放心,上头打招呼了,这事不算你头上。” 按理说,秦羽是陆寒江下辖的人,也是受他安排去押送犯人,现在虽没有出大事,但伤了这么多锦衣卫,他自是免不了受罚。 不过,毕竟陆寒江身份特殊,有指挥使罩着,而且秦羽的安排也是上头的指示,怪罪不到他头上。 但对于江骁来说,不管怎么说,出了这种事情,陆寒江连一句办事不利都落不着,这就叫厉害。 “说正事吧,上头安排你过来一躺,怎么个章程?”陆寒江自然知晓,如果只是为了让他安心,自不必派遣千户这一级的人物。 说到这个,江骁的脸色冷了些:“那些个漏网之鱼,都抓到了吧。” “七七八八吧。”陆寒江似乎明白了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那好,带上他们,咱们走一遭华山。” 正文 第五章 半途之上 “老陆,秦羽那小子咋招你了?” “嗯?” 路上,江骁这突然的一问,让陆寒江看他的眼睛都直了。 现在的锦衣卫里内鬼废物老油条都不少,唯独没有傻子,这老江生的浓眉大眼,怎么连性子都这么老实。 “不过我也懂,那小子是有些锋芒毕露了,不讨人喜欢。”江骁一副我懂你的样子,说着还不忘朝着陆寒江连连点头。 陆寒江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问道:“老江,你成家了吗?” “啊?成了啊,老婆孩子热炕头,咋滴,你这是打算结个亲家?”老江饶有兴致地道。 “......那倒不是,”拍拍他的肩膀,陆寒江语重心长地说道:“没事就多回家抱抱孩子吧你,锦衣卫水深,怕你把握不住。” “嘿,好你个老陆!” 一路上扯些有的没的,倒也不算无趣,说笑间便看见了官道上那一支披枷带锁的队伍。 陆寒江他们这一去华山,顺便还要把先前拿下的华山弟子给带上,他之前对江骁说捉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是有点太小看华山派弟子了。 确实他们派出来的几乎都是普通弟子,但架不住这群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一口一个狗官,打不过就抹脖子,来个宁死不屈。 你说你一个外门弟子,一个月领不到几个钱,玩什么命啊。 陆寒江也很无奈,好在秦羽这边还强留了几个活口,不然还真有些为难,毕竟人死了想怎么说都行,人还活着,有些事情就不好做了。 “见过二位大人。” 先遇见的是秦羽的两个跟班,高明和唐谨,二人也都负了伤,陆寒江只是咦了一声,道:“贼人有些本事,竟连你们都伤着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陆寒江心里却是泛起嘀咕,上头安排的人不行啊,居然真就只找了华山弟子。 “谢过大人。”唐谨大概是看陆寒江不顺眼吧,只是出于尊卑,干巴巴地回了这么一句。 还是高明懂的世故多些,一面关心起陆寒江这一路的情况,一面说起他们的事,自然了,都是报喜不报忧。 聊得差不多了,陆寒江便问道:“秦总旗何在。” “秦大人在审问那华山弟子,”高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那领头的华山弟子是戚家人。” “这倒是意外之喜。”陆寒江挑挑眉。 意外倒是真意外,喜就未必了,大概除了朝中戚家的死对头之外,没人想要抓这个华山的戚家人。 留着他才能更好地对华山派施压,抓了他反而容易让华山找借口。 陆寒江跟着高明找到了秦羽,对方正在和另一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 “大人。”见到陆寒江,秦羽起身行礼。 朝着他点点头,陆寒江看向了那个手脚都上了镣铐的年轻人,衣衫多损却不影响大体,尽管一身武功被封,但发冠不乱,风度不堕,倒还显得有几分气概。 “你是戚家人?”陆寒江居高临下地问道。 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银袍千户飞鱼服,那年轻人惜字如金地说道:“戚家,戚礼。” 戚礼桀骜的眼神很不客气地盯紧了陆寒江,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一样。 陆寒江倒不在意,这戚礼果然还是没受过社会的毒打,装都不知道装一下,这样的性子,将来必然是死于非命,他懒得和死人计较。 “把他带上吧。”说着,陆寒江示意后面的边广上前把戚礼一起带上。 戚礼还盯着陆寒江看呢,脱口而出就是:“狗......” 官字估计还在喉咙里,边广一刀把就砸在了他的脸上,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边广毫不客气地把戚礼的脑袋踩进泥地里,道:“大人,戚家定然是想用这小子勾结江湖门派图谋作乱,不如将他交给卑职审问,定让他供出背后主使。” 言下之意就是送进诏狱,锦衣卫在朝里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罗织罪名什么的简直张口就来,屈打成招也是家常便饭了。 听得边广的话,戚礼使劲挣扎,瞠目欲裂地瞪着他。 陆寒江摆摆手,说道:“戚家死罪难逃,不必多此一举,带着他上华山就是了。” “是。”边广抬起脚,招呼两个弟兄把戚礼押了下去。 这时,旁那一直沉默不言的秦羽,忽然开口道:“大人,此去华山派,可否容卑职随行。” “你?”陆寒江着实想不出秦羽怎么会对华山感兴趣。 秦羽不卑不亢地说道:“此次华山派伤了众多弟兄,卑职想一并替他们讨回公道。” 这当然是托词,秦羽想要去华山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之前戚礼带人袭击队伍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这话说的简直是莫名其妙,从立场上说,你戚礼拦路劫犯人,这才是贼! 或许是因为戚礼的胡言乱语,或许是因为戚礼看他的眼神实在太复杂,秦羽向陆寒江提出了同行的请求。 从个人角度出来,陆寒江是不介意秦羽的请求,不如说,多一个人来,他反而还挺高兴的。 倒不是说他对华山派有什么忌惮,而是一种习惯。 从前刚刚成为锦衣卫的时候,陆寒江每一次的出手都是全力以赴,因为那时候的他,对这个江湖还一无所知。 可是随着他的官位越来越高,遇到的对手也越来越强,他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强大是与众不同的。 从一番苦战战胜对手,到三拳两脚打倒对方,再到一拳之下再无敌手,陆寒江再也没有全力以赴地和什么人战斗过。 一次不尽全力,两次不尽全力,第三次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留一手。 随着他在锦衣卫千户的位置上待的时间越长,他越来越习惯于把自己的实力控制在这个等级的对手范围之内。 到现在,陆寒江已经很少再出手了,他培养亲信,积攒人情,比起一拳打倒对手,他更惯于用手里有限的牌去打一场游戏。 是的,虽然有些狂妄,但事实上,对于现在的陆寒江来说,不管是朝廷的尔虞我诈,还是江湖的刀剑恩仇,都只是游戏而已。 不过从立场上讲,这恐怕不太好解释,毕竟要对付秦羽的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所以王彦就出现了。 “大人无需担忧,不过一些妇孺,卑职可以走一趟京城。” 陆寒江微眯起眼睛看着王彦,为了给秦羽站场,这家伙连藏都不想藏了是吗。 既然借口都这样送上门了,陆寒江索性就从善如流一回,将秦羽一并带上。 ...... 有诗云,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说的便是那华山的气势不凡。 那华山派便坐落于此,自山峰向上,尽是陡崖峭壁,近山巅之处,有一凉亭,其内设石桌一副,石椅两张。 “掌门,京里有消息传来,锦衣卫欲登华山。”年轻弟子在凉亭外躬身道。 凉亭中的中年男子便是华山当代掌门,商几道,他身形丰硕,锦袍玉带负手而立,若非腰间那一把长剑,便是把他当作哪里的富贵闲人也不足为奇。 “知道了,你下去吧,告知山下弟子,不得怠慢客人。”商几道神情豁达,脸上也不见丝毫愁容。 “弟子领命。” 待年轻弟子退下后,商几道望着那白云,平静之下似乎暗流汹涌。 “总是该来的。” 正文 第六章 为人师表 江湖分正魔,魔道出巨擘,正道有魁首。 少林武当皆是正道顶尖门派,要说这第一的名头,百年来争论不休也没个结果。 高一分争得那是面红耳赤,高一丈,则让人们升不起相争的念头,现如今的江湖人对他们的第一第二的地位不做想法,反而是铆足了劲去争那第三的位置。 而在众多门派中,五岳是个特殊的例子。 论实力,五岳五派分开,任一派都是江湖一流势力,但却算不得顶尖,可若五岳合并,那便是少林武当都得好好掂量一番。 然而五岳各派,自有传承,武功路数各不相同,合并谈何容易。 即便是一时迫于时势不得不联合,那也是昙花一现,自二十年前上一任五岳盟主过世后,五岳几乎年年都处在内斗之中。 近年来,华山派式微,或许是不再奢望那五岳盟主之位,索性关起了门来不问世事,名声势力都大幅度地缩水。 这种情况下,觉得华山派好欺负的人不在少数,事实上就连陆寒江都不看好华山,扮猪吃虎的前提是真虎,而缩头乌龟只需要一块遮羞布而已。 花了两个月时间陆寒江一行人才达到华山,这一次他们上华山的目的是为了震慑江湖各大门派,声势自然要做足,所以才在路途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大人,前面就是华山山门了。”边广在旁提醒道,说话间他的眉头时不时地皱紧,眼神也飘向两边。 以陆寒江的实力,自然是觉察到了,周围隐藏了不少的人,有一流高手,也有不入流的小蟊贼。 这也是他们一路上使劲出尽风头的结果,不少的江湖人都被这一次他们上华山的行动给吸引了。 自他们入了华山地界,周围悄悄跟随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陆寒江也不在乎,看向一旁的江骁,问道:“老江,你怎么说。” “呵。”江骁一声冷笑,随手拽起被一同带来的戚礼,一路的风尘抹掉了这个骄傲少年的棱角,他灰暗的脸上再看不到当初的桀骜,被人像小鸡仔一样提着也无甚反应。 江骁翻身下马,一手提着绣春刀,一手揪着戚礼,双脚一踏,纵身飞掠上山,山门处的弟子想要拦下,却连近身都做不到,像风吹麦子似的倒了一地。 看样子这江骁是要给华山来个下马威了。 这番嚣张的举动在锦衣卫众人眼中倒是稀疏平常得很,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陆寒江策马上前,众人跟随。 到了山门之前,看也不看那倒了一片的弟子,边广问道:“大人,可要下马?” “自然,”说着,陆寒江率先下马,笑道:“商先生的面子还是要顾的。” 说罢,陆寒江便领着一干锦衣卫,在众华山弟子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地入了山门,慢悠悠地一步一阶梯地往上走去。 可还行不到半山腰,陆寒江还来不及好好欣赏一番这华山景致,一道不请自来的声音便打断了他的兴致。 “陆大人远道而来,未在山门处迎候却是在下失礼。”话音落下,众人抬眼望去,出言之人正是商几道。 未曾想到,这华山掌门竟不在门内好好对付冲上去的江骁,而是故意藏在半山处等待后来的陆寒江。 边广等人几乎是在商几道说话的同时,个个拔刀出鞘,挡在了陆寒江的身前。 这倒不是边广狂妄自大认为自己能够胜过华山掌门,而是作为下属的职责所在。 “商先生说笑了,区区千户之身,怎敢劳先生亲自迎候。” 陆寒江挥手让众人让开一条路,看着立在山路正中央的商几道,他笑问道:“商先生有何见教?” “陆大人初来华山,在下只是略尽地主之谊,请大人同行,好让在下为大人介绍一番,这华山盛景。”说罢,商几道侧身让开一条路。 陆寒江倒也不迟疑,旋即道:“你们先上去,江大人现在应该正缺人给他壮壮声势。” “是。”边广略微一迟疑,还是领了命,带着其他锦衣卫,越过商几道,继续沿着山路向上而去。 陆寒江几步迈出,和商几道同阶,拱手道:“商先生客气了。” “陆大人,请。”商几道倒是真放得下身段,让陆寒江先行,两人散步似的在山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商几道一面走着,一面随手一指那山下,道:“大人却是来的急了些,晚些时候,这些山桃盛开,那时的华山便如人间仙境一般。” “倒是不凑巧。”陆寒江顺着商几道所指的方向看去,似有些若隐若现的桃色。 “若大人有意,留下等等也无妨,不过月余。”商几道停下脚步,微微笑着地说道。 “本官不明白,”陆寒江也停了下来,他看着商几道问道:“商先生真的要以华山,对抗朝廷?” “陆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想要和大人交个朋友罢了。” 商几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一次却自己先迈了脚步:“我听说,陆大人有许多朋友,在江湖上的,不在江湖上的,都有不少。” “多个朋友,总是多条路。”陆寒江倒也不否认。 “大人说的有理,”商几道笑赞一声,忽然语气一转问道:“那不知在下,可有荣幸和大人做个朋友?” “......商先生折煞本官了,你可是堂堂华山掌门。”陆寒江有些奇怪地看向商几道。 要说这华山虽然不如锦衣卫强势,但是华山掌门,论地位,论实力,不说敢与锦衣卫同知争锋,但起码对上锦衣卫佥事是不虚的。 陆寒江位不过千户,这华山掌门怎么会突然拉下身段来和他做“朋友”。 商几道爽朗一笑:“陆大人未免太过自谦了,以你的实力,升任镇抚使便是眼前的事。” 我的实力? 陆寒江眼眸微眯,他这几年可没那么出名,他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实力”。 不过嘛,倒也不能说的那么绝对,毕竟就在前阵子,陆寒江才刚刚坏了一把刀。 沉默一瞬,陆寒江冷不丁地说道:“商先生可知,江千户,江大人此行,便是想着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命丧华山。” “在下知道。” 商几道面上笑容不减,道:“戚礼这孩子,自小天赋不凡,为人又乖巧懂事,是个成才的苗子,可惜了,他私自攻袭朝廷人马,犯了国法。” 听这话,是打算放弃,拿戚礼作为见面礼?陆寒江心下思量,嘴上便道:“听闻戚礼乃是贵派内门弟子,对先生行半师之礼,商先生不想挽救一二?” “功必赏,过必罚,江大人要杀他也是为了他好,只有这样,下次他才不会犯错。” 商几道是不是个好掌门现在还不清楚,但想必他一定是个好师傅。 正文 第七章 朋友二字 交朋友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真诚,所以在商几道把自己的半个徒弟拿出来做礼物之后,陆寒江立马改变了态度。 “商先生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们各退一步如何?戚礼送还贵派,你们当众认个错,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听完陆寒江的话,商几道苦笑道:“都说江湖人活一口气,陆大人何必咄咄逼人。” 混迹江湖,脸面可比性命重要地多,陆寒江若是真的这样做了,那无疑是狠狠落了华山派的脸面。 “脸皮,名声,商先生真的会在乎这些吗?”陆寒江看不出这个华山掌门是什么样的人,但起码不蠢。 “在下自不在乎,但是华山在乎。”这件事情上,商几道倒是态度明确。 被拒绝了陆寒江倒也不意外,本就不指望对方会答应这样苛刻的条件,于是他话锋一转,道:“商先生可知道,在回京的路上,本官也遭遇了一拨贼人。” “知道,”商几道坦诚道:“不过那不是华山的人。” “那些是商先生请来的客人?” “是,也不是,”商几道模棱两可地说道:“在下和他们不素不相识,平日里亦没有交集,只不过此次恰逢其会,邀他们一并出手罢了。” “为何?”事到如今,陆寒江也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了:“商先生应该知道,若非身为千户的本官遇袭,或许此次根本不会有华山之行。” 事实如此,锦衣卫监察整个江湖,上到名门大派,下至山贼九流,天下那么多的事,若是每一件都去计较,怕是把锦衣卫的人数再翻上一番都不够用。 所以锦衣卫对于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若是不牵扯到陆寒江,不管秦羽和华山弟子打成什么样,上头都不会在意,等一个结果便是。 若是秦羽未死,事后该怎么讨价还价,自有人给他出头,若是秦羽死了,那便差人走一遭华山,左右一命抵一命。 说到底,为了一个总旗去和华山派动手,纵是平灭了华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付出的代价还可能更大,毕竟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名门大派可不在少数,锦衣卫不可能去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可是牵扯到陆寒江就不一样了,就算不谈他和指挥使孟渊之间的关系,单说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这可是锦衣卫的门面! 总旗百户有多少人,谁也不清楚,但锦衣卫千户总共就十四位,他们既是锦衣卫的招牌,也是锦衣卫的中坚力量,对锦衣卫千户下手和把战书扔到锦衣卫指挥使桌子上是一个意思。 “身不由己,”商几道用这四个字作为解释,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聊起了另一个话题:“戚礼出手对付的那个总旗,是陆大人的下属?” “不错。” “那陆大人可知,很多人想要杀他。”商几道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陆寒江淡淡地道:“商先生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想要杀那个总旗的不是在下,只是戚礼而已,”商几道解释了一句,然后看向了陆寒江,慢慢地道:“不过那两人想杀的却是陆大人你。” “杀我?”陆寒江这倒是没想到,那个黑衣剑客居然是冲他来的。 “兴许也是和那个总旗有关吧。”商几道说道。 “秦羽,”陆寒江念着这个名字,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出手。” 沉默了片刻,商几道摇摇头说道:“在下也不清楚,也许是他身上有什么秘密,也许是他背后有什么人,华山派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 陆寒江捕捉到了这个特别的用词,江湖信义,并非商几道的格局,华山也是一流大派,与虎谋皮的蠢事应当不会去做,如此说来,或许答案不在江湖。 一时间想通了关口,陆寒江忍不住赞了一声:“华山掌门果然不同凡响,世人都知你华山和戚家有交情,竟不知,商先生在朝中还另有朋友。” “先人确是和戚家有旧,此非是作假,只是在下心中另有抱负。” 商几道随口解释了一句,没有细说,转口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对陆大人动手的,是玄天教的人。” “魔教的人......” 真是越查下去越让人想不通,陆寒江和魔教少有争斗,出于私仇来对付他的可能性极低,想来只会是因为秦羽。 竟然正魔两道都有人要对付他,甚至连锦衣卫都在对他下黑手,这家伙究竟什么身份。 “陆大人若是在意,在下倒是知道那二人落脚何处。”商几道这话说得,越发让人看不懂他的想法了。 见陆寒江望着自己不说话,商几道笑道:“大人勿疑,此次华山虽和玄天教一同出手,但却是各行其是。” “商先生这般坦诚,这个人情我领了,要本官做些什么,请明言吧。”陆寒江倒也不矫情,收到了好处替人办事,天经地义。 “如此便斗胆称一声陆兄了,”话落,商几道叹了口气,突然说起了往事:“我自小独自流浪,没有父母家人,后来蒙师门收留,便将华山当成了自己的家,更是和同门师妹成了婚,育有一双儿女。” 陆寒江心领神会,说道:“以商兄的本事,护住妻女家人又有何难。” “护不住的。”商几道自嘲摇头,两人说话间已经可以看到华山派前殿的影子了,其中的争斗声简直不堪入耳。 江骁的大嗓门用尽了刻薄污浊的词汇,指定是要让华山难堪,而华山一边,被拿住了把柄,主心骨又不在,声势上实在强不起来。 “万事拜托陆兄了,”突然间,陆寒江感觉到身旁的商几道变了个人似的,收起了脸上那卑微的妥协,换成了不屈的刚毅,他脚下的石阶也一点点地被那股雄浑的内力震得开裂。 商几道脚下发力,飞身入殿,中气十足地喝到:“区区锦衣卫千户,欺我华山无人吗!” 听得陆寒江嘴角微抽,他不大不小也就是个千户。 正文 第八章 殿中乱象 陆寒江此前一直想不明白,商几道拉下身段来结交自己,刻意卖了自己一个人情,究竟是为了什么,直到他看到了大殿中突然飞窜而出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正是当初拦路截杀他的那个剑客。 左边的御剑在手,出手即绝杀,右边的凝气掌心,不留一丝活路。 作为最后到场的局外人,陆寒江可以肯定,刚才冲进去和江骁对掌的商几道肯定是知道有这两个人埋伏在侧的。 “什么人?!” “贼子尔敢!” 两个黑衣人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恐怕除了商几道和陆寒江,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锦衣卫这边大惊失色,华山那边不知所措,这两人来得极快,别说江骁根本没有防备,即便是有,正面还有一个商几道。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没有给人以思考的时间,眼见两个黑衣人都已经袭到江骁身后,陆寒江不再犹豫,飞身而上,绣春刀出鞘,一记以势压人狠狠砸向那黑袍剑客。 那黑衣剑客也不糊涂,曾经和陆寒江交过手的他,这一次不会再大意,他撤剑转身,几近将毕生剑道精华集于一招之上,大巧不工,直直一剑横扫而去。 刀剑相接,历史再一次重演,绣春刀被拦腰斩断,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把已经有了裂痕的宝剑,也同绣春刀一同断裂当场。 剑身上反震而来的内劲让黑袍下的剑客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握着半截短剑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该下手的陆寒江可从不会手软,弃掉手中断刃,他化掌为拳,一拳轰在了剑客的身上,那一边,另一侧的黑袍人也一掌拍在了江骁的背上。 同一时间,江骁和那黑衣剑客都是重伤呕血,只不过这剑客受了陆寒江一拳依然倒飞而出,江骁却还死撑着,和商几道对掌的双手竟也不收回,甚至在绝境下,他的内力爆发还要压过对方一头。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武功低微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面,江骁和那黑衣剑客都已经受了重伤,而出手的陆寒江和另一个黑袍人却不约而同地再度激发内力,凝气于掌。 而不同的是,那黑袍人一掌劈向陆寒江,而后者却避而不接,反而转身将目标锁定了那飞身而出的黑衣剑客。 这种距离下,以陆寒江的内力,凌空轰出一掌即便不中,那霸道的掌风也足以让那剑客横死当场。 可忽然间,陆寒江猛觉着一股寒意涌上背脊,手中的动作一顿,耳畔的那流矢呼啸声几乎是如闪电般骤然炸响。 还有人? 有人打算暗箭伤人,陆寒江无奈只得回身先对付眼前的威胁。 可这生死之间,除了陆寒江自己艺高人胆大,其他人瞅见那飞射而来的箭矢都已经惊呆了,就算是知晓他“实力”的商几道都有些慌了。 今天这场闹剧,商几道早有预料,死一个千户那是豪赌,死两个那就是绝地,他可没把握应对锦衣卫的怒火。 于是商几道双掌突然发力,江骁的回光返照一瞬间就败在了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江骁的身体骤然被轰出几米开外,脚下划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而他的终点,正是陆寒江的方向。 噗嗤。 那是利器入肉的声音,江骁的目光下移,只见自己的喉咙上多出半截箭矢,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江骁带着一脸的不甘,宝塔一样壮硕的身子轰然倒下。 “走!” 那黑袍人一招不中的第一时间就调转了目标,他趁着箭矢飞来的时间点绕过了陆寒江,抓起了地上的黑衣剑客,在众人震惊于江骁横死之时,逃出了大殿。 “追!” 边广也不废话,回过神的立马招呼着兄弟们追上去,可却被陆寒江一把拦下。 “不必了,”陆寒江低着头盯着江骁死不瞑目的双眼,淡淡地道:“那二人武功高强,纵使你们追上了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呼啦啦就有五六个锦衣卫对着陆寒江跪下,他们都是江骁从京师带来的人,应是亲信一类。 “求陆大人做主!”那几人齐声说道。 死的虽然不是他陆寒江的人,但却是他的同僚,这要不是站出来说点什么,别说指挥使那里不好交代,便是天下人都会小看锦衣卫。 陆寒江对着那几人点点头,俯下身用手合上了江骁的双眼,然而起身一脸漠然地看向了华山众人。 华山众人此刻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单凭江骁刚刚在殿上的大放厥词,他们就不可能对这个人的死抱有同情,甚至心里偷着乐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锦衣卫到底是锦衣卫,江骁他不是一个独行的游侠,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江湖最可怕的势力。 就在华山一众复杂的目光下,陆寒江开口了:“那袭杀江千户的二贼,暗箭伤人行事鬼祟,必是魔教之人无疑,堂堂江湖名门,居然和魔教勾结先派遣人马劫囚,后杀害朝廷命官,华山派,还有何话可说。” 要说陆寒江也是在锦衣卫待了十年有余,这种扣帽子不过是信手拈来,再说了,他说的这些,只要把华山派这三个字换成商几道,那基本上都是事实。 华山这边听了陆寒江的话张口便反驳,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还是商几道出来控制住了场面。 “陆大人且慢,”按下华山众人后,商几道一人上前来,对着陆寒江拱手道:“那二人与我华山无关,大人可询问在场的任一华山弟子,并无人识得。” 陆寒江冷笑一声说道:“商先生好大的面子,凭你三言两语便打算了了此事,你把我锦衣卫当什么了。” “陆大人息怒,”商几道平心静气地说道:“此二贼在华山肆无忌惮地行事,本门定会追查到底,将此二贼擒获,亲自押送进京,以慰江千户在天之灵。” 不管商几道舌绽莲花,陆寒江就是不买账:“本官如何信你,你先窝藏戚家之人,后又放任其意图劫走朝廷重犯,现在就连朝廷锦衣卫千户也丧命你华山。” 无奈,商几道叹了口气,说道:“那陆大人想要如何?” 陆寒江倒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听闻商先生有一双儿女,不如就请这两位和本官回京城小住几日,待他日华山寻得贼人,再......” “不可!” 正文 第九章 华山事了 大声喝止了陆寒江的是商几道后方一女子,一身素雅的衣袍,挽着妇人发髻,腰间一把碧色长剑,眉宇间透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立于一众男子之中,却不显分毫弱势。 “师妹,你且莫急,此事交予我来处理。”商几道对她的称呼让陆寒江确定了她的身份,是那华山的掌门夫人,谷芊含。 “师兄,此人毫无诚意,必是打算仗着锦衣卫势大欺我华山,何必再说。”谷芊含尽管嘴上说的不客气,但或许是考虑到商几道的面子,语气平缓了许多了。 商几道没有说话,对着她摇摇头,然后再看向了陆寒江说道:“在下只这一双儿女,京城遥远,陆大人何必咄咄逼人。” 陆寒江负手侧身,道:“若非看在商先生的面子上,少不得要请诸位一起走一趟京城,莫要把本官的好心糟蹋了。” “你!”一点寒芒乍现,谷芊含手中的宝剑已经出鞘,幽幽的寒光直指陆寒江,这掌门夫人的性子倒是和商几道一点不一样,脾气直地很。 陆寒江不为所动,身后的锦衣卫也个个面露不善地盯紧了华山众人。 当然了,单凭他们想要和华山动手还是有点异想天开了,不过只要华山的人还有一丝理智就知道不能动手。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商几道眉头微皱:“师妹,不得无礼。” “师兄!” “退下!”商几道加重了几分语气,谷芊含才略带不甘地收剑入鞘。 商几道对着陆寒江歉意一笑:“让陆大人见笑了。” “商先生客气。”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寒江陪着他们耗着也不在乎,只是心下越发好奇,商几道演这么一场大戏,不惜舍了华山的脸面,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或者说,他背后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陪着商几道把这场大戏唱完吧。 陆寒江心下一动,嘴上笑道:“也罢,既然商先生不愿,那我等也不好强人所难,秦总旗,将犯人押上来。” “是。” 虽然是导致了这一场闹剧的根源,但秦羽几乎全程都在当看客,原因也很简单,他武功不错,但也没有好到可以接触到商几道那个层次的战斗。 方才电光火石的交手,与现在的他而言实在太过遥远。 按照陆寒江的吩咐,秦羽和其他几人,将那几名被捉住的华山弟子从殿外押了进来,这下子,华山一众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些,都是大逆不道袭扰我锦衣卫的罪徒,”陆寒江指着那几个弟子,对商几道说:“听闻他们也是华山弟子,那就请商先生将他们的头颅都砍下,以正华山之名。”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华山理亏,只是让华山掌门亲自出手斩杀华山弟子,这已经不是打华山的脸那么简单了。 商几道眉头紧皱,面色微凝,双眼之中充满了难以抉择的沉重感,演技真不错。 良久,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商几道闭上了双眼:“去将卓儿,还有萝儿叫来。” “掌门.....” “师兄......” 华山众人欲言又止,却没有一人能够站出来说什么,就连谷芊含也只是面露悲苦,没有再出言阻拦,她虽然性情急躁,但并非不识大体。 戚礼,这个曾经骄傲的华山弟子,这一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紧咬着嘴唇,仰起头看向了押着他的秦羽,下一秒,那双眼中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强烈仇恨,恨意几近要把秦羽淹没。 秦羽只是皱眉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陆寒江将众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中,最后却只是笑着对商几道拱拱手:“商先生果然识大体,那我等就在京城恭候华山的消息了。” “陆大人,可否容在下和犬子交代几句,先请诸位到后殿歇息,饮些茶水。”商几道的无可奈何表现地十分到位,若不是事先知晓内情,怕是连陆寒江都看不穿他的演技。 “商先生客气,华山茶水贵,非我等能饮,就不打扰了,一个时辰后让令公子下山便是。”陆寒江给了边广一个眼神,让他负责带走江骁的尸身,自己带头出了大殿。 边广和那名江骁的亲信一起带走了尸身,剩下的锦衣卫鱼贯而出,只留下殿内的华山一众,沉默的空气几乎要把人压垮。 商几道没有说话,其他人有的摇头叹息,有的蹙眉不言,还是谷芊含衣衫飘动,几步上前扶起了地上了戚礼几人。 “师叔......”戚礼虽受商几道传授武功,但并未拜师,所以和其他人一样对谷芊含的称呼都是师叔,他此刻的内心已经被羞愧填满,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谷芊含的脸。 “好了,回来就好。”很难想象刚刚对陆寒江毫不客气,甚至拔剑相向的谷芊含会有这样温柔的样子。 ...... 另一边,陆寒江一行人下了山,气氛也是诡异地沉默着,入了锦衣卫,生死早已经是见惯了的,可是这一次死的却是堂堂千户。 上一次死千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陆寒江不知道,反正自他入锦衣卫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他搜刮了一下脑袋里关于江骁的记忆,看向了那几个亲信:“我记得,你们中有一人和江千户是同乡?”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前迈一步:“回大人话,卑职与江大人是同乡。” “那好,你带人几个弟兄去置办一副上好的棺椁,然后,送江大人回乡吧,见到嫂子,替我说一声抱歉,”说罢,陆寒江顺便将自己随身的钱袋取下,丢给了那人:“不够便先赊着。” “谢大人。”那几人对着陆寒江一拜,然后告罪一声,先带着江骁的尸身置办后事去了。 那几人走后,边广才开口:“大人,这事肯定和华山脱不了干系,不如——” 他以掌作刀,做了一个劈的动作,意思是要将商几道的两个孩子路上结果了。 陆寒江看了他一眼,说道:“刚刚我不过随意刁难他一番,没想到他竟然忍得下来,此事甚大,非你我能够做主,先回去禀了两位镇抚使大人,再做打算吧。” “是,卑职明白。” 正文 第十章 江湖老成 初夏的京师,蝉鸣声并不刺耳,夜里还有几分凉意。 陆寒江一行回到衙门时,守门的卫士已经换了两拨了,灯火下,北镇抚司的威仪展露无疑。 “陆大人。”两侧的卫士低头行礼,握着刀的手却不离。 “嗯。” 陆寒江翻身下马,从门下迎来的两位黑袍总旗,一人牵过自己的马,另一人上前来轻声道:“吴大人已在大堂,请大人速去。” 吴启明,锦衣卫两位镇抚使之一,掌管北镇抚司,是陆寒江的上司。 这一次华山的事情闹得动静不小,死去的江骁也是吴启明的属下,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要出面。 陆寒江三步并作两步走,入了大堂,发现这里除了镇抚使吴启明,还有两个老熟人,副千户刘一手和副千户应无殇。 锦衣卫千户,设十四人,官位正五品,所谓副千户,不设人数限制,是从五品,算是千户候补。 历来千户出现空缺之时,都是从副千户之中择优挑选出任,很少会有跳级升任,或者外部调任的情况,当初陆寒江也是做过一阵子副千户。 见到他们出现在这里,陆寒江大概明白了今天吴启明的来意。 “见过大人。”陆寒江抱拳行礼。 “嗯,你来了。”吴启明坐在案牍前,见到陆寒江至,便放下了手中的木牌,起身离开了座位。 陆寒江目光一撇,那木牌上写的是江骁的名字,再看了看吴启明身后的墙上,只剩下十三枚木牌了。 吴启明生的并不高大,年过四十的他两鬓已有斑白,方正的脸庞上也看不到修习武道的盛气凌人,说起话来也和风细雨,比起锦衣卫,他似乎更像个文官。 不过陆寒江却知道,他这位上司动起手来那可是疾风暴雨。 就是字面意思的疾风暴雨,吴启明拿手的是轻功和暗器,一身上下不知道藏了多少致命的玩意,一旦出手,非死即伤。 “江骁的事情本官知道了,华山那里,你处理得很好。”吴启明先是不咸不淡地赞了一句。 事实上,吴启明对于江骁的死并不大在意,锦衣卫的后台是整个江湖最硬的,但奈何天下无法无天的疯子也不少,所以他早就见惯了生死。 说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收到下属的死讯了,只不过这一次死的是千户而已。 “至于那两个小娃儿,明日会有南司的人从你这领走,此事已转给他们,你也不必再管。”吴启明随口便敲定了商几道那两个孩子的安排。 “卑职明白。”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大致分类那便是南司主内,北司主外,不过有的时候两司也会协力办案。 比如此次华山之事,查明各路人等的底细,收集情报那就是南镇抚司的工作,而到了要上门去讨说法的时候,安排的就是北镇抚司的人。 接着,吴启明将一块空白的木牌交给了陆寒江,说道:“你这一路也辛苦了,先休息几日,然后负责一下接任千户的考核吧。” 陆寒江背后站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孟渊,这一点在锦衣卫内部不算是秘密,吴启明对他可以说是十分照顾了。 锦衣卫除了正常的休沐外,规定里并没有修整或者假期的详细条例,这方面全看上峰如何安排。 而且,一般情况下,千户的考核都是由镇抚使来处理的,一是出于武功方面的考量,二则也可以借此留一份提携之情,培植些亲信人手。 现在吴启明把考核的工作交给了陆寒江,虽然可选范围只有两个人,但陆寒江能够挣到的人情可不少。 “谢大人栽培。” 吴启明亲近地拍了拍陆寒江的肩膀,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大堂。 余下的两位副千户看向陆寒江的目光,除了非常的恭敬之外,还有就是深深的羡慕,有锦衣卫指挥使做后盾,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见过陆大人。” 陆寒江看着这两人,他们都是常驻京师的锦衣卫,平日里和他也没少见面,相互之间也熟识。 他们的能力,陆寒江从不怀疑,能够做到副千户的位置上,基本的能力不说如何厉害,起码不会平庸。 所以锦衣卫千户的考核,主要还是集中在了一点,那就是拳头够硬。 往年的考核,无非就是挑一些棘手的案子,然后让这些副千户去办,谁办的漂亮,谁就晋升。 陆寒江当初也是这样,区别在于,他考核的时候,候选人只有他一个。 将这二人大量一番,陆寒江便道:“你们先回去,两日后再来。” “是。” 两人行礼后退下,陆寒江转身看向了案牍上那一枚江骁的木牌,孤零零的,他走过去将其拿起,挂在了墙上的空位处。 旋即又摇摇头,将木牌取了下来,放回了案牍之上。 “老江啊......” ...... 陆寒江在京师有一座宅院,三进三出也不算小了,再大,以他五品官的身份,还不够资格住。 他尚未娶妻,院落里只有他和一个管家,几个仆从,在众多同僚当中,算是最简单的了。 因为和商几道私下有着约定,陆寒江自然不能够把两个孩子往锦衣卫衙门丢,所以就带回了家中来,暂时安排他们住一晚。 第二天,接他们的人就来了,万万没想到,负责交接他们的人居然会是乔十方,陆寒江倒吸一口气,直觉得牙酸地厉害。 乔十方,京城人,官至锦衣卫千户,隶属于南镇抚司,是那种无事留在京师,有事更要留在京师的人。 这都不是关键,乔十方这家伙是四皇子的人。 这么说或许有一些不准确,毕竟四皇子和当初的陆寒江是一类人,是体制内的异类,属于狂热的精神江湖人,哪怕你是个胸口碎大石的,他都可以和你称兄道弟。 但是乔十方是四皇子的好友这件事做不了假,两个浪荡子一起上青楼也是常有的事。 四皇子不喜文酷爱武,一没势力二不结党,满心就想上江湖闯荡,可惜多年来连京城都出不去。 他和乔十方的关系也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倒也不算犯忌讳。 陆寒江看着一脸笑眯眯的乔十方,心下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到底他这个装出来的老成不如人家真的老江湖。 他一直好奇商几道到底有什么后手,居然敢把两个孩子托给锦衣卫,没曾想居然有皇子,这么看来,这个皇老四,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憨。 更让陆寒江无奈地是,他居然不知不觉就被商几道这混蛋拉上了这条贼船。 正文 第十一章 盗亦有道 四皇子算是玩明白了,所有人都认为,培植势力这样的事情,就应该藏得深,埋地紧。 可偏偏他就把和乔十方的关系,正大光明地摆出来给人看,谁都以为他们不过是好友的时候,他们却再反其道而行之,借着众人的误会,堂而皇之地结成党羽。 不过俗话说,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陆兄,哈哈,辛苦辛苦,这趟华山跑得累吧。” 乔十方提着一封点心,上来就是揽着陆寒江的肩膀,一副至交好友的模样,这家伙自从和四皇子搅和在一起之后,原本就不太稳重的性子,变得更加不正经起来。 要说这乔十方,算是锦衣卫千户里年纪最小的,当然了,这里不包括陆寒江。 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出身富贵,有钱有权,还生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面目俊雅,神采飞扬,俨然一位翩翩佳公子。 倒是这身飞鱼服耽搁了他,如若不然,这京师不知要有多少的女子为他倾倒。 “乔贤弟来得正好,可曾用饭?” 闻言,乔十方扯了扯嘴角,一时没说什么,每一次听到样貌不过二十出头的陆寒江喊他贤弟,总有种被占了便宜的感觉。 “不巧,接下来还有些差事要办,”乔十方松开了揽着陆寒江的手,一边将点心放在桌上,一边左右看了看:“不知陆兄将人安置在何处了?” “老钱。”陆寒江朝着里边喊了一声,管家领着两个孩子早已候在别间,听到招呼,即刻便带着人上出来。 商几道的两个孩子虽还未行冠礼,但看起来着实生的不错,男的少年英姿,女的冰雪可爱。 年纪不大,却心智非凡,见到锦衣卫当前,哥哥护着妹妹,只是眼中满含戒备之色,丝毫不显慌乱,倒有几分少年英雄的样子。 “这华山掌门生的其貌不扬,两个孩子倒是可爱地很嘛。”乔十方语气轻佻地说着,完全不在乎两个孩子对他的怒视。 “这便将人交给你了,此事北司不再插手,我亦不再过问,”说话间,陆寒江忽然伸手拍了拍了那少年的肩膀,吓得后者一哆嗦:“说起来,我和商先生还有几分交情,这两个孩子倒要托乔贤弟好好照看了。” “......” 此话一出,不止是商几道的两个孩子呆住了,就连乔十方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好家伙,搁着装傻呢,乔十方一点不相信凭陆寒江的道行会猜不到商几道背后的人,事到如今,商几道就差把四皇子三个字贴脑门上了。 可是陆寒江偏偏不按套路来,直接把这件事抖出来了,往好了说这是他有情有义,往坏了想,江骁尸体刚入土可没多久,华山自己都不干净,你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乔十方感到了头疼,锦衣卫的头子就是陆寒江的后台,想来这事根本奈何不了他。 不过很快,乔十方就调整了心态,这事不成就不成吧,他也没指望靠几句话几个人就把陆寒江拉进他们一边,最多不过是借着这事让他们更亲善罢了。 至于说陆寒江泄露四皇子和商几道的关系?乔十方根本不考虑,一方面这事顶天了也不过是四皇子仰慕华山掌门的威仪,出于好心替他照顾照顾在京师的幼子而已。 毕竟,本来他们就没有太多的关系。 另一方面,不正是拥有了这样相互的秘密之后,他们之间才能够称之为朋友吗。 “陆兄高义。”乔十方对着陆寒江拱拱手,既然对方打算装傻,那就陪着他装,毕竟这里是京师,有些事情不必非要说出口。 “乔贤弟走好。” 一路把乔十方送出了门,陆寒江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在乎地撇撇嘴,回房继续捣鼓他的小玩意去了。 陆寒江书房里摆满了各种奇技淫巧的书册,不论是机关暗器还是阵法五行,总之,只要是和读书无关的东西,这里基本都有。 在乔十方来之前,陆寒江就在摆弄桌上的这些积木,手中一本机关大全,传闻这是前朝一位机关大师的毕生所学。 真假已然不知,不过作为别人送的礼物,起码含金量不会离谱到哪里去,所以陆寒江最近没事都在琢磨这玩意。 只是看起来,似乎在这方面,他没什么天分,不多时,他的管家老钱端着茶水进来了, 钱管家具体叫什么,陆寒江没问过,管家自己也说过去的事情都该忘的都忘干净了。 这个管家是当初他刚刚离开陆家的时候,陆尚书给他安排的,他现在的日常生活都由管家负责打理。 同时,若是有什么需要和陆尚书传递的消息,也是由老钱来负责。 “老爷,”老钱放下了茶水,同时也拿出了几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名字和相关的介绍:“您让老奴打听的,都在这里了。” 陆寒江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里的积木,拿起了老钱整理的资料,上面记录都是最近江湖上,闹得比较起劲的家伙,这一看就乐了。 “这哪里又冒出个‘盗圣’?自封的吧。” 陆寒江实在不明白这些走飞檐的,本事不大,一个个起的名号倒是响亮,不知道名气越大越容易被逮吗,前三个盗王现在还都在牢里关着呢,这又冒出一个盗圣来,这是打算哥四凑一桌麻将? 见陆寒江起了兴致,候在一旁的老钱说道:“此事老奴也有耳闻,听闻这‘盗圣’时常在江南出没,专门对大门大户下手,偷盗的既不是财物,也不是珠宝,而是一些书册,故而一些好事的江湖人,认为此人盗亦有道,便给他起了‘盗圣’这个名号。” “呵,盗书不算盗是吧。”陆寒江的眉头上挑了几分,取出笔墨,在那“盗圣”的名字下做了标记。 接着,陆寒江又翻了一阵,圈了另一个名气不小的刀客,此人干的杀人越货的勾当,只因武功高,多次从朝廷的围捕下逃脱。 这边陆寒江自顾自地在名单上写写记记,那边老钱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其他都好说,只是那个字吧。 饶是老钱碍于身份,不太好出言对陆寒江说教,但他的眼底还是露出了些许的无奈和鄙夷,你说你好歹也是陆家氏族出身,自小蒙家学宿老教导,这一手字是怎么能够写成这么难看的...... 正文 第十二章 胭脂味浓 两天时间对于陆寒江来说眨眼就过,可对于另外两个副千户来说,那就是度日如年了。 升任千户最重要的是能力,第二重要的就是考官,陆寒江的为人他们也算熟悉,不严厉但也不好糊弄。 从考官这方面考虑,两人的起跑线差不多,和陆寒江的关系都没有太近亲的,这就让他们很苦恼了,想要投其所好都找不到门路。 在焦躁和激动中度过了两日之后,刘一手和应无殇终于在锦衣卫北镇抚司下辖的千户所里等到了陆寒江。 “见过陆大人。” 陆寒江“嗯”了声,然后拿出两张通缉令:“你们自个儿挑,此二贼都在江南地界,今日回去好好准备,明日出发,从到江南之日起算,十日之内将其捉拿归案。” “卑职领命。” 虽说留了一日的时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了,自从得知自己有机会晋升千户,两人就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早已蓄势待发。 打发走了两人,陆寒江寻思左右无事,干脆拿出了昨日的积木继续摆弄起来,结果乔十方就不告而来,害得他都来不及把东XZ好。 “陆兄对这机关之术竟还有研究,佩服佩服。” 明明该是称赞的话,陪着他这欠揍的笑脸,总让人觉得被嘲讽了。 既然都被看到了,陆寒江也省的多此一举,一边捣鼓一边随口问道:“乔贤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哎,这不是听说陆兄明天要下一趟江南嘛,兄弟打算包个场子给你送行,如何?”乔十方自来熟地往桌子上一坐。 陆寒江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异样的香气,他皱起眉头看向乔十方,只见对方炫耀式地拿出了一小瓶胭脂:“香宝斋的款,邀月楼芊芊姑娘最爱,陆兄,美人想邀,不会不给面子吧。” “邀月楼?不合适吧。” 陆寒江说的那是京师有名的风月场所,就规格而言,算是青楼里数一数二的,但也正因为如此,那里平时都是文人士子卖弄文采的地方,他们这些当差的去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陆兄说的哪里话,有你我兄弟在,哪里的场子去不得。”看乔十方这模样,显然是没少去。 “还是免了吧,我记得乔贤弟还是未成家的人,不怕将来弟妹背后念叨你?” “......” 听得陆寒江的揶揄,乔十方嘴角微微一抽,这年头男人上青楼是常事,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除非白嫖不给钱,那这是德行问题,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陆寒江这家伙居然还好意思说,虽说他们都未成家,但从年龄上看,你这个鳏夫有什么资格说我! 内心里破口大骂,嘴上我唯唯诺诺,乔十方见陆寒江没那想法,也就不再开口继续劝了。 陆寒江满不在乎地看着乔十方有些郁闷离去,他敢保证,只要他跟着去了,必然会在那里偶遇某些人。 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不管他乔十方怎么出招,陆寒江打定主意躺平不动,装傻不成,我装死你能奈我何。 日落日升,这一日再没有什么波澜,转眼就到了第二日,陆寒江来到千户所的时候,两个副千户已经备好了马匹,在等候了。 一声令下,三人一起奔赴江南。 毕竟是考核,陆寒江这个考官要是不在实在不太合适,他必须得陪着下一趟江南,一方面是随时监察考核的过程,一方面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万一突然冒出个疯子,到时候锦衣卫剿贼不成反被贼剿,那乐子可就大了。 纵马飞驰,不日三人便赶到了江南,此事算是锦衣卫内部机密,不便太多人得知,所以三人没有落脚当地卫所,而是住进了客栈。 反正陆寒江就是走个过程,正好天色也暗,他索性要了个房间,进去倒头就睡,其他两个副千户则是一分钟都不敢耽搁,连夜动身开始了搜查。 却不料,陆寒江才刚上床,房顶上便有了动静,这属实让他有点无语,莫不是这贼找上他来了吧。 好像选中那飞贼的是刘一手,这老哥也着实倒霉,他这才刚刚出去找线索,贼就上门了。 “唉。” 轻声一叹,陆寒江摸出了随身的小弩,他懒是懒,不过贼人都欺负到头顶了,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这觉着实睡不踏实。 咻咻! 二连发的弩箭击穿了屋顶的片瓦,却再没有了声音,陆寒江从窗户翻身上檐,那黑衣小贼掉头就跑。 “站住。”陆寒江举起弩箭对准了那贼,谁料对方压根不理会,脚步都不带停顿的。 边跑还不忘回头啰嗦一句:“我赌你的弩上没有箭。” 陆寒江脸色一黑,这小贼说的不错,他的弩箭是一次二连发的,刚刚上房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装填。 不过没有弩箭,不代表他就只能看着对方大摇大摆地逃跑没办法,这玩意拿来当暗器砸人也是够疼的! 陆寒江抓起小弩就丢了出去,他这些日子摆弄积木没整出什么名堂,但是手感就好得很,特别是用来砸人的时候。 “哎哟!” 小弩正正砸在那小贼的腿上,随着一声痛呼,直接一个平沙落雁式着地。 陆寒江几个起落追了上去,低头看了眼抱着小腿揉个不停的黑衣小贼,他先不紧不慢地把小弩捡起来收好,然后问道:“你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江南‘盗圣’?” 闻言,那小贼手里的动作一滞,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盗圣,我没听说过。” 好苍白的解释。 陆寒江无语,蹲下身伸手就要揭开对方的面纱,看清这家伙的庐山真面目,却被对方躲过,忽然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脑海中闪过了一张欠扁的笑脸。 “胭脂味?” 此话一出两人都变了脸色,陆寒江赫然起身:“难怪对那金银珠宝不感兴趣,没曾想,你竟然还是个采花贼。” “你才是采花贼!”那小贼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同样站起来和陆寒江对骂道:“呸,登徒子!” “嘿,没文化少学人家读书人骂人,你知道登徒子啥意思不!” 嘴上骂的爽了,陆寒江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刚刚那一句采花贼把对方骂到破功,那一声“登徒子”尖细异常,半点不像男子...... 陆寒江一阵头疼,敢情这“盗圣”居然还是个女贼啊...... 正文 第十三章 盗圣之名 所谓武行四大忌,和尚,道士,女人,小孩,若想日子过得太平些,那就尽量别去招惹他们。 前辈说的话肯定是有道理,这么多年来已经有无数的例子告诉后人这句话的含金量。 所以陆寒江发现这“盗圣”竟然是个女贼之后,立刻就头疼了。 在这个时代下,敢独自行走江湖的女子,至少得有一身自保的本领,不说一方巨擘,起码遇到一流高手,报出名号能够不弱气势。 但这个盗圣,一个照面,甚至都谈不上交手,只是被陆寒江随手一丢,就躺地上了,武功属实难堪,但这也不代表陆寒江就会小瞧她。 正相反,这个小女子表现地越是弱小,越是蒙头蒙脑,她背后有高人的可能就越大。 倒不是怕招惹之后被人追杀,而是懒得去应付这些麻烦,一个两个还好说,实在不行干掉就是,那万一是一堆呢?陆寒江是武功高不错,可他不是疯子,有事没事就动人全家。 越看,陆寒江越觉得这个女子像是那种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武功奇差,不谙世事,顶着偌大的名号不知道收敛还拼命作死。 “你看什么!”尽管武功一塌糊涂,不过这大小姐脾气倒是半点不拉,那女子起身也不过够到陆寒江的肩头,这话说得,实在没什么威力。 凶了陆寒江一句似乎还不够,那女子一双美目瞪着陆寒江,两手往腰上一叉,嘴里不客气地道:“张口闭口就教训人,你知道本姑娘是谁吗!” 陆寒江一阵无语,好家伙,干你们这行还兴自报家门的吗。 不等陆寒江说话,那女子就自顾自地开口:“听好了,本姑娘姓商,华山派掌门知道吗,前些日子打死了锦衣卫千户的,那是我爹。” 这话说得陆寒江大惊失色,好家伙,现在江湖传闻已经这么玄乎了吗,这才几天不看新闻,就已经跟不上实事了。 唉,果然还是工作太努力了。 那女子见陆寒江脸色几变,以为是吓住了他,便得意洋洋地说道:“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还敢说本姑娘是贼,本姑娘明明是来......来抓贼的!对,抓贼的!” 抓贼的就在你面前站着呢,还有,商几道的女儿乖巧的很,可没你这么蛮横无理,别糟蹋人家名声了。 陆寒江内心戏十足,面上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不对吧,在下听闻那华山掌门的儿女不都被锦衣卫带入京了吗?” “我......”那女子一阵语塞,然后强硬道:“我逃出来的不行吗,那些个官差没一个抓得住我,这就要去华山找我爹呢。” 陆寒江哄小孩一样地说道:“去找商先生啊,可华山不是在西边吗。” “本姑娘喜欢绕路,不可以吗!” “那你这路绕得有点远啊。” 那女子颇为刁蛮地问道:“你管我,还有你到底是谁啊。” “在下乔十方,京城人士。”陆寒江随便胡诌了一个身份。 那女子很是郁闷地说道:“你一个京城人跑到江南来捉贼?” “你一个华山人都可以来,我为何不可。” “都说了是绕路,我那是要去找我爹,你难道也去华山吗!” “有何不可。” “可是华山在西边。” “巧了,在下也喜欢绕路。” “哦,那你这路绕得有点远啊,你不会不认得路吧?” 说罢,那女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向陆寒江的目光充满了戏谑和得意。 好家伙,小丑竟是我自己。 陆寒江差点破防,竟然被对方给绕进去了,他赶紧撇开那些有的没有,脸色一正说道:“好了,闲事莫论,姑娘,子曰非礼勿视,你一身夜行打扮,落于在下所宿屋顶,是为何意。” “什么子曰他曰,文绉绉的,你想考状元啊。” “......” 嘴上不饶人,那女子的眼里却写满了委屈,仿佛错的人是陆寒江一般:“不就是看了一眼,至于这么较真吗!” 见说理无用,于是陆寒江咳嗽一声,淡淡道:“朝廷法令,窥伺家宅同窃贼论处,此客栈小间为在下所租用,与家宅无异。” “你!” 葱白的手指指着陆寒江好半天,刚刚口若悬河的那女子才憋出一句:“你也是堂堂江湖男儿,张口闭口都是朝廷法令,你害不害臊!” “......”不好意思啊姑娘,在下本来就是条子,啊呸,是朝廷官员。 “有破绽!” 就在陆寒江无语望天的瞬息,那女子找到时机洒出一包白色粉末,转身就跃下了房檐。 那粉是啥陆寒江也没看,一掌就拍散了,只见那女子几个纵身落入夜色之中,还不忘回头留下一句—— “姓乔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 后半句没声了,陆寒江眼见她脚下不稳,从树上跌下,就这都能混上“盗圣”,这一行属实要完。 陆寒江也没有再去追她,毕竟抓捕盗圣是刘一手的考核任务,他要是越俎代庖,那就等于提前宣布应无殇的胜出。 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小女子损了,陆寒江不免有些郁闷,不过一想到日后能够欣赏对方在大牢的画面,这心里总有些暗戳戳的爽快。 回到客栈的房间里,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第二日清晨,冥想过后,陆寒江也没见两个副千户回来,看来不捉到人是不会回来了。 陆寒江乐得清闲,这时代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他也就是出门随处找了一家茶馆,要上几碟瓜果,听说书。 啪。 抚尺一落,那说书人的故事便开了头。 “且说那江南五鼠被商公子落了脸面,这口气如何能够咽得下,当是时,那鼠首便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华山公子的剑,还能斩我等的头?” 华山公子? 陆寒江拿着瓜子的手微微一顿, 只听那说书人继续道:“几鼠听完,点头称是,扬言定要那华山公子好看,忽然间,却听得一阵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那五鼠惊恐不已,竟是那商公子上门来了。” 姓商...... 陆寒江放下了手中的瓜子。 说书人的故事还在继续:“五鼠色厉内荏地叫骂道,华山大门大派,缘何要与我等争食,侠客不做,偏要做那梁上公子。 商公子笑说,吾非盗者,取书只为一观,奈何主家不许,不得已如此,然你等皆害民蠹虫,吾今日便为民除害,说罢,便拔剑斩了面前桌椅。 那五鼠平日里干得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那见得如此高手,个个磕头如捣蒜,连称愿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只求公子饶命。 商公子见他们有意悔过,便抬手放了他们一马,那鼠首泪流满面,言道,我等行盗是为财,公子行盗是为公,以盗称之或有不妥,不如加以圣字,言毕,几人又磕头称盗圣,公子大笑而去。” 话音落下,众人一阵叫好,陆寒江那一脸想笑又强忍着的表情,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他的内心不由得涌起一股愧疚,当初说好的替商几道照顾他的孩子,现在他的两个孩子,人是挺好的,就是名声吧,基本上被祸害完了。 正文 第十四章 低头不见 转眼五日已过,距离当初约定的十日之期,只剩下一半了。 陆寒江每天听听书,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连续听了五天,哪怕那盗圣的故事再有看头,他也不免有些腻了。 应无殇那边还没有消息,但估摸着八成是稳了,只有刘一手,陆寒江只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老刘运道实在不行。 那“盗圣”就在他们身边,根据她的行动频率和行动方向,甚至陆寒江都大致大致估算到了那女子的所在,可惜了,老刘就是看不见。 也不能说是看不见,而是他根本就不相信那个连轻功都够呛的小飞贼,就是传闻中鼎鼎大名的盗圣。 其实一开始陆寒江也不愿意相信,但是排除掉其他所有选项之后,只剩下这最后一个,再不愿意相信,也没有其他人可挑了。 老刘不信这个邪,所以他现在还在埋头苦找线索。 不仅如此,老刘还从头到脚把江南的捕快给数落了个遍,连个飞贼都拿不住,着实丢人。 殊不知,但凡他肯顺手做个好事,捉个贼,这趟江南之旅说不定早就落下帷幕,他还能顺带升个官,所以说,这人啊,有时候还偏偏就得管点闲事。 也是闹不清,怎么这个小姑娘就成了华山少校,盗亦有道,身若惊鸿,谈笑间戏耍三百捕快的“盗圣”。 这几天陆寒江也暗自留意过,那小姑娘一身本领的的确确就是稀疏平常,并不是扮猪吃虎。 这到底是谁家丫头,不管好了放出来到处惹事。 闹钟思绪乱飞,陆寒江收拾了一下行头,正巧小二进来收拾饭菜,干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体贴。 你要聊吃喝玩乐,他能跟你撇这里的风景名胜,特产小吃,你要聊正经的,他甚至能够跟你扯几句当朝局势,简而言之,就是有眼色。 几日的相处下来,小儿也算知道了陆寒江,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于是点头哈腰间,也大着胆子打招呼:“哟,爷今个儿还是往北街听书去?” “今儿不去了,总不好每天都把这当京里过,伙计,这城里还有什么地方可玩的。” “赶巧了爷,今个儿还真有大热闹可看,”说着,小儿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前些日子来俺们这妙手空空的那华山公子,爷还记得不?” “.....自然记得。”可以,现在盗圣都不提了,直接华山公子了是吗。 “听说啊,华山派知道了这件事,哎哟喂,那个气啊,直言要大义灭亲,派了个大弟子要过来拿那华山公子回去。” “竟有此事?”陆寒江面上故作惊讶,内心却波澜不惊,华山的人只是弱,又不是死光了,江南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拿他们的名号搞事情,若是不做点什么,那干脆早些散伙得了。 小二用力点头:“听大家说啊,那华山弟子脚程快得很,今日或许便到了。” 陆寒江眉头一挑,随口道:“南城地可不小,谁知道他们在哪掐架呢,这就是你说的热闹?” “哪能啊,爷还不知道呢,西街龚老爷今个儿包下了整座福禄楼,专门给大伙留地方,看热闹嘞。”小二嘻嘻哈哈的,显然是对这样的事情极感兴趣。 “龚老爷?”陆寒江对这个名号陌生地很。 “爷不是江南人自然不清楚,这龚老爷家里做织布生意的,在江南也算大户,这不,也被那华山公子光顾了。” 小二还悄悄附到陆寒江耳畔,小心翼翼地道:“听说啊,不止是龚老爷家的书册,还有他刚纳的小妾,也被那公子......” 话未说尽,小二对陆寒江眨了眨眼,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陆寒江了然,怪不得这龚老爷这么上火,包场让大家看盗圣笑话,可惜了,要是真的逮到人,那才是笑话,毕竟那可是个女贼啊。 不曾想,这还是个大热闹可看啊,鸿门宴啊。 于是乎,陆寒江就去捧场了,既然有地头蛇帮忙,说不准有点机会,当然了,这也要看那假公子给不给脸面。 从上午开始,这福禄楼就开始办流水席,三教九流只要你想看热闹,都能够过来混一顿吃食,就连福禄楼边的那些小摊,客栈,也都坐满了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呢。 陆寒江来得晚了些,二三楼的位置都满了人,只好在一层和别人拼一桌。 和他同桌的衣着身份都一般,开始时还有些顾忌陆寒江,毕竟他就算便衣出行,穿的也不会差,可几番交流下来,发现他这人没什么架子,几人也就放开了。 福禄楼的伙计来了一遍又一遍,茶水换了好几壶了,终于听到动静了,靠外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华山弟子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那一声,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呢,陆寒江也顺势望去,只见一人轻袍缓带,长剑随手,冷冽的目光硬是将那人群的热闹压低了几个温度。 等等,这不是戚礼吗? 一边感慨世界真小,一边赶忙把身形往后稍稍,陆寒江可不想一会见了面对方直接二话不说直接砍过来,好家伙,那可真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盗圣也成盗圣了。 一边往后藏呢,陆寒江不留神间撞到到了人,忙道了声歉。 “对不住了,这位兄......是你?” “没长眼睛啊......是你!”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尬住了,陆寒江没想到人家在这大摆宴席准备看热闹的正主,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家伙还化了个妆,脸上粘了两撇黑毛......这还不如不打扮呢,多此一举简直是。 两人极为默契地了住了口,各自都有各自不想闹开的理由,只得这么僵持住了。 最终还是陆寒江先开口了:“商小姐好兴致,这是来迎接你师兄?” 商字加重音,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哼,别得意,小秀才,看你的样子,和那华山大侠也有过节吧。”那假公子恶狠狠地说道。 小,小秀才? 陆寒江嘴角一抽,这么多年,骂他什么的都有,走狗爪牙听惯了,骂的这么文艺的这还是第一次。 那女子悄咪咪地低声道:“喂,小秀才,打个商量,咱们都不想在这把事情闹大对吧,不如装作没看见,如何?” 陆寒江故作思索一番,道:“也好。” “够仗义!”那女子竖起大拇指,却见陆寒江悄悄往边上靠了一些。 疑惑间,陆寒江把脖子一仰,高声道:“这不是商小姐吗,令尊商掌门近日可好啊。” 说完,陆寒江脚下生风,钻入人群再无踪影,只留下那女子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等到众人把各异的目光投来,她才气急败坏地骂道: “无耻!” 正文 第十五章 真真假假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到哪去了,那假冒华山公子的真盗圣被大家围观的时候,心下终于是慌了。 就她那骗小孩的一样的化妆技术,正如陆寒江所料,在明眼人面前就是画蛇添足。 刚刚那一嗓子让大家除了惊奇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谁也不是傻子,只是以为有人恶作剧罢了。 慌乱之下,这真盗圣连忙摆手:“不,不是我啊。” 乱了手脚是真,这滑稽的表演就是刻意了,她的模样也打消了一部分人的疑虑,毕竟哗众取宠的人哪里都有。 刚刚被迎进门的华山弟子,也就是戚礼,自然也过来了,他是武学内行,只看了一眼就大致明白面前女扮男装的这个人一身武功平平。 也不知道是出于对这闹剧的解释,还是他自身的涵养,戚礼对着盗圣女子拱手:“华山戚礼见过姑娘,此行而来只为正山门之名,若姑娘有何关于那冒名之人的线索,烦请告之。” “我,那个......” 这下她哪里还不知道陆寒江的真实意图就是,把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方便开溜,果不其然,左右看去,早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那女子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尬着笑脸对戚礼道:“我,我真不知道,刚刚有个人在这喊了一声,就不见了。” 戚礼沉默地看了几眼那女子,道:“姑娘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 陆寒江的长相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白白净净,身手不凡,外加一个处事老辣。 一时间那女子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只好讷讷地道:“没,没看清。” 戚礼默然,他从华山赶来,路上除了关于盗圣本身那些神乎其技的传言之外,就是各种抹黑华山的恶语。 算下来,有用的消息一条都没有,虽没指望从这平平无奇的姑娘这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戚礼再一礼,道:“多谢姑娘了。” 大伙没看到什么热闹,也都窸窸窣窣地给那女子让开了路,接着簇拥着戚礼上楼去见了龚老爷。 被留在原地的女子也不知道是该气愤,还是该庆幸,这时候不少人涌上了二楼,她愤愤地找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刚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就被人截了胡。 “啧,味道淡了些,这伙计不厚道。”陆寒江一边品着茶,一边论道,完全不顾身旁那女子咬牙切齿的目光。 “你!你居然还敢.....” 话未说完就被陆寒江打断,他翻下一个新茶杯,倒满一杯茶水推到那女子面前:“刚刚多谢姑娘为在下解围。” 那女子居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开口威胁道:“你不怕本姑娘现在就把华山大侠喊下来?” “再真的话,说第二遍效果也差了,况且,姑娘本身也难逃干系,我相信姑娘不是那种蠢人。” 这话说得那女子哑口无言,正牌的盗圣就是她自己,闹不好自投罗网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就是区区一口气吗...... 砰! 那女子一口将茶水饮尽,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本姑娘忍不了,就是完蛋也要拉着你一块!” “冷静点。” 陆寒江眼角瞥见已经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这的动静看了过来,他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块牌子递给那女子。 “哼,想拿身份压本姑娘?不怕告诉你,就算你是武当老道士的私生子,本姑娘也......” 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越来越大,小手一抖,那牌子从中滑落,还好陆寒江眼疾手快将它接住收了起来。 好半晌,那女子才苍白着一张脸,怯生生地看向了陆寒江,低声道:“锦,锦衣卫?你是,锦衣卫?” 在江湖上混的人,胆子一般都不小,即便是遇上了大门大派,大家报一声名号,多少都会互相给点面子,可是有一种人例外,那就是朝廷的人。 尤其是锦衣卫,那是朝廷用以制衡江湖的主要力量,而对那女子来说,宛如晴天霹雳的就是,她是贼,人家是兵,抓他简直天经地义。 倒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陆寒江和她一样扯虎皮,一是对方身手的确不凡,且与那华山有过节,看架势不假。 二则是,敢冒充锦衣卫,那着实是嫌命长了,如她这般顶着华山的名头招摇,被逮住了只要肯低头,大门大派要脸面不会和她一个小丫头计较,最后不过一顿教训。 可要是冒充锦衣卫被逮住,那直接便砍了。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盗圣小姑娘,这下子就和鹌鹑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会是专门来逮我的吧?” 一想到那天她好奇去翻这位大爷的屋顶,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看那女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陆寒江也好笑,坦言道:“现在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我不过就是一个小飞贼,那值得您这样的大人物动手啊。” 越说那女子越是委屈,她倒也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水准,对付对付寻常的捕快差役还可以,锦衣卫?那还不如早点自首来得好过些。 “说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充华山。”因为老刘还在外面奔波,陆寒江懒得这么快动手,不过一些事情倒是可以先问问清楚。 那女子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才磨磨唧唧地道:“我,我姓商......” 陆寒江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你想我现在就把你送进大牢是吧?” 那女子委屈地嘟着嘴说道:“我真的姓商!” 陆寒江盯着她看了一会,才接着问道:“叫什么。” “喂,女孩子的名字也是可以随便问的吗?” 啪嗒,陆寒江把北镇抚司的牌子往桌子上一丢,那女子刚刚冒起的小姐脾气立刻消弭。 “商,商萝。” “......” 第一次要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商几道的一双儿女都还是孩子,根本没在江湖上留下过名号,在见到人之前,就连陆寒江都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倒不是查不到,而是谁会这么无聊。 有些不对劲。 陆寒江眼睛微眯,淡淡地道:“名字挺不错的,说吧,你在江南蹦跶,到底在找什么?” “.....秘籍,”说吧,商萝见陆寒江眉头皱起,又补充了一句:“武功秘籍。” 正文 第十六章 侠字害人 世界上最荒唐的,那就是明明是一件很无厘头的事情,却有人一本正经地跟你在说,还是从头到尾不带变表情的那种。 花了大概几分钟的时间,陆寒江算是捋清了商萝要做飞贼的理由—— 武功秘籍。 不是什么隐藏的大能遗留,也不是什么全江湖人争夺的秘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秘籍,武功秘籍。 和很多故事里说的那样,无知少年在不经意间拿到了绝世秘籍,最终成为一代大侠的故事,商萝从小就憧憬这样的未来。 所以她也按照故事的发展一样,走出了第一步,获得一本绝世的武功秘籍,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在江南大户里找秘籍呢?这种东西很显然,应该还是江湖大派里有的可能性大一些吧? 对此,商萝的回答是—— “因为他们武功高。” 可以这很真实,因为打不过所以选择了看起来更好捏的柿子,气抖冷,我江南大户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商萝说完后,眼睛巴巴地看着陆寒江,委委屈屈地道:“官大哥,其实我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偷呢,那些人家里放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 那确实,普通人谁家里没事会收藏这种东西,退一万步说,真要有收藏秘籍的话,能这么容易让你得手那也是奇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很麻烦,要放平时,商萝这样的笨贼,陆寒江是看都懒得看,一是她威胁太低,二是她也没有得手,量刑是个大麻烦。 罢了罢了。 陆寒江调查清楚了内情,便对商萝道:“给你五天时间。” “啊?”商萝有些不明所以。 “五天,这五天你安分守己,就不会再有朝廷官差来追捕你。”事到如今,陆寒江只能说天意如此,提前祝贺应无殇升任千户吧。 想了想,陆寒江又对满脸喜色的商萝告诫道:“还有,之后别再干这种傻事了,你要是真想学好武功,早些去江湖上寻个门派拜师吧,比你在这江南胡乱转悠有用的多。” “可我不想在门派里待着,那和待在家里有什么区别,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机会去江湖闯荡了。”商萝嘀咕着,显然有些不甘心。 又一个被说书人忽悠瘸了的笨蛋。 陆寒江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无奈地问道:“不入门派,难不成你还想要一个人仗剑天涯?” “不可以吗?我觉得一个人就很好啊,没人吵也没有管,想去哪就去哪。”商萝似乎是很羡慕这样的生活,总结就八个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你说的不错,一个人闯江湖的确自在,可要是遇上了大麻烦,你孤身一人,岂不是任人宰割。”陆寒江毫不客气地打破了商萝的幻想。 “能遇到什么大麻烦?”商萝瞪着大大的眼睛,充满了自信,或许在她的想法里,最大的麻烦也不过是像现在这样被朝廷追捕吧,不过对江湖人来说,这都不是事。 拿朝廷赏金当扬名资本的狂徒满江湖都是。 陆寒江看着她说道:“远的不提,若是遇到魔道之人,你该如何?” “遇到又如何,我走我的独木桥,不理会他们就是。”商萝满不在乎的说道,除魔卫道是自认正派江湖人的天职,可江湖始终是拿实力说话,打不过避开才是明智的选择。 “你就没想过他们顺手就料理了你?”陆寒江对商萝的天真感到了有些好笑。 “为什么?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料理我?”商萝一脸的疑惑,或许在她看来,魔道也都是些讲道理的江湖君子。 何其可笑,正魔正魔,不是江湖正道自我标榜非要称为正,而是魔道的做法却为左道。 所谓江湖道义,说白了那就是一个圈,人们用道义仁信划了一个圈,为人行事,需得在圈子之内,过了线,那便是入了魔。 换言之,就是规矩二字。 普世价值观下的规矩,那就是正道人遵守的底线,最起码,不能做在明面上,就比如路上有人快死了,你趁他伤重,去夺了他的财宝,害死他的性命,杀人劫财。这便是魔。 反之,若是看着他死去后,再捡走他的遗留,那便算不得魔,至多算作品行不端。 简而言之,结果虽一样,但有些事,有些人,魔道行事太过狠辣直接。 那要说,魔道里就没有好人吗,那自然也是有的,心狠手辣的正道魁首都有,侠义心肠的魔道巨擘自然也不少。 可是不管不顾杀人如麻的魔道弟子多如黄河之沙,商萝要是真的对魔道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她这江湖走的,便不会太安稳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闯荡江湖,在家里待着不好吗?”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陆寒江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那就是江湖啊,因为我想当大侠......”说着,商萝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以她的阅历,这样一天到晚想着出名,确实有些羞耻。 这理由很真实,也很不靠谱,当大侠真的有那么好吗?别人或许没有发言权,但是陆寒江也经历过同样的时候,所以他可以说,大侠当然好。 因为他当初想要闯荡江湖,也就是因为想要当大侠。 侠是什么,陆寒江十多年了也没有搞懂,锄强扶弱,为国为民,人们用很多词汇来形容大侠,却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 反正他混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明白,但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那就是“侠”这个字确实是许多人选择踏上江湖的理由。 如果这个时候手上有根烟,那么陆寒江肯定会很有范地对她说,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在江湖上混。 思绪回到现实,商萝还在忐忑不安地等着陆寒江的回答,到最后,他也只是淡淡地道:“此事就了了,盗圣不能再出现在江南,否则下次我们见面就是在牢里,听懂了吗。” “懂的懂的。”商萝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对她而言,这不亚于虎口逃脱,至于还有没有下次,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盗圣“落网”了,这件事陆寒江过段时间回去把案子一销便可,至于那些和盗圣一块应运而生的故事,他也查过一些,多是杜撰,但也有事实。 比如那江南五鼠,说是五鼠其实只有三个人,一人踩点,一人下手,一人销赃,给盗圣贴金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想退隐江湖,寻个借口罢了。 想法挺好,只可惜被锦衣卫顺手查到老窝之后,直接通知捕快上门带走,反正没差,在牢里一样可以退隐。 正文 第十七章 巧合不巧 “老爷子,我回来了。” 商萝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接着打了盆水把脸上的假胡子去了,露出一张清秀娇嫩的脸,只是活力不再,透着些许迷茫。 “你还知道回来!” 绑着头巾的大汉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虬髯虎目,乍看之下匪气十足,半点不像是良善之民。 那大汉揪着商萝的后领就把她提了起来:“你说说你,没事去做什么贼,真真是把爷的脸都丢干净了,这还不算,惹得那华山不远千里跑到江南来逮你,你这还敢出去!啊?!” “这还不是您老教的那些本事不管用嘛。”商萝忍不住反驳道。 这不说还好,一说那大汉更气,吹胡子瞪眼道:“明明是你这臭丫头练功时偷奸耍滑,爷的本事那放到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就被你糟蹋成这样了!” “哪有人练功一天到晚扎马步的啊,”被喷了一脸口水的商萝嫌弃道:“您就使劲忽悠我吧,哪天你闺女被人揍了才好。” “嗯?怎么回事?” 总算觉察到商萝的情绪不对,那大汉将她放了下来,语气不善地问道:“怎么了,这是被人欺负了?!” 商萝这才把尽头遇见陆寒江的事情,一一跟那大汉说了。 “哼,这些官府的走狗,迟早有一天要他们好看。” 汉子嘴上说得凶狠,却也知道和锦衣卫作对,凭借他这点分量还掂不起,便沉声道:“照他的话,应该是没把你这小毛贼当回事,咱不和他计较,你正好也在家里消停几日。” “就会耍嘴皮子......”商萝撇撇嘴,小声嘀咕着,她功夫差,但是脑子不笨,知道和锦衣卫作对是什么后果,所以也只是发发小脾气。 那汉子尴尬地哼哼两声,接着又提着商萝,开始催促她好好练功,两人就这么一边互相埋汰,一边磨磨蹭蹭地练起了武。 ...... 另一边,陆寒江查了商萝的底。 知道了名字来历,再查起人来就方便许多,北镇抚司的牌子在哪里都是好使的,陆寒江轻而易举地就从当地的户籍里查到了她。 “商萝,李山,父女竟不同姓。” 陆寒江眉头一挑,这种情况,要么这李山是入赘商家,要么,他们根本就不是父女,就直觉而言,他更倾向后者。 “不太可能是巧合......” 陆寒江捏着下巴犹豫了起来,要不要上门去见一面,身份既然是假的,那么名字八成也是假的,可是武功做不了假,有些东西,一试便知。 思虑再三,陆寒江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商几道已经不声不响坑了他一把,再搅合进去,实在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说到底,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随意翻了些记录,将他留下的痕迹掩盖之后,陆寒江径直回了客栈,今天该看的热闹都看完了。 那龚老爷扬言要连摆三天宴席,叫板盗圣,而戚礼因为自己找不到线索,索性从善如流留在了福禄楼,等候盗圣上门。 不仅如此,就连刘一手都在苦寻无望之后,把希望寄托在了盗圣的自尊心上,佯装打扮了一番也去福禄楼蹲着了。 只是可惜了,真正的盗圣早就被陆寒江打击完回家去了。 结果,真的一连三天盗圣都没有出现过,福禄楼里谩骂者不计其数,龚老爷自觉是他逼着那盗圣不敢现身,出了口恶气,着实快意。 可是其他两人心情就不怎么样了,盗圣的名声一落千丈,戚礼也选择了告辞,尽管他也不想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可是人家就是不现身,他能有什么办法。 戚礼一无所获可想而知是何等失望,而刘一手则是恼怒不已,约定之期将近,这下子,千户注定是与他无缘了。 而此时的应无殇,经过多日的围追堵截,已经将那刀客逼入了一座破败的山庙中。 应无殇双掌一推,猛烈的内劲将那刀客击倒在地,霸道的掌风将两侧那摇摇欲坠的木门震得破碎。 这山庙破败不堪,早已经看不出其中供奉地是哪路神仙,应无殇将那刀客逼至墙角,顺势拔出绣春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王大当家,是你自己老实点,还是本官带着你的脑袋回去,自个挑吧。” “呸。”吐出一口血痰,王姓刀客瞧也不瞧脖子上明晃晃的绣春刀,咧开嘴笑道:“技不如人,这次算老子栽了,要杀要剐随你,可恨老子也是万刀门一把好手,竟落在你这狗官手里。” “你不过就是一介流寇而已,充什么好汉,”应无殇嘲讽地看着刀客说道:“况且,万刀门早没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灭了你们又不是朝廷,谁让你们没事去撩拨那些正道大派。” 刀客瞪着一双大眼,干脆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没有遗言?”应无殇略感无趣地摇摇头,抬一下胳膊,手起刀落就要斩下那刀客的脑袋。 兀地一道血芒乍现,应无殇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几乎是本能地将刀刃反转,斩向身后,那血色刀罡落下,周遭伴着不详的风声,仿佛万鬼哭嚎,恐怖至极。 “噗!” 应无殇口中鲜血狂喷,人直接倒飞出山庙之外,这一刀之下,威力竟如此骇人。 他甚至没敢回头去看那出刀之人,右手执刀朝那刀客猛掷而去,赌一把来者是那刀客熟识之人,攻敌之必救,左手立刻拿出随身弩箭朝后方射出。 两手之下,果然下一记刀光闪动,并未朝他而来,赚了这几分生机,应无殇头也不回地奔逃。 “哼,鼠辈。”出刀之人不屑地看着应无殇消失的身影,倒也没有再追上去。 已经崩塌半边的山庙里,那刀客见到来者,激动地不顾自身伤势便跪了下下去:“见过门主!” 盯着那刀客看了好一会,那人才道:“王老九,有一句话那鼠辈说的不错,万刀门确实没了,爷现在不过是一卖猪肉的屠户,早就不是什么门主了。” “门主......”听得那人如此说,王姓刀客一个大男人竟老泪纵横,呜咽地说不出话。 “行了,哭哭啼啼,烦人地紧,”那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又是半晌沉默后,才低沉地道:“当初万刀门遭难,是爷对不住你们兄弟,今天救你一命,算是还债了,以后莫要再逞能,老老实实过日子去吧。” 说罢,也不顾那刀客如何呼喊,那人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十八章 朝廷动作 什么叫痛失良机,千户的位置就在眼前,可是,刘一手就是没能把握住。 什么叫柳暗花明,本来都打算祝贺应无殇就任千户了,却没想到这小子走着出去爬着回来,这可比自己丢人多了。 什么叫飞来横祸,陆寒江原本都打算应无殇回来就收拾东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惜的是,他人是回来了,就是没把该带的东西带来。 如果这时候绣春刀在手,陆寒江真的想往他脑门一架,然后来一句我要的东西呢。 “卑职无能,未能将人犯带回。” 认错呢,最重要的就是态度,不管遇到了怎么样的强敌,没成功就是没成功,拼命去找借口反而显得更加无能。 应无殇一言不发地跪倒在地,陆寒江也没和他墨迹,直接问道:“什么人出的手。” 如果锦衣卫的情报不出意外,那个刀客武功是高,但也没有高到难以处理的程度,应无殇是预备的千户,其实力自然是得到过认可的,连他都拿不下。 要么,那个刀客狡猾,扮猪吃虎,要么,就是有局外人搅合。 “卑职未能看清那人模样,只记得那偷袭之人的刀法凌厉异常,且凶煞之气极为骇人,不像是正道武功。”应无殇言道。 虽说相由心生,可是以武功来衡量为人的确片面了些,不过毫无线索的现在,似乎也只有这一点可以进行追查了。 “此贼人猖狂无度,目无朝廷,恳请大人出手,诛杀此贼。”应无殇低着头沉声道。 一旁的刘一手没有说话,他们现在算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锦衣卫千户那是朝廷在江湖的门面,宁缺毋滥。 即便是应无殇失手了,也不代表同样一无所获的刘一手就能够上位。 两人此行都算是白来了,刘一手找不到人无处可以发泄,可应无殇的敌人就在江南,他可不打算就这么了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陆寒江无奈地点头,旋即把脸一沉:“发信,召集当地卫所的锦衣卫弟兄,全部去搜人,还有,给京城去消息,让上面走流程,我要当地的知府配合。” “领命!”两人闻言都是面色凝重,看架势陆寒江是打算来一手大的了。 陆寒江搞这么大,自然有他的想法,能够把应无殇一刀逼退,甚至让他狼狈至此,这种程度的贼人,他可不想光膀子上去和对方挥胳膊。 锦衣卫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有着朝廷大义名分,从来也不必顾忌以多欺少,该出手时,绝对不会给对方留下半分生机。 随着陆寒江的两道书信发出,整个江南的锦衣卫都动了起来,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无言的恐惧开始在江南的上空笼罩,一些不干净的人开始变得风声鹤唳,生怕被波及到。 不仅是锦衣卫有大动作,应了陆寒江的请求,当地的知府派遣了几乎全部的捕快差役,配合锦衣卫开始行动。 地毯式搜查是最浪费时间,但却也是最有效地。 就在朝廷紧锣密鼓地在江南挨家挨户搜人的时候,有两个人坐不住了,一是商萝,蝗虫一样全程乱窜的捕快几乎绝了她想出门的可能,可偏偏这种时候她那爱吹大牛的老爹不见了踪影。 说是出去两天,结果到现在都不知道几个两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消息,商萝有些着急了,她那爹看着就像是从良土匪,保不齐就被官服顺手逮了。 她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有一瞬间她想到了去找陆寒江,可这种荒谬的想法立刻就被她否决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她要上门去了,说不得就算是自投罗网了,她那爹不是贼也成贼了。 这找人是一定要找的,这一天天的没有消息,她可没那么大心脏,终于,商萝左思右想,有了一个人选。 就是那第二个坐不住的人,华山的戚礼。 戚礼和锦衣卫有血海深仇,虽是因为陆寒江和商几道的约定,将他作为和谈条件之一放了,可要真的遇上了,相信锦衣卫不介意再抓他一次。 现在周遭的城镇已经全部戒严,此时离开为时已晚,不得已,戚礼只能先投奔当地的势力,来躲这一劫。 江南地界,强大的江湖势力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要说其中最出名的,那无疑是皇甫氏,江湖三大世家之一,赫赫有名。 华山的名头在武林正道的地界那肯定是好使,况且这皇甫家和华山关系也不一般,戚礼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收拾一番就上门求见去了。 这边,商萝好不容易才想好借口,正要去寻那戚礼,就扑了个空,无奈她也只得改道皇甫家。 且说那戚礼来到了皇甫家,报上名号之后,皇甫家倒也给面子,不但收留了他,还派出人帮助他调查“盗圣”一事。 此时与他对座而谈的,正是皇甫家的少主,皇甫凌云。 江湖门派一般把弟子分为二类,一为外门弟子,收入门下后一般由门派执事统一教导。 二则是从外门弟子之中挑选有才能者,由门派长老或是护法收入门下教导,其中也不乏掌门亲自收徒的例子,这类弟子统称为内门弟子。 戚礼本是外门弟子,按理说不该由皇甫家少主这般人物来接待他,奈何最近江湖上戚礼的名号太响。 朝廷问罪戚家,满门落难,戚礼袭掠锦衣卫队伍,以至于后来锦衣卫上华山,留下了一具千户的尸体。 江湖众人对戚礼的看法褒贬不一,有说他大丈夫当如是的,连锦衣卫都不惧,有说他连累华山掌门以子为质的,不顾大局。 不管如何,戚礼这个人反正是出名了,不过皇甫家少主亲自来接待,倒不全是因为他的名气。 “偿闻戚兄敢以只身攻袭锦衣卫的队伍,小弟武道也算有所小成,不知可愿意指点一二。” 皇甫凌云刚一见面就提了一个让戚礼万分尴尬的请求,不管怎么说,比试就是比试,他一个华山弟子在皇甫家,打赢了打输了,都不好看。 一旁随行的侍从都是苦笑连连,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想来这皇甫公子平日里也是没少与人争斗。 好在这时候一个下人前来,暂时解除了戚礼的尴尬。 “禀公子,戚少侠,门外有一女子求见,说是她有关于‘盗圣’的线索,要告知戚少侠。” 正文 第十九章 皇甫旧事 普通大户和江湖世家的区别就在于,前者以财服人,后者以力服人。 做“盗圣”这么些日子,商萝走家串户地也见过不少所谓的“大户人家”了,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毕竟,她以前去的地方,可没有满院子持刀佩剑的侍从。 “姑娘,是你?”戚礼的记性还不错,一见面就认出了商萝,当然也可能是那时候对方那蹩脚的扮相实在很难让人遗忘。 “这位,华山大侠......?”商萝有些尴尬,她确实不清楚对方叫什么。 戚礼倒也不在意,淡然一礼:“在下华山戚礼,姑娘方才令人通传言说有那贼人的消息,还望不吝告知。” “嗯,对,我知道那个盗......贼的事情,告诉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商萝很艰难地把到嘴边的圣字憋了回去,现在不是图意气之争的时候。 戚礼正色道:“姑娘请讲。” 他不是迂腐的老夫子,指望所有人都仗义相助是不可能的,多数情况下合理的报酬更能显得出其中的含金量。 商萝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前些日子我爹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若你能够帮我找到他,我就把消息告诉你。” “这......”戚礼万万没想到商萝的条件居然是这个。 倒不是说他嫌对方不识好歹,他戚礼本身也是名门正派之人,助人为乐的事情也没少做过,放在平时,哪怕素不相识,求到他面前了,这点小忙他不会不帮。 只是现下,就连他自己都得依托皇甫家避免被锦衣卫找茬,如何能够接下这样需得四处奔走的条件。 他倒是没有蠢到去问为什么不报官这样的问题,既然都求到他这里了,显然这是江湖人,江湖事。 戚礼面露犹豫,商萝心急如焚,倒是一旁的皇甫凌云两眼发光。 “姑娘,令尊这是被贼人掳走了?” “......只是有些日子没回家而已。” 商萝的语气有些差,这皇甫家的人怎么这个德行,人家爹失踪了你这么开心,还被掳走,难不成是你派的人,哼! “失礼失礼,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回过神来的皇甫凌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商萝拱手赔罪,他咳嗽两声,正经地道:“令尊不见踪影,姑娘既然求到戚兄这来,想必此事棘手,蒙江湖同道看得起,我皇甫家添为三大世家之一,必不能袖手旁观。” “诶?”商萝惊讶地看了眼皇甫凌云,这算是意外之喜?在江南长大的她,自然能够明白皇甫这两个字的分量。 戚礼算是看出来了,这皇甫凌云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做事似乎从不考虑后果,只是这样也好,有皇甫家牵头,他倒省了后顾之忧。 于是他当即便道:“皇甫公子侠肝义胆,此事在下亦不能置身事外,敢请同去。” “甚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还未曾请教,姑娘贵姓?”皇甫凌云看向商萝问道。 “我姓李。”商萝不假思索地说道。 皇甫凌云当即召来身旁侍从,吩咐了些事情,多是安排人手去周边寻人之类的。 之后,这皇甫公子便迫不及待地招呼着两人出门:“戚兄,李姑娘,我们走吧。” 怕不是他爹失踪了也没有这积极性吧,商萝有些纠结地看着上蹿下跳的皇甫凌云,也不知道她这件事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皇甫凌云打发走了侍从,就他们三人一起出了门,不多时,一位身着华服的冷面女子便出现在了大堂,那些侍从连忙上前来行礼。 “见过三小姐。” 皇甫家这一代有兄妹三人,长兄皇甫玉书,主掌皇甫家对外一切事物,幼女皇甫小媛,掌管家族内大部事物,而那皇甫家少主,皇甫凌云便是皇甫玉书的儿子。 要说这皇甫家兄妹三人威名最盛,倒还不是作为家主的皇甫玉书,而是幼女皇甫小媛。 这皇甫家的三小姐,如今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生的是冰雪动人,有道是,凌波仙子生尘袜,水沉为骨玉为肌,若非当年那事,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怕是能从江南排到京师。 多年前,皇甫家出了一件丑事,皇甫家的二小姐与人私通,进而私奔,这件事直接让皇甫家的老家主气的丢下家主之位跑到后山隐居,直言再无颜面行走江湖。 五年前,皇甫家终于寻回了出走的二小姐,可是满城的闲言碎语却是难以入耳,碍于皇甫家的威势,众人最多也就是私下议论,倒还勉强可以忍受。 可是皇甫家管得了正道,那是自己人给他们面子,魔道可不管这些,叫嚣的最狠的便是当时分头最盛的魔门,万刀门。 那万刀门门主最是不客气,直接叫板皇甫家,说他年过不惑未有妻,恰逢皇甫有女丧夫,寡鳏一对,岂不美哉。 这话当场就让皇甫玉书气炸了,皇甫家也不负江湖三大世家的称号,确实没让大家失望,一封书信就到了那时和万刀门离得最近的华山派。 可惜信里的内容却不是让华山出手一起对付万刀门,而是请华山把皇甫家的三小姐给追回来。 是的,气炸的可不止皇甫玉书一人,他的小妹更气,直接打上门去了。 那时年不过二八的皇甫小媛听闻万刀门的叫嚣,直接就单枪匹马冲了出去。 一般的江湖女子,上手的武器都是剑一类的,如细剑,软剑,或是峨眉刺一类,因为这些兵器轻易灵动,优雅不俗,使起来颇有出尘仙气。 主流的武器是这些,显然皇甫小媛没有选择,她用的是,斧。 斧在江湖中少有人使,理由就是太笨重了,而且对人的力气要求极高,以斧击敌,更多的时候凭借的就是以力压人,这样一来,性价比更高的兵器也不是没有,而且还挺多。 那要说斧在实战中有什么好处,那就是打起来的时候架势实在吓人,一斧之下,敌人的尸首事后还能不能拼起来都不好说。 皇甫小媛就是这样,手持两把长柄宣花斧,杀进了万刀门的地盘,那些个门下堂主弟子,几乎一个照面就被砍成肉泥。 杀得多了,那些万刀门人已经到了见斧即溃的程度,万刀门主不出,根本无人能够抵挡皇甫小媛这个杀神。 那么万刀门主这个时候去哪里了,答案很简单,他被华山的人马拦下了。 那时候的华山掌门还不是商几道,而是他的师叔,那是个古道热肠的老侠客了,接到皇甫家书信的第一时间,他就广发英雄帖,请江湖同道都来一起对抗魔门。 他不止给华山附近的门派发了帖子,连远在天边的武当少林都接到了他的信件,这架势不亚于想要再打一场正魔决战。 他老人家是豪气万丈,七老八十的人了,拎着剑上去就冲那万刀门主就嘲讽了一句,你过来啊! 那万刀门主也是暴脾气,提着刀就盯着华山的人使劲砍,拳怕少壮,那华山老掌门不负众望被当场砍死。 这下事情就大条了,华山往大了说是历史悠久的江湖正道名门,往小了说是五岳剑派之一,这下子武林同道群情激奋,加上皇甫家大力游说,一个不小的正道联盟就组建了起来,直奔那万刀门去。 双拳难敌四手,万刀门主哪怕一手刀法通神也抵不住各大正道高手群起而攻之,不过他倒也不负魔道刀王这一称呼,愣是在重重包围中逃了出去。 只不过他的万刀门就倒霉了,被正道武林一拥而上,毁了个干净,至此从江湖除名。 万刀门成为历史,皇甫家找回了场子,只可怜华山派,折了掌门又损了一众弟子,不得不退出了五岳间的争锋,蛰伏起来。 这也是皇甫家愿意给华山弟子提供帮助的理由之一,哪怕戚礼就是个移动的麻烦也不例外,毕竟曾经欠了他们这么大的人情。 正文 第二十章 山庙线索 “大公子出去做什么了?” 皇甫小媛虽然从来不对下人说重话,但是她当年血染万刀门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没有哪个不开眼地敢在她面前放肆。 “回三小姐,公子他,寻人去了。” 侍从硬着头皮把商萝还有戚礼的事情一并告诉了皇甫小媛,后者只是眉头轻蹙:“做事还是这么不着调,那个李姑娘什么底细查了吗。” “并,并没有。”侍从低着头,他作为皇甫凌云的护卫,自然是知道自己公子什么脾性,有侠心,有侠胆,功夫也不错,就是这脑子吧。 做事的时候全凭好恶,从来不考虑别人给他挖坑的情况,这也让皇甫家的这些侍从们没少因此被责罚。 皇甫凌云身强体壮记吃不记打的,这些侍从可没那么厚的皮,每次这大少爷闹出事了,连带着侍从也要一起受罚,好在他还知晓体恤下属,这样也算变相地让他少惹点事。 “去查。”留下简单的两个字,皇甫小媛便转身离开。 侍从们不敢不从,连忙派遣人手去调查了商萝的背景。 ...... 而此时的皇甫凌云三人,已经凭着他皇甫家的名头,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倒不是锦衣卫们不敢拦,而是消息报到陆寒江那里之后,他下令放行的,留几个人注意一下他们的行踪便是。 且不说陆寒江对抓戚礼毫无兴趣,就说那皇甫家,江湖三大世家不是说说而已,退一万步讲,真要是他们掺和在这件事里,那他手上的人也不够对付。 索性抬一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算了,他这里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大人,这刀锋猛利却留下如此粗糙的痕迹,卑职大胆推测,此人手中应没有趁手的兵器。” 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锦衣卫,名为南州,是为镇守江南的百户之一,为人老成持重,因年岁较长,见识不凡,所以特地被陆寒江请来调查。 他们现在就在当日应无殇被击退的那座山庙里,只剩下半边的破庙里,战斗的痕迹到处都是。 南州带着从属在山庙里继续搜查任何可能的线索,陆寒江站在外边,望着那被切开的半堵围墙,微微出神。 耍刀的他见过不少,但是能够强到这个份上的,并不多,陆寒江自己也在江湖上奔走过,脑海中不时闪过几个可能的人影。 刀法充满血煞之气,陆寒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当年的万刀门主,号刀王,一手血魔刀法独步天下,只可惜是这个人的可能性很低。 毕竟江南可是皇甫家的地盘,他和皇甫家之间的仇怨可不是一句误会能够化解地了,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的刀客拼着再次被皇甫家追杀,毕竟当年他都扔下万刀门跑了,陆寒江可不觉得他会这么蠢。 可若不是他...... 陆寒江摇摇头,有嫌疑的人不少,可是却又始终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可以去确认,这还真是,麻烦啊。 “大人,有发现!” 陆寒江的思绪被打断,南州快步从山庙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 应无殇出面接过盒子并将其打开,一股香味扑面而来,他皱起眉头,确认无有问题后,才转身将其交给陆寒江后道:“大人,是胭脂。” 南州几人都有些激动,只要查清胭脂的出处,沿着买家这条线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陆寒江只是嗅了嗅,心中闪过几分讶然,便道:“去香宝斋。” 几人都是一愣,南州更是惊讶万分地看了一眼陆寒江,没想到这陆大人竟然如此精通,莫不是有哪位相好的?果然京官就是阔。 应无殇回过神,忙道:“卑职领命。” 一行人立刻就奔着城里香宝斋的铺子去了,陆寒江把手里的胭脂盒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么明显的线索,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留下用来误导他们的。 不过他也不在意,他此刻手上的牌足够地多,哪怕是被带进了坑里,他也有足够的人手把坑填满,况且—— 他手里这香宝斋的款,似乎某个小贼也用过。 一行锦衣卫赶往了香宝斋,陆寒江却并未一起,而是换了身常服,揣着胭脂往那商萝的住处去了。 没曾想,居然有人比陆寒江先一步到了,一眼瞅见他们服饰上的标纹,是皇甫家的人? 陆寒江不动声色地上前去,意料之中地被拦下了,其中一侍从朝他拱手,问道:“这位兄台,方才见你往此处来,莫非与这户人家相识?” “正是,”陆寒江还了一礼,笑道:“在下特来此寻商姑娘,不知几位这是?” “商姑娘?”那几人面面相觑,一人脱口而出道:“此处的人家不是姓李吗,我们方才打听,这里住的该是一对李姓父女。” 陆寒江故作惊讶地道:“竟是如此?可在下先前遇见那姑娘言说她姓商。” “这......”那几个侍从对视了一眼,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其中一人赶忙对陆寒江道:“此事蹊跷,兄台可否随我等去一趟皇甫家,关于那位姑娘的事情,我家主人有话想问。” “当然。”陆寒江从善如流地跟着皇甫家的几位侍从走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商萝居然还和皇甫家勾上了,这下子事情真的有意思起来了。 不得不说,皇甫家待人接物还是有大家风范的,就算这件事再急,该有的礼仪他们也不缺,陆寒江这会已经在他们家的会客厅上喝上茶了。 “请乔公子稍待,我家主人马上就到。”皇甫家的管家招呼完侍从上茶水,就静静地候在一旁,如雕塑一般。 没想到他现在一副散人打扮,居然也能得皇甫家主相见,确实运气不错。 说来这位闻名江湖的皇甫玉书,陆寒江此前还未曾有过交集,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倒也奇妙。 品着茶水,陆寒江啧啧两声,看向那管家问道:“这茶不错,一会我能带点走吗?” 管家惊讶地看了陆寒江一眼,显然这么张口要东西是很失礼的,不过作为皇甫家的管家,他自然要保持大家的风度,便点头说道:“公子若是喜欢,自然可以。” “多谢。” 总算这趟没白来,陆寒江自顾自地品茶,不过他的好心情很快就被一声三小姐给打断了。 “乔公子久等了,我家主人到。”侍从说罢让开道路,身姿袅娜的皇甫小媛刚踏入厅堂,就看见了陆寒江那副起身想溜的表情。 一声冷哼,皇甫小媛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冷,她一开口就让在场的众人变了脸色。 “陆千户,今日来皇甫家有何指教?”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厅堂一叙 说来也是有些奇妙,陆寒江其实和皇甫小媛有过一面之缘。 还记得那是在五年前,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锦衣卫,皇甫家联合江湖正道对万刀门出手,这么热闹的事情锦衣卫自然不会缺席。 要他们撸起袖子自己上场那是不可能的,锦衣卫巴不得正魔两边打个两败俱伤,但是放着不管总是不行,这毕竟朝廷的天下。 所以锦衣卫就象征性地派了一队锦衣卫去看看,而陆寒江就在其中。 那时候的陆寒江,还不像现在这么佛系,内心多少是有些英雄豪气没有散尽的,见到一群大男人围着皇甫小媛一个弱女子,他不假思索一嗓子就出来了。 “万刀数千英雄汉,竟无一人是男儿。” 一瞬间,他身旁的锦衣卫兄弟看他就像是在看什么珍惜动物,然后下一秒他们全跑了。 尽管当时拎着两斧头的皇甫小媛看着不太好惹,但万刀门的汉子显然没有那么胆小,比起这个小丫头,明显还是陆寒江这个嘴臭的小白脸更讨厌。 要说万刀门的胆魄那绝对是独树一帜的,他们门主刚刚招惹了皇甫家,这些小弟二话不说就准备砍锦衣卫了。 “你小子嚷嚷啥呢?!” “呵呵。” “给我砍了他!” 简单地对话之后,万刀门也不客气,连着陆寒江和那皇甫小媛一块砍,后者可能还是顺带的,大部分人马都朝着他冲过来了。 接下来就是江湖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皇甫小媛大发神威,一个人杀穿了万刀门,陆寒江那时候就是个背景板,别说万刀门了,就连他也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砍起人来眉头都不带皱的。 这件事本是一个插曲,影响最大的不过是后来魔道和皇甫家骂战的时候,多添了一句江湖正道却和朝廷走狗沆瀣一气。 陆寒江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年轻时候搞的事海了去了,哪里在乎这个,最多还记得皇甫小媛的容貌确实是仙女入凡。 一晃五年过去了,再见皇甫小媛,这姑娘......好像没长高。 “皇甫小姐,久违了。” “千户大人请直言。”皇甫小媛坐上首,挥手让紧张兮兮的侍从都退下,只留了一个管家在旁。 方才那领着陆寒江进来的侍从都要哭出来了,刚刚让自家少爷和一个问题不小的女子跑了,这就又带一个锦衣卫回家,看来他这活计是要干到头了。 陆寒江挑眉看了一眼皇甫小媛,道:“贵府公子拿着皇甫家的名头在外边横行无忌,皇甫小姐不打算管管?” “庙堂,江湖,向来互不干涉。”皇甫小媛冷淡地说道。 陆寒江端着茶水轻轻吹了口气,道:“锦衣卫在追捕一个重犯,还望能够好好约束皇甫公子,莫要自误。” “商掌门已送二子入京。” “是。” “戚家事已了。” “是。” “华山与皇甫有恩。” “他若是自己撞上来,本官不介意再抓他一次。” 皇甫小媛不再说话,一时间气氛静地有些可怕,一侍女在门外朝里张望,抿着嘴满脸的不知所措。 那管家见她这样的表情,必是有事,见陆寒江和皇甫小媛都不说话,便开口咳了一声:“门外何事。” 那侍女这才略显紧张地进来,看了眼陆寒江,俯身到皇甫小媛耳畔低声道:“小姐,锦衣卫叩门。” 闻言,皇甫小媛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然后对管家道:“关伯,麻烦您了。” “老奴这就去。”管家一礼之后退了出去,换成刚才那侍女候在一旁。 皇甫小媛冷眼看向陆寒江问道:“陆千户这是何意。” 陆寒江不慌不忙拿出了那盒胭脂,将茶杯往边上稍稍,把它放在了桌上,侍女上前取走,回头交给了自家小姐。 皇甫小媛接过胭脂盒查探一番,柳眉微蹙,没有说话,陆寒江便道:“前些日子有个狂徒袭击锦衣卫,现场留下了这个。” 皇甫小媛放下了胭脂盒,道:“陆大人怀疑皇甫家。” “弟兄们查的。”南州他们竟然敢敲皇甫家的门,那想必是从那胭脂铺查出了什么来,只不过陆寒江却不认为会这么简单。 “几盒胭脂,陆大人小题大做了。”皇甫小媛不打算让步。 陆寒江点头表示肯定,却又道:“官家办事,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请皇甫小姐见谅,将人都唤出来一问便可。” “陆大人荒谬,”皇甫小媛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此物为女子所用,皇甫家内院女眷大人岂可说见就见。” 难道你不算女眷吗?陆寒江默默想到,面上却不显。 忽然,皇甫小媛话锋一转,道:“我家兄长出门与朋友踏青去了,三五日便归。” “原来如此,未能与皇甫先生一见,确实遗憾。”陆寒江摇头,看来这是打算硬拖了。 皇甫小媛起身,道:“烦请陆大人改日再来吧,小青,送客。” “是,”那名为小青的侍女上前来对陆寒江道:“陆大人,请。” “也罢,皇甫家的脸面,在下还打不得。”陆寒江也没有死缠烂打,既然人家不欢迎那就走呗。 可是陆寒江还没站起来呢,外边就热闹起来了,少年郎张扬的豪气穿透了影壁,回荡在皇甫家的上空。 “哪来这么多黑皮,欺我皇甫家无人,哈!” 陆寒江刚刚半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看着皇甫小媛渐渐发黑的脸色。 这皇甫家也真有意思,姑姑长得像大家闺秀,出手比黑道还狠,侄儿更好,开口就是老黑道了。 皇甫小媛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她尽量保持平静地对侍女吩咐道:“小青,去把大公子叫进来。” “是。”小青快步出了厅,很快就领着聋拉着脑袋的皇甫凌云,还有他的两个同行伙伴一块进来了。 这下子厅堂里比外边热闹更多了。 皇甫凌云进来就轻车熟路地到皇甫小媛面前跪下,脸上的情绪刚刚酝酿好,这一看居然还有外人,忙正了脸色就要起身,可却被一声喊了回去。 “跪着。”皇甫小媛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就不再看自家侄儿一眼。 皇甫凌云也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跪在了那里。 后来的两人,戚礼提着剑的手爆起青筋,他还有几分理智,在尽全力克制自己。 商萝见到陆寒江的第一时间就尽量把自己藏在后边,可偏偏有时候你越藏也就越显眼。 “这不是商姑娘吗?”此时陆寒江的话对商萝而言,不比那索命阎王要好多少。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血刀再现 事实证明,越是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之类的话,被看到的几率就越大。 蜗牛一样挪着脚步,商萝那眼神像是要把陆寒江活吃了一样,可以,几天不见胆子见长嘛,敢瞪人了还。 一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商萝,她硬着头皮朝着微笑的陆寒江打了个招呼:“这么巧,乔大人也在这里啊,哈哈......” 说着还扯了扯嘴角,只不过那笑容,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只是她这一张口,除了皇甫凌云可怜兮兮地跪在那啥也不懂,其他人都把目光转回了陆寒江身上。 虽然大家不是很熟,但是你姓什么还是懂得,这个“乔大人”是怎么来的,皇甫小媛看向陆寒江的眼神逐渐变得怪异。 “咳,”陆寒江老脸一红,话头一开便直入正题,道:“本官正要寻姑娘,却不知你和皇甫公子出城去作甚。” “这个嘛......” 商萝眼神飘忽,正着急该找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却见那皇甫小媛冷眼扫了一下皇甫凌云,后者浑身就是一颤。 他忙不迭地道:“是这样的,李,呃,李姑娘的父亲多日不曾归家,她担忧不已,所以求助于戚兄,陪同她一块去寻找。” “那你呢。”皇甫小媛看着皇甫凌云问道。 “我......”这是个好问题,皇甫凌云着急上火,半天没好意思说出口自己就是觉得好玩。 还是戚礼为他解了围,只听他道:“李姑娘之事以一人之力恐是难办,所以在下便向皇甫公子借些人手力气,公子急公好义,便应下了。” “是的是的,正是如此。”皇甫凌云连忙承认,看向戚礼的眼神怕是比看他自个儿的爹都亲近。 这孩子不能要了,皇甫小媛直觉得脸上发烫,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她大哥雍容闲雅,嫂子落落大方,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 “李姑娘?”陆寒江笑眯眯地看着商萝,道:“上次姑娘不是说自己姓商吗,谎骗朝廷官员是何罪,姑娘可知?” “偶,偶尔也姓李......”商萝都快被自己蹩脚的回答蠢哭了。 “原来如此,方才听闻令尊今日不见踪影,不知是何日不见的,恰巧锦衣卫在寻一位——” 陆寒江的话音戛然而止,倒不是心疼商萝一个小姑娘,舍不得拿身份压她,而是他感觉到了屋顶上似乎有人。 在场武功最高的就是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两人,他们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不是他的错觉。 陆寒江不为所动,这里又不是他家他反正无所谓,皇甫小媛两指并起搭在茶杯一侧,内力毫无征兆地爆发,那盏茶水如离弦之箭般向上飞去。 破碎之声响起,屋顶留下一个洞,却不见茶水落下,只听得脚步声响起。 “何人鬼鬼鬼祟祟!” “皇甫家岂容得你等宵小之徒放肆!” 门外的侍卫们反应过来之后,纷纷跃上屋檐,下一秒血光大亮,皇甫家的侍从跟下饺子似的从檐上跌落,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恐怖气势落在了皇甫家的顶上,陆寒江和皇甫小媛同时色变。 真没想到是他,更没想到他不但不跑还主动上门来了,见过胆子大的,可胆子这么大的,陆寒江还是第一次见。 更让陆寒江不解的是,这家伙明明都找了皇甫家背锅,他也顺着对方的意思,和皇甫家耗上了,此时何必多此一举。 想不明白,但陆寒江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不慌不忙地拿出手弩,上了号箭,朝着刚刚被皇甫小媛打出的屋顶小洞射出,一道流星飞天,顿时,皇甫家的上空黑影如潮水般涌动。 锦衣卫追着那人去了,皇甫家的侍从也追过去了,暗地里恐怕皇甫家的供奉,宿老,也有不少现身的。 这要是不把人抓到,指不定江湖上那些人会怎么编排他们呢,这种事情经历一次都嫌多,还敢再来?! 电光火石的一幕让厅里其他人都懵了,陆寒江慢悠悠地起身,刚刚走出两步,才想起来似的回头对着皇甫小媛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同去?” “李,鬼,手。”皇甫小媛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刻骨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忘却的,哪怕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 皇甫凌云一听这名字直接僵在那了,这不是万刀门门主的名字吗,他一向对不在江湖上活跃的人物不感兴趣,但这个人是例外。 万刀门和皇甫家的仇恨,相信再过二十年也还是有人会津津乐道,更遑论他作为皇甫家的公子,岂能忘耻。 皇甫小媛起身迈开步子,越过了陆寒江一个身位,不带感情地问道:“锦衣卫要追捕的人是他?” “不错。”陆寒江颔首,免费的打手,不用白不用。 “他居然敢在江南现身。”皇甫小媛问出这句话也不知是好笑还是被气的。 陆寒江耸肩:“如你所见。” 皇甫小媛沉默片刻,冷不丁地说道:“此獠作恶无数,只需他的首级,你等便可交差,对否。” 谈话间,侍女小青也来到了皇甫小媛的身旁,手里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两柄斧子,这下陆寒江看那侍女的眼神都变了,这玩意是藏哪了,刚刚要是他不走该不会打算动手砍他吧。 “其实留个活口......要不留个全尸也行?”看了看小青手里的两斧头,陆寒江微微一笑:“皇甫小姐请随意。” “小青,走。” “是,小姐。” 皇甫小媛喊上侍女小青,脚尖一点,几个起落间两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李鬼手与我皇甫家有大仇,姑姑一时失礼,还请两位见谅。”皇甫凌云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说完咬着牙就追了上去。 戚礼也没犹豫,当即对商萝道:“李鬼手杀我华山前辈,此仇不共戴天,在下这便去助阵,还请姑娘稍待。” “诶,我说你们......”商萝傻眼了,这几下子人都跑光了,偌大的厅堂里就剩下陆寒江和自己了。 真的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形了。 商萝回头看了看陆寒江,咬着牙也追了过去:“我也一起去!” 陆寒江不由得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闲庭信步地出了皇甫家,外边一众锦衣卫领着大批的捕快在等候着。 应无殇还有刘一手两个武功最高的追过去了,留下南州负责指挥大队人马,见到陆寒江出来,立刻牵马迎了上去:“大人,人手已经备好,如何行事?” “李鬼手轻功一般,皇甫家追上他不难,你调两队人马断他后路,我去接应两位副千户。”陆寒江简单地作了部署。 那南州应声之后,又神秘兮兮地靠过来,道:“大人,弩箭已备齐,所里还留了三副大床弩,要不要带一件——” 陆寒江意外地看了一眼南州,好家伙,你这是想要一块都干掉是吧,浓眉大眼的怎么比我还心黑。 “万事谨为先,三副都带上。” “呃,是,卑职明白。”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一刀睥睨 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一手灯下黑蒙过了所有人,李鬼手堂而皇之地在江南扎根,就连万刀门当初逃脱的几个刀客也在江南游荡。 除了旧怨,皇甫小媛还感到了一种被蔑视的羞耻,她手中双斧生风,与那刀王战到一块,起落间,光影闪烁,激斗的余波连百米开外的树木都被压倒。 “李鬼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皇甫小媛两斧并落,简单一记力劈华山便砸的刀王整个人下陷,泥土几乎蔓到了小腿,手中的朴刀阵阵哀颤。 只是即便如此,那李鬼手脸庞上也不见丝毫失措,他恣意地笑着,一语便点出了皇甫小媛的短板:“小丫头,你并非天生神力,能够舞动如此重器不过仗着内力强横。” “那又如何,杀你足矣。”皇甫小媛双手再次发力,李鬼手下方的地面蛛网一般的龟裂瞬息崩开,周围数丈内的土地仿佛凭空被挖去,溅起的尘土四处飞散。 尽管被皇甫小媛死死压制,但是李鬼手一不恼,二不急,反而还游刃有余地论道:“便是你从小修习高明内功,如今也不过十来年,树有枯死日,人有力穷时,你顶不了多久的。” “杀你,足矣。” 不论李鬼手怎么挑衅,皇甫小媛的回答都只有这么一句,眼里的杀意不减,手中的双斧不收,似是就打算这样压垮对方。 “你还太嫩。” 李鬼手叹息着摇摇头,右脚猛地踏向地面,手中的朴刀血光大绽,冲天而起的恐怖刀罡将皇甫小媛连人带斧推向天空。 两人激斗之处是城外的一处树林,茂密的高林此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被搅碎的断木满地都是,周遭那些皇甫家的人,见皇甫小媛落于下风,便要出手。 “都退下!” 皇甫小媛冷声喝退皇甫家众人,独自一人再次从天而落迎战李鬼手。 “算了吧,你不是爷对手。” 李鬼手轻而易举的接下了皇甫小媛的双斧,神色淡淡地道:“你们一起上,最多和爷打个平手,你们拦不住爷。” “狂妄!” 皇甫家几人闻言纷纷上前,掌风凌动,隔空轰出数道波澜,李鬼手见状尽然单手持刀和皇甫小媛对拼内力,另一只手化掌同样隔空轰出,两股气浪对撞,竟丝毫不弱下风。 皇甫小媛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怒意,是被轻视的羞耻,也是力不如人的恼怒,她借力向后一退,双斧一前一后再次砸向那李鬼手,并非一击了事,而是如波涛一般连绵不绝,一斧重过一斧。 李鬼手的朴刀震颤地更厉害了,他抬眼看了看皇甫小媛,咧嘴一笑:“怒海狂涛,有几分火候了,但是还不够。” 话音落下,李鬼手的内力陡然爆发,一掌逼退了皇甫家几人,双手握着朴刀,不详的光芒化作一道道血线,开始在刀身上延展,直至把整把刀染成了鲜红色。 霎时间,刀静,风止,这一式刀法将一切归于虚无,又再次从无到有的大爆发,刀意裹挟着的狂风发出长啸,如万鬼哭嚎,令人遍体生寒。 “是血魔刀法,快退!” 显然,等这位皇甫家的供奉出言提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月牙一样的刀光将一众人全部击飞了出去。 近在咫尺的皇甫小媛更是受到了最重的一击,左手的斧子被磕飞,几滴血珠沿着臂弯下滑,从指尖落下。 “小姐!” 那几位皇甫家的人顾不得缓口气,连忙赶到了皇甫小媛身旁,几人站成圆阵把她护在中间。 死伤几个皇甫家的侍从他们不在意,哪怕是伤了一两位供奉,他们咬咬牙也就认了,可若是皇甫小媛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大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皇甫玉书待人谦和,但是哪怕他为人再友善,欺负到他亲妹妹这,不说伏尸多少,血溅五步那是轻而易举。 这下子没人再敢托大,该拔剑的拔剑,该拿刀的拿刀,皇甫家一众高手严阵以待。 李鬼手从没有自吹自擂的癖好,这群高手确实和他在伯仲之间,真要是以死相拼,他占不到多大便宜。 之所以能够在这里悠哉地放话,那是因为皇甫家这一群人有致命的短板,那就是皇甫小媛,他们的三小姐。 倒不是说皇甫小媛武功低,单论武功高低,她甚至还在这群人里排行靠前,只是她的身份太特殊。 若是她折在这了,哪怕这群人杀了李鬼手也是输了,投鼠忌器,他们不敢逼李鬼手出全力,自然,他们也就无法全力以赴,所以李鬼手才可以尽情在这说道。 “当年爷说话确实不太好听。” 没想到,李鬼手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服软,可是还没等皇甫家的人回过味,第二句话就让他们脸色铁青。 “不过爷确实对你姐姐有意思。” “恶贼,还敢口出狂言。”皇甫小媛气得直接将斧掷出,但却被那李鬼手用刀轻松磕飞。 李鬼手无谓笑说:“江湖儿女,敢爱敢恨,有什么说不得,只不过爷那时候也没想到你这丫头脾气这么冲,后来事情都闹大了,大家打出真火,结下血海深仇,这才没法收场。” 说到这,他又是轻叹一声,问道:“这些年,你姐姐可还好。” “你若死,她便好。”皇甫小媛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对面前这个人报以原谅的可能,她只想把斧头插在对方的头顶。 “这话你还是留着——”话音未落,李鬼手骤然色变,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箭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他手中朴刀左劈右砍,刀光缭乱,叮叮当当地如打铁一般。 那边皇甫家也被波及到了一些,有一供奉将背在身后用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取出,竟是一把巨大的铁伞。 他挡在皇甫小媛身前,铁伞一转,那些箭矢尽数被挡下,其他几人也各显其能,这边边角角的一些箭雨,根本伤不了他们。 可下一秒,一阵令人牙酸的恐怖声音响起,三根巨矢如飞窜的黑色的巨蟒,张口扑来。 ...... 树林里打得热闹,树林外更是人影攒动,方才锦衣卫闹出来的声响全城都惊动了,此时的陆寒江正一个人骑着马,不徐不疾地朝着树林内去。 轰的一声,一根水桶粗细的大树被斩断,横在路中,四周闪出几个人影,手里各自拿一把长刀。 为首那人盯着陆寒江的身上的锦衣卫服饰,眼眸微眯:“银袍,是千户。” 陆寒江勒马,看向那几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拦锦衣卫,必然是万刀门的余孽无疑了,刚才满城的锦衣卫和捕快都朝着树林飞奔,他们找过来不奇怪。 为首的正是王老九,那位被通缉的刀客,他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我家门主与锦衣卫素无冤仇,大人何不退一步,以免我们这些粗人没分寸,伤了弟兄们。” “哈哈哈......” 陆寒江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一会,他止住笑,道:“多少年了,万刀门的胆子还真是一点没变小。” “那我们就得罪了。” 万刀门几人一拥而上,王老九一马当先,一刀劈向陆寒江面门,后者只是轻飘飘地伸出手一握,他的刀便再无法前进半分。 咔嚓。 在王老九呆滞的目光中,他手中的刀,被陆寒江徒手握碎。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试问刀重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他有着强横无匹的实力,但偏偏喜欢用阴谋诡计,明明有着轻松击败所有人的实力,却总是喜欢拿着手里寥寥无几的牌,玩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并乐此不疲。 王老九在死前似乎看到了什么画面,那是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万刀门和正道联盟杀得血流成河,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可有那么一个锦衣卫却在战场中闲庭信步。 他不该在那里出现的,事实上,亲身经历那次战场的王老九知道,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锦衣卫出现,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仿佛他本应该出现在那里一般。 他捡起这个万刀兄弟的刀看看,又拿起那个华山弟子的剑评头论足,好不快活,像是在看一场大戏。 思绪回到现实,王老九和几个弟兄都倒在了血泊里。 那个锦衣卫握碎了他的刀,把那残留的刀片丢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接着,他和弟兄们就倒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王老九的喉咙还在滋滋往外冒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力气问出这种话,涣散的意识已经没办法去思考太多事情,一切都本能在行动。 “锦衣卫千户,乔十方。”那人留下这句话后,骑着马跨过了路中央的断木,慢慢远去。 “乔,十,方......” 王老九最后念着这个名字,闭上了眼。 ...... “三小姐。” 一波箭雨过后,皇甫家的高手第一时间检查了皇甫小媛的安全,确定没有被伤到之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伞?原来是你,威虎镖局的‘铁虎’先生,不知何时竟入了皇甫家。” 身穿墨色锦衣飞鱼服的卫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从树林深处走出,为首的正是应无殇和刘一手两位副千户。 如应无殇所言,那位手持铁伞作为武器的高手,正是曾经威虎镖局有名的镖师,扁钟,因使得一手黑铁大伞,人送外号“铁虎”。 扁钟没有回答应无殇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道:“锦衣卫如此行事,却不知皇甫家所犯何罪。” “误会,误会。”刘一手出来笑着说道:“刚刚是弟兄们下手失了分寸,还望皇甫小姐,各位朋友,不要见谅。” 锦衣卫训练严格,军纪严明,说是失手鬼都不信,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皇甫家却也没有当场发作,准确来说,刚刚那波箭雨,针对的还是那李鬼手。 让皇甫家一众又惊又怒的是,锦衣卫用来射击李鬼手的三支巨床弩,为了出其不意,其中一支巨弩是从皇甫一众人身后发射的。 就结果来说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被当作幌子的皇甫家就没有那么好心情了,扁钟手里张开的铁伞已经缺了一角,正是被那巨弩所破。 要说应无殇和刘一手两人有心连皇甫家一起干掉,那着实是高看他们了,没有陆寒江开口,谁敢这么玩。 皇甫家这边算是吃了个哑巴亏,作为弩箭的主要招呼对象,李鬼手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和皇甫一家打得欢乐,竟没有觉察到这落到后脖颈的杀刀,那大床弩是军阵上的大杀器,拿来对付人实在有点奢侈了。 此刻的李鬼手,身上各处上都添了箭伤,左臂更是留下一支弩箭,但要命的是,他的腰间一片鲜红,透过轻飘飘的外衫大概可以猜到,是被刚刚那巨弩带走了几片血肉。 “啧啧,拿这东西招呼爷,真够劲的。” 李鬼手咂了咂嘴,一手按在腰间,一手提着刀,脸上一点痛苦的颜色都没有,算是硬汉一条。 说话间,又是两道人影闪烁,是戚礼和皇甫凌云到了,路上解决了一个万刀门的刀客,耽误了他们不少的时间。 戚礼对锦衣卫视若无物,对皇甫家众人拱手,随后站到他们一边,道:“华山戚礼前来助阵,晚辈人微言轻,一切听从诸位前辈安排。” “华山戚少侠,名不虚传。” 皇甫家众人对他也是点头致意,不论如何,在锦衣卫重重包围中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还是值得尊敬的,尽管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旁的刘一手和应无殇都是连连冷笑,戚礼这个名字他们锦衣卫可熟悉地紧。 另一位皇甫凌云理先是着急忙慌地查看了自家人的安全,确认没有伤亡后,才松了口气,转头对锦衣卫众人道:“若诸位大人是来助我皇甫家诛恶的,日后登门在下扫榻相迎,若是来助贼的,那就由在下来试试绣春刀利否。” 说罢,腰间宝剑出鞘,在他手上挽了一个剑花,毫不做作直指锦衣卫众人。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试锦衣卫的刀,你还没有这个分量。”应无殇手握腰间绣春刀,眼含杀意地看着皇甫凌云道。 而刘一手则笑呵呵地对他拱手:“皇甫公子说笑了,江湖事江湖了,我们锦衣卫自不会插手,只是那贼人是朝廷重犯,事后还请诸位大侠,将他的尸首交予我等。” 大侠两个字说的皇甫凌云牙痒痒,毕竟以多欺少确实有失江湖道义,但家仇在先,而且此乃魔道妖人,大是大非面前,些许脸面不足为提。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把那李鬼手当作俎上鱼肉一般讨论,当刀王没脾气的吗。 “呵,鼠辈。” 提着刀的手,一下一下地用朴刀在地面上敲出声响,李鬼手咧嘴冷笑着看向众人:“让你们一起上,便能奈何爷了?笑话!” 当初正道多少高手围攻他,李鬼手一人一刀照样能够杀出重围,弩箭是强,可对他这种武功顶尖的江湖人来说,弩箭最强的地方在于出其不意。 有了防备,再想要以弩箭之利伤他,怕是有些困难。 况且,即便身上挂了彩,但他内力雄厚,和皇甫家打了几个回合也丝毫不妨碍他留下逃出这里的气力。 锦衣卫人多势众,但尽是小喽啰,一刀之下再无敌手,皇甫家多了一个皇甫凌云等于多一个大累赘,不想绝后就只能让他白砍一刀。 血魔刀法伤人伤己,不过只要再出两刀,他就可以逃出这里,天地自在任逍遥。 李鬼手的自信,从来都是源自自身超然的实力,他不惧任何人,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被宵小所欺。 “都听好了,爷要走了,不怕死的就上来试试!” 李鬼手仰天大笑,手中朴刀一横,血光再次大放,可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惊呼响起—— “老,老爷子?!” 李鬼手的笑容凝滞了,那是一个千户,手里牵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女子,正捂着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自己。 血芒散了,李鬼手嚣张绝伦的霸气不再,他苦笑着看手中之刀,那平日里耍起轻如鸿毛的朴刀,此刻仿佛有千斤之重,别说再出两刀了,便是举起它都费劲。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善恶有道 江湖是什么样的,快意恩仇,啸傲风月,豪情逸致,商萝从来没觉得江湖离自己这么近。 追捕的是恶名满满的魔道巨擘,同行的是名门世家的翩翩少侠,刀光剑影,侠骨柔情,江湖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如果没有面前这个讨人厌的锦衣卫,那就更好了。 “商姑娘,真巧。” 陆寒江骑着马,途中遇上了因为功夫不行所以没赶上戚礼的商萝,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能说是嫌弃,只能说是有些失礼。 “是乔大人啊。”商萝直视陆寒江,胆气比起之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看来是皇甫凌云和戚礼给她了信心。 “姑娘缘何在此?”陆寒江左右看看,有打斗过的痕迹,从对环境的破坏程度上猜测,不太可能会是商萝这个小飞贼干的。 想必戚礼和皇甫凌云也遇到了万刀门的人,和他一样。 心下略有思量,陆寒江下马徒步朝商萝走来,见她背靠着大树坐下,右小腿上缠着几根布条,这是受伤了? 陆寒江很有耐心地问道:“姑娘这是打算去观战?” “才不是观战,本姑娘也要去替天行道。”商萝捂着伤腿,一边疼的呲牙一边仍不肯示弱,这有了靠山,说话的底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看姑娘这,可不太像是能降魔的样子。”陆寒江啧啧两声,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朝着陆寒江吐舌头,商萝说道:“你这个官脑袋懂什么,江湖大侠要是没两个拿得出手的战绩,怎么好意思跟人说话啊,难道以后见面别人问起我商女侠,只能说她捉过几个小蟊贼吗!” “你不就是小蟊贼吗?” 顶着商萝恶狠狠的表情,陆寒江无奈一笑:“话虽如此,可是恕我直言,姑娘这等微末武功,怕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有可能害了性命。” “说你官脑袋你还真的把自己当木头啦,”商萝撇撇嘴,目光闪烁地说道:“面对那魔头肯定是大家一块上啊,本姑娘就是远远丢个石子,那也算除贼了,就是蹭,你懂不,蹭一下。” “姑娘一言发人深省,蹭这个字用得极好,在下受教。”陆寒江大为赞叹,如今的江湖人关注的都是热点,谁管你出了几剑,能够这么年轻就明白蹭热点的含义,这姑娘的将来不可限量。 “哼哼,懂了吧。”商萝嘻嘻两声,倚着树半天没站起来,便对陆寒江使了使眼色:“老乔扶我一下。” 您倒是叫的亲热,陆寒江失笑摇头,倒也没有拒绝,伸手一把搭住商萝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 “姑娘伤在腿处,不良于行,如要过去,不若乘在下的马。” “你说话别这么文绉绉的行不,你们这些当官的都喜欢这样讲话吗?” 商萝一边抱怨着,一边被陆寒江扶上了马,这马毛色脾性都不错,是下面人专门挑选的,她骑着也觉得不错。 商萝到底还是个半大的丫头,陆寒江权当陪小孩子玩乐,一手牵起马绳继续向前走,商萝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笑嘻嘻地对陆寒江说道:“老乔,你这个官大人还挺好的,比我见过的那些捕快强多了。” “你连江南都没出去过,哪里见过多少捕快。”陆寒江笑道。 “倒也是,”商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问道:“不过你的衣服看起来挺贵的,你官不小吧?” 陆寒江无奈,道:“说要闯江湖,这些事情你家里人没有和你说过吗。” “没有,你跟我说说。”商萝兴致十足地问。 陆寒江解释道:“锦衣卫千户以上才有资格穿银袍,再往上,离你太远,倒也不用记。” “嘿,你这是看不起本女侠啊,不过看在这马的份上,本女侠不和你计较。” 商萝拍着胸脯道:“等以后本女侠闻名江湖了,你干脆别干锦衣卫了,跟我混吧。” “哟,商女侠志向不小,佩服佩服......” “那是,小乔,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高手,你就报我名号。”商女侠已经开始代入角色了。 嗯?这就到小乔了,陆寒江的地位迅速降低中。 玩笑之后,陆寒江忽然正色问了一句:“商姑娘,前些日子与你说的事,想清楚了吗?” “啊?什么事啊?”商萝有些懵。 陆寒江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现在,还想当大侠吗?” “当然想啊!”商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而且我现在距离大侠不是就差一步了吗。” “你是说那李鬼手?” “李鬼手,嗯,这名字有些帅气,但可惜是个大魔头。” 路上商萝也从皇甫凌云还有戚礼那里听说了李鬼手的事情,从两受害人的角度听来,自然是那李鬼手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你也觉得那李鬼手是大恶人?”陆寒江问道。 “难道不是吗?”商萝不解地道:“他又是加入魔道,又是杀人,还调戏人家皇甫家的小姐,这可不就是大恶人嘛。” “商姑娘,正魔有的是道理可讲,但是善恶不是这样分的。”陆寒江语重心长地道。 商萝摇摇头道:“什么意思,听不懂。” “我且问你,你觉得我是善人,还是恶人?”陆寒江笑着问道。 “你啊,”商萝摸摸鼻子,大量了了一番陆寒江,然后道:“你当锦衣卫是挺坏的,到处抓人,不过你也是奉命抓的人,倒不算太坏,而且你还放过我,还把马让给我,应该算是好人吧。” “你这说的可真不客气,”陆寒江对商萝的话不置可否,接着又道:“那你觉得,对戚礼来说,我是善人,还是恶人。” 商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华山发生的事情,全江湖都传遍了,戚礼是好人吗,应该是的,他还是华山的大侠,商萝和他相处的时候,他待人彬彬有礼,处事为人方正,遇到武功高强的魔头来袭,他也挺身而出。 毫无疑问,戚礼就是商萝认为的那种大侠,皇甫凌云勉强也算,也就是没什么眼力劲。 可是这样一来,那陆寒江也是好人,戚礼也是好人,可偏偏陆寒江和锦衣卫抓了戚礼全家,戚礼和华山弟子也偷袭了锦衣卫的车队。 商萝想了想,说道:“要不折中一下吧,你呢,就算半个坏人,以后在戚大侠那里你就是坏人,在我这勉强算你一个好人吧,怎么样?” 陆寒江停下了脚步,回身定定地商萝,把她都看得有些不自在,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递了过去。 “什么啊。”商萝打开来一看,是一些糕点和甜食,看得她一头雾水。 “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在江湖上混。” 陆寒江长长一叹,然后对她说:“乖,吃点糖然后回家玩去吧。” “小乔我发现你这人很不会说话诶!”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仇怨难解 在商萝小小的世界里,大侠就是好人,大侠的敌人就是坏人,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她喜欢这样简单的逻辑。 也许将来有一天,商萝学会了绝世武功,她四处行侠仗义,偶尔到茶馆歇息,要上一壶好茶,听着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诉说着自己的传奇,只听那抚尺一落,她和一众江湖好手一块高声喝彩。 眼泪模糊了视线,思绪回到了现实,商萝呲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她倒不是心疼面前红的跟新娘子似的老爹,她只是刚刚跳下马的时候太着急,扭到了。 “诶诶诶,别哭别哭,爷这不是还没死呢。”李鬼手这时候哪里还有刀王的样子,赶忙把手里的刀丢在一旁,笨拙地开始给商萝抹眼泪。 “那正好,”商萝抽抽鼻子,抹了把脸说道:“老爷子,我刚刚好像扭到脚了,不然你先帮我揉揉。” “爷不揍你心里不痛快是吧!”李鬼手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这边李鬼手和商萝一副父慈女孝,那边一众人都傻眼了。 这是李鬼手的女儿?李鬼手居然有女儿? 陆寒江虽然早有猜测,但是事实真的摆到面前,还是感叹这真是有些狗血,李鬼手就是李山,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刻意留下假线索,之后却还会出现皇甫家,是担心商萝吧。 刀王的路看来也到此为止了。 若没有商萝,李鬼手一心想逃,只要陆寒江不出手,就没有人可以拦得下他,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商萝可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她一个轻功都没练好的小姑娘,如何逃得掉。 这下子皇甫家刚刚的窘境就落到了李鬼手的身上,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得护着商萝继续打,这样子,别说逃出去,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是问题。 不要指望会有人手下留情,接到命令的锦衣卫都是没得感情的机器,皇甫家和万刀门血仇无数,皇甫小媛从来没有和仇人讲道义的习惯。 现在,决定权交给了李鬼手,他要继续打,便是一尸两命,他要是决定主动赴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商萝抬起头看向李鬼手,眼里巴巴地都是委屈:“老爷子,你还让我别去做贼,结果你自己就是大坏蛋,还是人人喊打的那种,现在被人逮住了吧,这下子不得连累你闺女也一起坐牢。” 李鬼手黑着脸一巴掌拍在商萝的头顶:“就你这分量,还不够人家塞牙缝,早告诉你遇到大事就往边儿待着去,少去掺和,现在好了,你老子我要是真交代在这,有没有人送终都不晓得。” “呜,还不是你不教人家好武功,”说道这个商萝更委屈了,一边抹眼睛一边道:“你不是魔道大恶人嘛,要是早点把你的功夫传给我,也不至于现在咱们都在这出不去了。” 李鬼手瞪了商萝一眼,无奈地道:“你天天嚷嚷着要闯江湖,爷要是把本事交给你,到时候真到了江湖,遇到十个人,里边九个都是你爹以前的仇人!” “那,那不是还剩一个嘛。” “剩下的那个是追债的,爷当初也是堂堂魔道一柱,难道喝酒还要给钱?” “......呜呜呜呜,老爷子,你怎么还吃白食啊。” 商萝这下子真的是哭得有些伤心,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伤心他们的处境,还是伤心她的大侠生涯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傻丫头,”李鬼手按着商萝的脑袋,有些唏嘘地道:“早跟你说过,别当什么大侠,你要是哪天真成了大侠,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你老子我。” 商萝也磨磨唧唧哭了好一会,实在是没眼泪可以流了,她左右看了看,不是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就是仇深似海的正道大侠,这下真的是插翅难逃。 “老爷子,要不你去跟人家认个错,指不定这件事就过去了?”商萝一边断断续续地抽泣,一边道,虽然有些异想天开。 “爷的面皮就是这么给你糟蹋的是吧,”李鬼手叹了口气说道:“傻丫头,这是江湖,不是过家家。” “你不试试咋知道嘛!” 商萝使劲抹了把脸,转头瞪了一眼陆寒江,似乎又觉得这样的表情不太对,连忙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小......乔大人,你看我爹他一把年纪,估计也没有力气作恶了,你是个好人,能不能放他一马。” “......” 好家伙,一句话里你是损了我几次。 陆寒江无语望天,整理了一下表情之后,对商萝道:“商姑娘,令尊乃魔道之人,他杀的人怕是比你见过的还多,天道昭昭,此——” “可是!”商萝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爹杀得都是江湖正道人,也没和锦衣卫作对啊。” “......”诶是哦,你别说,这丫头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陆寒江皱着眉头想了想,居然点头说道:“你说的对。” “大人?!”刘一手失声道。 他和应无殇现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您怕不是魔道派过来的卧底吧!还是您被这丫头迷昏了头?不是吧大人,这丫头毛都没长齐,知道您背景硬,可也不能仗着指挥使罩着你就胡来啊! 就连商萝自己也是张大了嘴巴看向陆寒江,天地良心,她可一点希望都没有抱,这个木头脑袋该不会真的打算以后跟她混吧,别啊哥哥,咱可罩不住你。 陆寒江挥挥手让卫士们都把弩箭放下,还特地让大家让开一条路,他拍拍手对商萝说道:“商姑娘,锦衣卫公私分明,刀客既已落网,你爹在我们这犯得罪可大可小,今天本官可以做主把这事抹了。” “多谢乔大人。”这一句商萝是真心的。 “先别急着谢,”陆寒江抬手一指皇甫家一众:“今天这事,锦衣卫可以放手,但是他们,可不归锦衣卫管。” 商萝朝着陆寒江深深一礼,然后看向皇甫家一众,李鬼手闭着眼,默默地注视着她,发出一阵深深的叹息。 商萝垂着脑袋,语气悲戚地道:“戚大哥,皇甫大哥,还有诸位前辈,我,我也知道我爹以前对你们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可是,现在——” 商萝的话没有说完,皇甫小媛就移开了目光,她从来没有把这个丫头放在眼里过,她盯着陆寒江道:“陆千户,好人做完了。” “皇甫小姐说笑了,本官也是看她们父女情深,怎么忍心就此让他们天人相隔。”陆寒江见人说鬼话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了。 皇甫小媛久久地注视着陆寒江,半晌才道:“......既然锦衣卫不打算掺和此事,那就请陆大人作壁上观吧。” 她从侍女小青的手里接过拾回的双斧,顺势便掷出,目标直指商萝。 李鬼手一言不发地把商萝拉到了身后,挥刀把飞斧磕了回去,跌坐在地的商萝,眼里空落落的,失落,倒也说不上,她早知道的,化解不了的才叫做深仇大恨,正如皇甫凌云所说: “万刀门留下的仇怨,倾尽长江之水也冲不淡,皇甫家多少弟子死于万刀之手,华山一脉被杀得几近断绝,江湖正道,又有多少人和万刀有着血海深仇,我皇甫家何德何能,可以代表江湖正道将此仇一笔勾销?”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父女相别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原本只要李鬼手一死,这多年的怨仇便烟消云散,毕竟万刀门早就没了,他麾下刀客也散尽了。 可如今,李鬼手忽然间多出了个女儿,一切又变得不同。 皇甫家恩怨分明,他们不会也不屑却对付独自一人的商萝,但要是说主动出面去护着她,那也绝对不可能。 墙倒众人推,和李鬼手有仇的从来不止是皇甫家,只是他们作为当年灭万刀门的主力,被人们记得最清楚而已。 万刀门从一个发拦路财的三流盗匪窝,一步步成长为天下人人谈之色变的魔道大宗,自不可能是讲理讲来的,它的每一次壮大,都伴随着杀戮和仇恨。 今天这里有多少人,李鬼手有女儿的事情绝对瞒不住,要杀商萝的人自然会有,而且还不少。 李鬼手知道自己的江湖路,到今天便止步了,可是商萝还小,他不能让这孩子在花一样的年纪就跟着自己陪葬。 “且慢!”他举刀指向皇甫一众,沉声道:“你们想要不过就是爷的命,可以,今天爷大方,送给你们也无妨。” “话说清楚了,”皇甫小媛拎着两个斧头,恨意愈多杀意愈重:“你的命,皇甫家会亲手拿走。” “皇甫家的丫头,爷真要走,你拦得住?那边的官差弟兄要是不动手,天地之大,你能奈我何?”李鬼手将朴刀扛在肩上,傲然地俯视着皇甫小媛。 “狂徒。” 说话间,皇甫小媛周身的气氛诡异地一变,在她白皙的脖颈下,无数紫黑色的妖异线条开始缓缓生长,蔓延,像一只手,攀在了她的脸颊边缘。 李鬼手的脸色逐渐有些变了,其他人或许只是觉得诡异,唯有修炼同样类型武功的他能够清楚觉察到,那是魔功。 魔功是个宽泛的概念,凡是以伤害自身为前提的功法,大部分都可以称之为魔功,就好比他的血魔刀法,便是要以自身之血来催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他认不出皇甫小媛修炼的具体是什么武功,但毫无疑问,是魔功无疑,既然有这种杀器在手,那她的实力就不能够以常理踱之。 “真是服了你了,”李鬼手无奈地摇头:“你皇甫家不是也自诩名门正道吗,如此行事,不怕天下人唾骂?” 他盯着皇甫小媛手里的双斧,眉头慢慢挤到一块,现如今他已是末路,要再试一手对方的强弱,胜了毫无用处,若是不小心败了反倒徒增变数。 “且住手吧,皇甫家的丫头,”李鬼手一声叹息,把刀缓缓放下:“你执意要杀爷,那你可知,爷若是以死相拼,你们皇甫家还能剩下几个人?”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她自是清楚的,要想不付出任何代价就把李鬼手拿下,纯属痴人说梦。 “爷的头在此,刚刚说了,送给你们也无妨,不过,爷有一个条件,”李鬼手扫了一眼锦衣卫里的唯一的银袍,陆寒江,然后指着身后的商萝,对皇甫家小媛说道:“我要你们永远保守这丫头的身份秘密,不得对她出手。” 皇甫小媛没有给出回答,但是身上散发的血煞之气却不再那么浓厚,李鬼手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看向了商萝。 “丫头,”李鬼手粗糙的手掌落在商萝的头顶,来回轻轻抚摸,他慢慢地说道:“爷今天大概是交代在这里了,不过有件事得先告诉你。” “老爷子,你,你说吧。”商萝没有哭闹,很奇怪的,明明刚刚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还如同一只手在攥着她的心,可现在面对李鬼手,她却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平静。 李鬼手看着她,说出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你三岁左右才被接到爷身边,那时候你已懂了点事,打闹着不肯改名,所以才给你留了商姓。” 他沉默片刻,才艰难地说道:“丫头,其实爷不是你的亲爹。” “老爷子,这都什么时候,你还玩这套,你闺女又不是笨蛋,你到处欠账,难道我还会蠢到天天在脑门上顶着您的名号四处晃荡,这种.......”商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她抬头与李鬼手四目相对:“您说真的啊?” “真的。” “我是您买来的,还是捡来的?” “都不是,你是爷一个朋友的孩子,傻丫头,爷姓李,你姓商,爷咋能是你爹。” “那有啥,老爷子你看着也没皮没脸的,算你倒插门嘛。” “滚犊子!” 商萝垂下脑袋,盯着地面上的杂草看了好一会,才嚅嗫地问道:“那我爹是谁啊?应该也死了吧。” 商萝倒不是在怨恨什么,按常理推算,李鬼手这种等级的大魔头,能成为他的好朋友想必也没什么好心肠,八成早被人挫骨扬灰了。 “你爹还活着,具体的这儿人多,不好说,”李鬼手没好气地说着,接着突然扬声道:“不过你爹他本事大,交的朋友都不凡,比如那千户。” “......嗯?” 陆寒江左看右看,大家都在瞅着她,这看戏的倒成了戏中人,他好奇地向前一步:“李先生何意,这儿人多,有些话不说明白,本官回去可不好解释。” 李鬼手昂首看向他,道:“说来还未曾问过,你是何人。” “在下乔十方。” “乔十方......呵,”李鬼手冷笑一声,道:“你倒是狡猾,也罢,不管你是谁,接着。” 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甩给了陆寒江,速度之快,旁人根本看不清那是何物。 陆寒江倒也不惧,接过一瞧却惊讶不已,这还真是在他意料之外,不过却在想象之中。 他将玉佩收好,对着李鬼手拱手道:“李先生放心,既然是故人之后,那在下必然会将她安然带走,这里的弟兄也会守口如瓶,今后必不会有不长眼之辈去招惹商姑娘。” 李鬼手点点头,那玉佩有什么样的能量,他自然是清楚,不管面前这个锦衣卫千户到底是谁,他都会完好无损地把商萝送到她该去的地方。 父女两对视久久无言,商萝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李鬼手两指连点,商萝眼帘一沉,便昏倒在他的怀里。 他轻轻地替商萝整理了一番乱了的发髻,将她拦腰抱起,交给了走过来的陆寒江。 李鬼手最后留恋地看了眼商萝,然后郑重地对陆寒江道:“把她照顾好,这算是爷欠你的,现如今爷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可以给你,不过玉佩的主人会代替爷给你任何想要的报酬。” “李先生放心。”陆寒江接过商萝,把她放在马上,招呼锦衣卫们离开了树林。 待到陆寒江和锦衣卫走后,李鬼手抡起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咧嘴大笑:“爷此生无悔,只恨竟遭宵小算计,负了兄弟朋友,不过好歹死得潇洒,哈哈。” 说罢,快刀一划,血染半身,李鬼手已无声息。 皇甫小媛看着李鬼手咽气后,不发一言,扭头就走。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天色已晚 在江南,入夏后蝉鸣夙夜不停,吵闹声恼不恼,这得看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下了,商萝使劲挣扎两下,才勉强睁开眼,布帘的一角,隐约可以看到外边入夜的天色,只有零零散散的星星挂在天上,看来今晚不是个好天气。 她掀开帘子,不远处火堆旁有两个人席地而坐,马车边上,陆寒江负手而立,似乎是在等她。 “姑娘睡了大半日,吃点东西吧。”说着,陆寒江递过去一个小布包,商萝打开后,里面是面饼还有一些肉干,就行路干粮来说,算不错了。 “谢了。” 商萝咬了一口面饼,嚼了嚼,她锤了锤胸口,有些困难地咽了下去。 “喝点水吧。”陆寒江很贴心地又递过去一个水袋,商萝接过也没有说话,拔掉塞子就往嘴里灌。 “呼,活过来了。” 商萝拿袖子擦掉了嘴边的水渍,把水袋还给了陆寒江,伸了个懒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京城。”陆寒江靠在马车辕上,望着长长的官道,说道:“你爹本事不小,把你托付给了大贵人。” 说着,他把李鬼手给他的玉佩,递给了商萝,这是一块材质极佳的上好美玉,一面纹着团龙,另一面书着一个“洛”字。 洛,皇族大姓。 “洛......”商萝虽不爱读书,但日常混迹茶馆街头,这点事情还是懂的,她把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说道:“难道我爹不是混江湖的,而是朝廷的大人物,这玉......我爹是个王爷?” “大胆些猜,说不定你爹是皇帝呢。”陆寒江笑道。 “皇帝啊......”江湖人对朝廷皇族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商萝很快就脑补出一个顶着啤酒肚,在大房间里追着一票不好好穿衣服的女子的画面。 她扁扁嘴,嘟囔道:“那还不如混混呢。” “噗——咳咳咳!” 不远处,刘一手一口酒喷出来,呛到了喉咙,咳个不停,一旁的应无殇连忙过来给他在背上拍几下,顺便把他拉走:“刘兄,小弟醉了,这便去风口醒醒酒,你也醉了吧。” “咳咳咳,同,咳咳,同去。”两人结伴,落荒而逃。 商萝看着两人走远,吐了吐舌头:“胆小鬼。” “你倒是胆子大。”陆寒江好笑地道。 商萝嘿嘿笑着,慢慢地,她收敛了笑容,轻声问道:“我爹他,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陆寒江顿了顿,说道:“尸首替你寻了邻居帮忙下葬,日后你若有机会回江南,再去祭拜吧。” “还能有个墓,挺好了,我还以为他被皇甫家分尸丢河里了。”商萝抬头看星星,声音空荡荡的,听起来少了几分生气。 “人死怨消,皇甫家堂堂江湖世家,犯不着和一具尸首过不去。” 陆寒江说得惆怅,顺势拿出一张字据给商萝:“墓地并葬礼,处一块拢共七两三钱,零头舍了,算七两吧。” “你是把我爹葬在皇甫家门口了吧!抢钱啊!” 商萝的小脸皱成包子状,把她卖了都不定都凑出这么多钱来,她看向手里的玉佩:“这玩意,应该值个几十两吧。” “别别别,这次算我仗义疏财了。”陆寒江无语,这事商萝真干得出来,皇族玉佩被她拿到当铺当掉,那乐子可就大了。 “嗯嗯,小乔,你这人还蛮不错的嘛。”商萝挤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陆寒江,笑嘻嘻地道。 “想起有件事还没和你说过,”陆寒江清了清嗓子,笑道:“其实我姓陆,名寒江,万一你亲爹是什么大人物,你可要记得,在他面前多夸夸我。” “陆......行吧,夸你什么,夸你差点把我爹射成刺猬?” “诶,那不是你假爹嘛,这个就算了吧。” “假爹也是我爹!”商萝挥着胳膊,张牙舞爪的。 “那行,都依你。”陆寒江耸耸肩。 “好,那你再给我三两银子我就不计较你。”商萝美滋滋地朝着陆寒江伸出手。 陆寒江一翻白眼:“你爹就值三两银子啊,咳,你要银子干嘛?” “路上花销啊,你们走得这么急,把我往车上一丢就了事,我行礼都在家里没整理,不得重新置办一些。”商萝理所当然地道。 “你不会觉得我一个千户一个月能挣很多吧?”陆寒江从怀里掏出钱袋,掂量一番,无语望天,这个月可能又白干了。 商萝从中拿走了三两,把瘪下去的钱袋还给陆寒江:“谢啦。” 咕~ 不合时宜的声音自商萝的肚子发出,她俏脸微红,拿出了干粮默不作声地啃起来。 陆寒江瞅了她一眼,说道:“干粮都是刘副千户备的,朝廷报销,面饼不值几个钱,吃肉干吧。” 商萝一想,的确有道理,便放下了面饼,拿起肉干撕扯起来,也不知道老刘哪里买的,这肉干硬地出奇,费了半天劲,她也没能撕下一条,上头了直接用牙齿死磕。 陆寒江实在没眼看,便从马车包袱里翻出一把小刀拿给商萝:“用这个吧,便利些。” “唔嗯。” 商萝把肉干从牙下移开,拿起小刀正要下手,却忽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用刀在肉干上几度用力,却只是将刀身嵌入肉干,再无法动弹半分。 商萝面无表情,用力将肉干在车辕上砸了几下,也没能抽出那刀来,她定定地看着那小刀,忽然一阵反胃,她捂着嘴,翻下马车,朝着陆旁的树林飞奔而去。 陆寒江默默地将干粮收好,拿上马车里的毯子,跟了上去。 商萝一路猛冲,脚下不留神被石子一拌,整个人摔倒连滚了几圈,腿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她把身子蜷缩在一起,脑袋埋在膝间,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慢慢传出来,逐渐成了嚎啕大哭。 陆寒江走过去的时候,商萝哭得很大声,根本没发现有人靠近,他把毯子盖在小丫头的身上,一句话没说,听着她哭了半宿。 许是苦累了,商萝从毯子下伸出一只胳膊,左右摸索什么,嘶哑着声道:“喉咙疼,还有水没有?”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商萝把脑袋从毯子里伸出来,却发现陆寒江已经睡着了。 气不打一处来的商萝对着陆寒江的腿就是一顿粉拳乱锤。 “嗯?天亮了?”陆寒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我渴了,要喝水!”商萝又用毯子把头蒙起来了。 “给。”陆寒江打着哈欠,把水袋放到她手里。 拿着水袋的手缩回了毯子下,很快,毯子上就湿了一片,商萝咳了一会,然后说道:“银子等我到了京城,想法子挣够了再还给你。” “算了吧,就当我扶危济困了。” “我说还就要还!”商萝猛地掀开毯子,瞪着一双兔子红的眼睛,这一刻的她固执又不讲理。 “行行行,您说了算。”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十大恶人 小姑娘做了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梦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她的手,把她交给了李鬼手,告诉她,以后要叫对方爹爹,那个身影看不清面容,越来越远,她在后边追,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李鬼手给她买糖人,给她买风车,变着法在哄她开心,可不论他怎么说,商萝总是固执地不愿意改名姓李。 商萝醒了,掀开车帘,坐在车辕上赶车的是陆寒江,那两个不熟识的中年人骑马跟在一旁。 昨夜发泄完之后,今个儿商萝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江湖人就是这点好,生死看淡,虽然她这个江湖人的成分还有待商榷。 人家都说,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虽然你没了一个爹,但好歹还有另一个,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当然了,这话陆寒江要是说出口,这一路上怕是别想安生。 “你可以再睡会,离落脚的地方还有半天路。”瞥见商萝眼皮下的黑眼圈,陆寒江不由得道。 “好慢,”商萝嘟囔了一句,盯着拉车的马看了一会,忽然道:“我们骑马赶路吧。” “你会骑马吗?”陆寒江的提问让商萝陷入了沉思。 她想了半天后,说道:“我可以学啊。” 可惜直到最后商萝的愿望也没能实现,一是陆寒江不想路上再出什么幺蛾子,二是......他们的马也出问题了。 应无殇的马走走停停,有些不听使唤,仔细检查之下,是其中一只马掌磨损严重,需要重新加固。 “这些小崽子办的事......”应无殇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来这一趟江南之行想让他留下什么好的回忆是不可能了。 不得已,他们一行寻了最近的驿站暂作歇息,应无殇招呼人去换马,陆寒江他们就在这里喝茶歇息。 这驿站就在官道旁,来来往往的人马不少,忽看见一飞马奔腾,那人在马上大喊:“陆大人,陆千户大人可在!” 陆寒江诧异地抬头,他已从江南离开,不日就会回到京师,可有信使这样着急的寻他,莫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刘一手接到了陆寒江的眼色,便起身道:“陆大人在此,何事!” 那人听了,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来弯腰奉上一封书件:“大人,北镇抚司急令。” 陆寒江接过书件拆开一看,第一件事,华山那两个玄天教的人查出踪迹了,被他斩断的那柄宝剑,出自铸剑山庄。 多年来,铸剑山庄造就神兵利器无数,但能闻名江湖的,总共不过三把,那柄断剑名为青锋,虽不在这三者之列,但却是所有三把神剑的仿造品中,最接近神器品质的。 之所以难查,盖因为这青锋出手次数极少,二十年前,最后一任五岳盟主去世前曾召开英雄大会,广邀江湖同道,见证五岳盟主的新旧交替。 那青锋剑,便是在此时作为铸剑山庄的贺礼被送到五岳剑派,可没想到的是,大会结束后一月,五岳盟主骤然崩逝,五岳剑派不服后继者,立刻打成一片。 当初举行英雄大会的地方,变成了五岳剑派互相厮杀的战场,那柄青锋剑也就此丢失,不知落入谁手。 参与混战的都是五岳剑派的弟子,所以大家都猜测,这剑肯定还在五岳之手。 陆寒江看完之后不由得点点头,分析地有理有据,只可惜他早知道那两人都是玄天教之人。 这一届锦衣卫的情报不太行啊,从头到尾都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而书件上的第二件事,才是京师加急送到陆寒江手中的原因,魔道十大恶人入江南,誓言要为刀王寻回公道。 一看这开头陆寒江都笑了,魔道十大恶人,既不是魔道武功最高的十人,也不是魔道作恶最多的十人。 他们能自封十大恶人,纯粹是占了一个先来后到的便宜,这十人行事十分乖觉,江湖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但向来都是欺软怕硬。 这一次叫板皇甫家,不亚于飞蛾扑火,不像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十大恶人行事无忌,仗着武功高强常常落了朝廷的面子,所以十大恶人也是常年高居朝廷通缉令前几名,可偏偏他们都是江湖散人,无门无派,来无影去无踪,想要找上他们教训一顿都没有门路。 而朝廷对付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找准时机给他们一个好瞧,比如此次,十大恶人摆明车马要来江南搞事,借着他们和皇甫家的恩怨,锦衣卫就可以在其中操作一番。 这次朝廷的决心不小,陆寒江的本部人马统统都赶到了江南,一长串的名单里,排头号的,自然是他的心腹,百户边广。 而名单的最后,必然少不了那几人的名字,秦羽,高明,唐谨。 北镇抚司急令虽然是镇抚使签发,但程序上却需要经过指挥使的同意,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安排,应当时他的老大孟渊有意如此。 看来这京城,陆寒江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 为了不打草惊蛇,锦衣卫的大队人马分散成几股,各自前往江南,秦羽这一支由边广带领,进程最快,已经入了江南地界。 一路上,秦羽总有些心神不宁,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自从戚家一案之后,他总是时不时会有这样的感觉。 入夜前他们赶到了驿站,其他弟兄们都在用饭,他却在街上散心,为了行动隐秘,他们此行穿的都是常服,没有那一身墨色飞鱼服,街上的行人倒没有像平日那般避开他。 “秦大哥。”从后边追上来的是他的小弟,唐谨。 相处多年,唐谨也知道秦羽的性子,没有多话问些糟心的,只是和他聊些平常趣事。 两人走着,忽听得有孩童哭声,循声望去,一个不过十岁的男孩,手里牵着几岁大的女娃,在路边乞讨。 “都说江南乃天下富庶之地,不过如此。”秦羽看着那两乞儿说道,似乎心有他想。 “秦大哥,都是一样的。” 来往行人多有驻足,少不得对那乞儿指指点点,唐谨摇头说道:“江南富人多,那两孩子若是运气好,或许能早些被善人看中,带回府中。” “怕也只能做一辈子下人。”秦羽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好过饿死街头吧。” 唐谨说着,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左右找了一家包子铺,买上几个大肉包,朝那两孩子走去。 “拿着。” “饿了吧。” 在乞儿不知所措的目光中,一左一右有两位给他吃食的好心人。 那华服公子也是意外地抬头,和唐谨对视一眼,笑着道:“相见便是有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唐谨。” “在下皇甫凌云,唐兄,幸会。” 正文 第三十章 互利互惠 古人云,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不过江南民风淳朴,晚上连个偷汉子的都没有,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这种事还是白天干比较遮掩。 陆寒江独自一人来到一家肉铺前,肥的出油的杀猪汉正用在清水打扫桌台,头也不抬地说道:“对不住了,客官,俺家收摊了,想要好肉,明天得早些来。” 陆寒江也不在意,开口便道:“要十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嗯?”那屠户一怔,抬头问道:“敢问客官是否还要十斤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不错,再来十斤寸金软骨。” 那屠户两只手在衣服搓个不停,立时左右张望了一番,见无有人注意,便躬身道:“大人里面请。” 陆寒江抬脚便绕过铺子,朝里面的屋子走去,那杀猪汉继续拿起抹布,一遍遍地开始清洗桌子。 肉铺后的屋子里,简单地摆放着几张桌子,靠里的一张,有一人黑衣遮面,早已等待多时,见陆寒江进来,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便大笑:“老陆,你可算来了。” 那人掀开面罩,光秃秃的脑袋锃光瓦亮,阴沟鼻,山羊胡,左眼系着黑眼罩,剩下的右眼有神且明亮,仅是对视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此人名为左升平,十大恶人中排行老七,人称左老七,平生最爱给人添乱,人家祝寿他送棺材,人家成婚他劫花轿,从不动手害人性命,却把人家除了性命外的东西,都折腾地够呛。 “老七,你们胆儿够肥啊,皇甫家都敢招惹。”陆寒江轻车熟路地接过老七扔过来的酒壶,给自己也满上半杯。 “这就没意思了啊,老陆,喝酒咋还缺斤少两的。”老七不满地看着陆寒江道。 陆寒江把酒杯一放,道:“先办正事。” “所以老子才讨厌你们这些当官的。”左老七骂骂咧咧地也把酒放下了。 可以说,朝廷和锦衣卫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彻底搞定十大恶人,陆寒江这样的好人出了不少的力气。 自然了,十大恶人这么多年也没有能再前进一步,那还是多亏了左老七这样的坏人。 陆寒江和左升平的相识是一个巧合,那一次十大恶人和五岳恒山派相斗,锦衣卫收到消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十大恶人伙同一些魔道小门小派,攻打恒山山门,锦衣卫在外围伺机包抄,结果偷奸耍滑的左升平就和出工不出力的陆寒江打了个照面。 两人一交手就互相发现了对方浑水摸鱼的本质,各自退走之后不久,陆寒江就收到了对方的书信,两人私下见了面,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起来。 每次朝廷打算动手了,陆寒江就会和左升平互相传递消息,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两人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好手,多年来合作地也算愉快。 左升平因为陆寒江的情报,从来没有被朝廷逮住过,陆寒江也因为左升平,在魔道多出一条情报线,经常能够收到一些特别的消息。 “老陆,你可算是大出风头了啊,刀王都栽在你手上了。”左升平说的夸张,心里却不大在意,因为锦衣卫封锁了最重要的消息,所以江湖人只知道皇甫家和锦衣卫联合杀了李鬼手,却不知道还有个商萝的存在。 锦衣卫千户的名头自然不会有皇甫世家响亮,况且知道陆寒江为人的左升平,也不认为对方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是皇甫家下的手,和我可没关系,”陆寒江话锋一转,问道:“先说说你吧,怎么突然要对皇甫家出手?” “你当我乐意啊,”左老七闷闷不乐地灌了一口酒,说出了他们下江南的真正原因:“老九被皇甫家逮了。” 当年十大恶人为了闯出名头,结义兄弟,十人共进退,可他们都是散人出身,从来也不喜欢受人管束,这么多年来,一块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都是各顾各的。 比如这次,十大恶人之一落在了皇甫家手上,那他们就不得不出手了。 十大恶人这个名头,既是他们自身实力的最好体现,也是他们身份地位的重要象征,有这个名头在,旁人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可若是这次的事情没处理好,一旦他们被打上了好欺负的标签,恐怕之后的日子,十大恶人就不是招牌,而是靶子了。 左升平一口一口地喝闷酒,郁闷不已地说道:“那老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去招惹那皇甫老大,结果马失前蹄,被擒住了人。” “皇甫玉书?”说来,陆寒江确实没有在皇甫家见到这位家主,听皇甫小媛说是去踏青,看来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大哥召集我们兄弟南下,就是为了把老九捞出来,”左升平看向陆寒江,道:“老陆,既然你在这,那这次官家要对付我们的人马,该是你来安排吧。” “不错,我的人手都在路上,不日便到江南。”陆寒江倒也不隐瞒。 左升平点点头,道:“说说吧,怎么个章程,只要不把我们兄弟丢进你那诏狱里,怎么折腾都随你。”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帮我个忙,这次让你们挂点彩就算了。” “好说,”左升平坐直了身子,眯起眼说道:“老陆你尽管开口。” “那好,我手下有个总旗,到时候你就......” ...... 皇甫家,马不停蹄赶回家的皇甫玉书,见到吊儿郎当在那傻乐的皇甫凌云,当即抬手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管家站在堂下,事无巨细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皇甫玉书。 他不时点头,不时皱眉,却没有说话,到管家言毕退至一旁,他才转头看向下首的皇甫小媛:“小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皇甫小媛轻轻摇头:“大哥说的哪里话。” “看不惯我皇甫家的大有人在,也不知这次是何人所为。”皇甫玉书的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 他作为正道世家家主,除魔卫道本是天职,但十大恶人之一撞在他手上,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操纵。 江南,要乱了。 和兄长相谈之后,从厅堂离开的皇甫小媛正要回房,行至后园,忽然听得有人轻唤。 “小妹,我听说大哥回来了。” 皇甫小媛的脚步停下,她循声望去,月门处立着一位成熟妇人,面容和自己有七成相似,少了一分冷漠,多了一分妩媚。 皇甫小媛面不改色地屏退了随行的侍女,脚下一点,闪身到那妇人身前,提着妇人的衣领就将她摁在了月门边的墙上。 看着自己的姐姐,皇甫小媛被愤怒浸染的双眼透着骇人的锐利,她寒声道:“我早和你说过,不许你再出来!回去!回到你的院子里去!” 那妇人被皇甫小媛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脸色苍白,但却还是用温柔似水的目光,注视着如自己孩子一般大的妹妹。 她伸出手,轻轻的地抚摸皇甫小媛的脑袋,却被后者愤怒地摔倒在地,她匍匐在地,吃吃地笑着,笑声在空寂的园子里回荡,给这夏夜染上了奇异的颜色。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烫手山芋 江湖永远不缺传奇,但是锦衣卫是拿俸禄干活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朝廷走狗,临时派发的出差任务,陆寒江是一个多余的子儿都领不到,真正做到了镇抚司是我家,自费加班很自豪。 基于做人不做狗的原则,陆寒江对于来江南围剿十大恶人这件事,态度十分消极。 不过常言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有他这样消极怠工浑水摸鱼的领导,那就一定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下属。 作为陆千户手下的头号马仔,边广从来都是奋勇争先,不嫌累不嫌苦。 而这一次江南剿贼的事宜,也是全权交给了他负责调度,被领导如此信任,边广当即跪下表示愿为大人效死力。 陆寒江自然好好勉励了他一番,然后转道皇甫家,摸鱼这种事情,要讲究技巧,太明显了,不行,领导会不高兴,太隐晦了,也不行,他自己会不高兴。 装模作样的划水比认真干活都累! 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把自己从主要任务里摘出来,这就是陆寒江的方法,十大恶人和皇甫家结仇,他去皇甫家做客,顺便拉拢一番,合情合理。 “陆大人,久仰。” 皇甫玉书一身书生打扮,轻袍缓带,腰间束着一枚玉珏,一身正气凛然,认识他的人没有不称一声君子的。 “幸会,皇甫先生。” 明人不说暗话,陆寒江刚一坐下便道:“听闻先生出手便擒住了那十大恶人之一,皇甫世家不愧为正道魁首。” “陆大人谬赞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皇甫玉书面不改色,泰然处之:“却不知大人此行,是为何事?” 陆寒江抿了口茶水,嘴里啧啧出声,显得有些无礼:“上回走得急了,竟是忘了这茶,皇甫先生不介意吧。” “大人如喜欢,尽可拿去。”皇甫玉书道。 “皇甫先生客气,”陆寒江放下茶杯,直言道:“本官且明言,十大恶人虽处江湖,但不尊朝廷法度,屡屡作恶,此为律法所不容。” “魔道妖人,皆是如此。”皇甫玉书淡淡道。 “先生说的不错,”陆寒江轻轻鼓掌,接着道:“皇甫家擒住了这恶人,固然扬了正道威名,但也恶了他们兄弟,恐怕这些日子,江南会不得安宁。” “看来,大人来此来有意助我。”皇甫玉书并非那不闻窗外事的世外之人,朝廷对付十大恶人的法子,只要见识过,多少都能猜到一些。 鹬蚌相持渔翁得利,锦衣卫向来都是挑那最轻松的活,他们做事非正非魔,不谈道义,没有怨仇,全凭利益二字。 “皇甫先生慧眼,十大恶人为祸天下,此举亦是为了正道武林。”陆寒江能给出的承诺很大,但也很虚。 皇甫家和十大恶人交手,不论谁占上风,锦衣卫怕是都会痛打落水狗,不分胜负的僵持或许才是令他们最为难的。 皇甫玉书不是他的小妹,他要考虑的不止是一个人的生死荣辱,还有整个皇甫家的兴衰。 “大人不必再作试探,除魔卫道义不容辞,不论他十大恶人来与否,皇甫家不会向魔道退让半步。”皇甫玉书义正词严,言语铿锵有力。 “好一个正道君子。” 陆寒江竖起大拇指,笑道:“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皇甫先生的风采,在下见识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也坦言。” “请讲。” “锦衣卫会在江南下网,十大恶人与皇甫家交手,若是先生胜之,自然最好,如若贼人狡诈遁走,那也逃不出我们弟兄的包围。”陆寒江说的轻松,言语间透着自信。 “大人既已有安排,那在下不便多言。”皇甫玉书在等陆寒江的下文,毕竟若是就这么点事情,犯不着他亲自来一趟,君不见伏杀李鬼手之时,锦衣卫可从来没有这么礼貌地和他们先通个气。 “皇甫先生如此明理,本官这里谢过,”陆寒江顿了顿,说道:“既然如此,本官会派几名得力的兄弟随皇甫家一同迎敌,届时还望先生多照顾他们几分。” 撒网是个技术活,围地小了容易打草惊蛇,围大了怕是鱼儿自个儿便能挣出一条生路,这时候自然需要有人在其中配合。 当然了,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那钓饵。 “这十大恶人闻名江湖多年,本官却还未曾见过,不知可方便?” “自无不可。” 陆寒江要见那被捉住的老九,皇甫玉书当然不会拒绝,对锦衣卫来说,这人是钓饵,引那十大恶人上钩的,可对皇甫家来说,这就是烫手山芋,巴不得有人来接手呢。 不过他也清楚,锦衣卫恐怕没有那么好的心肠。 这恶人老九,名为张不系,干的也是走飞檐的勾当,但手法却令人不齿,时不时还采朵花儿,且是正魔不忌,在江湖上算得上是声名狼藉。 若只是这样,他一个采花贼,倒也称不上是大恶人,可偏偏这家伙生的貌若潘安,讨姑娘欢心实在有一手,被他关顾的那些人儿,竟还有忍不住对他倾心的。 凭他一人,就不知毁了多少好姑娘,一个好好的家庭,摊上他,怕是家破人亡都算好的,夫妻反目,父女相仇的更是不计其数。 陆寒江跟着皇甫玉书,便是要去见见这位在采花界独树一帜的家伙。 皇甫家是历史悠久的世家,密室暗房不计其数,便是有那私设的地牢都不稀奇,可皇甫玉书就把张不系关在了一间柴房里,封了穴道,安排几个侍从看守便算了事。 看来这位皇甫先生,心底里恐怕也是希望着这位老贼自己早早地溜走,好把这大麻烦送出去。 走过几个拐角,几条小径,两人来到了关押张不系的柴房前,侍从恭敬地退至一旁,皇甫玉书与陆寒江互相客气一番,由他推开了木门。 两人刚一踏入其中,一股血腥气味便扑鼻而来,皇甫玉书当即便是脸色一变,他快步上前,沿着地上的血痕一路寻去,墙角里倒着一具尸体,正是张不系。 他双目圆睁,死得憋屈无比,一双手脚被缚,内力尽数被封,一点抵抗能力都无,被人一剑封喉,连半句话都没能留下。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一诺千金 张不系死了,死在了皇甫家的柴房里,这下子,皇甫家怕是真的要和十大恶人不死不休了,不对,现在只剩下九个恶人了。 皇甫玉书的脸色很差,他不怕十大恶人,坦白讲,真要是用硬实力硬碰硬,他皇甫家能把这十个老贼一人杀上三四遍。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甫世家不怕人家打上门,就怕有那暗地里的老鼠在偷偷摸摸地算计他们。 陆寒江很知趣的告辞了,皇甫玉书也没有留,他现在有太多的麻烦要处理了。 现在虽然预定的钓饵没了,但是陆寒江却意外收获了更好的,一个死的张不系,可要比活的强太多了。 只是究竟会是谁在算计皇甫家呢,陆寒江想了想,暂时没有什么头绪,于是便给左升平去了一点消息。 ...... 话说另一边,十大恶人声势赫赫,他们十人平时也不是日日都聚在一块,此次下江南,也是三两结伴而来。 待得最后一骑赶至,为首那一身短衣粗布的汉子才笑着起身。 他名为卫蒙,十大恶人排行第一,也是其他九人的结义大哥。 十大恶人各有长短,只有这老大是例外,他什么都会一些,可偏偏都不精通,能够占据大哥之位,全靠他为人仗义,肯为兄弟两肋插刀。 这么些年来,不论其他几个弟兄,心里面有了什么小九九,他这个当哥哥的,选择的永远都是包容,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能够当大哥。 要说到作恶,其实卫蒙倒没有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只是每次他的弟弟们闹出事了,他这个做大哥的,都会出面收拾。 久而久之,这几个弟弟干的坏事,多多少少也都算了一份到他头上,这才成就了他魔道的名声。 十人在一处隐蔽的山林相聚,卫蒙拿出酒水分与众弟兄,沉声道:“各位兄弟,强龙不压地头蛇,但事关老九,便是那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去闯一闯。” “大哥说得对!” “掀了他皇甫家的威风!” “明日便叫他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 几人说得那是嚣张绝伦,仿佛将那三大世家视若无物,他们的自信来源于自己的名声,也来源于自己的实力。 多年来他们纵横江湖,硬点子也遇到过,但只要十人一起出手,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几人推杯换盏的,好不快活,就是心有忧虑,几杯酒下肚,也都将其抛在了脑后,左升平见气氛差不多,便作势起身。 “老七,干什么去?”其中一兄弟诧异地看向他。 左升平嘿嘿一笑:“听说这江南的姑娘温柔似水,难得来上一躺,怎么能不去见见世面。”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几个人面露不虞,却也有跟着起哄的,最后还是大哥卫蒙开口:“老七,若是遇见了知趣的,别忘了回来给哥哥们说道说道。” “哈哈,大哥放心,小弟心里清楚。” 左升平纵身而去,卫蒙继续招呼其他弟兄饮酒,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而已。 离了兄弟们的左升平,一路疾行,赶到了一家不起眼的面馆,一锭银子甩给那店家,又对他言语暗示一番,那人便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左升平张开一看,暗骂了几句,又是打马出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到了见面的地点,竟是一处坟茔。 他啐了一声晦气,对正在坟前烧纸钱的陆寒江,开口就是抱怨道:“老陆,你这挑的是什么鬼地方。” “地平向阳,依山傍水,这地可不便宜。”陆寒江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可去你的吧,又不是皇帝老子,谁没事活着的时候给自己挑坟。”左老七左右看了看,浑身地不自在。 “一路上,干净吧。” “我办事你放心。” “那便好。”陆寒江把纸钱往坟前尽数一丢,拍拍手起身。 这边他自顾自地做事,那边左升平已经没耐心打哑谜,急不可耐地问道:“老陆,说说清楚,老九他怎么回事,是不是皇甫家又憋着什么坏。” 陆寒江传给他的消息上说,张不系有变,他这才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你那九弟,他啊,”陆寒江转过身,一耸肩:“其实没什么事,在皇甫家住的还行。” “.....老陆你玩什么鬼把戏!” 左升平确实有些生气了,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听这一句废话?比起陆寒江把他耍着玩,他更相信对方是话里有话。 “老陆,是不是老九他,打算把我们哥几个给卖了?”左升平忽然想到了这一可能,神色有些阴冷地说道。 陆寒江先是一愣,旋即大笑出声:“老七,你怎么会这么想,那可是你的结义兄弟。” “知人知面不知心,除了大哥,谁知道那几个家伙心里在谋算些什么呢,”左升平冷笑一声,讽刺道:“说不定就有那打算拿兄弟人头去给皇甫家示好的孬种。” “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老七,你对你的大哥十分敬重,我怎么知道我没有被你卖了呢。”陆寒江语出惊人地道。 “老陆,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啊。” 左升平十分不解地看着陆寒江,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咱们都是一类人,这种事情便是至交亲朋都不会说出口,你在担心什么。” “那便好,开个玩笑,老七,别介意。” 说着,陆寒江面色微沉:“实话跟你说吧,老七,你的九弟已经归天了。” “你说什么?”左升平悚然一惊,张不系死了可不是小事,他神思敏捷,一瞬间便觉察到不会是皇甫家动的手,他们要杀人早杀了,何必先绑回家再动手,多此一举。 这里面有人暗地里动手脚!是针对皇甫家,还是冲着他们十兄弟来的?! “张老九已死,此事若传出,你们兄弟将来恐怕也会麻烦不断。”陆寒江说道。 “怕不止如此吧,这事何必劳你亲自来一趟,”左升平面露嘲讽地看向陆寒江,道:“老陆你这是在敲打我啊,咱们的关系不暴露则已,一旦事发你这千户也到头了。” “老七,你是明白人,这个秘密我希望你能够永远保守。” “放心,有个千户罩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老子又岂会去做那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左升平嗤笑一声:“老陆,你现在这模样,可越来越像那官老爷了,让人恶心地很。” “我就把这句话当作称赞吧。” 陆寒江微微一笑,冷不丁地忽然一掌拍向左升平。 左升平一生为人谨慎,防人之心时刻牢记,虽然惊讶于陆寒江的决绝,但他也不是没有防备,反手一掌回敬。 两掌相接,左升平骤然色变,陆寒江的掌风奇强,几近妖魔,只一瞬他的手骨便被震碎,内劲迅速蔓延全身,他一口鲜血喷出,破布一样的身子向后摔落在地。 “陆寒江,你——” “老七,你说对,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死在我手上,你可以瞑目了。” 不带一丝犹疑,陆寒江飞起一脚踩在左升平胸口,直接震断他的心脉,了结了他。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我佛慈悲 “大师,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世人愚昧,无不被三毒所害,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施主,你执念了。” 富丽堂皇的寺庙之内,陆寒江怀着诚心与油光满面的住持老和尚对坐,一旁的蒲团上坐着几个骨瘦如柴的小和尚,穿着打补丁的僧袍,正有气无力地敲着木鱼。 陆寒江双手合十,认真地问道:“敢问大师,在下该如何自处。” 大师一颗接着一颗数着念珠,自然而道:“智人除心不除境,愚人除境不除心,相由心生,施主所见皆为虚妄,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既为虚妄,弃之即可。” “咦,大师不是佛教信徒,怎么还学那道家说辞。”陆寒江好奇道。 “生死是道,涅槃也是道,佛道本是一家。”大师灵光宝象,有出尘之样。 “大师,我悟了。” 陆寒江恭敬地拜谢了大师,每次他杀了人,都要到寺庙道观,这些个清净之地来洗去自身的罪孽,今天又遇见了一位佛法无边的大师,听完了对方的话,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升华了几分。 心满意足之下,陆寒江便要告辞离开,只听那大师又道:“施主,多欲为苦,生死疲劳,钱财乃身外之物,何不供与佛家,换一身自在。” 陆寒江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大师,弯腰间,怀里的北镇抚司令牌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捡起后,吹了口气,使得那几个大字更明亮些,好让大师看看清楚。 那大师斜眼一瞧,嘴角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施主,老衲初见施主便觉与我佛有缘,此珠贫僧已于佛前诵读千日,这便赠予施主。” 陆寒江一把握住那念珠,连连推辞:“这如何使得。” “施主,莫要执念于金钱,身外之物,三毒也。”大师硬是把手里的念珠塞给了陆寒江,想拒绝都不行。 这时,那心不在焉的敲木鱼小和尚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师父,这珠子不是前些日子你刚买的吗,花了咱们十两银子呢。” 此话一出,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当即便是金刚怒目:“慧能,你与我佛无缘,早些离去吧。” 慧能小和尚呆立当场,回过神来顿时委屈不已,但却不敢违逆住持,聋拉着脑袋收拾行李去了。 陆寒江收了大师的念珠,心中愧疚不已,当即时便拿出两个铜板,说什么非要给寺庙上点香火,老和尚感动地泪流满面,俯首参拜连连道谢。 大师扶着陆寒江的手,亲自把他送出了寺庙,含泪远远地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海,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关上了大门。 站在门口的知客僧大为不解:“师父,今天我们这么早就收摊啦?” 大师道一声阿弥陀佛,淡淡道:“曲则全,枉则直,慧悟,你和我佛的缘分也浅了,这些日子还要好生通读佛法,回去吧。” 听得那慧悟小和尚一头雾水:“师父,佛经里哪有这一段,我怎么没读过,啥意思啊?” “他强任他强,我怂活得长。” ...... 多亏了大师的开导,陆寒江这一晚上睡得十分香甜,早起冥想完后,朝着远方眺望致意,祝愿老七早日往生极乐。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十大恶人,嗯,现在还剩下的八个,这八位兄弟今天就要叫板皇甫家,消息灵通的江湖同道早已经里三圈外三圈把皇甫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年头,相看热闹都得乘早。 皇甫玉书也是果决,既然张不系被杀,双方仇恨已结,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当即在家门口摆下场子,只要给皇甫家一个面子,三教九流都能来混一杯茶吃。 他搭了一个高台,自己与几名宿老供奉立于其上,将那张不系尸身遮掩一番,套上头套,往柱子上一缚,绳子捆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出端倪,静待其他几大恶人上门。 皇甫家的侍从埋伏在四周,秦羽也在其中,手里提着一个大黑布袋,心神不定地跟在皇甫凌云身边。 倒也不知为何,皇甫凌云对这个锦衣卫总旗意外地并不是那么反感,也许是他们曾经在街头相遇,也许单纯就是看着顺眼。 这一次锦衣卫那边派出来协助皇甫家的人,就是秦羽和他的两个兄弟。 至于说陆寒江,那当然不会把自己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他远远地坐在一家有着二层小楼的客栈里,正好能够看到皇甫家搭起的高台。 既然十大恶人今天注定成为历史,那就让他们多发挥一些作用,也不枉他千里迢迢来一趟江南。 皇甫玉书登高一呼,一面自然是细数那十大恶人这些年来犯下的恶行,另一面也是为了皇甫家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他在前方慷慨激昂,只听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一道身影自远处而来,骑着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硬生生冲到了高台前。 那身影一跃而起,手里几与人高的斩马刀狠狠落在台上,吓得众人惊呼连连。 “是十大恶人!” “十大恶人到了!” 在众人慌乱之中,四面八方七个人影一一闪现,仅剩的八个大恶人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招摇过市,好不嚣张。 皇甫玉书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他们八个人一字排开,全都上了高台,才听得那中间的汉子开口。 “皇甫先生,我们十兄弟下的帖子,你可收到了。” 卫蒙手里的斩马刀舞地像风车一样,一手绝活秀的那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江湖人是头皮发麻。 皇甫玉书一手提着长剑,一手负在身后,淡淡地道:“在下收到了,不知几位有何指教。” “我们兄弟你说抓便抓了,江南皇甫家,好大的本事。” 卫蒙手中斩马刀直指皇甫玉书:“把我兄弟还来,磕头赔罪,今日这事便不与你皇甫家为难。” “笑话,你们十人,都是害群之马,魔道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皇甫玉书长剑出鞘,清音颤鸣,他出手快如闪电,众人直觉得一道白光闪过,那飘逸的身影便落到了台中柱子的旁边。 只见那柱上绳索一一绷断,张不系的身子扑通倒地,后背留下一道干脆利落的剑伤,整个人再无半点动静。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退无可退 整个会场的空气都凝滞了,那便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只等待爆发的一瞬。 “九弟!” “皇甫玉书,你竟然下此狠手!” “杀我兄弟,我与你皇甫家不同戴天!” 八大恶人反应各不相同,有暴怒的,如那卫蒙,提刀就上,和那皇甫玉书战到一块,陆续还有三个弟兄也加入了战局。 也有那心思迥异的,嘴上骂的响亮,却并不与那皇甫玉书动手,反而是退上三四步,和围上来的皇甫家侍从对峙了起来。 倒不是说这些人心寒血冷,对张不系的死视而不见,他们只不过是想法比其他兄弟多一些,皇甫家如此做法,实在太过激进,他们担心这其中暗藏其他危机。 皇甫玉书一剑诛杀张不系,最明了的后果就是和十大恶人不死不休,但同时也激励了在场的江湖同道。 墙倒永远不缺众人推,一见张不系被诛,众人立刻上头,都是血气方刚的江湖人,这等大展威名的好时刻,如何能够缺席。 顿时,乌泱泱一片的人马便涌上了高台,各自报上名号朝那些个落单的恶人杀去,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皇甫玉书一人独战包括卫蒙在内的四个恶人,他剑法灵动,安如镜湖,动若惊鸿,招招相扣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哪怕是四人联手,也无法占得半点上风。 但这四人乃是结义兄弟,一同纵横江湖十数年,联起手来自有一番威能,皇甫玉书一时间也奈何不得他们。 而其余的四人,则是被皇甫家的供奉和各路江湖人士围攻,其中一人身材矮小,手握圆月弯刀,十人中排行第六,为人最是滑头。 “大哥,事不可为,不如先撤!”老六在人群中左劈右砍,身形闪烁不定,打斗从来都是浅茶辄止,绝不和任何人僵持。 卫蒙也不知道是被那皇甫玉书的剑法逼得太紧,没能听见,还是他此刻已经怒火涌上心头,不愿去听老六的退堂鼓。 老六见卫蒙一言不发,心一横便扯起嗓子招呼其他弟兄:“诸位哥哥弟弟们,皇甫家以九弟为饵诱我等上钩,这地必有重伏,断不可让他们得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先撤,再图后事!” “老六说得有理!” “我听六哥的!” 当即便有两位兄弟表示愿意听从,他们都是游走在外围,下意识地避开和那皇甫家高手交手,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 一连听得几位弟弟都如此说,卫蒙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大吼一声,手中斩马刀舞地大开大合,带着三位弟兄一起和那皇甫玉书拉开距离。 “兄弟们,我们——” 卫蒙的话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他看着张不系的尸身,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把走为上策四个字说出口。 他在战与逃之间犹豫不决,有人却帮他作出了决定。 趁着众人混战一团,秦羽把手里的黑布袋往那高台一甩,左升平的七窍流血的尸首往那上边一落,顿时清出了一片空地。 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左升平,忽然有一人惊呼:“这,这是十大恶人的左老七!” 一言惊起千层浪,江湖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左升平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卫蒙终于是注意到了这个角落。 这一看不要紧,那左升平惨死的样子一入了他的眼,这内心的悲愤便一发不可收。 “七弟!”他悲呼一声,也顾不得面前的皇甫玉书,一路便朝着左升平的尸身奔去,其他三人也是对视一眼,紧紧跟上。 那皇甫玉书只是跟着他们身后,却不趁此机会出手。 面对那悲愤而来卫蒙,江湖众人不敢正面抵抗,纷纷闪开。 “嘶,何人杀的左升平,好厉害的本事!” “他的尸身是在那被人扔出的!” 江湖同道一阵交流,秦羽三人便被推了出来,他们对于众人的眼神猜测,既不反驳,也不肯定,就是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 即便是卫蒙怒火攻心,也不免要称秦羽一句有胆气,他们兄弟往这一站,他一个年轻后辈能够临危不乱,已数难得。 “有种!”卫蒙把刀一指那秦羽,道:“报上名来!” “秦羽。”秦羽把背在身后的陌刀握在手中,这一次他奉命隐藏了身份,所以不能使用绣春刀。 一听他说出名号,远处闲庭信步的皇甫玉书神色微变。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皇甫家二小姐把孩子托付给一个秦姓百户的事情,陆寒江都查得出来,他皇甫玉书如何查不到。 而此时,在远处看着这场江湖正魔互斗大戏的,除了陆寒江,还有他的手下,边广。 为了能够顺利收网,边广让部下时时刻刻都盯着高台上的战况,以便他随时根据需要改变作战部署。 “大人,秦总旗和那卫蒙交手了。” “秦总旗且战且退。” “秦总旗进退维谷。” “秦总旗退无可退。” “好!” 边广一拍大腿,一声喝彩让众人眼神飘忽,知道您和那秦羽不对付,可是您老这样也太明显了吧,就差把以权谋私四个字写脸上了。 “秦总旗死得壮烈!这魔道恶人竟然敢杀我锦衣卫,简直胆大包天,传令众弟兄,都给我盯好了,一个都别给我跑掉。” “......”大人,秦总旗还没死了,你这也太着急了些。 陆寒江把指挥权交给了边广,而边广第一道令就是让秦羽去皇甫家负责接应,这种事情不应该派个老成持重的百户去吗,派个小年轻算怎么回事,而且算上那两个小旗,一共就仨人。 十大恶人纵然武功算不得顶尖,但激怒之下,杀几个总旗,小旗总还不成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边广这是打算借刀杀人啊。 在座的大家都是陆寒江,陆千户的属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边广这么狠辣的心肠,这种时候还有点良心的,都思索着该如何和那秦羽划清界限,已经被同化地差不多的,都开始思考该怎么给那秦羽使绊子,来讨好这位百户大人了。 边广这样忠心的狗腿子,当然不可能把自家上司抖出来,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认为和秦羽不对付是他这位百户。 至于说边广是听了陆寒江的吩咐,这种猜测当然会有,可是没有证据,猜测永远都是猜测,谁会为了一个总旗,去得罪堂堂千户大人,而且还是指挥使他老人家亲自站台的陆千户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神兵贵重 手里的刀在嘎嘎作响,卫蒙疾风暴雨一样的攻击寻常人根本就遭不住,秦羽能够撑到现在,算得上是一方好手了。 只可惜,不论是内功,招式,还是对敌经验,卫蒙全部都在他之上,短短几次交手,他便挂了彩,这样的对手根本不是他能够对付的了。 唐谨和高明,再加上他,三人一起在他手上也撑不过几招。 卫蒙冷喝一声,手中斩马刀接连劈飞秦羽的两个兄弟,马上就要落在他的身上,就在这危急关头,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是皇甫玉书出手了。 他一剑刺来,逼得卫蒙不得不回防。 江湖众人不觉有异,但皇甫家一众供奉都是疑惑,毕竟那秦羽的锦衣卫身份其他江湖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知道吗,家主缘何要救一个朝廷的人。 皇甫玉书自然不能够和他们细说其中的缘由,他只是一味地进攻,压得卫蒙连分心的力气都没有。 “大哥小心!” 一见皇甫玉书占了上风,其他三人立刻加入了战局,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焦灼。 卫蒙心有不甘,便朝着高台上的人群大喊:“老六!老十!去把那个小子杀掉!” “得咧。” 老六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笑容,只要不去和皇甫家的大佬们硬刚,卫蒙永远都是他的好大哥,那既然大哥都发话了,这人自然留不得! 秦羽这些年来做锦衣卫总旗,也遇到过强敌,可是如卫蒙那般,在江湖一流高手里也排得上号的人物,这却还是头一次。 刚刚卫蒙杀的他是丢盔卸甲,连陌刀都折了,别说逃跑了,连冒出这种念头的时间都没有。 这下子又见他的弟兄砍杀过来,哪里还敢抵抗,转身便跑。 边广那时候给他分配任务时,只让他尽可能地拖住十大恶人,若是他们想走,就把这左升平的尸首拿出来刺激他们。 边广的想法是极好的,卫蒙一怒之下斩了秦羽,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大家一起回去吃鲍鱼。 可他没想到的是,皇甫玉书插了一手,导致卫蒙未尽全功,秦羽得以逃脱,这下乐子大了。 边广没想到秦羽居然能够从暴怒的卫蒙手下活下来,收网之类的安排,压根就没有给秦羽提过。 秦羽现在便是一股脑的逃跑,边广的态度就是让他自由发挥,那他就只能拼了命从这个恶人的手里活下去! 都是多年的兄弟,一个眼神的暗示,唐谨和高明就会意,三人散开分头逃跑,老六也不管其他,只顾追着那秦羽而去。 猫抓老鼠这种事情,过程永远比结果要来得更让人觉得享受,老六是这样想的......嗯,皇甫小媛大概不这么想。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上一秒老六还在享受着玩弄猎物的快乐,下一秒他就拿出了玩命的气势在逃跑。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皇甫家为了确保能够干掉十大恶人,自然不会吝啬战力,皇甫小媛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放着围攻他大哥的卫蒙四人不管,怎么也跑来救这个叫秦羽的小子?! 被皇甫小媛追杀,老六甚至连回头花花两口的余力都没有,此刻的他慌不择路,心里想着,不论是谁都好,只要能够帮他分担点压力就行! ...... “朱老板,这是?” “陆大人好眼光啊,此刀名为星玄,乃是用天外陨铁锻造,集日月精华而成,传说当年,柳大侠就是用的这把神兵,威震九江,而令小儿止啼。” 就在皇甫家那边杀得正起劲之时,陆寒江正在和一个胖商人看货,一群江湖糙汉子打架有什么可看的,有那闲工夫他不如先找两把趁手的武器来使使。 面前这胖子姓朱,是江南地带有名的大商人,做兵器生意的,但他操持的活计和那普通的打铁铺可不一样,他手里的那都是货真价实的上等好货,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别提这世道,崽卖爷田的败家子层出不穷,多的是为了生计而变卖传家宝的人。 朱老板干的就是这样的活,从那些退隐江湖的人手里收来有价值的兵器护甲,亦或者是替人家处理一些来路不干净的东西,比如转手卖给需要的人。 简而言之,就是二道贩子。 但是朱老板家世代从事的都是这样的活计,就论名声,他也要比其他野路子出道的,更有几分权威。 早在第一次陆寒江的绣春刀断了后,他就一直想着要整一把上好的兵刃,恰逢这胖子最近在江南做生意,他便约了对方今天来谈谈。 朱老板带来的兵刃有十来把,都是刀兵,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简直把把都是神兵利器。 当然了,陆寒江也不是第一天混江湖了,其他不说,就那什么柳大侠,他听都没听过,要不就是百八十年前的传说,要不就是朱老板顺口现编的。 不过扯淡归扯淡,这把星玄刀看起来的确不错,朱老板带来的其他刀兵,一个个都奇形怪状的,锋利倒是真的锋利,就是觉着格局有些低了。 陆寒江将那星玄刀拿在手中把玩,越来越是喜欢,理由很简单,因为它—— 会发光。 星玄刀的卖相极佳,舞起来鎏光四射的,非金非铁,乍一看竟不知是何物所制造,说不准真的如他所言,是天外陨铁所锻。 “朱老板,开个价吧。” 没有人可以拒绝会发光的武器,陆寒江已经决定好要大出一波血了。 “大人,你我都是爱刀之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一千两,此刀便是大人的了。”朱老板说这话可是一点大气不喘。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陆寒江想改行当流寇了。 他一个五品的千户,无勋无爵,月俸也就不到三十两,不吃不喝也要三年才能攒出来。 陆寒江看着那胖老板的眼神越来越不爽,而对方却早已习惯,怡然自得地杵在那,依旧嘴皮子巴拉巴拉地给陆寒江推销。 正要说些什么,嗖的一下子,一个血污人影撞破了围栏,摔落在了他们的面前,正是那恶人老六。 他飞快地抬头看了眼穿着常服的陆寒江,还有富贵异常的朱老板,接着二话不说就把刀架在这胖子的脖子上,顺带反手扣了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朱老板的护卫全在门外,他们赶来的时候,老六已经挟持了朱老板,很快地,皇甫小媛和秦羽都从外边踏着飞檐落了下来。 眼见那朱老板被擒,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只有陆寒江悠哉地把玩着星玄刀。 似乎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钱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命价几何 卫蒙感觉世界都变成了血的颜色,他终究不是皇甫玉书的对手,不过眨眼前,昨日还在一块喝酒的三位兄弟,这就被斩了两个。 要说这与人死斗,本就不是他们十大恶人的作风。 他们本是无根之水,人家都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江湖之大,皇甫家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可是奈何,卫蒙今天先是死了两个弟兄,皇甫玉书亲手绝了他们的退路,看来,他们几兄弟很快就会在黄泉再喝一杯了。 “呵,不过仗着人多罢了,今日,我等兄弟——” “执迷不悟。” 皇甫玉书惊鸿一剑,卫蒙抬起的右臂被斩,被他护在身后的最后一个兄弟应声而倒,一道血线自额头慢慢向下划开。 与此同时,一个手持铁棍的皇甫家高手,也从卫蒙的背后,一棍子把他的胸口捅了个大窟窿。 “家主。”那皇甫家高手朝着皇甫玉书行礼。 “临山,辛苦了。”皇甫玉书对他点头致意,此人名为皇甫临山,是他的族弟。 他左右看了一圈,除了逃走的两三个,留下的恶人都已经被他们斩杀干净:“伤亡如何。” “家族子弟伤了一些,倒无大碍,只是,唉——”皇甫临山发出一声叹息:“先前刘二哥被那恶人偷袭,当时便是毒入肺腑,药石难医,就在方才......他去了。” 皇甫玉书沉默了片刻,说道:“准备后事罢,若他还有家人在,便由皇甫家来奉养。” 皇甫临山颔首:“若刘二哥泉下有知,必不会后悔此生与家主相交。” 皇甫玉书闭上眼,良久,忽然问道:“三小姐呢?” 皇甫临山也是一怔,连忙左右查看了一番,才不确定地说道:“许是追着那落单的恶人去了吧,家主勿忧,三小姐武功高强,那恶人对上小姐,只有逃命的份。” “......此事有些古怪。” 皇甫玉书神色沉重,道:“张不系一辈子没来过南方,如何就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来招惹我皇甫家,且还被人暗杀于此。” “不论暗中那人想要以此试探,还是削弱我皇甫家,似乎目的都达到了。”皇甫临山试着说道。 “我担心,不会是这么简单。” 皇甫玉书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五年前的那场江湖大战上,他立即道:“临山,你带些人,立刻去带三小姐回来。” “可......我明白了。”皇甫临山一愣,马上便招呼人手出发,皇甫玉书执掌皇甫家这些年,他的威信足以压过一切疑问。 ...... 另一边,老六劫持了朱老板,回过头看就看着皇甫小媛杀气腾腾地落在前边,赶忙紧了紧手上的弯刀,色厉内荏地道:“退后,都退后!否则别怪我那他不客气!” 皇甫小媛见他手里握着人质,手里的动作便迟疑了些。 那后来赶进房间的护卫,也连忙朝着皇甫小媛等人拱手:“诸位大侠且慢,我家主人在他手中,还望各位切莫着急动手!” 朱老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识的多了,先是一阵惊慌,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挤出几分笑容:“这位......兄弟,不如你先放了我,若是有什么误会,我朱某人在江南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大家多少也会给几分薄面。” 朱老板不蠢,今天什么日子他这江南地头蛇能不知道吗,这种时候被皇甫家追杀的,除了那十大恶人还能有谁。 可是自古以来,傻子都要比聪明人活得长。 被抓住的时候,朱老板就算清楚了,今天这生意肯定是挣不到钱的,被这老贼一逮,他不怕对方漫天要价,左右不过一点小钱,就怕这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他这几斤肉可禁不起折腾。 “你少废话!” 老六的弯刀在朱老板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惊得他果断闭嘴,他一眼扫过在场众人,恨声道:“今天我们十兄弟栽在你们皇甫家手上,时运不济,老子认了,只要你们放过我,我保证此生不踏入江南半步。” “......你先放了他。”皇甫小媛认出了朱老板,或者说不管这老六手里拿着谁的命,她为了皇甫家的声望,都不能够一斧头砸过去了事。 “你先放了我!”老六气急败坏地喊叫着,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看得那朱老板直冒冷汗。 “且慢。” 皇甫小媛叫住了他,目光落在了某个很不群的人身上:“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嗯?”老六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坐在位置上,此时此刻还在赏刀的家伙。 “他是朝廷锦衣卫千户,特来此地捉拿你等。”皇甫小媛语出惊人,一下子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陆寒江的身上。 “锦衣卫!” “千户!” 除了两个知情人,其他人都是大吃一惊,那老六眼中绝望更甚,而朱老板则是一阵懊悔,刚刚那刀的价钱喊低了啊! “惭愧惭愧,在下不过区区一朝廷小官,这等人命关天的事,实在无能为力。” 被人喊出了身份,没法子再装模作样地划水,陆寒江只好站出来,对着那朱老板说道:“朱老板,你我相识一场,若你遭遇不测,本官定会上报朝廷,全你死后哀荣。” “等等!”朱老板脸色一阵变幻,咬着牙道:“大人,这刀,你可以按揭,五年!” 陆寒江脸色一肃,转身就走:“秦总旗,一会带尸首回去复命。” “且慢,大人且慢啊!”朱老板欲哭无泪地道:“求大人救我性命,这刀的价钱,好商量,都好商量!” “十两。” “八百两!不二价!” “十五两。” “五百两!大人,我这都是小本生意!” “二十两,朱老板,要钱要命。” “要不您再加一些?这刀就是当架子卖也得一百两吧!” “都给我住口!” 这边陆寒江和朱老板讨价还价得起劲,那里老六已经要疯魔了,他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对那朱老板正要开骂,却见对方脸色惨白。 “我的妈呀。”朱老板只见眼前忽然飞出一柄宣花大斧,吓得连眼都不敢睁开。 老六直觉得一阵剧痛,那握着弯刀的手臂竟是被连根斩断,皇甫小媛艺高人胆大,着实是把朱老板和他那些护卫惊得腿软。 那老六痛的抱着断臂在地上哀嚎,皇甫小媛却是愣在原地,她刚刚那一斧,实实在在是冲着要老六命去的,可最后却落在了肩膀上。 她的目光慢慢转向了地面,那里躺着一粒不起眼的花生米。 那一瞬间,似乎就是这个千户,在她的斧子上快落到老六脖子上时,点了一下,隔空弹的花生米,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家伙,五年前就看不清他的深浅,现如今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吗。 在皇甫小媛复杂的目光中,陆寒江自顾自地,忽然开口说了句奇怪的话:“看来他不是啊。”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玄天再现 商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说好的二十两,陆寒江一分钱都没多给,朱老板只好哭丧着脸认了,刚刚被老六拿刀架着都没有见他哭这么伤心过。 虽然这么一整,陆寒江这个月的收入变成了负数,可又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发光的武器呢。 他一把玩着刀,一边绕着地上的老六看了一圈,朝着秦羽招呼了一声:“秦总旗。” 该试探的都试探完了,陆寒江对于老六是死是活倒不在意,按照皇甫家的想法,除恶自然除尽,他们的手上怕是不会有活口。 而边广,那是自己人,陆寒江相信他的能力,这个时候跑出去的几个恶人,应该都落网了,带着弩箭以暗打明要是还拿不下几个落魄的魔道,那这些弟兄们就可以组团回家种地去了。 心满意足地收刀入鞘,陆寒江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秦羽:“秦总旗?” 这小鬼叛逆期吗,不会在和他赌气吧,话都不回了。 好吧,这是玩笑,陆寒江一望过去便看见,秦羽的眼睛都快长到皇甫小媛身上去了,当然了,这不是因为美貌。 陆寒江大概能够猜到,秦羽与母亲分开时已是半大少年,如何能不记得母亲的样子,面前这皇甫家的女子,缘何会与他的母亲这般相似!此刻他心中该是有这样的猜想吧。 皇甫小媛对于地上老六,还有秦羽,似乎都漠不关心,她拿回了自己的斧子,转身的瞬间目光流转,顾盼生辉,和这一屋子的血腥显得格格不入。 “我大哥说过,他一人拿不下李鬼手。” 路过陆寒江身边时,皇甫小媛突然停下,说了这么一番话:“我见识过李鬼手的厉害,他,似乎不及你。” “皇甫小姐,你不会认为是我在主导今天这场闹剧吧。”陆寒江有些冤枉,天地良心,他这一次可什么都没干。 “难道不是吗。”皇甫小媛说话都没几分力气,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误会,虽然从锦衣卫的角度来说,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江湖世家,自然是全死干净了才好,”陆寒江十分诚恳地说道:“不过这一回的确不是我。” 朱老板一听到什么死啊活啊的,立刻就收拾东西走人了,他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可没那好命去听那些不该听的。 “全死了,也未必会干净。” 皇甫小媛那一瞬间露出的笑容,几乎让这个世界失色,就连陆寒江都一刹那的失神,好在边广来得及时,才没让他失态。 “见过大人。” 早在老六断臂之时,陆寒江就顺手朝天空射出一发号箭,边广见到了立刻就带着人马赶过来。 “卫蒙三人死于皇甫家之手,除却此人,余下四人皆被擒获。”边广说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愣在房间里的秦羽,又隐晦地瞄了一眼皇甫小媛。 “做得好。” 意料之中的结果,陆寒江倒没有什么意外的,自从他对老七下死手那一刻开始,十大恶人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未免夜长梦多,这些人犯的命就甭要了,把头拿回去交差吧。” 陆寒江轻描淡写地就敲定了这几人的命运,那老六听完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过来磕头,只求能饶他一条性命。 边广二话不说抽刀就把他脑袋削了,房间里的血气又重了几分。 用布袋将首级包好,边广退至陆寒江身后,隐晦地给了他一个眼神暗示。 陆寒江眼眸微眯,此时房间里还剩下四个人,三个锦衣卫,一个皇甫家的三小姐,若真的要出手,此刻便是绝好的时机。 秦羽这时候总算是回过了神,他一言不发地退到边广一旁,三人与皇甫小媛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陆寒江微微一笑:“皇甫小姐,告辞。” 他的话语刚落,四人中间的木质地板突然爆裂,两个黑衣人从中飞窜而出,其一朝着陆寒江三人,双掌冷若寒冰,抬手便打,另一人朝着皇甫小媛,手中红缨似血,挥枪便刺。 陆寒江不动如山,边广一刀迎上,秦羽怔在当场,没能反应过来。 皇甫小媛也被这突然杀出的黑衣人惊到,双斧其一被挑飞,险些连她的手筋都要遭殃,那黑袍人出枪如龙,一时间她竟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秦总旗,拿下刺客!”边广见秦羽没有动静,便一声喝醒了他,结果秦羽回过神来便朝着那持枪的黑衣人挥拳打去。 边广眼角微微抽搐,不怪人家想要弄死你,你这锦衣卫当的,屁股歪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时候他也没有闲工夫去教训人,这黑衣人掌风凌厉,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从刚一见面时,陆寒江就觉着这黑衣人眼熟,此刻心下已有七八分的把握,这人功夫比边广高,但却从不出全力,一招一式间,做作的痕迹很重。 不会错,就是在华山之巅,伙同那黑衣剑客刺杀江骁的那批人,也就是说,他们是玄天教的人。 冲着锦衣卫来的?不对,应该冲着那皇甫小媛来的! 陆寒江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就和在华山之时一样,挑起两家纷争,不论是锦衣卫千户还是皇甫家的小姐,只要有一个人躺在这了,今天这件事就说不清了。 但经过华山一事,陆寒江的实力他们不敢托大,所以退而其次,这次应是打算着去拿下皇甫小媛。 这么一想,张不系为什么会出现在江南,就很耐人寻味了,是被利诱了,还是说一大早就投靠了他们。 陆寒江扫了一眼地上的无头老六,他会救老六不是闲的没事秀操作,而是早就觉察到楼下有人鬼鬼祟祟,所以故意试探一番。 可惜了,他们不上钩了,或许是老六不够分量,也或许是陆寒江想多了,老六根本就没本事和他们搭上线。 陆寒江不动声色,一掌拍在边广背上,内力涌动,一记隔山打牛把黑衣人震退数步。 边广会意,立刻喊了声:“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周遭的房檐上忽然间冒出了一队队手持弩箭的锦衣卫,要知道锦衣卫千户的号箭可不是随便放的,只是为了提个脑袋,陆寒江犯不着特地把边广喊过来。 这一大批弩箭上弦的弟兄,才是陆寒江喊他过来的理由,原本边广还以为是为了对付皇甫小媛,心中着实大吃一惊,毕竟和皇甫家结仇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尤其是他们并没有上头的命令。 他没想到,原来这楼里还藏着人呢,现如今,除了他和陆寒江,混战的三人和刚刚被击退的黑衣人,这四位可都在弩箭的有效射程范围内。 等等,大人这是想要对付谁?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生死一瞬 “放箭。” 边广话音落下,他自己和陆寒江就一跃跳出房间,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箭雨飞射,房内装饰被毁了个彻彻底底,噼里啪啦的瓷器碎了一地。 房间里的四人这时候都各显神通,有武功强的,手里的兵器舞地密不透风,将那飞来的箭矢挡下,有武功不济的,连忙掀翻了桌椅,缩起身子躲在后方。 陆寒江和边广再次现身的时候,已经到了锦衣卫大批人马的环卫中央,放眼望去,房间里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黑色的弩箭,看得人心里发寒。 锦衣卫的弩箭那都是上好的军弩,陆寒江不信人人都是李鬼手,毕竟曾经死在弩箭下的江湖豪杰都够出一本集锦了。 箭雨之后,秦羽躲在桌椅之后,倒没有受到什么损伤,那两个刺客的衣袍都是多处破损,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反倒是皇甫小媛,竟然是完好无损,这没道理啊。 陆寒江倒不是真的存心杀她,纯粹只是好奇怎么会有有这种巧合,难不成弩箭也看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那两黑衣人一个一个,抓起秦羽和皇甫小媛就跑,看样子似乎是在箭雨之后,趁着两人一丝松懈之际,点了他们二人的穴道。 皇甫小媛脸色难看,也不知是因为被那黑衣人暗算,还是觉得此人毛手毛脚地抓着她的胳膊实在太过轻薄。 陆寒江脸色也很难看,站得高看得远,他老远瞅见皇甫家的人手正在往这边,现在你给我整这一出? 好吧,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整个大新闻,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果断地让边广放箭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有那两个黑衣人的脑袋,他想怎么说都行,可现在人都跑了,他可不情愿给人背锅。 “追。”陆寒江下令。 边广一愣,低声道:“大人,此二人武功高超,不如先撤,再寻时机,秦总旗素有急智,想必不会有危险。” 此话一出,一旁的耳尖的弟兄们都是拉低了脑袋,不敢说话。 陆寒江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说你一句坏种真把自己当黑幕了啊。 边广看见陆寒江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喊来众兄弟:“你们分作两队,有品级的随我追捕贼人!其余人等封锁这家酒楼,查清那两个贼人的底细!” “是。” 众人领命,而陆寒江早已经先一步追过去了,这两个玄天教的人,一般锦衣卫正面对敌还真对付不了。 这时,皇甫临山带着一众皇甫家子弟姗姗来迟,看得那几乎把房间染成黑色的弩箭,心脏都漏跳了半拍,还好,皇甫小媛似乎不在其中,他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看着阴沉着脸的边广在调度锦衣卫,他正要上去问一问,一拱手,对方理都不理他,锦衣卫潮水一般朝着四周散去,将他皇甫家一众人晾在原地,好不尴尬。 皇甫临山又惊又怒,立刻安排人手回去禀告皇甫玉书,自己则带着人跟着这些锦衣卫身后。 那两玄天教的黑衣人都是高手,即便带着两个拖油瓶,速度也不慢,陆寒江追得上,而边广调配完人马之后,早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踪影。 没法子,他只得硬着头皮朝着几人不见的方向去追。 ...... 两个黑衣人左右并行,在高矮楼房间飞檐走壁,一阵妖风刮来,掀起了其中一人的兜帽,皇甫小媛定睛一看,那人冷峻的脸侧赫然有着一块丑陋的刺青。 这是犯过法,被朝廷施以黥刑的痕迹。 那刺面男子啐了一口,暗道晦气,眼瞅着身旁那一手提着枪,一手拎着秦羽的黑衣人,气就是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这个傻大个,你抓他作什么!不知道那锦衣卫的厉害吗,被他追上,咱们都得完蛋!”刺面男子怒骂道。 “......那些锦衣卫里头,有人想要害他性命。”另一人瓮声瓮气地说。 被他拎着的秦羽一愣,难不成这个刺客竟是在救他不成? “说你蠢你就是没脑子!”刺面男子气急败坏地骂道:“我们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力气管他的死活!” “谁知道那锦衣卫这么阴险,居然埋伏了那么多的弩箭。” “你是第一天和锦衣卫打交道?人家人多箭多有脑子,失心疯了来和你比拳脚?!” “反正他们一对一绝不是我的对手。” “......要不是阿华被那姓陆的打伤了,我怎么会带你这个蠢驴出来办事!” 刺面男子一路怒骂着,两人已经逃出了城,正打算抢两匹马远走高飞,忽然间两颗石子从他们身后飞射而来。 那持枪的黑衣人一记回身横扫,竟被那小石子打断了红缨枪尖,另一刺面人勉强躲闪,却还是被击穿了左臂,留下了一个小血洞。 “见鬼,这姓陆的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 那刺面男子咬着牙,掉转了方向:“去北边,那里有条大河!” 两人是且战且逃,好不容易才达到了北边的大河,这河,水面宽大,水流湍急,此时恰逢汛期,便是依靠船只都凶险无比,单靠人力想要过河无异于找死。 那刺面男子一眼瞧见河边一排停泊的小舟,他随意挑了一只跳了上去,持枪的黑衣人带着秦羽也上了另一只。 眼见陆寒江追赶到此,刺面男子忙一掌震断了系着小舟的绳索,又一手掐住皇甫小媛的脖子,喝住了他:“陆千户,你再前进一步,我就把她扔下去!” 老六竟是我自己。 虽说陆寒江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可是,掉进钱眼里的发福胖子和国色天香的娇娇小娘,他总该犹豫几分吧。 显然这刺面男子是太高估陆寒江了,若是想要做好人,他何必要当锦衣卫呢。 陆寒江一跃至舟上,摇摇晃晃的小舟一下子几有倾覆之危。 两人对峙还不到一秒钟,连刺面男子都佩服陆寒江,这种时候竟然连一瞬的犹疑都无,手中星玄刀夹着开河断浪之势直接劈到他头上。 看这架势,陆寒江丝毫不顾及皇甫小媛的安危,这一刀的威力,怕是足够让他和这小娘子一起命丧黄泉。 虽说这也达到了他原本的目的,不,应该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皇甫小媛死在陆寒江手上那就是天胡,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可不想陪葬啊! 而被他挟持着的皇甫小媛,在这危急关头,却觉得心中无比地平静,河水的咆哮在耳边渐渐远去,一时间,她竟生出了就这样结束似乎也不错的想法。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我本恶人 每段故事的开头,都需要一个楔子,对皇甫小媛来说,或许就是五年前的那场闹剧。 啊,就是一场闹剧。 漫山遍野的人啊,有正道的,有魔道的,你杀我,我杀你,鲜血都快汇成河流了,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做下这样可怕的事情。 胃在翻腾,她趴在地面上呕地撕心裂肺,沾上了鲜血的手,怎么样都洗不干净。 尘埃落定了,她躲在角落里,点起火堆,将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那个人就在旁边,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恶劣,用尽了尖酸刻薄的语言在嘲笑着她。 或许,他也觉得害怕吧,所以才会和自己一样,躲在这种地方。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再见面的时候,他一身银袍飞鱼服,脸上挂着陌生又疏离的笑容。 说起来,不过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就连人生轨迹都是两条平行线的他们,本不该有任何纠葛。 只是,再相见时,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深深地震撼着她。 五年过去了,她一直在原地踏步,而他却还在不断前进,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变成的模样。 真是,让人觉得羡慕啊。 ...... 噼里啪啦——耳畔响起了柴火的爆裂声,从梦境回到现实,皇甫小媛睁开了眼,沾在身上湿漉漉的衣衫让她眉头轻蹙,坐起身来随意拨弄了一番头发,她看向了火堆对面的陆寒江。 天色灰蒙蒙的,并未入夜,看来她并未昏迷多久,不远处那条大河还在奔腾,岸边是那只损毁的小舟。 看起来,她们这是顺流而下了。 皇甫小媛按了按额头,昏迷前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有些虚弱地开口:“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 “不是我。” 陆寒江一开口皇甫小媛就愣住了,只听他说道:“我没想到秦总旗对你这般看重,居然不管不顾地撞过来。” 尽管说起来有些伤人,但陆寒江确实没有打算救人,秦羽不知道怎么想的,愣头青一样冲到陆寒江的刀下,这才让他不得不收了力。 但即便如此,替那黑衣人和皇甫小媛挡刀的秦羽,还是被击飞到了大河之中。 秦羽身上谜团太多,查清之前陆寒江不会主动出手杀他,秘密还没揭晓就把线索掐断,这种煞风景的事情他才不会去做。 当然了,要是他就这么淹死了,只能说是天意,陆寒江只得道一声无奈了。 因为有人捣乱,那两个黑衣人倒也果决,为了逃命直接望江里跳。 被秦羽这么一耽搁,陆寒江犯难了,因为水流太湍急,这点功夫他们已经飘出了老远,想要凭轻功回到岸上,恐怕不太行,毕竟陆寒江是练武,不是修仙。 不得已,他只好尽力控制住这小舟,最终勉强在飘出老长一段距离后,他抓住机会靠了岸。、 这地方看着荒芜,但想必附近还是有人的,虽然十里不见人烟,但说不定只是没到饭点而已。 没有代步工具,陆寒江不好带着皇甫小媛上路,索性就在岸边支了一个火堆,顺便烤一烤衣衫,刚刚在河里耍得起劲,都弄湿了。 于是才有了现在两人这副情景。 那边,皇甫小媛听到了秦羽的名字,眼神一阵波动,最终却又归于了平静:“你的武功,还在我兄长之上。” “或许吧。”陆寒江笑笑,模棱两可地应了句。 皇甫小媛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锦衣卫在我们江湖人眼中,也分三六九等,千户江骁,他抓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若是遇到真正的豪杰义士,也愿意抬一手,放过他们。” “真的假的,老江什么时候有的侠义心肠?”陆寒江大为意外,不是装的,他和江骁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 皇甫小媛透过跳动的火焰,看向陆寒江说道:“在华山,你可以救下他。” “或许吧。”还是这个回答,所有以假设为前提的提问,陆寒江都喜欢用这三个字去回答。 “江骁和你同朝为官,职位相等,是你同僚。”皇甫小媛找借口似的,给陆寒江列出了这些理由。 “对啊,他的后事还是我垫的银子。” 陆寒江说得极为自然。 对江骁,不能说是见死不救吧,只是他做了一个选择,商几道暗示地那么明显,那两个玄天教的家伙跳出来的时候,陆寒江就知道江骁要死,早晚的事而已。 但即便如此,他真的出手强行保他一路,人也能救得下来,他有这个自信,只是就像她皇甫小媛说的,他们是同僚,但也只是同僚而已。 如果有机会见到江骁的孤儿寡母,那他一定会摸着那孩子的头说,因为叔叔是个大坏蛋,所以为了图省事没能救下你爹爹,你要是不服,有本事来打我啊。 “......” 皇甫小媛没能继续说下去,是了,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这才是锦衣卫原本的样子吧。”她说道。 “对锦衣卫抱有幻想的你们,才是真的让我难以理解。” 陆寒江不是一个好人,真的不是,他自己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他不清楚吗,自己选的路,走了十多年,事到如今再去说什么回头是岸,身在黑暗心向光明,不觉得可笑吗。 锦衣卫就是朝廷用来对付江湖的刀,至于说砍向哪个方向,砍向谁,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砍的人是好是坏,也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 若杀了那大奸大恶之徒,那他们就是附人骥尾,若斩的是这大慈大悲之辈,那他们就是同心同恶。 那些江湖人骂他们是走狗,确实没骂错,做这一行,早就脱离了善良的范畴,干的全都是杀人的活计,何来三六九等一说。 “你可以选的,”皇甫小媛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以你的武功,为什么不选一条自己喜欢的路?” “这就是我喜欢的,皇甫女侠,你能不能不要用你们江湖大侠的标准来要求我,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啊。” 陆寒江弯起眼角,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什么被你一说,我看起来居然像是个好人,为什么我想好好当一个坏人就这么难?” “......真好啊。” 这是,风掀开了皇甫小媛的刘海,她的眼睛蒙上了阴影,表情变得暧昧不明。 “我也想当一个坏人。” 她这样说道。 正文 第四十章 一言为定 “年纪轻轻就这么丧,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锦衣卫的诏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从妄想一统江湖中二少年,到天天喊着世界污秽了的抽风大爷,这里应有尽有。 所以,别说皇甫小媛在这里突然黑化,就是她扭曲到不成人形,陆寒江也见怪不怪。 只是问题在于,现在两个人坐在这里烤火,不是陆寒江良心发现在制造气氛,而是他人生地不熟,在等救援。 皇甫家的人和锦衣卫现在应该都在沿江搜索他们,只要天黑之前他们能够赶到,今天这事就基本算是过去了。 陆寒江可不想对着个怨妇干等半天,尽管皇甫小媛似乎才二十出头。 于是他又感慨了一句:“想当初,那个哭唧唧地扒着我的腿,杀个人连路都走不动的小丫头片子,现如今竟也到了为家事为难的年纪了吗。” “陆大人说笑了。” 皇甫小媛的神情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她重新变回了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让人难以接近。 看来这次是陆寒江想多了,皇甫的小姐对情绪的把控能力还是挺强的。 “不必觉得难堪,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英雄尚且不问出处,一些陈年往事罢了,何必如此介怀。” 陆寒江说得轻松,那边皇甫小媛却冷眼如冰,斜了他一眼:“是大人记错了,那日哭到不能自已的,似乎是大人您。” “......”陆寒江的脸色一僵。 真的假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早就忘得一干净,刚才只是随口花花两句,不会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吧。 有种黑历史被曝光的羞耻感,陆寒江果断撇开了话题:“皇甫小姐可知这是何地,我姑且挑了个好叫人看得见的地方。” 皇甫小媛左右看了看,淡淡道:“不知。” 陆寒江一耸肩,他的人手有一大半都查那些黑衣人的底细去了,看来这下子只能祈祷皇甫玉书足够心疼妹妹了,他可不想在这里待一晚上。 “不论如何,谢过大人救命之恩。”话题快要结束的时候,皇甫小媛又说了这么一句。 “那两个人没想杀你,起码后来不想。” 倒不是陆寒江谦虚,在第一时间没能解决掉皇甫小媛,或者说被陆寒江反手埋伏了之后,他们的计划应该就改变了。 或许为了挑起锦衣卫和皇甫家的恩怨,他们会做些什么,比如把皇甫小媛带走之后,放到锦衣卫的地界,再添油加醋地做点什么,或者干脆就是用作防止他陆寒江下死手的挡箭牌。 只不过这些都是假设,毕竟现在他们已经失败了。 陆寒江感到不解的只是,为什么他们要把秦羽也一并抓走,这一手实在有些画蛇添足的味道。 “那个总旗,”陆寒江忽然问道:“你认得吧,姓秦名羽。” “......他那张脸,那个名字,如何不认得。”皇甫小媛意外地很坦诚。 说着,皇甫小媛偏头看向了陆寒江,语气肯定地说道:“看来陆大人也不一般,那孩子的身份,你也查清楚了,对否?” “......说话莫要这般老气横秋,秦总旗的年纪还要比你大上一些吧。”陆寒江不知道皇甫小媛是怎么心安理得地把秦羽当小辈的,毕竟他们素未谋面,而且还年纪相仿。 “这天下,有很多人想取他性命。”皇甫小媛说道。 陆寒江不置可否,道:“这是皇甫小姐亲眼所见?” 皇甫小媛摇了摇头,说道:“他母亲是我皇甫家的嫡脉小姐,父亲则是......有那么多人想要害他性命,并不奇怪,锦衣卫之中,也有人参与其中,陆大人应当知晓。” “此话在这儿说,合适吗?”后半句陆寒江就当没听到,他径直问道:“秦总旗的父亲,到底是何方神圣?” 皇甫小媛欲言又止,但从她的表情来看,肯定是知道内情的,虽说出这事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她这个人儿,但生在皇甫家,多少应该知道些什么。 对陆寒江的问题,皇甫小媛没有直接回答,但也没有随意糊弄过去,望向远处的大河,她的目光逐渐飘远:“秦羽何在?” “河里,”陆寒江毫不避讳,道:“他命大,应该能活下来。” “那好,”皇甫小媛轻轻颔首,道:“若他还活着,下次见面时,我便将此间内情告知大人。” “......何必要等下次。”其实陆寒江更想问的是,她不怕自己拿着这件事威胁皇甫家吗,千万不要指望锦衣卫的节操,镇抚司诏狱的墙,那就是被前人的教训染红的。 “此事没得商量,”皇甫小媛明明都松口了,却又在这细枝末节的地方过分较真:“若真有那一日,希望大人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陆寒江挑眉,那一日?敢问是哪一日,皇甫小媛真不是锦衣卫安插在江南的卧底吗,这话就差把家破人亡这些个不忍言之事搁在明面上了。 陆寒江来了兴趣,便道:“说来听听。” 风卷起了回忆,皇甫小媛轻飘飘的话语,让陆寒江终于记起了,为什么五年来其他事情都被扫进了记忆的角落,却偏偏记得这个叫做皇甫小媛的女子。 听完了对方的话,陆寒江难得正经了一次,他说道:“此事没有先例,不过若你坚持,倒也有法子可行。” “一言为定。” 言尽于此,眼见天色渐渐变黑,陆寒江忍不住问道:“皇甫小姐出门,可有钱财傍身。” 皇甫小媛闻言眉头一蹙,道:“今日出皇甫家是为了锄贼,自然没有。” “甚好,我的钱都在这儿了。”陆寒江用指尖弹了弹星玄刀,语气莫名地说道。 “陆大人何意?”皇甫小媛问道。 “皇甫小姐最好祈祷你兄长来得快些,否则——”陆寒江语焉不详地道。 “否则如何。” “否则咱们接下来就要去化缘了。”陆寒江指指天色,又指指独自,玩笑地说道。 以他们的身份,怎么着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这不过是他对于救援的那批人速度太慢的不忿罢了。 只是,陆寒江的玩笑,皇甫小媛没有领悟到,反而是一本正经地回了他一句—— “你一不普度众生,二不救济天下,怎么也学得那佛家说话。” 陆寒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随口道:“你若是觉得说成要饭更有腔调,我也没意见。” “......” 这下子皇甫小媛不说话了,对这个人,她果然还是喜欢不起来。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暂别江南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陆寒江终于等来了好消息,边广和皇甫临山带着人找到了这里。 忙活了好一阵,两人总算是摆脱了这种尴尬的情况,皇甫小媛被接回了家,陆寒江也回了当地卫所。 “秦总旗还是没有消息?”陆寒江一回来就问起这件事。 “弟兄们在沿河搜寻,暂时还没有进展......”边广跟在陆寒江身边,边走边说道:“京城方面传来消息,魔道最近似乎要有些动作。” “说说看。”陆寒江走进了议事厅,此地无人,他随意找了张椅子便坐下。 边广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说道:“皇甫家大出风头,让魔道诸多人士十分不快,他们似乎想要联起手来,做一场大的。” “江南要乱了,”陆寒江眯起眼,说道:“我们的人应该也会推波助澜。” 边广道:“大人明鉴,此事上头已有想法,正在安排,江南一地不日也会增加些人手。” “上面安排了谁来?”按惯例,若是安排人手,本该是正好就在江南的陆寒江接下,不过这次有点特殊。 指挥使孟渊直接下令让他回京,所以这次的差事就落不到他身上了。 “姜显打探清楚了,说是定了乔千户。”边广说道。 像陆寒江的这样的千户,下属的配置一般都是百户数位,旗官数十,力士,校尉若干,姜显官至百户,和边广一样,也是他倚重的重要下属之一。 平时,如果陆寒江出门在外,就会从边广和姜显两人之间选一个留守京师,一是代替他处理些日常事物,另一则是随时传递消息。 “乔十方?” 陆寒江着实有些惊讶居然会选了这个人来江南,倒不是说他的武功不行,在千户里,乔十方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可问题不在这。 像他们这样的千户,都会有自己的本部人马,大大小小算下来,总人数也抵得上一个半大的江湖门派了。 一般而言,千户所的本部人马,那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这样的前提下,培植自己的势力是顺理成章的事,几乎每个千户都是把本部人马当作羽翼来珍惜。 所以,若非紧急,锦衣卫千户外出办事,一般都只会带上两三亲信,剩下的人手都是直接从当地的卫所征调,如此一来,即便有损伤,也不会觉得心疼。 不过,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做的,这一届的千户里面有两个例外,其一就是陆寒江自己。 因为某种程度上,陆寒江根本懒得去管这些事情,所以他奉行的御下之策就是最残酷的末尾淘汰制。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是不是好士兵,他不知道,但是只要是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的,那起码都是优秀的士兵。 最初,通过强干弱枝的方式,陆寒江挑选了边广和姜显作为主要的亲信,负责管理旗下的所有锦衣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寒江只定下了一个淘汰制的主基调,剩下的全部都放权给两人,下属的战力可以由制度来保证,至于其他的部分,那就是他们的工作了。 所以,一直以来,陆寒江的人马,都是锦衣卫里数一数二的精兵,但也都是战损排第二的高危部从,自然,有第二肯定就有第一,而这个排在他前面的第一,就是乔十方。 跟难兄难弟完全没有关系,陆寒江的人手损失严重,那是因为他秉承弱肉强食的野兽法则,勉强还算情有可原。 而乔十方就不一样了,这个人每次的行为,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江湖门派打入朝廷的卧底。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战场把控能力,指挥能力约等于无的人,乔十方最喜欢做的就是微操。 他的部署常常因为一些毫无意义的命令而产生损耗,要不就是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目标耗费大量精力。 如果说,陆寒江每次带人出去,回来的时候起码还有七七八八的话,那乔十方基本就是自损八百地和对面换掉了。 当然也不能说他的战法有问题,毕竟锦衣卫比江湖门派,强就强在兵多将广,人多本来就是他们的优势。 可是人海战术被用到这个程度,乔十方的废物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 身在南镇抚司,乔十方带着人去和别人拼杀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偏偏每一次,无论敌人什么水平,他打出来的都是一样的战绩。 之所以能让他在千户的位置上待这么多年,除了一身功夫强悍外,也就是后台硬了些。 不提他自家也是高门大户,就是说他和四皇子都好到快穿一条裤子了,这个面子也不好去落,所以也只好把他留在京师里,随便他风花雪月就是了。 “大人,事有蹊跷。” 这次的安排,别说陆寒江了,就连边广都看得出不对,锦衣卫上下,谁不清楚乔十方有几把刷子,单打独斗他是一把好手,若论其他,说他一句自取其辱似乎刻薄,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人选。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这是句废话,陆寒江索性把这事丢一边,左右都要回京了,自己怎么瞎猜都比不上回去问一句实的。 天色已晚,陆寒江没有熬夜的打算,折腾了一天,他早早便休息了。 第二日,锦衣卫没有找到秦羽,反倒是他自己回来了。 他倒也知道轻重,一回来便主动到了陆寒江面前,老老实实地认错:“属下擅自行事,坏了大人安排,愿受责罚。” 功有赏,罪有罚,既然都是有规矩可循的事情,陆寒江自然大手一挥,将其推给别人:“边广,你来处理吧。” “属下领命。”边广直接把秦羽领走了,至于怎么处理,陆寒江不会过问。 在离开江南之前,陆寒江还要做一些安排,交接一些必要的事物,而在这些全部都做完之后,他要去见一个人。 皇甫小媛。 这姑娘没有食言,也或许,她早就做到了这样的打算。 两人正大光明地约在酒楼见面,皇甫小媛要了一桌酒菜,自己却不动筷,陆寒江一本正经地拿银针试过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酒足饭饱,才听得她开口说道—— “秦羽的父亲,是玄天教之人。”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漠北群魔 夏至十分,西北的大戈壁上正是酷热难当,千里荒漠难见丁点绿色,这光景,若是外人早已却步,也只有那为了营生奔波的,才会倒了血霉地在这个时候出门。 一行两人,胯下骑着马,头顶裹着布,腰间别着家伙,嘴里那是骂骂咧咧地。 左边一人掂量了下水袋,听了听声,满脸的难受,说道:“姐夫,今个儿就回去吧,谁没事这个点在外边瞎溜达啊。” 一听这话,右边那人一刀鞘就砸在他头顶,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懂啥,知不知道什么叫干一行爱一行,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可是,姐夫,你说咱们这.......”说话声戛然而止,他指着前方大片的烟尘,战战兢兢地说道:“姐夫,快看,好多人啊,该不会是马贼吧!” “我真鄙视你,你怕个啥!我们才是马贼!” 他嚷嚷着就把刀从腰间抽了出来,打马上前刚要吆喝两声,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拦下了傻乎乎的兄弟。 “回去。”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那人掉头就要跑,却猛然发觉那剑光已至。 扑通两声,他们双双落马,抽抽了两下,再没有了动静,出剑之人骑在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阵马蹄声雷动,后来的数人停下瞅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其中一瘦长的男子便问那剑客:“此二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何必要杀了他们。” “看不过眼,便杀了。”那剑客以袖袍拭剑,这才看出,他身上那红白杂合的衣袍,竟是这样来的。 “杀便杀了,自家兄弟,莫要为了这点小事浪费时间。” 眼见两人似乎要为了这事争吵一番,另一八字胡的中年人便出来挡在他们中间:“这还有十多里路,到了地方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吵。” 这剑客与那瘦长男子,这便不再言语,一行人再度行进起来。 在这西北荒凉之地,同他们一样的人还有不少,这些人都在朝着同一个地方前进,那就是漠北城。 城如其名,这是坐落在西北大漠的一座城市,地处朝廷的边疆,再往外便是异族人的地盘。 朝廷的力量是有限的,一般而言,越是靠近边疆,朝廷的力量就越弱,像漠北城这般,更是鞭长莫及。 江湖正魔交锋,魔道一向看不起正道各派,即便那些正道门派,一个个的山门道场,选的都是那山清水秀,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 但越是这样的好地方,朝廷的存在感就越强,若是想要安生,便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向朝廷妥协,低头。 反观魔道,虽然都是地处那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可却能够自在,不拘束,朝廷法度虽严,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管不动他们。 今日,这漠北可谓是群魔乱舞,魔道三教九流纷纷云集,自从那刀王,十大恶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正道所杀,他们不经意间竟然要成了过街老鼠,这让这些眼高于顶的桀骜之辈们如何忍得住。 相比于正道之间相互妥协产生的联盟,魔道就是纯粹的一盘散沙,从来都是各自为战,根本没有联合的打算。 五年前所谓的正魔之战,那也只是万刀门招呼着自己交好的几路人马,和正道数家大派一战。 而理由,也很简单,魔道之人,多乖戾,霸道,向来不喜屈居人下,大多也是和那十大恶人一般,三五成群的,如万刀门,玄天门这样以门派聚拢人手独霸一方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但是,魔道也不全是疯子和狂徒,虽不喜与人屈膝,但他们向来自傲,以魔道自称为骄,现在皇甫家这般压着魔道出风头,看不过眼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都不用别人来组织,只需要有人带个头,这群魔乱江南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天,魔道上凶名赫赫的各路大佬,都在这漠北汇聚,放眼望去,有那口称善哉的匪盗,有那大酒大肉的头陀,有疯言疯语的道士,有杀人如麻的书生。 “踏平皇甫家!” 一瞬间,群情激奋,疯狂点燃了盛夏的烟火,不需多久,便会照亮江南的天空。 ...... 就在漠北魔道在肆无忌惮地大开誓师大会之时,陆寒江一行人马已经回到了京师。 天色尚早,陆寒江直接去寻了指挥使孟渊。 一身蟒袍的孟渊,方方正正地坐在案牍前,一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斑白的鬓发,再配上那孔武有力的身形,不禁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见过指挥使大人。” 陆寒江正经地一礼,对于这位指挥使,他该有的利益不会缺,孟渊确实帮了他不少,这个礼不占他便宜。 “嗯,回来便好。”孟渊不苟言笑的表情松动了几分。 指挥使孟渊和陆尚书私交甚笃,再加上孟渊年过五十,他早就儿孙子绕膝,陆寒江这个束冠没几年的小子,在他眼里就是当作子侄看待。 他起身走到陆寒江身边,年过半百的他身板丝毫没有佝偻,他都不需要开口,只是单纯地面对面都会有一股压迫感。 “不知大人召我回京何事?”陆寒江问道。 “两件事,一是江南之行定了乔千户,把你留在那不合适。”孟渊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陆寒江。 陆寒江有些无辜地说道:“大人此话,是把下官比作什么洪水猛兽了?” 孟渊看着他说道:“江骁之死,有人说你办事不利。” “我又不是他爹,凭什么要教他聪明。”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孟渊挥挥手打断了陆寒江,谁人没有一点小秘密,做到锦衣卫千户这个位置上,大家大都是如此,只要大事上拎得清,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陆寒江还是他看重的晚辈,自然不会因为此事去苛责他,他便是顺口提醒一句,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第二件事,陛下的寿宴,京里缺人手,所以让你回来,也能多分力气。”孟渊这话说得好听,什么多分力气,不就是缺人看门吗。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皇子相邀 虽说是看门,但是锦衣卫怎么着也算高级战斗力单位,朝廷还没有夸张到这个程度,真的叫他们去看京城大门。 只是这段时间陆寒江大概都要留在京师了,锦衣卫现阶段最大的任务,还是防备来自江湖的威胁。 别看这些江湖人零零散散的,似乎根本不足为虑,的确,要是摆明车马硬碰硬,便是全天下的江湖势力加在一块,也挡不住朝廷的挥戈一击。 但正面对抗不行,不代表他们整体就不行了,自古以来,侠客这个群体就是朝廷挥之不去的噩梦,从朱亥,侯蠃开始,到后来的荆轲,侠客的力量从来都不小。 在这个世界,武功高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是别人要想要对付你,却也基本无路可循。 为了保证京里的老爷们不被哪里天降刺客摘去脑袋,京师北直隶这一片,都是锦衣卫的重点驻防范围,算是朝廷锦衣卫势力最强的部分。 留守在这一片,便是所谓的看门,基本上遇不上什么大事,但是每日里的巡查防备,却也细碎繁琐地很。 当然了,这样的生活对于陆寒江来说,如鱼得水了简直,每日里泡泡茶,看看报,工作自然有手下操心,没有失心疯的人在外面大闹,他连窝都不用挪一下。 不过,他乐得清闲却偏偏有不知死活地想要来找晦气。 “陆大人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下边那被五花大绑的老家伙,一脸阴阳怪气地挤兑道,只不过这阴是挺阴了,阳就未必了,因为这人是个太监。 闻到了麻烦的味道,陆寒江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的积木,问道:“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咱家是服侍四殿下的,总管府邸一切大小事物。”就算被绑得像咸鱼,这公公也不能真就装咸鱼,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这倒好,就差把他架起来烤了! 四皇子? 陆寒江一阵无语,这位殿下是因为乔十方不在,耐不住寂寞找他来耍乐?这公公也是,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大门不走去翻墙,活该被他手下绑起来。 殊不知,陆寒江觉得郁闷,这公公比他还郁闷。 四皇子好武,不愿留在朝堂指点江山,喜欢四处游荡做侠客,所以他身边的这些人,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侍卫要武艺好的,侍女要国色天香的,就连扫地的仆从,都是少林寺的老和尚优先。 只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位大师去他家里扫地。 说回这公公,他能够当四皇子的总管,本领自然有的,但是任你武功再强,强闯守卫森严的千户所这不是找死吗。 犯律法这种就不提了,且不说那留守的百户,就是那里外各三圈的弩箭阵,那就是够人喝一壶的了。 要不是这老家伙腰杆硬脖子软,眼见要被射杀当场赶紧拿出了令牌表明身份,说不得今天四皇子就要换个总管了。 既然身份都说开了,陆寒江自然不好再捆着人家,直接拎进诏狱,上老虎凳吧。 “带下去。”陆寒江摆摆手,边广上前连点了那公公几个穴道,作势就要把他拖走。 “大人且慢!且慢!” 眼见边广真的动手,这公公终于慌了,他悲惨地发现,哪怕是锦衣卫里号称最好说话的陆千户,也不会给他这个皇子府总管什么面子。 这一朝的锦衣卫,威风可以说是历代最盛,指挥使孟渊那虽不至于说是权倾朝野了,但朝廷里也无人敢招惹他。 孟渊出身军旅世家,自小习文练武成就一身好本领,早年也有抵御外侮的功绩,从百户一路到指挥使,镇压无数江湖豪强。 和他一个年纪的,现如今都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明里大家都收敛着些,暗里像陆尚书那般和他有私交的人,数不胜数,皇帝视他如腹心,后宫里还有一个贵妃妹妹。 这样的背景,锦衣卫不嚣张一点都对不起这身皮,有这样的老大,什么人惹不起,别说只是个皇子管家,就算是四皇子本人亲自来了,敢闯千户所,这些锦衣卫一样敢动手。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脸打就打了。 不是陆寒江势利,便是他什么都不做,下面的人也会这样去执行,捧高踩低本就是官场原则,只要孟渊一日不倒,锦衣卫的眼睛便不会往地上看。 “大人,误会,都是误会啊。” 那公公一改此前的不屑一顾,连连弯腰致歉:“陆大人,我家殿下听闻大人江南一行甚是辛苦,特地在醉花馆摆下宴席,为大人接风,还望大人务必赏脸。” 这话说得,姿态摆的很低了,难为他一个皇子府总管要和别人这样讲话,怪不得锦衣卫不受人待见。 陆寒江这样的好心人,最见不得有人这样求他,于是便答应了,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于是他便说道:“擅闯千户所,本应该就地诛杀,不过你毕竟是皇子家仆,打杀了殿下哪里也不好看。” “大人安心,奴婢明白,奴婢明白。”那公公连连点头,这就是要敲一笔的节奏,他也常干这事,门儿清。 陆寒江示意边广随着那公公回去,两人走出堂外后,却听护卫在旁的姜显说道:“大人,如此行事,上头该如何交代,那四殿下毕竟是皇子。” “银子随便寻个由头明面上走一圈,这事你们清楚吧。”陆寒江不以为意地说道。 “千户大人,小人的意思是,四皇子殿下的背后看似干净,实则也牵扯不少。”姜显作为陆寒江心腹,自然常常替他查一些比较隐秘的事情,会说出这些话不奇怪。 “说的有理,那就不去了吧。” “......” 不是,大人,既然你不想去,为何要答应那老太监,这不比直接拒绝更加招人恨。 姜显那边没敢多言,心中不断猜测陆寒江的想法,殊不知其实很简单,就是他突然想起,那醉花馆和他回家不顺路,于是便不想去了。 ...... 另一边,四皇子早早地就在醉花馆等候,可谓是姿态做足,然后他先是听到了自家管事闯门被逮住了,又听到他被迫花钱消灾了,再接着,明明说好要来赴宴的陆寒江,突然又爽约了。 四皇子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乔十方不说是这陆寒江好说话地很吗,怎么一上来就放他鸽子!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风声渐起 四皇子这里,大概已经暗戳戳在心里扎小人了,那边和他一块来的商萝可无聊坏了。 粘上两撇胡子装男人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跟着锦衣卫来到京师之后,她就被四皇子遣人送到了一处豪华的园子里,比她在江南住着的要强上千倍不止。 看这架势,还以为四皇子是自己的生父,毕竟他年岁也不差多少,今年似乎三十有五,可问了之后才知道,不是。 这四皇子居然也是自己“父亲”的好友。 商萝现在举目无亲,又无处可去,便暂时在京城里住下,今天四皇子说要请陆寒江赴宴,她自觉地也算熟人,便说着也要来。 只可惜,来是来了,可是乐子一点没寻到,首先,这四皇子说的信誓旦旦,结果人家想都没想就放了他鸽子。 其次,这醉花馆的姑娘们的确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商萝玩不过,一眼就被看穿了女儿身,反被人家一顿调戏,这让她很是难堪。 “想必还是我这皇子名头不够响亮,那陆千户看不上罢。”四皇子自嘲一笑,满饮手中酒,姿态倒是潇洒。 不过他心中却似烈火烹油,那日,乔十方出面领走商几道的两个孩子,想必那陆寒江自然能够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本想要今夜试探一番,就好比他和乔十方的关系好的人尽皆知,陆寒江是指挥使孟渊的得意下属,这件事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所以,为了今夜,他还特地带了商萝来,这姑娘的身份,也是一张可以打的牌,四皇子自信满满地准备好了一切,却未曾想,陆寒江连牌桌都不上,这下他犯难了。 不怕他狮子大开口,就怕他连谈都懒得谈,是陆寒江自己的主意,还是他动作太大,已经惊动了指挥使孟渊? 这边四皇子假装镇定,心下翻腾不断,那边商量确是无聊到打哈欠。 两手托着脑袋的商萝,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她突兀地嘟囔了一句:“我觉着,那倒未必。” “哦?”四皇子看着她,问道:“商......公子,有何见教。” “小陆这人挺不错的,他应该没想故意落你面子。”商萝说道。 传闻陆寒江老谋深算,为人城府极深,他在名册上玩的手脚,至今为止,让人还是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二十的天骄还是四十的老鬼。 听说这商萝和陆寒江一路上相谈甚欢,说不准有些事情他不知晓,所以没法子去推测这个人的行为,没曾想,这姑娘看着稀里糊涂,却还有如此七窍玲珑心,真是人不可貌相。 如此想来,四皇子心下震动,当即正襟危坐,问道:“如何讲?” “可能只是他突然觉得路太远了,临时就不想来了吧。”商萝一本正经地说道。 “......” 四皇子眼角微微抽搐,这貌似还不如他有心放鸽子! ...... 顺手放了四皇子鸽子,陆寒江倒没有放在心上,这种事他干的多了,也就是习惯了。 从公公那敲了一笔,陆寒江作为千户,自然拿走了最大份,都说这人穷志短,锦衣卫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钱兜,突然就宽裕起来了,于是他又订购了一批机关木,上回研究的那机关大全似乎还真的有点东西,他已经做出了一点成果。 今日休沐,他闲来无事便在家中捣腾这些玩意,老钱中途进来了一趟,不动声色地放下了一份书件便退了出去。 这是姜显这些日子收集的情报。 陆寒江让他留在京师,可不是让他摸鱼的,陆寒江自己能够划水,那是因为他下边有一套完整的,能够以他的意志行动的队伍。 而这份书件,就是这个队伍的行动成果。 陆寒江拿起来一看,里面写的大都是他离开京师之后,天下发生的事情,有大有小,有的不重要,有的甚至就是琐碎日常。 陆寒江全部看完了之后,心下对于四皇子的宴请,又有了几分猜测。 商萝到了京师之后,是被四皇子接走,那玉佩是皇族信物,身份象征,平日里是不能离身的。 李鬼手能够拿着那玉佩,要么,四皇子胆子够大,就赌一把没有人可以看穿,要么,他背后还另有其人。 陆寒江一共带了两个商萝到京师,这两个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假身份,不过,要是由他来操作的话,两个人肯定都是假身份。 他猜不透商几道的送来这两个孩子的想法,但是她能够猜到对方不惜自封华山也要交恶锦衣卫的理由。 魔道各路人马已经南下,不日就会杀进江南,目标就是踏平皇甫家。 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锦衣卫当然不会缺席,这本来就是他们暗地里促成的,但诡异的地方在于皇甫家的应对。 若是和五年前一般,召集正道英雄,再组成一个联盟,那么一切不过是万刀门的重演,根本没什么好查的。 可问题就在于,这一次,皇甫家一没有召集同道,二没有求援四方,而是放出话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魔道指名道姓找他皇甫家报仇,那他便不连累其他人。 皇甫玉书是一位谦谦君子,但陆寒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圣人,他的两个妹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够如此大公无私。 若是一切按照这样的轨迹发展,皇甫家必然挡不住魔道大军,皇甫玉书和皇甫家会成为殉道者一样的角色,这时候只要有正道人士振臂一呼,正魔之间,必有一场大战,且是不死不休。 锦衣卫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若是能够趁机把正魔两道一起都端了,那么百年内,江湖势力都无法再对朝廷造成任何威胁。 这样一看,商几道和玄天教有勾结,或许早就知晓其中秘密,于是才用那样行险的法子,把华山摘出来。 华山的想法能够看懂,可是皇甫家的态度,就实在耐人寻味。 陆寒江从来不惮于用最恶劣的想法去猜测人心,皇甫玉书一辈子名声,实在很难让人用其他龌龊的眼光去看待他。 玄天教挑拨锦衣卫和皇甫家,挑拨皇甫家和魔道,可是皇甫家二小姐却和玄天教之人不清不楚,甚至还有一个孩子,秦羽.....秦羽? 陆寒江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锦衣卫,皇甫家,玄天教——嘶,这次玩得有点大啊。 “老爷,边百户来访。”去而复返的老钱领着边广来到了门口。 陆寒江收起书件,招呼人进来,边广跟着陆寒江多年,知晓他不喜欢在休沐的时候被人打扰,不过事急从权。 “大人,”边广抱拳行礼,沉声道:“刚刚收到消息,两位指挥佥事大人联名奏请,破格擢升总旗秦羽,为副千户!”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各方行动 秦羽这一次毫无征兆地晋升,让陆寒江基本上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次江南的乱斗里,必然有着一只暗手在操纵一切。 只是,无论如何陆寒江都想不明白,再怎么论,至多便是皇甫家燃烧自己,作为照亮秦羽的薪火,搏一个能臣干吏绝对做得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秦羽年不过弱冠,位不过副千户,便是真的如他们算计的那样,正魔打成一锅粥,锦衣卫来摘桃子,那也轮不到秦羽啊。 埋藏秘密的房间已经近在眼前,陆寒江缺少只是打开门的钥匙,他还缺少一点至关重要的信息,来将这一切的线索连接起来。 而就在京师里紧锣密鼓地为皇帝的寿宴做准备之时,江南的妖风终于刮起来了。 魔道散人三五成群地汇集到江南之地,锦衣卫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是冲着江湖恩怨去的,一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两个字,不管。 朝廷的法律一夜之间成为废纸,魔道众人便如那入了羊群的虎狼,各路走单骑的正道人士全部都倒了血霉。 随着魔道人士越来越多,江湖正道们坐不住了,皇甫家不发求援那是他们硬气,他们要是坐看皇甫家被灭,那就是不仗义了。 这个年代,一个侠字就能让人两肋插刀,一个义字就能让人生死相托,江湖同道的一身正气,可不都是吹出来的。 江南刚刚乱起的时候,当地的正道人士,不约而同地集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团结在皇甫家的周围。 旁的不提,魔道可不会去分辨谁是皇甫家的人,他们从来都是见一个杀一个,所以这些同道,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他们也必须找到一个靠谱的大腿。 江南正道一致对外,江湖上的其他正义之士,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不得不说,皇甫家这一手将自己置于死地,却激起了天下同道的同仇敌忾。 或许这也在皇甫家的计算之中吧,魔道下江南,声势浩大,江湖各路英雄也不甘示弱,小的有各地的散人,大的有各大门派。 作为公认的正道魁首,武当少林遇到这样的事,自然要站出来主持公道,两路人马已经在路上了。 而五岳剑派更是硬气,他们不仅是自己出人,还是抗魔的急先锋,继五年前万刀门之事后,再一次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江湖同道江南剿魔。 五岳剑派虽然没有合并,但是在上一次五岳并派的时间点,他们一直都是对抗魔道的第一线势力,五岳五家,几乎人人都和魔道有大仇。 这一次,尽管没能趁势选举出新的五岳盟主,但是统一战线狙击魔道还是可以商量的,除了华山封山了,其他四岳几乎倾巢而出。 虽然闹得这么大是锦衣卫最开始没想到的,不过,好歹江湖被搞乱了,他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一连串的命令从指挥使的手里发出,轮到陆寒江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 “江南之事,得劳你走一遭。”指挥使孟渊言简意赅地说道。 “卑职领命,”陆寒江颔首,又说道:“只是大人,若是将锦衣卫尽数派出,京师的防卫该如何?” 现有的十三位千户,除开坐镇外地的三位,十位里已经有九位都秘密南下了,原本料想着有一位千户坐镇足以,现在看来,江湖人掺和地越来越多,不若派出大批人马,一劳永逸。 但这样一来,京师的防卫必然空虚,虽不见得有哪个不长眼,敢在京师里放肆,但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老夫打算坐镇本部。”孟渊捋着胡子,不无意外地说道。 陆寒江也大概猜到是这样,锦衣卫是什么德行,那些老江湖每个人都是门清,不到火烧眉毛,如何敢放手一搏,不是谁都像五岳那样的头铁。 如那谨慎一些的,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都是坐镇门派,锦衣卫下江南掺一手是必然,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不是他们的瞒天过海之计? 这是江湖门派的顾虑,也是锦衣卫的顾虑,所以如孟渊这般,武功和地位都是顶级的存在,平日里是不会擅自离开自己的本部,不然弄不好就是一场地震。 可是这样一来,锦衣卫能够捡到多少便宜,就不好说了。 陆寒江心中隐隐有些古怪,到现在为止,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他看向孟渊,直言问道:“大人,那秦羽......您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那该如何应对,就是绕不开的问题,即便是破格提拔到了副千户,那也还是陆寒江的属下。 “这些年,想必你也私下查到了不少消息,”孟渊说着,对着陆寒江认真告诫道:“老夫且明言,莫要再查下去了。” “为何?”陆寒江平静地问道。 “他的身份牵扯到很多人,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对你也好。” 这是孟渊第一次对陆寒江说起关于秦羽的身世,估计也是唯一一次,能够让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都对这个人的背景讳莫如深,他只能往一个方向猜了。 既然盖子都掀开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与其让他自己下手查地不干净,不如直接开口问好了。 陆寒江凝神静气,确认了周围隔墙无耳,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方:“天潢贵胄?” 面对这个问题,孟渊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他的身份牵扯到一件皇家隐秘,但他本身,并非皇族中人。” 得到了孟渊的提示,陆寒江暗自盘算着如今的可能性,冷不丁地突然问了一句:“孟叔,你们想变天吗?” 孟渊想都不想,一巴掌拍在陆寒江的后脑勺,不过却没怎么用力:“此等话莫要再说了。” “明白。”陆寒江没心没肺地笑着。 “记住,锦衣卫的要旨是忠君,还有,陛下怠慢朝政是他懒得管,不是他管不了。” 撂下这警告意味浓厚的一句话,孟渊便主动转移了话题,他看着陆寒江问道:“你的冠礼是老夫主持的,算算也有几年了,今个儿,你得有二十四了吧。” “......是这样没错。”突然被孟渊这样的问,陆寒江有种怪怪的感觉。 “此去江南一路小心,老夫会替你寻一门体面的亲事,回来后便早些成亲吧,也省的让家中父老担心。” “......” 孟渊语出惊人,直接让陆寒江愣在当场。 他手里这剧本怎么看都是反派,再加上这威力十足的一句话,怎么感觉这次江南之行必然是凶多吉少。 在孟渊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陆寒江黑着一张脸告辞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以势压人 江南的锦衣卫这里,现下已经是乱作一团,哀嚎声那是此起彼伏,放眼望去,打着绷带,拄着拐杖的锦衣卫兄弟们,几乎要把这小小的卫所填满,不知道的还以为锦衣卫衙门被人端了呢。 议事大堂里,一袭银袍的千户,那一双瞪圆的虎目吓得旁边那奉茶的小旗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砰!这千户一掌趴在桌子上,惊得那立在周围的锦衣卫都不敢坑声。 “乔十方,老子的兄弟,岂容得你这般谋害!” 此人名曰闫峰,生的五大三粗,兵器使得平常,走的是那横练功夫的路子,这一巴掌轻松地将那桌子拍的四分五裂。 “谋害二字说得也太过了吧,”乔十方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不徐不疾地道:“闫千户,这剿贼嘛,自然会有伤亡,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呸!”闫峰冷冷地瞪着乔十方道:“你姓乔有几斤几两,以为老子不知道吗,你这样的蠢蛋,有什么资格调老子的人!” “闫兄何必如此生气,虽然伤了不少弟兄,可这功劳都少不了他们,这一笔一笔,小弟都让人记着呢。” 说着,乔十方还装模作样地把功劳簿翻起来:“等回了京城,自然会论功行赏,闫兄的功劳自然头一份,小弟的朋友不少,到时候摆下几桌,自会让哥哥出尽威风。” “放屁!别以为有四皇子给你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这里是锦衣卫的地界,你那套在这不好使!”闫峰嗤笑道。 当啷。 乔十方把镇抚使的令牌往桌面上一摆,微微笑道:“镇抚使令牌在此,授命小弟我统筹江南事宜。” “呵!少给老子扯虎皮,乔十方,你南镇抚司的牌子,管不着老子北司的弟兄!”对乔十方的说辞,闫峰一点都不买账:“姓乔的,这事没完!” 发了一通火气之后,闫峰气冲冲地离开了,乔十方则不以为意,让人把损坏的桌子清理出去,仿佛无事发生过。 闫峰不是第一个来找他茬的千户,基本上每个来到江南的千户,都得和他在这里来一遭全武行。 理由也很简单,最近这些日子,正魔双方已经不止是小摩擦,在很多地方都开始了数十人乃至数百人的争斗。 锦衣卫自然不会干看着,找准机会就会去下黑手,这种事明面上虽然说不得,但暗地里,只要做的干净些,也很难追查。 尽管有心人都能猜到,必然有锦衣卫在其中搅局,但他们也无可奈何,要对付锦衣卫很简单,正魔双方握手言和就行,可这显然做不到。 锦衣卫特殊的地位,使得他们在这场争斗中,不管能赢多少,都绝对不会吃亏,可乔十方偏偏就以一己之力扭转了这个论调。 作为最早来江南的千户,他占了一个先来后到的优势,又有着镇抚使的令牌,后来的千户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于是矛盾就爆发了。 起初,因为乔十方供职南镇抚司,少有和其他千户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便是知晓他的统御能力奇差,大多也将至归咎于他练兵不行。 这些千户都有一种蜜汁自信,自认为就算乔十方的能力再差,他们自己带出来的弟兄,怎么说也都是一把好手,可能会损伤一些,但怎么着也不会太难看。 可是乔十方很快就刷新了他们的认知,这个人是真的坑啊。 以多打少还能自损八百,简直就是人才,若不是实在想不出乔十方有什么理由偏帮江湖人,这些吃了大亏的千户,怕不是就算构陷,也要联名上书砍了这混账。 乔十方也知道自己招人恨,所以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传统,有人问责受着就是,反正镇抚使不到,他还是会这样继续下去。 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镇抚使令牌,乔十方一边也不禁感叹:“堂堂皇子的面皮,竟然不敌一块牌子,真是天大的笑话,都说奴大欺主,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 他自顾自地说着,堂里其他弟兄一个个僵尸似的站住,没人敢接茬。 就在这压抑万分的气氛中,一人前来通报。 “大人,陆千户的人马到了。” “哦?陆兄到了,这得去好好迎迎。” 为了不让江湖人发现锦衣卫的深浅,这一次下江南的人手,依旧是分批各自行进,这才给了乔十方调动他们人马的机会,要不然几个千户一块往那一站,就是有镇抚使牌子也不一定好使了。 既然要做戏,自然做足,陆寒江本部人马驻扎在别地,自己不过带了几个人来到了卫所。 一到这,就见得乔十方笑脸相迎,陆寒江上去就礼貌一问:“乔贤弟,听闻这些日子你在江南屡屡遭挫,局势可还控制地住?” “......” 乔十方的笑容顿时变得十分僵硬,这一声乔贤弟就先恶心了他一手,其次又正大光明地挖苦了他一番,要是阴阳怪气一点,说不得他就假装听不懂忍下了。 脸被打就被打了,乔十方皮厚忍得住,但是不能白打,所以他开口就是向陆寒江诉苦:“劳陆兄记挂了,这江南的匪徒确实势大,还得求陆兄搭把手啊。” “有这回事?” 陆寒江往里看了一眼,残兵败将堆满了前院,这作秀的痕迹也太重了些吧。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接着摆着一副十分愤慨的模样:“贼人势大,贤弟有何困难,尽管开口。” “陆兄大气,”乔十方扬眉大赞一声,立马便说道:“弟兄们伤亡甚重,求陆兄借些人手与我。” “啊这,”陆寒江十分为难地说道:“并非哥哥小气,实在是有重任在身,不方便调配人手与你。” “陆兄,你这样说话就小气了,”乔十方冷哼一声,质问道:“莫不是陆兄也觉得小弟无能,不愿将人手相托?” “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贤弟英明。”陆寒江竖起大拇指。 “......” 哇,这个人应该是思想出问题了,骂人怎么还带当面骂的啊。 乔十方面皮抽搐,勉强扯了扯嘴角,翻手拿出了镇抚使令牌:“陆兄,小弟也不想让你难做,只是镇抚使令在此,你看——” “指挥使大人口令,”陆寒江嘴皮子上下一碰,张口就来:“此行,我部便宜行事。” “陆兄,假传指挥使之令,你可知是何罪责。” “贤弟,如若不信,你现在就可以飞书京城。” “......”乔十方被怼的牙疼,谁不知道那指挥使孟渊把你当亲儿子待,这一封信要是过去,他这官还做不做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皇甫威名 对付狮子需要的是力量与智慧,而若是要对付癞狗,那当然要换一种方法。 乔十方和陆寒江的擂台,其实一开始就存在压倒性的力量不对等,双方的后台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更为尴尬的是,两人处于统一的系统之中,闫峰有句话说的没错,锦衣卫的地界,皇子的名头确实不好使,毕竟他们的头子现在是孟渊。 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乔十方能依靠的只有镇抚使,而陆寒江背后站着的是指挥使。 耍嘴皮子耍不过,比拳头看起来是对方比较硬,再论脸皮......这个半斤八两没有可比性,如此一来,乔十方就很难受了。 比你嘴臭,比你强势,还比你不要脸,这样的对手是相当可怕的。 “莫要说做哥哥的不帮你,来来来,这丹药拿好。”陆寒江掏出一小瓶,作势就要递过去。 乔十方嘴角一抽:“敢问陆兄,这是何物?” “闭息丸,临来时特地从指挥使大人那要来的,想必贤弟用的到。” 闭息丸,药如其名,服下后两个时辰内表现地死人无异,可谓是打架装死必备良药,陆寒江说完,便顺手把瓶子丢了过去,却被乔十方隔空催动掌力,又还了回来。 “陆兄玩笑了,小弟好歹也是位至千户,怕是用不到这东西了。” 在旁人看来,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两人就是立马掐起来都不足为奇,不过好在,乔十方也不是第一天混迹官场,变脸速度之快可以说是让人瞠目结舌。 “陆兄,都是自家兄弟,不说那些,来来来,小弟给你接风洗尘,咱们环翠阁走一遭,今个儿陆兄的一切花费,小弟包了。” 这真是万变不离其宗,乔十方开口永远都是这么老三样,这个人已经完美地扮演了官僚的角色,这些小把戏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其实倒也说不得乔十方有什么错,毕竟这风月场所和煌煌庙堂,本质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是来做什么,自然不需要过多地解释什么。 说他们虚伪,那主要是对外人的时候要虚伪,毕竟要些面皮总是好的。 “不必了。” 对于乔十方的邀请,陆寒江从来都是把考虑拒绝放在第一位的,毕竟两人实在没什么可谈的。 “江南如今已经群魔乱舞,贤弟居然还能找到那风月之地,本事了得。”他说道。 “这有何难,老人家常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管他是正道魔道,给得起价钱,就有人做生意。”乔十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几分不屑,士农工商的格局深入人心,他看不起商贾自是常理。 不过这话粗理不粗,江南现在乱成一片,却不见丝毫经济上的萧条,还得多谢这些肯冒险的商人。 做生意这种事,最讲究的就是两个字,眼色,没有这玩意,再多的钱再好的货都不好使。 要说这魔道之人,多是桀骜不驯,不屑于去遵从什么劳什子朝廷律法,但只要是人,总有七情六欲,恃强凌弱是他们早已经习惯的,所以只要老实点扮好了“弱者”的身份,在他们这里还是很吃得开的。 “小二,上酒!把你们这最好的拿出来,若是敢拿那掺了水的糊弄哥几个,仔细你的皮!” 在江南随处可见的一家客栈里,一行三人,挎刀拿剑的,大大咧咧地往位子上一坐,就开始对着店家吆五喝六的。 “得咧,客官稍等。” 这跑堂的也不在乎他们说的难听,陪着笑脸就上前,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别看这些魔道的狂人一个个嚣张地不行,可是要把他们伺候舒服了,这能拿到的回报,也是不小。 不多时,小二就端着一壶酒,几个碗,给他们一一满上,最后再上了几份小碟。 那为首的刀客一口满饮,啧啧两声,一挑眉头:“嗯,还有几分味道。” “客官好品味,”小二赞一声好,点头哈腰地道:“不瞒您说,这可是三十年的女儿红,这平常人来了,咱们掌柜的也舍不得拿出来。” “嗯,不错。”又是一口闷,那汉子眯着眼睛露出了几分享受之态,至于这女儿红是不是真的有三十年,他喝不出来,不过问题不大,他喝的是这种地位上被人奉承的享受。 随便从腰间摸出银子来,那汉子也不看看,随手便丢给那小二:“滚吧,有事哥几个再喊你。” “谢谢客官,客官慢用哈。”小二接过银子,他手里暗自掂量着的分量可不轻,看起来这一次的客人挺大方的,他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乐呵呵地退了下去。 像他们这样做魔道生意的店家,江南遍地都是,毕竟银子又不分正魔,有的魔道会给钱,有的不会给,有的缺斤少两,有的足斤足两甚至还更多,纯看心情。 那汉子也不在乎一手甩出去多少银子,他们在塞外就是打家劫舍的,来了江南人生地不熟,收敛了些,可是大手大脚的毛病没有改,反正不是自己的钱。 “大哥,你说这皇甫家缩头乌龟似的,咱们何必惧他,那些个软脚虾,见了血一个跑得比一个快。”一独眼的汉子说着,话里没有几分对三大世家的敬畏,反而满满的都是鄙夷。 这些日子,魔道猖獗,正道人手不足,全部都随着皇甫家一起缩紧势力,现在已经退到了城外的皇甫家庄园,跟乌龟壳似的,魔道一阵费劲也没啃下,索性也和他们耗着。 皇甫家把阵地移到了城外,这也是城里能够保持一片平静的原因,锦衣卫在这之间肯定是出了力的,毕竟朝廷的脸面总是要顾的。 “大哥,我看那皇甫家也没有什么本事,怎么就那般被正道的马屁精吹捧?”另一个壮硕如骆驼的汉子问道。 “你们懂个屁,”为首的汉子一口酒下肚,砸吧砸吧地抹了把嘴,说道:“皇甫家能在这江湖屹立不倒这么些年,哪能是靠人吹,都是有真本事的。” “说到那本事,前些日子,那皇甫家的小娘子——”说着,独眼的汉子忍不住一哆嗦,他道:“好家伙,那一双斧头,不知道砸死了咱们多少好汉。” “皇甫家的三小姐,当年杀得万刀门血流成河,岂能是浪得虚名,”为首大哥摇摇头,说道:“她的功夫路子虽然刚猛,但也并非真的力大无穷,要胜过她,有的是法子可想。” “大哥,若是照你这么说,那皇甫家岂非一无是处?”壮汉子不解地问道。 “笨啊你,皇甫小媛虽是皇甫家的嫡脉所出,但终究是女子,迟早要嫁人的,皇甫家如何敢把真的绝学相授。” 为首的汉子又是几口酒下肚,顶着微醉的酒劲说道:“之所以不敢全力出手,自然是没有摸清那皇甫玉书的底细,谁知道他的天道三剑练到哪一层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天道三剑 “呦呵,天道三剑,这口气不小啊,大哥,你走南闯北地见得多,给兄弟们说说。” 小弟们使劲吹捧,为首大哥很是受用,开口便道:“说你们不入流,还真是没说错,混了这么些年,连人家的武功路数都打探不清,哪天被杀了也是个糊涂鬼。” “嘿嘿,大哥教训的是,小弟日后定会上心,快给俺们说说。” 为首大哥顶着一张酒红上头的脸,说道:“要说这天人三剑,就不得不提一嘴皇甫家发迹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们不过是江南一普通富户,得亏那皇甫家的老祖宗耐不住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跑去那武当学艺,这才有了现下的江湖皇甫家,” 独眼汉子惊异道:“咦,这皇甫家居然和武当还有这缘分,那这,岂不是以后皇甫家见了武当那些牛鼻子,都得低着头?” “倒也不至于,”为首汉子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道:“那皇甫家的老祖宗,虽然有心学艺,却偏偏是个榆木脑袋,在武当山三年,不过是个外门弟子,学的都是些粗浅的手脚武功。” “不会吧,不是人人都说,皇甫家代代都是英雄豪杰吗?” “废话,你没事会把自家祖宗的糗事到处说吗!” 那汉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继续说道:“不过那皇甫家老祖宗,倒也不是废物,这机缘还是有的,说是那天,武当的掌教见到他三年都没有长进,实在难堪教学,便上前去,用拂尘在他脑袋上打了三下,那皇甫老祖宗苦思冥想,终于领会其中奥秘,于是在半夜三更,去寻了那掌教。” “不对吧,大哥,”壮汉子纳闷地抓抓头发,道:“这故事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个书摊上听过,里边被打脑袋的好像不姓皇甫吧。” “闭嘴!你懂个啥!还想不想听故事!” “就是,还不快些住嘴!嘿嘿,大哥,您接着说。” 被两人一顿怼,壮汉子闷闷地缩了脑袋,只听那为首的汉子接着说道:“传说那皇家家老祖宗,从武当掌教那得到了一卷神功秘籍,从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武功进步便是旁人拍马都赶不上。” 独眼汉子疑惑问道:“大哥,这里有问题吧,难不成这皇甫家老祖宗,都拿了人家的神功秘籍,武当还能放他跑了不成?” 为首的汉子哈哈一笑,说道:“你还说对了,就是武当放他走的,说是那皇甫家的老祖宗,学了那神功秘籍之后,对武当的其他功夫都不屑一顾,据说那掌教本还想收其为弟子,但见他如此心性,便索性早些打发他下山了。” “这,这武当山岂不是吃了大亏?白给人卷走了一套神功?”独眼汉子听得心里痒痒,怎么他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所以说,这人呐,若是没有机缘,一辈子就是这个。”汉子比了比小拇指,一脸的唏嘘。 见大哥的故事讲完了,那壮汉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哥,那你说的那个什么天道三剑,就是皇甫家从武当山拿到的神功?” “不错,传闻这套剑诀共有三层,剑招之中蕴含天地至理,练至第三层便可破天下万般武功,不过,自那发迹的老祖宗之后,历代皇甫家家主,至多都只能练到第二层。” “哪怕他作甚!” “笨!就是因为这皇甫玉书多年韬光养晦,一出手便拿下了刀王和十大恶人,大伙都猜测,他是不是练到了天道三剑第三层,打算踩着魔道立威,争一争那武林盟主的位置!这才不敢轻易下手!” 如这三人这般,来了江南地界的魔道,大多都是这样的想的,皇甫家老祖宗那一代的故事,流传下来大都如那神话传说,天道三剑具体有多少威能谁都不知道。 魔道中人只是狂,不是蠢,已经有不少没眼力见的家伙躺在皇甫家的院子里了,没有金钢钻儿,不揽瓷器活,几个大佬不出手,下面的人至多对那些落单的江湖人下手。 ...... 其实不止是魔道,连正道的诸位人士,都是十分积极地去拜访皇甫玉书,希望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好安一安人心。 “皇甫大侠,我老张是个粗人,不懂那些个大事,今天来就想要您一句话,这外边的魔道猖獗,你皇甫家管是不管!” 这脾气火爆的汉子,乃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他姓张,单名一个让字,可做事从来都与这个字反着来的,他接下祖上的镖局生意,一刀一刀,让这四海两字名副其实。 今天这皇甫家里,不止是这张让,还有其他几人,如庄严观的无为道人,背着一把木剑,雕塑一样地坐在下方品茶,目光却一转不转地看着那皇甫玉书。 还有这静心庵的清音师父,宝相庄严地坐在一旁,眉宇间却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 江南地界的龙头人物,此刻都汇集在皇甫家的庄园里,不是他们不愿意守着自己的基业抗魔,而是现实太残酷,凭借他们根本守不住。 一开始想着,和皇甫家联起手来,不敢说拒敌于江南之外,但起码不能让人家摁在家门口锤吧? 皇甫家的表现让他们大为失望,居然真的就缩在家里不敢出去,他们百年传承,家大业大耗得起,这些人可不行。 魔道可不是什么善人,这些江南地头蛇的产业,每日都在被魔道关顾,毕竟魔道也是要吃饭的。 “张镖头,稍安勿躁。” 见到下方的人们一个个都翘首以盼,皇甫玉书也是站出来说道:“诸位不畏艰险,跋山涉水来援助我皇甫家,这个人情在下领了,我皇甫玉书在此言明,若是此次能击退魔道,诸位在江南遭受的一切损失,都由我皇甫家来补上。” 此话一处,那些刚刚还着急忙慌的人,立刻就安静了,站在外边的那些个江湖散人,不由得高呼皇甫家仗义。 那张让也是红了脸,他坐回位置上,心虚地道:“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皇甫大侠莫要误会我心疼那些身外之物,只是这魔道肆虐,实在让我等面上无光......在下一时气恼,失了分寸,见谅。” 说着,对那皇甫玉书拱拱手。 皇甫玉书也不为难他,随口一句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可是他这里是过去了,外边那些产业又不长腿,这可过不去。 魔道就差这临门一脚的,却畏畏缩缩的,搞得锦衣卫也很郁闷,真当朝廷钱多的没地方花,让这万把号好人下江南旅游来了啊。 本来他们是打算着,等局势有变,正魔激战正鏖时,一锅端了,现在魔道缩了,他们可不想白等。 这天,陆寒江就带着下属十数人,奔走着。 “大人,前方就是六壬堂的总坛。”边广骑着马,在旁提醒道。 陆寒江有条不紊地下令:“边广,你带人封了他们退路。” “属下遵命。”边广领命带人离去。 陆寒江又看向了另一边的秦羽,他客气地笑着:“副千户,辛苦一躺吧,斯文点,一个活口不留。”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魔道三刘 手起刀落,收下最后一条六壬堂的人命,秦羽拭了把脸,手背上一片殷红,都是别人的血。 “秦大哥。” “大人。” 唐谨和高明两人走上前来,秦羽虽然升任副千户,但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扩充自己的下属,所以他的人手,还是此前的两兄弟,再加上十多个从属的卫士,大猫小猫三两只罢了。 “老高,阿瑾。”秦羽收拾了一下脸,和兄弟们打了个眼色。 “没有活口,”高明左右看了看,道:“堂主前几天就带着几个人跑了,留下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弟子,弟兄们收拾干净了。” “做得好,”秦羽最后看了一眼满堂的尸首,转身便走:“让人把消息传出去,我们撤。” “明白。”老高抱拳,招呼弟兄们开始办事。 唐谨则跟着秦羽一块离开,身边的卫士都是来去匆匆,忙碌在任务之中,年轻的小旗看着自家大哥一身的污血,忍不住道:“大哥,这姓陆的实在欺负人,这等不干净的事情,尽推给我们。” “阿瑾。” 秦羽停下脚步,叫住自己兄弟,认真地道:“这些话,不要在这里说,要记着,祸从口出。” 说着,他用眼神一扫左右默不作声的力士们,陆寒江在锦衣卫并非一年半载,整个队伍里到底有多少他的桩子,谁也不清楚。 早先时候,秦羽便发觉,自己的这个小兄弟,对于那些个大人物,很是没有敬畏之心,招灾的话张口就来,若不提醒他,怕是日后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见秦羽说得郑重,唐谨缩了缩脖子,讪笑着:“我明白了,秦大哥,这些话以后我们私下说便是。” 秦羽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拍拍他的肩膀,两人这便出了六壬堂。 在远处的隐蔽处,收到了属下的来报,陆寒江嗯了一声,转身看向边广:“其他人那边有什么消息?” “其他几位千户大人,都按计划行事,目前为止没有出现纰漏,就是,乔千户那里,一直不太顺利。” “......意料之中。” 现在魔道虽然还在围困皇甫家,但他们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磨人的,既然正道打算缩着,那他们就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对付这些人,让他们想要奋起反抗,也再没有足够的实力。 而锦衣卫在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对那些江南大派的势力下手,想要逼得正道不得不出面,就要杀得比魔道更绝,更狠,让他们知道疼,知道再不出来就是必死无疑。 “传信给卫所,告诉他们,本官的下一个目标是四海镖局。” “小人明白。” ...... 就在锦衣卫弄假成真的这些日子里,皇甫玉书的日子可不好过。 在锦衣卫动手之前,魔道虽然杀得嚣张,但造成的损失却在众人勉强可以接受的一个范围之中。 聚集在皇甫家的这群人,一直都有这样的一个想法,那就是坚守阵地,等待整个江湖的同道来援,里外夹击,一举攻灭魔道。 想法是不错,操作性也有,魔道高手隐而不出,各路同道众志成城,将这皇甫家的庄园守地固若金汤。 可现在不行了,锦衣卫暗中搅局,众人的损失一下子变得难以估算,众人的本来就是勉强安下的心,一下子全悬着了。 随着糟糕的消息不断传来,哪怕是皇甫玉书作出再多的承诺,也压不住众人了。 “皇甫先生,若你还要继续龟在这房间里,恕我老张不奉陪了!哼!” 张让赤红着的双眼,背着一把锃亮的九环刀,带着几个四海镖局的好手,对着皇甫玉书一拱手,作势便是要走。 皇甫玉书自然是要挽留规劝:“张镖头且慢,此事外边的魔道妖人正虎视眈眈,他们如此做法就是要逼迫我们出去,阁下此时离开,怕是正中他们下怀。”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要留在这里等死?!这等窝囊事,老子干不出!” 张让从来就不是喜欢冷静思考的人,他做事,从来都是先动刀子,如此被魔道凌虐,若不做点什么,怕是就算击退了魔道,他这镖局也开不下去了。 “先生莫要再阻拦,在下告辞了!” “张镖头莫急啊。” “三思啊,张大当家的。” “张镖头说的有理,我们岂能让这些魔道骑到头上放肆!” 张让毅然决然地离开,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可怕的,在座的江湖同道,立刻就分作了两派,一派支持要出去和魔道决一死战,另一派则是选择继续隐忍。 皇甫玉书也是为难,这些日子,他总是用,魔道势大,想要取胜只能暂避锋芒,以待时机这样的借口来说服众人。 能听得进去的,早就闭嘴了,听不进去了,无论他舌灿莲花,也无能为力。 张让最后还是走了,除了他自己的镖师外,同行的还有几个和他要好的同道,一行人出了皇甫家,就直奔四海镖局的地头而去。 路上倒也遇到了魔道阻拦,但张让能够让镖局名扬四海,又岂是简单之辈,他手中九环刀挥动,一式奔雷刀法使得是出神入化。 这刀法势大力沉,使起来霸道十分,刀刀间隙,似有雷霆之声,张让用刀,向来都是以雷声夺人心魄,然后趁势挥刀杀之,实力平庸之辈,往往一刀便被斩落。 张让带着其他人,左劈右砍,在魔道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条缝,没费多少功夫就冲了出去。 视野良好的半坡之上,有三人远远看着张让一行离去,他们人手一把剑,一人将其背在身后,一人将其系在腰间,一人将其抱在怀中,他们就是魔道赫赫有名的三刘剑。 别看着名字难听,可他们的实力却并非那臭鱼烂虾可比,叫做三刘剑,那是因为此三人都姓刘,且都使剑。 这三人自小一块练剑,彼此之间的剑法相辅相成,更有脱胎剑道高手的剑阵,三人一同出手,天下少有可以阻挡他们的高人。 要说这三刘,他们本是孤儿,却因缘际会被剑道高手红尘客收养,此后更是将他们三人收为弟子,传授剑法。 若只是如此,不过是多了一桩江湖佳话罢了,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三刘也是天生的武学奇才,竟然从红尘客传授的红尘剑法中,悟出了新的剑式,并将其命名为三刘剑阵。 而第一个试剑的,就是他们的师傅红尘客,传闻红尘客一战之后,被挑断了手脚筋丢到了大街上任他自生自灭,即便是后来被人救下后,也因受不了屈辱自尽了。 此后,这三人就为正道武林所唾弃,他们索性便正大光明地入了魔道,纵横江湖十多年,剑下亡者无数。 正文 第五十章 扑朔迷离 “二哥,看清了吗,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出来。” 说话的是将剑抱在怀里那位,他在三刘中排行第三,三人只有姓,没有名,所以他便叫做刘三。 “是个有本事的,刀法十分凌厉,不过看着面生地很,大哥,你可认得?”说话的是把剑系在腰间的那位,刘二。 “奔雷刀法,是四海镖局的当家,”最后背着剑的自然就是刘大,他看着张让前行的方向,心下思量几分,道:“看来这张让,是舍不得自家的产业,一出来便往镖局去了。” “前些日子刚有几个倒霉的,在四海镖局挂了彩,那倒是块难啃的骨头。”刘二道。 刘三眉头一皱:“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将他杀了,否则岂不是放虎归山?” “三弟说的有理,原本以为他能沉得住气,现在既然出来,便别想着回去了。”刘大赞同了刘三的想法,正要动身之时,一黑衣人忽然落在他们身后。 呛! 三刘的动作快如闪电,三把剑出鞘,瞬间竟然只能听见一声剑鸣。 “三位,莫急动手,是我。” 被三把剑指着,那黑衣人笑呵呵地举起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了一张留着刺青的脸,此人正是被陆寒江追杀,跳入大河逃生的那玄天教之人。 “莫护法?玄天教不是不掺和此次江南之事吗。” 认出了来者,刘大率先放下剑,两位弟弟这才收剑入鞘。 “大家都是魔道一脉,如今天下正道都在往这江南来,玄天教若不做点什么,岂非是见死不救?”莫护法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到还要对你们玄天教道一声谢?”刘二不屑一笑,他向来对玄天教之人,无甚好感。 不止是他,大部分魔教之人都是如此。 魔道曾经有双雄并立,一是那万刀门,这二便是玄天教,自五年前万刀门被灭后,玄天教便一家独大了,魔道排得上号的势力不少,但最深入正道人心的,还得属这玄天教。 魔道多散人,结成门派的势力凤毛麟角,但也不是没有,多的有几十上百人,这都算是一方巨擘了,可玄天教呢,单是教徒就数以万计,其他门派根本没有可比性。 若是正道要选武林盟主,武当少林都有人站台,若是五岳合并,那结果则更加无法预测,可要是有一天魔道打算拧成一股绳,那必然是玄天教主导一切,因为他根本没有其他竞争对手。 这些魔道之人,本就是自由自在惯了的,玄天教这样的势力出现,自然不会讨他们的喜。 “二先生说笑了,在下岂是那种不知好歹之人。” 莫护法笑着说道:“此来,自是要助各位一臂之力。” “既然如此,”刘大用剑一指那张让离去的方向,道:“这四海镖局,就劳烦莫护法?” “大先生,这正是在下此行所来的目的,”莫护法看着三人,说道:“几位应该知道,江南地界有朝廷的锦衣卫。” “这有何怪?” “根据在下的消息,这几日多家江南正道受创,便是那锦衣卫暗中为之。”莫护法道。 刘大捏着下巴,思索着道:“锦衣卫想要渔翁得利,会这么做,不足为奇。” 谁都知道锦衣卫躲在一旁,就等着捡便宜,但是现在的魔道就如同一架在下坡猛冲的马车,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能做就是在锦衣卫反应过来之前,以大优势直接把正道打残,保留强大的实力和锦衣卫对峙,这样一来,除非锦衣卫愿意鱼死网破,否则这件事他们只能老实点再做一次看客。 正道恐怕也都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双方虽然小摩擦不断,但对于可能发生的更大争斗,一直都在互相克制。 说来简直是黑色幽默,正魔水火不容,但锦衣卫居然能让正魔两道变得如此默契。 “大先生,那锦衣卫想要做渔翁,若让他轻易得逞,岂不是显得我魔道众雄无能。”莫护法道。 刘大看向莫护法,说道:“莫护法有何计策,尽可说来。” “让他们自讨苦吃罢了。” 莫护法看向了张让逃走的方向,说道:“我已得到消息,锦衣卫已对四海镖局出手,此时那新晋的副千户杀得正欢呢,放张让回去,正好替我们出口气。” 没曾想,这莫护法居然连锦衣卫具体的人物晋升都清楚,刘三不无惊讶地道:“莫护法竟有如此本事,锦衣卫里都有你的暗子,佩服。” “哈哈哈,我哪有这种路子,”莫护法连连摆手,道:“都是教主大人他神通广大,我等不过是沾了他老人家的光罢了。” ...... 此时此刻,四海镖局外已经是杀声一片。 桌椅备齐,茶香正浓,陆寒江一边煮茶,一边时不时地用望远镜查看一番战局,他所在的地方和战场有好一段距离,实在是惬意地很。 江南这来了十位千户,为了不打草惊蛇,平日里只有三四位在外行动,而乔十方则是坐镇卫所。 可现在,本该是负责镇守卫所的乔十方,却自个儿带着人马,在下面替陆寒江跟四海镖局拼杀。 说是替有些不对劲,乔千户可是义薄云天的好兄弟,一听说那张让居然突破了包围,他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到地方一看,陆寒江和他的亲信压根不见踪影,在哪里被一群镖师围着打的,居然只有秦羽他们一行十多人。 “大人,乔千户果然厉害,那些个镖师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边广伸长着脖子,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居然真的来了,难不成是我多想了?”陆寒江自言自语地道,没有人搭话。 他传信乔十方,告诉他自己的目标是四海镖局,又给其他几个在外的千户去信,给他们列出了几个不一样的目标。 在陆寒江的猜测中,这一次的行动中,大概率有人暗通外人,所以他打算以此来试试,结果虽然很成功,四海镖局这一路出问题了,不过最终的结果却和他猜测地不一样。 这些日子,陆寒江拿秦羽当枪使地顺手,不管对付谁,都是让他打先锋,这次四海镖局也是一样,若暗处的人,真的是打着护着这小子的想法,必然不会让张让这个大麻烦突围。 而乔十方的反应就很真实,一听说张让居然杀回来了,他立刻带人冲了过来,旁人不明白,可清楚秦羽身份的他,哪里还猜不到这姓乔的是什么心思。 局势有些扑朔迷离,陆寒江原本以为乔十方既然来救人,那么他应该和秦羽是同一阵营,按理说,皇甫家,玄天教,甚至华山都站在他们一侧。 可偏偏就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硬是放出了张让,要知道这老镖头的奔雷刀法杀起秦羽这小年轻来,就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是一个意外,还是他相岔了? 想不清楚索性就不想了,陆寒江直接开摆。 “大人,四海镖局的当家到了,我们该如何行事?”边广指向了远处,那里有一路烟尘,是张让回来了。 “不动。” “......大人,”边广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道:“乔千户若是未见我等出力,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边广,你瞎了吗,”陆寒江淡淡地说道:“你没看见副千户的手下都快拼杀干净了?” “这......是小人眼拙,”边广犹豫了片刻,说道:“可是此事,若是乔千户追究下来,该如何应对?” 陆寒江一想,似乎有理,便道:“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样吧,你替我拟一份表,让人星夜送呈镇抚司,就说乔十方指挥不当致使我部损失惨重,望诸位大人秉公执法,最好革了他的千户。” “......”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浩然正气 “恶贼,尔敢!” 等张让赶回镖局之时,躺了一地的镖师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锦衣卫下手可从来不会留情,特别是乔十方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动起手来更加狠厉。 虽然在这厮的指挥下,锦衣卫一方损失惨重,但值得欣慰的一点则是,四海镖局的状况更惨烈,基本到了十不存一的程度。 眼见张让策马本来,几个眼疾手快的旗官,抽刀就是砍马,张让一刀横扫将袭来的敌人都击飞,却还是被漏网之鱼砍伤了坐下马儿。 怒喝一声,张让从马上跳下,挥起九环刀就朝着最近的一个锦衣卫砍去,猝不及防之下,那人直接被砍掉的脑袋。 “总镖头到了?呵——” 乔十方冷笑一声,手中剑锋一指,一马当先杀上前去:“给我干掉他。” 一众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和张让带来的一众弟兄战作一团。 为了祸水东引,锦衣卫都是戴着斗笠,披着黑风衣,张让不是没有怀疑过面前这些人的身份,但悲哀的就是,有些事情只能做,但是不能说破。 不管面前究竟是哪里人马,他只要把对方全部当成魔道之人,杀尽了便是。 身随心动,张让见到乔十方一剑刺来,大喝一声便用手中刀迎上,却被对方借着马力撞飞。 乔十方勒住马绳耍了一个剑花,嗤笑一声:“张让大镖头,不过如此。” “狗贼,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受死吧!” 张让这火爆脾气,哪里能受得了刺激,当即使出看家本事,双脚踏地借力纵身一跃,手中九环刀居高临下地斩下,出刀之时,雷声轰鸣,竟惊得乔十方的马儿人立。 “嚯,有点意思。” 乔十方干脆利落地弃马,施展轻功向后退去,张让先是一刀劈了他的马,隔着三四丈,斩出一道刀罡,直落在对方头顶。 “给老子死!” 雷刀来势汹汹,乔十方不闪不避,立正身形,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剑向上一刺,带着一声清澈剑鸣,将那刀罡击破。 “正气剑......?” 张让一愣,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乔十方:“你使的竟是正气剑?” “你这样乡野匹夫居然也有如此眼界,这倒是让我没想到。”乔十方微微笑着,手中剑随意地摆放,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听得乔十方亲口承认,张让几乎要大笑出声,果然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正气剑并非什么高深的武学,不如说它和一般的用来入门的功夫,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在于,这剑法没有上限尽头,只要修炼得法,这正气剑可以练到天荒地老。 儒门的读书人几乎人人都会这式剑招,因为这正气剑没有入学门槛,唯一要求的就是心术要正。 正所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正气剑的修行核心就是养一口浩然正气,讲究以气御剑。 然后张让就看见乔十方用这浩然之剑把他四海镖局杀了个精光,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果然,你们这些酸儒的话,都是忽悠人的。” 张让冷笑着,手里的九环刀再次劈去,乔十方持剑迎上,刀剑交锋之间,在空中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乔十方的剑法方正,行云流水的动作间带着几近傲慢的优越感,张让的刀法霸道,一刀一式间都透着侵略如火的凶猛,只进不退的杀意,统统都化作了雷光的轰鸣声。 两人一路沿着街道,打到了镖局的门口,试图加入战局的锦衣卫都被张让的刀锋逼退,可不论他怎么进攻,乔十方都能恰到好处地接下。 两人倒是可以僵持住,可是张让带来的那些人,可并非每一个都有这份实力,被锦衣卫分散包围之后,已经有不少人负伤,再耗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张让只迟疑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他一刀架在乔十方的剑上,对着人群大喊:“各位!正邪在天,生死却在我们,今天四海镖局欠诸位的,来日若有机会,必然相报!” 这话说得明白,乔十方眼眸一眯,笑道:“总镖头,你想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 张让大笑,手中刀陡然发力,乔十方眉头一皱,立剑不动,借力向后撤步,却见对方衣衫被内力震得沙沙作响,九环刀光华闪耀。 “雷霆万钧!” 狂啸一声,张让催动内力将那轰鸣不断的风雷附着在刀上,下一秒化作无数刀罡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乔十方稳扎稳打,手中剑花纷飞,无有一刀能砍中他,可是他磕飞的刀罡越多,他心里便越是凝重。 张让的刀变弱了?不对,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只见,在无数刀罡之中,有一道飞向了四海镖局的牌匾,木质的匾额直接被斩成两段,可后面露出的却是一个复杂的机关开关。 “不好!”乔十方瞳孔骤缩,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在那牌匾被破坏的同时,机关就已经启动。 就在四海镖局大门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各有一块不起眼的石砖凸起,一些透明色的液体从中喷涌而出。 张让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火盆,刹那间,整个四海镖局都化作了火海,一些来不及躲闪的锦衣卫和江湖客,都变成了火人。 这家伙,动起手来可真够狠的。 “混账!” 乔十方的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眼见张让居然抢了一匹马打算逃跑,他提着剑脚下连踩,如一阵风般追了上去。 “峨眉派的飞絮身法?你这老贼,到底偷了几家的师。”数息就被追上,张让骂骂咧咧地抽刀迎上。 这次乔十方的剑风大变,变得咄咄逼人,一剑比一剑迅猛,硬生生把张让逼下了马。 两人你一刀我一剑地战起来,张让的斩击被乔十方一一躲开,时不时还在对方身手划出几个小口子。 可这一次张让却没有发怒,他又一次挥刀被乔十方躲开后,忽然恍然大悟地开口道:“你这老贼,定是在那朝廷里当大官的吧。” “......”乔十方没有说话,只是冷眼以剑还以颜色。 “啧,果然,都是一些爱干净的打法。” 张让不屑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然,他做出了一个让乔十方一时间没理解的动作,面对他的剑,这个老镖头居然不躲不避,就这么迎了上来。 嗤啦—— 伴着滴滴血珠滑落,乔十方一剑刺穿了张让的肩头,可接着—— 啪。 张让竟然用手抓住了乔十方握剑的手,疯狂的笑容一直蔓延到他的脸颊两侧。 “这下子,你躲不了了吧?” 下一秒,伴着雷鸣的刀光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有情有义 呼哧——呼哧—— 张让提着刀,一个人在幽静的小道上奔逃着,此刻的他脸色苍白几无血色,连内力都不敢多用几分,完全是靠着过人的体魄在坚持。 就在不久前,他用以伤换伤的法子,算计了一次乔十方,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那险之又险的一剑被他躲开,最终刺在了肩头,即便是如此,他也被对方那浩然正气的内力震得五脏六腑险些破碎。 趁着对方受伤,他骑上马就跑,半途见到后方有火光闪动,他当机立断,弃马走小路,现在已经逃出不知多远,总算是听不见后边那恼人的声音了。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张让找了一棵大树靠着坐下,肩头渗出了不少血,这伤势先前被他强行用内力压制住,现在腾出时间,总算是能好好处理一下。 他拿出随身的金疮药,敷上之后,撕下袖口的布条缠了几圈,看着不再渗血的伤口,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仰起头,也不知是那乌云遮月,还是那树大叶茂,头顶漆黑一片,压抑地让人难受。 在那无尽如深渊一般的天空中,忽而闪过的银色光华竟是那般地刺眼,只见那璀璨如星河的光芒在头顶亮起,张让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 唏律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行锦衣卫骑着马赶到了此处,几人沉默着上前将张让的尸首绑上马,对着那银袍大人抱拳行礼。 “大人,这尸首该如何处置,可要送到所里?” “不必,万一落下什么,反倒不好收拾,”陆寒江正在用酒水清洗着星玄刀,随口道:“直接送到皇甫家吧。” “卑职领命。” ...... 第二天一早,陆寒江就赶到了卫所里,昨夜一战伤亡惨重简直惨不忍睹,便是有乔十方这个坑货兜底,大家脸色也都不好看。 陆寒江脸色沉重地走过满是伤员的前院,总算是在议事厅里见着了右手缠着绷带的乔十方,这嘴角一下子就扬起来了。 “乔贤弟,昨夜贼人势大,我竟被那贼酋给拖住了,没想到那些贼人竟然让贤弟伤重至此,唉,早知如此,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得杀出一条血路来,和贤弟并肩作战。” “......” 说真的,要不是陆寒江这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他装个傻也就信了,冲散?呵!冲散个鬼!你带的这群混蛋一个都不见影! 气归气,骂归骂,乔十方的职业素养还是很足的,他这上来就是握着陆寒江的手不松开了:“陆兄,昨日接报兄台被贼人围困,手下死伤殆尽,小弟是一刻都不敢停,就怕陆兄万一战死在那里,你说,指挥使那里我该如何交代啊。” “多亏了贤弟啊,昨夜我部秦副千户带着人马与贼人死战,差点便要全军覆没了,”陆寒江摊开两手数了数,道:“整整死伤了八个弟兄,啧啧,惨烈啊。” “......”乔十方倒吸一口冷气,没能竖起的中指是他最后的倔强。 “听闻昨夜贼人还放了把火,想要和同归于尽,不知贤弟那边伤亡如何?”陆寒江很好奇地左右看了看,这奉茶的小旗眼生的很,看来是临时换了一批。 乔十方深呼吸几次,咬牙挤出两滴眼泪地说道:“陆兄,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你陆千户何等人,岂是那些区区之辈可比,殊知这天上没有第二个太阳,这人间也没有第二个陆兄。” “.......”陆寒江的牙有点酸,他得承认,比脸皮节操,是他输了,这厮恐怕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 陆寒江认输了,于是他强忍着,和乔十方一副演出兄弟齐心的模样:“贤弟,过了过了。” “不,陆兄,你当得起。”乔十方握着他的手上下摇晃。 两人在这相见恨晚,有情有义的,边上那些懂事的锦衣卫兄弟,哪个不是感动不已,甚至还有偷偷垂泪的。 可如此美好的画面,偏偏就有那不懂得气氛为何物的呆瓜。 只见那闫峰从头到尾都没个反应,两脚往桌上一翘,就坐在那没心没肺地挖鼻孔,形象恶劣至极。 自从乔十方把他的人手直接送了个对折,他就一直是这副摆烂的样子,镇抚使不发话,他就不动弹,乔十方一倒霉,他便是隔着大老远也要过来看热闹。 “陆兄,昨日那贼子拂了我等锦衣卫的脸面,必要亲手拿了他才能洗去这耻辱!” 说一千道一万,乔十方的目标始终如一,话说的差不多了,他也就图穷匕见了:“恳请陆兄借我些人手,让我去将那贼人的人头带回!” “贤弟,不是为兄小气,只是你这——怕是不太行吧?”陆寒江抓起他缠着绷带的胳膊,甩了几下疼的那乔十方直吸气。 “陆兄宽心,小,小伤。” 乔十方很勉强地把伤臂给收回来,说道:“还请陆兄,成全。” 陆寒江摇头叹息:“唉,真不是我小气,只是那......” “陆兄!你这般推诿!难道——”乔十方悲愤道:“难道真的要小弟给你跪下,你才肯搭一把吗?!” “嗯?这说不准的,不然贤弟你跪一下试试?” “......” “呼哈哈哈——” 见那乔十方僵直的表情,闫峰笑的那叫一个欢乐,也不知是不是那传信的小旗有颜色,正好在此时进来了。 “禀各位大人,昨夜巡夜的弟兄撞见一个逃跑的贼人,顺手斩杀,已将尸首送到了皇甫家。” 听那小旗说完,乔十方立刻摆出冷脸:“你当这是客栈吗?什么阿猫阿狗的事都往这里报,滚出去!” “是,是,卑职知罪。” 那小旗惊慌失措,连忙退下,却被陆寒江喊住脚步:“且等等,那尸首送到皇甫家后,那边是什么反应?” “回,回大人话,皇甫家一众江湖客群情激奋,那皇甫家主当场便拔了剑,说是要和魔道一决生死。” “皇甫玉书出手了?”乔十方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对,忙问道:“那贼人什么身份,竟惹得皇甫玉书这般重视?” “听,听那些人叫喊的,好似是那四海镖局的总镖师,张让。”小旗回话道。 “......” 这小旗把话说完,乔十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好不精彩。 闫峰终于忍不住开始放肆大笑,他斜了一眼乔十方,上去就勾着那小旗的脖子往外走:“走走走,和本官说说,昨个儿弟兄们是怎么把那阿猫阿狗拿下的。” 闫峰走后,乔十方的脸色几度变换,终于是沉静了下来,他扫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用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语气说道:“全部退下。” 那些个人逃跑似的离开了议事厅,只剩下陆寒江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泡起了茶。 “陆兄,这里只有你我。” 乔十方坐在了陆寒江的对面,双目直视着他说道:“交个底吧。”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皇家隐秘 有一说一啊,乔十方这个人,要是做对手那绝对是没得说,武功高不墨迹,就是莫名其妙有点洁癖和话痨,昨天不小心跑了个张让,也是运气成分占一半。 不过这个人嘛,这个要是做朋友的话,那是真的太糟糕了,因为这家伙的嘴从来都没有个把门的,眨眼间就把自己人都卖光了。 你来我往才叫朋友,你一个人在那里巴拉巴拉地,这叫自我意识过剩,最后除了能感动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四殿下与我,正道,魔道,陆兄应该知道,我们的人手到处都是,”乔十方上来就是直入正题,半点废话不讲:“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陆兄,你开个价吧。” “佩服佩服,未曾想,乔贤弟的场子竟铺的这么大。” 陆寒江表面意动,内心却颇为不屑,真的要是到处都是你们的人,昨天能出那样的丑?别的不说,魔道一脉,他们安插的人现阶段看来基本无用,甚至于,恐怕根本都不是一路人。 “且容我说句老实话,江湖庙堂虽说不得泾渭分明,但若是就凭这点本事,想要动那些心思,怕是太高看了自己。” 这绝对是陆寒江对乔十方最善意的劝告了,整个北直隶不好说,但京师之内,能动刀的只有官差,敢上房的只有锦衣卫,江湖的势力不论高低强弱,冒头就是死。 乔十方这群人,不会真觉得,凭借结交一些江湖势力,就能对那个位子有想法吧? “陆兄所言,小弟自然知道,不过这世间之事嘛,并不绝对,”乔十方似乎有着某种自信,他从容道:“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陆寒江放下了手中茶,道:“听闻贤弟以前也是读过些书的,不知可读过这两句?” “自然读过。” “如何理解?” “狗屁不通。” 难得听乔十方爆了句粗口,他道:“天下间的乱臣贼子多了去了,区区儒侠二字哪里值得他人讥评。” 陆寒江看着又一壶茶煮开了,却没有再坐下去的想法,他道:“既然如此,那就提前贺贤弟一声喜,来日若得高升,莫要忘了旧友。” 不怪商几道见面就卖队友,跟着这样的主子,便是上了船也得担心扛不扛得住风浪。 “陆兄,话都说到这了,你若是不给个态度,在下如何与殿下交代。” 陆寒江不想瞎掺和,但乔十方可不敢就这么放他走,他说道:“陆兄可知,锦衣卫上下,小弟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陆寒江哑然,他左右环顾一圈,说道:“这里没有旁人,你大可正经点说话。” “非是吹捧,事实便是如此。” 乔十方说着,一只手按在那沸腾的茶壶之上,说道:“我入锦衣卫得有十多年了,在这里待着的日子要比陆兄稍长一些。” 陆寒江目光掠过那被压紧了盖子的茶壶,也不说话,等着乔十方的下文。 一边观察着陆寒江的反应,乔十方接着说道:“是人都有欲望,你看那些个千户,镇抚,有爱财,有爱权的,有喜欢美人的,好赌的好嫖的,只要用心去查,总会有马脚可抓。”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 “陆兄说得不错,”乔十方赞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道:“既然如此,为何偏偏陆兄就这么‘干净’?” 闻言,陆寒江的视线从茶壶转移到了乔十方身上:“贤弟,此话当着面说,不合适吧。” 乔十方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陆兄办事虽然算作得力,但却从来不积极,下面送来的孝敬你都是来者不拒,却也不曾用心经手过,陆兄年过四十尚未娶妻,家中更是连个侍女都不多,锦衣卫收集天下武功,那藏书楼你是进都不曾进过。” 茶壶发出了急促的声音,内里沸腾的茶水已经到了极限,乔十方这才松口,盖子被掀开,漫出的茶水落在了柴火上,发出了呲呲的声音。 “你看,这么藏着掩着也不是事,你总要漏点东西给大家看,才能让人安心,”乔十方将那盖子往桌子一丢,说道:“别人想要的,小弟都能给,便是给不起,也能谈,可是陆兄,若什么都藏着,小弟真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你当真想知道?”陆寒江反问了他一句。 “陆兄要还是一字不提,此次江南之行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忍言之事,也请兄台莫要怪罪。”乔十方这话,就差把刀子抽出来了。 事实上陆寒江也能理解,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二元论思想已经刻进骨子里了,非友即敌从来不存在中立一说,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出了这个门,就是你死我活。 “贤弟可知,原本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是不想让我来江南的。” 陆寒江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他叹息一声道:“十四个千户,如今剩下十三个,若是再少一个,面子上的确难看的紧。” 乔十方一愣,旋即失笑道:“陆兄且安心,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指挥使大人的人,这点薄面小弟还是会给的。” 陆寒江没有回答他,而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个中意思,现在的乔十方肯定是无法理解的。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陆寒江长长地出了口气,向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他说道:“贤弟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什么样的秘密值什么样的价钱,你清楚。” “陆兄,打白条可不仗义,不过,倒是有件事可以先与陆兄说说,你手下那个总旗,那么多人盯着他,并非想要他的命,否则何必做的那般小心翼翼,呵——” 将原先那茶水倒掉,乔十方重新换了一壶茶,说道:“戚家一案,兄台还记得吧。” “记得,”陆寒江心神一动,淡淡道:“定的是僭越之罪,满门抄斩,有什么问题?” “戚家是史官,陆兄觉得他们能僭越什么?” 没等到回答,乔十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先皇之时,某日,外邦使者来朝贡,送来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无人能看出其中玄机,到了本朝,陛下让人将石头劈开,里面是竟是一块上好的玉。 陛下让巧匠将玉石拆分,制成玉佩,玉成之时是七块,陛下命人在其上纂刻皇姓,有意思的是,当今陛下正好也只有七位皇子,于是陛下就把七块玉佩交给七位皇子,作为皇族信物。” 这陆寒江倒是第一次听说,不曾想那小小的玉佩,竟然有如此来历,他道:“如此说来,戚家就是因为擅自查探皇族隐秘,所以才判了死罪?” “非也。” 乔十方摇头,道:“当初皇太子大殿下遭遇不测,随行的侍卫俱死,却偏偏有一人不知所踪,那人姓戚,后来,为了隐藏身份,他找了一位熟识的百户,和他互换身份,那之后,他便改姓了秦。”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一段往事 改姓秦...... 陆寒江暗自思量着乔十方的话。 他的身份牵扯到一件皇家隐秘——指挥使孟渊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原来是这么个隐秘。 那看来,那些打算下手的人,不是冲着秦羽的命去的,而是他手上可能握着的这个玉佩的秘密。 乔十方整暇以待,他的话都说完了,现在就等陆寒江的回答了。 “贤弟应该知道我出身陆家氏族吧。”陆寒江说道。 “这个自然。”乔十方点头,陆寒江的身份来历他早就查过,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 “其实我小时候过得很不好,被人看不起,可能大概,说不准还被人退过婚。” “啊?” 陆寒江没由头的话让乔十方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说,我打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出人头地之后,回去打脸陆家尚书大人,来一句莫欺少年穷,这个你觉得怎么样?”陆寒江耸耸肩问道。 乔十方嘴角一抽,道:“陆兄,莫要说笑。” “你要知道这可是江湖客最喜欢的段子......也罢,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开个玩笑而已,都到这个份上了,陆寒江倒没有赖账的想法,与其费心费力编个借口去糊弄他,不如直接告诉他算了。 他接过了乔十方的秘密,这便算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明确的定位上,于是他说道:“嗯,贤弟应该知道,我在正魔两道,都有不少朋友。” “陆兄朋友遍四海,在下当然有耳闻。”乔十方点点头,锦衣卫结交江湖人只要能有个由头,私事不得越过公事,这便算不得犯忌,一般也不会有人揪着这点不放。 “其实吧,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陆寒江说着,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找了大概五六年了,才勉强寻到些线索。” “哦?竟有此事,”乔十方来了兴致,正了身子问道:“不知是哪路神仙,竟能够让陆兄这般念念不忘?” “我这人罢,权利地位不太在乎,金银财宝以我的身份是不缺的,至于其他,也都兴趣平平,唯独这好胜心比旁人,稍强了那么一些。” 陆寒江吹了吹茶水,升腾的热气将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多年前输给了那人,让我很是不甘心,若不赢回来,怕是这口气咽不下。” “哦?有此事?不知是哪里的高手,陆兄这般身手都能吃了亏?”乔十方问道,虽然不清楚多年前的陆寒江是什么水平,但以他现在的高度去看,想必不会太差。 以他们的身份,若是以大欺小自不会去说胜负二字,恐怕那人是在某个方面,切实地胜过了他,才会有此一说。 果不其然,听陆寒江又笑叹一声道:“倒不是输在了拳脚,那人是半点武功不会的。” 乔十方并不意外地点头:“陆兄如此说,小弟便更加要问了,那究竟是何人?” “暂且还不能告诉你。”陆寒江想了想,说道。 “陆兄何意?”乔十方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别误会,不是打算赖账,在下怎么也算堂堂锦衣卫千户,这身价自然不能要的太低,不然岂不是连累贤弟都面上无光。” 陆寒江起身把一口没喝的茶水放下,道:“今夜戊时,烦请贤弟陪我走一遭吧。” 乔十方沉默良久,最终才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去何处。” “皇甫家。” 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乔十方没有去问他想做什么,既然都带上他一起了,到时候自然会言明,他只是不解:“以你我的身手,何须等到入夜。” “给你点时间收拾一下胳膊。”陆寒江看着他绷带打满的手,若有所指地说道。 乔十方眼神微动,对方竟然已经看出他的伤势并没有面上那么严重,这陆寒江,倒是有点小觑他了。 “多谢陆兄关心,”乔十方故作淡然地笑道,见他要出去,便顺口一问:“兄台何往?何不留在这用茶水。” “不了,要去祭拜一下故人。” “李鬼手?”神思敏捷的乔十方一下就猜到了,他笑着打趣:“陆兄对那位商姑娘可真的是好,莫不是看上了人家?那可得抓紧些,四殿下可是性情中人。” “贤弟误会了,我可是将商姑娘当作亲妹妹看待的。”陆寒江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道。 待陆寒江走后,乔十方才收起了脸上的假笑,他盯着那杯没有用过茶水,忍不住砸了砸,自言自语道:“铁树开花?啧,可惜,若不是那姑娘的身份,拿来钳制这陆寒江说不定还有奇效......” ...... 锦衣卫那边损兵折将的,士气低落,皇甫家更是愁云惨淡,张让的死给他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道行高的几个江湖客,都看得出,虽然张让肩上伤地重,但真的要他的命却是这喉间的一刀。 最可怕的在于,张让是被人一刀斩杀,死前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哪怕他有伤在身,如此结果也太过骇人了些。 皇甫家的正厅里,此时挂着白帆,张让的尸体躺在了临时打造的棺木里,主持葬礼的是庄严观的无为道人,他是代替皇甫玉书在此,因为皇甫家主已经悲伤太过,一度哭到昏厥。 此时厅里的同道,许多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很复杂,原因无他,就在此前皇甫玉书因张让之死大怒,要放手一搏时,将他拦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无为道人。 “唉。” 无为道人叹了口气,他虽然叫做无为,可心头的念想,却远要比旁人多得多。 魔道钝刀子割肉的法子他早已看破,可是皇甫玉书不出手,他也不会主动去送死,张让很好地用性命证明了光凭一股子莽劲,是肯定拼不过魔道的。 只不过,他心中却不怨恨皇甫玉书,直到那张让身死,尸首被丢到门前的那一刻,皇甫玉书大怒暴起,正要出手之际,他终于想明白了。 引而不发的弩箭才是最具威慑力的,不论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究竟是不是练到了第三层,只要他不出手,魔道就必然投鼠忌器。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够支持到援军赶到。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真的很有用啊。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夜探皇甫 夜幕降临,皇甫庄园外的招魂幡随风而动,两盏幽幽的灯笼挂着,守夜的江湖客一个个都默不作声,气氛压抑地可怕。 在那不易觉察的角落里,有两个黑影悄悄潜了进来,正是乔十方和陆寒江。 魔道的包围圈虽然漏地跟筛子似的,但也不是想过就能过的,多亏了乔十方在魔道那边的安排,他们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道这庄园的边上。 两人轻而易举地绕开了巡逻的侍从,一身黑衣黑袍的乔十方攀在墙头,一番查探之后,回身对后方同样装束的陆寒江道:“陆兄,这墙下头便是柴房。” “先进去吧。”陆寒江一言而定,一人望风一人开门,轻而易举地潜入了皇甫家的地头。 乔十方进去后,点了一柱香插在角落里,道:“方才算了一把,巡夜的人马半炷香会从这门口过一躺,陆兄,如何打算?” 陆寒江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转头对乔十方道:“还请贤弟帮人帮到底,替我去会会那皇甫玉书。” “陆兄莫不是在开玩笑?” 乔十方的眼神越发地冰冷,陆寒江这一出出闹得,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要精诚合作的模样,他虽然自持武功过人,敢陪他走这一遭皇甫家,但不代表他就狂妄到自认可以对付皇甫玉书。 更别说还是在正道江湖客的大本营里,这怎么看都是寻死。 “我要找的那人,就藏在皇甫家,乔兄若是不愿意帮忙,此时退走还来得及。”陆寒江心意已定,这却让乔十方越发摸不清对方的打算。 若只是为了借刀杀人,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乔十方不是没有想过陆寒江翻脸不认人的可能,只是拉着他一起来皇甫家,若是陷在这了,怕不是他自个儿也得被拖下水。 香还在燃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寒江不动声色,乔十方还在犹豫。 踏踏踏——门外传来巡夜侍从的脚步声,两人屏气凝神,直到那脚步声远去之后,乔十方才沉声道:“陆兄,若是事态有变,小弟自会逃命。” 打,大概率是打不过的,但是逃跑的功夫,乔十方还是很擅长的。 “若不敌那皇甫玉书,贤弟自可离去,不必管我。”陆寒江这话倒显得十分仗义,若不是两人在这柴房之中骑虎难下,恐怕乔十方还真的要感动一下。 “小弟既已舍命陪君子,那便请陆兄说句话吧。” 乔十方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把陆寒江拉到他们这一边来,都说高风险才会有高回报,如今风险他担了,这回报怎么的也要够本才行。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可看不上,合作需要的足够的本钱,还有相互对等的地位。 “今夜之后,贤弟若有何事差遣,在下自不会推诿,若是有什么需要贤弟搭把手的,也望莫要推辞。” 陆寒江一句话说的明白,他对着乔十方举出了手:“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乔十方挑眉看了他一眼,旋即微微一笑,伸出手和陆寒江击掌为誓:“陆兄,你这个朋友,小弟认下了。” 两人击掌之后,迅速戴上了遮面的斗笠,一人走门,一人翻窗,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去。 锦衣卫早就对皇甫家的这座庄园有过调查,提前知晓了皇甫玉书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情报,乔十方便不必绕路,直朝着那目的地而去。 反倒是陆寒江,左看看右看看,一点没有潜入者的自觉,倒有些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的老大爷。 皇甫庄园的地图自然早就被他记在心里,之所以这样无头苍蝇似的瞎闲逛,自然是因为那情报组的弟兄也不是万能。 起码,皇甫后宅这一块,只有笼统的标记,陆寒江少不得要自己寻找一番。 好在今天的他运气还是不错的,不过绕着园子走了圈,就看见了熟人,那端着吃食要往屋里去的,正是皇甫小媛的贴身侍女,小青。 小青走进了小院,悄摸了声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急匆匆地咽下后,才推门而入,却不料,身后如影随形的黑影一阵风似的,竟先她一步进了屋子。 “什么.......人?!” 慌忙间,小青似乎还被刚刚的糕点给噎了一下,她瞪着那负手而立的黑衣人,双掌一推,将那盘糕点送至桌上,旋即换掌为拳,作势便要打:“哪来下流胚子,敢闯我们小姐的闺房,看打!” 小青来得气势汹汹,她拳风柔和,走得是那灵巧的路子,她一拳打出被陆寒江闪开,立刻便又化拳为掌,直取对方面门,掌刀似风,轻逸灵动地很。 陆寒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小青的胳膊,肩膀轻轻往前一撞,小姑娘闷哼一声,连退了几步,下盘一阵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便在此时,里屋内飞出了一支毛笔,被陆寒江两指夹住后,皇甫小媛的掌风接踵而至。 陆寒江甩开了毛笔,一拳打向了那纤纤玉掌,却见皇甫小媛双掌交错,并不在正面和他角力,而是如金锁一般卡住了他的拳头。 借着陆寒江出拳的力道,皇甫小媛将他往前一拉,右脚朝他腹部踢去,却被另一只硬如铁的手掌握住,如何都挣脱不开。 不过局势倒没有陷入僵局,在小青袭向陆寒江后背之时,他已经放开了皇甫小媛,转身迅如疾风地点了这小姑娘的穴道。 在皇甫小媛欲要出掌之前,陆寒江主动拿下了斗笠,他笑道:“以前只记得皇甫小姐一双宣花斧使地厉害,却不知原来这掌法亦是不弱于人,嗯,八卦掌法,在下领教了。” “是你?”皇甫小媛的表情似乎很意外,但仿佛又在想象之中。 “深夜来访,搅扰了小姐清净,还请见谅。”陆寒江说得礼貌,尽管语气里没有一点儿道歉的意思。 说话间,他解开了小青的穴道,小侍女立刻跑到了皇甫小媛的身边,用戒备的目光盯紧了陆寒江。 “陆千户,擅入姑娘家的闺房,依朝廷律令,该判处何等罪过?”皇甫小媛冷着脸问道。 “此等罪行,一顿板子无论如何是少不了的,所以还请皇甫小姐帮个忙,若是被请为客人,便算不得‘擅入’。” 这话说得有些无耻,小青已经急了眼,可皇甫小媛却一反常态地,并未动怒,看样子也没有动手的打算。 良久,皇甫小媛开口说道:“小青,你先出去。” “小,小姐?!”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何以为家 小青作为皇甫小媛的贴身侍女,自小便是一块长大的,多少的,她也从各种地方,听来了关于那位二小姐的事情。 传闻,就是二小姐被那负心汉蒙骗,这才私奔离了家,最后闹得整个江湖几度风雨,到如今,还有不少好事人喜欢拿这说道。 可小青万万没想到,她年纪小没赶上二小姐的热闹,却见鬼了地赶上了自家小姐的! 即便不提陆寒江锦衣卫千户的身份,一个男人,大晚上地进了小姐的闺房,她居然还被赶出来,让他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小青读书不少,可是这方面的知识太匮乏,但她起码知道的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房间里,回想起小青刚刚那怒其不争的眼神,皇甫小媛自觉地好笑,不过她可没心思去考虑自己的小姐妹是怎么想的。 毕竟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说两人的交情,那简直就是玩笑,五年前的一面之缘,到前些日子因缘际会地几次相见,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任何关系。 为什么会和陆寒江两个人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皇甫小媛也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于在思考之前,身体就主动作出了这样的行为。 “如今外边魔道横行,陆大人不去捉贼,为何深夜到此。”皇甫小媛道。 “因为好奇,”陆寒江话说一半,见皇甫小媛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他耸肩道:“确实是因为好奇,你那大哥隐藏地太深,魔道如此猖狂,他居然能够稳得住,连我都好奇,他到底有什么依仗。” 魔道不敢决战,那是投鼠忌器,惧怕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但是源源不断从天下各地赶来的江湖正道,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剑,不论如何,在正道势力来到前,他们必定会出手。 而不论江湖正道赶不赶得及,皇甫玉书的选择都是下下策,一战之后,皇甫家的损伤难以估算,甚至之后还能不能在三大世家上留名都不好说。 若是真的打算以身就义,陆寒江至多也就感慨一句好人,便随他去了,可偏偏乔十方那边漏地干净,他知道这里面有局。 如此一来,要么皇甫家全是大义灭亲的狠人,要么,他们有着什么底牌,自信能够在魔道围攻之下脱身而出。 皇甫小媛淡淡地道:“大哥他身系皇甫家的存亡,陆大人以为我会将此事告之?” “小姐会的,毕竟,我们是朋友。” 这是今天陆寒江第二次对人说这话,他没有半点不适,轻声道:“早在皇甫小姐告之在下,那秦副千户的身世之后,在下便看出,小姐似乎不喜皇甫家。” 叛逆的世家女子,虽然少,但并非找不出,可是对自己的家族厌恶到,甚至想要借外人的手来毁掉这一切的,陆寒江还是第一次见。 秦羽的身世到底能引起多大的麻烦,如今的局势早已经说明一切。 皇甫小媛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口说道:“我亦不知,大哥已多年未全力出手过了。” “想看看么?”陆寒江冷不丁地问道。 “看什么?”皇甫小媛蹙起眉头,今夜似乎还有她预料之外的事情在发生。 “自然是去瞧瞧你大哥的真本事,”陆寒江笑着,肆无忌惮地拿起了一块桌上的点心放进嘴里,眉头顿时一皱:“甜了些,少些糖味道会好些。” “若是淡了,还不若不放糖,”皇甫小媛也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她直视着陆寒江的双眼问道:“今夜你还安排了其他人?” “走吧。” 陆寒江没有多说,起身走到门前,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外顿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推开门后,便见到小青神色紧张地站在一旁。 他也不在乎,戴上斗笠,并侧着身子,原地待住不走了。 后方的皇甫小媛走了出来,她贴着小青说了几句话后,便越过陆寒江,带着他向外走。 皇甫小媛在前边带路,陆寒江跟在后边,像是护卫,但是这黑衣斗笠的形象实在太过惹人眼睛,已经有不止一位侍从对此感到奇怪。 多亏了皇甫小媛的威信,他人虽然心生疑窦,但胆子却没有肥到上来问话。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皇甫小媛突兀地开口说道:“陆千户,你以为我会帮着你对付大哥吗。” “自然不会,”陆寒江笑道:“皇甫小姐虽然对皇甫家不甚喜欢,但对你大哥,似乎还是很敬重的。” “皇甫家......” 皇甫小媛扬起脸,嘴角的笑容暧昧不清,眼神里黯淡几乎让天地失色:“早在五年前,皇甫家就不存在了。” 陆寒江一愣,道:“小姐这话,挺有玄机啊。” “有人才有家,那些人不过是一群披着皇甫这个姓氏的外人。” 皇甫小媛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陆寒江,四目相对,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从那个女人回来的那一刻起,我的家就没有了。” “看来传闻的确不可信,”陆寒江略感意外地看向皇甫小媛,道:“都说你因为那李鬼手辱及家姐,这才杀上门去的,何时这相亲相爱的姐妹也到了如此地步。” “她若是早早死了,或许我们才能做一世姐妹。” 这是回答,也是她的自言自语,人前的皇甫小媛从来都是端庄典雅,但却显得太过遥不可及,现在这个充满了憎恶和怨毒的样子,固然丑陋,却也更加真实了些。 “愿闻其详。” 陆寒江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平古无波的语气终于了有了一丝波澜,像是被腐肉吸引的秃鹫,那双墨色的眸子明亮地有些吓人。 “......陆千户,快到地方了。” 皇甫小媛并没有对陆寒江说出内情,或许对方是以为她疯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勾连外人,对自家下手的疯狂之举。 她不否认,毕竟就连皇甫小媛自己也觉得她是疯了,所以才会和陆寒江突然说起这个,拜他所赐,这段糟糕的回忆,又一次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那是她心中最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往,她出生时,娘亲便去世了,父亲也在同一年故去,是大哥一直照顾她长大,长兄如父。 而早在她出生之前,皇甫家的二小姐便被玄天教那人拐跑了,皇甫小媛的童年便是在父兄的关爱,和对这个所谓的姐姐的想象之中度过。 在皇甫小媛的眼里,哥哥和姐姐再加上她,这就是家,这就已经填满了她小小的世界。 所以她很小就立志,怀揣着对姐姐的渴望,和对那负心汉的怨恨,皇甫小媛苦练了武功,期望有一天能够夺回她的姐姐,皇天不负苦心人,虽然她武功尚未大成,但姐姐却已经回了家。 跟着大哥在门口迎接了姐姐,皇甫小媛很激动,很开心,姐姐和她长得很像,就连身形都差不离多,她在晚宴上悄悄离去,回了房间找出了自己最喜欢的衣物首饰,零零散散足有一大包。 她拒绝了小青要帮忙的请求,自个儿大包小包地就往姐姐那去了,可不料,大哥却也先她一步,好奇心作祟,她便躲在一旁偷看。 只看见,姐姐和大哥说起了江湖局势,说到魔道双雄并立,说到玄天教要出头,必须除了万刀门,说到要办此事单凭皇甫一家不够。 最后说到姐姐希望大哥能够亲自带着皇甫家的人去和万刀门一战,最好死在战场上,这便能使法子让用危机感逼迫江湖正道一拥而上,灭了那万刀门。 大哥不同意,姐姐又说起了父母之事,言说大哥罔顾人伦,杀父弑母,要以此作为威胁,大哥脸色很难看,似乎是想妥协,诶,原来哥哥真的杀了父亲和母亲,哇,好残忍。 皇甫小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了那可怕的地方,她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听完那样的人伦惨剧,她甚至连眼泪一滴都流不出来。 她回到了被自己装扮地如宫殿一般的小院,她似乎觉得,这座无比熟悉院子,墙上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化作了一张张的笑脸,嘲弄着自己的天真。 哥哥杀掉了爹爹娘亲,现在姐姐又要哥哥去死。 那一刻,皇甫小媛恍然大悟,原来家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正文 第五十七章 不得不战 一般来说,用剑指着人这种事,而且还是作为被指着的那一方,感受必然不会太好,特别还有同行是冤家这一条。 若是换个地方,换个身份,乔十方定然会毫不犹豫亮出宝剑,让对方见识一下堂堂锦衣卫千户的风采。 可惜时不我待,天下从没有专门为某个人准备的舞台,却处处都是戏中人的人生。 从内心角度出发,乔十方是不太想和皇甫玉书交手的,打不得打过倒是其次,主要还是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很不好。 是的没错,不管陆寒江说的怎么好听,只看他的做法,这就是拿乔十方当枪使,更可气的是,这枪还是他自己舔着脸送上门去的。 “阁下,既然来此,何必多此一举,不如留下姓名,让在下看看是何方高人。” 皇甫玉书持剑而立,和乔十方再房顶上隔着几丈对望,都没有着急出手。 这种被人小瞧的滋味很是难受,从来只有他乔十方低着头看这些江湖泥腿子,哪有被他们这般羞辱的时候。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不愿意暴露实力的缘故,皇甫玉书并未使用名气大盛的天道三剑,而乔十方不想暴露身份,也未曾使用正气剑。 两人都在用一些稀疏平常的剑法相互试探,结果就是,乔十方认准了这皇甫家主有真本事在手,不好对付,而皇甫玉书也看出了,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一时半会拿他不下。 只是乔十方也太小瞧皇甫玉书了,魔道若是敢只身到此,不管胜负,都是扬名的大好机会,何必斗笠遮面,画蛇添足。 乔十方的身份一个照面,皇甫玉书就猜的七七八八,这也是他不曾出全力拿下对方的理由之一,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是互相依靠的,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皇甫玉书,名不虚传。” 这话说得不走心,不过乔十方确实不打算久留,这里到底是正道的地头,刚才闹出的动静不小,若是被一群江湖客围上,再想脱身就难了。 至于陆寒江那边,乔十方没有多想,反正两人早有约定,不敌皇甫玉书意料之中,他退走对方也无话可说。 巧合的是,陆寒江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皇甫小媛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现场。 “小妹?” 皇甫玉书发现了轻功上屋的妹妹,却并未多想,只当她是觉察到了这里有异动,便过来了。 现在,他们兄妹以掎角之势对着乔十方,皇甫玉书见皇甫小媛并未带着兵器,便对她说道:“小妹,你且退下,这里交给我来便好。” 皇甫小媛从善如流,退了小半步,说道:“大哥,除了此人之外,还有其他不明身份的贼人潜入庄园,不如召集同道,将他们一起拿下。” “还有其他人......”皇甫玉书短暂的思虑之后,便说道:“也好,小妹你这便去召集人手,此人由我拦住。” 听着这兄妹两的话,仿佛是将他们当作了瓮中之鳖,乔十方冷哼一声:“皇甫先生好大的口气,那便手底下见真章,看看你这小庙,能不能留得住我这大佛吧!” 话虽然说得大气,但乔十方却不是纯靠一股莽劲,他一剑刺出且留三分力,借着轻功开始游走,就是要找到一个机会逃走。 皇甫玉书定睛一看,认出了他的武功路数:“峨眉的飞絮身法,你究竟是何人?” “皇甫先生且好好猜着吧。” 乔十方大笑一声,剑如游龙,与先前那刚猛的剑招完全不同,那剑锋竟是如软带一般,轻柔曲折,一时间皇甫玉书甚至被那剑花迷了眼,分不清虚实。 “武当的绕指柔剑......” 皇甫玉书心下惊讶,原本看此人的轻功功底,他还以为此人定与峨眉有所渊源,现在却又使出了武当派的剑招,这便显得有些诡异了。 这两人互相试探,你来我往的,全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此下去,便是叫那乔十方把十八般武功都练一遍,也探不出半分皇甫玉书的底。 藏在暗处的陆寒江轻轻一叹,目光看向那战局之外的皇甫小媛,刚刚她没有着急去地寻人手来,见那乔十方武功诡奇,她便驻足多看了两眼。 见两人还是不分胜负,她不再磨蹭,这便要动身去叫人,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地掠上了房顶。 刹那之间,那皇甫玉书的表现着实令人高看一眼,他在比斗之中,竟然还能分神看清陆寒江的动作,此人果然藏得极深。 “小妹当心!”皇甫玉书惊呼,手里一剑荡开乔十方,就要去援手。 那乔十方也是惊讶陆寒江的突然现身,他的内心应该是想看戏了,但也不知是太执着于胜负,还是被皇甫玉书小瞧的怒意,他第一时间作出的反应就是冲上前去拖住皇甫玉书。 这唯一的机会被乔十方打断,而皇甫小媛只是错愕地转身,黑暗中,陆寒江那双墨色的眸子,显得格外的明亮。 “你——” 话音未落,陆寒江毫不犹豫一掌拍出,在皇甫小媛猝不及防之下,这一击落在了她的肩上,五脏移位的震动让她当即便是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陆寒江收掌之后,又是一脚飞出,将她踢地倒飞而出,撞在了院落的墙壁之上,激起一阵烟尘,生死难知。 电光火石间做完这些,陆寒江头也不回,跃上屋檐掉头就跑,留在的屋顶上的两个男人,都有一瞬间愣神。 接着,乔十方的心神前所未有的震动,他脚下连踩,远远跟着那陆寒江的身影也想着逃跑的打算。 可那皇甫玉书哪里能容得他们这般放肆,一剑掀起屋上砖瓦,一块块地飞射如羽箭,逼得那乔十方不得不停下以剑抵挡。 皇甫玉书踩着飞砖,从天而降,毫不花哨的一剑擦着乔十方的左臂而过,剑身翻转,轻易削去了他的左袖衣物,留下了几道伤口。 乔十方心下一沉,不敢再留力,只见他将剑一抛,两指一并,轻点在剑柄之上,那长剑便如一只飞矢,暴射而出。 “青城御剑诀,呵,且看你还有多少手段。” 皇甫玉书持剑而立,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脚下蛛网一样的龟裂在涌动内力之下,急速向外蔓延。 乔十方的心终于沉到谷底,天道三剑,要来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盛名难副 皇甫家老祖宗那一代距离现在,那隔得年代十分久远了,一些事情难免以讹传讹,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面对威名赫赫的天道三剑,乔十方半点不敢再犹豫,如今也顾不得藏身了,他凝神静心,清明了思绪,以气驭剑,一式正气剑酝酿在手。 皇甫玉书手中剑也不再藏拙,纷乱的光华凝成一线,长剑自上而下,剑罡包裹着剑身,恍如镜湖微光,无声无息,那是极静的一剑。 任你有千般变幻,我自一剑破去。 天道三剑,其一,曰慈。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剑在手,气在身,正道在己心,乔十方一剑挥出,这便是正气剑最猛最烈的一式,浩气长存。 两剑相交,激荡的气流掀翻了屋顶,纷乱的余波席卷了院里陈设,漫天的飞花草木,雨点一样向四周落去。 皇甫玉书的剑罡被破,乔十方的宝剑被磕回,他接住了剑,被那力道震退了三步,胸中闷着一口气,可脸上不显慌乱,却满是惊异之色。 非是那天道三剑太强,而是......太弱了。 说得粗俗些,那便是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整这个? 这天道三剑,完全没有传闻中的那样的强大不可敌,不论是气势,剑招,还是最终的威力,都和乔十方预想中相去甚远。 乔十方虽然打从心底看不起这些江湖客,但也不得不承认,论武功,少林武当确实能人辈出,江湖三大世家,皇甫家的名头也是响当当。 他乔十方自认这个千户,算得上名副其实,他眼界不低,自然看得出指挥使孟渊所在的高度,是他望尘莫及的。 所以即便心里再瞧不上,对于这些可以让孟渊郑重对待的江湖正道魁首,他也是从不敢小觑。 皇甫家,皇甫玉书已经是正道武林顶尖的人物了,论身份,他是可以和少林武当平起平坐。 可偏偏就是这样顶尖的人物,使得也是大名鼎鼎的天道三剑,可这威力——并非是乔十方自嘲,若是连他也能和这天道三剑过过招,那这皇甫家的绝学,必是浪得虚名无疑了。 他不觉得皇甫玉书还在藏拙,他的胞妹如今生死难料,他除非天生心冷如禽兽,不然盛怒之下,如何还会留手。 想想他誉满天下的名头,一声君子道尽了他的一生,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皇甫家看来也不例外。 不过仔细想来,并非不可能,都说这天道三剑自他们先祖学成之后,后世无人能练会,说不得就是这剑法其实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这些人担心堕了名头,这才编出这等谎言蒙骗世人。 虽然心下鄙夷地厉害,但乔十方也是得承认,即便这天道三剑并没有那么厉害,但皇甫玉书这个人确实了不得。 现下,乔十方已经确认过了,这皇甫家主旁的不清楚,但收拾他绝对没有问题。 所以他不敢再作试探,对着那生死不知的皇甫小媛,翻出弩箭,抬手就是两箭,那皇甫玉书果不其然第一反应是救人,他便趁此机会遁走。 方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庄园里的各路江湖客,这些人一窝蜂地赶过来,看得乔十方眼角直抽抽。 他这才刚刚从皇甫玉书手底下逃生,这便又立刻遇上了两个麻烦人物,正是无为和清音。 “魔道妖人,还敢遮遮掩掩,给我露相!”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一个道长,一个尼师,一左一右是把乔十方堵了个结结实实,偏生这两个人都是江南一地有数的好手,虽比不上那皇甫玉书,可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一个秃驴,一个牛鼻子,也敢拦我?!” 乔十方咬着牙,远处早已经瞅不见陆寒江的身影,他在心里将对方骂了个底朝天,嘴里却吸了口气,大吼一声,声若惊雷:“给我滚开!”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宛如惊雷轰鸣,令无为和清音心神一颤,竟是让乔十方寻到了机会,一剑荡开两人,流失一般飞窜了出去。 大意之下遭了算计,无为道人面色难看,他架起木剑,提着一口气,追着那乔十方而去,晃晃悠悠的一剑刺出,乍看之下满是破绽,可若想去出手破解,却诡异地寻不到路子。 那乔十方既然看不懂,索性就不看了,他反手一剑斩去,意料之中被那无为道人以剑化之,接着下一剑便落在了他身上。 “唔!” 乔十方闷哼一声,借着对方的力道,竟是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下子便甩开了那无为道人。 见对方顶着剑招一意逃生,无为道人也无法,凭乔十方现在的状况,要是真的以死相搏,多半是这千户横尸当场,可对方若全力逃跑,无为道人也拦他不住,毕竟两人的武功,也就是伯仲之间。 见无为道人放弃了,乔十方还未松得口气,一道凌厉的飞叶撞在了他的肩头,眨眼间就是留下了一个血洞,他惊怒不已地回头看了一眼口称善哉的清音,好狠的指法,好强的指力。 除却这两人,余下的江湖客不过仗着人多,乔十方一味躲闪不与他们争斗,落下了几道伤口,这难关便也被他闯过去了。 “没能拦下他,是贫尼大意了。”清音师父看着远去的乔十方,叹了口气说道。 无为道人宽慰道:“清音师父何必如此说,谁也想不到,这贼人竟然还会那佛门武学,着实让人费解。” “佛门狮子吼,”清音师父说着,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对,那狮子吼乃佛家本事,本该是威服群魔的正道武学,被他学的却好似鬼哭狼嚎,有其形而无其神,实在诡异地很,怪哉怪哉,魔道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 “也未必就是魔道。” 无为道人说的点到为止,他远远看了一眼乔十方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背起木剑,快步进了院落,剑皇甫玉书正在为皇甫小媛运功疗伤,便松了口气,人未出事便好。 他开口便是告罪:“皇甫先生,贫道一时疏忽,让那贼人逃了。” “无为道长言重了,那恶徒武功高强,一心要走,如何能拦得住。” 那乔十方的本事,皇甫玉书自己领教过了,知晓他深浅,自然不会因此去怪罪他们二人,好在他的小妹性命无忧,这可算是有惊无险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意外之人 比起野猫似的,在皇甫家里上蹿下跳的乔十方,陆寒江就像是偷鱼的海鸟,点燃了人家的怒火之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至于说他新交的朋友,乔千户能不能从皇甫家安然离开,那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了,做朋友呢,最重要的就是真诚,说好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当然不会食言。 作为一个能动嘴就绝不动手,能躺着就绝不站着,锦衣卫里阳奉阴违的典范,陆寒江最讨厌的就是出工不出力的混子,要是人人都学他一样浑水摸鱼,他这日子要怎么过。 活总是要有人去干的,今夜,乔十方差一点就沦为了工资小偷,幸好陆寒江拉了他一把,这下子,皇甫玉书的底牌也漏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嗯,不虚此行。 不过要说起来,陆寒江总觉着那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有些不对劲,虽说他奉行的一拳原则,一拳打不死就再补一拳,所以并没有修习过真正的顶尖武功。 但,皇甫玉书剑法中的那种违和感,他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就像是让跑马的汉子去操舟,总有种不协调的怪异感。 昏暗的夜色之下,陆寒江像一只灵巧的猎豹,飞速穿行在林间,这条路是他们预先安排好的退路,本该是一路安泰,可现在却出现了多余的人。 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树干的后方闪过,陆寒江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不得不说,这乔十方是他见过最糟糕的合作对象了,安排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漏洞。 提起内力,陆寒江二话不说直接一掌轰出,大树被震得四分五裂,躲在后方的人影闷哼一声,捂着胸口退了五六步。 陆寒江眉头一挑,手中星玄刀出鞘,这刀的特征太鲜明,若是被人瞧见了,顺藤摸瓜查出他的身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拔刀的意思便是,他决心要下杀手了。 “陆兄,且慢动手!” 就在陆寒江亮刀的那一刻,那人终于表明了身份。 听得这声音,陆寒江小小地惊讶了一番,旋即收起了刀:“竟然是你,这倒是有趣,这是你们打算玩一手瞒天过海?好本事啊。” “若非事急,在下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出手,若是不小心露了身份,怕是多年心血都要付诸流水。” 说话间,那人发出一声叹息,这样的距离下,两人都将对方的模样看得真切,这人将半个身子藏在暗处的动作毫无意义,可他却还是这样做了,看样子他的确是什么时候都不敢松懈。 “你此行是来做帮手的吧,不知是玄天教,还是那乔十方?”陆寒江问道。 “都不是,”那人摇摇头,说道:“不过是做些暗中的脏活,毕竟这里头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了些,总要有人来处理。” “嚯哦,”陆寒江发出了恍然大悟的感叹,他说道:“看来玄天教打的主意还不少,皇甫家已在案上,你们还想把魔道一块收拾了?” “玄天教主有大志,说不得他想做那千古魔道第一人,”那人说得轻佻,语气莫名地道:“只是,即便是筹备万全,此次下江南的魔道却还是连三成都不到。” “意料之中,”陆寒江理所当然地道:“魔道虽无门派可与玄天教抗衡,但要让他们俯首称臣,却也并非易事。” “陆兄说得不错。” 那人说着,抬眼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皇甫家,对陆寒江道:“皇甫家如此动静,那些魔道必会遣人来探个究竟,陆兄快些走吧,若是和那些个不长眼的撞上了,便不好了。” 倒并非担心陆寒江的实力,而是他们这些事都在暗中做的,能尽量低调就不张扬。 “也好,”能省点力气,陆寒江自然乐的愿意,他走前还不忘道:“若是运道不至于太差,乔千户一会也该来此,倒要辛苦你接应一番。” “分内之事,”那人点头,笑道:“看来乔兄和陆兄似乎已经谈妥了?” “乔千户可是个大方的人,我不过区区千户,哪里禁得住他这般热情。”陆寒江笑得真诚,他从那人身边走过,道:“这么说来,以后,还要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陆兄说得哪里话,”那人垂首叹息,情绪有些低落:“陆兄这样的人物,何须在下来照顾,这话该是在下说才对......烦请陆兄,照顾好那孩子。” “嘿,”陆寒江眯起了眼,用意料之中的语气说道:“看来我猜的不错。” “无论如何,请陆兄受我一拜。”那人双手抱拳,一礼到底。 陆寒江坦然受之,颔首道:“我与她投缘,算是朋友,你不必担心。” “......多谢。” 那人目送着陆寒江的离去,怅然若失的叹息不自觉地从口中发出,林间的风声沙沙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乔十方狼狈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是我。” 在乔十方拔剑相对之时,他便主动露了身份。 “......你怎么来了?”乔十方的表情一如方才的陆寒江,都是对那人的到来而感到惊讶。 “江南麻烦不少,我来助力一二。” 那人说得简单,这其中必有蹊跷,可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乔十方自不会在这地方就刨根问底。 “乔兄,那皇甫玉书的成色如何,可有收获?”那人问道。 “徒有虚名。” 乔十方不屑地哼了一声,淡淡道:“虽不失为一方高手,但和他在江湖上的名声比起来,差得远了。” “竟是如此?”那人也是十分意外,须知这江湖三大世家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万万没想到这皇甫家居然是外强中干的货色。 “虽然被那些贼人小伤一二,但也算不虚此行了。” 乔十方这显然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说那皇甫玉书,便是无为和清音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势,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别想好全喽。 话虽然说得漂亮,但他一身乞丐似的打扮着实没有多少可信度,乔十方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问道:“陆寒江可往这边过了?” “刚走没多久。”那人如实答道。 “很好。”乔十方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大度一些。 陆寒江毫不犹豫地卖了他,不仅让皇甫玉书对他愤而出手,还将他一个人丢在了皇甫家里,任由那些泥腿子欺上头上,这家伙干出这种混账事,乔十方自然是要忍了。 毕竟陆寒江什么德行他能不知道吗?跟这样的人谈人品,那就是他脑子有问题了。 不过,这事没完! 正文 第六十章 风雨将至 闫峰这一年来高兴的时候加起来,都那么这几天多的。 昨天乔十方不是去哪里摸鱼了,居然弄了一身的伤狼狈回来,若不是天色太晚弟兄们都睡下了,他必然要叫上大家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四下好不容易打探一番,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闫峰这茶水都换了三四杯了,还不见乔十方出来,却等到了从外边来的陆寒江。 “老陆,你今个儿倒是来得早。” 闫峰和陆寒江原先也就是关系平平,得亏了乔十方这一日一日的走霉运,这绝对是他对陆寒江打招呼最热情的一次。 “你听说了吗,那姓乔的,昨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打滚去了,把自己弄得跟那叫花子似的啊,哈哈哈。” 看得出来,闫峰是个好人,特别喜欢和别人分享快乐,一份快乐的传递,往往能够带来复数的收获。 听完他的话,陆寒江也是开心地要了杯茶水,坐下说道:“真有此事?” “那还有假!听昨日的探子回报,有人夜闯皇甫庄园,被打得满头包丢了出去,说不得就是他干的。”闫峰现在的样子就像是那街头巷尾的长舌妇,叽里咕噜地就把自己听到的月隐星疏,描绘成了漫天星河。 传到下面之后,已经离谱地没边了,陆寒江来的时候,还是乔千户勇闯贼营惜败皇甫玉书,等他两杯茶喝完再出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乔十方迷路进了皇甫家后宅,被一群婆子乱棍打出。 啧啧。 以前竟没看出来,这闫峰传闲话的本事这么厉害,让他当个千户实在是屈才了,应该给他个内阁首辅当当。 ...... 就在锦衣卫那边乐呵不断的时候,皇甫庄园中,不能说是愁云惨淡,但也是垂头丧气。 贼人都上门来杀人放火了,虽然皇甫小媛只是重伤,性命无忧,但对方能够将皇甫家的三小姐打伤之后逃走,本就是对正道江湖客的重大打击。 张让的尸首被拉回来的时候,大家也只是被打击了信心,可皇甫小媛受伤之后,这些人却有些绝望了。 倒不是说皇甫小媛的命就比张让贵重,而是因为皇甫小媛是皇甫家自己人! 若是连皇甫家都自身难保,那他们这些希望依附皇甫家对抗魔道的人,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些事情,皇甫玉书是没有心思去管的,他此时刚刚为皇甫小媛运功疗伤结束,扶着脸色惨白的妹妹躺下,替她盖好被子,他皱着眉头守在床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大哥,我不是小孩子。”皇甫小媛有些无奈地说道。 皇甫玉书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左右我也无事,在这陪着你也好。” “大哥,”皇甫小媛摇摇头,似乎并不赞同,她说道:“如今外边人人自危,你若不出去安抚人心,我担心会出乱子。” “小妹安心,有哥哥在,乱不了的。”皇甫玉书面上笑容不减,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担心的。 皇甫小媛侧过了脑袋,不去看皇甫玉书,或许这样能够让她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 她做的事情,对皇甫家而言是极为过分的背叛,但此刻面对大哥的关怀,她却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心里竟没有一丁点的负担。 果然,自己其实和那个人也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 “父亲。” 门口传来了皇甫凌云小心翼翼的声音,见到皇甫小媛也看了过来,他连忙道:“搅扰姑姑了,实是侄儿有事要通禀父亲。” “无妨。”皇甫小媛淡淡道。 皇甫玉书正了脸色,问道:“何事?” “父亲,是无为道长他,想要和您私下谈谈。”皇甫凌云显然是有些畏惧皇甫玉书的,言语间全然没有平时的跳脱。 “知道了,去请道长到书房。”皇甫玉书也不惊讶,多日来,想要私底下探他底的人远不止这一位。 他起身对皇甫小媛说道:“小妹,你好生修养,明日我再来为你疗伤。” “多谢大哥。”皇甫小媛闭上了眼。 “你我兄妹,不说这个。” 等到皇甫玉书和皇甫凌云走后,小青才扑到床头来,她靠近了皇甫小媛,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告诉家主,昨夜那个锦衣卫的事情。” “小青,”皇甫小媛慢慢睁开了眼,看着她说道:“这件事你就当忘了,永远不要和别人提起。” “我,我知道了。”小青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小青,”皇甫小媛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自己这个最要好的小姐妹,说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就要好。” “小姐......”小青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回过神来,语气里立刻充满了坚定:“小姐若有吩咐,小青万死不辞。” “我要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皇甫家不存在了,你不要留下来,也不要做傻事。”皇甫小媛说得郑重,小青眼睛顿时就红了。 “小,小姐,”小青噙着悲哀说道:“皇甫家,难道,真的会......” “傻丫头。”皇甫小媛摸摸小青的头,松开了她,重新躺下,不再作声了。 ...... 有道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魔道可一可再不可三,若继续磨蹭下去,莫说其他江湖正道已经快赶到了,便是他们自己,都少不得要闹起来了。 “哼,打又不打,退又不退,磨磨蹭蹭的,这些个怂蛋!” 客栈里,一汉子说得上头,当即把手里的碗给摔了个粉碎:“老子待不住了,娘的,这么些年了,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这话一说,立刻就有人跟风:“鲁老大说的是,咱们怕那群缩头乌龟作什么!那皇甫家就剩一堆破砖烂瓦了,大伙一块上去踹上一脚,岂不痛快!” “嘿嘿,漂亮话讲得利索,可别光说不练。”那鲁姓汉子背着一柄大铜锤,站起身来高有八尺如铁塔一般。 只见他捧起酒坛对着嘴便灌,几大口下肚,他将酒坛丢在桌上,抹了把嘴,抄起背后的铜锤,一锤子连酒带卓砸了个稀烂。 “老子现在就要去见识一下皇甫那老小子的本事,够胆的就跟上。”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高手齐聚 魔道一行,本就是四分五裂,不过都是气氛上头了,大家一吆喝,这在兴头上,想来一展威风的,便下了江南。 所以即便魔道有着公认的,武功上的高人一等的好手,却并不存在实际上的从属的关系,大家有事都是一大伙人商量着来,只不过这些一流高手的话,分量重一些罢了。 那在客栈里闹将起来的鲁姓汉子,本名不详,他在漠北城以西占了个山头,给脸的见面都称他一句鲁舵主。 这鲁舵主,在道上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他振臂一呼,当下就拉起了十多人的队伍,一大伙人从城里出发,招摇过市地就往那皇甫家去了,路上还有不少人加入,等到了地方,队伍的规模已经达到了几十人。 倒不是说这些人就不害怕皇甫家了,而是这缩头乌龟若是当久了,指不定人家就真的把你当乌龟了。 那皇甫玉书一天不出战,两天不出战,十天半月都不见踪影,便是威名再盛,也终有散尽的一天。 不过,这围而不攻的计策,是魔道那些个高手一起定下的,鲁舵主这般做法,自然是恶了他们。 莫护法远远地看着那群人趾高气昂地过去,脸色微沉,他当即便转身对其他人道:“那鲁舵主不尊号令,擅自行动,诸位若是放任不管,以后该如何管教手下?” 此时此刻,魔道此行的高手都在此地汇聚,三刘剑客,“天冥手”尹之邪,“百毒翁”狄鹤,“雪罗刹”顾紫荆。 这些人虽然都是魔道散人,背后无有宗门势力撑腰,但每个人自身的实力都是非凡,对于他们,一句话形容足以,那便是宁拂少林高僧面,莫招魔道散人恨。 所以,即便玄天教势大,但莫护法也对几人是以礼相待,从不轻易开罪几人。 “管教?他姓鲁的如何做,干我何事?莫护法,你玄天教那套在这可行不通。” 说话的那人,一身青袍书生打扮,面如冠玉,手中摆弄着一把折扇,话语间尽是居于高处的优越感,眼底的不屑是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傲慢。 此人正是人称“天冥手”的尹之邪,天冥诀乃是一等一的至阴武学,此人生平与人比斗,从不当面下杀手,偏爱用那天冥至阴之力坏人经络,中了此招,若无至阳的功力化解,短则一日,多则半月,便会痛苦死去。 莫护法道:“尹公子说笑了,玄天教自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是这围攻之计出自各位手,若让那鲁舵主擅自为之,怕是有损诸位的名声。” “哈哈哈,老头子一辈子也没什么名声可言,莫护法大可放心。”那鹤发童颜的老儿笑得开怀,眯着眼睛端坐在一块大石上,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此人名为狄鹤,本是杏林好手,却偏爱专研些稀奇古怪的方子,被他毒死的人不计其数,久而久之,再无人记得他也曾悬壶救世,“百毒翁”一名号便是从此开始流传。 莫护法连连摆手:“狄翁此话差矣,难不成以我等的威名,还要纵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在这撒野吗?” 见几人似乎都不甚在意,莫护法心头一沉,他转而看向了三刘剑客,正要开口:“三位,你们——” “莫护法,”刘大打断了莫护法的话,说道:“这些日子,我等给你面子,你若有所言,我等不差离地,也都依了。” “大先生仗义,在下自不会忘。”莫护法对着他拱手道。 “倒也不必,”刘大深深地看了莫护法一眼,说道:“你提出的法子,既是有益,我等遵从自无不可,但现如今,那正道几大门派的人手都在路上,若不趁此机会一举除了皇甫家,岂非自掘坟墓?” “以诸位之能,便是少林武当都到了,又能如何?”莫护法大言不惭,淡淡地笑道:“想那万刀门,不过一己之力,也能够与正道诸门拼个两败俱伤,我等携大势而来,又有何可惧?” “说是惧,那也太荒谬了些,”刘二席地而坐,一边拿布拭剑,一边道:“只是不愿被他人当枪使罢了。” 这话一落,莫护法自然是面色尴尬,见那几人都不说话的样子,显然是心底都认同了这样的说辞,既然都这样了,他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话已至此,莫护法便主动退到了一侧,不再言语。 “等这么些日子,再下去怕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刘三抱着剑向前一步,看向刘大说道:“大哥,你说呢?” “便让那鲁舵主去试试吧,现在的正道还剩几分脾气。”刘大说道。 “哦?”尹之邪眉头一挑,问道:“听大先生这话,是不打算出手了?” “一人仇一人了,”刘大看向了尹之邪,说道:“皇甫玉书不出手,我自不会出手。” 尹之邪呵呵一笑,神色冰冷地道:“大先生可真不客气,竟是要我们这些做小替你冲锋陷阵,好大的面子。” 话音落下,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刘二刘三都是不发一言,只是看着那尹之邪不说话,刘大则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尹公子若是想要做过一场,不必找借口,动手便是。” 尹之邪轻笑一声,啪地收起了折扇,一抹幽幽的青色自他的右掌中心开始蔓延,突然爆发的阴冷功力竟是让几人都感到了周身笼罩着一股寒意。 刘大也是一手握着背上的长剑,与那尹之邪两人对峙而立,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只听那百毒翁突然发出几声不合时宜的咳嗽。 “年轻人啊,就是性急,先缓缓,听老头我说句话吧。” 他佝偻着背,慢悠悠地从石头上下来,走到两人之间道:“尹小子你也莫要争了,不过是这点小事,解决起来倒也容易,让我这个老朽做一回先锋官便是。” 刘大和尹之邪对视一眼,各自移开了视线,都不说话,这叫那百毒翁怪笑一声,指着两人便骂:“好你们两个坏种子,还真想让老头我去给你们打头阵不成?” 这时候,倒是从头到尾都是沉默不言的雪罗刹,顾紫荆突然开口道:“我去吧。” “哎哟,还是顾丫头知道尊老爱幼。”百毒翁捋着胡子,满意地笑道。 “药还未炼成,你这老骨头若是死了,岂非我白费心思。”顾紫荆说罢,纵身一跃,风一般向着皇甫家的方向掠去。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卫所之变 “嘿,一群缩头乌龟,可敢出来接爷爷一锤?” 鲁舵主的锤子挥动起来,像个大陀螺似的往前突进,那些个江湖客稍有不小心,便是折骨断筋。 五六个人围着那鲁舵主,竟无一人可以近得了身,而被他带来的那些的魔道众人,看了此景,自然是士气大振。 两方人马战到一起,这一回,竟是这零零散散几十号人压着正道在打,不知有多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皇甫家已是穷途末路。 “魔道妖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此班门弄斧!” 伴随着一声怒号,咚咚咚的脚步声在众人耳边响起,见到那壮硕的汉子冲锋而来,仿佛地面都在震颤。 鲁舵主定睛一看,此人手提一柄与他手里那相仿的铁锤,这一见面就是一锤子抡过来,夹杂的被撕裂的风声,刺地他脑袋直嗡嗡,连忙挥动铜锤去抵挡。 铛!的一声巨响,鲁舵主被震退了好几步。 “是洪大侠!” “洪大侠好样的!” 见到那鲁舵主被击退,正道一边的人都高呼起来,低落到冰点的士气,总算有了回暖的迹象。 “好大的力气,”鲁舵主的脸色凝重了几分,问道:“你是何人?!” “正武门,洪冲!” 话音落下,洪冲抡起锤子就是攻了上去,百八十斤的锤子在他手里,仿佛没有重量似的,一锤接着一锤,砸得那鲁舵主是冷汗淋漓。 一撇地上那几个凹陷,这要是落在他身上,怕是只一下便要伤筋动骨,他自忖不是这汉子的对手,可如今却有些骑虎难下。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果然这江南正道,便是龟缩在一角,也不是自己可以随便欺上头的,本以为会是和那无为道长,或者清音师父一级的人物比斗。 没曾想,不知哪里跑出一个舞铁锤的汉子就要把自己撂在这了。 又一次好不容易地躲过那洪冲的锤子,鲁舵主脚下步子却乱了,他心头一凉,果不其然,那锤子随声而至。 “妖人受诛!” 这声音在鲁舵主听来,不亚于勾魂索命,他拼力举锤一挡,却惊讶地发觉,这洪冲锤上的力道,远不如前。 他一发力,竟轻易地顶飞了对方的锤子,不解之下向那洪冲望去,只见他双目无神,脖子上浮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蛮牛一样强壮的汉子轰然倒下,整个战局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鲁舵主死里逃生,恍惚间只见一袭红衣从眼前晃过,他定睛一看,竟不是错觉。 “雪罗刹......” 三千白发披将下来不知道迷了多少人的心神,顾紫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珠光宝气的打扮还以为是宫里的哪位娘娘驾到了。 她弯着嘴角,有着一张画中仙子似的面容,顾盼之间媚态轮转,举手投足间仿佛能够刺激人们内心深处那股最原始的欲念。 莫说魔道是如何的丑态百出,便是的自诩正道的人士见了,也是眼神飘忽。 好在那无为道人及时出手,才稳住了局面,不至于让正道面子上太难堪。 “雪罗刹。” 无为道人一手捏着剑诀,一手举着木剑,沉声道:“天道恢恢,岂容你在此放肆!” “道长这话好没道理,何时这天道竟成了你们家的?”顾紫荆声起袅袅,说话间将左手藏在袖中,右手握着一把短剑,刚刚便是以此划开洪冲的喉咙。 “你入魔太深,多说无益。” 无为道人从来都没在嘴皮子上占过便宜,所以他翻脸动手的速度是最快的,脚下一踏,手中木剑无招无式地就刺了过去。 顾紫荆一甩袖袍,蝴蝶一样地向后飘去,无为道人不偏不倚,就打算一剑刺到底。 那鲁舵主离得最近,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勇气,提着锤子就追向了那无为道人,大喝一声从他背后攻袭。 “你这牛鼻子,看我——” 无为道人眉头一皱,转身一剑削断了那鲁舵主的锤子,木剑斩铜?!这老头也强的离谱了些吧! 没等鲁舵主惊呼出声,那木剑顺势就划过了他的脖子,他双目圆瞪,捂着喉咙扑通一声倒下,血流满地,他挣扎了几下便没有了声息。 “道长身为出家人,怎得杀起人来,也如此残忍。”顾紫荆衣袖遮面,轻轻地笑着。 “牙尖嘴利。” 无为道人面色平淡,便是像拍死一只蚊子,内心毫无波动,他半点不停顿,提剑就刺向那雪罗刹。 顾紫荆也不与他正面交锋,就是用轻功游走,吊着那无为道人,与此同时,魔道群雄也与正道好汉交锋。 虽然人数上,肯定是正道一方占据绝对优势,可偏偏有那顾紫荆在战局之中四处搅扰,这下便焦灼了起来。 拖得越久,对正道一方的打击便是越深,如今只有一个无为道人出手了,若是能够勾出多几人,那便是她赚了,最好是那皇甫玉书亲自出手,那她便是此行的第一功臣。 正魔鏖战正酣,按理说这个时候没有人暗地里搅局肯定是有古怪的,锦衣卫如何能够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然而事实上,这里除了暗处盯梢的探子外,竟再无其他锦衣卫了。 倒不是他们洗心革面打算放任不管,而是锦衣卫内部这时候出了大事。 自从那乔十方出了大丑,闫峰正高兴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就是打在头顶,乔十方同时召集了其他九位下江南的千户,而其中的四位,居然都旗帜鲜明地站到了他的一边。 人数的多少倒还在其次,闫峰和另外三位千户到这个时候才猛然发现,他们的人手都是被乔十方祸祸过的,十亭折了七八,在话语权上,竟远不如这姓乔的。 “乔千户,你这是何意。”闫峰冷冷地看着乔十方问道,不是他突然变礼貌了,正相反,面上越是恭敬,他心底的愤火就是越是高涨。 锦衣卫内山头林立,各自之间靠着喜好厌恶,人情钱权,互相拉帮结伙都是有的,只要大家还在一个圈子里,便算不得出格。 可今天乔十方显然不是来和他们谈朋友的,一众人的目光都是扫过那桌面上的一物,那是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玉石,上书一个大大的“洛”字。 “诸位同僚,以前,咱们老是称兄道弟,那些话恐怕大家早就听得耳朵出茧了,所以今日换个话题,让我们来谈谈这尊卑——如何?”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针锋相对 这世上的人,如乔十方这般不遮不掩,上来就把牌摊开,一切都明讲的家伙,一般分为两类。 一类是蠢货,另一类则是拥有了足够的实力,不再需要躲躲藏藏。 很显然,乔十方他自认为是后者,所以他摊牌之后也不在乎这些人奋起反抗,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得到了陆寒江的约定,尽管看上去有些不靠谱。 闫峰这边有四人,乔十方那边有五人,一个人的优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差得这一人,是锦衣卫千户。 而闫峰一方,最后的希望就在于陆寒江的态度了。 乔十方虽然看似有着大优势,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陆寒江这个千户的占比,甚至比他身边这四个都要重要。 原因也很简单,多年来靠着威逼利诱,乔十方争取了这五位千户的力量,然而,为了做的不留痕迹,也为了更好地控制,他当初坑害这些人的下属时,是公平公正地,没有漏过任何一人。 甚至为了不引起这些人的警觉,他连自己的人都坑地起劲。 这一切导致的结果有三个,一是闫峰一方的话语权被降到了最低,二是被他拉拢的千户的话语权也降低了,便与他控制。 而且折了人手的这些人,对这个队伍的向心力反而更强了,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折了人手便是下了本,再没有拿回足够的利益前,他们都不愿作他想。 而第三个结果就是,唯一没有被乔十方坑到的陆寒江,他的人手是完整的,甚至就战力来说,还是最强的,他一人就可以轻松左右这个天平的平衡。 闫峰和乔十方,都在等着陆寒江表态,只是,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混蛋,又迟到了。 不过陆寒江不到,不代表两边人就会相安无事地等着。 “乔千户,你可知道若是本官一纸供状递上去,你这个千户下辈子就要在诏狱里过了。”闫峰威胁道。 乔十方笑着点头:“闫兄此话说得不错,不过,这个权利你我都有,可要赌一赌上头的大人,会相信谁。” “上面也有你的人。”闫峰心底一沉,尽管这是早就猜到的,但听着乔十方亲口说出来,带来的震撼感还是不一样。 “不止是锦衣卫,我们的势力,远不是你这井底之蛙可以企及的。”乔十方一脸嘲讽地看着闫峰说道。 “乱臣贼子。”闫峰身边的另一千户嗤笑一声说道,他名曾鸿,在一行千户里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从不与谁交好,但也不怎么得罪人。 “好一句乱臣贼子。” 乔十方的目光逐渐变冷,他起身离开了座位,转而看向了身后的岳武穆的画像,上头更是横着一块匾额,书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那就让我们来论论,到底谁才是乱臣,”乔十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这群‘孟家军’的贼子。” “大胆!” “放肆!” 砰! 闫峰一拍桌案,猛然起身对乔十方道:“乔十方,你莫非还想构陷孟指挥使不成?!” “是不是构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乔十方毫不留情地还击,道:“外戚干政,独断专行,如此便是乱臣之志,大权独揽,蔑视皇室,难道不是奸臣之事?” “荒谬!”那曾鸿断然喝道:“锦衣卫监察朝廷百官,威压江湖势力,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乱臣一说!” “堂堂皇家龙子,竟还要看你们这群下人的脸色,一副礼崩乐坏的样子,如何不是乱臣。”乔十方道。 “呵,终于露出马脚了吧,”闫峰冷笑道:“你乔十方自以为抱上了皇子大腿,可你别忘了,锦衣卫是陛下直属!” “正是因为陛下多年荒废朝政,这才让你们这些德不配位的家伙在这里尸位素餐,”乔十方张开双臂,豪气干云地说道:“我们要做的事,岂是你这样的下等人可以理解的。” “乔十方,你清高,你了不起,不过是出身官宦,哪来的脸皮自觉高人一等。”曾鸿讽刺地说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本官出身高贵,自然和你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乔十方志得意满的一句话引得那些人怒目而视,他不在乎地道:“江湖之事,不过是疥癣之疾,朝廷的事,才是大事,正本清源,将你们这些目无尊上的贼子收拾了,才是要紧的。” 闫峰哈哈大笑,道:“说得大义凛然,你乔十方也不过是觊觎指挥使的位子罢了,拼了劲讨好主子,想搏一个从龙之功罢了,装什么清高。” 乔十方冷眼横了他一下,淡淡道:“本官只说一句,你等若是听从号令,成事之后自然论功行赏,如若不然,便要看看你等的骨头够不够硬,扛不扛得住这诏狱的拷掠。” 此话一出,闫峰一侧的人立刻都暴起怒目而视,乔十方这一边的人也都起身,两方谁也不肯相让。 就在这时,那曾鸿突然说了一句:“乔十方,莫要以为人多便可以为所欲为,你无非是仗着四殿下的皇子身份,可别忘了,自大殿下去后,剩下的六位殿下都一样,非嫡非长,谁也不比谁高贵,你有什么资格本事去争。” “说得不错,自古尊卑有序,这资格二字,自然是最重要的。” 说话间,陆寒江终于到了,大队的人马乌泱泱地停在了厅外,他一人缓步走进,乔十方立刻便换了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陆兄,你可算来了。” 乔十方朝着他带来的人马扫了一眼,脸上笑意更加高深莫测:“今天大家都在,索性就把话说开了,陆兄,你也表个态吧。” “既然都是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贤弟不必理会我,自去做事便是。” 陆寒江的话让乔十方含笑点头,闫峰几人则是脸色苍白了几分,这种事哪里有中立一说,若是陆寒江没有旗帜鲜明地站在他们这边,那便是打算考向乔十方。 闫峰更是沉声道:“老陆,你发的什么疯。” 陆寒江笑着安抚他:“闫兄别急,这戏还没有开唱,就这么把场子掀了多没趣。” 他都这么说了,闫峰几分只好勉强作罢。 而被陆寒江比作戏子的乔十方也不在乎,说到底,他和陆寒江互相挖苦讽刺,那也是他对陆寒江身份的一种认可。 陆寒江别看不显山不露水,他好歹也是陆家氏族出身,论身份一点不比他乔十方差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乔十方看待陆寒江也和其他人不同。 暂且压下了心中其他想法,乔十方高声道:“秦副千户,请上前来。”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皇甫剧变 听着乔十方的话,陆寒江端着茶水的手一顿,他微微眯起了眼,连这“请”字都说出口了,莫非他...... 此时此刻,除了被乔十方点到名字,走进厅里的秦羽之外,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连刚刚和乔十方争论不休的闫峰都是皱起了眉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那秦羽。 陆寒江暗自看了一圈,果然,留在这里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秦羽这个特殊的锦衣卫。 大家的情报恐怕各不相同,甚至就连陆寒江自己,现在都还在猜测的阶段,他有好几种猜想,可按乔十方现下的举动,一切都朝着那最离谱的方向去了。 “坐下。” 乔十方不由分说,将那秦羽摁到了他的位置上去,这一举动透露的信息量实在有点大,便是连那几位早已经被他拉拢的千户,都是面露震惊之色。 秦羽自己更是一脸的惊讶和不解,只见那乔十方,将他摁倒了位子上后,立刻便是两腿一弯,竟是给跪下了,吓得他从椅子上弹起。 不等秦羽手忙脚乱地去扶那乔十方,他竟然一拜到底,高声道:“臣,乔十方,见过殿下!” 这一声喊出口,别说是秦羽愣住了,就连在场的千户,一个个也都惊得合不拢嘴。 “乔,乔十方,你作什么妖!”闫峰指着乔十方的手指,甚至有点发抖。 “放肆!” 乔十方直起腰来,环视了一圈那些千户的反应,继而对愣在原地的秦羽说道:“不必怀疑,殿下,你是先太子大皇子之子!” “我.......”秦羽脑中一片混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乔十方见状,便起身将秦羽又扶回了位置上,说道:“那年,大皇子殿下遇害,随行的护卫无一例外都是杀害,唯有一人携带大殿下的玉佩逃脱,那人姓戚,后来为了躲避追杀,与一位秦姓锦衣卫百户互换了身份。” 说到这个,秦羽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乔十方,见他颔首说道:“正如殿下所想,那戚家之人,正是前些年那位照顾殿下的百户。” 说着,乔十方看向了众人,掷地有声地道:“戚家一案,所谓僭越,不过做给外人看罢了,诸位都知道,是有那贼心不死的人,想要斩草除根,因为那戚家之人护着的秘密,不是这皇族玉佩,而是大皇子殿下的骨肉!” “如今戚家上下全部死绝,你这都是猜测,如果真如你所说,这秦——秦副千户,是大殿下之子,那他母亲是何人,众所周知,先太子殿下去世时,定下婚约的太子妃尚未过门!” 乔十方看了眼那说话之人,淡淡道:“不错,殿下却不是那位定下婚约的太子妃所出,盖因先太子殿下和殿下的母亲,是私相授受,殿下的母亲,来自江湖世家。” 话都说到这了,众人便是用脚猜也能猜得出,秦羽的母亲是何人。 乔十方关顾一周,说道:“殿下的母亲,正是那位皇甫世家的二小姐!” ...... 且说那皇甫庄园前的一战,终于还是以皇甫的惨胜告终。 虽说来袭的魔道都被斩杀,可那顾紫荆却轻松退去,这一战,正道伤亡亦不低,最重要的是,魔道似乎摸清了他们的深浅,下一次,恐怕就是大批人马压境了。 无为道人整理了一番道袍,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堂上,皇甫玉书朝着他拱手致礼,他颔首以还礼。 待到他坐下后,发现在座的诸位,面色都十分凝重,魔道终究还是赶在了正道之前,恐怕明天,后天,甚至今晚都有可能,他们便要豁出性命去厮杀了。 一人性命倒还在其次,可在这里的他们,背后都是有着门派势力,身死不是最可怕的,要是辛苦经营的宗门也随之毁去,那才是真的无颜面对先人。 皇甫玉书面色沉重地说道:“自古正魔不两立,便是一家俱死,在下也不会屈服,此事因我皇甫家和魔道的恩怨而起,诸位相帮至此,在下感激不尽,若是想离去,便趁早准备罢。” “皇甫先生此话何意,我等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说得不错!” “和那魔道决一死战!” 皇甫玉书这话倒是激起了这些江湖散人的斗志来,至于其他,如无为道人等人,只是点头表示认可,并未说什么。 也无甚什么可说,他们家大业大,都在江南之地,便是逃跑又能跑出哪里,家国天下,若是连家都毁了,何谈其他。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明说了。” 皇甫玉书起身,看着众人说道:“再坚守下去,我等是必死无疑,唯有趁着这口气尚在,将那魔道领头的人物统统拿下,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皇甫先生说得有理。” “和他们拼了!” 有人赞同,却也有人沉默不语,皇甫玉书见状便说道:“此战,我亦会出战,定要亲手斩了那恶徒,为张镖头,还有众多惨死魔道手下的同道报仇。” 无为道人一听这话,便要开口:“皇甫先生,如此——” “道长莫要再劝了,”皇甫玉书朝他摇头,道:“此时此刻,再想要威慑魔道,已然无用。” 无为道长的脸色几度变幻,终于是化作了一声长叹:“唉。” 接着他便如入定了一般,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诸位——”皇甫玉书正要说些什么,话刚出口,却见皇甫小媛出现在了门口处,他急忙朝着其他人告罪,快步迎了上去。 “小妹,你还有伤在身,怎么......” 皇甫小媛任由皇甫玉书扶着,走到了上边坐下,她说道:“有大哥为我运功,这点伤势还不至于躺着床上躲事。” 此话一出,当即就有叫好的,少不得称几声巾帼不让须眉。 知晓自己妹妹性子要强,皇甫玉书只得同意,他看向了边上一位侍候的侍从,吩咐道:“去给小姐泡杯热茶来。” 等到茶来了,皇甫玉书这才继续和众人商讨一些进攻的细节,皇甫小媛自不会插嘴,等到差不多了,她才突然冒出一句。 “大哥,今夜我随你去吧。” 皇甫玉书听着,当即脸色就是一肃:“不可。” “大哥担心什么,有凌云守在这里便足够了,让我......”皇甫小媛说着,突然没了下文,眉头一蹙,一手揪着胸口,表情看起来十分难受。 “小妹?你怎么了?” 皇甫玉书忙起身过去查看,还未走到,却见皇甫小媛一口血从嘴里喷出,众人大惊失色,他更是神色骤变。 “小妹!” 皇甫玉书疾步上去一把将皇甫小媛抱在怀中,他急忙查看起妹妹的情况,刚要运功为她稳住身体,皇甫小媛的两眼却已经失了神采。 她最后躺在皇甫玉书的怀里,一只手轻轻地贴在他的心头,梦呓一般地喃喃道:“哥哥......爹爹......”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知人知面 “陆兄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吗?” “如何不记得。” “说来听听?” “杀得是个当差的,与我交情还不错,乔贤弟又是哪般?” 远远地,陆寒江和乔十方带着人手藏在林间,锦衣卫的人马埋伏在各个隐蔽的角落里,有着蜘蛛一般的领头人物,他们在不知不觉地铺开了一张大网,将正魔两道全都围在了其中。 乔十方远眺皇甫庄园的方向,脸上毫无表情,他用不带温度的声音说道:“是个画师,算一位丹青好手,在行间也是小有名气,倒是可惜了。” “为何杀他。”夕阳西下,陆寒江用手遮挡在额前,向天边那赤红的火烧云望去。 “有人告发,说是他的画上题有反诗。”乔十方的语气莫名,讽刺间夹着几分不屑。 “胆子不小,”陆寒江别有所指地说着,他转而看向乔十方,问道:“所以,事实究竟是如何?” “诗是别人题的,怪只怪那人出身显贵,所以可以轻易打通关节,让那画师做了替死鬼。”乔十方淡淡地道。 陆寒江嗯嗯点头,问道:“贤弟,明是你错杀好人,为何却不见丝毫愧疚?” “陆兄说笑了。” 乔十方远远看着那最后一缕夕阳从皇甫庄园的外墙上滑落,天地换上了夜幕的深黑,头顶的树上只有那半死不活的蝉鸣,渐起的晚风带走了日间的酷热,连人的心也一点点地变得冰凉。 “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何来错杀一说,况且——”乔十方说着,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上扬:“那样的蝼蚁,死便死了,谁会在乎。” 两人对视一眼,乔十方的眼中一片糟心的深沉,陆寒江则是含笑不语。 ...... 皇甫家,大堂。 铜盆里的火苗幽幽地跳动,摇曳的烛光下,皇甫玉书的身影变得难以捉摸,他跪在蒲团上,一丝不苟的模样任谁都挑不出不是,可唯独,他的脸上,丝毫不见悲伤。 香烛,棺木,葬花,各式的玩意,只要是皇甫家现下能拿得出手的,此刻都在这里的,将灵堂填了地满满当当。 可只有身处其中,方才能够感觉到,这里头空虚的厉害,皇甫玉书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棺椁上。 空气里只有难掩的闷热,烛火的爆裂声此起彼伏,皇甫小媛安静地躺在里面,恬静的面容不似亡者,更是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子,仿佛只是睡着了。 “哥哥。” 那熟悉的称呼在耳畔响起,并不是皇甫玉书的错觉,即便不回头,他也能听到,身后那人的脚步声在一点点的靠近。 和皇甫小媛有着七成相似的面容,若非眉宇间那道不清的妩媚,便是将她错认成哪里待嫁的闺中少女,也不足为奇。 “你来了。” 皇甫玉书将手里的纸钱折成奇形怪状的物件,抛进了铜盆之中,那微弱的火苗即刻便消失不见,可过了一会儿,它又挣扎从角落里冒出。 “灵儿,你也来送送小媛吗。” 皇甫灵儿,皇甫家二小姐的闺名,她与那人未有父母之命,更谈不上什么媒妁之言,这名字从她出生起就伴着她,如今亦然。 皇甫灵儿踱步到皇甫玉书身后,目光平静地望着那棺木中的皇甫小媛,说道:“姐妹一场,只是我不受待见,也不知她可愿意让我送她这最后一程。” “小妹她自然是愿意的。” 摇曳的烛火倒映在皇甫玉书漆黑如夜的双眸之中,只听他缓缓地道:“只可惜查不出那下毒之人,甚至连究竟是何毒所致都不明,小妹去的太急,什么线索都未留下。” “莫不是旧伤复发?”皇甫灵儿双掌叠放在腰间,亭亭立在皇甫玉书身后。 皇甫玉书闭眼,道:“小妹的伤虽重,但不致命,那人掌劲虽强,却并未动用使些毒辣的手段。” “这倒是奇了,不是旧伤,查不出内鬼,莫非这天底下真有杀人于无形的毒?”皇甫灵儿苦恼地一叹,仿佛在说着一件和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皇甫玉书慢慢地睁开眼,回头看了一眼皇甫灵儿:“我原以为是你做的。” “哥哥此话未免也太过分了些,竟以为是我下手害了小媛。” 皇甫灵儿说得委屈,面上却不显,谈笑间道出了一句毛骨悚然的话:“自家的姑娘,是死是活,不过是挥一挥手的事罢了,何必做的这般麻烦。” “灵儿,”皇甫玉书的语气微重了些:“莫要在小媛面前说这些。” “哥哥总是这样偏心小媛,也罢,听你的便是。” 皇甫灵儿弯下腰,拾起了一张落在铜盆边上的,烧了大半的纸钱,将它送回了火光中:“外边的人都在等哥哥你拿主意,要如何做,哥哥心里可有数了?” “......原本只想着,将那些事情埋得深些,让小媛快乐一生,便是足矣。” 两行清泪从皇甫玉书的脸庞上滑落,他的面上却仍是毫无悲色,那双眸子平静地仿佛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小媛去的时候,我竟私下里松了口气,怪不得当初母亲要诛我,这般禽兽不如的畜生,确实不该活在这世上。” “哥哥怎么会如此想?”皇甫灵儿那弯弯的眼角,满满地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小媛在最后,喊了一声爹爹。” 皇甫玉书投入纸钱的动作有些微的停滞,以至那炙热的小火苗寻到了时机,悄摸摸地灼烧着他的手,可他却恍若不知。 “小媛他,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皇甫玉书说道。 “或许吧,但是啊,哥哥,你说的知道,到底是指什么呢?” 皇甫灵儿盯着那张和她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在皇甫小媛安静地躺在里面的这一刻,两人的之间那细微的差异似乎正在被抹消。 “你说的知道,是指小媛知道了,是她一直敬爱的大哥,杀掉了爹爹和娘亲?” “还是说,你说的知道,是指小媛知道了,她一直引以为豪的,皇甫家的大侠,其实是个戴着面具的伪君子?” “还是说——” 那亲昵的呼吸声紧紧贴着皇甫玉书的脖颈,皇甫灵儿从后边轻轻环上了他的身子,葱白的指尖勾去了那眼角的泪滴,转而放入了娇艳的檀口轻轻吸吮,接连在玉指和红唇间的晶莹,为这苍白的灵堂间,平添了几分淫靡的罪恶。 “你说的知道,是指小媛发现了,她真正的爹爹,其实是个乱了纲常的,要了亲妹妹的身子,却又任由别的男人将她抢走的——负心汉。”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正邪一念 借魔道的手,将江南的正道一顿梳理,那些个难以收服的,如庄严观,如那静心庵,统统都要除去。 同时,再借着正道的手,将魔道的这些狂徒一顿收拾,给玄天教减轻压力。 作为回报,玄天教会彻底地退出江南之地,由锦衣卫来接手,以秦羽皇甫家子弟的身份来统合整个江南,此后作为这个从天而降的皇太孙的根基。 这便是乔十方的谋划,从逻辑上看,似乎没有问题,玄天教和他互利互惠,正道武林卧底横行,最重要的是,锦衣卫里的声音,被他做到了统一。 唯一让他没想到的,可能就是皇甫小媛的突然身亡。 若说是心疼美人,那实在是有些小看他这人了,从本心论,他肯定也有除掉对方的打算,毕竟那可是一个凭借两板斧就杀得万刀门人人胆寒的狠人,很难想象她会乐意受秦羽,或者说是受锦衣卫的控制。 只是不论如何,现下这关口她可死不得,一是若是正道士气丧尽,给魔道横推干净了,他玄天教那边不好交代,二则是—— 皇甫玉书这个人,若无皇甫小媛来压制,恐怕很快就露出正面目,乔十方从来就不相信这个人表现出的完美模样。 世界上没有,也绝不可能出圣人,更别说还是在江湖了——以这个论点为基调,再去反推皇甫玉书所做的一切,他太完美了,就像是史家笔下的文过饰非,正因为太过完美,反而显得不真实。 不过,恐怕就连乔十方自己都没有想到,没有了皇甫小媛,皇甫玉书的转变速度会如此之快,快到,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 “凌云,此后,皇甫家便交给你了。” 皇甫玉书对着皇甫凌云说出的话,透着类似以身赴死的悲壮,起码当事人是这样觉得。 皇甫凌云难得没有被父亲的威严压倒,他红了双眼,一揖到底,郑重道:“父亲保重!” 此一去,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魔道势大,正道人人都是向死而生,所以皇甫凌云也不会去过分在意,今天的父亲,为何是这副打扮。 不再是青白二色的单调长衫,今夜的皇甫玉书,换了一身炫色黑金的水纹丝袍,戴着鎏光四溢的珠翠小冠,腰上系有暗色飞花宫绦,踏着鱼龙镶珠岐头鞋。 就连手中剑,也换成了铸剑山庄的极品宝剑——琼楼。 此剑不论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上之选,它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剑的外饰,堪称华贵,也由此得名琼楼。 就皇甫家的底蕴来说,皇甫玉书这身装扮,不过是应有之样,只是他平日里多以儒家书生模样示人,这般张扬还是头一次。 皇甫玉书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魔道的打杀声却吵吵嚷嚷地传了过来,他只得作罢。 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灵堂的方向,佳人白衣飘飘,笑魇如画,竟不知是真是梦。 “走吧。” 皇甫玉书的双瞳之中,闪过一丝惊心动魄的颜色,负手握着剑向前一踏,身形如流星般向魔道众人掠去。 正道群豪紧随其后,两拨人马撞在了一起,厮杀声震天地响,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种色彩,其名曰恶。 三刘剑客和天冥手第一时间就找上了皇甫玉书,他们一人有私仇,一人自负为魔道头马,都要寻这正道主心骨一战。 “尹公子,此乃我等与皇甫玉书之间的仇怨,你且退后。”刘大沉声道。 “笑话,”尹之邪冷笑道:“何时本公子成了你们的下属不成,竟要受你们调派?哈!” 刘三不再废话,手中剑一指那尹之邪:“天冥手,再问你一句,退是不退。” “不退又是如何?”尹之邪狂笑一声:“早看不惯你们这德行,既如此,便来先做过一场,谁能活着,再去与那皇甫玉书一战吧!” “怕你不成!” 刘二,刘三拔剑作势就要砍去,却被刘大拦下,尹之邪也是双手染上青白之色,天冥诀爆发的寒意笼罩周身。 “不必争了,一块来吧。” 未曾料想,这皇甫玉书居然出来做了一次好人,只是这话说的,着实狂妄,不等尹之邪讥讽几句,他拔剑就上。 皇甫玉书剑招翻飞,一式回风拂柳轻松划破了那尹之邪的衣袍一角,激地他是怒上心头,手中折扇飞旋,燕鸟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撞在琼楼之上。 尹之邪一踏数步,双掌一推,那阴冷至极的内力便化作了一团青雾,猛地喷涌而出。 皇甫玉书翻转手中剑,内力凝成剑罡附于剑身,将那青雾搅成螺旋状,一举顶上了天去。 “皇甫先生何必敝帚自珍,天道三剑诸位翘望已久,还不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尹之邪双掌如龙出海,猛攻皇甫玉书,那血肉之躯轰击在宝剑之上,竟发出了金石相撞之声。 “如你所愿。” 皇甫玉书一剑遥指圆月,周身的锐气尽数散尽,一式斩下,剑光如春风拂柳,软绵绵地近乎无力。 “此一剑,曰慈。” 皇甫玉书一剑逼退了尹之邪,后者一如当初那乔十方一般,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错愕,随后便是被愚弄蒙骗的羞怒。 皇甫玉书丝毫不在乎对方的恼怒,手中剑招再变,纷乱如雨点的剑气连出,却被那尹之邪一掌震破。 他也不恼,轻轻颔首,道:“此一剑,曰俭。” “装神弄鬼!” 尹之邪大怒,连拍出数掌,被那皇甫玉书袖袍一转,玩笑一样地拍散,又见他剑气凝华,万千璀璨剑光横扫而出。 “此一剑,曰不敢为天下先。” “沽名钓誉的家伙,下辈子记着,莫要在本公子面前拿大!” 尹之邪左掌向下一拍,阴冷的掌劲将那剑光轰成了碎屑,他旋即提起右手,对准那皇甫玉书便是一掌。 内力化作了实质的掌印,撕裂了大风,呼啸着朝那皇甫玉书奔腾而去。 “呵。” 一声淡淡的讥笑从皇甫玉书的嘴里发出,不知何时,一道道紫黑色的纹路,自他的耳后开始向眼部蔓延,那深邃如夜空的眸子,一点点地被染上了狂乱的颜色。 如同一滴墨汁落在了清水之中,皇甫玉书几近圣洁的剑式之中,陡然冒出来一道深黑如赤炎过境的残骸,扭曲如飞蛇,锋利似狼牙,刹那间便将尹无双轰出的巨掌化作尘埃,继而绞上那出掌的右臂。 在一瞬间,尹无双的右臂变成了无数的碎肉。 “呜!” 忍着不让自己发出难堪的痛呼,尹无双捂着断臂,惊怒交加地瞪着皇甫玉书,咬牙切齿地道:“不是天道三剑?!你这是什么事邪门剑招!” “唉。” 那一声叹息似乎在默叹世人的无知,皇甫玉书右眼一侧,已经被那妖异的纹路侵染,说出话也再不似那正道君子,这模样反倒是—— 如魔一般。 “都道世人愚昧,如今一见,果不其然,你等竟从未怀疑过,天道三剑若真是至高武学,为何从不见武当自己修习,先祖短短数年,便创下皇甫家如此基业,靠的又怎会是别人家的功夫。”皇甫玉书叹息摇首。 “你,你的底牌,莫非不是天道三剑?!”尹无双的语调变得尖利起来。 “不,你错了,这才是真正的天道三剑。” “先祖当年便是以此剑诀独步天下,只可惜后人都不解其意,也不想想,当年,先祖若通读的真是那道藏典籍,修习的真是那正道之身心,武当又怎么可能以一些莫须有的借口将他扫地出门。” “魔功......”尹之邪磨着牙,恨声道。 “先祖十年修炼未有寸进,习练此剑短短三年便可纵横江湖,凭的怎么会是区区名声二字。” 皇甫玉书持剑而立,微微一笑道:“天道三剑,本就是魔功。” 谈笑间,剑上光华似恶鬼临世,一招之下,不论正邪,皆成亡魂。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恶之獠牙 当杀戮失去了意义,所谓的正魔也就没有了分别,不过人这种东西,之所以能够和野兽区别开,总归还是有点道理的。 乔十方的脸色很难看,自从皇甫小媛出事开始,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只是到现在,看着皇甫玉书一人一剑,几乎将整个战场化作人间炼狱,他的心情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正魔双方,死多少人,他一点都不在乎,可问题是,即便是要杀,那也该是锦衣卫去下手,皇甫玉书现在这么做算什么? 想要拿下江南一地,单靠锦衣卫的武力是不够的,皇甫家的人望必不可少,可让皇甫玉书这么一杀,他还有什么牌可打的。 “这个疯子,他想干什么!” 乔十方两只手在头发上一顿乱抓,他烦躁地将手里的千里镜摔了个稀烂,怒骂道:“这个该死的贱徒,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乔十方的怒火不无道理,他和皇甫家的勾连由来已久,其中牵涉的人和事,细较起来,怕是一晚上都说不清楚。 本以为该是最稳妥的一环,偏偏就是这里,朝着那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皇甫玉书十步杀一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幼,不论正魔,一剑刺去,便是多一人躺下,连那狡黠的月光都仿佛沾染了血腥的颜色,变得憎恶可恨起来。 “......该收网了。” 火气发干净了,乔十方好好整理了一番扭曲的面庞,对着身旁的百户吩咐道:“去把人手布置一下,等他们狗咬狗完了,一起处理掉,传令去吧。” “属下领命。”那百户退下后,立刻飞书给其他几位千户。 乔十方最后看了一眼战场,毫不犹豫地转身,路过陆寒江身边时,他停了下来,道:“陆兄,事到如今,这江南的谋划怕是不成了,索性杀个干净,也好过让其他人来摘桃子。” “贤弟自己决定便是。”陆寒江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对乔十方做任何决定都不加干涉。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乔十方略有些意外,不过,不管是陆寒江打算雪中送炭,还是另有私心,此刻他肯合作,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陆兄也快些离去吧,那皇甫玉书不是现下你我可以匹敌的。” 乔十方说罢,便招呼人手迅速离去了,亡羊补牢,虽说为时已晚,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大人,我们该如何行事?” 等到乔十方走后,边广才递过去一个包裹,低声问道。 陆寒江从包裹中拿出了风衣和斗笠,穿戴好了,说道:“乔千户不是说了吗,该收网了。” “属下明白,只是——大人,上头该如何交代?” 即便是边广,这时候也忍不住犹豫,倒不是他对陆寒江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这件事,若是做了,少不得天下震动。 “你知道什么了?就要交代?” 陆寒江稍稍偏过脑袋,淡淡地瞥了眼边广。 边广浑身一震,立即跪伏在地:“属下多言,属下该死!” 陆寒江抖了抖衣袍,也不理会地上的边广,运气轻功飞踏而出,如一只黑色的大鹰,扑向那血色的大地。 ...... 如今的战场上,已经分不清谁是正,谁是魔了,盖因那皇甫玉书来了,都是一通乱杀,无论正魔,能逃地早都已经逃了。 留下的不是那被伤了腿脚,便是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麻木,手里还拿着兵器的人,屈指可数。 魔道一方的天冥手被废去一臂,丧家之犬似的逃命去了,雪罗刹和百毒翁更加不堪,连出手都未曾,见了那皇甫玉书杀得起劲,匿了身形便遁走。 此刻留在这里面对这皇甫玉书的,只有三刘剑客。 “皇甫玉书,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连那正道之人居然也不放过。”刘大身负十多处剑伤,却并未伤及要害,此刻还能有余力口头上说道两句。 “正魔正魔,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死后都是一坡黄土。”皇甫玉书皱着眉头地绕开了一具横死的尸体,这一场屠杀对他而言更像是洗礼,比起最初那圣人般的毫无波澜,现在他表现出的情感,生动了许多。 “说得不错,”刘大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没曾想皇甫先生居然有如此风采,若是换个身份,我等必是要与你以剑论道一番。” “在下却不知,究竟是何时得罪了你们三位。”皇甫玉书的笑容一尘不染,正如他手中的琼楼,虽杀了无数人,但却不留滴血片污于身。 “你杀了我们师父,”一直沉默寡言的刘二开口说道:“此仇不同戴天。” “这倒是奇了,”皇甫玉书讶然道:“莫非那红尘客的手脚,不是被你等所废?” 刘三冷笑着看向皇甫玉书说道:“自然是我们兄弟废了师父,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惜命地很,绝不可能自尽,所以必是你们杀了他。” 多年前,救下了被三刘剑客挑断了手脚筋的红尘客之人,正是皇甫家。 “这倒是未曾想到。” 皇甫玉书摇摇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提剑攻去,和三人战到一块。 三刘剑客虽然有着剑阵这般大杀招,但那皇甫玉书内力雄厚,且剑法诡奇,这天道三剑只一击便断了那天冥手一臂,即便有尹之邪轻敌在前,这招式也太过骇人。 三刘不敢冒进,只是不断寻找时机,一步步探寻那皇甫玉书的底线,就在几人战至焦灼,皇甫玉书的脸色忽然一肃,他剑式突变,只一招便将三人击飞。 “不知是哪位朋友到来?”他沉声问道。 啪啪—— 稀疏的掌声响起,斗笠遮面的陆寒江一步步从那黑夜之中显露身形,他换了那低沉的声线,道:“皇甫先生了不起,这三位也算魔道好手,在你手下竟如稚童一样被玩弄。” 这一声赞倒不是刻意奉承,在陆寒江见过的人之中,除却指挥使孟渊,恐怕也就只有那死掉的刀王李鬼手能够和这皇甫玉书掰掰手腕了。 “狂妄!” 气血上头自然不会是皇甫玉书,以他的眼力竟丝毫看不出面前这人的深浅,这让他心下的戒备提到了最高。 怒而暴起的是刘二,他一剑刺向那陆寒江,却被一招空手夺白刃给惊得愣在了原地。 准确地说,陆寒江是两指夹住了他的剑身,然后运起内力将那剑直接给折了。 “什——!” 刘二惊惧交加,那鬼魅一样的身形动作快到他根本反应不及,只是眨眼的时间,陆寒江便已经绕过了他,而那断掉的半截剑,却留在了他的心口。 “二弟!” “二哥!” 刘大和刘三目眦欲裂,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兄弟之情早已超越了生命,见兄弟被当场格杀,如何不怒。 更何况,这还不是历战之后身亡,而是被人当作了挡路的石子,烦人的虫子般,随手便拍死了。 陆寒江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剩下那二刘道:“我此来是为寻皇甫先生,与你二人无关,请吧。” 这口气,像是在打发客栈的小二,甚至连傲慢都谈不上,而是根本不在乎他二人会怎样做。 “我杀了你!”刘三狂怒地拔剑,却被刘大死死地拦下。 “走......” “大哥,你!?” “走!” 刘大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一个字,接着便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拖着刘三不顾一切地向远处逃去。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后,皇甫玉书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皇甫先生身手不错,不如与我交个朋友,如何?”陆寒江说着,甩过去一枚封着纸条的小竹筒。 皇甫玉书接过之后,取出其中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闭息丸。 看完之后,皇甫玉书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疑窦一瞬间统统明了,他猛地回身看了一眼皇甫庄园的方向,然后死死地盯住了陆寒江,他寒声道:“......是你?!” 那浓郁到几乎让眼神都化作利刃的杀气,并没能够对陆寒江怎样,只见他缓缓地侧开身子,让出一个方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该如何做,皇甫先生自己决定。”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荒唐之战 “大人,按您的吩咐,弩箭阵已经布好。” 听着手下百户的汇报,乔十方点点头,问道:“其他几路有无消息?” 那百户把身子又放低了些,回话道:“闫千户和曾千户,还有另外两位大人,都说是要防范贼人突围,没有离开驻地。” “哼。” 乔十方不满的声音,吓得那回话的百户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这也就是他夺权后最大的弊端,若是不能够一举建立大量的威望,一旦出了差错,像闫峰,曾鸿这些被他以大势压下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起来反抗倒不至于,毕竟最重要的陆寒江没有表态,可是听调不听宣的混账事,他们做起来是一点负担都无。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底居然有点感激陆寒江,可这念头刚刚冒出,就被他自己狠狠掐灭,该死的,自己怎么突然犯贱了。 “不必理会他们,有我等五位千户在此已然足够。” 乔十方早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一路上都安排了伏兵有意识地将那些落单的江湖客,驱赶到这张大网里来。 此刻,已经有数十人被他伏杀,不管是正道侠客,还是魔道妖人,在锦衣卫看来,都是俎上鱼肉。 夜深了,外边的厮杀声也渐渐地停了下来,除却那手法高明,性子警觉的几个幸运儿,剩下的不是被皇甫玉书斩杀当场,便是成了锦衣卫的箭下亡魂。 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江湖人,乔十方糟糕的心情,总算好转了一些。 有着整整五位千户坐镇,百多位弓弩手伏与暗中,乔十方身后更是有着大批的力士校尉,如此阵仗,带给他的底气不是一丁半点。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乔十方安排的人手,对付谁都有把握一战而下,可偏偏来的是那意料之外的家伙。 “大人,是,是皇甫玉书来了。” 不怪这百户哆嗦,那皇甫玉书一人几乎屠尽了江南一地的正魔两道,那修罗场上,死的死,残的残。 便是他作为锦衣卫,抄家杀人无数,见了这种地狱般的景象,也是心惊胆战。 听完百户的回报,乔十方先是一愣,旋即大怒:“这混账居然朝本官来了?!” 其他四位千户都是默默来到乔十方身边,他们一早就加入了这边的阵营,如今这计划虽不顺,但“皇太孙”这艘大船,看起来还是挺有盼头的。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想去和那皇甫玉书一战,人力有穷尽,任凭他武功再高,这么多的锦衣卫,就是拿命硬换,也能耗死他。 不过问题在于,他们之所以愿意帮着乔十方,为的就是荣华富贵,出人头地,他们可不想就这么把命交代在这里。 可惜的是,乔十方显然是怒上心头,说什么也要让那皇甫玉书好看,这命令都下了,他们只得暗自留些力气自保。 只是,此刻的皇甫玉书乃是真正的江湖顶尖,他再一次用无愧于皇甫世家威名的实力,教会了乔十方,为什么朝廷要专门设立锦衣卫来对付江湖势力。 皇甫玉书自己就像是把利剑,将他们的包围圈,刺出了无数个窟窿。 由利益集合而成的团体,并非不能通力合作,只是乔十方显然没有本事和气度,让这些人尽全力为他一战。 所以这就是皇甫玉书能够杀穿他们的原因。 兵士们死战不退,然而几个千户却不愿以死相拼,皇甫玉书的目的也很明确,他的剑直指面前这五位千户,哪怕拼着在包围圈里被无数的刀刃,利箭所指,他也要斩了他们。 在第四个千户的人头落地时,乔十方毫不犹豫地逃了,就连一直跟随他的百户都愣住了,指挥官都逃了,那就别指望剩下的士兵能够有多高的士气了。 皇甫玉书也干脆,见乔十方逃地利索,暗中甚至还有人替他挡下了自己的一剑,知晓杀不了这千户,他一剑荡开面前拦路的士卒,几个闪落消失在了夜幕下。 原地只留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可其中赫然有着四位银袍千户! 那百户呆愣地看着皇甫玉书杀完之后,潇洒离去,只觉得这一切荒唐无比,他们数百人的包围圈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力量,这皇甫玉书要杀人,他们拦都拦不住。 原以为,那万军丛中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不过是一句吹嘘罢了,谁曾想,今天居然亲眼见到了。 这便是江湖客,这便是皇甫玉书。 ...... 人在死前,往事会一一浮现。 这句话是很久之前,某一次在京师的千户所里,乔十方听陆寒江说起的,那时候他只觉得这是个有趣的玩笑,可刚刚,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了多年前,那个被他砍了脑袋的画师的影子。 用力地甩了甩脑袋,乔十方把这些可笑的东西扔在了一旁,他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运势走背罢了。 幽暗的小径上,乔十方停下了飞奔的脚步,对身后赶来的那人说道:“大恩不言谢,商兄,日后若是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人从暗处走出,其身份正是那华山掌门,商几道。 只见他摆摆手,说道:“乔兄不必如此,同为殿下效力,分内之事罢了。” 乔十方对着他拱拱手,咬着牙道:“若不是那皇甫玉书发疯,我等的谋划此刻已然完成大半,这个可恨的贼子!” “那皇甫家小姐乃是殿下之母,缘何会出这般状况?”莫说是乔十方,就连商几道也想不到,皇甫玉书谦谦君子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个妖魔似的魂魄。 “此獠武功奇高,即便是你我联手,也战不过他,”乔十方颓然一叹,立刻又恨声赌咒道:“可我绝不会放过此人,来日必要拿他首级,以谢我心头之恨!” 商几道没有接茬,而是看向了身后那幽深不见光点的夜幕:“乔兄,还是先离开此地,那皇甫玉书虽鏖战一夜,但不知还留了几分力气在身,若是追来,怕是你我都讨不了好。” “说得不错!”乔十方强忍着心中,被人当作丧家之犬般的羞辱感,刚刚提起脚步走了两三,手中绣春刀刷地出鞘,直指身后。 “出来!”他的视线越过商几道,看向了他背后那迷雾一样的黑暗之中。 当月光穿透了乌云的笼罩,再一次洒在这片大地上,那仿佛如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才终于显露了真身,不过却并不是追杀而来的皇甫玉书。 “这夜间的江南,也别有一番风味,贤弟,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走呢。”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环环相扣 “陆寒江?” 认清了黑暗中的来者,乔十方手中剑虽然收回,但心中的戒备却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先前,他飞书其他几位千户,组织包围圈的时候,那些个千户没一个奉命。 而陆寒江,虽然没有摆明地和他作对,可问题是,他乔十方要支援的时候,这混账也缺斤少两的,别问,问就是阴阳怪气。 “陆兄不在南面守卫,何故来了此地?”乔十方和商几道并肩而行,和陆寒江相距不过三步之遥。 “听闻皇甫玉书单人冲阵,贤弟损失惨重,所以特来此看看,有无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 “呵,陆兄的消息倒是及时。” 陆寒江似乎在表现善意,但是乔十方再也不会信他了。 做朋友,对陆寒江来说,最重要的是有趣与否,而对乔十方而言,朋友二字,比之趣味,更加要紧的则是信用。 若是在两人定下约定之前,不论陆寒江怎么明里暗里地算计他,乔十方都可以一笑了之,因为那时两人是敌人。 可是在定下了盟约之后,陆寒江仍然我行我素,虽没有明着唱反调,可是在乔十方那套非友即敌的论点来看,只要是没有全力出手,就说明这家伙打算持骑墙之势,这便是背约。 从一开始,乔十方就从没有全心全意信任过陆寒江,此人的话,他永远只信三分。 原本乔十方还想着,陆寒江保存实力,明里结盟暗地背约,是为了聚集人手,对他下杀手。 所以从陆寒江到江南开始,乔十方就安排了人手私底下监视着对方的人手,他可以肯定,此地并无对方埋伏的人马。 也就是说,陆寒江是一个人来的。 “小弟自有商兄相助,此事便不劳烦陆兄记挂了。” 乔十方说完便不再言语,陆寒江也安静地待着,商几道就像是个透明人,从头到尾,没有过一句话。 气氛有些诡异,三人手中的武器虽然都藏于鞘内,但空气中却早已经弥漫着一股按奈不住的杀意。 最后却还是乔十方先打破了沉默,他说道:“陆兄可知,先前小弟是真心想要邀兄台共谋大事?” “贤弟的诚意,自然不会是假的。”陆寒江也不否认,乔十方或许做事上处处心机,但拉他入伙这件事,却做的十分有诚意。 “那为何,陆兄非要走这最差的一步棋?” 乔十方的疑惑是发自内心的,人有七情六欲,是人就会有缺点,有求,就会有欲,有欲,那便有机可乘。 世间没有不可谈的生意,也没有收买不了的人,为情为义,为权为财,只要拿得出合适的价码,就不愁买家不心动。 “陆寒江,陆千户,你究竟想要什么?” 乔十方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解:“若你喜欢荣华富贵,待殿下登基之日,你握一手从龙之功,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不止今生再不必担忧,那可是福泽几世的恩德啊。” 陆寒江含笑点头,却不言语。 乔十方眉头微皱,接着道:“若是陆兄嫌那庙堂污浊,当一富贵闲人也自无不可,若搏的一方爵位在手,何愁不能恬适一生?” 陆寒江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乔十方面色难看,却还不肯放弃,他道:“莫非陆兄想要的是江湖上的那些快意恩仇?也罢,只要陆兄开口,此事也并非不可谈,待锦衣卫平了江湖,陆兄想要哪座仙山哪家洞府,尽可随便开口,即便是要开山立派,在下亦可保证,朝廷必会大开方便之门。” 陆寒江轻轻抚掌,笑意不减。 乔十方的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他说道:“看来陆兄志向远大,非是殿下可以驾驭之人。” “贤弟,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想要的,你已经给了。”陆寒江说得诚恳,在乔十方听来,却与嘲弄无异。 “哦?却不知陆兄从小弟这拿去了何物?”乔十方冷着眼地问道。 陆寒江意有所指的说道:“贤弟,你可知道,我平日最喜欢用来解闷的,便是木偶戏了。” “陆兄雅致,却不知是哪一出?”乔十方嘲讽地问道:“是那孟德献刀?还是吕布除暴?” “不不,贤弟误会了,我倒不是喜欢哪一出的戏。” 陆寒江偏了偏脑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只是纯粹喜欢木偶戏本身,这样的说法,贤弟能明白吗?” “明白了,却是不知,陆兄的手下,被那皇甫玉书乱杀一通,也是这大戏的一环?” 乔十方面露嘲讽,冷笑连连:“陆兄当真是狠心肠,自个的手下,派出去送命竟然连眼都不眨。” 在乔十方指挥下和皇甫玉书拼杀的都是有品阶的,最次也是小旗,这些人与那些校尉力士不同,都是各个千户下属的中坚力量。 “哈哈哈,叫你一声贤弟,没曾想还真的是个弟弟——啊,玩笑之语罢了,不必在意。” 听完乔十方的话,陆寒江这一刻笑得极为开心,他道:“贤弟,你也都说这是我的大戏了,既是如此,我又怎么会真的派他们去送死,你可曾见过那耍木偶戏的,自个撸起胳膊在那戏台上干架吗?” “......” “既然你我翻脸已是定局,我又何必派出那些个人手,总不能是惺惺作态吧,贤弟你知道我的,多余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做。” “......” “百炼成钢,非一日之功,可若是要在百炼的钢上留下几个洞,一副锥子即可,更何况,你们本就是一盘散沙。” “......” “事到如今,贤弟不会以为我会有闲工夫,去分辨那些个背主之人的忠心还剩下几分吧?” “......” 听完陆寒江的话,乔十方只觉得脑袋里的混沌疑云在一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有一根漆黑的锁链捆住了他的手脚,将他拖入了冰冷的湖底,无可言喻的讶异和恐惧笼罩在他的心头。 “你早知道皇甫玉书会往那个方向去......是你?”乔十方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从一开始,你就打算放任我不管?利用我把秦羽的身份摊到明面上,好找出千户里的暗棋?” 陆寒江点头,道:“赌局还没开盅,我怎么可能把赌徒的手给砍了。” “你利用皇甫玉书坏了我的计划?” 陆寒江耸肩,道:“意外而已,我也想不到那皇甫玉书竟然反转地如此厉害,算是锦上添花了。” “然后,你又利用皇甫玉书杀掉了那四个千户?” 陆寒江连连摆手:“贤弟,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皇甫玉书这几日葬礼办地起劲,也许是他喜欢热闹,所以才朝你那方向去了吧。” “是你杀了皇甫小媛!” 陆寒江“诶”了一声,两手一摊,仿佛在嘲弄着乔十方那已经被蹂躏的一文不值的尊严。 “好,好得很!” 乔十方生生气笑,这一刻,什么大局为重,都被他蒸发的理智一起带走了,他拔剑出鞘,恨声道:“商兄!一起动手,杀了这厮!” 商几道沉默着拔出了剑,陆寒江不为所动,乔十方一剑指向陆寒江,狂笑道:“陆寒江,你最大的弱点就是自以为是,既然安排好了一切,却在最后独自一人来送死,除非你也学那皇甫贼子,藏的一手魔功在身,否则,有商兄在此,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哈哈——” 陆寒江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伴随着一声利刃刺穿肉体的声音,乔十方笑声戛然而止,他机械似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多出了半截剑刃,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 “商几道.......!” “所以说,自以为是的是贤弟你啊,既然我都安排了一切了,又怎么会漏掉这最关键的一环。” 陆寒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毕竟在下可是武功平平,从来也没有练过什么魔功。” 正文 第七十章 死不瞑目 乔十方引以为傲的最后底牌,华山掌门商几道,竟然在陆寒江的面前,直接捅了自己一个大窟窿,这一刻他只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 那一剑伤在要害,几近废去了乔十方全身的功力,他烂泥似的瘫倒在地,双眼里的仇恨如沸腾的油锅。 不过此刻,他最恨倒不是陆寒江,而是商几道! “商几道,你疯魔了不成?为何对我动手!” 乔十方做梦也想不到,自上任掌门起,就一直和他们同一战线的华山,居然在这种时候突然反水,根本没有道理......不对! “商萝?” 濒死之际,乔十方的思绪变得明快了起来,他愣愣地看着商几道问道:“你莫非是因为商萝,才选择助他?” 商几道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可是这副模样在乔十方眼中,已是默认无疑。 “蠢货!”乔十方怒骂道:“你也不想想那李鬼手是怎么死的!那蠢姑娘但凡有一点良心,就绝不可能与这姓陆的一道。” “贤弟,这话说得过分了吧。” 被点了名,陆寒江很是无辜地说道:“李鬼手是那皇甫家一行逼死的,我可是半点不沾啊,当时我还让锦衣卫放开一条路,让他们父女安然离开,这份人情怎么着也得值个她叫一声恩公吧。” “呸!” 乔十方一口血痰吐过去,被陆寒江缩了脚闪过,他皱眉道:“贤弟都是要死的人了,何不给自己留点风度。” 吐口水虽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侮辱性极强,毕竟武功再高,还能高到不用洗衣服吗? “这种鬼话,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乔十方用怨毒的目光盯死了陆寒江道:“你这些把戏,连三岁孩童都蒙骗不得,你以为那姑娘是傻子?” “任你如何说,动手的是两位副千户,放箭的是锦衣卫的弟兄,我可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被追捕的,就是李鬼手。” 说着,陆寒江话锋一转,道:“况且,那姑娘可比你贤弟你要聪明地多,皇甫家死绝之前,她是绝不会把我记在这血仇上的。” “荒唐!”乔十方骂道。 “都说这人可以百道不通,但必得有一技之长,乔兄,你这身手不行,就连脑子也是这般,岂非一无是处?” 陆寒江掰着手指头给他细算了起来:“贤弟,旁的不提,那李鬼手一介白丁,还是魔道中人,就凭他这身份如何用得起七两银子的丧葬之礼,若非我派人打声招呼,官差早就上门问罪拿人了,这份情得领吧?” 乔十方不屑冷笑。 “更别说,那姑娘因李鬼手之死,哭的是死去活来,我可是大晚上不歇息给她送毯子送水的,如此知心的朋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吧。” 陆寒江无奈一叹:“都说你乔十方流连青楼楚馆,阅女无数,怎么三十来岁了,连怎么拿下姑娘的心都整不明白,活该你生的一张好脸,结果逛窑子还要自个掏钱,嘿。” 这话一出,乔十方脸都绿了,他索性不去理会陆寒江的疯言疯语,他咬着牙转向那商几道质问道:“他便是用这没名堂的说辞,让你这老狗投了别家的主子?” 商几道默然不语,但他的表情里的愁苦,显然是同样认同了陆寒江的说法。 那些个虚无缥缈的都可不论,商几道只看事实,那就是商萝和陆寒江关系不错,其次,比起从头到尾都被玩弄在掌心的乔十方,陆寒江显然更靠谱些。 连这乔十方都被算计得死死地,商几道不相信,商萝那么明显的目标,陆寒江会一点后手都不留。 和可以谈价格的乔十方不同,商几道完全看不透陆寒江的底细,实在不敢去猜他会如何行事,但珠玉在前,就连皇甫小媛都因他的算计丧命,遑论小小一个商萝。 “可笑,可笑!哈哈哈——” 乔十方血流不断,大笑三声之后,气绝而亡。 商几道俯下身去,用手指探了探乔十方的鼻息,接着对陆寒江点点头:“死了。” 陆寒江嗯了一声,拔出星玄刀,捅进了乔十方的心脉。 这一幕看得商几道不解,他问道:“陆兄,你这是为何?” 陆寒江甩掉了刀上血迹,收刀入鞘,笑道:“都道是做朋友的,要肯为对方两肋插刀,你我都是乔贤弟最知心的朋友,你已还了他一剑,这缺了的一刀,我自然要补上。” “......”也许是跟不上陆寒江跳脱的思维吧,商几道没有说话。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陆寒江自己就有闭息丸这样的玩意,不补上一刀,如何能说这乔十方是真的死了。 陆寒江确认了乔十方死地彻底,他便不在理会那尸首,转而对商几道说道:“商兄,尚有两处疑点,不知可能解惑?” “陆兄要问的是那李鬼手吧,”商几道并没有继续隐瞒,而是和盘托出:“早在十多年前,师叔便不知怎的搭上了朝廷里的路子,想借锦衣卫之力,争一争那五岳盟主的位置,多年来虽未有进展,但他却始终不曾想过放弃,因此他才在万刀门那一事中,出了大力。” 说着,商几道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只是没想到,那李鬼手的血魔刀法不愧为天下有数的魔功,师叔竟当场横死,连累众多师门弟子长老都一并惨死。” 陆寒江点头,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又会和他有如此联系。” “多年前的缘分罢了,那时候我和他都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一命,在下也还了他人情,一来二去的,便留下了一份交情。 后来,不知为何他经常停留在那江南之地,恰好在下也是遇事,不得不将萝儿安置在江南,于是索性让那李鬼手去照顾萝儿,一直到后来万刀门被灭,他便在江南定居。” “为何?他杀你师门那么多的弟子,你不恨他?” “不恨,”商几道没有半点犹豫,他道:“和锦衣卫联手,是掌门和长老一并决定的,选择将众多弟子当作进阶路石的也是他们,所以杀死那些弟子的是这些人的野心,而非那李鬼手。” “你这话倒是不同寻常。”陆寒江眯起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商几道望着天上明月,语气怅然地道:“那李鬼手虽为魔道出身,但难掩一身英雄气,将萝儿托付给他,本以为能护她一世安宁,不入这江湖泥潭,没想到,终究是天意弄人。” “华山掌门的女儿,岂会甘愿浑浑噩噩一生。” 陆寒江含笑一赞,望着那商几道的目光又深了一几分:“既然商先生的女儿托给了那李鬼手,那么,我从华山接走的那两个孩子,究竟是?” “......我亦不知。” 商几道沉默了许久,说道:“那日,师叔突然将那两个孩子带来,说是要记在我的名下,我便是因此,才匆匆将萝儿送往了江南之地避祸。” 陆寒江听罢,笑着对商几道拱手“不论如何,今日多亏了商先生仗义相助,在此谢过。” “言重了,”商几道看了眼地上的乔十方,说道:“以乔十方的能为,如何能够伤得了陆兄。” “商先生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这乔十方在一众锦衣卫千户里也算上出色,修习的武功更是繁多,若是他与先生联手,在下怕是——”陆寒江微微一笑,言尽如此。 商几道对此并不做评价,他虽然看不出陆寒江的深浅,但从华山一战瞧来,似乎也不过是略强于那莫护法。 他说道:“这乔十方并不是同时修习了各家武学,在下倒是知道一门武学,可以模仿别家的功夫,练到极致,天下武功只要看过一眼,便可一模一样地使出来,甚至青出于蓝。” “竟有如此武功?该不会是小无相功吧。”陆寒江这倒是意外不已,商几道的话让他对乔十方的武功上了心。 商几道惊讶道:“陆兄博学,竟知道小无相功,在下以前也只是听师门前辈提起过,逍遥派有这样一门武功。” “还真是逍遥派啊。” 陆寒江有些头疼,倒不是这门派有多强,只是他们非正非魔,行踪飘忽不定,连锦衣卫都没能查清他们山门何在。 说他们非正非魔,乃是因为,在正道眼中,这些人都是不受约束的魔道狂人,在魔道眼中,这些人尽是沽名钓誉正道伪君子,所以逍遥派两边不讨好,便落了个非正非魔的尴尬地位。 一时间,陆寒江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找到他们,只是暂时将这事放下。 话已至此,两人互相留了联络的法子,这便要各自离去,临走之际,商几道郑重地对陆寒江一揖到底: “商几道愿效犬马之劳,只求陆大人,善待萝儿。”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年少有为 多年前,那时候的陆寒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锦衣卫小旗。 按照锦衣卫的规矩,刚入锦衣卫的新人,都会分批指派给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人做下属,这个阶段大概会持续一到三年不定,直到他们能够独当一面。 而陆寒江比较特殊,指挥使给了伪造了年龄,所以他不必跟着那些个连品阶都无的新人一块受罪,孟渊给他安排了一个百户作为引路人。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而立之年就做到了锦衣卫百户,此人也是本事了得,原谅陆寒江的失礼,如今他实在想不起那人叫什么名字了。 只记得,那是位敬职敬业的百户,少年陆寒江跟着他,见他今天抓了几个逆贼,明天又拿下了一个大盗,风头不可谓不盛。 这位百户大哥,对上头指派来的任务,从来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被他抓进诏狱里的人,若是拿不出银子,那必然是生不如死。 前前后后他也不知道抄了多少人的家,遇上些不长眼的江湖客,他发作起来也绝不手软,要么交银子,要么交武功,再不济,拿出两个美人来,他也勉强可以抬手放过一马。 在那些日子里,这位百户大人可都成了江湖闻名的大人物,不论正魔,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直到那一天,这位不可一世的百户大人,终于碰到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栽了个大跟头,被狠狠收拾了一顿。 自那以后,他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往日凶神恶煞的面容不再,天天微笑待人,平日里修桥补路不落他人,听闻偶尔还会拿出些钱财去救济那困顿之家。 一天天下来,竟然有人开始称赞他的美名,都道是锦衣卫里出了位英雄好汉。 再后来,他就死了。 这百户大人贪了这么多年,他的葬礼自然是无比地豪华,不止是亲朋,甚至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再看那排排站的几十房小妾,好不热闹,啊,不对,似乎大部分都是按丫鬟算的,毕竟他不过位至百户,都纳了便算违制了。 少年陆寒江自然也来了,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待着那些人一个个地去灵堂前走流程,轮到他已经是最后几个了。 给百户大人上了炷香,少年陆寒江随着人流向外走,一只白皙的手忽然牵住了他。 少年陆寒江一愣,抬眼望去,那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大概有十来岁?二十岁?他不确定,这女子似乎处处透着神秘,那一双眼睛对着自己眨巴了两下,显得有些调皮可爱。 自己与她从未谋面,但少年陆寒江却鬼使神差地任由她牵着,回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小弟弟,看你的装束,是个锦衣卫小旗官吧,你和那位百户大人认识吗,你的手挺漂亮的,家世应该很不错吧,原来如此.......是你杀了他吧?” “!” 少年陆寒江没忍住,手上的力道忽然重了一分,那女子发出了轻轻的吃痛声,她嗔怪地横了一眼自己,将手收了回去。 “小弟弟力气真不小呢,将来定会是个了不起的锦衣卫。” 那女子吃吃地笑着,眼底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不用意外,这里只有你我是外人,不是吗?” 说着,她一指那人群,说道:“你看那些人,他们有的伤心,有的暗喜,有的漠不关心,有的甚至还想打打那些女孩的主意呢,这里只有你我是不同的,姐姐是外人,自然不必说,可是你呢,小弟弟,你在观察其他人,然后模仿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少年陆寒江歪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嗯嗯,是这样吧,你讨厌他对吗?明明是个做尽了恶事的坏种,就因为一句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就成了大家争相传颂的大善人,你不相信有这样的虚伪?啊,我明白了,原来他是害怕了啊,他害怕再为恶又会被那正道找上门来,是么,所以他每天都像是老鼠一样躲着,以为做些好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对吧?对吧?” 看着少年陆寒江,女子的心情愉悦,她甚至悄悄拍起了手,欢喜的就像是年节里在爆竹里蹦蹦跳跳的孩子。 “我原以为,锦衣卫里尽是些木头疙瘩,不料竟还有小弟弟你这般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那女子略有遗憾地叹了声,道:“若是你生在江湖,将来造化必然惊人。” 说罢,那女子细心地替少年陆寒江整理了一番衣衫,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刚出了门口,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少年陆寒江追了出来,那女子止住脚步,两人险些撞上。 只见那少年陆寒江眉头皱在了一起,瞪着一双凶气十足的眼神,张口便道:“姐姐,我讨厌你!” 那女子听完,终于是开怀地笑出了声,笑得甚至直不起腰,引得周围不少人驻足围观。 “不过,姐姐,有一点你猜错了,他不是我的朋友。” 少年陆寒江眼珠一转,紧绷的脸庞缓缓舒张,他身上的气质也为之一变,和那女子如出一辙,他的笑容如黯淡无光的夜空一般迷人,满满的都是纯黑的恶意,不含一丝杂质。 “他是我族兄。” ...... ...... “大人,都收拾干净了。” “嗯,回吧,今天这事都给我烂在心底,以后谁也不许提起。” “属下明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边广忙碌了一夜,总算是能有口喘气的时间,他随意寻了一树桩坐下,久久地注视着天边的红云。 说来也真是讽刺,明明该是水火不容的敌人,可到了这战场上,却好似互相都看不见对方一样,都是江湖人在杀江湖人,而锦衣卫,杀的也都是锦衣卫。 一连死了五位千户,百户,旗官更是数不清,锦衣卫的力量近乎被腰斩,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日子里,怕是江湖要不安分了。 不过这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应该考虑的。 时间的脚步从不停歇,可边广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不久前的那个纷乱血色的夜晚,直到一只飞鸽从他们头顶落下。 下属的旗官从鸽子的腿上取出了命令,边广看过之后,闭上眼沉吟了片刻,再度睁开眼时,多余的惆怅和无用的慨叹都被舍弃,他发出号箭,召集了本部人马,大手一挥,大队人马便朝着皇甫庄园的方向而去。 “千户大人有令,皇甫世家勾结魔道杀害朝廷命官,胆大包天,罪无可恕,即刻将皇甫家围了,一个都不能放走。”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君子一言 边广又是调人,又是飞书,将那皇甫家的庄园,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除却皇甫玉书不知所踪,剩下皇甫家能够站着喘气的,只剩下了皇甫凌云和几个家仆侍从,还有就是后院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 面对锦衣卫的包围,皇甫凌云的应对显得很草率,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自从昨夜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昏昏沉沉,往日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正凌乱着衣衫,枯坐在空荡荡的灵堂之上,无神的双目呆滞地盯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比起皇甫家被夷为平地更为恐怖,皇甫凌云仿佛突然间失去了一切。 自小虽然严厉但对他却颇为关怀的小姑姑死了,连尸首都不知所踪,另一位命途多舛的大姑姑,同样也不知了去向。 而他从小惧怕,但同时又万分崇敬的父亲——皇甫玉书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皇甫家几十年来铲除的魔道,竟还不如他一夜之间杀的正道人的零头多。 “少爷,你得振作些啊。” 一名老仆拿着包袱在皇甫凌云身边跪下,岁月带走了他的豪气干云,他苍老的面庞上此刻只剩下了名为忠义的坚持。 老仆语重心长地道:“少爷,锦衣卫现下围而不攻,怕是要将我们全部拿下,若不趁此机会离开,皇甫家就完了。” “皇甫家?”皇甫凌云呵呵地惨笑着,他一指周围,说道:“哪里还有什么皇甫家。” 老仆叹了声,说道:“少爷,只要人还在,什么都可以重来。” “家都没了,重来又有何用。”皇甫凌云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浑身充满了丧气。 “皇甫家百年基业,少爷难道愿意就此毁于一旦吗!若是如此,你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老仆老泪纵横地骂道。 “......”皇甫凌云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好话歹话都说了,皇甫凌云却始终不为所动,无奈之下,老仆只好另辟蹊径。 “少爷,老爷他为何变成那副样子,难道你不想查查清楚,说不得,是有什么苦衷呢?” “......” 沉默中,皇甫凌云消沉的双眼中,再度燃起了些许光芒。 不多时,庄园大门处传来了锦衣卫喊门的声音,先礼后兵,见里头无有动静,边广一脚踹开了门,同时大批黑衣卫士从四面八方直接翻墙闯入。 等待着他们的,是排成一列的,皇甫家的侍从和宁死不屈的家眷。 一旁的百户用眼神请示了一番边广,只见他并不言语,缓缓拔出绣春刀,直指那皇甫家众人。 麾下卫士收到指示,立刻拿出了弩箭,毫不犹豫地就扣动了扳机。 嗖嗖—— 两波弩箭之下,皇甫家里的这些人尽数死绝,默不作声的卫士们潮水一般地朝着整个庄园散开,边广带着人手独自进了中间的灵堂,却不见皇甫凌云的踪影。 他也不着急,便是原地闭目养神,直到一位小旗快步到了跟前,低声道:“大人,后院发现一处密道,尚不知通向何方。” 边广睁开眼:“带路。” 几人来到了后院,边广探出身子,往那枯井里望了望,便收回了目光,挥挥手让几名卫士搬来一块大石,将井口堵上。 “不追吗?”另一百户见状,不解地问道。 “不必,”边广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有令,皇甫家的人若是跑了,就不用理会,算算人头,照例发布海捕文书便是。” “明白。” ...... 就在边广带着人手抄家之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却大摇大摆地在路上飞驰着,锦衣卫在江南人手众多,此时已将到了收网的时刻,自然处处设有关卡,可偏这辆马车无人敢拦。 盖因那车上坐着的,正是先太子殿下的遗孤,如今的太孙殿下的母亲——皇甫家的二小姐,皇甫灵儿。 吁—— 飞驰中的马车慢慢地减缓了速度,最终车夫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小姐问,为何停下。”车厢内传来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是负责照顾皇甫灵儿的侍女。 车夫恭声道:“回贵人话,前方有位大人。” 那侍女掀开车帘,皇甫灵儿探出身子来,只见前方一袭银袍飒飒,陆寒江正牵着马拦在路中间。 皇甫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侍女扶着她下了车,遥遥对着那陆寒江,她笑而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当面?” “千户陆寒江,见过小姐。”陆寒江抱拳行礼,但并未下跪。 虽说皇甫灵儿的身份已是板上钉钉,那乔十方既然有胆子把这事拿到明面上,自然各种证据齐全,即便他已死,但他身后的人,终是会将此事办妥。 不过到底没有定下名分,他礼而不跪,也能说的过去。 “原来是陆千户。” 皇甫灵儿的眼中异彩连连,她半掩着面,却仍然遮不住嘴角流露的笑意:“却不知大人为何到此?” “听闻小姐启程前往京城,下官特来送送。”陆寒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大人此话却让人听不懂,莫非大人不是京城人士?”皇甫灵儿说着,她身后的侍女面色微沉,似乎不快。 陆寒江说道:“只是担忧小姐故土难离。” “大人如此好意,不知何以为报,”皇甫灵儿蓦然一笑:“故人难得相见,大人竟无话可说?” 陆寒江嘴角上扬,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侍女刚要出声,皇甫灵儿却已经迈开步子,随那陆寒江去了,她只得一脸纠结地留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待得两人走得远些,皇甫灵儿先开口道:“小旗弟弟,没想到你官运亨通,不过数年光景,竟已坐到了千户之位,当真是了不得。” “姐姐果然还记得,”陆寒江眼前一亮,微微笑道:“谬赞了,倒是姐姐,藏得可真深,若非当年在万刀门前遇见了三小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弟弟一直在寻我?”皇甫灵儿似乎很吃惊。 “自然,”陆寒江颔首,说道:“当年姐姐将我做的事情,差不离地都说出了来,可是让我好生难堪,若不寻个机会赢回一把,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弟弟的气量,倒是比想象中狭了些。” 皇甫灵儿掩嘴轻笑,她说道:“既然如此,却不知弟弟这一次,想要怎样玩?” “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陆寒江对着皇甫灵儿眨眨眼,道:“我会查出你们正在谋划的事情,然后——” 陆寒江将脚下的石子,一下子踢飞,连个声都听不见。 “竟不知姐姐做了哪般错事,惹得弟弟厌恶至此?”皇甫灵儿说得凄苦,可眼底的笑意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姐姐,你可曾见过那世间的孩童,会去厌恶自己的玩具吗?当然不,孩童厌恶的,只是那些会抢夺他们玩具的外来者。” 陆寒江诚恳地看着皇甫灵儿,问道:“这一次若是姐姐输了,我便安排人手取了姐姐性命,可否?” “弟弟好狠的心,”皇家灵儿一双美眸闪闪发亮:“那若是姐姐侥幸胜了一分半筹呢?” 陆寒江闻言,眉头一皱,旋即微微一叹:“若是姐姐胜了,那我只好亲自动手杀了姐姐。” “呼呼呼。” 皇甫灵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轻拢鬓发,眼中秋波轮转,顾盼之间引人迷乱。 “姐姐这是答应了?” “呼呼,自然,弟弟盛情难却,若是再推脱,岂非不识好歹。” 皇甫灵儿轻轻拭去眼角泪滴,道:“那便如弟弟所言,你我再玩上一局,至于赌注嘛,便是这天下吧,当然,还有你我的性命。” “君子一言?”陆寒江抬起手掌。 皇甫灵儿轻轻与陆寒江击掌为誓,莞尔道:“弟弟,姐姐我可是个女子。” “姐姐说的是,只不过——”陆寒江咧着嘴角,玩闹般地道:“我也不是什么君子。”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告一段落 回到京师时,树梢上的黄叶已是常见,迎面吹来的风里,有些瑟瑟的凉意。 水壶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升腾的热气一直冲上了横梁才消散,看着杯中那三两片的茶叶沉浮,陆寒江不禁感叹,孟渊的泡茶功夫,实在不咋地。 抿了口茶水,陆寒江啧啧出声,这也就是孟渊惯着他,换个重礼的老夫子这时候少不得要说教两句。 “大人,以您的身份,何必这般委屈自己。”陆寒江虽然不是什么茶道大家,但多年来下面的孝敬他也没少收,味道合不合口,这还是能品得出来的。 孟渊这茶,虽不至于落得和街边摊一个档次,但也不是什么高级货,反正肯定是配不上他这指挥使的名头。 “习惯了。”孟渊的回答很简答。 陆寒江却不以为然,他说:“都道人生苦短,所以才要及时行乐才是。” “哪里学来这些歪门邪道。” 孟渊眼中隐含责怪之意,陆寒江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又是一杯茶入口,这一老一少两人对座而望,孟渊说道:“此次江南之行,虽然出了不少的乱子,但好歹,你也做了件正事。” 这些年来,朝廷各方势力对于锦衣卫都或浅或深地伸手了,有的做得老实些,里外都给足了面子,孟渊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随他去了,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而有的人,就过分了些,手伸的太长,着实碍眼,譬如那乔十方一行。 这一次虽说折了大批人手,但陆寒江做得也算是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性把所有带着嫌疑的人统统都杀尽了。 “一会下了值,你走一趟乔宅。” 说着,孟渊从旁的夹带里取出几张文书,放在了案上,道:“把这些送过去,老夫记不差的话,他家里应还有几位兄弟。” 陆寒江扫了一眼,这是朝廷开局的文书,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证明文件。 锦衣卫里所有达到了品阶的职位,都有“世袭”一说。 当然了,这所谓“世袭”并非是说,你爹是千户,等你爹死了,你接着当千户,锦衣卫到底是靠拳头说话的地方,这种事情显然是不可能。 锦衣卫的“世袭”指的是,作为有品阶的锦衣卫,他的后代,也只能继续做锦衣卫,除非身体有疾,不过即便是这样的特例,那也只能闲赋在家,不能有其他营生。 乔十方尚未娶妻,自然无有子嗣可以承继父业,那就只能从他的几个兄弟里挑一个出来了。 作为千户的家人,该有的特权自然也是有的,譬如他入了锦衣卫,不必从那不入流的小喽啰做起,只要功夫说得过去,一个小旗官是不会少的。 陆寒江将文书收好,随口问道:“殿下那边,大人打算如何做?” 孟渊沉吟片刻,说道:“此事蹊跷,不必着急,老夫手上还有几枚闲子,先试探一番看看。” 秦羽——啊,现在应该称羽殿下了,他的身份一经曝光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也不知先太子当年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此次他回归宗族竟引得满朝非议。 不过,朝臣非议的都是德行问题,毕竟这位羽殿下,到现在还挂着锦衣卫副千户的职位,这么些年,他手下也沾了不少人命,那些老夫子也不能算骂错。 至于说他的身世,宗人令即便再臭着一张脸,老皇帝都金口玉言了,他哪里还敢跳出来说个不字。 羽殿下正了名,那皇甫灵儿作为其生母,自然不会落下,身份成了正经的皇子妃。 老皇帝大手一挥,先前那位尚未过门的太子妃,便这样退了,也是见了鬼了,这倒霉催的婚约二十多年竟然都没有解除。 陆寒江心中有了计较,左右也无事了,他便起身告辞:“大人,若无事,下官就先退下了。” “先等等。” 孟渊叫住了他,顺手又递了块牌子过去:“此物你收好。” 陆寒江接过一看,竟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令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见陆寒江面露疑惑,孟渊解释道:“此次江南之行,你剿贼立下大功,特升你为镇抚,之后的事务交接,老夫已交代过,你自去寻启明。” “......” 陆寒江无语,孟渊这鬼话功夫,果然不是他这小年轻可以比拟,这死伤了半数人马,罪魁祸首一个没抓住全跑了,居然也能算大功,难怪人人都羡慕自己,这关系户,就是厉害。 陆寒江不动声色收好令牌,问道:“孟叔,我升镇抚,那吴大人呢?” “佥事的位置出缺,他补上了。”孟渊说道。 下江南前,两位锦衣卫佥事联名保举那秦羽升副千户,这两人自然都是乔十方的人,孟渊这次直接下手撸掉了其中一人的官职,剩下那个则是被停了职务,闭门思过。 也不知孟渊是打算给那些人留一分脸面,还是计较着,想个别的法子继续羞辱他们。 对此,陆寒江并不在意,有这老江湖在,哪里需要自己操心这些事情,他见无事了,这便行礼退下。 刚出了门口没有多远,就迎面撞见了新任的锦衣卫佥事吴启明,见了陆寒江,他笑得像那弥勒佛似的。 “镇抚使大人,恭喜恭喜。”吴启明拱手称贺,面上喜色连连。 “吴大人折煞下官了,”陆寒江还了一礼,笑道:“这应该恭喜吴大人才是,升了佥事。” “侥幸,侥幸而已,不值一提。” 吴启明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面上挂着的笑就没有收起来过,他道:“北镇抚司的印玺事物都已经整好,陆大人此刻便可接收。” “劳烦吴大人了。”陆寒江说道。 “大人不必客气。” 两人客套一番,陆寒江便先一步离去,他还有差事要办,而吴启明则是目送着他离开后,才转身继续往孟渊那去。 不怪他如此重视陆寒江,锦衣卫上下只要不瞎都看得出,若有朝一日孟渊从那个位子退下,后来补上的必定会是陆寒江。 锦衣卫势大,只要孟渊在一日,朝堂的内阁六部,就无一人敢对他们做的事说三道四,这指挥使的位子到底谁来坐,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情。 虽说在他们上头,还有两位锦衣卫同知大人,但那都是孟渊左膀右臂,按历来的惯例,若是指挥使退了,这两位八成也是要一块颐养天年的。 一般而言,都是三位佥事补上这些位置,可如今,谁人不知这陆大人深受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重用,升佥事也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此处,吴启明不由得惋惜一叹,想他们锦衣卫势力遍及四海八荒,江湖正魔谁敢放肆,朝堂内阁六部更是无人敢违逆他们,若不是宫里那位只诞下一位公主,那些个龙子龙孙,还争什么争......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逍遥踪迹 脸面这种东西,上到天子王公,下到平民百姓,谁都需要,若说个人的脸面还可以商量商量,那一个组织的脸面,就是半步都让不得。 锦衣卫在江湖,代表的就是朝廷,当然得要脸面,一口气死了五个千户,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放到明面上去说。 尽管这事忽悠得了无知小民,却终究难以瞒过那些大门大派,但锦衣卫争得就是一个普罗大众的看法,至于真相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传,不漏到明面上,那便装作不知道。 所以孟渊一口气就让乔十方那五位千户都回家荣养去了,别问,问就是染病。 陆寒江来到乔宅的时候,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毕竟事关朝廷脸面,做戏做全套,他们死了人连个白皤都不敢挂。 陆寒江敲开了门,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年轻的仆人,他神情中本有些的不悦,在看清了那身锦衣卫的官服之后,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大人里边请。” 这仆人领着陆寒江,直接绕过了前院,往宅子深处去了,他倒也知晓些轻重,没有把那些糊弄人的东西搬出来。 陆寒江跟着他到了乔宅的后院,只见两个身披麻衣,白巾束发的年轻人正跪在乔十方的灵前,那年纪长一些的,蔫不拉几地杵着,面上似乎不耐烦之色,另一年纪小些的,则红了眼眶,断断续续地抽着鼻子。 “二老爷,三老爷,有客来访。” 仆人话音刚落,那年纪小些转过身便要呵斥,可见了陆寒江那身从四品的镇抚使官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既然是锦衣卫,那便没有必要藏着了。 “见过......大人。” 那二人前来见礼,他们随着乔十方一道也见过不少世面,两位镇抚使的名号也是知晓的,只是看这陆寒江如此年轻,显然与那两位大人的形象不甚相符。 陆寒江本就是随和性子,自不会在意这些繁琐理解,他话不多说,直接拿出了文书,道:“本镇抚来此传指挥使令,下月初五,乔家需有一人到北镇抚司报道,哪个去,你们自己挑。” 那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你去!” 这一幕给陆寒江看乐了,旁的不提,那乔十方虽然差劲,但那也要看跟谁比,若和这些京中纨绔相较,差不离也足以称人杰了。 这儒家的中庸还是有些道理的,大概是这乔十方一人占尽了乔家这一代全部的气运,所以这剩下的,都是这等货色。 “二哥!你比我年长,自然是该你去为大哥报仇,怎得这时候竟要做缩头乌龟!”那哭鼻子的青年指着兄长怒骂道。 “三弟,二哥有多少斤两,你难道看不出?”那年长些的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弟,你胸怀大志,嫉恶如仇,大兄不幸早亡,正该是你为乔家出力的时候。” “如此道理我岂不知!”那年纪小些地怒红了脸,道:“若不是我的武功太差,何必在这求二哥!” “诶,此话差矣,都道是拳怕少壮,三弟你比起哥哥我强多了,要知道二哥这些年,这兜里的银子都花给了姑娘,身子骨肯定是经不起这打打杀杀的。” “二哥!你,你怎可在大哥灵前说出这种话来!” 两兄弟是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陆寒江也看出来了,年纪小一些的那个,就是个愣头青,而那个年纪长一些的,倒有几分小聪明。 实际上这乔家老二早就心里骂开了,去北镇抚司报道?怕不是直接到阎王殿报道吧! 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眼睛不瞎,下江南的十个千户,除却乔十方,剩下那死掉的四个,平日里都是没少和乔十方来往的,别人看不出,他这当弟弟的难道还看不出吗! 面上说的是被皇甫玉书所杀,内里指不定是谁下的手,这下子和他们乔家有关系的千户都死干净了,这时候叫他去做锦衣卫,说不得明天三弟就可以一个人给两个哥哥吊孝了。 所以这乔家老二打定主意,便是豁出去把腿摔折了,当一辈子瘸子,那也比混成孤魂野鬼强。 那老三也是个嘴笨的,怎么都说不过哥哥,又被那老二阴阳怪气地损了几句,终于是少年心性,该说不该说的都开始往外搬了。 “二哥!弟弟难道还会害你不成,要为大哥报仇,没有高深的武功是万万不成的,不过是让哥哥替我兼着差事一段时日,待小弟我从那逍遥派学成归来,自然不会让哥哥劳累。” “弟弟,你当这习武是吃饭喝水不成,大哥已是万中无一的天才,自小随着前辈高人修习,即是如此仍然马失前蹄,便是让你真的练上三五载,还能跨过他去不成?” “且慢。” 就在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之时,陆寒江忽然叫停了他们,他眼中精光一闪,看向那乔老三问道:“你方才说,要去何处习武?” 和二哥叫骂比天高的乔老三一见陆寒江就软了,他缩着脖子,怯怯地道:“回大人话,是逍,逍遥派......” 陆寒江眼眸微眯,问道:“那逍遥派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如何去寻?” “大,大人,”那乔老三磕磕绊绊地说道:“前些日子,门房收到一封书信,没有落款,上面说,逍遥派要收,收一名乔家弟子入门。” “哦?”陆寒江又问道:“你如何肯定这不是有人弄虚作假?他们自在逍遥,何苦自找麻烦来这京师收弟子,莫非你是什么练武奇才?” “不,不是,”乔老三涨红了脸,自惭形秽地道:“因为大哥他,他曾经跟随一位逍遥派高人学艺,大哥死讯传来,他,他们就上门,肯定不会有假。” “嗯,有几分道理。”说着,陆寒江忽然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他拍着乔老三的肩膀,差点把他吓瘫。 “大人......”乔老三哆哆嗦嗦,不知所措地看着陆寒江。 “你叫什么名字?”陆寒江好声好气地问道。 “乔,乔寸思。” “好名字啊!” 陆寒江竖起大拇指,大声赞道:“一听这名字就是当锦衣卫的材料,不必等下月了,你这便随本镇抚回去。” “大人?!” 一听这话,乔寸思脸色苍白,脚下打颤几乎走不动路,当还是被陆寒江强拉硬拽地给带走了。 多日后,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京城北门外三里,一处山神庙内,陆寒江踏着月光进了那正殿,拱手便道:“乔家,乔寸思,见过逍遥派前辈。”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拜入门下 那山神庙中空寂荒凉,只有一尊神像和几个蒲团,角落里桌上摆着一无名灵位,旁有一盏烛光微亮,忽的一阵妖风袭来,四面八方的门扇都吹得大开,那火光瞬息而逝,待得风静声止,只见一白衣金带的女子踏月而来。 陆寒江一撇之间,但见她眉目如画,玉颊樱唇,肌肤皓如白雪,长发如墨及腰飘飘,真真是比那话本里摘出来仙子还要美上几分。 “乔十方是你何人?”那仙子似的女子张口便问道,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至极。 “正是家兄,不知前辈如何称呼?”陆寒江已经差不多融入角色了。 那仙子清丽的面上,不含一丝尘世的杂质,声若缥缈一般:“我名奚秋,与你兄长同辈,你当称我一声师姐。” “见过师姐。”陆寒江拱手一礼。 奚秋微微颔首,也不啰嗦,直言道:“乔家曾与逍遥派有旧,每代都会挑选一人送与门下学艺,你兄长去的早,这才由你补上。” “弟子明白。”陆寒江不卑不亢地道。 “江湖传言,皇甫玉书入魔后,在江南之地弑杀正魔两道之人,你兄长是否也死于他之手?”奚秋这话问的切中要害,看来逍遥派虽然看似超然物外,但这世间大小之事,他们也自有耳目。 陆寒江很艰难地挤出了几分悲戚之色,说道:“正是被那皇甫玉书所杀。” “擅杀我门弟子,此仇逍遥派记下了,待你武功修成,自该由你去报仇雪恨。”奚秋说道,语气倒没有几分波澜,也不知是他们逍遥派的人天性凉薄,还是她和乔十方关系就不好。 陆寒江腹议了几句,便道:“请师姐传我神功,好让我为兄报仇。” 奚秋侧开了身子,说道:“好,既如此我便代师收徒,跪下。” 陆寒江一愣,那眼神仿佛在问,跪哪? 只听奚秋又道:“入我门下需得谨记,我等修道,只拜天地,不敬鬼神,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是为逍遥。” 陆寒江两眼瞪得老大,从小不爱读书的后遗症出现了,这姑娘说得什么乱七八糟,他只觉得很有逼格,然而却一句都听不懂。 然而这师姐说完就闭上了嘴,也不解释,陆寒江无语,反正跪这老天倒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他直愣愣地就对着天地一拜。 礼成之后,奚秋才接着说道:“起来吧,如今你也是逍遥派的弟子了,随我走吧,这就把逍遥派的内功传授与你。” “师姐且慢,师弟有话要说,”陆寒江面露尴尬地说道:“还未曾告知师姐,前些时日,锦衣卫派人来家中,说是要师弟去上任,补乔家留下的缺,恐怕近日无暇出京,不如师姐将武功要诀都书写下来,师弟回去慢慢修炼?” 奚秋沉吟片刻,说道:“无碍,左右我也无事,这便留在京中,传你武功。” “.......师姐?”陆寒江心中突然生出某种不礼貌的想法,他问道:“敢问师姐,我们这逍遥派,门下有多少弟子。” 那奚秋看了陆寒江一眼,说道:“算上你,这一代的弟子共有七人。” 陆寒江眼角一抽,继续问道:“那,上一代的师叔师伯,还有师傅呢?” “都仙去了。”奚秋不见半点悲伤地说道。 “......” 陆寒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心下却如明镜一般,顿时恍然大悟。 敢情锦衣卫找不到逍遥派的山门,是因为这帮野狐禅根本就没有山门这东西是吧,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九分靠捕风,剩下的一分也是脑补臆测,实在是害人不浅。 这下子陆寒江没话说了,他只好默默认下:“那就劳烦师姐了。” 奚秋点点头,扫了一眼陆寒江,只觉得他身上气息平平无奇,与常人无异,除了那修炼武功到极致,返璞归真的高人,否则就是个没练过武功的普通人。 看他样貌不过二十出头,显然不会是前者,所以奚秋便道:“我先将逍遥派的入门内功口诀口述与你。” 说罢,便将逍遥派的内功口诀口述了两遍,又听着陆寒江完整地背诵了一遍,接着又把一些运功的要点和注意都细细讲明之后,这才接着说道:“师弟,你需得在半年内打好基础,之后,便可开始习练小无相功。” 陆寒江心下讶异,开口问道:“师姐,我曾经听兄长说起过这门武功,似乎是门派绝学,如何就......” 不怪他心生怀疑,虽说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但是由他自己开口求,和别人主动开口教,那是两回事,毕竟这武功怎么看都不会是那稀疏平常的内功,怎么就这么简单地拿出来了。 “不必疑惑,”奚秋看着陆寒江,解释道:“逍遥派共有七门高深功夫,七个弟子分别习练其中一门,你兄长练的便是小无相功,轮到你,自然也是这门武功。” 见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奚秋又问道:“你兄长此前,可与你说过些什么,与那位羽殿下有关的事情。” 陆寒江心下一动,面上不显,摇了摇头说道:“兄长去的突然,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也罢。” 奚秋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末了告诫了一句:“你此刻尚无自保之力,知晓太多反而不妥,且记着,若有机会,定要与那位殿下亲近些,最好能寻个时机与他结交一番。” 陆寒江知晓此刻便是追问也问不出什么,说不得还要引得奚秋起疑,便开玩笑地说了句:“师姐,咱们不是自在逍遥吗,怎么也掺和起朝堂中事来了。” 奚秋深深地看了陆寒江一眼,并未呵斥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此刻你知晓太多并无好处,记着一点便可,诸皇子之间互有争斗,若是不小心卷入,便自曝武功路数,高低保一条命是足矣。” 陆寒江点头称是,目送那奚秋轻功点地,潇洒离去。 自曝家门就可以保命?陆寒江心下细细思量起来,若说逍遥派的面子大到诸位皇子都要退让,那显然不可能,如此想来,难不成各个皇子麾下都有逍遥派的门人不成? 对了,那逍遥派当代的弟子,似乎也刚刚好就是七位。 陆寒江的没有猜错,奚秋离开之后,并未入城,而是去了城外一处庄子落脚,这地方正是四皇子所有。 奚秋一入厅堂,便有侍者通报了四皇子,两人便在堂上见面。 刚一见面,四皇子便急不可耐地问道:“袁妹妹可与那乔家弟子见过了?” 奚秋柳眉微蹙,她说道:“殿下,我已经说过,莫要再提起那名字。” 四殿下连连致歉,道:“却是父皇那旨意下的突然,本王还当妹妹是......失礼失礼,还请奚秋姑娘莫怪。”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真真假假 要说这本朝的皇子,有一点与众不同,那便是还在世的六位皇子殿下,虽然都有着王爷一级的待遇,但却没有一个正式给了爵位,定了封号。 原因大概还得落到那位过世的太子殿下头上,他死的太早,那时候,他的这些皇子弟弟们,都还没有行冠礼。 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长子逝世的刺激,以至于后续皇子陆续成年时,该有的王爵,都被皇帝以各种理由给压下了。 不过虽无爵位,但皇子的身份依然尊贵,多年的经营下,一个个也算是有实无名的王爷,四殿下自称一句本王,虽有往自己脸上贴金之嫌,但也无人会去计较。 “不知那乔家子是如何答复的?”四殿下期待地问道。 “让殿下失望了,”奚秋摇头,道:“乔家来的是乔寸思,年岁不大,该是乔家第三子,他已受命入了锦衣卫,我问他志向,他只想做一世孤臣。” “这......唉。” 四殿下虽也不曾抱有太大的期待,可真听到这回答时,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他神色落寞地道:“本王对乔兄真心以待,相交数载,未曾想到,他竟是大哥留下的人。” 奚秋神色淡淡地说道:“殿下不必介怀,知人知面不知心,乔十方本就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如此做派,早在意料之中。” “怪我当初固执,不肯听姑娘良言,”四殿下说着,用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注视着奚秋,道:“恳请姑娘寻个机会,再见一见那乔寸思,告诉他,本王并不恼怒他大哥背主之事,人各有志,只要他肯弃暗投明,不论何种要求,本王绝不吝惜。” “殿下宽心,我记下了。”奚秋道。 “还有一事,要告诉姑娘,”四殿下神色沉重地道:“锦衣卫下江南前,乔兄曾安排本王与那陆镇抚见面,却被他临时爽约,他,该不会也投了那边吧?” “那陆寒江是孟渊的心腹,除非指挥使表态,否则他应该不会擅自做主,那羽殿下虽然名头响亮,但终究势单力薄,即便有想法,孟大人也不会这般着急。” 奚秋思量了一番,说道:“也罢,既然殿下在意,那此事便由我来办。” “妹......姑娘要在京城里动手?”四殿下有些为难地道:“城中各处都有锦衣卫的暗哨,此事恐怕太过冒险。” “殿下误会了,要动手的并非是我,那陆寒江不显山不露水,这么些年就坐到了镇抚使的位置,身旁恐怕有重重高手相护,想要靠武力得手太难。” “不是姑娘,莫非......是乔家?”四皇子试探地猜测道。 “正是。” 奚秋眸光浅浅,宁淡如镜湖一般,她轻声道:“那乔寸思得了乔十方留下的武功,迟早会成为一方高手,况且他入了锦衣卫,动起手来,要比外人更简单。” “只是该如何说服他才好......”四皇子说着,突然灵光一闪,道:“不如把乔兄的死,推到那陆镇抚的身上如何?” “......听从殿下吩咐。” ...... 另一边,陆寒江难得大晚上来了一趟锦衣卫衙门,他先是叫来姜显了,问道:“那乔寸思如何了?” “都按大人吩咐,已经安排妥当,给了个小旗的位子,一应文书证明皆在此。”姜显翻出了案桌上的一份书件,递给了陆寒江。 陆寒江看过之后,点点头,说道:“记着,好吃好喝供着,别漏了什么马脚。” “大人,”姜显声音里温度陡然低了几分,他道:“此人已是无用,何不直接杀之,以绝后患。” “不急,”陆寒江一摆手,说道:“留着他不过多张嘴吃饭,说不得以后还用得上。” “属下明白。” 陆寒江嗯了声,又问:“还有,我让你准备的人手,都妥当了吗?” 姜显又翻出一份书件,上面是一个名为季宁的锦衣卫百户的资料生平:“大人,便是此人,前月被贼人暗算,破了相,属下已经和他谈妥了,他愿让出百户之位,只求一世富贵。” 冒名顶替这种事情,不止是外边的人想要进来,这里边的人,也有不少想要出去的。 便如那乔家兄弟,若不是出了这逍遥派的意外,如果他们肯拿出银子打通关系,换一个人冠上乔姓送进来,也不是不行。 只是这种事情只能是特例,且不可放到明面来说。 姜显其实有些困惑,按照陆寒江的身份实力,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那季宁,岂不是更方便,何必如此麻烦,一不小心还容易留人话柄。 不过,陆寒江的心思他恐怕是猜不到了,其实也很简单,还是乔十方这个好朋友给他的提示,确实不能什么东西都藏着,也该漏点给别人看,才好让人安心。 不过这种事情,他自己知道就行,自不必说出口,他将那百户的文书和证明收好,对姜显说道:“还有一事,我已经向指挥使为你与边广请功,升任副千户的消息很快就会下来。” “多谢大人栽培!”姜显跪下,低着头恭声道。 “下去吧。” “属下告退。” 姜显退出去之后,陆寒江的身子往下滑了些,瘫在椅子上的模样实在看不出半分镇抚使的威仪。 “出来吧。”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堂下说道,悄无声息的,一位戴着面具的百户从廊下走出。 “见过大人。”听那声音,竟是早已经死去的皇甫小媛。 陆寒江将百户的令牌甩了过去,道:“此后,你就是北镇抚司,百户季宁,记着,隔墙有耳,在外边的时候要藏着些。” “季宁明白。”皇甫小媛再出声时,嗓音已经大变,低沉地有些可怖,这变声的本事着实让人称奇。 “退下吧。” 皇甫小媛退了两步,却又顿住,转身问道:“那日你让我吃的,那到底是什么?” 那日陆寒江潜入皇甫家,一掌打伤她时,曾将一药瓶丢给她,只对她说了两个字——服下。 要药瓶中仅有一粒药丸,皇甫小媛那时候已然下定了决心,在决战那日把药吞了下去,没曾想当即气血便一阵狂涌,接着便陷入了晕厥。 再醒来时,却听见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回首的脏腌事,她躺在那棺材里不肯睁眼,恨不得自己就这般死过去才好。 直到如今,那夜的对话,还如同入耳魔音般,时不时在她脑中回响,连带着她运功时,都有些微的不顺畅。 皇甫小媛不愿相信自己是那般脆弱的女子,于是只能是把原因归结于陆寒江给她的药了。 不过她这话问的陆寒江可是一阵发愣,闭息丸就是让人假死,除了醒来后会虚弱一阵,可是半点后遗症都没有的神药。 只是对方都把这样的好机会送上门了,陆寒江自然也就不客气了,他坐正身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你问那药丸?告诉你也无妨,那药名为三尸脑神丹,除了能让人假死之外,还会在人的脑内,植入一种极为霸道的蛊虫,若无解药,不出一年,服药之人便会如鬼似妖,见人便咬来吃。” “......为何?”皇甫小媛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没有温度的人偶。 “你与我非亲非故,防着一手不是理所当然?”陆寒江耸耸肩,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此话算是半真半假,他倒确实打算防一手,不过防的却不是皇甫小媛,她这样疯狂到连至亲家族都能够背叛的人,无论陆寒江开出什么价码,该出意外的时候,指定还是会出。 皇甫小媛不是惜命的人,所以陆寒江从来不会把希望赌在她身上。 只是,她自己虽然不惜命,但有的是人愿意保下她的命,譬如她的那位好大哥,就是不知道,这一次那位好哥哥,愿意出什么价码来买下妹妹的命。 陆寒江盯着皇甫小媛远远离去的身影,愉悦的心情根本按奈不住。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雷霆手段 自从做了镇抚,陆寒江脸上的笑容是一天比一天少,从前当个千户自由自在,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 旁的都好说,边广和姜显天天乐此不疲地加班,总是能够把繁琐的工作一丝不苟地完成,且甘之如饴,但人手不足的问题终究是绕不过去的。 六个千户的缺口,北镇抚司被安排了四个名额,哪怕吧他手下的一个百户两个副千户都预备上,仍是差上那么一人。 这都琢磨了大半月了,依旧没有合适的人选,陆寒江手里的积木都快要磨掉色了。 “唉。” 陆寒江长吁短叹,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嗯,该下班了,剩下的事情还是留到明天去考虑吧。 “大人。” “......说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姜显这老小子这么讨人厌,总是在他要不当值的时候给他找事情,陆寒江硬邦邦的脸色就差没把滚蛋两个字说出口了。 姜显跟了他这么多年,如何能不知道陆寒江的想法,于是他自然不敢多废话,直接把手中信件递过去,说道:“大人,乔家送来一封书信。” 好歹算件正事,陆寒江的脸上的不耐淡了不少,他接过书信,上面不过是一些日常的问候,字里行间却用藏头的方式留下了见面时间地点的暗号,看来这信应该是奚秋送来的。 “知道了,”陆寒江见姜显没有退下的意思,便问道:“还有何事?” “是关于那季百户,”姜显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陆寒江的脸色,然后才说道:“前两日收到消息,风云镖局窝藏朝廷钦犯,季宁上门拿人,现已全部送入诏狱。” “就这?”陆寒江看着姜显的眼神很是不善。 姜显连忙道:“回大人,那风云镖局背后的金主是一名叫刘驷的,此人是四殿下的家奴。” “......又是他?” 陆寒江眉头一皱,问道:“四殿下派人来锦衣卫要人了?” “是的,”姜显顿了顿,说道:“来的是四殿下府上的管事公公,直言要见大人。” “你是觉得我很闲?”陆寒江大感无语,怎么他手下这班人,升了官胆子反而更小了。 “卑职不敢。”姜显连忙低头认错。 “啧。” 陆寒江很是不爽地咂了咂嘴,对于这四皇子,说实话他只觉得这人就是个大冤种,那乔十方就是拿他当挡箭牌,好为羽殿下打掩护的,除此之外,似乎半点用处都无。 不说别的,那商几道送来的两个孩子,还有商萝,若是操作得当,未必不能成为一张好牌,可惜这四皇子都没把握住。 乔十方一没,陆寒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三个人都转到了北镇抚司的手里,锦衣卫上门要人的时候,那四皇子畏缩地像个鹌鹑,要不是商萝嘻嘻哈哈不当回事,还以为他们这是去抄家的。 这一次正巧拿了他的家奴,不管是真的巧合,还是被人设计好的,暗地里那些想要趁机试探的,恐怕都会忍不住出手。 心下有了决断,陆寒江眉头一挑,问道:“指挥使大人可有指示?” “并无。”姜显道。 “那好。” 既然仗势,那当然要欺人,锦衣卫也该下一次重手,好震慑一下京里这些魑魅魍魉。 陆寒江咳嗽一声,问道:“那管事公公到何处了?” “正在厅外等候。” “很好,”陆寒江点点头,说道:“拿了。” “大人?”姜显心头猛跳,皇子的面子在锦衣卫这不值钱,但拿了人家的管事公公,这可就不是打脸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一个大比兜给人家扇倒了,还朝他脸上吐了几口痰。 陆寒江浑不在意地道:“给我把这阉人丢诏狱里去,你拟一份供状,就写四殿下府上的下人,以奴欺主,私自窝藏朝廷钦犯,让他画押,再让百户季宁上门,把那什么姓刘的也一并拿下。” “卑职领命!” 姜显这些人跟着陆寒江多年,要真说胆小那肯定是不能的,只是有些事,没有他这位镇抚使大人点头,肯定是做不得的。 陆寒江看着姜显意气风发地离去,心中却另有想法,以己度人,若万一,万一那四皇子走得也是以弱示人,扮猪吃虎的路子,那他此刻不论锦衣卫怎么打脸,都必然会忍下。 不过可惜了,看来他并不是,这一次陆寒江又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不到傍晚锦衣卫就收队了,四皇子终于是没忍住,点起家仆人手就要和锦衣卫做过一场,他府上竟还冒出了大小一群江湖人士。 更让陆寒江没想到的是,这群江湖人里面,居然真的有朝廷钦犯,还不止一个。 这下子可乐坏了京里的锦衣卫弟兄们,他们每日干的都是些盯梢便衣的活计,实在没有什么功劳可捞,这下可好,大半年的功劳簿都不愁没东西可写了。 事实证明,在京城里和锦衣卫动手,那真的是活腻了,四皇子千金之躯不小心伤到了就不合适了,于是大家伙就放下了手中弩箭,提着绣春刀把那群江湖侠客统统拿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陆寒江到底还是要露个脸,于是他特地在回家时绕了个远路,和四皇子在被血洗一空的风云镖局堂上,相互约定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那些被扣下的皇子府家仆,过些时候也会还给他。 不过后来四皇子才知道,陆寒江这两件事都是在忽悠他,第一,他说的不再追究,指的是不再追究四皇子本人的罪责,至于那些江湖客,都上了海捕文书,留一具全尸那就当是给你面子了。 至于第二件事,陆寒江答应过些时日就把四皇子的家奴归还,他也的确没有食言,只不过还回来的时候家奴都变成尸体了。 陆寒江的毫不留情,再一次地让暗地里那些人回想起了被锦衣卫的支配的恐惧,所以第二天,以各种名头送来的礼物就堆满了他的家宅。 大家终于明白了,不管锦衣卫在江湖上折了多少人手,只要孟渊还在一天,他们该嚣张还是嚣张,该杀人还是杀人。 至于说有没有人不服的,那肯定是有的,陆寒江收完礼物的第二天,那一位就差把“四皇子是我主”几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吏部员外郎,就上书弹劾指挥使孟渊御下不严。 本该在内阁就被打回去的折子,不知怎的就落到了老皇帝的手上,于是他老人家一高兴,直接下旨诛了这员外郎九族,这倒是省得锦衣卫自己动手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玉石之秘 暂且不提那四皇子最近走背运,天天哭丧个脸让人唏嘘不已,陆寒江的逍遥派内功倒是大有长进。 奚秋交给他的内功口诀,陆寒江练习起来,倒是并未遇到她所说的那些难处和瓶颈,一路修炼下来,如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短短一月,他已经将逍遥派的内功融会贯通,以后若是再蒙了脸与人交手,他这一手武功,倒是可以瞒天过海,没眼界以为他是野狐禅,有眼力劲的,自然会把他做的都记在逍遥派的账上。 这倒也解决了陆寒江一直以来一个十分尴尬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实力虽然强得没话说,但到底没有学习过什么正经的武功。 锦衣卫虽有收录一些江湖上门派的武功,但其中记载并不是如何修炼,而是如何破解,锦衣卫真正教习的武功,那就是边军功夫,这玩意不比那太祖长拳强多少。 那你说这太祖长拳算什么武功?练得好的,一拳可以天下无敌,练得糟糕的,身子都站不稳,连那客栈里端茶送水的小二也能舞上两下,可想而知,这玩意上下限差的有多离谱了。 锦衣卫里能出头的,基本都有一手自己的绝活,比如那新任佥事吴启明,擅长的就是暗器,又比如那千户闫峰,拿手的就是枪术。 于是乎,这就引申出一个比较微妙的问题,若是公务出差,那自然没得说,见人一句,在下锦衣卫陆寒江,保管比什么武功都有威慑力。 可他平日里偶尔也会隐藏身份,或者干脆是冒领别人的身份在外行走,你瞧那些江湖侠客,譬如那华山掌门,华山剑法一出手,再来一句在下华山商几道,多有格调。 再看看他能说什么,在下村口陆寒江吗? 这也是陆寒江不喜欢出手的原因之一,人家商业互吹,总得先把武功路数认清了,那才有话可说吧,不然万一以后人家指着他说,这小子一手王八拳天下无敌,那他这面皮还要不要了。 带着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畅快感,陆寒江第二次和奚秋在山神庙见面了,这一回奚秋没有整些花样的出场,而是直接在庙里待着,等他到来。 两人见了面,奚秋也不问话,上来就是一套掌法,凌空劈下的掌法看似正面对敌,掌力却游走不定,若是常人,稍不留神就是五脏移位。 奚秋的掌法虽然精妙,但看在陆寒江眼中,散乱纷飞的掌风却和龟行无异,他脚下踏着没名堂的步子,将奚秋的攻势“恰到好处”地躲闪了过去。 奚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平息收掌,略带赞赏地看向陆寒江说道:“没曾想,你在武道一脉竟然还有如此天分,短短一月,便将逍遥内功熟练掌握。” 在奚秋看来,她虽并未全力出手,但这白虹掌力终究是逍遥绝学,那陆寒江能够勉强闪过,必是内功修行有成。 “本想教导你一些内功技巧,现在看来却是我小瞧你了。”奚秋说道。 “多谢师姐指教。”陆寒江很上道地没去提她刚刚一套掌法全打空的事情。 奚秋翻手拿出一本秘籍,古朴的封页上,字迹早就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只得依稀看见页底跃起的那似鸟非鸟的巨兽纹路。 “这便是记载了小无相功的武功秘籍,你且收好。”若说奚秋夜观天象猜到自己武功“大进”,那显然不可能,她能随手拿出这秘籍,大概是这东西她一直都带在身上。 “多谢师姐。”东西到手,陆寒江因这些日子的琐事,心底下还留着的那一丝烦闷,终于是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秘籍虽然已经交到你手,但这门功夫的关隘却还得谨记。”奚秋嘱咐道。 陆寒江倒也不着急翻看,他收好秘籍,恭敬地问道:“还请师姐告之。” 却不料,奚秋却摇头拒绝了,她说道:“小无相功的秘籍虽由我保管,但我并未探究过其中奥秘。” “那......这该如何是好?”陆寒江略有些纠结,不会要让他自己去摸石头过河吧。 好在他这便宜师姐还是有良心的,只听她说道:“你有位师兄,在你兄长去世前,曾和他一道钻研过这秘籍,你可去请教他。” 虽听起来要麻烦不少,但总好过没有门路,陆寒江当即问道:“不知哪位师兄,现在何处?” “他此刻也在京中。”奚秋说道。 闻言,陆寒江眯起了眼,暗藏了一只手在袖中,面不改色地问道:“敢问师姐,是否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也都在京中?” “正是。” 奚秋答得痛快,这一次她没有再以武功不济来搪塞陆寒江,许是见到了他的“天赋异禀”,所以这次,她打算坦言相告。 不过在这之前,奚秋先是问了陆寒江这样一个问题:“师弟,你可曾想过,为何逍遥派到了你我这一辈,只剩下了七名弟子吗?” “仇杀?”陆寒江猜测道。 “是,也不是。” 奚秋深吸一口气,平古无波的语气,终于是有了些许的波澜:“当年除了大师兄,逍遥派一门上下总计数百门人无一生还,而杀害他们的,是朝廷,是锦衣卫。” “什么?”陆寒江这次真的感到了惊讶,因为他根本没听说过这回事。 “大师兄曾经与我说过,那是在你我还未出生时发生的事。” 奚秋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说起了那段尘封的往事:“先皇之时,曾有一外邦使者送来一块石头,无人知其用途,只知其来自天外,那时候,是师父和一众师叔师伯,找上了那时不过是先帝诸位皇子之一的当今陛下,以逍遥派全力相助他为代价,换取那块石头。 陛下答应了,可等到陛下他登基之后,却要反悔,他逼迫师父说出石头的秘密,不惜以整个逍遥派的存亡作为威胁,师父不得已,只能告之陛下,将石头劈开,取出了其中暗藏的玉石。 那时候的师父已经后悔,他恳请陛下,以破解玉石的秘密作为交换,让他们师兄弟安然离开,陛下答应了,之后,师父便和诸位师叔师伯,被陛下囚禁在京中,直到玉石的秘密被解开的那天。 陛下表面上遵守了承诺,暗地里却命令他的心腹,当时官拜锦衣卫指挥使的孟渊,带着锦衣卫精锐扑杀返回途中的师父一行,除了大师兄假死逃脱,其他无一人幸免。 逍遥派,也就这样近乎被灭门,后来的,不止是你,就连你兄长,还有我,都是代师收徒纳入门下的弟子。” “当年竟然发生过这样的惨事......”陆寒江唏嘘地说道。 “师弟,”奚秋看着陆寒江的双眼,别有所指地说道:“你是聪明人,你兄长愿意附大师兄骥尾,和他知晓了这个秘密不无关系,你是他的亲弟弟,自然该明白轻重。” 陆寒江义愤填膺地点头:“师姐放心,大哥的志向的就是我的志向,我肯定不会出卖大师兄。” 说罢,他又开玩笑地道:“大哥早就上了贼船,这可是要株连的大事,师弟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定不会去做那蠢事。” “你明白就好。”奚秋轻轻点头。 “只是,师姐啊,”陆寒江按奈不住好奇,问道:“那玉石到底有什么秘密,竟害的逍遥派到如此地步,莫非其中有什么绝世的武功秘籍?” “并非。” 奚秋摇头,面露神往地说道:“听大师兄说,那玉石里藏着的秘密是,长生之法。”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红馆花蝶 这世上有长生之法吗?有点不好说,陆寒江对于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不合常理的事情,也算司空见惯了,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过来人”,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你要说那石头里面藏着的就是长生之法,陆寒江是决计不信的,哪怕你说那石头里面有只猴子,他捏着鼻子说不定也就信了,可这长生...... 实在有点离谱。 然而看奚秋师姐的表现,似乎对此深信不疑,细细想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对当代的人而言,这些天外之物,定然都是暗藏天地大道的至宝。 不过嘛,这故事虽然没名堂,但逍遥派这些弟子做的事情却是真的,陆寒江藏在袖中的拳头慢慢松开,他笑着对奚秋说道:“师姐,你此前让我与羽殿下交好,是否也是为了这玉石?” 说起来,那玉石陆寒江也把玩过,从单体来看,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不错,”奚秋颔首,道:“大师兄说过,若不能集齐所有的玉石,便无法发觉其中的奥秘,陛下将那玉石一分为七,交给诸位皇子正是为了掩人耳目。” “原来如此,师姐,那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诸位皇子殿下那取得信任,然后再寻时机将玉石取回?” “正是如此,不过那玉石如今被作为皇族信物,诸位殿下定然不会轻易将它交给他人,所以这事还得徐徐图之。” 也许是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今夜的奚秋不再像那不食烟火的仙子,举手投足间多了一分人世间的生气。 “师弟,这事你且记在心里便可,现阶段你的要务,还是好好练功,莫要为其他事分了神。” 奚秋师姐好心地劝诫了一番后,说道:“今日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三师兄去信,托他教导你修行小无相功。” “多谢师姐。” ...... 便宜师姐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过两日,陆寒江就又一次收到了她的传信,只是这个见面的地点吧...... “邀月楼?” 看着信上所写的见面地点,陆寒江嘴角微微抽搐,这三师兄难怪是可以和乔十方一块研究武功的,这格调就是与众不同。 思来想去,陆寒江这回特地带上商萝一块,他虽说平日里不常和这些皇子见面,但保不齐他们身边就有什么人见过自己的模样。 他和这便宜师兄素未谋面,万一被认出来了,这乐子可以就大了,所以带着一个人,也可以先遮掩试探一番。 那至于说为什么要选商萝,而不是别的谁,陆寒江也是一时兴起,并未考虑太多。 所以商萝现在看他的眼神就很不对劲,依旧是两撇假胡子嘴上挂的小丫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陆寒江问道:“小陆,你们男人谈事情是不是怎么喜欢在这种地方。” “这种事情别问我。”陆寒江难得有一丝窘迫,别问,问他也是第一次来。 面前这雕栏玉砌的销金窟,便是远近闻名,号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天下美人应有尽有的邀月楼,哪怕在京城这种地方,它的名气也是数一数二的。 若说是抄家,倒是也抄过那么几家带色的,不过要说上这来玩,这的确是头一回。 这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哪个不是腰里揣着银子,面上挂着笑,一手揽着俏姐儿的腰肢,那面就是三两杯下肚了。 陆寒江一个人杵在那跟柱子似的,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便是商萝都比他自在,这边挑起那姑娘的下巴,那边勾走了这姐儿的帕子,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这丫头的成长速度快得吓人,这俨然一副花丛老手的架势,回头还不忘用眼神对他挑衅一番。 那给陆寒江看得,气就上头了,你说你这往那一躺一马平川的地平线,俯下身子若是没有大地母亲的怜悯,连个弧都没有的假小子,居然也敢笑话他。 当即便是一只手拽着商萝的后脖子领子,把她从姑娘堆中拖走,这丫头竟然还嘟着嘴,老大不愿意的模样。 要说那商几道当初把孩子送走,逃没逃过这江湖泥潭不好说,这京里灯红酒绿的大染缸反正她是没躲掉。 也不知道若是有一天,他们父女相见,那正经了一辈子的商几道,见到自己这花花绿绿的女儿,该是个什么表情。 “我说,两位少爷,这外边风大,何不进来暖和暖和?” 说话的是那风尘气已入了骨,说话间都透着七分魅意的女子,眉眼间多生暧昧,一身鹅黄的落地长裙绣满了彩蝶飞花,衣只及胸,白里透粉的香肩便那样露在风中。 见她半倚在栏上,两眼弯弯,似要透出水来,欲迎还拒地看着陆寒江两人。 商萝扫了一眼那女子胸前的雄伟,便瘪瘪嘴扭过头去不愿说话,还是陆寒江手中折扇一开,遮住了她那写满了嫉妒的脸,他笑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奴家红衣,少爷该是第一回来吧,不如让奴家来为两位介绍几位姐妹?”红衣掩着嘴笑不露齿,一番风情迷得那来往的客人几乎走不动道。 “原来是鸨......老板娘啊,失敬失敬。” 陆寒江大为感慨,不怪这邀月楼名头大,连这开场子的都是这般美人儿,可想而知那里边的姑娘该是何等绝色。 “二位少爷,里面请,玲珑妹妹今天得空,不如便喊过来弹上一曲?”红衣在前边引路,扭动着腰肢,款款前行,回眸那一笑,勾走了不知道多少男子的魂。 “老板娘客气了,我们兄弟今天过来,只是来讨几杯酒水,给我等开间天字房,上些小盘便可。”陆寒江摇着扇子,一副读书读傻了头的模样。 伴着那几声酥了骨头的笑声,红衣踏着青莲,一个转身几乎要躺进陆寒江的怀里,她扬起媚意无双的脸颊,嗔怪地横了一眼陆寒江。 “好我的少爷啊,你这假正经的模样,真真是要把奴家那些不知羞的妹妹们都拐跑了。” 红衣纤指落在红唇上,轻声道:“岂不知,这来邀月楼的男人呐,只有两种,一是那为了寻欢的,这二呢,就是明明想要一夜风流,却便要故作正经的。” 软香在怀,陆寒江面上笑容更甚,他先是一个弹指落在让正恨恨磨牙的商萝头顶,然后才对那红衣问道:“我如何就不能是第三种。” “没有第三种人。” 红衣情人一样挽着陆寒江的脖子,靠在他的耳畔,发出猫儿一样的呢喃:“这天下啊,多的是明里借姑娘的面,暗地里使坏的,可那又能如何的,这房间里有曲有笑有美人儿,便是被人摊开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顿花酒,对吗,少~爷~” “......邀月楼,果然名不虚传。” 陆寒江被说服了,他揽着红衣的盈盈一握的腰肢,从怀里掏出了前些日子和弟兄们共同富裕了一把的银子,沉甸甸的一袋,就这样放在了她那酥软无比的两团销魂之物上。 “麻烦红衣姑娘,把楼里最好的姑娘,统统喊来。” “奴家遵命~” 正文 第八十章 原来如此 邀月楼的名头大,不止是因为这里边的姑娘美艳动人,更是因为这里边的花销,着实让人叹为观止,毕竟那销金窟的名头可不是乱叫的。 寻常客人,那都是点上一位熟识的相好,婉婉仙乐三两酒,共度一夜良宵,即便是那结伴拉伙的,也最多喊上三五个美人助兴。 如陆寒江这般,一口气喊上二十个姑娘一块热闹的,那着实不多见。 别说是他自己了,就连被喊来的姑娘都是倍觉新鲜,这一大群的姐妹往这一来,知道的这是在寻欢呢,不知道还以为她们赶上哪的中秋庙会了。 这纳罕的一幕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但热闹终究没有美人重要,便是一笑而过罢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陆寒江高举杯中酒,俨然一副浪荡子的模样,不过他这还算是克制了,那商萝丫头到了这,如鱼得水了简直。 只见她枕在一个姑娘的膝上,单是给她按摩身体的,就有三个,这一面她还让另一个给她喂甜点,是叫云蝶,还是云仙的,陆寒江没记住。 也不知道是这群姑娘业务娴熟,还是都看出了这丫头的女儿身,大大小小的一群,竟然玩得还挺起劲。 只是他们这里热闹非凡,这隔壁一行清汤寡水的,那就有点如坐针毡了。 他们三个大男人杯酒相碰,美人抚琴,本该是高雅斯文,宾主尽欢,然而隔壁开宴会一样的吵闹声,实在让他们静不下这心。 那抚琴的姑娘,已经弹错了第三个音了,此刻正羞地满脸通红,那上座的华服公子,也是面露不豫,旁的一位中年男人那真的,说也不是,笑也不是。 另一坐在下方的青年,淡色轻衫,腰悬玉笛,面目俊美,举止潇洒,只见他缓缓起身,对那上首之人一礼,道:“殿下,我去瞧瞧,是何等人竟在邀月楼这般招摇。” 那上首之人眉头舒展,微微笑道:“烦劳楚兄了。” 转而又对那中年人举杯:“鲁大人,请。” “不敢不敢,殿下先请。”那中年人连连笑辞,说话间两人就推杯换盏了起来。 那白衣青年离开了屋子,目光一垂便是瞧见了边上那天字房的门外,随意挂着的一帕白巾,他剑眉微挑,踱步过去。 待他推开门的那一刻,里边的莺莺燕燕,蝴蝶一般的姑娘便让他再难让其他事物入眼,左右一番细看之下,才从花堆中寻出了乐不思蜀的商萝。 他顿时一怔,嘴里不自觉地道:“怎会是个女子?” 忽然间,只见房里深处,一屏风之后飞出一杯茶水,在那酒香四溢的花蝶丛中,恍若皓月萤火,他快如闪电地推出一掌,将那杯上掌力化解,一把将其握于掌中,茶香清新,竟比那花丛美酒更加迷人。 直到这时,白衣青年脸色才露出了笑意,他脚下轻点几下,身若无影,如一飘飘落叶,绕开了那尚不知觉的姑娘,来到了屏风之后,坐在了陆寒江的对面。 “如此天资,难怪师妹那般重视,不愧为十方之弟。”青年一来,便开门见山地感慨了一番。 那个微妙的称呼让陆寒江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过却不影响他嘴上客套:“师弟乔寸思,见过三师兄。” “乔寸思,好名字。” 青年赞了一声,也同样自我介绍道:“我姓楚,单名一个玮字,师弟以后若是在京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尽可来寻师兄。” “楚?”这个说法让陆寒江上了心,他问道:“敢问师兄,家里是否与翰林院楚大学士有联系?” “师弟慧眼,那正是家父。”楚玮笑着说道。 翰林院学士虽不及内阁六部有实权,但他们地位清贵,是成为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重要踏脚石。 如今他依托的乔寸思这个身份,官位不过一个小旗,楚玮此话说的,倒也不算海口。 陆寒江心下了然,客气地说道:“多谢师兄照顾。” “师弟不必客气,”楚玮客套过后,立刻进入了正题:“我在这不好久待,这便将小无相功的关隘和难处告之你,若有不解,日后可再约在此地见面。” “谢过师兄。”陆寒江听着楚玮把各种难处都讲述了一遍,又听着他自说了一些习练这门功夫的经验之谈。 陆寒江一一记好之后,又反问了他一些练功上的要点,两人互相交流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楚玮心底一直记着时,估算着差不多了便起身要走:“师弟,今日到此为止,日后有机会再见。” 临别前,陆寒江忽然问道:“师兄,可否容师弟多嘴问一句,此刻师兄跟在哪位殿下身边?” 楚玮并无他想,直言相告:“是六殿下,师弟,莫要浪费精力在旁人之事上,你现如今该是好好练功,若有时机,便去尽力亲近那位羽殿下......慢着,奚秋师妹她没有和你说过?” “师姐说过此事。”陆寒江说道。 楚玮眉头一皱,勉强点头,可刚刚走出了两步,又折返了回来:“还是由我来说吧,奚秋师妹该是不会主动提起此事,师弟,你记着,你亲近羽殿下便可,对那位太子妃......莫要做些多余的事。” “哦,为何?”陆寒江问道,即便楚玮不说,他现在也不会去做这种事情,但他此话确实奇怪,毕竟若是要接近冷冰冰的秦羽,他那个太子妃母亲,不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吗。 尽管那位一脸和善的面庞下,藏着是何等恐怖的洪水猛兽,然而,外人并不知道此事,起码楚玮是不该知道的。 “此事你听过便当作忘了,不要在你奚秋师姐那提起。” 楚玮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奚秋师姐,本名姓袁,你可明白?” 楚玮的话点到即止,陆寒江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把这个姓氏和皇甫灵儿太子妃的关系联系起来,他顿时有种荒谬的感觉,闹半天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摁下了心中的无语,轻声地问道:“奚秋师姐就是多年前,和先太子定下了婚约的那位皇子妃?” “是。” 楚玮点头,还不忘又强调了一次:“虽说当年大师兄也是为了玉石之事,才设计让大皇子迎娶奚秋师妹,可此事到底关乎女儿家名声,你切莫在她面前提起.....特别是现如今,又多出一位新的皇子妃来。” “明白明白。” 陆寒江原本盘算着,可以拿袁家做些文章,没曾想奚秋居然牵扯其中,这倒是让他不好打草惊蛇。 正文 第八十一章 神兵天机 “你相信这世上有长生之法?” “那要看谁来问了。” 陆寒江的想法从头到尾都很简单,那就是把小无相功的秘籍拿到手,至于那些个便宜师姐师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到底这个乔寸思的身份也不可能瞒一辈子,指不定那天就漏了陷不说,要是再把自己给卷进去,岂非得不偿失。 所以在秘籍到手之后,陆寒江便此事前后,统统都告诉了指挥使孟渊,毕竟这位老人,除了是他最强的后盾之外,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长辈。 最好的处理方式,显然就是他老人家一声令下,直接把那六个逍遥派的残党揪出来砍了,大家皆大欢喜,不过,孟渊似乎并不这么想。 两人说到此处,孟渊就突然问了他上面那个奇怪问题,得到陆寒江狡猾的回答之后,他又道:“若是陛下来问,你如何作答。” 陆寒江咳嗽一声,向天拱手说道:“古有彭祖寿八百,今我陛下万万年,寿与天齐,有何不可。” “自作聪明。” 孟渊一巴掌轻轻地打在陆寒江的头顶,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若真的有那一日,记好了,除了一个‘信’字,别的什么都不要提。” “知道知道,言多必失嘛。” 陆寒江没个正行地笑了笑,又问道:“孟叔,陛下多年不上朝,政务悉数托付内阁与锦衣卫,莫非真的是信了那玉石上的秘密?” “哪个皇帝不想万岁,可这世上真有长生之法吗。” 孟渊虽未正面答复,但从他的话中,陆寒江大概也能听出来,这长生之法不论如何,起码他是不信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皇帝长不长生,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区区一个镇抚使,国家大事也到不了他的头上,皇帝要做万年梦,让他去做好了,他鬼迷心窍了去管这个。 “孟叔,那逍遥派你打算如何处理?” “......朔玄。” 良久,一个陌生的名字从孟渊的嘴里吐出,只听他道:“老夫竟看走了眼,当年那个跟在北冥子身边,话都说不利索的小鬼,不仅苟活了下来,居然还有如此筹算。” 北冥子,这应该就是上一代逍遥派的掌门吧,那么这朔玄在就是背后谋划一切,他的便宜大师兄了。 “既然已经知道他们就暗藏在各个皇子身边,只要拿下奚秋和楚玮,锦衣卫顺藤摸瓜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揪出来。”陆寒江说道。 “袁家,楚家,恐怕剩下的几个人,家世应该也都是朝廷官员,直接抓人,不妥,动静大了些。”孟渊捋着胡须,缓缓摇头。 陆寒江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他急忙道:“孟叔,他们的目的就是那玉石,若是给他们闹大了,让陛下知晓了此事,那才是真的麻烦。” 以陆寒江对孟渊的了解,即便是面对皇子王公,这位指挥使大人也能面不改色地动手,区区几个官员,哪会让他投鼠忌器。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孟渊似乎想要借着这批人做文章,若要选一操舵手来从内部影响逍遥派这艘小舟,那么,他这个冒着乔寸思身份混入内部的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孟渊算是从小看着陆寒江长大的,一眼就瞧出了这小子又想多懒,当即便开口打消了他的念想:“要拿他们不过一纸调令罢了,一群丧家之犬,不足为虑,你且安心用那乔家子的身份继续接触他们就是。” 陆寒江拉长个脸,很是不情愿地问道:“不知要和他们虚与委蛇到何时?” “很快。” 孟渊不满地看了眼陆寒江,这个后辈武功天分都不错,唯独这性子着实让人恼火,暂且将说教的念头抛开,他从旁的小案上,拿来了一方小盒与一柄长剑。 那小盒里放着何物,陆寒江不知道,但他盯着那宝剑可是瞧了好一会了,能够被孟渊放在这里,想必不会是什么凡物。 “这两样东西你收好,过些时日,带上它们去一趟南少林。”孟渊说道。 陆寒江先不着急答话,他先是拔出了拿把剑,只听得一声清澈如幽谷仙乐的剑鸣,淡淡的紫光在青色的剑身上若隐若现,只是一眼,他便再难移开视线。 “孟叔,这是?”陆寒江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宝剑,若不是这剑上的光华没有他的星玄刀炫,他都想再回一趟江南,问问老朱能不能回购了。 孟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追忆,他道:“铸剑山庄铸造兵器无数,但能闻名天下仅仅三柄,这便是其中之一,剑成之时无名,后在品剑大会被北冥子赢下,取了名曰天机。” “神兵啊。”陆寒江玩得不亦乐乎,难怪这般不凡,原来是铸剑山庄的宝贝。 又耍了一阵,陆寒江才意犹未尽地把天机收回鞘中,打开了那盒子,里面乍看之下似乎空无一物,他眯了眼细瞧一番,才发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 他将其拾起,打量了一番,又往脸上一套,随即拔出了天机,借着剑身的反光,眼前出现的竟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陆寒江啧啧称奇道:“孟叔,这些宝贝你从何处得来,若是放到江湖上,不知道会引起多少人争抢。” “这面具原是魔道天冥君所有,叫做千变万幻,若是精于此道之人拿着,当真可以幻化出千张面孔,可惜那狂徒自不量力,竟敢与老夫正面交手,否则他戴上这面具往人群里一躲,老夫还真杀不着他。” 孟渊又是不经意间提了一嘴他当年的勇猛,对此陆寒江早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名字有点耳熟,他不免多问一句:“天冥君......我记得有个叫尹之邪的,好像也叫什么天冥手。” “那是他弟子,天冥诀本是一流武功,只怕他也是没练到家,否则也不至于被那皇甫玉书斩去一臂。” 孟渊只是随口一说,这些小人物他从不放在心上,既然两件宝物都交给陆寒江了,那么该要去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落下,他说道:“老夫收到密报,南少林预备着要开一场屠魔大会。” “屠魔?他们屠哪门子魔,”陆寒江一愣,心头即刻浮现一个人名,他问道:“皇甫玉书?” 孟渊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明里我会下调令派你去南少林,暗地里你拿着天机,戴上面具,以逍遥派传人的身份,去那大会上露个脸,扬扬威风吗,记着,要招摇些。” 陆寒江眉头一挑,说道:“孟叔,逍遥派那些人都知道,当年北冥子是被您老所杀,只怕这天机一出世,他们就会起疑。” 孟渊淡淡地道:“就是要让朔玄起疑才好,不然,他怎么会放下京中的大事,特地去跑这一躺。”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两位少年 孟渊交代的事情很简单,让他以逍遥传人的身份跑一趟南少林,闹出大动静,把那朔玄引出来,做掉。 逍遥内功是真,天机剑也是真,他这传人身份,八成也就做成了真的,即便猜到是陷阱,只怕那朔玄也会忍不住来踏上一踏。 什么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孟渊倒没有觉得这群逍遥派的余孽能掀起多大的浪,他此举只为了杀朔玄一人。 逍遥派大猫小猫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只有这朔玄,知晓了太多过往之事,无论如何都留他不得。 孟渊的想法便是如此,至于说细节怎么操作,那就不是他这位指挥使大人管的了,要是什么都他来做,那还养着下边那么多锦衣卫做什么,对此,陆寒江倒是颇有同感。 于是他一回来就把手下三大得力助手都叫来了,边广,姜显,还有季宁,三人站成一排,等着陆寒江的吩咐。 “不日就会有命令下来,你们随我走一趟南少林,姜显还是老样子,你留在京城。”陆寒江先是把大框架定了下来。 “属下遵命。”三人一并答道。 “此次去南少林,本镇抚另有要事,就不随你们一道在外边看戏了,”陆寒江说着,点了季宁的名:“季百户,你换上镇抚使的衣物,在阵中代替我。” “......属下遵命。”季宁给出沉闷的答复。 “散了吧,”陆寒江说着,又叫住了边广:“你留一下。” 等到其他两人都退了出去,陆寒江示意边广附耳过来,他轻声吩咐道:“你去寻一个有品阶的兄弟,不用太高,旗官足矣,记着,找一个呆一点的,然后——” 陆寒江细细交代了一句,边广的神色怪异,他低声道:“大人,这不是画蛇添足吗,且不说我们根本没有什么蛊虫毒药,便是派去一人,那他一个小旗官如何会知道这些隐秘之事。” “本来就是刻意做成这样,”陆寒江淡淡地说道:“只要消息能传到皇甫玉书耳朵里,那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大人,恕属下直言,那皇甫玉书冷血无情,皇甫家百年声望他弃之如敝履,此人很难控制,稍不留神便会反噬,请大人三思。”边广不无担忧地说道。 “控制?不不,我对多养一个打手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他身份如此特殊,若不拿来用用,实在可惜。” 见边广还有犹疑,陆寒江也不多说,直接赶人了:“此事自有我来操心,你去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 且不谈这边锦衣卫大张旗鼓地要又要南下,那一边,南少林的屠魔大会,可谓是一呼百应,万人景从。 只因那皇甫玉书做下的事情,实在太过天怒人怨,这江南正道几乎被他屠戮一空,皇甫家此前居然还担着三大世家之名,此人当真是比魔道还可恶。 自江南逃难来的江湖客,三两句就把皇甫家百年的名声毁于一旦,那皇甫玉书俨然成了比玄天教教主还可怕的大魔头。 比起敌人,人们往往更加讨厌叛徒。 皇甫玉书作为江南正道龙头一样的人物,居然作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若不杀了他,天下同道都不会答应。 话虽如此,但真正见识了天道三剑的威力,也没有哪个散人敢夸口一定可以拿下皇甫玉书。 反过来,有自信能镇压此獠的,全都是家大业大的大门大派的重要人物,他们不可能,也做不到抛下门派事物,天涯海角地去追杀一人。 这南少林敢出头,自然不是因为他们的高手多得没地方用,而是他们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皇甫玉书的儿子,皇甫凌云。 虽然不可能派出高手去追杀皇甫玉书,但是能让他来自投罗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南北少林虽然都是佛家一脉,但谁家的佛,又不想多些香火呢,所以在拿下皇甫凌云的第一时间,他们就广发帖子,号召江湖同道,一起来诛杀这皇甫玉书。 这一回众人也许是被上次皇甫玉书的果断吓到了,帖子一经发出,众人都马不停蹄地往南少林赶,生怕这厮先下手为强。 南少林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怎么在众人眼中,他们堂堂少林寺,居然也成了别人一脚就能踹倒的破房子? 反正,这些大师的心情如何复杂,终究是影响不到众人的想法。 不过这一次不同于群魔下江南,正道人士已经一拨接着一拨,全都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南少林,即便那皇甫玉书天道三剑练到他祖宗那个层次,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正道如何摩拳擦掌,想要在屠魔大会上一展威风的,皇甫凌云不知,他此刻正作为人质被囚在南少林的佛塔之中。 到底是大派,南少林的和尚们倒也没有苛待他,除了不能走出这座佛塔,三餐饭食一应日常需求,他们都不曾短缺。 透过那阁楼的天窗,皇甫凌云看着天空偶尔掠过的飞鸟出神,随着他一并逃走的老仆,已经死在了混战之中。 南少林能够捉住他,自然不会凭的是一嘴佛理,多的是金刚怒目的武僧,可怜他们才从锦衣卫手里死里逃生,就又被正道逼上了绝路。 恍神之时,皇甫凌云听到了塔外似乎有外人来访,接着阁楼的木梯就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回过头,来看望他的人,竟然是戚礼。 自五年前万刀门一事后,这华山就成了五岳中的存在感最低的,自锦衣卫上华山之后,他们几乎成了江湖上的透明人,这一次竟然会有华山弟子来此,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皇甫兄......久违了。”戚礼神色复杂地看着皇甫凌云,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皇甫凌云也是意外他的到来,说起来,戚礼还曾经受过皇甫家的庇护,只是此刻形式逆转,曾经的少爷成了阶下囚。 虽不至于怨恨什么,但皇甫凌云的脸上也难再露出笑容,终是意难平,他神色消沉地还了一礼:“戚兄,别来无恙。” “令尊......”戚礼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转而道:“旁人的罪责,无论怎样也怪不到你头上,我会去请求灵空方丈,江湖人恩怨分明,不该牵连后辈。” “多谢......戚兄。” “皇甫兄不必如此,皇甫家有恩与我,自当报答。” “戚兄,若他日你功成下山,江湖必会多出一段快意恩仇的佳话。” “皇甫兄也曾仗剑豪情,何必自秽......对了,我从京城来的客商打探过消息了,你姑姑如今成了太子妃,羽殿下他,如今也恢复了本来的身份......” .....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结伴而行 “这位兄台,请问南少林怎么走。” 被叫住的那人回过头来,只见一清秀青年,面如冠玉,飒爽而立,腰间悬着宝剑,俊美之间带着三分轩昂气宇,让人一见之下,忍不住赞上一句英雄出少年。 这汉子打量了面前这白衫青年一番,接着抱拳道:“公子是否也是为了参加那屠魔大会?” 他一身的黑色劲装,手腕小腿上都绑有革制的护甲,一张精干的脸上蓄着短须,身后还跟着四位与他装束类同的同伴。 “正是,在下逍遥派月离风,不知各位英雄姓名?”月离风,或者说陆寒江,此刻已经悄悄脱离了锦衣卫的大部队,一个人朝着南少林来了。 “我等是混元门的弟子,在下林戈。” 互相通报了名号宗门,那汉子和他的几个师弟师妹一道上来,陆寒江一一见过,几人正好都顺路要去南少林,顺势也就结伴同行。 左右没见到陆寒江的同伴,林戈问道:“月兄这次是一人前来?” 陆寒江笑笑,没有搭话,那林戈恍然,连忙道:“在下多言了,望月兄不要见怪。” “不必如此,林大哥小题大做了,只是在下却有难言之隐。”陆寒江言及于此,这话题也就略过了。 虽然他此刻一不露武功,二没有名声,但凭借逍遥派三个字,就足以让这些江湖人慎重相待了。 尽管逍遥派正魔两不靠,我行我素惯了,可对于混元门这般,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只能在自己家一亩三分地逞威风的小门派而言,此类庞然大物显然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 说到底,江湖最后看的还是谁的拳头硬,别的大派敢不给逍遥派好脸色,那是因为他们自己就足够强大。 若换了旁的那些小虾米,便是在背后早已经把逍遥派推到魔道一侧,骂上了天,这真见了面,也得小心翼翼地捧着。 林戈他们混元门一行就是如此,以陆寒江的功力自然听得清,在他和林戈谈话时,跟在身后的那几个年轻人私底下嚼的什么舌根。 “此次天下英雄都聚在这南少林,定要叫那皇甫大魔头有来无回!” 两人说到兴起处,林戈握着拳头,忍不住慷慨激昂了一番,陆寒江则不置可否地听着,直到末了才问上一句:“听说那少林寺的大师们,捉住了皇甫玉书的儿子?” “正是,先拿了这小魔头,等他爹来了,一道押了伏法。”林戈这话说得义愤填膺,若不清楚底细,还以为他和皇甫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其实不然,林戈所在的混元门,来自北方,皇甫家的威名还压不到他们头上,同理的,皇甫家的善恶对错,与他们而言也只能靠道听途说,他对皇甫一家会有如此想法,不过人云亦云罢了,并不奇怪。 陆寒江只是仿佛无意地问道:“少林寺的大师们不是以慈悲为怀吗,怎么也做起了这绑票的营生,以家小相逼,不怕人家说他们卑鄙吗?” “这......” 林戈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又不是南少林的弟子,怎么知道那群秃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面前这逍遥派弟子,表现地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都说逍遥派弟子恣意妄为,几近魔道吗,怎么倒给他遇上了一位侠道热肠的菩萨。 “哼,哪来的无知小儿,逍遥派一群鬼祟之徒,而今竟出了位圣人不成?哈哈!” “什么人!” 这突如其来在耳边惊雷似的响起的声音,让林戈几人都是背后一凉,若是此人方才不是出言讥讽,而是直接偷袭的话,他们恐怕没一个能全身而退。 不过陆寒江倒是老早就发现了,这老头一直吊在他们的身后,却不肯现身,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古怪脾气的老不修,没想到竟还是逍遥派的对头。 陆寒江盯着那几片落叶飘下的方向,微笑道:“这位前辈,你一路跟来,东躲XZ地如那虫鼠,若说鬼祟,倒是比之鄙派的江湖传言更甚几分。”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就是不知你的武功,是否能有半成及得上你这嘴皮子。” 须发皆白的老儿从那树上飞掠而下,背后一双短戟,虎背熊腰的模样让人不禁感叹,这老汉当真是老当益壮不让廉颇。 自他现身后,又有两个年轻人落在他的左右,腰间各自挎着一把环刀,那凶神恶煞的脸庞,足以让小儿止啼。 林戈先是一阵紧张,等他细细打量了那白发老儿后,惶恐不已地问道:“敢问,前辈可是白马帮肖老爷子?” “哼,算你有几分见识。”老儿仰着头,一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姿态,却让那林戈更加敬畏。 原因很简单,比起还在自己家门口蹦跶的混元门,白马帮属于混出人样了,一跃跳出了地区的桎梏,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 典型的表现就是现在这样,这肖老爷子一露面,那林戈立刻就能叫出名号来。 “晚辈混元门林戈,见过肖前辈。”林戈不敢怠慢,连连带着几个师弟师妹上前见礼,那几个小的也都不敢放肆。 肖老儿鼻子哼哼两声,也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他把目光往陆寒江身上一转,神色不善地道:“逍遥派的小子,报上名来。” “月离风。”陆寒江眼都不抬一下,仿佛就是和一寻常老者闲谈,那一副视他如平常的模样,着实引起了这肖老儿的怒意。 盖因多年前,也有这么个逍遥派的人这样和他说过话,那时候他还年轻,最是讨厌这些个大门派的目中无人,没曾想到老了,居然还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不知所谓的小子,你师父难得没有告诉过你,这江湖,可不是背靠大树就能好乘凉的。” 这老儿火爆脾气一点不输年轻人,沙包大的拳头说话间就砸过来了。 不过好歹他还念着点脸面,知道以大欺小已是落人口舌,他若再拿出武器来,这老脸实在抹不下,不过以他几十年的修为,这一拳也足以叫这小子好看。 这老儿为老不尊,林戈几个人都是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出声,没有足够的实力,更没有足够的地位,谁敢出头。 “呵。” 陆寒江的身形一晃,那肖老儿直觉得恍惚间仿佛一阵风拂过,竟连影子都瞧不见,他心下大骇,再顾不得脸面了,收拳之时,顺势拔出了背后短戟,回身一记横扫迎了过去。 待那短戟至,陆寒江也不收掌,体内小无相功即刻运转起来,他的掌力顿时变得飘渺不定,似实而虚。 短戟上的掌风空而无力,反倒是肖老儿他握着短戟的手臂根处,陡然间凹陷下去,他脸色憋得通红,想要以内力相拼,对抗之时却惊觉是以卵击石。 砰的一声,那肖老儿的右臂竟被齐根断去,他痛呼着握着断臂处,惊怒交加地望着那陆寒江。 “逍遥派,白虹掌力,不知可能入得了前辈的眼?”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玄字高僧 “师父!” 那两个年轻人看见肖老儿居然玩笑一样地就被断去了一臂,竟没有吓得掉头就跑,而是怒气上头,拔刀直接砍了过来。 若说这肖老儿还能让陆寒江起一些心思,用小无相功玩两手的话,那么这两个年轻人,就是纯粹的,让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陆寒江干脆地拔出天机,神兵的光华惊掉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他连剑招都用不上,就是一记简单地横剑。 那年轻人手中的环刀直接应声而断,断口处不见丝毫瑕疵,平整地让人惊心。 陆寒江的这一剑,没有任何的技巧,纯粹就是仗着兵器锋利。 “退下!” 肖老儿在天机出鞘的那一刻,终于是缓过了神,他连忙喝止两个徒弟的自杀之举,用仅剩的一只左臂,紧紧地握住短戟,与那陆寒江对峙。 “这剑——北冥子是你何人!”肖老儿提足了气势吼出声来,殊不知在陆寒江眼中,他这副模样,实在难看。 技不如人低头认输便是,何苦这般打肿脸充胖子,到最后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正是家师。” 陆寒江挽了一个剑花,收剑入鞘,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淡淡的笑,仿佛刚才发生的都是幻觉,若不是那滴血的断臂历历在目,还以为这是哪里的晚辈正在问安。 “果然如此,”肖老儿恨恨地盯着他,咬着牙冷笑道:“北冥子这老家伙,竟连这天机都传给了你,那看来这老鬼是已经归西了吧!” “前辈张口闭口直呼家师名讳,莫非是旧人?”陆寒江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事实也是如此,他除了武功和武器是逍遥派的之外,和北冥子什么的可是一概不相干。 “当年若非老夫棋差一着,又怎会被他夺走这神兵利器!”肖老儿的脸上尽是懊悔,还隐隐有着几分骄傲。 陆寒江不屑地撇撇嘴,不是他看不起这老头,这家伙几十年的功夫确实不说是白练了,但说到底,也就是那么回事。 勉勉强强安排上一个一流高手的名头,倒也算不得贴金,可如果说就他都能够跟逍遥派掌门人掰掰手腕,那属实离谱了。 就陆寒江认识的人里面,武功高过他的就不知凡几,不说别的,这肖老儿若只有这两把短戟可以耍耍,那都不必他出手,几个百户就足以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原来前辈还与先师交过手,却是不知,在下这掌力,与先师相较有几分火候了?” 陆寒江一句话把肖老儿说得是颜面尽失,他梗着脖子说不出话,还是那年轻人气不过,还口道:“你不过是仗着兵器之利,有什么可傲的!” 陆寒江无奈地一抬肩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那年轻人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仗着天机锋利,你要是不服,回去换了兵器再来打过啊。” “你!” 年轻人估计平时也遇不到陆寒江这般人,比你武功强的人总是有的,但若是人家又比你武功强,又比你脸厚,那这就很可怕了。 打是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便是想要逃走,见过了对方那鬼魅一样的轻功,他们也不抱什么希望。 一个个都是把心一横,一副宁死不屈的愣头样。 其实陆寒江倒是希望他们逃一下的,三个杂鱼杀了也没有用,不如放他们离开,把自己的名声传出去,至于说这威名变恶名,那不是理所当然吗,难道他还能指望这群江湖正道对逍遥派有什么好感不成。 “诸位,且慢动手!” 就在陆寒江左等右等,那地头蛇的总算来了,都说劝架的永远都在别人打完之后才现身,古人诚不欺我。 手持棍棒的灰袍僧人,整齐有序地将陆寒江等人包围起来,领头的那位顶着光亮的秃头,上面的九个戒疤引人注目,身披大红袈裟,应是南少林能管事的和尚。 “阿弥陀佛。” 这领头的僧人先是道了一句佛偈,然后把目光看向了肖老儿:“各位来此都是为了除魔卫道,自相攻伐之事,不过徒惹魔道妖人嘲笑,还请诸位给鄙寺些脸面,今日恩怨之事,暂且放下。” 那两个年轻人一听这话便要发作,还是肖老儿拦住了他的嘴,他对那僧人说道:“就依大师之言。” 断臂之后,痛不在臂,而在残缺之人,肖老儿此事哪里还有先前的豪迈,垂着眉眼的模样,便是那黑熊一样的身子,都显得佝偻了几分。 不过是借着南少林的名声,躲一遭性命罢了。 那领头的僧人悲苦的面相也微微舒张了几分,他对那肖老儿说道:“施主,你伤的这般重,还请先到鄙寺疗伤。” 肖老儿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带着两个徒弟跟着几个灰袍僧人离去了。 从头到尾陆寒江都保持沉默,这几个人走不走的,他也不在乎,这时候有南少林愿意出头接收,显然是再好不过了。 待肖老儿三人走远后,那领头僧人才对陆寒江等人道:“几位施主既然是为了屠魔而来的,鄙派自不会怠慢,厢房已经备好,还请移步寺内。” 林戈几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唯唯诺诺地如木偶似的听人摆布。 倒是陆寒江好奇地看了看那和尚头上的戒疤数量,问道:“不知大师法号为何?” “贫僧玄苦。”那僧人说道。 “原来是玄字辈的高僧,失敬失敬。” 话虽说的客气,陆寒江心下却有些惊讶,少林寺这一代的辈分灵玄慧虚,这僧人不过是玄字辈,居然就有如此实力地位,这正道魁首,果然不同凡响。 “施主言过了,小僧观施主武功不凡,不知是来自何方?”玄苦问道。 “逍遥派弟子,月离风。” 玄苦闻言,目光落在了陆寒江腰间悬着的天机之上,眼中闪过几分复杂,他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原来是北冥道长高足,小僧失礼了。” “大师客气。” 陆寒江笑了一声,问道:“在下刚才见大师欲言又止,不知有什么话说不得。” “施主来助正道除魔,实乃大善之事,只是天下同道,并非人人都愿意感念此德。” 玄苦这话说得也不算委婉了,翻译过来就是,南少林只想屠魔,至于说逍遥派和其他正道的恩怨,他们两不相帮。 不过,这倒也遂了陆寒江的心意。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年少轻狂 来到南少林的第一天,陆寒江就去参观了他们的藏经阁,当然了,大白天的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潜进去,那就是神仙下凡难难办。 所以陆寒江主要参观的对象,是那个在藏经阁打扫的老和尚,可惜不管他左看右看,这都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功力的老僧,着实有点令人失望。 既然没有扫地僧可以打拳,陆寒江对南少林就基本上失去了九成的兴趣,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玄苦给他安排的是一座独立的院落。 并非是南少林家大业大,即便是在这众多来访的江湖人里,陆寒江这待遇也都是独一份的。 原因也很简单,比他们早一步来到寺里养伤的肖老儿等人,已经把他逍遥派传人的身份抖了个干净。 未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伤,南少林干脆给他安排了特别的住所,这大院子,便是十几号人一块来找茬,也足够安置的下。 这群和尚,念经没听出什么名堂,这小把戏倒是做的拿手。 不过才来了几个时辰,陆寒江就觉察到了,不止一拨在院外窥伺的江湖客,也不知是害怕枪打出头鸟,还是被那肖老儿的惨状吓到了,竟没有一个敢踏进院子来。 要说,这南少林的帖子发遍大江南北,也有段时日了,来到此处的江湖客加一块,这势头早已经不亚于当年的对付万刀门的正道联盟了,可却迟迟不见他们开启那所谓的屠魔大会。 这理由倒是简单,毕竟南少林的到处发帖可不是单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另一目的就是为了要让皇甫玉书今早得知,他的儿子如今就在南少林手上的消息。 否则的话,这屠魔屠魔,魔若不来,他们屠什么?难不成真的要让那些个苦主上来把皇甫凌云生吞了,那他们佛家一脉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过嘛,对于南少林的这点龌龊,陆寒江倒是不太看好,当初皇甫玉书大杀四方的时候,可一点没有顾忌自己的儿子还在后头。 这时候,指望他为了这个儿子跑一趟这龙潭虎穴,不如指望陆寒江的锦衣卫早点走漏风声,说不得为了他的宝贝妹妹,他还能利索些。 “青梅庄,谢空楼,特来拜会逍遥派。” 招摇的呼喊打断了陆寒江的神游天外,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大步跨入了他的院子,手中的折扇摆弄不停,身后跟着两位小家碧玉,好一个风流潇洒。 青梅庄谢家,最初因庄内青梅酒香甜而得名,在江湖上的名声与那白马帮不相伯仲,虽比不得一流大派,但他们的人走到江湖上,人家也会称一声大侠。 “是谢小公子,莫非是要找逍遥派的晦气?” “这谢空楼是一等一的武学奇才,传闻他的武功已经青出于蓝,不比那谢庄主弱了。” “谢家飞花指,据说练到深处可以碎石断铁,不知这谢小公子,有几成功力了。” 多亏了看热闹的江湖客,陆寒江不用开口就把对方的底细听了个一清二楚。 青梅庄谢家?陆寒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锦衣卫的资料库是有过这么一家的资料,只是嘛,受关注度并不高。 “逍遥派,月离风。” 陆寒江报上名号,往那一站既不客套,也不废话,更不打算请他喝茶,直接开口就问了:“不知谢公子到此,有何指教?” “白马帮肖前辈英雄一世,竟被你暗算斩去一臂,本公子特来讨回公道。” 啪地收起折扇,在谢空楼自信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没有遭受过江湖毒打的稚嫩。 或许他是自认肖老儿受了偷袭,或许他是自认拳怕少壮,或许他那所谓的飞花指,真的有两把刷子,总而言之,这小公子丝毫不惧逍遥派的威风,敢做这第一人。 勇气可嘉。 陆寒江忍不住为他鼓掌,面对这显而易见的嘲讽之意,谢空楼冷笑一声,道:“怎么,莫非阁下怕了?” “非也非也。” 陆寒江这次没带扇子来,这摇头晃脑的总觉着欠点意思,不过他的话倒是说得干脆:“既然谢小公子想要讨公道,可以,不过得定个规矩。” “怎么个定法,月兄尽管开口就是。”谢空楼自在从容的模样,引得围观的江湖客一众叫好,在讨厌逍遥派这一点上,他们有太多共同语言。 “逍遥派鄙陋,不似你们这些种菜卖酒的阔绰,这比试自然要带点彩头。” 不理会那谢空楼的怒目而视,陆寒江随意扫了他几眼,说道:“公子年不过二十,怎么也不好害了你性命,那便将公子除了这条命之外的东西,都摆上桌一赌吧。” “性命之外?” 谢空楼一愣,快速审视了一番己身,又回头看了看两位同行的侍女,顿时恍然大悟,怒而骂道:“好个下流胚子,佛门净地,岂容得你这般淫邪之人放肆!看招!” 此话一出,周遭响起的义正严词是此起彼伏,被众人的目光重点照顾的两个小姑娘,更是羞红了脸,惊怒不安地瞪着那陆寒江。 “......” 陆寒江头一次想要骂人,见鬼了,到底谁下流,他的本意是把这没脑子的愣头青扒光了,让他去少林寺裸奔,怎么就被他曲解成这个意思。 谢空楼含怒出手,一上来便是看家本领飞花指,繁杂炫目的指力仿佛天女散花,杂乱之中却隐隐有着另一种章法。 这飞花指,威力虽不如何,但使将起来,颇有种典雅风采,只可惜这谢小公子练得不得法,只有其形而无其神,飞花散叶不落凡尘的温婉,被他耍地像是老农锄大地,就这居然也好意思说是武学奇才。 若他这样都算是武学奇才,那陆寒江觉得自己都可以让人立个像让人朝拜了。 谢空楼一连数招,连陆寒江的一角都碰不到,他心头一恼,便出言激道:“堂堂逍遥派传人,胆小如鼠,只敢躲躲藏藏吗!接我一式花开三朵!” 只见那谢空楼三指连点,陆寒江翻手一拍卸掉他的指力,却并未乘机出击,而是惟妙惟肖地捏起了两指,正是那飞花指的起手式。 “你......!”谢空楼心下大吃一惊,他曾听父亲说起过,逍遥派有一门内功,能够将别人的招式一模一样地仿照出来,莫非——! “谢小公子的把式耍完了?既如此,你也接我一式花开三朵,看看如何——” 陆寒江箭步而上,势如疾风三指连点,分别落在那谢空楼左右两肩以及丹田之上。 谢空楼连退五六步,跪伏在地,一口血呕出,这一幕惊得那周围那些江湖客纷纷倒吸凉气,无一人敢吭声。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衡山弟子 “咦?” 陆寒江惊奇地看了那谢空楼一眼,别看这小子吐血跪地凄惨不已,但实质上,他那三指,似乎都没有起到预想中的作用。 是飞花指这门武功本身就太弱了?似乎不对......陆寒江眯起眼,方才指尖上传回的那异样的触感,若是没猜错的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谢小公子闯荡江湖还真不容易,竟然还穿了甲衣护身,令尊也是煞费苦心了。” 说着,陆寒江天机出鞘,一剑划过,那谢空楼的外衫就变成了一地碎步,露出了里边的软甲,竟还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 陆寒江不动声色,暗地里悄悄查看一番自己的手指,还好这飞花指不强,差点就要蹭破皮了。 周遭的江湖客,此时也低声在互相交谈着什么,闲言碎语让谢空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因那伤重透着红,这耍杂技似的模样实在引得人忍不住发笑。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辱,每个低语的围观者,在谢空楼眼中,似乎都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谢空楼喉头一甜几欲呕血,最终却还是强忍下了,他愤恨地盯着陆寒江的脸,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说道:“逍遥派传人果然厉害,今天这笔账,青梅庄记下了!” 他恨恨地起身,两个侍女想要上来搀扶,却被他直接推开,这样似乎还不够,他回头将折扇和随身的玉佩都丢下。 “愿赌服输,月兄,请笑纳!” 说罢,谢空楼便脚步一浅一深地向外走去,在众人的细碎低语中离开了院落,两个被撇下的小丫头,也是不知所措,只能是相互依偎着小声啜泣,好不凄惨。 倒也有想要英雄救美的好汉,只是陆寒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例子在前,谁都不想再和那谢空楼小公子一个下场。 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这围观的,大多都是江湖上的无名散人,凑热闹我奋勇争先,要动手便唯唯诺诺。 虽说也不是没有武功高强势力强大的,只是他们大多也就是和白马帮,青梅庄差不多的势力,这吹上天的谢空楼都栽了,还有肖老爷子断臂在前,谁嫌自己命长。 那要说这里就没有背景势力都足够的江湖客吗,当然这么说也不对,只是那些正经的一流门派弟子,顾及身份,没有像这市井之徒般,凑到跟前去看。 比如这两位—— 一袭青衫,丰神如玉,一丝不苟的装束,手握三尺长剑,观其服饰,正是五岳衡山出身。 “传闻逍遥派小无相功,能够模仿天下武功,若讲强弱,那飞花指也是一流,竟只一眼就被这月离风信手拈来地使出,此人怕是并非简单的逍遥派弟子,你如何看?” 那衡山弟子说着,看向了身旁另一人,那人与他服饰相差不多,仅在些许细节上有别,不是他人,正是华山弟子戚礼。 “逍遥派神鬼莫测,能人辈出,况且那肖前辈也说了,他手握天机,想必应是北冥子前辈的衣钵传人。”戚礼说道。 “北冥子啊......” 那衡山弟子的语气有些莫名,对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什么灵空方丈,什么北冥子,刀王,那都太过遥远了,即便是出于对前辈的敬重,可那真正的敬畏,却也落不下几分。 他自顾自地摇头,将话题转到了身边之人上:“戚师弟,华山既已封山,你又何必跑这一趟,徒惹些风言风语。” “胡师兄莫要多想,此行是戚礼一人之意,与师门无关,当然,若师兄有所差遣,我身为五岳弟子,自不会推辞。”戚礼郑重地说道。 这衡山弟子名为胡千重,乃是衡山派内门弟子,由衡山掌门亲自收归门下传功授道,武功修为在五岳年轻一辈的弟子中,都是佼佼者。 在外人眼中,五岳是一体,可事实上,五岳剑派自二十年前分裂至今,各派弟子早不复当初那般亲如兄弟,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不断。 所以如戚礼这般,在外遇到其他四派的弟子,都必须得小心对待,要不然华山少不得又要被牵扯到这五岳内斗的泥潭里去。 “戚师弟安心,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胡千重拍拍戚礼的肩膀,又把话题转回了陆寒江身上,他问道:“依师弟的眼光来看,那月离风的武功,到了何种层次?” “不好说。” 戚礼沉吟片刻后,说道:“谢空楼败地太快,从头到尾那月离风就使了一招花开三朵,实在难以看出深浅。” “可惜了,”胡千重摇首叹息,说道:“刚才那样好的机会,若是那谢空楼能多撑几招,顺势再把那群人都喊来一块上,说不定就可以看看这月离风的实力有几分了。” “胡师兄对那月离风很是在意?” 戚礼说着心头闪过一道灵光,他恍然道:“胡师兄,莫非是想要夺那天机剑?” “铸剑山庄铸造兵刃无数,仅有这三把闻名于世,爱剑之人,谁不想夺。” 胡千重也不否认,只是他又接着说道:“不过,私下里我不会和他动手,衡山派与逍遥派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即便要夺他神兵,也得有个说法。” “南少林此次召集江湖同道是为了除魔,师兄此次只怕难有机会了。”戚礼说道。 “未必。” 胡千重别有意味地笑道:“除魔除魔,那皇甫玉书一日不到,我们就等一日吗?” 想到了还在佛塔之中的皇甫凌云,戚礼的神色沉重了几分,他问道:“师兄何意?” “总还是要给大伙找些事情做的,不然,这么百十号人在南少林白吃白喝,便是菩萨看了,也不会不高兴的吧。” 胡千重说得轻佻,话里话外对这佛门也没有多少尊重。 戚礼倒并不认同胡千重的说法,他摇头道:“灵空方丈慈悲为怀,想必不会如此行事。” “且不提这寺内有着多少灵字辈高僧,便是这里汇聚了如此之多的江湖高手,还有什么可担忧的,那皇甫玉书已必死无疑了。” 言语间都是满不在乎的淡然,胡千重笑着道:“左右人都到了,不如在除魔前先开一场比武大会,大家伙应该也乐意上台露露身手。”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兔子咬人 晚风拂柳夜已深,月明星稀人难眠,偌大的院落,只有零星的风声,一根长烛燃了大半,如期而至的睡意击垮了陆寒江,他从位子上起身,那两个小丫头像受了惊的兔子,两只通红的眼珠盯着他,大晚上,实在有些渗人。 谢空楼输就输了,偏还曲解了赌约,给他留下了这么两个麻烦。 一大两小,三个人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尴尬对望,陆寒江看了眼手中天机,总不能一剑砍了吧? 他的想法只是搞怪的玩笑,可那小丫头的反应却凌厉的吓人,只见那白日里还如只知瑟瑟发抖的侍女,一时间竟仿佛那鬼身上了似的,袖中的短剑滑入手中,飞身便刺了过来了。 陆寒江手中天机翻转,仅用那剑鞘就卸掉了那短剑之力,他左手擒住那侍女的脖子,将其一把摁到了桌上,茶具全部扫落碎了一地,另一位侍女惊呼一声,当即被吓到晕厥。 同一出身怎会调教出差距如此明显的两个丫头,陆寒江眯起了眼,看着那在她手下苦苦挣扎的侍女,问道:“你不是青梅庄的人,你到底是谁?” “呵,逍遥派,你——呃!” 陆寒江没有兴趣和她废话,左手的力道一点点地加重,那侍女涨红的脸逐渐开始发紫,充血的眼瞳里,慢慢地开始浮现恐惧之色,她的两只手扒在那几根硬如铁块的指头上,却无法掰动分毫。 “慢,慢着——” 在死亡的逼迫前,小侍女的一切尊严,坚持,傲慢都像是一句笑话,她就像是那岸滩上濒死的鱼儿,那无力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我,我是——我是雪华宫弟子!” 一口气把身份说清楚之后,小侍女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她从桌案上滑落到地,捂着青紫的脖子咳嗽起来,蜷缩起来的身子仍然在微微颤抖。 “雪华宫......” 原来是那魔道冰美人的下属,陆寒江蹲下身子,从那雪华宫弟子腰间抽走了丝帕,擦了擦手后丢还给她,问道:“雪华宫派你来此有何目的?” “夺,夺走南少林留存的舍利子。” 这雪华宫弟子的呼吸还有些不顺畅,但话里的意思得却极为明白,毕竟暴露了宗门任务,回去之后宫主也许会判她死罪,但若是不说,那八成现在就得死。 生死之间,她没能生出急智去编一个借口糊弄陆寒江,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权衡之后,这雪华宫弟子还是决定赌一把自家宫主的恻隐之心。 “舍利子?” 陆寒江对此大感不解,南少林传承多年,出过高僧无数,这舍利子多少应该是有的,只不过,雪华宫上下尽是不愿被世俗教条束缚的女子,她们要这个做什么? “你们要这舍利子有何用?”陆寒江直接开口问了,尽管他心中早有猜测,这种事情,一个普通弟子应该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不知道。” 这倒是大实话,这弟子不过是雪华宫诸多普通弟子之一,她如何会知晓如此重要之事的内情,只不过为了活命,她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了。 “宫主大人派来我们姐妹,令我们趁着南少林对付皇甫玉书的时候,潜入寺中,夺取舍利子。” 陆寒江无语,什么死要面子雪华宫,把偷说成夺显得你们本事大是吗。 “你们派来多少人?” “据我所知,除我之外,应还有七八名姐妹,只是她们以何种身份潜入,我亦不知。”陆寒江一问,这雪华宫弟子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了。 保密的手段做得倒是不错,只不过—— “就凭你们几个,也敢来少林寺?” 不是陆寒江看不起她们,南少林好歹也是正道的顶尖门派之一,就派来这么几个臭鱼烂虾,是你雪华宫飘了,还是人家方丈拿不动禅杖了。 “听说,”那雪华宫弟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着牙说了:“听说,少宫主也来了。” “......”陆寒江默然,所以说,这帮人都是哪来的自信,真以为南少林的威风是泥捏的不成。 “我已将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恳请少侠饶小女子一条性命。”那雪华宫弟子跪拜在地,情真意切,卑微至极。 陆寒江却不着急答应,他眼角余光扫过先前昏厥的另一位侍女,说道:“这丫头刚刚可是见到你动手的,怎么处理?” “少侠放心。” 那雪华宫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起身就往地上那丫头而去,双掌之上凝结着一股寒意,对着那丫头的脑袋直接拍下。 刹那之间,那地上的丫头竟突然睁开了眼,不复前方那兔子似的柔弱,灵巧如猫,阴冷如狐,闪电似地一指点在那雪华宫弟子的胸口,后者的动作即刻入定了般僵在了原地。 那丫头伸出手,轻抚着那雪华宫弟子的脸颊,轻柔似水的话语落在她耳中,却成了催命之音。 “阿晴,你入雪华宫第一日我便教过你了吧,背叛之人,会是什么下场。” “你是——!” 那雪华宫弟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丫头,后者却用手掌轻轻地盖住了她的双眼,然后在她的求饶之声还未喊出口之际,便干净利落地用短剑划开了她的脖子。 “唔,唔唔......” 血如泉涌的雪华宫弟子没能坚持多久便失血而亡了,那丫头为她掩上了满是惊恐和悔恨的双眼,这才起身看向陆寒江。 只见她屈膝一福,轻声道:“雪华宫弟子不贤,让公子看笑话了。” 陆寒江脸上挂着笑,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出闹剧,他试着猜了猜这女子的身份:“雪华宫,少宫主?” “雪华宫玲珑,见过月公子。” 她这番说辞便算是认下了这少宫主的身份,只是陆寒江没想到,那青梅庄谢小公子竟如此幸运,一连两个侍女丫头都被人掉了包。 却见她伸出手,在脸颊一侧轻轻一拉,一张薄薄的假面被取下,露出了那妖媚惑人的祸水容颜,这般再看她,当真是镜中貌,月下影,亭亭如娇花玉立,回首似春华蓦然。 这般绝世佳人,便是那陆寒江,此刻都眼热了起来。 他心下犹如热锅蚂蚁,此前虽早已经觉察这女子是装晕,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易容之术。 这门手艺若是能够拿到手,再加上他的小无相功,岂非如虎添翼?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讨价还价 雪华宫,那是一群女子组成的宗门。 江湖传闻,雪华宫宫主曾经遭一负心男人始乱终弃,这才弃了琴棋书画,改习练武功,她收拢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大大小小一群姑娘家,撑起了整个门派。 若只是这样的话,她倒也不会被划入魔道,实在是她行事太过霸道,仅凭一些风语,就擅自出手杀了那些被她冠以“负心”之名的男子,这才逼得江湖正道不得不以魔相称。 玲珑是雪华宫的少宫主,自少时便被人遗弃,由宫主带回后,亲自抚育长大,她那些待人处世的道理,自然都是从师父那学来。 只不过比起冰山一样的师父,她这个自小就学会了卖弄乖巧讨取欢心的弟子,显然多了那么几分烟火气。 见陆寒江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玲珑暗自冷笑,呵,男人。 “还请月公子稍待,小女子先将阿晴的尸身收拢了。” 玲珑说着,不知从哪取出一卷绸布,手掌翻转便将阿晴的尸身包裹起来,接着,她又运起功力,一掌拍向地面,那至寒的功力瞬间凝结了地面上的血迹,再被掌力一震,旋即便化作粒粒碎屑,风一起便散了。 这一手杀人后处理现场的绝活,实在是惊艳到了陆寒江,原来魔道玩得这么花的吗,长见识了。 只见那玲珑寻了院落里另一处无人居住的小间,将阿晴尸身放了进去,临了还掀开了绸布一角,将什么东西放入了那阿晴口中。 做完之后,她才回到房间里,说道:“秘药只可保七日内尸身不腐不臭,若超出这个范畴,少林之人必会觉察,到时就只能劳累公子冒一回险了。” 这话说得没有一点见外,仿佛两人是什么多年好友,可陆寒江却利落点头,他问道:“此事交给我便好,只是不知姑娘何以为报。” “月公子怎是如此市侩之人,”玲珑佯怒一番,说道:“小女子身无长物,公子若看上什么,尽可拿去。” 这话说得暧昧,搭上那一眨一眨的水灵灵大眼睛,恍若那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勾起的尽是那人性深处肮脏的欲念。 只是可惜了,有皇甫家两姐妹珠玉在前,想要以美色诱惑陆寒江,属实太困难。 他用挑选商品一样的眼神从头到尾,毫不客气地将玲珑看了几遍,在小姑娘脸上的假笑都快要挂不住了,才说道:“玲珑姑娘一介魔道弟子,如今身处少林寺中,还敢和在下谈条件?” “如何不敢,”玲珑挽起鬓发,微微笑道:“小女子从未以雪华宫弟子之身份示人,便是公子一家之言,以逍遥派的风评,又有几人会信?” 陆寒江点头表示认可:“此话倒是不错,若是姑娘闹起来,多半世人都会以为是在下逼迫所致。” “正如公子所言。”玲珑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不过前提是,姑娘能闹出动静来。” 陆寒江话音落下,手中天机已经露出小截剑刃,彻骨的寒意让玲珑背脊发凉,她自满的容颜在这个男人面前竟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刚才的推测竟是大错特错,这逍遥派月离风,定力竟有如此之强,可为何先前却又用那般目光打量她。 “月公子且慢。” 不论如何,现在闹开都是对她不利,于是玲珑便放低了姿态,眼含泪珠,泫然欲泣地道:“公子看上了什么,尽管开口便是,何苦这般逼迫人家。” “好说。” 陆寒江对那小姑娘的楚楚可怜视而不见,他收剑入鞘淡淡地道:“只要姑娘将你所学的武功,全部一个不剩地为在线演练一遍即可。” “公子好大的胃口,今天一战,谁不知你逍遥派小无相功的厉害,何必说什么演练,不若直言要小女子一身武功好了。” 玲珑冷笑,道:“莫非公子以为我与那阿晴一般,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 “哦?那不知你们姐妹,可有什么不同。”陆寒江含笑而问,亵玩之意溢于言表。 玲珑只是冷眼视之,并不言语,两人僵持在一时。 一会后,却是陆寒江主动退了一步,他说道:“也罢,既然姑娘忠心,在下也不好强迫你去做那不义之举,只是在下好奇,你雪华宫为何要偷盗这佛门之宝,不知姑娘能否解惑?” 玲珑沉默良久后,才轻轻摇头,道:“......此事乃我雪华宫机密,恕难奉告。” 闻言,陆寒江似笑非笑地说道:“玲珑姑娘一不肯交出武功,二不肯说出此行目的,实在教人难以看出诚意,不如这便做过一场,好看看是姑娘腿脚快,还是在下手中剑更快。” 玲珑神色沉重,她说道:“并非小女子不肯相告,实在是公子狮子大开口......再换一样吧,莫非除了武功秘密,小女子身上竟无一物可入公子的眼吗?” 话落,她还别有深意地望了陆寒江一眼,轻咬红唇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陆寒江也不客气,几步上前来,就要伸出手去摸她的脸,见那魔掌越来越近,玲珑身体先是一阵僵硬,接着又慢慢放松。 她不断安慰自己,左右不过是牺牲一点色相,好歹这月离风长得也不赖,勉强也可以接受,只要一步步吊着他的胃口不让他最终得手,就一定能把他拐上道,等事情办完,再叫来师父把他削了做人棍! 如此想着,玲珑慢慢放松了身体戒备,任由那修长的手掌抚上了她娇嫩的脸颊,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让她竟有瞬息的失神,她弯起迷离的双眼,含羞带臊地望着陆寒江,含情脉脉的目光撩人心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慢慢地,玲珑只觉得那抚在脸颊一侧的手掌微微曲起了两根指头,疑惑之间,却见陆寒江两指夹住她的面皮,冷不丁地扯了一下。 “好疼——!!” 小情郎这一手莫名其妙的操作,直接把玲珑整懵了,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泛红的脸颊,直愣愣地听着那陆寒江的自言自语—— “哦,这张脸是真的啊,果然一点都看不出破绽,厉害。” “混蛋!” 什么师父之令,什么女子矜持,此刻都被玲珑的怒火一并蒸发掉了,她揪着陆寒江的衣领,怒不可遏地道:“月离风!你以为姑奶奶好欺负不成!来来来,有本事就出去打一场,定要叫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陆寒江笑呵呵地安抚着炸毛的玲珑,和气地说道:“玲珑姑娘莫生气,方才姑娘不是问在下想要何物吗,这不刚刚想到,姑娘这手易容术出神入化,不如就以此作为交换,如何?”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大势所向 都说这生意归生意,这买卖不成还有仁义在,可等陆寒江谈妥了价格,玲珑对他的态度那简直一落三千丈。 先前还扫榻相迎,一副欲迎还拒,娇羞万千的模样,要是陆寒江点点头,说不得两人就着秋日凉意相拥暖,花好月圆夜共度了。 可惜了,也不知是不是她那师父的教导问题,这丫头从骨子里就显得凉薄,她宁愿和凉透了的阿晴住在一间房,也不愿意跟陆寒江多待一刻,这也是没谁了。 吹了灯,陆寒江和衣往床榻上一躺,两手撑在脑后,望着那窗外的一轮明月,这一趟少林行,他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以小无相功偷学到的武功就不提了,从玲珑那拿到的易容之法,才是重中之重,虽然这丫头不好糊弄,只是作为“定金”先告诉了他易容所需的工具,具体的操作之法,还要等她的事情办完。 不过陆寒江也不着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知道这秘法在她手中,便是她耍赖,总不能带着整个雪华宫浪迹江湖吧。 算了算时间,陆寒江不再多想,放空了脑袋,很快就入了梦。 第二天清晨,陆寒江是被嘈杂的人声闹醒的,他的生物钟从来都很稳定,所以对于这种扰人清梦的事情,他自然深恶痛绝。 “月离风出来了!” “看看他怎么说!” “卑鄙小人,逍遥派若不拿个说法!我等不答应!” 呛! 陆寒江手中的天机伴着一声凶唳的啼鸣骤然出鞘,一道剑罡斩向那叫嚣的人群,霸道的气势压得众人竟连逃命的脚都抬不起来。 玄苦轻喝一声,提着禅杖便挡在人前,连佛偈都来不及喊,运起少林内功,一杖砸向那剑罡,只听得金石崩裂之声响彻人群上空,这大师手中的法器竟被斩成两段。 众人惊呼连连,陆寒江脸上的阴郁之色直到这一刻才散了些,这起床气太重的毛病他也没法子,好在理智尚在,没有一剑砍了这和尚,否则怕是撑不到朔玄过来,少林寺就没了。 玄苦被一剑震退了五六步,险些跌倒在地,气血上涌导致他一张脸涨红的厉害,翻涌的内腑一阵阵地传来撕裂的痛感,方才那一剑,恐怕是伤了他的内里。 这简直匪夷所思,玄苦是达摩院出身,钻研本派武功绝学多年,主修的正是那金刚不坏体神功,一般的刀枪棍棒,便是落在他身上,也不过留个浅印,若非神兵利器,根本伤不了他。 虽说这天机就是三大神兵之一,但这月离风一剑而下,却未伤他皮毛分毫,反而直接重创他的五脏六腑。 此人的内功,恐怕已经超脱凡俗,是接近灵空方丈那一层次绝世人物。 玄苦顾不得众人神色惊恐,连忙原地打坐,运功一个小周天后,一口淤血喷吐出来,他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阿弥陀佛。” 迟到的佛语终于说了出口,玄苦颤颤地起身对那陆寒江一礼,说道:“施主请勿动手,还请让小僧把话说完。” 刚才还气愤填膺,恨不得踏平了这小院的人群,此刻就像一排排的石人,没一个敢大喘气。 陆寒江收剑入鞘,淡淡地问道:“不知大师有何要事,召来这么些愚鲁之辈,莫非是我逍遥派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一句话把在场众人都骂了进去,可凭借那一剑之威,竟无一人敢出言反驳,全都做了缩头乌龟,果然是群乌合之众。 “......请施主随我来。” 玄苦怕再说下去,要是又多几个躺在地上的,那这除魔大会怕是被迫临时改变目标了。 陆寒江随着玄苦穿过敢怒不敢言的人群,只见那院子前一被人群包围的空处,盖着一片白帆。 玄苦上前去,俯下身将白帆一角掀开,下边躺着的竟然是昨日与他比斗的,谢空楼。 陆寒江也是略感惊讶,他上前去直接一把将那白布都掀开,只见谢小公子胸前有一处致命剑创,就连那贴身的软甲都被击穿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口。 陆寒江拿出天机比对了一番,那伤口确实像是他的神兵所刺,只不过他自信天下无人能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偷走天机,如此想来,那必然是有人陷害。 “原来如此,”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反问道:“玄苦大师觉得,是在下杀了谢小公子?” “贫僧不知,且听施主如何说。” 玄苦又不是只会死念经的呆头和尚,如此明显的栽赃嫁祸,他慧眼如炬,如何看不出。 不只是他,稍微动些脑筋都能想通,且不说这月离风根本没有杀害谢空楼的理由,便是他想要动手,离了少林何处不能下手? 再说了,便真的想要杀人,昨日院子里动手杀了便是,比斗被杀,若以江湖规矩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苦要深更半夜去杀人。 只不过,少林作为此次的仲裁者,并不适合表明立场,既然所有人都希望这谢空楼是月离风所杀,那么他便顺着众人之意,来问上一问。 在月离风动手之前,玄苦的想法很简单,以大势逼迫他让步,左右也要让正道武林扬一次威风,杀杀这些旁门左道的锐气。 可如今,这人武功实在太强,他根本不是对手,若是强行请出寺内师叔师伯,差着辈分便是胜了也是难堪,如此勉强为之只怕适得其反,最后打雁不成反被雁啄,惹得一地鸡毛。 玄苦此刻已下定决心,只要那月离风说一句此事与他无关,他就做主将此事押后,待日后青梅庄谢庄主来了,他再赔几声歉,冤有头债有主,最后揪出那背后搅动风云之人交差便是。 只不过,那陆寒江似乎能够猜到他的想法,只见他捡起那白帆,随意地丢在那谢空楼身上,转身对着默然不以的众人,露出了张扬的笑容—— “要我说啊,这谢小公子死便死了,还惹出这些事端,实在令人厌烦,还是早些将他这身臭肉拿铺盖卷了,找个山沟丢下,也算造福一方生灵了,玄苦大师,你说呢?” “这......”玄苦震惊地瞪圆双眼,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逍遥派果然已入了魔道!各位大侠,决不能让他就此杀了人离去,否则,天下岂不是又要多出一个皇甫玉书!” 沉默的人群终于爆发,不知谁人带头喊了一声,众人一拥而上,各式武学琳琅满目地落到陆寒江的眼前。 正文 第九十章 剑招难明 大丈夫生于人世间,称一个侠字,自当顶天立地,先前因惧怕那天机之利而止步不前,被那逍遥之威所摄而蒙声不吭,早已是羞愧难当,此刻魔道妖人真身已现,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被那群雄豪情所感,一个个江湖客各展所长,五花八门的招式武功雨点一样打出。 陆寒江身处包围中,面上仍然从容惬意,他先是脚下一点跃上那墙头,毫不费力躲过这第一波攻势。 见出手未果,立即便有两人踩着那墙壁,也上了墙头,一左一右,两人各自抬起一掌,打向那陆寒江,其中一人厉声喝道—— “祝家兄弟在此,逍遥妖人受诛!” “呵。” 陆寒江不屑一笑,双掌一推便直接使出那白虹掌法,似虚而实的掌力直接将另外想要上墙的两人轰飞,摔入人群之中掀翻了好一片的江湖客。 那祝家兄弟见状,各自又祭起另一掌打向陆寒江,却被他忽的一下近身,用肩膀顶地两兄弟倒飞而出,落下墙去。 “妖人安敢放肆!看我江南七雄拿你!” 那壮硕如黑熊的汉子大吼一声,一连七个汉子跃上了墙头,落在了陆寒江前前后后,几人有的挥出拳头,有的拍来掌法,有的飞起腿脚,自两面攻来。 “江南七雄?丧家之犬罢了。” 陆寒江先是错身避开那飞腿,接着一掌折了那人腿脚,他伸手捉住那人小腿,将他当作沙袋一样抡起,将剩下那前后六人,一个不剩统统砸飞,接着他松开手,抬腿一脚将这最后半死不活的一人也踢下墙去。 “他不过一双拳头两只脚而已,大家伙一块上!” 眼见那些个英雄汉都成了人家立威的垫脚石,人群有人气不过,招呼起众人一并再上。 说话间,又是七八人运起轻功飞上墙头,这一次并非前后,而是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有的抡拳脚,有的使兵器,各自攻向那陆寒江。 这架势让陆寒江挑了挑眉头,他脚下猛地一踏,碎裂的砖瓦腾空而起,他用手中天机剑鞘一扫,只听一连串叮当乱撞,飞射出的石子化作飞矢流星,天女散花一样地暴射而出,跃起的一众人顿时都成了折翼的鸟儿,伴着阵阵血雾坠下地去。 “阿弥陀佛!” 眼见这死伤的江湖客数量陡然暴增,玄苦再也坐不住了,他连忙站出来拦下暴怒不已的众人,对那墙头上的陆寒江说道:“诸位同道不过是想要个说法,施主为何要下此毒手。” “大师也想来过两招?” 陆寒江一跃而下落在地上,倒也不急着出手,而是先扫了一眼四周,说道:“如此大的动静,想必你的帮手也到了吧,不必躲了,都现身吧。” “看来,施主已为痴毒所侵,唉。” 话音落下,几道破空声响起,三名披着大红袈裟的僧人,自人群外架着轻功而来,玄苦也两腿发力,与那三人一齐围了上来。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其中双拳泛着铜色,双眼紧闭的僧人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另一手持铁棍的虎目僧人道。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又一扛着月牙铲的大胡子僧人道。 “不明事理,不明是非,不分善恶,颠倒妄取,起诸邪行,此痴毒也,施主,且住手吧。”玄苦握着只剩半截的禅杖,单手立掌。 四人自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对着陆寒江齐声唱道:“阿弥陀佛。” “阵法?” 陆寒江眼眸眯起,传闻这少林寺有两大阵法,一是那十八铜人阵,由十八位高僧起阵,号称天下无人可破。 另一就是四大金刚阵,布置阵法只需四人,但施展开来却威力无穷。 这和玄苦一样打扮的三个和尚,就算不是和他同辈之人,那也是这少林寺中的能人,这样的四人起阵,不知有几分威力。 陆寒江脚下一点,左手呈爪就要抓向那虎目僧人,后者即刻抡起手中铁棍扫来,却被他一跃而至棍上,接着抬脚就踩向那张凶脸。 另外三人同时而动,半截禅杖顶住了他的靴子,一只拳头,一柄月牙铲就砸了过来,陆寒江只好收腿,顺势一记扫腿要踢向这两人,那玄苦和这虎目僧人,却又施展武功,攻他背后。 这四人仿佛融为一体,攻防自有章法,他攻一人,其他三人便伺机扰其后,他反攻那三人,这一人有趁势破他的路数。 陆寒江踩着其中一人的武器掠上天空,四人即刻散开,再次呈东南西北包围之势,将他围在这个圈里。 “啧。” 飘然落地之后,陆寒江忍不住砸了咂嘴,少林寺阵法还真不是吹的,有几分厉害,和那些来瞧热闹的江湖混子不是一个量级的。 许久没有遇到过这般棘手的情况了,陆寒江现下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摊牌不演了,直接以无可匹敌的实力横扫一切,要是这么做了,那么这次南行的计划基本也玩完了,朔玄只要不是疯子,就不可能敢来试探他一个能平推少林寺的狠人。 这二嘛,自然就是赌一把这神兵天机的锋利,到底能不能破开这四大金刚阵。 希望你们平时念经没有偷懒,好叫那佛祖菩萨好好保佑一番,如若不然,就只能亲手送你们去西天请罪了——陆寒江心中默默祈祷,右手已经握上了天机剑柄。 锃——他手中天机骤然出鞘,拔剑之势带出的剑罡,如勾玉分作左右黑白两道,头尾相连旋转而落,眨眼间便扩了数丈之宽。 四人猝不及防,其他人闷哼一声退了半步,玄苦兵刃上的弱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手中半截禅杖被直接击飞,方才刚刚压下的伤势也有复发的迹象,嘴角缓缓流出了一道血迹。 “这是......武当太极清灵剑?” 玄苦重伤,这阵法自然不攻自破,不过落败之余,他也一眼认出了陆寒江的剑式路数,佛道两家从来都是对手,自然不会不去调查对家的武功路数。 这太极清灵剑,乃是武当成名绝学之一,本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用的剑招,使将出来颇有些云淡风轻的不争之意,用以比斗,其意该是点到即止的淡然,而非这般弑杀之狠。 剑招出手,陆寒江也觉察到了不对,这天道三剑他见那皇甫玉书使用过多次,本以为模仿出来该是得心应手,可为何仍有这不自然的违和感。 剑招是一样的,问题难道出在那运功路数上?陆寒江暂且压下心中疑虑,手中剑一指那玄苦,问道:“少林四大金刚阵,在下领教了。” “咳咳——” 咳出一口血来,玄苦压着伤势勉强站起,虚弱地道:“逍遥派果然不同凡响,这一场,是施主胜了。” 正文 第九十一章 风云豪侠 “且慢!” 说话间,又一身影自人群上空踏来,手握长剑举止潇洒,正是那衡山弟子胡千重。 他一跃落在了陆寒江和玄苦之间,对着周围众人抱拳道:“在下衡山胡千重,请诸位同道且听我一言。” 本因玄苦退让而群情激奋的人群,被胡千重这一拦,总算是静了些,其中有一年长之辈站出来说道:“胡少侠有话请讲。” “多谢。” 胡千重对他拱拱手,旋即道:“诸位此来都是为了诛除魔道,这逍遥派月离风虽行事乖戾,但也是为了伸张江湖大义而来,我等因一小节而枉顾大义,此非舍本逐末乎?” 这话看似在为陆寒江说话,然话里话外都是刺,暗地里还狠狠数落了一番逍遥派的行事风格,这人武功咋样不知道,耍嘴皮是有两手的。 不过话虽如此,在场众人大多只为争那一口气而来,天下大义说得动人,却难以服众。 “胡少侠,莫怪老夫我讲话难听,这月离风不分青红皂白,一出手就杀害十数好汉,其心肠实在狠辣,恕老夫我不敢与之为伍!” 那年长者说完景从者甚多,胡千重也不恼,他一面假意告罪,一面又说道:“在下区区之辈,自然不敢做各位英雄的主,只是诸位,我等既是江湖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谢小公子是否为月离风所杀尚且不知,这般逼迫于他,是非英雄好汉所为。” “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这逍遥派月离风杀没杀谢空楼老子不知道,但他刚刚杀了这些朋友,老子确实亲眼所见。” “说的是,这些人命又该怎么算!” “这......唉。” 胡千重摇首叹息,转而对身后陆寒江说道:“月兄,诸位说得也不无道理,这谢小公子一事尚且不论,可你方才却是下手杀了不少江湖好汉。” “胡千重,衡山大弟子?” 陆寒江嗤笑一声,就没有了下文,他当了十年的锦衣卫,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心思没有猜过。 这胡千重虽然话说的漂亮,但他眼底那几分欣喜和雀跃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陆寒江的眼睛的,此人即便不是杀害谢空楼的真凶,也必定因为谢空楼之死而欢欣。 私仇?应该不对——陆寒江瞥了一眼那胡千重的手中剑,心下了然,此人该是为了天机而来,这就对了,神兵现世,若不引得几个人来夺,怎能显出它的珍贵异常。 “月兄何意?” 胡千重似有薄怒,他说道:“月兄虽武艺超群,可若不是玄苦大师有伤在前,你如何能仗着天机之利,这般轻易地破了这少林四大金刚阵法,此事关乎我正道大义,敢请月兄出来说一句话。” 好一个伶牙俐齿,这话说得竟让人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少林寺弟子了。 “胡,少侠。”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喊出了少侠二字,他笑说:“逍遥派规矩,不知你想赌点什么?” “月兄,你——”胡千重眼底笑意更深,却不等他说出来下文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豪迈笑声 “哈哈哈——不愧是逍遥派弟子,这话说得爽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呼啦啦来了一大帮人,观其服饰打扮,竟是江湖正道各大门派都到了。 武当,丐帮,昆仑.....林林总总,各大派的人物都到了,就连五岳其他几派的人物也都在其中,如那华山弟子戚礼,嵩山藤越等等。 刚才说话的正是这位,四十来岁的年纪,浓眉大眼正气逼人,魁梧身材赤手空拳的,嘹亮嗓门是中气十足,一身破布袍子硬是给他穿出了豪情万丈的英雄气来。 此人正是丐帮副帮主,人称豪侠的燕风云。 胡千重见竟是他来了,脸色微变,又见五岳其他人也陆续到场,眼神更是晦莫难明,几番挣扎之下,果断退让到了一边去。 燕风云纵身一跃,掠入场中,胡千重连忙执礼。 “见过燕大侠。” 未曾想,燕风云一来并不急着对陆寒江发难,而是把矛头对准了他,只听他笑骂道:“胡小子,你这人也太过小家子气,男子汉大丈夫夺人所爱已是下等,竟还想靠着大家伙发力,你坐收渔翁之利吗?” “小子岂敢!”胡千重神色大变,连连告罪。 “拿,也得讲个规矩——诸位!” 燕风云环视一圈,朗声道:“请听某一言,我们江湖人恩怨分明,有仇怨的,摆上擂台做过一场便是,大伙这般逼迫于他,实非大丈夫所为。” 他一言落下,满场静默,虽也有人不忿想要张口,但那丐帮豪侠的名声,又岂是说说而已。 满场噤声,良久才有一人说道:“燕大侠,依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我等今日就请你来做主。” “谢小公子之死,某相信不是逍遥派所为。” 燕风云开口便是引得众人惊呼,又听他继续说道:“某从不爱说漂亮话,月离风杀人是真,这里边有人见他身怀重宝想要夺之,也是真,既然如此,那干脆把场子摆下,也好过暗地里再有人私心算计。” “如何做,请燕大侠明言。” 燕风云利落地转身,对那陆寒江抱拳问道:“月公子,有人想夺你神兵,有人想要寻你报仇,某可替你设下擂台,让你们公平一战,若你肯点头应下,某可以名声担保,无人再可用那肮脏手段抹黑于你。” “......” 陆寒江被燕风云一通操作整地哑口无言,他这是该说声谢谢?想夺天机的人想寻仇的人,这里边到处都是,燕风云这是明摆着偏帮他,直接绝了这群人以大势逼迫他让步的做法,将一切都框在了擂台比斗上。 若他真的个普通逍遥派传人,这时候怕不是感动地想要和这燕风云拜把子了,只可惜,他这层皮下边是个锦衣卫。 陆寒江的眼角余光扫过那神情阴沉的胡千重,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得罪了丐帮,竟惹出这么大的人物当面拆他台。 未等到回复,燕风云也不着急,极有耐心地候着,陆寒江思来想去,左右他现在是要扬名,皇甫玉书不到,那便用这个擂台,先行鼓噪一波声势。 “燕大侠这份人情,在下领了。”陆寒江笑道。 “好。” 燕风云大手一挥,根本不顾那少林四位大师的脸色,直接反客为主地说道:“未免趁人之危,这一日,便只许一人挑战,今日月公子已战过四位大师,不知明日哪位前来挑战?” 胡千重第一个站了出来,高声道:“衡山胡千重,明日便请月兄赐教。”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暗流涌动 被燕风云抢了风头,还以前辈的姿态好好说教了一番,胡千重一肚子火气正愁无处发泄。 至于说这月离风的实力竟可以和少林阵法比肩?不管眼前这几个和尚怎么败的,反正他是不信这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 定是仗着那天机强悍,先手算计了那玄苦,再以他为短板突破,这才取巧破了四大金刚阵,如此打法,谁人不会。 越是肯定天机的厉害,胡千重就越是想要夺得这神兵,也就越是厌恶那燕风云。 现如今,比起天机的主人,他更憎恶这跳出来坏他好事的丐帮臭乞丐! “衡山胡千重,明日便请月兄赐教。” 他头一个站了出来,既然已经被燕风云揭穿了嘴脸,他索性也不再拘泥于一时名声,直言了当地说道:“不过,在下有一言在先,天机乃是天下有数的神兵,单以天机之利便足以抵得上一流高手,若月兄执此剑对敌,无异于以二敌一,何谈公平。” “此言有理啊。” “天机确实太过锋利。” “胡扯,何时兵刃竟还有如此说法了!你们还要脸面不要?!” 众人议论纷纷,多是各执一词,燕风云见状也是皱眉,他看向那胡千重问道:“胡小子,你待如何?” 胡千重诡辩道:“燕大侠既然想要公平,那就请让月兄不以天机对敌,如若不然,我等手中凡铁又有几把能够敌得过这神兵锋利,岂不是与赤手空拳无异,在下修的是剑道,若是连手中剑都没了,要如何公平一战。” 燕风云怒而斥道:“哪来的胡言乱语,天机本就是月公子兵刃,依你之言,若夺了他的兵刃,岂不是对他而言更加不公。” 胡千重不退反进,他加重了语气质问道:“燕大侠,你何故一直替那逍遥派说话,丐帮何时竟和逍遥派成了兄邦友邻!” “荒谬!”燕风云一声怒喝,气势起伏之强盛,震得那梁上灰尘簌簌而落,众人皆是如同雷鸣在耳,仿佛间似有一阵龙吟啸起。 那胡千重更是被震得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他仍然强撑着直视燕风云的双眼:“燕大侠,被在下说破了心中事,想要以大欺小吗?” “你——”燕风云虽怒,但却未动手,确如他所说,此人是晚辈,他再恼火,也不可能真的对他出手。 “丐帮,欺我五岳无人耶!” 剑气清鸣,一素袍道人跳入场中,手中剑亮于身侧,正是嵩山派长老藤越,同一时间,又有十多人掠进场中,站在那藤越周围,戚礼也在其中。 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和中岳嵩山的门人统统到齐,引得群雄无人不侧目,这景象,仿佛当年那纵横江湖的五岳剑派又回来了。 丐帮也不甘示弱,几名长老招呼着近百名的弟子,一股脑就围了上来,一个个手中竹棍敲得地面哒哒响,声势震天。 丐帮和五岳,这都是正道江湖顶尖的大门大派。 五岳剑派虽只来了十多人,可气势上一点都不弱,反而还隐隐压了丐帮一头。 而丐帮这边,虽说气势弱了,但他们的声势却是头一等的,天下各派中,唯有他们丐帮,在帮众人数上一路绝尘,便是其他各大门派统统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们。 不过帮众虽多,但丐帮的管理也是稀碎零散地很,天南地北多的是只知长老不明帮主的,且个中顶尖人物太少,武功也是以外攻横练为主,多是口口相传,数代下来,早不知缺漏了多少,几个方面都弱了各大门派,人数优势也发挥不出,也是因此,丐帮才没能力压称雄独霸武林。 但即便如此,这百多个的丐帮弟子往这一站,那也是声势浩大。 两方人马火气味十足,一言不合打起来都不足为奇,陆寒江热闹看得正起劲,外边那围着的江湖客,却忽然让开了一道路来,一慈眉善目的僧人在众多少林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行来。 玄苦四人见了,忙上前来见礼:“弟子见过方丈。” 原来这是南少林的住持,灵空方丈到了。 众人口称方丈大师,这正主来了,大伙也不好再这么剑拔弩张的,只好相互僵持在原地,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陆寒江也是悄悄打量起那这老和尚,乍看之下似乎与那平常的老人家并无太多不同,细细感知却惊觉,这灵空气息内敛,双目老而不浑,一行一动间竟有几分浑然天成的意味,着实令人称奇。 难怪是能撑起少林这面大旗的人,真正的一流高手,的确不同凡响。 就连陆寒江心底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比斗的心思,但却被他很好地压下了,左右不必急于一时。 “阿弥陀佛。” 那灵空方丈垂目道:“还请诸位住手,青梅庄一事发生在鄙寺之内,老衲责无旁贷,而逍遥派所行,却也太过。” 江湖众人正要叫好,却又听灵空说道:“然,老衲听了丐帮燕施主方才提案,自觉可行,逍遥派虽特立独行,但终究并非魔道。” 燕风云闻言面露喜色,大声道:“方丈大师说得有理,既然如此,还请少林寺来做这个中间人。” 灵空方丈自然应允,他看向了陆寒江,颇为感慨地道:“天机既然在此,那北冥施主果然已经......” 陆寒江不说话,就点点头。 “唉。” 灵空方丈不再问了,伴着一声淡淡的叹息,他驱散了人群之后,带着僧众离去了。 ...... 今日的闹剧可谓是一波三折,陆寒江自己玩得起劲,那玲珑在角落里看着,也是百味陈杂。 她知道陆寒江的实力冠绝,但没曾料到,竟然连这四大金刚阵法都困不住他,固然有着天机之故,但她可不是胡千重,什么都往兵刃上推。 厅堂里好一阵静默,只有陆寒江用绸布擦拭天机的声音,忽的一阵夜风卷入,玲珑不甚被风沙迷了眼,待她擦拭了眼睛后,却惊觉陆寒江不知何时开始,一双目光落在她身上,就不移开了。 “喂,月离风,你......” “你杀的谢空楼?” 冷不丁的,陆寒江问出了这句话,玲珑薄怒的脸色一僵,慢慢地,一切表情都从她的脸上消失。 “月公子,帮玲珑一个忙,条件任你开。”玲珑面无表情地说道。 陆寒江擦拭宝剑的手一顿,他淡淡地问道:“姑娘给在下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不打算解释一番?” “今夜我便将易容术,全部教给你,如此可够诚意?”玲珑毫不犹豫地说道。 陆寒江微微一笑,说道:“玲珑姑娘且说说看,是何事需要在下帮忙。” “我今日收到消息,南少林外已经有批虎狼藏于暗中,月公子可知道,是何方势力?” 玲珑目光凝结,一字一顿地说道:“朝廷,锦衣卫。”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如此巧合 “锦衣卫?朝廷?他们怎么会来南少林?” 陆寒江翘着腿斜着身一只手撑着下巴上,顺势放下天机的同时还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 “天下间还有锦衣卫不能来的地方吗?”玲珑别有所指地反问了一句。 “有理。” 陆寒江颔首道:“所以,玲珑姑娘该不会是异想天开,想要让在下去对付锦衣卫吧?” “如果是呢。”玲珑笑盈盈地说道。 “那就要看姑娘能出得起什么价钱了,”陆寒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好不温柔地道:“在下可是个生意人。” “月公子这般,可半点不讨女孩子喜欢。” 玲珑讥讽一笑,淡淡地道:“玲珑知道公子看不上凡俗之物,却不知那绝世武功,公子可有兴趣?” 陆寒江眼眸微动,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身在江湖,谁又能不对绝世武功动心。” “公子说得是,”玲珑盈盈一笑,悄声道:“那,不知公子可听说过这一位,新任的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 陆寒江垂下眼帘,顿了片刻后才说道:“在下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庙堂高远,非在下所愿,却不知这位陆镇抚有何特别之处。” “公子竟未曾听过他的名号?”玲珑讶然,抿着小嘴道:“这位陆镇抚半年前还是千户,锦衣卫下江南,却被那皇甫玉书狠狠撂了脸面,死伤了众多人手,可这位陆千户不但没事,还因此升了官,成了镇抚使。” “哦?莫非他背后有人?”陆寒江不假思索地问道。 “这位陆镇抚来头可不小呢,他背后正是那位权倾朝野的指挥使孟大人,他啊,可是那锦衣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呢。”玲珑娇笑着说道。 “竟有如此厉害?”陆寒江恍作惊讶地道。 玲珑掩嘴轻声道:“正是呢,这位陆镇抚虽然武功平平,但身旁却有众多高手相护,且不说他北镇抚司麾下的那些千户们,便是他最近一手提拔的几位副千户,都不是省油的灯。” “听起来倒是个棘手角色,”陆寒江摸了摸下巴,问道:“姑娘为何突然提起这陆镇抚,莫非这绝世武功在他身上?” “在......也不在。” 玲珑笑得妩媚,陆寒江也笑得暖人,右手不自觉地就摸到了那天机的剑柄上。 “月公子当真无趣地很,竟连一丝玩笑都开不得。” 玲珑嘴角挂着无甚温度的笑,幽幽地道:“半年多前,锦衣卫曾两下江南,而这第一次下江南时,他们办了一件大事,这月公子总该听过吧,关于那位刀王之死。” “李鬼手......”陆寒江一挑眉头,似乎来了劲,他道:“这刀王不是死在皇甫家手中吗,干锦衣卫何事?” “不错,锦衣卫只是布了局,可逼死刀王的却是皇甫家,这确是事实无误,但月公子是否知道——”玲珑美眸微凝,语出惊人地道:“那李鬼手还有个女儿。” “哦?” 陆寒江面上不过露出几分好奇,心下却留了意,商萝和李鬼手的关系,即便是明面上的父女,那也绝对一般人可以得知。 以商萝的价值来看,乔十方应该做不出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来,他的手下也无人有泄密的理由,难道是皇甫家背约? 陆寒江暗忖着,假作无意一问:“玲珑姑娘莫要怪在下多心,只是这本该是极为隐秘之事,姑娘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公子不必疑心,刀王虽孤傲,但也并非没有朋友,家师当年与他也有几分缘分,知晓一些秘密也是理所当然。” 玲珑搬出了雪化宫主做挡箭牌,这是打定主意不想给陆寒江白吃白喝的机会。 他思虑一瞬,干脆直接认下这番说辞,问道:“就算如你所言,那这又与绝世武功有什么干系,莫非你想说的是血魔刀法?” “月公子真是神思敏捷。” 玲珑脸色的笑意愈发地深,她道:“李鬼手的血魔刀法,乃是睥睨天下的绝世魔功,他这一手本领没有传给万刀门的兄弟,他自己也从未收过弟子,想来想去,也只有他的女儿,有机会接触到这绝世的武功了吧。” “你这全都是猜测,半点实证都无,”陆寒江摇摇头似乎并不赞同,接着他又说道:“况且,那李鬼手已死,皇甫家也烟消云散,那刀王之女的下落,难不成你想去问锦衣卫?” 玲珑笃定地说道:“并非是要去问锦衣卫,而是那刀王之女,就在锦衣卫手上。” 陆寒江不信,他摇头道:“这都是你一面之词,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我可不会随你去做这等冒险之事。” “证据自然是有的,方才公子说皇甫家已烟消云散,此言差矣,不是还剩一个吗?” 玲珑笑得得意,眼中尽是狡黠之色:“知晓秘密的最后一个皇甫家之人,此刻就在这南少林之中。” “皇甫凌云。” 陆寒江远远地看了一眼佛塔的方向,笑道:“原来如此,雪华宫谋夺舍利子是假,乘机探寻刀王之女下落才是真。” 玲珑正了正脸色,说道:“两者都是真,只是南少林戒备森严,舍利子如今也不知藏于何处,实在不好下手,不如先从皇甫凌云这动手,问出那女孩下落。” “你们也想夺取血魔刀法?”陆寒江微笑一问。 “月公子不必担心,这血魔刀法虽强,但和雪华宫的武功路数相去甚远,我们习练起来并不适合。” 玲珑似是惋惜一叹,她轻声道:“既是家师故人之女,又怎能留她在虎口之中。” “敢撩锦衣卫的虎须,你们胆子不小。”陆寒江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不是还有你逍遥派月公子在嘛,”玲珑甜甜笑着,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着陆寒江说道:“我们一块动手,从那陆镇抚口中问出那女孩下落,将来武功归你,人归我,如何?” “你就这般肯定,那女孩一定在锦衣卫手里?” “月公子如若不信,可以亲口去问。” 玲珑手掌一翻,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妆盒:“公子不是想要这易容之法吗,今夜玲珑便全部教给你,一会你我化作五岳弟子,当面问问那皇甫凌云便是。”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何以报恩 天色刚刚入了夜,换班的小和尚正百般聊赖地拄着僧棍,望着那乌云滚滚的夜空出神。 但愿不要下雨才好,小和尚心头嘀咕着,一边低声向漫天神佛祈祷,走了背运竟被安排来守这佛塔的夜,枯燥不说,里边关着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皇甫家小魔头,万一出点什么乱子,他一个小和尚哪里遭得住。 正叨叨着,却见远处来了两人,这小僧眼睛也算雪亮,一下便认出了这是五岳剑派的弟子。 那两人走近了,其中一人上前来抱拳,十分客气地说道:“在下华山戚礼,这是衡山胡千重师兄,我们想要去见一见这塔中之人,还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那小和尚连忙还礼,语气有些紧张地道:“玄苦师叔已有吩咐,戚施主可自便。” 说罢便拿出钥匙开了锁,放了两人进去。 待身后的大门再度关上之后,靠着易容之术轻而易举地进入塔内的玲珑和陆寒江两人,这才相视一笑,各自都有心思。 “没想到,少林寺家大业大,竟就派了这么个小童来守佛塔,即便那皇甫凌云不出去,外边的人,还不是想闯就闯。”玲珑撇撇嘴,有些不屑地道。 陆寒江笑而不语,玲珑大意轻敌觉察不到,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佛塔看似守备空虚,只有一个不入流的小和尚在守卫,可那是明面上做给别人看的,暗地里有不少老和尚正守着呢,玩得就是这欲擒故纵。 两人此刻正披着五岳弟子的皮,即便压低了声,这些话也不好在这里交谈,他们息了声,拿起一盏油灯,一步步往塔顶上去。 到了半途,便瞧见了顶上透来一丝光亮,上了塔顶,只见皇甫凌云正望着天窗外的阴沉天发呆。 听着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见是戚礼,他也不觉得奇怪,现如今会来这佛塔中看望自己的,也只有他了。 如此想着,皇甫凌云把目光转到了戚礼身边,另一个并不熟识的年轻人。 玲珑化妆的戚礼忙学了他的口气,说道:“这位是衡山胡师兄,自小便与在下熟识,皇甫兄不必见外。” 陆寒江扮作的胡千重也是恰时抱拳一礼:“皇甫少侠之名在下已仰慕许久,今日终得一见。” “胡兄说笑了,在下如今被囚于此处,哪里还当得起侠之一字。”皇甫凌云摇摇头,自嘲地笑着。 “此言差矣,”胡千重摆了摆手,郑重道:“他人如何说的,嘴长在他们身上,终归是任由他们,在下岂能听信匹夫之言,皇甫兄既能得戚兄认可,自然不会是那大奸大恶之辈。” 皇甫凌云虽感慨胡千重的明理,但他也不愿拖累对方,直言道:“胡兄,在下如今已是身败名裂,你尚有远大前程,今日来此相见,日后少不得遭人非议。” 玲珑却眼珠一动,忽然叹了声气,说道:“皇甫兄还不知吧,令尊......因令尊久久不至,那南少林压不住群情激奋,竟决议先斩了你,以告慰当初死于你父之手的亡者。” 皇甫凌云听了此话,眼中复杂神色闪动,脸色几变之下,最终竟露出了几分释然:“也好,如此便一了百了。” 玲珑也顺势说道:“皇甫兄本是无辜,奈何这天下多是不明是非之人,竟连那灵空方丈都.....唉,枉他自称慈悲为怀,竟也这般迂鲁。” “戚兄不必说了。”知道了死期将至,皇甫凌云反而看开了,脸上沉重不复,隐隐能露出几分轻快来。 玲珑见状也假意欲言又止,故而话锋一转,笑着道:“如今这般情景,真叫人感慨万分,半年多前,那姑娘似乎也是落得这般境地。” 皇甫凌云一怔,旋即苦笑道:“你说李姑娘?哦,是商姑娘才对,人世命数还真是无常,在下当初劝说商姑娘之言,未曾想有一日竟能落回到自己身上。” 商? 玲珑目光一闪,趁热打铁道:“皇甫说的是,只是不知商姑娘如今过得怎样。” 皇甫凌云乐观地笑道:“李鬼手虽然可恶,但也是魔道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他死前留下的后手,总不至于太过丢份吧,即便商姑娘不得已去了京城,也该有人照料才是。” 玲珑连连称是,不自觉间,语气不免着急了些:“唉,当初之事,在下也有过错。若不能当面致歉,内心实在难安。” “你想去见她?” 虽觉得戚礼反应太过,但皇甫凌云一时间也未多想,听了对方的话,他第一反应是劝阻:“戚兄,商姑娘随着锦衣卫回京,那陆寒江更是官至千户,你自身尚且难保,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也知道,但是——” 玲珑说得着急,顺势便将手搭在了皇甫凌云的肩膀。 这一搭不要紧,皇甫凌云忽觉得那触感有些异样,不经意地一撇,惊觉那手掌白皙娇嫩,怎么看也不像是男子的手。 一股冰凉的寒意蹿上他的背脊,他陡然色变,对玲珑惊怒质问:“你是何人——!” 还好玲珑眼疾手快,点住了那皇甫凌云的穴道,她一脸的懊悔之色,不甘心地道:“可恨,竟在这关键时刻被他看穿了!” 陆寒江语气漠然地道:“你已经漏了马脚,此人留着也是祸患,不如出手杀之。” “不可。” 玲珑不假思索地拒绝了陆寒江这番提案,她说道:“皇甫玉书还没到,他活着要比死了更有用。” 陆寒江恍然一笑:“雪华宫竟有这么多仇人,皇甫家也和你们有过节?” 玲珑没有多说,在皇甫凌云怒极的目光之下,她拉上陆寒江就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 陆寒江也不反对,任由她带着,两人迅速离开了佛塔,刚刚玲珑出手及时,倒是没有引来外边暗中守卫的那些僧人。 只是明日那小和尚送饭之时,必然会发现皇甫凌云的异样,知道秘密的人只要还活着就是最大的败笔,露馅只是时间问题。 陆寒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玲珑倒是脸色几度变幻,最终咬牙下了决心。 “月公子,皇甫凌云明日定会将今夜之事告之那些和尚,这少林寺中说不定就有锦衣卫的暗线,若是被他们知晓了,我们就再难下手了。” 玲珑没有领着陆寒江回到院子里,而是趁夜潜出了少林寺,一路向北奔袭,路上陆寒江也不说话,静待她的下文。 两人一路奔出了老远,直到少林寺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听她说道:“我收到雪华宫消息,锦衣卫的大军在北面山林中隐蔽,只要我们趁着今夜动手,他们便不会有所防备。” 闻言,陆寒江忽然拉着了她停下了脚步,说道:“姑娘疯了不成,锦衣卫扎营之处必定是守卫森严,单凭你我二人,这是去送死。” “擒贼先擒王。” 玲珑一咬牙道:“只要我们拿下那陆寒江,就能逼得大军投鼠忌器,到时候我们挟持他往少林寺一躲,就可祸水东引!” “你这方法太过冒险,成与不成在天不在人,在下可是惜命地很。”陆寒江拒绝地很果断。 “月公子,且听玲珑一言。” 玲珑凝视着陆寒江的双眼道:“玲珑知道,公子喜欢逍遥自在,不愿卷入这等是非之中,但公子自说是个生意人,玲珑有把握,开出让公子满意的价格。” “哦?说来听听。” 玲珑深吸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说道:“这里边有三颗生离花的种子,天下间只有死别谷中能种出此花,这是百毒翁的信物,只要拿着它,便可前往死别谷请百毒翁出手做一件事,不论是杀人,还是救人!” 百毒翁虽因杀人而被归入魔道,但却是天下有数的医道大师,有趣的是,他入魔前是杀人无数,不论是谁都躲着他走,可他入魔之后,却有无数人拼着一切身家,上门求医。 百毒翁虽然以毒药冠绝天下,但他的医术也的确了得,尽管开出的药方惊恐吓人不循常理,但那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却也并非浪得虚名。 能求百毒翁办事的信物,那是相当于多一条命在身上了,这个价格,不可谓不厚。 陆寒江终于松口了,他收下了这三颗种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玲珑姑娘的诚意,在下感觉到了,既然如此,那这龙潭虎穴,在下便舍命陪姑娘闯一闯。” “月公子爽快。” 玲珑眼波盈盈,她一指那山林深处说道:“我们先分头找寻锦衣卫的营地,半个时辰后在此地碰头。” “不必如此麻烦了。” 陆寒江对着她摇摇头,接着也学那玲珑,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支小巧精致的弩箭,在玲珑疑惑万分的目光下,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嗖——一支穿云箭划破夜空,伴着尖啸的声响和璀璨的流星火光。 短暂的静默之后,在那昏沉的夜幕之下,大地仿佛在震颤,愈发逼近的脚步声如同雷霆轰鸣,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陆寒江嘴角的笑容灿烂依旧。 “如此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这寻人之事就不劳烦姑娘了,在下直接将他们唤来便是。”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自入虎口 时间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瞬,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复杂,即便事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她也不愿意相信,非要别人亲口告诉她才行。 “你, 怎么会有锦衣卫的号箭?” “在下若说是路边捡的,玲珑姑娘信吗。” 这恶劣的玩笑像是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真相宛如一道闪电劈在玲珑的心头,慢慢地,她的一张小脸变得雪白,颤抖的手指着陆寒江,张开嘴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黑衣跨刀的卫士潮水一般涌来, 随着一根根的火把的竖起,目之所及竟然全都是锦衣卫。 这时候,即便是玲珑想要欺骗自己都做不到了,她强压着心中难以抑制的恐惧,试图用愤怒来让自己看上去强势一些。 “你!你也是堂堂逍遥派的传人!竟然,竟然勾结朝廷!勾结锦衣卫!月离风!还要脸不要!逍遥派数百年的风骨,全被狗啃了不成?!”玲珑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地道。 “逍遥派?风骨?” 陆寒江属实没有想到会有人将这两个词放在一块,他左右看了看边广和季宁,还有他手下那些面露古怪之色的锦衣卫们,大家相视一眼,顿时哄笑声响成一片。 “你!你们!” 一股屈辱感在心头油然而生, 被人当面戏弄的感觉实在难堪,玲珑两只拳头握地紧紧, 纤弱的娇躯颤颤不安。 自知已是无力回天的玲珑, 便一股脑地将自己能够想到的辱骂之语, 全都甩到那月离风的身上:“你这两面三刀之人,竟也妄称江湖中人,屈膝卑颜去讨好锦衣卫,厚颜无耻!卑鄙小人!” 闻言,边广与诸位弟兄再对视一眼,众人又是讥笑一番。 玲珑气的俏脸通红,一双眉目透着恨意,死死地盯紧了那陆寒江,寒声道:“月离风,你别得意,与虎谋皮之人岂能善终!今日本姑娘栽了,但你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就等着找人替你收尸吧!” 此话一出,众人再也按奈不住,顿时笑声震天响。 陆寒江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摸着自己的良心,总还有那么几分样子货在,便不再逗这姑娘玩了。 “姑娘一番肺腑之言,在下一定谨记,只是——” 陆寒江取出了腰牌,往那目光逐渐变得呆滞的玲珑眼前一晃, 苦恼地说道:“在下——嗯, 本官从始至终都是锦衣卫的人,倒是让姑娘多费心了。” 玲珑怔怔地凝视着那腰牌,木讷地道:“北镇抚司小旗......乔寸思?” “正是在下。”陆寒江笑而颔首。 “月离风,是你用来掩人耳目的假身份?” 玲珑只觉得仿佛坠入了那被凛冬寒风席卷的深渊,一颗心凉如冰,深不见底的黑暗包裹着她的身子,她便像是那怒海风浪下的一叶小舟,一股令人绝望的无力笼罩在她的身上。 恍惚间,双肩传来一阵剧痛,玲珑咬着牙闷哼一声,身子软趴趴地就向前扑落,原是那季宁用两只铁爪,穿了她的琵琶骨,这一身功力被封禁,她便是想要拼死一搏都做不到了。 仙儿似的美人就这般跌入凡尘,好一个凄美的场景,陆寒江暗中给了季宁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刻摆出一副主事人的态度来,招呼弟兄们将玲珑绑了带走。 季宁让大部分人都先走,只留下边广和他的几个亲信,听得动静远了之后,他们才上来见礼:“卑职见过大人。” 陆寒江点点头算是还礼了,他问道:“钓饵放出去多久了?” “已有小半月了,仍然无有动静,那皇甫玉书并未现身。” 边广如实答说,他有些担心地道:“大人,他真的会来吗?” 且不谈当初陆寒江身份做的隐蔽,便是拿皇甫玉书杀人时连自个儿子都不顾,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妹妹。 反正边广对此事是不抱希望,奈何陆寒江一意孤行,他也只好照办。 “他来与不来,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陆寒江摆摆手,说道:“还有一事,季宁跟我回少林寺。” “大人?季......百户,她此刻正用您的身份坐镇营中。”边广一愣,赶忙说道。 “我知道,你去告诉其他人,就说陆镇抚耐不住军中无聊,潜入少林寺寻乐子去了。” 陆寒江胡诌了个缘由,又吩咐了一句:“记着,若是有外人来问,你得把嘴闭严实了,要让他们自己猜出来,而不是从你嘴里问出来,懂了吗?” “属下明白。” ...... 拿下了雪华宫大弟子玲珑,对陆寒江来说并没有可欢喜的,这易容秘法到手,才是最让他雀跃的。 这东西一靠技巧,二靠工具,好在他平时喜欢看那些杂学之术,这偏门左道的东西上手起来,比那高头讲章要快得多。 一回生是二回熟,再多练习上几次,配上这千变万幻和小无相功,保管天下间任何一张面孔都可以被他拿来使用。 然而,虽然收获颇丰,但这一夜还未过去。 就连陆寒江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一直等待的皇甫玉书,其实一早就潜伏在山林之中,只是未免打草惊蛇,一直不曾下手。 莫要觉得当初他一人闯阵,杀得锦衣卫几百人马无有抵抗之力,还折了一地的千户,就以为皇甫玉书真的可以肆意妄为。 要知道,天下间所有坚实的防御,那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皇甫玉书那时候杀得轻松,一是因为他武功确实高,二是因为那阵仗中内鬼横行,一半都是陆寒江塞进去的暗子,能全力对敌才有问题。 况且,若不是陆寒江需要他这把刀,去斩了那些不干净的爪子,这时候等待他的就不是轻飘飘的海捕公文,而是孟渊老爷子亲自操刀来砍他的头了,真以为锦衣卫的千户是什么喽啰,随便你杀了都行么。 这也是皇甫玉书笃定,那时候利用他的人必是锦衣卫的原因之一。 话说回来,那皇甫玉书潜入山林,多次寻找时机却不得门路,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趁着锦衣卫大军异动,他探入营中,却并未寻得主事之人,冒着险观望一阵,竟也为等到那主事之人回来。 本以为此行扑了个空,失望之余却见两个人从山林中走出,正是往那少林的方向而去,他目光微凝,暗中跟了上去,直到离那锦衣卫守备的山林远了些,才连踏几下,飘然落到那二人之前。 “二位,请留步。”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武当师徒 “你都与他说了什么?” 皇甫小媛等了许久,才等来了陆寒江,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 陆寒江越过她,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着,随口道:“没什么,只是给皇甫先生指了一条明路而已。” 皇甫小媛紧步跟随,神色难明地问道:“什么意思?” 陆寒江回头看了她一眼, 嘴角笑意更深:“三尸脑神丹是天下奇毒,就连我也只能暂缓它的毒发,根本无有解药可以根除这种毒,所以我告诉皇甫先生,若是离了锦衣卫,他的妹妹即刻就会生不如死。” 皇甫小媛缓缓垂下了眉眼, 昏暗的夜色之下,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只有那幽幽的声音, 在静谧的深夜里响起,如哀似泣。 “我大哥......他是怎么答复的?” “皇甫先生没有答复,因为这毒药他也从没有听说过,一时间也想不出这破解之法。” 陆寒江耸耸肩,说道:“所以,我便好心提醒了他一句,百毒翁有起死回生的本领,说不定就能破解这毒,只是那老儿脾气古怪且软硬不吃,若是没有门路,便是将那死别谷一把火烧成白地也无济于事,恰好,雪华宫与百毒翁有旧,若是能从她们手中求得信物,也许有希望。” 雪华宫向来不喜男子,这明摆着是要皇甫玉书去雪华宫硬抢,皇甫小媛仰起头, 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陆寒江问道:“你与雪华宫有仇怨?” “没有。” 陆寒江答得干脆,也让人恨得咬牙:“只是给他找些事情做罢了,你一天在锦衣卫,他便一天不会放弃,与其让他天天像是魂似的跟在我们身后,不如让他去江湖上好好热闹一把,也好让茶馆街头的说书人,多些故事可讲。” “你真的是......坏的彻底。” 皇甫小媛说着,竟露出了笑容,都说会哭的女孩子很多,但是会笑的女孩子却极为难得,何时笑,如何笑,对谁笑,都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姐妹果然是某一点上是可以互通的,这一刻陆寒江能够感觉到皇甫小媛的变化,虽然只是一点细微的,不甘不愿的, 带着某种功利性质的, 但她的确在努力去做一个“坏人”。 陆寒江勾起了嘴角, 他的手掌亲昵地覆盖在皇甫小媛的头顶,开心地说道:“多谢夸奖。” 男人很专一,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从来都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皇甫小媛自己虽然从未觉察,但她的确有着一种独一无二的品质,即便刻意遮蔽,也依旧无法掩盖其光芒。 那是像陆寒江或者皇甫灵儿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 一夜过去,陆寒江来到了南少林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擂台,皇甫小媛则是扮作了玲珑,装作无事地待在了院子里。 此刻天色正好,陆寒江缓步上了擂台,目光不经意掠过远处的佛塔,那里还没有动静。 在他来之前,衡山胡千重就已经在擂台上候着了,他此行不可谓不胆大,毕竟因那燕风云横插一手,谁也不知道陆寒江到底还用不用天机了。 要是不用,他胡千重今日便扬名立万,要是用了,那他恐怕凶多吉少。 人最强大不是身上的武功,而是内心的自我肯定,文人相轻的毛病在武夫身上也展现的淋漓尽致,胡千重越是眼红那天机,就越是弱化那陆寒江的实力。 短短一夜之间,陆寒江在他心中的形象,已经从不相伯仲的青年才俊,变成了除了天机一无是处的花架子。 这时候见陆寒江到了,腰间悬着天机,胡千重神色肃然,干脆连场面话都省了,手中剑一挑,傲然道:“出招吧。” 用不用天机在别人,气势强不强却在胡千重自己,箭在弦上早已经退让不得,只要能避过天机,他就一定能一举拿下这厮,对,只要避开天机就好...... 围观的众人也有不少人,心里多少也都有些神兵比人强的想法。 不过有两人的关注点却与众不同,那便是来自武当的一对师徒,师父忘尘乃是武当七子之一,声名显赫,徒弟清平也是天资不凡,英雄出少年。 这两人,忘尘长须白面,一身白底黑边的道袍,背着一柄朴素的铁剑,老神在在的模样,目光落在那擂台上,时不时出言点评一二。 清平还是一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青翠道袍,同样背着一把稀疏平常的铁剑,乖巧地站立在师父身后,却不时踮起脚尖,朝那擂台上张望,眼底的向往之色怎么也藏不住。 “师父,你明日真的要去和那逍遥派一战吗?”清平兴致勃勃地问道。 “事关武当剑法,为师定要去探个究竟。”忘尘说着轻松,眼底却带上了几分忧虑。 倒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不自信,而是那陆寒江昨日所使的剑法,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太极清灵剑法,那是武当的不传之秘,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一派的弟子,百多年来修炼这门剑术的也是凤毛麟角。 并非这门剑术门槛太高,而是这剑招中带有不争之意,使将出来威力有限,武当虽修的是天地大道,但香火却来自人间。 便是忘尘自己,当年拜入山门后,也未曾修习这门剑术,这些年来,在江湖上要与魔教斗,要与少林争,作为道家一脉魁首,还得压得住天下道家各派。 若是不争,哪来今日武当的地位。 只是,不管这门武功如何,它终究是出自武当,如今却被一外人使了出来,如何不让他们惊心。 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外人使用他们武当的剑术武功了,远的不提,此次除魔大会的目标,皇甫玉书所修习的天道三剑,不也是出自武当吗。 念及此处,忘尘又是一声叹息,皇甫玉书闹出的动静太过惊人,连带着武当都被人诟病。 “师父师父,快看,那逍遥派的要出剑了。”清平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忘尘的思绪。 他望向那场中,陆寒江和胡千重持剑对立,他沉吟一声,分析道:“衡山剑法强在一个快字,一个诡字,那逍遥派月离风若是强攻反而不妥,不明就里只怕会被胡千重带入圈套。” “什么圈套?”清平刚要问,却见那陆寒江已经出剑了,他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师父,那逍遥派出招了,他这是要强攻了!快看快看,他一剑,一剑,呃......他怎么只出了一剑那胡千重就倒了?” “......” 正文 第九十八章 横生变故 清平会对比试的结果感到诧异,那也是理所当然,虽说他年纪不大,但也跟着师父下山见识过了一番世面,对于江湖上的比武斗法,也有着基本的理解。 江湖人比斗,除非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那自然没得说了,怎么下手狠怎么来吧,而传统的江湖比武,讲究的则是一个点到为止。 一般而言,比斗的双方肯定武功不能差的太离谱,要不然那就不叫比武,而是指点了。 所以, 通常的江湖比武流程是这样的,两边人马摆开架势, 互相通报山门姓名,爱显摆一些还会自己吹嘘一番武功路数,然后两人开打,不论胜负,最终都以“承让承让”“不敢不敢”等语气助词为结尾。 这就是以和为贵的江湖打法,也是正道武林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大家都尽量克制不伤了和气,你要是脾气大,可以去魔道逞威啊,总之别祸害自己人。 千百年来这规矩为不知道多少说书人提供了素材,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之间,名气可能相差无几,但武功却是天差地别。 就比如这陆寒江和胡千重,要说身份, 一个是逍遥派传人,一个是衡山掌门弟子, 就地位来说是半斤八两,但比武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陆寒江从头到尾只出了一剑,还不是什么高深的剑招,就是简简单单一招秋风扫落叶,胡千重连人带剑倒飞出场外,手中剑拦腰而断,头一歪直接昏死了过去。 全场噤声,所有人都对这场比斗的结果感到不可置信,毕竟那胡千重好歹也是衡山新生代的领头人物,不出意外的话,那未来衡山掌门之位就是他来接任了,竟然败得如此干脆,彻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看来这五岳剑派,果然是昙花一现,自二十年前辉煌之后,就再无后继者可重铸荣光——这是不少在场江湖人的心声。 而如今台上受到万众瞩目的陆寒江却不这么想,胡千重的实力虽然比不上他, 但也并非表现得这么糟糕, 他之所以败的这么快, 就是因为想太多。 因为太过在意天机,知晓两人兵刃上的差距,所以胡千重千方百计防着陆寒江以剑招对敌,若再来一次天机配上武当剑法,他只能保证输的不是太难堪了。 也正因为如此,胡千重过度弱化了陆寒江本人的实力,才笃定他一定会用高深的剑招来克敌制胜。 当所有人都以为陆寒江会用战术取胜的时候,他直接莽上去也是一种战术,胡千重此败,武功不济只占三成,剩下七成在他那些没用的心思上。 “玄苦大师。” 陆寒江将那边上看愣住了的玄苦喊回了神,示意他可以宣布结果了。 “阿弥陀佛,今日之比试,是月施主胜了。” 玄苦一句话说完,那五岳剑派的弟子们一言不发地将地上的胡千重扛起,一个个脸色难看地离场了。 末了,嵩山长老藤越留在队伍之后,深深的目光落在擂台上,盯着陆寒江看了好一阵,才一甩袖袍,愤然离去。 都是正道一家,这时候起哄嘲笑肯定不合适,即便是和五岳剑派不对付的丐帮,也在燕风云的压制下,至多小声私下里打趣几句。 “这一场赢得漂亮,恭喜月公子。” 燕风云一跃上了擂台,对着陆寒江拱手称贺。 “若非燕大侠昨日仗义出言,哪有在下今日之胜,该是在下多谢你才对。” 陆寒江笑着还礼,这燕风云对他这般友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恶心一下五岳剑派吗,若真是如此,那丐帮和五岳的梁子应该不小,若是不然,那他这豪侠的名头,就要打几分问号了。 “月公子何出此言,若非你武功强过那胡千重,某便是再多说一百句也是无用。” 且不论心里怎么想的,这燕风云对陆寒江面上倒是极为友善,加上此人声名在外,倒还真猜不出他有什么别样心思,莫非真的只是喜欢提携后辈? 陆寒江费解,跟他客套几句便要告辞,在这关口,突然一个年轻的僧人疾步上了台来,神色慌张地对玄苦说道:“玄苦师兄,方丈唤你过去。” 玄苦见他这副表情,知晓定是出了大事,连忙朝少林寺正殿赶去。 燕风云和陆寒江对视一眼,说道:“定是有事发生,我们也去瞧瞧,说不得能帮衬一二。” 这话说得仗义,燕风云的动作也不含糊,叫上了丐帮的弟子就往那大殿方向去了,陆寒江心知,八成是那皇甫凌云的事情闹开了。 他不动声色,默默地跟着丐帮的队伍也去了那大殿,因为和那五岳不对付,丐帮的弟子倒没有像其他门派那样,防他如洪水猛兽。 一路到了大雄宝殿前,雄伟壮观的释迦摩尼佛像立在大殿正中,在那双悲天悯人的目光下,一众南少林的高僧端坐于蒲团上,离近些的地方,玄苦正和一年轻人相立而谈,那人正是皇甫凌云。 不少的江湖客都来到了大殿外,有人眼尖见到了那皇甫凌云的身影,便喊出了声,这下子众人都炸开了锅,不是说这小魔头被锁在佛塔之中吗,怎生放了出来。 “见过诸位大师。” 燕风云上来对着一众高僧抱拳,目光落在皇甫凌云身上,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了,不再关注,他望向那前方蒲团上的灵空方丈,朗声道:“刚才见贵寺小师傅走得着急,是以为有大事发生,若有何难处,请方丈大师尽管开口,丐帮定会助一臂之力。” “阿弥陀佛,老衲谢过施主好意。” 灵空方丈走上前来,与那玄苦吩咐道:“你且把此事,说与诸位施主听吧。” “是。” 玄苦单手立掌,看了皇甫凌云一眼后,对众人说道:“诸位,方才皇甫施主说,昨日夜里,有两个不明身份之人,化作了五岳衡山,华山弟子的模样,前去佛塔以探视为名,却暗地里想套出他口中秘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又听那玄苦说道:“昨日守塔弟子的确见到两名五岳弟子来访,贫僧已遣弟子去请华山戚少侠前来,事实如何,一问便知。” 按说那胡千重本也该被请来,毕竟他也是当事人,但他刚刚落败晕厥,还不知醒没醒,这时候提起他,岂不是把五岳的脸面都甩在地上,玄苦自然不会无故做出这等得罪人之事来。 不多时,戚礼到了场,经过玄苦一问,得知他二人昨夜回了厢房后并未外出,果然昨夜那两弟子都是他人假扮。 既然已理清了身份真假,那接下来就是正题了,也不知道人群是谁率先问了一句。 “不知那两个贼人,想来探听什么秘密?” 众人瞩目之下,皇甫凌云的脸色变得十分为难。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惊天秘密 昨夜里玲珑的话一半都是无用的客套,剩下的一半则是把重点放在了刀王之女,商萝的身上。 皇甫凌云哪里还猜不到对方的目的,八成是惦记上了那李鬼手的血魔刀法,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秘密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自家先不谈,能活着喘气的只剩下三个, 除了他自己,一个是他老子,一手天道三剑杀得天下人人胆寒,能从他嘴里问出事来才有鬼。 第二个是他姑姑,如今贵为朝廷太子妃,先不谈她身边有多少强力军士护卫, 锦衣卫的老窝就在京城,敢去放肆的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既然不是皇甫家出了问题, 难不成是锦衣卫那里漏了陷?按理说,当初皇甫凌云也见过李鬼手的本事,凭借一信物就能让锦衣卫放下刀来合作,那必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后手。 既然两边都捂得严实,这个秘密又是怎么传出去的,那个女贼究竟是什么身份,皇甫凌云现在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而更要命的是,皇甫凌云现在面临一个两难的困境,若是不说出此事,那昨夜的女子得了消息必然有所动作,他如今陷于囹圄身不由己,商萝远在千里之外,这如何救得。 可若是说出此事,那商萝或许能先一步得到消息,有所防备,不让那昨夜的女子得逞,但同时, 也有可能被各路仇家找上门去。 虽说在京城里动手基本等于送死,但人的欲望是不可估量的, 这江湖上,亡命之徒有的是,若是有个万一,他岂不是白白害了人家姑娘性命。 “皇甫公子,不知昨日那两人到底想从你这探知何事?” 玄苦又问了一次皇甫凌云,他出自公心,此等事发生在少林寺里,他必然是要担起这份责任的,现下问问清楚,也自无不可。 只是皇甫凌云还在犹豫,一众江湖人已经暗自讨论开了,来皇甫家探听秘密,莫不是为了那天道三剑? 忘尘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心下思量一番,站出来说道:“皇甫公子,你尽管说来,即便此事与.....令尊有关, 我武当也不会视而不见。” “忘尘道长还是心善。” “武当到底是名门正派啊。” 对于忘尘这番对事不对人的表态, 众人还是赞赏的,尽管护着的说到底也是他们家的武功,但不能否认这种侠义为怀态度。 “这......” 在皇甫凌云犹豫之时,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锦衣卫的身影,那个笑起来总让他觉得背脊发凉的千户,这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可靠,八成护不住那商萝,还是把一切讲明了,赌一把京城里的守卫来得足够及时。 “此事,与皇甫家武学无关。” 皇甫凌云松口了,他郑重地说道:“此事关乎我皇甫一族的信誉,若非不得已,在下无论如何是不可说的。” 尽管大部分人,都对皇甫家的什么信誉嗤之以鼻,但也怪不得他们,毕竟皇甫玉书才刚刚将自家世代清名毁尽。 但一如燕风云,玄苦,忘尘等人,却是上了心,这番说辞之下,那皇甫凌云所说之事,恐怕非同一般。 众人屏气凝神,只听皇甫凌云沉声说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名字:“半年前,魔道李鬼手死于我皇甫家之手。” 刀王的名字让众人为之一愣,大伙都是江湖人,这一时间全部想到的都是那李鬼手成名的武功,血魔刀法。 可皇甫凌云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李鬼手死前,曾将他的女儿,托付给了锦衣卫,这便是昨夜那两人套出的秘密。” 李鬼手,女儿,锦衣卫。 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眼被扣在了一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好一会才有人反应过来,顿时像炸开了锅似的,每一个听到这等江湖隐秘的人,都是脸色大变。 有那惊怒的,必是和那李鬼手有仇之辈,也有那窃喜的,必是眼红那血魔刀法之徒,也有事不关己的,自是那两不相干的之人。 但也有怒火中烧的,却不明白他是如何想的,那燕风云的脸色阴沉至极,只是一声不吭地冷眼旁观。 而戚礼则是面露惆怅地发出一声叹息,顶着华山弟子的身份,他甚至都不能上去和皇甫凌云说一句话。 众生相各异,陆寒江混杂在其中,仿佛一个过客,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的表情,最终落在了那皇甫凌云身上。 他且走上前去,意味深长地道:“这等隐秘之事,皇甫公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上说出,在下真不是你是愚蠢,还是心怀鬼胎。” “你是何人?”皇甫凌云眉头一皱,问道。 “在下逍遥派,月离风。” 陆寒江自报身份后,笑问道:“皇甫公子莫不是自觉死期将至,想顺便拉一个下水?” “你胡说什么!”皇甫凌云怒道:“我是为了救她!” “那看来你是真的蠢了。” “......” 不理会那皇甫凌云的怒目而视,陆寒江转身离去,两人这番对话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月离风”说话本就含尖带刺的,所以也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 夜深了,丐帮的其他弟子都早已经歇下,燕风云却单人轻装,趁着夜色离了这寺庙,一路向南边奔去。 好一段路程后,他停在一颗树下,耳边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声响,他猛地回头,看清那来者的身份后,紧绷的脸庞才缓缓舒展开。 他语气平和地道:“你来得比某预想的快了几日。” “本就不放心玲珑一个人在这里,我一早便到了,不现身罢了。”说话是那身着大红宫裙的美艳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紫荆。 若是陆寒江人在此,听了这番话必定会感慨一声魔道水深,谁能想到,这魔道上艳名赫赫的散人“雪罗刹”,竟然和雪华宫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冰美人宫主,是同一个人。 而且这魔道的妖女,竟然和正道的豪侠私下还有这份联系,说出去,怕是整个江湖都要震动。 顾紫荆神色淡淡地道:“你寻我何事,说罢。” 燕风云倒也不介意顾紫荆对他冷眼相对,笑着说道:“某知道你与逍遥派有渊源,所以见到逍遥派传人现世后,才传信与你,只是,今日在少林寺上却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说着,燕风云脸色慢慢变得沉重,他注视着顾紫荆问道:“某且问你,你是不是一早知道,李兄尚有一女在人间?” 正文 第一百章 旧事重提 早在来到少林之前,燕风云就收到了顾紫荆的传信,说是雪华宫的弟子要往少林一行,让他别碍事。 初时,他还是以为对方的目的是皇甫凌云,结果没想到还真是皇甫凌云,只不过要的不是他的命, 而是他嘴里的秘密。 李鬼手的女儿,这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知道了这种事情都会大吃一惊,毕竟在传统的观念里,子女代表着传承,随着李鬼手死去就销声匿迹的血魔刀法, 极有可能在他的女儿身上。 “发生什么了?”沉默了许久, 顾紫荆开口问道。 “皇甫凌云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李兄有女儿的事情坦白了, 还说了,那孩子就在锦衣卫手上。” 燕风云双拳绷紧,忍不住一下挥出砸在那树干上,脸盆粗细的大树应声而断,他难以自已地道:“这小子根本拎不清情况,这件事一旦被天下人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瞒不住了是么......” 顾紫荆垂下的眼眸里,闪过情愫万千,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般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吧。” 燕风云用肯定的语气说着, 他捶胸顿足地质问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某!你让弟子来少林寺, 就是为了寻她的下落吧!” “告诉你又能如何,你堂堂一代豪侠, 难道还能舍了一世名声, 去护着一个魔道之女不成?”顾紫荆尖锐的讥讽让燕风云陷入了沉默。 燕风云的双拳终究是无力地松开, 他不无惆怅地叹道:“正道魔道, 天下人为何总喜欢用这样的标签来看人, 祸不及家人,如今李兄不幸早亡,就留下一个孤女,我们竟连照看一下都要受到他人指摘吗!” “怪就怪你喜欢仗义豪情,好面子非让这些个人把你捧着。” 顾紫荆一脸的冷笑,她不屑道:“若是把事情告诉你,那女孩才是真的不得安稳。” “紫荆,你知道某不是那样的人......” “住嘴!” 燕风云亲昵的称呼让顾紫荆脸上的冷意更甚,她冰凉的目光让呼吸的空气里都仿佛凝集了一层寒意。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沉寂了许久之后,顾紫荆才开口说道:“那女孩的事情我会处理,不劳你操心了,你但凡还念着当年的交情,就莫要来搅和。” “当年之情某如何不记得!” 燕风云面色涨地通红,好似要强调什么似的吼出声来。 多年前,初出江湖的他们三人相遇相识,一番缘分纠缠之下结为异性兄妹,一正道散人,一魔道刀客, 还有一人则是来自非正非魔的逍遥派。 “我早已经被逍遥派逐出师门,多年下来,逍遥派的东西我都还了,如今的雪华宫与他们无有半点联系。” 这一句话把关系撇的彻底,但这也怪不得她,当年他们三兄妹义结金兰,他燕风云与李鬼手都是江湖散人,没有什么顾忌,但顾紫荆却是有师门所在。 她乃是逍遥派掌门北冥子的高徒,预定的下一代掌舵者,可命运就是这样的让人捉摸不透,本是一片光明未来的顾紫荆,却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李鬼手相识了。 这次相遇是孽缘的开始,这个本该是出尘不染,心无旁骛,一念修道的小仙子,不可救药地恋上了李鬼手,甚至为了他不惜叛出师门。 为此,逍遥派最初几年,曾多次派出弟子来寻她,甚至有几次还直接动起手来,若不是燕风云和李鬼手武功进步神速,说不定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自那之后,他们三人一起闯荡江湖,李鬼手不像是魔道,顾紫荆也没有正道的样子,他燕风云更是四海皆兄弟,三人在一起倒也投契。 只是燕风云万万没想到,这变故来得如此之快,他们三人本来纵意江湖逍遥快活,却在那年遇见了一个人,一个绝世佳人—— 皇甫灵儿。 命运最擅长的就是捉弄人,这次也不例外,说起来简直就是一个黑色幽默,就如同当初顾紫荆对李鬼手的那般仰慕,这一次,轮到了李鬼手无法自抑地痴迷上了那皇甫家的小姐。 多年来,顾紫荆对李鬼手的心意,燕风云又不是傻子,自然都看在眼里,现下发生了这种事情,虽说这两人之前都是以兄妹相称,也并未定下什么约定,但终究还是为此大闹了一场。 结果就是三人分道扬镳,李鬼手不知去向,听说建立了一处万刀门,做起了威名震四方的魔道门主。 而早些年,燕风云一直担心顾紫荆的安危,在四处寻找她的人,可这人真想躲起来,又哪里是轻轻松松就能找到的。 三四年下来也没有个结果,最后还是顾紫荆一纸书信让他莫要再继续纠缠,燕风云这才无奈放弃。 之后,他又结识了丐帮帮主,自此入了丐帮,等到他一路成了丐帮的副帮主,才忽然间得知一个消息,关于那魔道雪华宫。 燕风云内心的直觉告诉他,这神神秘秘的宫主,必是他那相别多年的金兰义妹,果不其然,这宫主就是顾紫荆,只可惜等阔别多年的两人见了面,早已经是沧海桑田。 当年的对错,早已经无人能说清,李鬼手和万刀门这时候也成了历史余烬,燕风云本想劝着顾紫荆改邪归正,回到逍遥派去,却被一口拒绝。 三人曾一块纵情江湖,就像那顾紫荆对李鬼手的心意早已经不言而喻,燕风云对顾紫荆的这点念想,又何尝不是两人心照不宣呢。 只是,李鬼手活着的时候,这点念头燕风云顾忌三人金兰之情说不出口,等李鬼手死了,这又是哽在他们喉间的一根刺,更加说不出口了。 正如那顾紫荆当初说的那样——“连一句大哥都不愿意再叫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燕风云确实不愿意再喊李鬼手大哥,倒不是因为正魔不两立,而是他不愿一个叫自己心慕之人伤心欲绝的负心人,再出现在他们如今的生活里。 这样其实挺好的,顾紫荆不嫁,他燕风云也不娶,两人这么若即若离的过着,他已经极为满足。 尽管燕风云此时内心对于李鬼手,已是怨大于敬,可一听说他尚有女儿在人间,他还是上了心,不愿那女孩一人流落江湖,更别说还落在了锦衣卫手上。 他叹息一声,不再去谈论过往,而是转回了正题,道:“皇甫一族已经家破人亡,少林之事你还是收手吧,左右等皇甫玉书死了,你这怨也该消了。” 燕风云知道,当初顾紫荆之所以会下江南掺和,为的就是报仇,毕竟李鬼手死于皇甫家之手。 “我的事不用你管。” 语气生硬地顶了一句,顾紫荆沉闷地道:“既然知道了那女孩在京里,我自有办法救她出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朔玄现身 “你不打算给京里去信?” 院子里,皇甫小媛扮作的玲珑,正疑惑地看着陆寒江问道。 少林寺按照燕风云的说法,定下了一天一场的比试规矩,加上现在又突然出了这刀王之女的惊天之事,大伙反而对离场后的陆寒江不是那么关注了。 入了夜后,他才慢悠悠地回到了小院里, 把事情都告诉了皇甫小媛,这才有了上面这一问。 “京里那么多锦衣卫,总不至于人人都是酒囊饭袋吧?”陆寒江的表现看起来,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 “你不担心那姑娘出事?”皇甫小媛问道。 “自然是担心的。” 陆寒江一边爱惜地擦拭着天机,一边说道:“只是我现在不在京中,再担心又有何用,姜显并非蠢人,我不去信他一样能做好,反过来说,若是连他都把控不住局势了,我便是日日飞书,那也是无用功。” 说不在意那自然是假话,商萝是钳制商几道的关键牌,陆寒江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弃她,但要说为了这就让他千里迢迢赶回去防贼,那也不现实。 况且,他也挺想知道的,在锦衣卫层层严密防守下,究竟哪路狂徒敢来劫人。 换言之,若是有脑子,就该知道在京城里动武是下下策, 那么对方还有把握来抢人,这里头就十分有文章可做了。 必定又是京里哪位老爷勾搭上了江湖势力,想到此处,陆寒江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一笑。 接着,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你知道燕风云吗?” “丐帮豪侠,是个地道的江湖人物。”皇甫小媛答得规规矩矩,跟大部分人问起燕风云来,得到的应该都是这个回答。 并没有得到希望中的答案,陆寒江有些失望,他说道:“此人无故向逍遥派示好,我猜测他与逍遥派应该有些渊源。” 皇甫小媛闻言,思索了一番后说道:“传闻这位丐帮副帮主,入丐帮前曾也在江湖上闯出过一些名头,只是后来他那豪侠的名气太大,大家对过去的事情,也就没有怎么提起了。” 丐帮豪侠的名声,陆寒江也略知一二,从他现如今按部就班的行事,肯定是查不出什么不对劲,若说有什么遗漏,那必是发生在过去的故事。 要查过去的事情可不容易, 便是锦衣卫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把几十年来的所有江湖事都记录在案, 多年前的燕风云不过一介散人,没有崭露头角的他,又怎么会在锦衣卫的视线里排上号。 罢了,对于这种事情,陆寒江没有死缠到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头的坚定,手头上没有线索,就是神仙下凡也只能干瞪眼。 “此事你记在心上,等回了京,若有什么线索,你就......”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陆寒江止住了话头,皇甫小媛很自然地融入玲珑的角色,垂着眉眼去开了门,外边是个小沙弥。 “夜深了,小师傅你有何事?”皇甫小媛问道。 那小僧道了一句阿弥陀佛,递过来一份没有落款的书信:“小僧是山门知客,刚刚有一施主将这封信留下后就离去了。” 书信上只写了“逍遥派收”四个字,将信转交之后,小沙弥告辞离去,皇甫小媛暗地观察了一番外边,确认无有人暗中窥伺之后才关好院门,将信交给了陆寒江。 信上落笔娟秀,不像是草莽出身的江湖客能够写出的,陆寒江将信封摆弄了一番,也未发觉其中藏有暗器毒药,这才将其交还给皇甫小媛,让她拆开。 虽做的这般郑重,但其实里边只有一页纸,上面也只有一句话—— “青梅庄之仇怨,三日后子时做个了结。” 皇甫小媛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接着说道:“青梅庄远在千里之外,便是日日飞马,也做不到两日内将消息传个来回,这应该是有人假冒身份写的。” “会是谁呢。” 陆寒江摸着下巴,问道:“你怎么看?” “衡山?五岳?”皇甫小媛猜测的逻辑很简单,现如今,有实力有胆量敢找他麻烦的根本没有几个,今天陆寒江刚刚落了五岳的面子,若是他们伺机报复,也合情合理。 “不是他们。” 陆寒江摇了摇头,说道:“五岳剑派出手向来不耍花招,以他们的体量,大可直接搬出衡山掌门亲自上门找场子,何必去做这等暗中冒人身份的事情。” “那会是谁?”皇甫小媛问道。 陆寒江思来想去,忽然一道灵光在脑中乍现,他说出了一个名字:“玲珑。” “雪华宫?”皇甫小媛有些意外。 “这封信说不定不是给我的,而是给‘你’的,”陆寒江眯起眼思量了一番,吩咐道:“明日你趁着比武之时,把这信想法子交给边广,让他从玲珑口中问出这信中含义。” “属下遵命。” ...... 夜已经深了,可忘尘却还是无法入眠,白日里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其实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到底,万刀门一事于武当派而言,已经是过去了,即便那李鬼手有一女儿尚在人间,那也是别人家的事。 按照他们的门派行事风格,即便是这件事真的落到武当头上,多半也是祸不及家人,没有哪个武当弟子会去对一个孤女出手。 说到底,他们和万刀门只是正魔对立,倒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仇怨。 忘尘现在担忧的是明日的比武,胡千重一剑败北,陆寒江的实力半点都没有试探出来,他虽然比这几个人多练了几年武功,但天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好。 不过,他是道家人,胜负倒在其次,可那天陆寒江所使的太极清灵剑法,实在让他心中不安。 忘尘知道逍遥派有小无相功,可以模仿天下武学,但他担心的地方也在这,若真是一板一眼地复刻出来,他反倒安心了,得其形不得其神,便是练会也无用。 可陆寒江那一剑使出,已经全然没有太极清灵的内涵,甚至隐隐之间,仿佛另有一套章法轨迹,与这不争之剑完全相反,乃是真正的至凶至杀之剑。 天下不能再出第二个天道三剑了,也决不能再出第二个皇甫玉书了。 叹息之间,忘尘的房门被推开,清平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眉头轻皱,头也不回地教训道:“这般晚了,你怎么还未歇下。” 几个呼吸过去了,不曾听到清平的回应,忘尘转过身,却惊觉那清平竟是被人点了穴道,一张小脸紧张万分,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忘尘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的佩剑已经解在了桌案上,此刻便以指代剑,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道兄,稍安勿躁。” 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从空空如也的屋外传来,忘尘刹那地愣神之后,猛然转过审看向那桌案之旁,只见一青袍玉带的道人,已自顾自地坐下,甚至还为他倒上了一杯茶。 忘尘凝视着那张脸庞,久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惊呼出声:“朔玄?” “忘尘,难得你还能记起我,我们也该有二十多年没见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似是而非 破晓的晨光落在窗台前,秋夜的微寒被淡淡的暖意替代,皇甫小媛起得早,她一丝不苟地做着侍女的工作,彻底融入了角色之中。 天边正泛起鱼肚白之时,少林的小师傅便就送来了餐饭,待客一道他们从不曾懈怠, 皇甫小媛洗漱之后便独自待在院落里,望着天边的日升出神。 辰时过了小半,皇甫小媛算算时间也差不离多了,这便推门进了陆寒江的房间,床榻上和衣而眠的青年,睡容安恬且舒适, 嘴角勾着的笑应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叫人好不羡慕。 皇甫小媛望着那张脸,微微有些失神, 她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锃地一声——天机伴着苍然的寒光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翻身坐起的陆寒江眼中不含丁点温度,那冷冽的目光仿佛在注视着一个死物。 短暂的一瞬之后,陆寒江的目光多了几分光彩,他瞥见那白皙的玉颈上此刻已多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即刻便收了剑,报以歉意一笑:“今日你来得早了些。” 总算逃离了那可怖的目光,皇甫小媛暗自松了口气,她道:“不知大人何时练就了这梦中杀人的本事。” “我不是曹孟德,梦中杀人是不会的。” 陆寒江起身,从皇甫小媛手中接过了毛巾,往脸上搓揉了一番之后丢入水盆中,笑着道:“我杀人的时候,一般都很清醒。” 皇甫小媛并不言语,而是默默地做着侍女的活,为陆寒江整理衣衫, 端茶倒水。 等陆寒江用上了斋饭,便招呼她一块坐下:“一起吧。” 皇甫小媛摇头拒绝,陆寒江却随意地说道:“不必拘束,现在的‘月离风’是个不喜世俗礼法的随性之人,你安心坐下便是。” 此话说得明白,皇甫小媛这才上了桌。 ...... 与此同时,南少林里的江湖客们,一如昨日那般,老早地便聚集到了擂台周围,就等着今日哪位英雄能够好好杀一杀这逍遥派的威风。 人群之中,昨日落败丢了老大脸面的胡千重竟也来了,他阴沉着一张脸,不顾周围人细碎难听的低语,一双眼就盯紧那擂台,虽并无咬牙切齿的丑态,但这一言不发的凶狠,反而更加吓人。 时间过了巳时,一轮日光都快近顶了,陆寒江才姗姗来迟。 他好似那赏花游园的贵公子, 不徐不紧的步子让翘首以盼的众人心头一阵不痛快, 可他却自顾自地行事, 全然不在乎别人的眼神。 等到陆寒江慢悠悠地上了擂台, 玄苦这才道一声阿弥陀佛,环顾四周,问了句:“今天可有哪位施主前来挑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没有人动弹脚步,他们大都是江湖比武之时的看客,起一个烘托气氛的作用,哪里敢真的上去和逍遥派传人叫板。 因昨日无人像胡千重那样撂下话来,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今天到底会是谁出来会一会这月离风。 就在人**头接耳,私语不断之时,一道人踏着轻盈步伐飘然入场,右手里握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左手捏一个剑诀,身如青松,语出简洁:“武当忘尘,请月公子赐教。” 昨日是衡山,今日是武当,这下子围观的江湖人有眼福了,一个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擂台,生怕漏过了半点精彩。 以忘尘的年纪和江湖地位,说一句赐教实在谦虚,甚至于,若不是昨日一剑败胡千重的战绩历历在目,少不得有人要小心眼发作,以为这武当派要以言语挤兑逍遥派。 “请。” 陆寒江的回应同样简洁明了。他对武当派没有什么恶感,但也没有什么好感,这忘尘也不似那胡千重,主动往枪口上撞。 所以这一场,陆寒江没有主动进攻,而是刻意放缓了动作,一是引那忘尘主动攻来,好观摩上几招武当剑法,二是藏几分拙,好让这擂台戏能继续唱下去。 眼见陆寒江止步不前,忘尘也不犹豫,三步上前提剑便刺,两人你来我往,剑刃轻触过了几招。 或许是惧怕那天机的锋利,忘尘的剑总是避开与陆寒江正面交锋,可陆寒江也在故意放慢动手,这便导致了在周遭的江湖人看来,两人这哪里是比武,分明是在舞剑,还是各舞各的。 陆寒江也觉察出不对劲,这忘尘何至于惧怕至此,不至于这撑门面的武当七子,全都是花架子吧? 他心中疑惑,手中动作却不慢,将左手藏在袖套之下,右手握着天机刺出,这看似慢吞吞的一剑,却在最后关口突然加速,一个措手不及的突刺,忘尘侧身闪避却勾住了那剑带,再被对方横剑一挑,那剑鞘便滑落在地。 忘尘扫了眼地上的剑鞘,脸色并未作出太多反应,他定了定神,主动一剑刺出,却被陆寒江用剑缠上。 陆寒江以内力控着天机,紧紧地贴住忘尘的铁剑,两人同时翻转手腕,两把剑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圈,铁剑颤鸣不断,似乎快要支撑不住。 忘尘眉头轻轻皱起,催动内力附于剑身之上,想要以此震开那天机,陆寒江一面以内力灌注剑上与其对拼,另一面藏在袖套中的左手却化成一掌骤然轰出。 可诡异的事情来了,这本来无往不利的白虹掌法,却被那忘尘同样以掌法迎上,两道掌力打在一起,竟相互抵消了去。 这忘尘居然一眼就看出了白虹掌法的虚实,还给破解了,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陆寒江心思一动,内力翻涌之间手中剑直接荡开那忘尘,接着夺势追上,天机向前挥出,黑白二色剑罡再度飞旋,天道三剑直接出手。 面对着杀意浓厚的一剑,那忘尘不闪不避,做出了一个令陆寒江吃惊不已的举动,他竟以同样的剑招回敬与自己,左右斩出的两道剑罡也化作了二色勾玉,正是那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 两方的剑罡相互碰撞,激荡的风浪掀起了漫天烟尘,一众江湖看客都急忙遮了面。 场上,陆寒江脚步似箭,手中天机剑招再变,一如暴雨倾盆,剑气似雨点飞溅,而那忘尘竟也同样舞动铁剑,一模一样的招式信手拈来。 仿佛像是镜子的里外,陆寒江和忘尘同样使出了天道三剑,同样的剑招同样奈何不得对方,也同样的,他们的剑招里都带着一股子违和感。 陆寒江忽然收了剑,看向那忘尘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他终于回过神了,那忘尘并非修炼过正经的天道三剑,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半道出家,以别家的招式在这里对敌。 这个“忘尘”并非使不出高深的武当剑法,而是如今的他,根本不会其他武当剑法,这家伙其实和自己一样,使的是小无相功!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冰山一角 擂台上烟尘滚滚,陆寒江和“忘尘”两人对视着,都从互相的目光中读出了别样的意思。 对峙之时,陆寒江脸上挂着清澈的笑容,他收起了天机,却是先行退让一步,道:“武当剑法果然不凡, 在下认输了。”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这逍遥派月离风从来都是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面对少林四大金刚阵都不曾低一下头,今日居然对着武当派主动认负。 更何况,他这一战似乎也没有受伤,甚至大家伙看下来, 明明是这月离风压着忘尘在打,本来都替武当好好捏了把汗, 可谁能想到,结果却是这般虎头蛇尾。 “且慢。” 只见“忘尘”抬手让众人暂时息了声,他捡起地上剑鞘,重新打结背上后,对陆寒江道:“月公子莫要过谦,此一局算是平手吧。” 这话虽然说得漂亮,但正道众人还是觉得落了自家威风,少不得要嘟囔几句,还是那燕风云高声赞道:“有此君子之风,忘尘道长不愧为武当弟子。” 受了那忘尘的谦让,陆寒江倒也没有推辞,只是笑道:“在下尚有几点不明之处,想请道长解惑,不知可否?” 武学一途, 各有短长,后生晚辈向他人请教也是常事,但如陆寒江这般, 刚一输了比试就上门求教的,倒也少见。 和那输了剑却怨恨在心的小子不同,如今这月离风却降心俯首,这一番姿态比对,高下立判 此刻已有不少人开始对陆寒江的愿赌服输的态度点头表示赞许,仿佛完全忘记了前几天他手持天机,大杀四方的情景。 但这并非是江湖人性凉薄,而是正相反,江湖人恩怨分明,既有善举,得人钦佩是理所当然。 唯有那五岳剑派弟子,个个脸色难看,尤其是那胡千重,阴晴不定的面庞上已经要按奈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但这些陆寒江都顾不上,他得了“忘尘”的应许,跟着他下了擂台,往他所在的厢房所去。 到了门口,“忘尘”一步踏入, 陆寒江要跟上却被一道袍少年拦住了, 他关上房门,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 一板一眼地说道:“请公子在此稍后。” 陆寒江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暗忖着左右不差这一下,便安静地待着。 不多时,房门被打开,再度露面的忘尘,与此前的气势已经大不相同,悲喜不明的目光下,含着几分道法自然的韵味。 在他后方,突兀地闪出一个人影,翻过那窗台便往厢房后面而去,陆寒江一眼认出,那才是刚刚与他比试之人。 忘尘不发一言,只是让开身子,陆寒江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两人便在这少林寺内你追我赶了起来。 诡异的是,这人的步法玄妙,一路上遇见的少林僧人,都被他以巧技给躲闪了过去,在外人看来,仿佛是陆寒江一个人无头苍蝇一样在乱窜。 陆寒江心头念着,这必然是逍遥派那高深的轻功,他一面紧追不舍,一面暗自将这人的步法一一记在心里。 这一追一赶之间,竟不知何时已经掠出了少林寺,那人忽然间掉转了方向,朝着陆寒江直扑而来。 陆寒江见他步法诡异,摸不清动作,便索性将刚刚记在心里的步法也借着小无相功使了出来。 本以为同样的功法该是势均力敌才对,可却见那人脚步轻灵,似蜻蜓点水,一步一步间行云流水,好不潇洒,而陆寒江却好似背了百十斤的大包袱,步子起落间,笨重的仿佛踩入泥塘一般。 步法上占了先机,那人却也并未趁此机会出手,而是主动退开了两三步,顶着忘尘的面容,用另一种声音说道—— “小无相功虽能代替天下各派内功,以此驾驭天下武学,然而一些高深的武功,若是不得要领,不知其所以然,模仿起来便如同东施效颦,反害自身。” 这一副师长的口吻,以及这对小无相功的了解,让陆寒江更加确定此人的身份,但他面上却露出惊愕之色,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会使本门武功!” 那人却笑道:“自我入师父门下第一天,便扬言要学尽天下所有武功,师父便教了我一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并给我的道名定了一个朔字。” 陆寒江恍然大悟地道:“你,莫非是朔玄师兄?!” “年纪轻轻便将小无相功练到这个层次,便是十方师弟还在,也得说一声甘拜下风,不愧是师父亲自调教的,”朔玄揭下了易容面皮,露出了一张俊秀清逸的面庞,他感慨道:“他老人家果然还是更胜一筹,不仅脱离了险境,还为逍遥派寻得又一良才。” 不,你师父早就死彻底了,骨灰都被孟叔扬了——陆寒江腹议着,面上却激动万分地一揖到底:“见过朔玄师兄!” “快快起来。” 朔玄扶着陆寒江的手臂,将他拉起,看着他不无满意地道:“起先我还以为是有人冒认,可这天机和这武功做不了假,小师弟,你来得真是及时。” 朔玄并非没有怀疑有人设局,只是一者,他当年假死逃生做的极为隐蔽,且他当初也不过逍遥派一个小人物,这些年的布置都在暗中,表面上即便被发现,他自认也只是一个值不得这般大场面的逍遥派弟子罢了。 二者,小无相功是逍遥派绝学之一,且修炼难度极大,即便是他自己都只能说勉强练会,这月离风使将起来却如探囊取物一样轻松,在不得要领的前提下,竟能硬生生仿出他的凌波微步,若没有十多年的苦练,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至于说天机从何而来,为何没有被那孟渊取走,对师父崇敬不已的朔玄,既然已经将北冥子成功逃生当作了前提,自然就可以脑补出五六种师父保全神兵的手段。 也正是这些理由,才让朔玄肯定了,这月离风定是师尊北冥子逃走之后收下的弟子,且亲自教导了多年才有如今的成就,只是...... 朔玄看着那天机,面露悲色地道:“小师弟,师父他果然还是......?” “嗯。”陆寒江只是闷闷地点头。 “唉。” 朔玄满脸痛苦,虽有师兄弟见面的喜悦,但也难掩对师父离世的哀痛,这些年,他很难没有师父其实和他一样逃出生天的希冀,今日得到了师父真正辞世的消息,多年的悲苦一瞬间都涌上心头。 但他毕竟不是当初的少年了,成熟的朔玄只一会便止住了悲色,对陆寒江道:“小师弟,随我回京吧。” “去京城?”陆寒江佯装吃惊,道:“师兄,师父就是在锦衣卫手里吃了大亏,你怎么还敢在那种地方待着?” “小师弟,灭门之仇在前,我早已经立下誓言,定要叫那锦衣卫好瞧!” 朔玄怨气满面地说道:“况且,那老皇帝还欠着我们逍遥派公道,若不讨回,师父还有诸位师兄弟,在地下如何能安息。” 说话间,忽地一道人影落下,正是扮作玲珑的皇甫小媛,她此前在寺里暗中观察,见到陆寒江朝着这个方向飞奔而来,便不假思索地也跟上。 朔玄见她露面,即刻将陆寒江护在身后,冷眼看着皇甫小媛问道:“你是何人?” 皇甫小媛闭口不言,却是陆寒江出言解释道:“师兄,她是那青梅庄谢小公子的侍女,因那日赌斗输了,便就此跟在我身边。” 朔玄却面色凝重,他道:“此女如此身法,置于此处我观她却捉摸不透,绝不是那普通侍女之流,只怕是刻意潜伏在你身边。” 陆寒江点点头,接着缓缓抽出天机,道:“师兄说的是,那我们这便拿下她?” “区区一鬼祟之辈,如何当得我们兄弟联手,师弟你且退后,看师兄......” 噗嗤——! 朔玄自信的笑容定格在脸上,他骤缩的眼瞳缓缓下移,望着那胸膛上的半截天机剑刃,他艰难地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那陆寒江,道:“师弟,你——” 陆寒江见这一剑竟没能要了他的命,便祭起白虹掌法,直接拍出。 朔玄不愧是能从孟渊手上死里逃生的货色,这种危急时刻,他竟然还能以强横的内力震得陆寒江天机脱手,反身一掌顶上。 两人掌对掌,以内力相互比拼,那朔玄虽已经重伤在身,但在爆发上却丝毫不弱,不仅如此,他体内的真气突然开始诡异地运转,接着,陆寒江竟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居然被他一点点地吸了过去。 到底是逍遥派大弟子,果然不同凡响,陆寒江暗赞一声,旋即不再留手,将平日里的克制放开,内力翻腾间尽数化作暴戾的真气,顺着他的手掌冲向那朔玄。 朔玄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面无血色,他惊恐万分地望着那陆寒江,嘴巴张着似乎能够塞下一个拳头,他以武功吸收来的内力,本是涓涓细流,可在刚刚一瞬间,却骤然变成了怒海狂涛。 这狂暴的真气,前一刻仿佛尘土芥子,后一秒陡然化成天地之大,朔玄的五脏六腑跟气球一样被充地肿大,达到临界点后随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的身体向后弹出,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连着撞断了两颗井口粗细的苍天大树,这才破布一样地滑落在地。 “你......为何......” 人生的最后时刻,朔玄满面不甘地看着陆寒江提着天机走上前来,一剑抹开了自己的脖子。 直到意识彻底消散为止,朔玄的心头都是充满疑惑,他甚至不再纠结对方冒充逍遥派弟子的缘由,只是实在想不明白,对方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实力,为何还要行这小人般的偷袭行径。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祸从口出 这又是一个在陆寒江手上死不瞑目的人。 方才的动静已是不小,若有人来此探查发现这尸首反而不妥,他索性好人做到底,把朔玄的尸体拖到僻静处,一把火烧了干净。 熊熊燃起的火焰下,朔玄伴着他未曾达成的野望化作了飞灰。 逍遥派传到他这一脉,基本上已经算亡了,朔玄身负的多种逍遥派武功也随着他这一死,注定要断了传承。 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两人望着那火舌翻涌,皆是一言不发,待到最后那火势消散,地面上只剩了一地炭木,一抔尘土。 皇甫小媛面无表情,说道:“此人是逍遥派大弟子,若留着他拷问一番,必能得到许多珍贵情报。” “也许吧。”对此,陆寒江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看着那风起,带走了朔玄在世上最后的痕迹。 “大人为何不留着他?”皇甫小媛似乎不解。 陆寒江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二十年多年前,朝廷太子殿下遇害一事,你可有耳闻?” “听过一些传闻,”皇甫小媛颦眉,道:“随行护卫俱死,贼人却并未留下任何证据,都说是武林高手下的手。” “不错,从现场遗留的线索看,出手的必是江湖高手,”陆寒江点头表示认可,又问道:“那你可知,奉命查办此事的是何人?” 皇甫小媛静下来思考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事出在江湖,奉命调查的自然是锦衣卫,然而要说到具体是哪个人查的,她便不清楚了。 陆寒江主动给出了答案,道:“一位同知,两位佥事。” “这,有何不妥吗?”皇甫小媛不解,从面上看,这几人的职位都不低,查办这种事情也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不过这一次陆寒江却没有选择给她解惑,而是迈开步子,往少林寺方向去了。 皇甫小媛所说的,陆寒江自然是都清楚,从价值上看,奚秋,楚玮,这些人统统比不上朔玄,毕竟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北冥子亲自收下的弟子,更别说,他还在暗中谋夺皇族玉石。 若能够将他带到诏狱里拷问一番,说不得一些陈年旧事,惊天秘密就会重见天日了,只是可惜了,这人留不得。 倒并非是陆寒江惧怕他的谋划或者是后手,而是因为在这件事上,他只有一死才能让所有人安心。 陆寒江刚刚问皇甫小媛太子遇害一事的原因,并非随口一提,而是知晓了多年前那桩旧事的他明白,连堂堂一朝太子遇害这样的大事,孟渊都稳坐京中不曾动弹,可是为了灭门逍遥派,皇帝竟下令让他亲自前往,可见这件事的重要性。 人心是天底下最不可信的东西,陆寒江永远牢记孟渊的教诲,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出卖你。 拷问朔玄,听起来不错,可要真问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来,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的住? 若是孤家寡人也就罢了,陆寒江可不想没事找事牵连了孟渊,说来也可惜,若不是宫中的贵妃娘娘诞下的是位公主,他们哪里还需要多费这么多脑子。 不过当初如果真是诞下一位皇子,现如今......呵,谁知道呢。 望着那蓝天白云高而远,陆寒江的思绪慢慢回到现实,他头也不回地对皇甫小媛吩咐道:“你既然出来了,这就去寻边广吧,让他快些问出信中秘密。” “属下明白。” 打发走了皇甫小媛,陆寒江原路返回,正好遇见了几名少林的僧人,应该是被刚刚那大动静吸引来的。 几个和尚见了陆寒江前来,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個年长的便上前来双掌合十,见礼道:“阿弥陀佛,先前见施主匆匆而来,不知此地发生了什么?” 陆寒江随口胡诌了个理由,道:“遇到个身份不明的贼人,和他交了手,不过那人武功高强,此刻已远遁而去。” “原来如此。” 几个人僧人恍然大悟,纷纷谢过陆寒江,倒不是说他们都头脑简单,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只是这纷乱发生在寺外,且他们既然确定了此事与逍遥派有关,以此禀报便可。 陆寒江见他们不深究,也乐得清净,这就跟着他们一道回了寺中。 ...... 那边,皇甫小媛佯装打扮一番,以一个普通江湖女子的模样,堂而皇之自大道上去了北面山林之中。 入了锦衣卫的守备地界,她立刻感觉到暗中的几股视线窥伺,即刻拿出北镇抚司的牌子挂在腰间,那些危险的寒光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一路安稳地进了营中,皇甫小媛直接见到了边广,向他转达陆寒江的命令,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待她走远后,边广身边的一百户才啧啧出声,玩笑道:“也不知道咱们陆大人怎么来得这样好的福气,这姑娘虽未露面,但必是个绝色,到底是有孟大人撑腰,这玩得就是花。” 皇甫小媛来时戴着斗笠,这百户虽看不真切,但仅从气质上就可以断定,这必不是个寻常女子。 边广听罢,面无表情直接一个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那言语上肆无忌惮的百户立刻白了脸色,不顾地上泥尘,即刻跪倒在地,颤颤地道:“小人狂悖,小人失言!请大人饶过小人这一遭!” 说罢便猛磕头,不一会额头便见了血,剩余几个百户见了,都是屏气凝神不敢言语,一个个目光死死地盯着鞋尖,好似能看出朵花来。 “好了。” 边广叫停那满面是血的百户,冷哼一声道:“大人的作为岂是你等可以妄自议论,自去领一顿棍子,滚吧。” “是是,多谢大人手下留情!多谢大人手下留情!”那百户连连俯首作揖,仓皇地退了出去,眼底尽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边广冷眼看着他走远,这才问道:“那罪徒现下由谁看守?” 一八字胡的百户出言答道:“回大人,是唐百户。” “唐谨?怎么会是他?”边广此言任谁都能听出其中不快。 “大人,我们一众百户轮流看守那女子,这时候正好轮到唐百户。”那八字胡百户小心翼翼地说道。 边广眯起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才道:“你去把她提来。” “是。”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怜香惜玉 要说这北镇抚司下边,最不讨边广喜欢的,头一个要属那季宁,也就是皇甫小媛,这女子容颜绝世,妖媚异常,惑乱人心呐。 可那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陆寒江亲自安排的人手,再不满他也只敢放在心里,有些话说出口就是自讨苦吃。 而除了这皇甫小媛之外,第二便是这唐谨。 此人边广早就不陌生了,早在羽殿下还是锦衣卫总旗的时候,这个唐谨小旗官就是他的忠实跟班,再加上那高明,三人一块没少碍着他的眼。 自从得了陆寒江的暗示之后,边广就致力于把这三个家伙送下阎王殿去,可惜他棋差一着,竟让这秦羽争得鱼跃龙门,成了皇孙。 这下子,他此前做下的那些事都成了一笔烂账,若是不计较那就相安无事,计较起来少不得要劳烦陆大人出面,左右落点脸面罢了,他还能要自己的命不成? 作为锦衣卫镇抚使大人的心腹属下,面对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孙,这点自信边广还是有的。 说回这唐谨,羽殿下成了皇孙,他们这做兄弟的自然都跟着一块鸡犬升天,陆大人给的面子可不小,一口气把这唐谨和高明,都从小旗直接提拔成了百户。 那羽殿下本来还想着将两个兄弟从锦衣卫里调走,弄到他身边去,可惜这两人前脚刚升官,后脚陆大人就几乎抄了四皇子府邸。 那日代表羽殿下上门来要人的小太监,鹌鹑似的跪在那里,屁都不敢放一個,所以他这两个兄弟也就这样留在了锦衣卫里。 陆大人日理万机,自然看不见这两个虫子一样的小人物,可他边广负责为大人打理下属,可不得天天对着这两张讨人厌的脸。 那高明还好,年岁大了知晓些人情世故,见面问好自是笑脸相迎,逢年过节也不忘孝敬,可这唐谨就惹人嫌了,问安像是上坟似的,那臭脸也不知道摆给谁看。 总之,边广十分讨厌这个家伙,若不是陆寒江早有交代,让他“顾及”一下羽殿下的脸面,这时候唐谨身上早不知道缺了几个零件了。 既然动又动不得,本着眼不见为净的打算,边广也就当作看不见他,可谁知道,这好巧不巧地,这又撞上他了。 此次南下少林的名单是姜显拟定的,这一回说什么也要好好和他掰扯掰扯,老把这些个讨人厌的玩意往他手下塞算怎么回事。 板着一张臭脸,边广在大营里座次是下首第一,皇甫小媛被陆大人带去少林寺了,可这戏还得接着演,所以他们议事依旧还是在这中军大营。 等到两个锦衣卫把玲珑押来的时候,她已经面无血色,但憔悴的面容并没能削弱她的美貌程度,反而有种病弱西施的凄美之感。 玲珑任由两个大男人将自己丢在了地上,她歪歪斜斜地跪坐着,面上尽是嘲弄的颜色。 她这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倒不是全然因为被封住了武功,锦衣卫又不是开善堂的,大家伙看她身材娇小,想必胃口不大,饿上几顿也不打紧,从前天晚上扣下了她之后,就没给过她饭食,玲珑此刻便是想要讥讽几句,也使不上力气。 边广本就心情不佳,这一见那唐谨竟也莫名其妙跟了过来,那一张脸色便更是难看了,他从位子上起身,一手提着皇甫小媛送来的信纸,一手捏着那玲珑的下巴把她的脸强硬地扭过来,直对着那封信纸。 “说说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玲珑一眼便看出了这是自家师父的笔迹,却只是冷笑不语。 边广一挑眉头倒也不生气,只是努努嘴,对着边上人示意道:“先砍她两根指头下来,教教她怎么和锦衣卫说话。” “明白。”那百户狞笑着,望着那张仙儿似的脸庞,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蹭地就把绣春刀拔了出来。 玲珑轻咬着红唇,眉眼在那刀尖的寒光中微颤了几下,却还是梗着脖子死撑。 待那冰凉的刀身贴着了葱白的指头上,玲珑已是闭上了眼不敢去看,那百户正要动手,却听一旁的唐谨忽然出声喊道:“且慢。” 那百户止住了手,周围弟兄们都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边广更是直接冷下了脸,喝问道:“唐百户,你有何事!” “回禀大人,卑职认为这罪徒是个硬骨头,怕是会宁死不屈,如此问法恐怕难有成效。” 难得唐谨这么文绉绉地和边广说话,他既然如此说了,那接下来的对话也是夹枪带棍的,只听那八字胡的百户讥讽道:“却不知唐百户有什么妙招能让这罪徒开口。” 唐谨也不理会他,直言对边广道:“请大人将此人交给卑职,半日内定叫她说出信中秘密。” 边广听罢倒也不恼火,只是眼中寒光闪烁不断,一字一顿道:“此话可是你说的。” 那八字胡的百户一愣,低声道:“大人,不妥啊,陆大人不是吩咐我等要尽快破解信中秘密吗?” “不过半日时间而已。” 对此,边广却显得胸有成竹,他摆摆手直接打发他下去:“唐百户,锦衣卫的规矩你是懂的,若到了时候没拿出东西来......” “若办事不力,卑职自甘认罚。”唐谨沉声说道。 这可是对方自个送上门来的,没道理放过,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边广咧嘴一笑,拍板了此事:“好,那这罪徒就交给唐百户来审。” 帐中的众人神色各不相同,玲珑暗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软绵绵的身子靠在唐谨的身上,由着他将自己扶出了这里。 比起那将玲珑当作货物一样粗鲁的锦衣卫,唐谨的动作简直堪称温柔。 出了帐,玲珑才声若梦呓地道:“谢谢你,唐公子。” 柔若无骨的纤指攀在唐谨的肩头,软玉在怀的温情瞬间让唐谨心神荡漾,他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年轻,哪里经得住这阵仗。 僵直的身子不敢乱动,刻意是板着脸目不斜视,只是闷头扶着玲珑往前走,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深林,唐谨从怀中拿出了一油布包递了过去。 “唐公子,这是?” “.....一些干粮,你饿了吧。”唐谨干巴巴地说道,自始至终都不好意思去看玲珑的脸。 玲珑望着唐谨那青涩的表现,露出了嫣然一笑,她眼波如水,红了双颊柔声说道:“我抬不起手臂,公子能否帮帮忙?” 那仿佛要酥了身子的羞涩,让唐谨鬼使神差地就拿起一块干粮,一点点地喂那玲珑吃了下去,恍惚间,一股柔软包裹住了他的指尖,失神的瞬间,是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猛然醒来。 那半块干粮掉在了地上,唐谨闪电似地缩回手指,他的指尖冒出了滴滴血珠,原是那玲珑用嘴咬破的。 还未等唐谨委屈的质问说出口,扑通一声他就摔倒在地,整个身子都麻了,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了。 这时候,玲珑却伸手缓缓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取出了口中已经被咬破的药丸,她款款起身动作行云流水,这副样子看上去哪里还有刚才的虚弱。 面对唐谨的目光,玲珑面色虽冷,但还是平静地说道:“唐公子不必担心,这是雪华宫的秘药,无有毒性,本门弟子之外的人中了,也不过三个时辰后便可以行动自如。”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妖女哭求 玲珑倒是不可能对唐谨有什么想法,虽说身为江湖儿女,情爱之事大都不拘小节,但她确实对这个锦衣卫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实在不适合待在朝廷里罢了,所以最后玲珑留下一句“你是个好人”,便离去了。 她师父可是堂堂雪华宫宫主,背地里更是用雪罗刹这个身份不知道玩弄了多少男子,被这样的人从小教导大,玲珑哪里可能如此简单就对他人动心。 只是她被锦衣卫锁了琵琶骨,封住了武功,此刻虽暂时借唐谨之手逃离虎口,但这伤势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所以她还是小心为上,选择回到少林寺。 按说这该死的叛徒,逍遥派乔寸思就在寺内,她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玲珑并不这么想,倒不是因为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胡扯,而是她早已经想明白了,比起穷凶极恶的锦衣卫,她宁愿给那群道貌岸然的秃子关起来,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况且,她方才也看出来了,这百户唐谨和其他锦衣卫只见矛盾很深,怕是她走脱了也正好顺了某些人的心意。 可惜,玲珑只猜对了一半,边广这批人确实和唐谨不对付,可他们都是北镇抚司麾下,陆寒江发话要这信中秘密,谁敢放任不管。 边广确信,这唐谨虽然脑子有问题,但还不至于私自放纵罪囚,那可是自寻死路! 可他也万万没想到,这唐谨整天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臭脸,居然能离谱到让罪囚自己逃走了,还一剂麻药将他放倒,真真是丢尽了他们北镇抚司的脸面。 玲珑人丢了,唐谨是完蛋了,可他边广也讨不了好,发现这事之时他立刻就将大批人马派出去寻人,可却一无所获,毕竟这时候那姑娘已经回到少林寺了。 玲珑拖着伤重之躯回到了南少林的山门前,开口便说有紧要之事通报方丈住持,那山门知客僧见她伤势可怖,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就将她带回寺内,同时遣人去禀告了灵空。 那边大殿里外又汇聚了不少的江湖客,擂台一战已经结束,没热闹可看的他们只能来讨点好处了,不为别的,就为昨日所说刀王之女一事。 血魔刀法的厉害人人皆知,那么这刀王之女的价值,自然也就不言而喻,想要夺取武功的人不计其数。 明着说想要修炼魔功肯定不行,且那刀王之女在锦衣卫手中,他们就是想夺神功也没那本事。 这时候,大家伙又想到了南少林,今次他们除魔大会剑锋直指那皇甫玉书,不少人希冀着,下回他们能顺便也把这刀王之女收拾一番。 灵空方丈年纪大了是慈悲为怀没错,可他也没有老迈昏聩,不说他们原本就对血魔刀法无感,就凭这点理由便上锦衣卫衙门去要人,岂不是拿命在开玩笑吗。 所以不论江湖客拿什么新仇旧恨说事,灵空方丈都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无为姿态。 这边争执不下之际,那传话的小僧疾步进了大殿,灵空方丈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听得那小和尚在耳边讲明了山门之事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那位施主进来吧。” 众人不明就里,一个二个的倒也不急于魔功之事,静下来等候灵空方丈所请之人。 不多时,玲珑拖着疲惫的身躯被几个小僧引入了殿内,众人见她虽模样狼狈,但难掩那国色天香的美貌。 可似这般的美人,众江湖客中竟无一人认得她是何方天仙,实在叫大伙心痒痒地很。 但也有不少眼尖,一下便瞅见那玲珑肩上的伤势,这是伤在了琵琶骨,可见应该是有人刻意下毒手封住了她的武功。 灵空方丈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这下便又对这姑娘的来意重视了几分,他问道:“这位施主,不知你从何处来,又有何事要告知老衲。” “回方丈大师,小女子是雪华宫弟子。” 这一言震惊四座,没曾想此女竟然是魔道,而且还丝毫不曾掩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了。 其实玲珑也是无可奈何,她自知若无惊人之语,即便逍遥派风评极差,一会她要说的那些事,只怕少林寺也不会信以为真。 前些日子里,她早已经发现了逍遥派并不像是传闻中那样举世皆敌。 “小女子虽为魔道,但却未行恶事,反之,小女子还有一骇人听闻之事要禀告大师。” 玲珑一番表现可谓是楚楚可怜,尽管灵空方丈道法高深,不会被她一个小丫头迷惑,但不少江湖客却神色各异起来。 毕竟都是男人,这魔道归魔道,美人归美人。 灵空方丈只是平静地问道:“施主且说来。” “小女子贪玩,本想假借青梅庄侍女身份来少林寺中一观那屠魔大会,却不料那谢小公子输了比试,小女子不得已跟在了逍遥派月公子身边,结果却发现——” 玲珑这一顿,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只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抽着鼻子说道:“那月离风竟是锦衣卫派人少林寺中的暗子。”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灵空方丈更是一双眼眸精光闪烁,他注视着那玲珑问道:“施主此话,可有凭证?” “自然有的。” 玲珑哭哭啼啼的,但话说得确实干净利索,不碍人家听得明白,她道:“前天夜里,月离风趁夜离寺,小女子因好奇跟上,到了北面山林里见到他和锦衣卫交谈,还听到了他们说起白日之事,原来就连那谢小公子也是他们杀害的。” 玲珑的话又是引起了众人一阵惊呼,他们纷纷出声讨论起此事来,玲珑却趁着乱境,又抛出一个证据:“小女子不慎被他们发觉,捉了起来,想必此时应有另一个人冒领了小女子的身份,且那与小女子一道来的青梅庄侍女,也是雪华宫弟子,此刻恐怕也遭了毒手吧。” 这些话可谓是真真假假,虽然大部分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被玲珑这一番张冠李戴,左右拼接,全都是成了月离风的罪过。 灵空方丈也是心下有几分信了,玲珑的伤势做不得假,现如今说什么都不必,只要是确认那另一名侍女是否安全,若还活着,叫过来一问便知道真假。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一团乱麻 “诸位,这是在谈论什么呢?” 便在那混乱之时,殿外又传来一熟悉的声音,正是陆寒江到了。 他在众人的议论不断中,淡然地走进了殿内,甚至经过那玲珑身边之时,也是目不斜视,一星半点的异样都觉察不到。 可玲珑却惧他如妖魔,生生往边上挪了好几个身位,她红了眼眶,指着那陆寒江哭诉道:“是真是假,请大师问一问此人便是,我等姐妹虽为魔道弟子,但此生未行一恶,敢请大师为我们做主。” 那美人垂泪的可怜状,已是那几个热血上头的江湖客对着陆寒江怒目而视,只是当事人却不以为意。 陆寒江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问道:“不知出了何事,这姑娘又是何人?” “阿弥陀佛。” 灵空方丈当手立掌,平古无波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陆寒江,问道:“这位女施主方才言说,月施主你是受了锦衣卫的派遣,且谢小公子之死,亦是你所为。” “方丈大师怎会相信这等荒谬之论。” 陆寒江似是惊讶地看了一眼那玲珑,薄怒道:“此女什么来路,为何无故污我!” 灵空方丈又道:“她自称是雪华宫弟子。” “哈。” 陆寒江讥笑一声,道:“竟不知我逍遥派何时落到了这个地步,连区区魔教之女的胡言乱语都可摆上台面?” 灵空方丈自然是不愿意相信逍遥派会自甘堕落,去做那朝廷和锦衣卫的走狗,可玲珑言之凿凿,他身位一寺住持,不能仅凭感情用事。 老方丈又道了一句佛偈,说道:“敢问施主,那青梅庄侍女何在,可否唤来一问。” 陆寒江看向那玲珑一挑眉头,原来在这等着他呢,那阿晴的尸首还在杂物间里放着呢,这时候若是被翻出来了,他自是有口说不清。 “方丈大师打定主意是要相信这妖女所言之事?” 陆寒江摇头叹息,看向那迟迟方至的燕风云,说道:“燕大侠可否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本以为这燕风云前些日子那般示好,今日该是站在他这一边才对,却不料这豪侠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清者自清,真假如何把那侍女唤来一问便知。” “......” 这下子就连陆寒江都搞不清楚了,这燕风云到底是什么情况了,要说他对逍遥派无感吧,他前些日子也的确帮着怼了那五岳剑派,要说他有感吧,今天又整这么一出。 甚至连那五岳剑派的人都对燕风云敌意倍增,今日他这番举动在这些人看来,那就是这豪侠对逍遥派其实并无特殊,只是纯纯地看五岳剑派不顺眼而已,所以才偏帮他们。 五岳和丐帮的梁子这下算是结大了。 其实燕风云自己也拎不清,这一面是逍遥派,一面是雪华宫,都和顾紫荆关系不浅,他帮着哪边都不合适,且这玲珑所说之事实在太过惊人,现如今他已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保下这雪华宫弟子就好。 陆寒江左右看看,他这算是众叛亲离了?索性朔玄已死,他跑这趟的目的起码达到了,只是这玲珑逃脱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机会好好收场。 “唉。” 陆寒江耸了耸肩,无奈道:“看起来诸位都是认定了在下便是锦衣卫之人,这戏唱不下去了是吧。” 此言落地,周遭江湖客不少都是变了脸色,前一秒他们还在暗喜这逍遥派居然暗通锦衣卫,后一秒他们就在惊恐原来这逍遥派真的暗通锦衣卫! 灵空方丈也是神色凝重,他沉声道:“施主,无有辩解之语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 陆寒江洒脱一笑,伸手探入怀中,正是要将那北镇抚司的牌子拿出来,可这刹那间却忽然听得头顶传来两道爆裂之声。 他循声向上望去,只见那屋顶上竟有两个大洞,残砖烂瓦伴着两道人影一起落了下来,这一男一女都是珠光宝气一身华贵,男的墨袍翠冠,女的赤衣金钗,直教人看呆了眼。 不过众人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装扮而愣,只因这两人,一是那杀得江南武林血流成河的皇甫玉书,另一个则是魔道艳名无限的雪罗刹顾紫荆。 这两魔头倒是针锋相对,丝毫不理会这大殿里的正道群雄,自顾自地就运起掌力对拼起来,就连陆寒江都看呆了。 属实没有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快就掐起来了,还是在少林寺的头上,字面意义上的头上。 本已经握在手里的令牌慢慢地放了回去,陆寒江大笑一声:“皇甫先生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就杀出一条血路,救出公子!” 说罢,也不给众人震惊的时间,他提剑就要刺向那顾紫荆背后。 “小心!” 玲珑在师父落下来的时候那是一脸的惊喜交加,这时候见陆寒江偷袭,她立刻跑了过去,因无有武力在身,所以只得张开了双臂护住顾紫荆背后。 这魔道小妖女有情有义,陆寒江的天机可不会感动,一丝半毫的犹豫也无,一往直前地就刺了过去。 “尔敢!” 那呼声伴着一阵龙吟,燕风云真气汇集在双掌,这么一推便是一道金龙飞出,撞偏了那天机的剑锋,还止住了陆寒江的攻势。 这丐帮豪侠竟明着帮助魔道弟子,这几个呼吸间发生的事情可谓是惊呆了众人,那五岳剑派见状,更是不给一丝喘息之机,誓要趁着水浑好好出口恶气。 只见那藤越纵身一跃,手中剑锋直指那燕风云:“堂堂燕大侠居然出手相帮魔道之人,好一个道貌岸然丐帮豪侠,五岳弟子,随我诛贼!” “是!” 五岳弟子一个个提剑就上,燕风云大喝一声,一手威猛至极的掌法打得是气势非凡,龙吟声震鸣不断,一些武功低微的江湖客甚至面色一白就跌倒在地。 见那五岳群起而攻,丐帮也不示弱,副帮主怎么想的先不提,他们总不能够让人家平白无故欺负了。 “打狗阵!” 一个长老高呼一声,一众丐帮弟子提着竹棍就上将五岳弟子都围在阵中,一个个手中竹棍敲地,口唱莲花落,杂乱纷扰的声音让整个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几个大门派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而陆寒江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一片乱局之中,居然清闲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苍炎九霄 “切他下路,切他下路,笨呐,你倒是切他下路啊。” “往左,往左,让你往左闪不听,被人打了吧。” “不要接他掌法,游走,诶对,趁机攻他背后,很好,小伙子有点前途,要不要考虑一下以后跟我混。” 诡异的一幕在少林寺的大殿上发生了,一群正道武林的江湖客互相打得头破血流,两个魔道出身的大恶人争得也是不相上下。 正道忙着对付正道,魔道也忙着对付魔道,而本该是受到众人攻讦的陆寒江,却成了一个看客,甚至他感觉这还不够,顺便还充当起了泉水指挥官。 这时的陆寒江像极了那逛庙会的外地人,里外都透着新鲜感,这边点拨两句,那边评说一段的,愣是给少林寺一众整不会了。 场面已经大乱,灵空方丈试图要稳住却力不从心,劝架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现在五岳和丐帮打得真火都出来了,他便是再德高望重,也压不住这些血气上头的江湖客。 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于是灵空方丈也化身泉水指挥官,开始不断以佛法理论希望众人冷静下来。 然而这都是扯淡,随着丐帮打狗阵铺开,越来越多的江湖客因不忿,因误伤都加入到这场乱战之中。 场面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陆寒江那边还在闲庭信步地当该溜子,胡千重却瞅见一个时机,嗖地一下跳出来。 “恶贼受死!” 名誉尊严都被践踏地一干二净,现如今的胡千重早就不把那衡山掌门弟子的名头放在心上了,没有了包袱的他反而更加如鱼得水起来,起码这背后偷袭的勾当,他做着就毫无心理压力。 他提着剑直刺陆寒江后背,却被对方反身用剑鞘格挡开,那自上而下的目光让胡千重心中怒火狂燃,他愤而出手:“看我衡——” “下回偷袭记得别那么大动静。” 陆寒江轻飘飘一句话,伴着一记飞腿踢出,直接将那胡千重送出数丈外,这小子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目光不甘地瞪了回来,却没能坚持几下,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陆寒江不屑地撇撇嘴,这种货色他连补刀的欲望都没有,五岳这一代出的都是什么臭鱼烂虾。 此时还在和燕风云周旋的藤越也是如此想的,看着那昏死过去的胡千重,他也是暗啐一口,衡山的样子货,净给五岳剑派丢人! 只是他此刻也有些骑虎难下,这丐帮豪侠果然有两把刷子,降龙十八掌不愧是顶尖的外功,他几次想要以剑招破之,却硬生生地被蛮力扛回来。 现下丐帮已经起了打狗阵,论阵法他们五派弟子自然不会是对手,甚至因为五岳分裂太久,他们五派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合作对敌可言,只是各打各的,凭借高超的武功来以力压人罢了。 不过巧合的是,燕风云此时也没办法全心全意地来对付他,因为那陆寒江还在外边游走,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拔剑再朝顾紫荆来一下。 燕风云一半的心思都在顾紫荆身上,所以虽然手中降龙掌打得威风凛凛,但实质上也只是逼退这些个五岳的弟子,攻守都是浅尝辄止,以方便他随时脱离此地去救援顾紫荆。 那一侧,顾紫荆和皇甫玉书还在旁若无人地在互拼掌力。 要论硬实力的话,这雪罗刹怎么也比不上天道三剑的威风,但皇甫玉书却还在寻破局之法,所以也不着急和她分出胜负。 不但不着急,还有闲工夫聊上两句,他道:“雪罗刹,你我并无旧怨,江南之事你也早早遁走,为何今日要与在下过不去。” 顾紫荆一张艳冠天下的脸庞此刻却是冷若冰霜,她寒声道:“皇甫玉书,今日不但你要死,连你儿子也一样活不了。” “想在少林寺杀人,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皇甫玉书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那场外还在试图劝架的灵空,平静地道:“在下还是那句话,我们可以合作,在下只要这雪华宫弟子,至于凌云......随你处置。” “少废话!” 顾紫荆的内力化作炙热的真气覆盖双掌之上,周围的温度即刻上升了一个层级,皇甫玉书也是一改那静若止水的表情,眼神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苍炎九霄掌,这是雪罗刹的独家武功,也是一门至阳的掌法,施展起来攻势如火,掌如其名,共有九式,一式威力强过一式,传闻,当年雪罗刹曾以这门武功和刀王打成平手。 皇甫玉书神情一肃,双掌之上真气震荡,将那顾紫荆弹开后,顺势拔出了琼楼,万千光华凝于剑身之上,只一剑便斩出了漫天星河。 顾紫荆先是脚下连点向后飘出,然而双掌连续拍出,掌风激荡,似火如焰,那繁星一样的剑罡射来竟被悉数蒸发。 这正是苍炎九霄掌法的前三式,名曰,燃焰,断分,残融。 接着,顾紫荆脚步一点,身子如盛开之花飞旋向前,手中掌法推出将真气笼罩周身,好似那蚕丝成茧,整个身子裹着那炙热真气直撞向皇甫玉书。 皇甫玉书以剑对之,纷乱的剑罡统统散去,只将那真气尽数凝于一剑之上,抵住那火焰似的真气不得前进半步。 两人这又是僵住,顾紫荆便空出左手来,又一掌拍出,掌力诡异难寻踪迹,竟是绕开了正面,从两侧袭向那皇甫玉书。 不得已,皇甫玉书只得抽剑而退,这便是苍炎九霄掌法中三式,名曰,飞旋,击星,曲离。 顾紫荆乘胜追击,左掌抵天,右掌指地,两掌齐动在身前划出奇异轨迹,交织的双掌翻转纷飞似繁花,复杂的掌印让人眼花缭乱,只那赤黑二色的掌罡骤然落下,好叫人猝不及防。 皇甫玉书横剑在头顶,以内力硬抗那掌力,这正是苍炎九霄掌法后两式,名曰,赤河,黑惊。 顾紫荆占了上风便不饶人,硬生生以将恐怖的掌力让皇甫玉书的双脚都陷入了地板之下,恐怖的掌风竟是将周围来不及躲闪的江湖客都震飞了出去。 “还剩最后一掌。”皇甫玉书横剑头顶,口中却不咸不淡地说着。 没曾想,他被逼到这个份上依然游刃有余,甚至连天道三剑的本事都没有使出来。 顾紫荆目光如刀锋,却是主动退了一步,她此刻主动撤去掌法却不是因为怯战,而是为了那掌法的最后一式,苍炎九霄。 皇甫玉书握着琼楼,周身真气一震便在将自身三丈内的地板掀飞,解放了双脚。 紧接着,他便看见那如大日红莲的暴烈掌印飞来,以剑破之却惊觉那掌印的脆弱,果不其然,在那掌印之中,竟藏着一记如血的刀罡。 顾紫荆以掌代刀,将这必杀之技藏在了掌印之下,那赤红似血的光芒好似伴着万鬼哭嚎的凶戾,灵空和几位高僧见了顿时变了脸色。 人群中,陆寒江看得真切,他一双眼睛雪亮,这哪里是什么苍炎九霄,分明和那李鬼手的血魔刀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背后有人 顾紫荆的苍炎九霄落下了,可是皇甫玉书却一点事都没有,倒不是他武功高到可以将这等强悍的攻势忽略不计,而是他躲开了。 武功再好,那也得打得中才行,皇甫玉书背后就是巨大的释迦摩尼佛像,少林寺若是不想自家被砸个稀巴烂,就必须得救。 好一招祸水东引,皇甫玉书成功脱身,一把抓起那玲珑就走,灵空等一众高僧个个胆战心惊,施展出各式少林绝技护着那佛像不让其受损分毫。 “妖女放肆!还不束手就擒!” 待那一众高僧齐力破了那血刀之后,其中一浓眉大眼的精壮僧人大喝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只一瞬就让顾紫荆头昏脑涨,体内真气运转差点不稳。 少林和尚可不管你是不是打歪了来,既然动起手了那便不留情面,誓要将这妖女拿下。 这一声佛门狮子吼落下后,又一身披袈裟的老僧一跃而出,抬掌便打向顾紫荆,那势若奔雷的一掌轰出,半途上却轻轻一晃,顿时那一掌化作两掌,四掌,八掌,叫人眼花缭乱。 陆寒江眼前一亮,这少林绝学他虽未曾见识过但也有所耳闻,如此鲜明的特征,莫不是那千手如来掌?看这老和尚年岁不小,怕不是那少林几个堂的首座吧。 而燕风云一旁的高呼证实了陆寒江的猜测,只听他急道:“灵正大师且慢动手!” 灵正,正是南少林般若堂的首座。 “施主为何要替此魔道妖女说话。” 灵正虽然怒气不减,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刚才那一记千手如来掌打在顾紫荆分神之际,只一下便让其乱了分寸。 被这群和尚搅合一阵,顾紫荆已经寻不到皇甫玉书的身影,应是刚刚那乱局之中叫他逃走了。 她暗恨咬牙,神色阴冷地盯着那灵正,两人又对了数掌,这般若堂的首座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尽管手下留情,依旧能够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她此刻着急去寻自己的弟子,更还与那皇甫玉书有着血海深仇,怎么能在这里和这群老和尚空耗心神。 顾紫荆不再犹豫,她左手凝起一股黑色真气,轰然拍出一记黑惊,那灵正堂堂正正地回敬,正是一招般若禅掌。 两掌对拼在一起,自然还是那顾紫荆落了下风,可她却又祭起右掌,再度拍去,灵正叹息摇首,沉声道:“痴迷不悟。” 他再次以般若禅掌迎上,两掌相对,却见那刚刚还是炙热如火的掌力,刹那间变得宛如极寒地狱。 灵正闷哼一声,瞪大了双眼看着那至阴的掌力侵入自己的体内,顿时连那脸色都变得铁青。 他乃是般若堂的首座,般若堂的要务并非研究本门绝技,而是专门研究天下各派武功,所以他只一眼便认出这门武功。 “幽云掌?!你修的竟是雪华宫的霜雪天心诀,怎么可能......!” 顾紫荆没有跟他废话,双掌猛推,那灵正被震退了好几步,即刻点住自己身上几个穴道,席地坐下,开始运功化解体内寒气。 “师弟!” 灵空也是一惊,快步上前来双掌拍在灵正背上,为他输送真气。 而另外几名老僧则是一齐出手,欲要攻向那顾紫荆,只是对方早已经接着这空挡掠出了殿外,那几人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这里应该是没有好戏好看了,陆寒江撇撇嘴,双手背在身后就这么悠哉地绕开一个个打红了眼的江湖客,从容地往殿外而去。 到了外边就遇上了皇甫小媛,对方应该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赶过来的,见陆寒江出来马上上前道:“大人。” “事情办完了,我们走吧。” 陆寒江对着她笑笑,这便接着往外走,顺手拿出号箭朝天上射出,皇甫小媛虽不明就里,但也沉默着跟上。 还没等两人走出多远,就听见背后一阵惨叫声此起彼伏,两个倒霉的五岳弟子竟是从他们身边飞过,摔在了他们脚跟前爬不起来。 “贼子休走!” 一条金龙在大殿门口咆哮不已,燕风云全力施展起降龙十八掌,竟无一人可敌,没了顾紫荆让他分神,不消一会儿他就一路打穿了五岳的包围,冲到殿外来。 此刻这豪侠除了因这五岳搅闹风云的愤怒,还有就是被陆寒江愚弄的恼火。 本以为终于是寻到了逍遥派的踪迹,没曾想居然是朝廷的钩子。 燕风云可不管到底是逍遥派整个都投了朝廷锦衣卫,还是这月离风自己投了锦衣卫,总之今天他一定要叫这姓月的小子好看! 陆寒江拿脚把地上哀嚎的江湖客拨开,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那燕风云怒上心头,大步一跃就从那大殿前掠来,居高临下拍出一掌飞龙在天,那咆哮着的金龙自他掌中飞出,伴着雷霆万钧之势攻来。 燕风云来势汹汹,陆寒江视而不见,皇甫小媛定了定神,立身挡在他身后,迎面对着那降龙十八掌以八卦掌法还击。 双掌相交,皇甫小媛立刻就落了下风,嘴角漫出一丝血迹,那燕风云也是眉头挤在一块,对女子出手实在非他所愿。 两人对掌互拼,显然是那皇甫小媛处于绝对下风,拳脚上她本就不是好手,再加上这降龙十八掌猛烈异常,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身后激起的风浪吹起了陆寒江的长发,他满不在乎地回过头,看着那燕风云一点点压着皇甫小媛前进,抚掌笑道:“豪侠就是不同凡响,打女人也这么用力。” “住口!” 燕风云一张脸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红的,他怒喝一声,一记神龙摆尾将皇甫小媛甩开,飞身冲到那陆寒江面前,抬掌便要劈下。 电光火石之间,陆寒江却甩出一道令牌横在燕风云的眼前,那落下的手掌在猛地定格在了他的头顶上头几厘的位置,再没能动弹分毫。 北镇抚司,小旗,乔寸思! 燕风云咬着牙盯着那令牌上的名字,他属实没料到,这人居然有官身,若他只是个以江湖人身份协助锦衣卫,杀了就杀了,可若本来就是锦衣卫出身,这就麻烦了。 锦衣卫亮出了身份,他若再动手,那便是以下犯上,罪名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一掌拍下去,丐帮就要和锦衣卫打擂台了。 “哎呀呀。” 陆寒江脸上笑容古怪,看不出是在庆幸燕风云收手及时,还是嘲笑他收手及时。 这点时间,殿内的江湖客统统涌了出来,总算他们还记得今天的主角是这逍遥派。 可不论那些人怎么个脸色,在陆寒江拿出北镇抚司令牌的这一刻,所有人的想法都是徒劳。 若是敢动手,那便做好就此亡命江湖的心理准备吧。 “月离风是你编造出来的身份?!”燕风云此刻怕是一万个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只可惜他背后是整个丐帮,这个手他下不得。 “不错,我本就是锦衣卫出身,北镇抚司小旗,乔寸思。” 陆寒江说罢,大步过去扶起了皇甫小媛,旁若无人地往下山的路去。 这时候大家不再纠结魔道正道了,众人污言秽语可以说是漫天乱飞,他们越是骂的欢,燕风云那脸色就越是难堪,陆寒江就越是笑得欢实。 这群人阴魂不散地一路将他送到了少林寺的山门外,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动手,而在那外边,飞鱼服,绣春刀,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锦衣卫的人马。 这下子这群江湖人连声都不敢出了,边广招呼人牵两匹马过去让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乘上。 这倒不是他来的神速,而是陆寒江给他的命令本就是便宜行事,锦衣卫一早遣人在少林寺外探查,一见到那大殿上乱起,边广立刻就点起人马出发了,陆寒江即便不发号箭,他此刻也差不多能到了。 骑上马,陆寒江一甩马绳,在一众江湖客的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大笑而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烟波风雨 若要说那西北戈壁是刀客横行的江湖,那这辽东寒林就是剑者纵横的天下。 古人云,燕赵多有慷慨悲歌之士,便是说这燕赵之地的子民,自古以来便多有侠气,宁死不屈,先秦之时有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三国之时又有一身是胆赵子龙。 这片土地上出现过不少千古闻名的豪杰侠士,自然到了现在,这里也是民风彪悍,于江湖一侧的表现就在于,此地的门派众多,且大多是魔道。 不说别的,那玄天教的总坛便在此地,只不过今日的主角并不是他们。 在这辽阳城里有一处茶楼,名为烟波楼,平日里少有客人,过往行人路过也是匆匆,都不敢在此地多停驻半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烟波楼做的并非简单的茶水生意,在辽东,便是那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都知道,这烟波楼做的是人命买卖。 说得好听的,那叫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直白点,这里就是买凶杀人的地方。 古往今来刺客这种行业也屡见不鲜了,但能够把杀人这种事情做成明面上的行当,这烟波楼也是独一份的。 但这里到底是朝廷治下的重镇,所以烟波楼明面上还是一家茶馆,只不过人尽皆知这里是刺客杀手的买凶地。 其实要往深一点说,这烟波楼之所以能够安稳地在朝廷的眼皮底下混日子,主要还是他们虽然提供买凶的途径,但却从来不亲自经手这事,换言之,就是充当一个中间人的角色。 其次,烟波楼立场分明,杀什么人谁去杀人,这统统都交由雇主和刺客去谈,他们绝不掺和,若是事发惹来朝廷追捕,他们也不会提供庇护,一切干系撇的彻底。 这天,又有一位客人进了这烟波楼,他披着黑衣戴着斗笠,那跑堂儿上前来伺候,却听他回了一句:“风字一号房,我约的客人可到了?” 那跑堂儿脸上谄媚之色更甚,弓着腰连连陪笑道:“到了到了,大人楼上请。” 烟波楼的茶厅有风雨两个字号,雨字为下,谈得都是金银财货的小买卖,风字为上,一桩生意做成,往往会搭进去不止一条性命。 大半年没见风字房来客了,楼里的活计和一些小客都是抬起了目光,目视着那黑衣人上了楼去。 既然是谈大买卖的地方,这风字房自然是极尽奢华,不仅是那装饰华贵,便是这煮茶用的水,都是一早自十多里外打来的山泉。 黑衣人进了房间,茶案两侧却无人就坐,那紫袍玉冠的贵公子立在窗前,负手而望这深秋城景,远处的早市熙熙攘攘,与此楼的幽静仿佛像是两个世界。 “出门前遇上些琐事,让尹公子久等了,恕罪恕罪。” 黑袍人说话间,那紫袍贵公子转过身来,正是当初魔道下江南一行中的“天冥手”尹之邪,被那皇甫玉书斩断一臂后本应是残缺之人才对,可现下看他,却是双手完整。 那黑袍人一眼便觉察出这手臂上的古怪,这两只手的肤色有差,很显然这尹之邪的右臂乃是一只假手,也不知他从哪寻来这机关大师,竟能做出这般以假乱真的手臂。 “莫护法,久违了。” 尹之邪脸上露出笑容,却不让觉得亲近,反而有些不寒而栗。 “未曾想到尹公子也会接下这单生意,请坐。” 莫护法一边邀请尹之邪坐下,一边熟练地摆弄着茶具,说道:“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子解惑,这单生意的风险是明摆着的,尹公子也不是道上的新人了,怎么会选择接下?可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难处?” “说来还是那皇甫玉书做的好事。” 尹之邪阴冷的笑里尽是仇恨的滋味,他道:“虽请动偃师先生替我另造一臂,但花费确实不少,听闻玄天教有珍宝无数,特来碰碰运气。” “是那位机关大师偃师先生?” 听闻此名,莫护法肃然起敬,这人是天下公认的机关术大师,本名无人知,传闻其高超的技艺所制作的机关人形竟与真人无异,故有好事者称其为偃师,久而久之,江湖上便以偃师之名称呼其人。 “竟能请得这位机关大师出山,尹公子果然厉害。” 莫护法感叹一句,将一杯茶水推到尹之邪的面前,说道:“尹公子的难处在下明白了,不论何物,只要公子说得出,玄天教必定全力为公子取来。” “玄天教的本事本公子自然是相信的,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客气了。” 尹之邪端起那茶水,说道:“一些琐碎的材料就不一一细说了,一会列个单子,以玄天教之大不过沧海一粟,值得一提的东西不过两样,其一嘛,是这天陨铁,需得百斤。” 莫护法变了脸色,沉吟了半晌后说道:“此事虽有些麻烦,但若公子想要,玄天教却也有法子。” 天陨铁,乃是世间一等一的锻造神材,历史上曾有多次记录,天外落下陨铁被人取走用以锻造兵器,而最近的记载,便是在铸剑山庄。 九年前曾有一块天陨铁落在苗疆,被各大势力争抢,最终是铸剑山庄的庄主赶到,以厚礼重诺说服各路人马,最终换回这神材,所以若要寻这天陨铁,最有希望的去处就是铸剑山庄。 尹之邪脸色温了些,笑道:“莫护法爽快,那这第二件事便简单多了,只要一个人而已。” “什么样的人?”莫护法问道。 尹之邪将那茶水一饮而尽,说道:“一个纯阴之体的女子,若是还修炼了至阴武功的自然最佳。” “纯阴女子?”莫护法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这个要求从何而来。 尹之邪也是调笑着道:“说不得偃师先生临老了回味红尘,想做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鬼?哈哈。” 莫护法却是苦笑连连,没有接话,转而说道:“一个月内,天陨铁必定奉上,却不知尹公子几时能够动身?” “玄天教的信誉,本公子自然不会怀疑。” 尹之邪起身整了整衣衫,淡淡地道:“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商萝。”莫护法说道。 “本公子记下了。” 尹之邪这便要走,莫护法却喊住他又交代了一句:“尹公子,在京中动手即便是玄天教倾尽全力,机会也只有一次。” “哪怕锦衣卫能上天入地,本公子一心想走,几个能拦得住,莫护法安心等着便是。”尹之邪并未放在心上,笑了笑便离去了。 待尹之邪走后,莫护法下楼唤来了等在外边等候的玄天教徒,拿出封信与他:“送回总坛。” “遵命。”那教徒拿着信便即刻策马而去。 莫护法目送那教徒离去后,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甩给那账房,笑道:“多的不必找了,算是赏钱。” 老账房笑眯眯点头应下,等那莫护法出去后打开袋子一看,里面金灿灿的全是黄金。 一旁端着水盆的伙计笑着上前来:“殷老头,这次的客人可真阔啊,难怪能开风字房。”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老账房鄙夷地摇摇头,旋即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问道:“都摸清楚了?” “小子十几年的功夫,还能出什么问题。”那伙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很好,立刻给孟大人去信。” “明白。” 烟波楼几次三番替人联络刺客,买凶杀人,朝廷曾多次出手想要掀了这贼窝,但最终都是不了了之,旁人看来是这烟波楼手眼通天,关系打通地好,做事从不沾手总能找点漏铜钻,实则不然。 烟波楼虽小麻烦不断但却从无大灾,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那便是因为这地方背后最大的势力,便是锦衣卫。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机关大师 “狗官受——呃啊!” 扑通! 被弩箭射成刺猬的汉子落到泥地里,扑腾地挣扎了两下,终于是没了气息。 一百户骑着马上前来,盯着那地面上的江湖看了几眼,随意召来两个小旗官,吩咐道:“你们跑一趟,看看他有没有家人需要照顾。” “卑职领命!” 两个旗官拖着江湖客的尸首行礼退下,那百户调转马头去到了边广一侧,说道:“大人,看不出什么来路,应该是个散人。” “这是第几个了?”边广问道。 “回大人,今天是第二个了,一路上算来得是第七个了。”那百户答道。 边广冷笑一声,继续策马前行,嘴里不屑地道:“乌合之众。” 在那皇甫玉书劫走玲珑之后,锦衣卫明面上的任务就算是结束了,陆寒江他们一行自南少林归来途中,这样跑来送死的江湖客一个接一个。 至于理由嘛,倒也不是太难猜,无非就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你他妈的,头脑一热提着刀就上了。 单枪匹马地来冲锦衣卫的阵,这不是找死吗,也就这些气氛组的江湖散人干得出,你不见那丐帮少林武当就不会干这种蠢事。 说起来也是好笑,这时候陆寒江还披着乔寸思的小旗身份,随意找了个下属扮作他的样子让边广护着他走在最前,那些个江湖客什么也不管,就冲那看起来身份最高的人去,可烦死边广了。 “伤势如何了?”陆寒江骑在马上,对皇甫小媛问道。 皇甫小媛此时也重新戴上了面具,以季宁的身份跟在队伍中,她用刻意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无碍了。” 两人这般随意聊着,倒是没有其他人生疑,因那季宁虽是百户,可这乔寸思也是镇抚使陆大人器重的晚辈,所以这说话上倒也不用刻意恭敬着。 “我们这是往哪里去?”皇甫小媛问道,她也是江南人,自然认得出这不是往京城去的路,起码不是最近的那条。 “应天府。”陆寒江答道。 “有公事?”皇甫小媛问道。 “不,是私事。” 陆寒江看了眼左右,笑道:“也许是陆大人这趟少林寺玩累了,想要顺路放松放松?” “......” 皇甫小媛无言,自从陆寒江将这易容秘法弄到手之手,这假扮起别人身份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陆寒江驭马停在一边,皇甫小媛虽不解其意,但也随着他停到一边去,两人等着队伍通过后,才慢悠悠地吊在最后继续跟随。 这时候,听那陆寒江随口道:“你可听说过偃师。” “机关大师偃师之名,江湖谁人不知。”皇甫小媛说道。 “曾有人送了我一本机关大全,说是前朝一位大师所作,我遣人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书是后人伪造的,其中大部分的机关秘术,也都是模仿自那偃师。” 说着,陆寒江从兜里取出了一个玩意,方方正正的,六个面涂了不同的颜色,每一面都分作了九个格子,看上去也是机关产物,但皇甫小媛却从未见过,见他摆弄了一会,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东西的玩法。 “这也是你从书中学来的?”皇甫小媛问道。 “那倒不是,这是我自己突发奇想做的,送你了。” 陆寒江把自己随手制作的魔方丢给了皇甫小媛,说道:“那本机关大全虽然通篇废话不断,但终究还是有几分干货,所以我想见一见这位偃师先生。” “没想到,你会喜欢这些。”皇甫小媛拿着那魔方摆弄了两下,似乎不得其法,便就收了起来。 “人也好,机关术也好,我喜欢有趣的东西。” 陆寒江策马上前,叫住一个卫士跟他说了几句后,便回过来对皇甫小媛道:“我们走小道先进城去。” 皇甫小媛点头应下,两人这便策马离了大部队。 ...... 这个时代与陆寒江记忆里的不同,应天府并未作为曾经的都城,但也同样繁华,人群如潮水一样,路旁的小贩叫卖不停,孩童的嬉戏,路人的喧闹,人来人往的景象,好不热闹。 陆寒江和皇甫小媛自不会披着那锦衣卫的皮进城,要不也没必要离开队伍单独进城了。 两人先是找了一家茶馆坐下,陆寒江又换了一副面孔,拿着路边买来的折扇摇啊摇,打扮地像个世家公子,而皇甫小媛依旧扮作了他的侍女。 “公子,我们来此地作甚,传闻那偃师不是隐居山林了吗?”皇甫小媛问道,这身份换了称呼自然也跟着换了,她跟着陆寒江这些日子,也算看出了对方就是喜欢这类把戏。 “说得不错,正因为那偃师踪迹难寻,所以我才要来这里。” 陆寒江叫住那小二要了一壶茶水,接着对皇甫小媛说道:“应天府里有位葛先生,自称是偃师的弟子,这趟正好顺路,便来他这问问。” 说话间,小二的茶也到了,他笑着放下茶水道:“客官,上好的碧螺春,您慢用。” “小二慢着,跟你打听个事,”陆寒江拦下了小二,问道:“你可知道这城中有位葛先生,拿手的是些机关奇术,自称是那大名鼎鼎的偃师弟子?” “客官您说的是葛老爷吧,这哪能不知啊,他老人家的本事那可真是不得了啊。” 小二答得起劲,陆寒江一番询问之下算是明白了,这葛先生也算是这应天府的名人了。 首先,他在这地方出名并不是因为机关术,这葛先生并非普通匠人出身,他和一般的江湖草莽不同,是个靠学问考过了童试的秀才,是个读书人。 有功名的人却去学那偏门左道,不读圣贤书反而一门心思钻研这些机关奇巧,不思与那清流名士相交,却和一群白丁谈天说地把酒言欢,这才是让他名声大噪的原因。 葛先生这般“屈尊降贵”的做法,不仅是让他在应天府里是家喻户晓,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 问了个明白之后,陆寒江反而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名声打得响亮,但这通操作下来,他怎么觉得这“偃师弟子”的名头反倒像是个添头。 “听说啊,这葛老爷在家中后院还布置了个机关阵,不少江湖高手都上门挑战呢。” “机关阵啊。” 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陆寒江也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听这小二说的机关阵让他又升起了几分好奇来。 也是,不管他是不是那偃师弟子,这机关术的高下总是能够看出来的,有没有本事试一试就知道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家公子 能人异士向来最能引起话题和关注,譬如这葛先生家后院的机关阵,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引来不少人闯阵。 有自命不凡的,有纯粹好奇的,有的干脆就是为了混个脸熟,来走过场的。 一般来说,像闯阵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名气越低性价比越高,若是那灵空方丈来了结果陷在了里边,那少林寺的脸不得丢尽了。 相反的,如陆寒江现在这默默无闻的世家公子,便在阵里住上一宿,也毫无压力。 而作为设下阵法的葛先生,他的收益完全是闯阵人相反的,来闯阵的人名气越高,他能收获的名气也就越高。 相对而言,这些个名气不响的小人物根本带不来什么收益,所以在葛先生这最是不讨喜,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怎么待见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陆寒江自己猜的,毕竟他又没见到葛先生。 一早跟着那些个来凑热闹的江湖客一起来到了葛家,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正主,茶水虽然供应不断,但这不露面不就是最大的失礼,于是乎他才会有上面那些猜想。 “听说前阵子成大侠来闯阵,连第一道关都未破就败了。” “此话当真?成大侠可是单枪匹马闯过黑风寨的高手,竟连第一道关都过不去吗,这葛先生果然厉害啊。” “可不是,葛先生可是传闻中的那位偃师的弟子,这本事能差咯?” 一众江湖客聚在一起能够讨论无非就是这些事,又是谁开口说了那闯阵的传闻,又是谁感慨一番这葛先生的不凡,来回总是这么些个话头。 陆寒江把脑袋倚在立于他身旁的皇甫小媛的小腹上,后者尽管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但见他那昏昏欲睡的模样,估摸着也是听不见去,所以便只得努力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装木头人。 即便是如此,这两人还是引来了一众围观者的羡慕嫉妒,有个国色天香的侍女伺候,那是多少人梦想中的事。 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就是皇甫小媛的姐姐,她即便委屈一些,那也是妥妥的天下第二,尽管借着易容之术稍掩其彩,但奈何底子实在太好,仍是免不了鹤立鸡群。 因此,也有不少人来和他套近乎,比如这位—— “萧兄,我看那葛先生今日是没打算出来了,不如我们先走?这南京城中有家醉仙楼,美味佳肴不可胜数,更有天下闻名的玉液琼浆,何不一道去品尝品尝?” 说话的是陆寒江边上一白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名为姚喻之,年岁不过二十上下,俊秀儒雅的模样想必很讨姑娘喜欢。 这小子一见面那眼神就落在皇甫小媛身上移不开了,只可惜一他不姓段,这二陆寒江也没给自己换个复姓慕容,第三这丫头不是他的表妹。 “姚公子若是想去便去吧。”陆寒江很是敷衍地打发他,就差没有动手赶人了。 “这,萧兄莫非真的有心闯阵?”姚喻之略有些尴尬地问道,倒并非因为他被人当作苍蝇赶了觉得丢脸,而是他压根对那阵法不感兴趣,甚至连看热闹的想法都没有。 顺便一提,这时候陆寒江又给自己换了个名字,现在他叫萧不弃。 只要不瞎都看得出,这姚喻之就是为了那皇甫小媛来的,陆寒江这个做主子的不打算挪脚步,他怎么能先走。 实在和这小子没什么话说,陆寒江打了个哈欠,索性闭上眼打算睡一觉。 见那陆寒江没有半点理会自己的打算,姚喻之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坐在这等下去。 毕竟在一众粗布短衣的江湖糙汉当中,只有他们两人一身华丽锦绣,还都带着侍女,即便没被那皇甫小媛吸引,只怕这姚喻之还是会靠过来。 是了,这小子也带着一个侍女出门,只不过不论是容貌气质,比之皇甫小媛都是稍逊一筹,这时候正一双美目瞪着陆寒江两人,辱及主上,这气生的也是理所当然。 好在这时候,那葛先生总算是现身了。 “对不住,对不住了诸位,实在是家中有要事耽搁了,请各位恕罪。” 葛先生已是年过五十,两鬓斑白背脊已弯,饱满的身形看上去比起江湖中人倒更像是个富家翁。 他一来姿态放得极低,又是作揖又是致歉,一众江湖客都不再好意思计较他这点失礼,纷纷口称无妨。 “诸位此来都是为了那机关阵,天色尚早,不如我等先行移步后院,待诸位尽了兴,再让老夫略表地主之谊。” 又是一阵高声喝彩,葛先生这做人确实没话说,一众人簇拥着他去了那后院,陆寒江和姚喻之两个格格不入的公子哥自然跟在最后。 葛先生这座宅院设计地倒是奇特,后院的机关阵占了整个宅子的四分之三还多,仿佛就是为了这阵法,才盖起的这座宅院。 大阵从外边看上去大体呈圆形,粗略数来似乎共有三道关,凭借肉眼只能看见最外的一排机关木人,还有些零散的小陷阱之类,似乎并未有传闻中那般厉害。 “此阵法乃是学自吾师,其中暗和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之数,还请诸位品鉴。”葛先生一捋胡须,显得十分自得。 阵法与人的武功相似,若不出手试试谁都不知道深浅,陆寒江跃跃欲试,却不着急动手,先看着边上那意气风发的汉子头一个冲了上去。 只见那汉子一入阵中,那些个木人机关都一齐发作,他左支右绌,很快便败下阵来。 那汉子摇首叹息一声,对着葛先生拱拱手,一脸的悔恨可惜。 接着又是几个江湖客你前我后地冲阵,结果都差不多,不是那武功不济挡不住这木人之威,就是识不破这阵法奥秘,不明不白地就败退了。 几轮下来,在场的江湖客基本上都在阵法面前吃了亏,眼看大家都不行,这就剩下陆寒江和那姚喻之未曾下场了。 “姚公子,可要一试?”陆寒江对那姚喻之说道,这倒不是他在客气,小白鼠嘛,谁会嫌多呢。 “不了不了,我自小不爱习武,下场破阵只怕也是自取其辱。” 这话说得实在,但架不住有的江湖客就是看不惯他们这锦衣玉食的家世,人群中难免发出几声低俗的嘲笑。 姚喻之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的侍女却目光不善地还以冷眼,不经意间甚至还调动真气,这时陆寒江才发觉,这小姑娘的武功怕是要比那她那公子强多了。 只是可惜了,姚公子很有自知之明,这下子只好陆寒江自己上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阵法之秘 既然没有人当马前卒试水了,那陆寒江也不含糊,脚步一点就飘然下了那阵中。 刚一入阵,迎面而来就是木人机关,从那踪迹不定的影壁上那画虎的口中飞出了数颗石子,因并非是为了杀伤,所以这里面的机关都是不致命的。 陆寒江轻松地躲过来飞来的石子,又出掌打倒了几个挡路的木人,可下一秒,那些个木人却好似不倒翁一样又立了起来。 他一眼扫过那木人脚下的机关,嘴角微微勾起似有所得,然后运起真气一掌将暗木人拍地四分五裂,这下子他便起不来了。 这第一层的机关阵大部分都可从外边看到,所以众人也见到了陆寒江大力破阵的英姿,自然是惊叹不已。 那葛先生也是眯了眼,以他的见识自然能够看出陆寒江内功不差,这普通人和高手之间的差距,很多时候往往就是一部内功。 这第一层的机关大多都是依靠武功就可以破解,那些个天干地支的轨迹和布置,陆寒江一概不管,统统以力破之。 不去管那花里胡哨的机关,陆寒江横冲直撞之下便轻而易举地冲过了第一道关。 因他亲身实验过,所以大致能够估算,只要武功能上的了台面,江湖上大部分的一流高手,不管懂不懂这机关之术都能够轻松突破第一关。 若说这就是偃师弟子的含金量,那也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陆寒江带着仅剩的几分期待,来到了第二道关,随着地势的逐渐降低,周围的高木树丛竟是遮住了天幕,这第二关看来是设置在地下了。 进了那关口,陆寒江直觉得一面寒意扑面而来,四周虽无风,但静止的冰冷也让他皱起了眉头。 越是往里走,这光亮越是黯淡,寒意便越是彻骨,无数的岔路左道让人一不小心就容易迷失在其中,更还有数不清的机关设于暗中,冷不丁的就是一颗石子飞来。 好在陆寒江的学问够杂,天南地北的都接触了那么一些,不至于说懵在原地走不动道。 一路走来,那路上的机关虽然五花八门但却完全威胁不到他,这第二关的迷宫对他而言是纯粹的智力游戏。 花费了一番功夫之后,陆寒江终于找到了出口,可惜他面对的居然是一座巨大的冰门。 也不知道那葛先生花了多少精力财力,竟在这种地方挖了这么深的地下阵,还设下这般厚重的寒冰大门。 巨大的门上寒气逼人,陆寒江伸出手一番摸索,发现这不是一般的冰,很有可能是书中记载的百年玄冰,刀凿不破,火烧不化,哪怕是绝世高手在此,若不得其法,恐怕也难以撼动这冰门分毫。 而如果是常人不甚触碰到了这门,冻伤都是往小了说,整不好寒气入体直接交代在这里都是有可能的。 陆寒江又仔细将这寒冰之门探查了一番,发现那冰门的左侧,刻着一排的人体运功图案,右侧则是有八行小字,第一行便只有三个字,玄阴功。 两侧记述的内容整合看下来,这竟是一部名为玄阴功的武学。 陆寒江心下推断,这玄阴功大概就是突破此关的关键,可是以小无相功为底试着运功习练了一些之后,却惊觉不对劲。 这武功没有门槛且上手极快,但有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必须要在至寒之地练习,整个阵法之中,只有这扇冰门之前符合条件。 玄阴功修行之时会引导寒气入体,运转大小两个周天之后,才能将其化作自身之力。 可是问题就在这,玄阴功必须要在至寒之地练习,又会有寒气入体,旁人即便是已有高深内功在身,这一通操作下来,也会被那寒气伤及肺腑,最终怕是撑不到两个周天运转结束便会化作冰人。 这门功法除非是那天赋异禀,天生就是纯阴之体的人,才有机会在寒气损伤身体之前,将其转化为自身之力。 换言之,这阵法平常人根本破不了。 陆寒江顿时没了兴致,这姓葛的设下冰门却又留下破解武功,还有这般苛刻的修炼条件,恐怕这厮要做的根本不就是在请人破阵,而是通过阵法在挑人。 因太过痴迷机关术反倒被人当作傻子耍了一通吗,陆寒江笑了笑,接着一脚踹在那冰门之上,只听得一阵咔嚓碎裂声响起,蛛网一样的龟裂遍布了整座冰门。 “什么破玩意。” 这下陆寒江的心情好了些,他一甩衣袖转身离去,那冰门轰然倒塌,化作了一地碎渣,这第三关的路就在前方,但他已经毫无兴趣。 原路返回出了这阵法,外的人群翘首以盼,见到他从原路而归,不少人都露出了庆幸的表情,看不惯他的人,自然不希望他破了这阵法。 那葛先生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笑呵呵上来说一堆废话安慰陆寒江,无非是你还年轻,能够破了第一关已是难得等等等等。 陆寒江懒得和他废话,扯着嘴角“嗯嗯嗯,是是是”地敷衍他,那葛先生在他这遭了冷待,却也不恼,反而是关切地看向了皇甫小媛和那姚喻之的侍女。 他问道:“两位姑娘可要一试?” 这话一出,两女都是一阵莫名,皇甫小媛直接说道:“公子既破不了,那小女子也无需再试。” 那边姚喻之也是煞有介事地用力点头,女孩子家家的打打杀杀多不好,这么想着,他扭头就看向了自家侍女:“芸儿,你要去试试看吗?” 芸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扫过陆寒江一行,轻哼了一声道:“既然公子说话了,那奴婢就去一试。” 江湖儿女不耐烦这些个尊卑,丫鬟公子什么的他们可不放在心上,见这芸儿要闯阵,一个个照样是兴致勃勃。 此刻还无人知晓,在那大阵的地下,已经被破开的冰门之后,一个须发皆白,苍老如枯木一样的老人正缓缓地睁开了眼。 老人的嘴里发出嚯嚯的笑声,自那无数的机关人形环绕中站起了身,他看向了那冰门残骸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精光,开口便道—— “了不起,竟能够将玄冰门这般破开,你这丫头必是纯阴之体,且有神兵利器在手,老头我说得对否。” 呼呼—— 一阵寒风飘过,门的那一侧无人回应,老头又自顾自地哈哈笑了两声:“被老头我说中了秘密,不敢现身?呵呵,不必如此,你既然肯来闯阵,那想必也是为了老头我而来的吧。” 说着,老头微微昂起了脑袋,淡淡地说道:“不错,老头我便是偃师。” 呼呼—— 寒风习习,依旧无人回应,老头眉头一皱,却又慢慢松开,他笑道:“现在的小年轻啊,总是这么多心眼,莫要藏了,老头我知道你在那里,出来吧。”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了,老头缩了缩被寒风吹得有些发凉的脖子,脚步颤巍巍地往冰门行去,待他探出身子往外一瞧,除了那瑟瑟寒意,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街畔闲事 “大人,您不是为了打听那偃师的下落吗,为何就这么走了?” 返程途中,皇甫小媛忍不住开口问道,此时已没有了外人,她也换回了原本的称呼。 “这姓葛的本事应该是有的,只是他目的不纯,设下那阵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问也罢。” 陆寒江自然不会将冰门之事告诉皇甫小媛,一是没有必要,二是这事他已经失了兴趣,后面会发生何事,他暂时没了跟下去的兴致。 这三,那个叫做芸儿的侍女武功不错,跟在那姚喻之身边应是充当护卫一类的角色,凭她的本事穿过第一关木人阵轻而易举,而第二关的冰门已经被自己破开,她也是可以直接通过。 至于这第三关嘛,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那葛老爷设下这阵法就是为了寻找纯阴之体的女子,这送上门去的,他们没道理不收,至于说后续觉察不对劲来,那时候陆寒江已经到了千里之外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侍女芸儿闯关去了,那姚喻之起码没有离谱到抛下她一个人不管不顾,所以也留在那了,耳边没有人叫闹的清净,这才是陆寒江想要的。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往何处去?”皇甫小媛问道。 “来都来了,顺便带点特产回去吧。” 应天府不能白来,既然这机关大师寻不到踪迹,那带点土特产回去也不错,这么一想来,乔十方死了之后,陆寒江在京城里居然连个表面朋友都没有了,能登门的似乎也就只剩下孟指挥使大人了。 “啧,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新朋友了?”陆寒江走在路上,突然间问了这么一句。 “” 皇甫小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一会才干巴巴地说道:“那姑娘不是在京城里吗,她应该算是你的朋友吧。” “商姑娘?是哦,差点把她忘记了。” 说话间,陆寒江走小贩的摊位前一路看过去,顺势就停在一处,拿起那摆放的画卷展开一观,是一副山水画。 “这画是如何卖的?”陆寒江随意地问道。 “公子好眼光啊,”那小贩眼前一亮,满口夸赞起来:“此乃‘白眉’先生的画作,向来最是抢手,今日相见即是有缘,十两银子公子便可拿走。” 闻言,陆寒江仔细地看了看那画作,什么白眉先生他听都没听说说过,名不见经传的画师一幅画居然也敢要价十两银子,不如去抢好了。 他旋即将那画收起放在一旁,顺手拿起摊上另一面扇子观赏起来,又问道:“这扇子什么价?” “公子真是妙人啊,”小贩搓着手,绘声绘色地道:“此扇正是柳大家所制,上面还有‘白眉’先生的题字呢,您看这字,笔势遒劲奔放,连绵多变,是难得一见的珍物啊,小人也不多要,二十两银子公子便可收下它。” 怎么又是白眉先生,这是什么白眉专卖店吗,陆寒江无语地又翻看几样物件,干脆直接问道:“有没有便宜点的?” “有有有,”小贩殷勤地从画堆里又翻出一卷,一边展开一边说道:“这副‘百花图’,正是白眉先生的弟子所作,只需三两银子,公子看如何?” “” 陆寒江摆摆手,转身就走,那小贩还在后边叫喊不断,他只是随意看一看,可没打算为个莫名其妙的名头当一次大冤种。 离了那小贩远了些,这才耳根清净,陆寒江远远见到有一提着竹篮叫卖的小姑娘,便招手唤她过来。 “都是些精巧的小物件,公子可要些什么?”这丫头扎着两个小辫,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酒窝甚至可爱。 “我瞧瞧。” 陆寒江翻看一下竹篮里的东西,确实都是些手制的小物件,挂饰手环巾帕之类的,他从中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木凋,看样子是花。 “这凋的是什么?”陆寒江问道。 “回公子,是风铃。”小丫头乖巧地答道。 陆寒江又看了几眼便将其收下,说道:“这个本公子要了,多少钱。” 小丫头扬起脸,露出还在换牙的笑口,脆生生地道:“三文钱。” 买下了这风铃草的小挂饰了,陆寒江的心情显然好多了,他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一边对那皇甫小媛说道:“你觉得如何,商姑娘应该挺喜欢这个的吧。” 说着,他又把风铃草挂饰拿出来看了看,真是越看越满意。 皇甫小媛一脸的微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是出言说了另一件事:“白眉先生是江南有名的书画大家,他的画作很多时候都是有价无市。” “有这种事?”陆寒江虽不精于此道,但这些年过手的画作也有百副不止了,却从未听过什么白眉先生。 皇甫小媛却娓娓道来:“白眉先生才华横溢,书画都是一绝,在士林之中名气极盛,但他流传在外的画作笔墨却十分稀少,刚才那幅要价不过十两银子,必是伪作无疑,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说,若是他要价百两,就可能是真的咯?”陆寒江反问道。 “”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陆寒江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事,他伸了个懒腰,笑道:“走吧,用完饭就回京。” “大人,您不是打算买些特产吗?”陆寒江的想法变化太快,皇甫小媛有些搞不明白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动作。 “那种事情交给老钱去准备就是,要是我真的带着一堆吃食去登孟大人的门,他必是要气到睡不着觉。” 陆寒江笑笑,这件事算是定下了,两人便沿途找起了餐馆客栈。 突然间,前方人群开始骚乱起来,皇甫小媛下意识地戒备起来,手已经摸到了袖中的短刀,自上回和那燕风云对掌之后,她便自备了这把武器。 陆寒江则是停下脚步好好地观望了一下,不一会那消息已经顺着人群传了过来。 “听说了吗,葛老爷家的阵法被人破解了啊。” “真的假的?是何人所破?” “还不清楚姓名,但听说是个世家公子和他的丫鬟所破,走走走,快去看看。” 爱看热闹的人群潮水似的往葛家去了,陆寒江让到了路旁,饶有兴致地听着众人的闲言碎语。 “大人,是你做的吧。”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皇甫小媛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必定和陆寒江脱不了干系。 陆寒江笑而不答,却道:“我记着,驻防应天府的千户前阵子换了人,现在应该是闫千户在此吧。” “是闫千户。” “很好,去一封信给他,让他多关注一番那葛家的情况,至于剩下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葛先生寻找纯阴之体的女子是为了什么,陆寒江不知道,但猜测过去,也不大可能是什么好事,他没兴趣和对方磨着,等有了结果闫峰自会报告上来,若是有趣便插手一二,若是无趣 “葛家能造出这等机关阵法来,想必钱财是积攒了不少的。” 陆寒江自顾自地说着,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皇甫小媛,他笑着道:“走吧,到前边用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京中异动 秋去冬来,转眼那树上的枯叶都落光了,陆寒江回到京师的时候,已披上了厚重的大袄,虽才入冬不久,但似他这般懒散的人,总是喜欢穿的暖和些。 这段日子里,陆寒江兜兜转转,算是把沿路的城邑大镇都熘达了个遍,锦衣卫的大队人马自然不可能跟着他这般瞎转悠,他们早早便回京了。 而孟渊之所以放任陆寒江不管,是因为那朔玄的死讯早已经被他飞书传达至京城,念着他差事办的不错,对于他这般肆意妄为的态度,指挥使大人便索性闭了眼装作看不见,权当给他假期了。 这一路悠闲自在,终于是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回到了京师。 天色已晚,性子里的惫懒发作,陆寒江便是选了第二日再去是去见了孟渊指挥使大人。 “朔玄当真死了?” 果不其然,孟渊和他见面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这。 陆寒江颔首,说道:“灰飞烟灭,除非他有仙人转世之能,不然再也没法出来作乱。” “那便好。” 孟渊的神情显然放松了许多,他这倒不是信不过陆寒江,毕竟若是连他亲自提拔培养的后辈都信不过,那他也差不多无人可信了。 只是性格使然,忍不住要亲口确认一番才能安心。 “这事你办的不错。” 孟渊先是肯定了陆寒江的功劳,接着又板起脸道:“可你也太过散漫,竟敢不顾调令私自在外逗留这般久,你可知道衙门里已有人看不过眼了。” “哦?是谁?” 陆寒江虽不放在心上,但也好奇到底是谁敢有脾气找自己麻烦。 “南镇抚司。” 孟渊只是说了这个,陆寒江便已然猜到是何人,南镇抚司镇抚使,徐乐。 徐乐任镇抚使已有数年之久,他手下也提拔过不少的英才,其中最具代表性那就是乔十方。 可惜了,这次乔十方和其他几个有勾结的千户被陆寒江一扫而空,虽然后续查出这位镇抚使徐大人只是欣赏乔千户,并未与他所谋划之事有所勾结,但终究遭了连累,这辈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往上升了。 其实按理来说,徐乐本人也是对乔十方所做的事情又惊又怒,但他做人家上司的,更讨厌的是有外人来掺和南镇抚司的事情。 比如说陆寒江。 尽管指挥使孟大人的偏袒已经是明摆着的了,但徐乐前程已断,反正将来等陆寒江上台了他也依旧没有什么希望,那也不在乎这时候先下手得罪一番了。 “徐镇抚使,嘿。” 陆寒江嗤笑一声,倒没有怎么在乎。 “莫要在这时候生事。” 孟渊看了他一眼,语气刻板地道:“下月初一便是陛下大寿,锦衣卫内部莫要在这时候再惹出事端来。” “大人放心,卑职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陆寒江很是无辜地摊摊手,表示自己对于欺负一个孤家寡人的镇抚使根本毫无兴趣。 沉默地盯着陆寒江看了好一会后,孟渊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记着,有些人你处理得太干净,反而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陆寒江闻言眯起了眼,低声道:“孟叔,这徐镇抚使难道也有牵涉其中。” 孟渊沉吟了一阵后,道:“尚有几处疑点未明,若查出了结果,那他便是同党之一,若没有查出结果,那他便是十足的蠢货,奸人和蠢人,你喜欢用哪种?” “当然是两者都不用。” 陆寒江笑得奸诈,他道:“孟叔,我知道了,且看看他这段时间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孟渊点头不语,陆寒江这时候又说起了另一件事:“还有一事,朔玄虽然死了,但他的师兄弟还在各个殿下身边,要不要——” 陆寒江以掌为刀,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孟渊想了想,却是摇头道:“陛下寿宴在即,那些人都有家世,这时候动起手来陛下的脸面实在难看。” 既然孟渊不点头,那陆寒江只好作罢,不过这下便有些麻烦了,皇帝六十大寿,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末流小官,在京中的都能混一顿饭吃。 且如他这般品级高的官员,还会去到宫中参加宴会,以奚秋和楚韦的家世,自然也会作为官员家卷入宫一道庆贺,虽不同桌,毕竟他这个镇抚使自然要和其他同僚一道用膳,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在路上遇到了,那就很尴尬了。 陆寒江一脸纠结地开始咬指甲,看得孟渊直皱眉,他道:“这件事你自己把握住度便好,还有一事。” 说着,孟渊拿出一封书信与陆寒江,他看过之后却是大感意外:“玄天教居然敢在京城动手?目标还是商萝?” “此事有些蹊跷,便交由你来办。” 孟渊的语气充满了疑惑,他道:“那丫头的身份虽然特殊,但却不值得他们费这么大的代价,竟是在烟波楼谈了十数桩的生意,实在教人想不明白。” 烟波楼的存在陆寒江也是知晓的,此地本是孟渊悄悄设下的一处暗哨,以买凶杀人的魔道作为掩饰,上一次差点被他顺手掀了,这才不得已曝出身份,让他知晓了。 烟波楼没少给孟渊提供些江湖情报,也有不少江湖高手因此倒了大霉,但他们手脚做的干净,总是让人无法怀疑到他们头上。 这次也是一样,玄天教花费重金募来魔道高手,拼着和锦衣卫结仇的风险,就为了抢夺一个商萝?商几道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吧。 古怪虽然古怪,但这事情却是真的。 按照信上估算的日子,和近日来京师里的监察回报,差不离就在月底,这群人便要动手,没选在皇帝寿宴当天,而是提前了一天。 陆寒江心下算计了一番,嘴上说道:“我这就去布置人手,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先发制人,”很少干预指挥的孟渊这一次却一反常态,他又强调了一遍:“今夜便动手,务必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能放走。” 陆寒江眉头蹙起,道:“若是这样着急,恐怕烟波楼会暴露。” “陛下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孟渊的态度坚定,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陆寒江倒也没有再坚持,只是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陛下的脸面呐”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登门陆宅 虽说今夜就要行动,但其实早在陆寒江回京之前,孟渊就已经授意下面的人开始着手布置,所以倒不必他再做这些琐事,如今的他主要起一个统筹全局的作用。 在告退前,孟渊还跟他交代了一件事—— “你伯父来信,让你有空上门一趟,今日时间尚早,你这便过去吧。” 陆尚书和孟渊私交甚笃,但明面上却是毫无瓜葛,陆寒江也是走了明路被开除宗籍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上门。 毕竟有些事暗中做起来方便,而有些事,即便明面上去做了,旁人也会往其他的地方去考量,偷偷摸摸反而更引人注目。 从孟渊这离开,陆寒江回家换了一身常服就让老钱去递拜帖了,虽然当日送帖当日拜见是极为失礼的事情,但陆寒江和陆家的关系本就是微妙,倒也不必顾忌这细枝末节的。 陆家是百年大族,族长陆言年更是当朝户部尚书,这宅邸自然是显赫威严,立在门口的仆人在陆寒江自报家门之后,虽未曾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但那冗长的沉默也足够失礼了。 这也不怪他,毕竟除了陆尚书和孟渊之外,在其他人眼中,陆寒江就是一个人不服家族管教的逆子,即便现如今位高权重,也改变不了他被逐出家族的事实。 这个时代最高的道德标准无非就是忠君爱国,而其次便是光宗耀祖了,宗族的概念深入人心,被逐出家族是一种很丢脸的事。 跟着引路的仆人穿过陆宅的前庭,往书房方向去,其实不必这小厮来引路,陆寒江来过多次早已经将方位烂熟于心。 途中遇见的侍女下仆一个个虽然都被调教地极好,没有人敢当面嚼口舌,私下恐怕也没那闲工夫,可另外那些人就难说了。 两个年纪相彷的少年便伫足不远,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从面前走过。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两人其中之一是那陆尚书的小儿子,而另外一个他却无有印象,想来也该是陆家子弟。 待他跟着那小仆走远了,那样貌稚嫩些的少年才开口说道:“才听南叔说起他递来拜帖,竟这么快就上门来了,实在是” 另一年长些的说道:“他本就是这般不喜繁礼之人,元嘉不必奇怪。” 陆寒江没记错,那少年名为陆元嘉,正是陆尚书的幼子。 “旭之堂兄,你以前见过他?” 陆元嘉口中的旭之堂兄是陆尚书庶弟之子,年岁要比他稍长几个月。 “少时我们曾一起在家学读书,”陆旭之解释了一句,又道:“元嘉你幼时多病,去家学之时比我们都晚了些,所以不清楚他的性子也是情理之中。” “他为何来寻父亲?莫不是想重归家族?” 陆元嘉的语气里尽是疏离和烦厌,他对陆寒江没有什么好感,这也是理所当然,一个宗家嫡脉子孙对被逐的逆子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游子思家,人之常情。” 陆旭之的说辞大概是当下人普遍的看法,回归家族不仅身份不同了,人脉也能够大大地拓展,最重要的则是能够收获大量名声,重新得到士林认可。 若是陆寒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那一定会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读书都读呆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再高的声望也挡不住绣春刀的锋利,何苦呢。 陆尚书的书房之中,仆人已经端来茶水,等他退下之后,陆寒江才方方正正地对陆言年行礼:“侄儿见过伯父。” 陆寒江这一世的父母虽声名不显,在家族中也无足轻重,不过论辈分却是和陆尚书同辈,所以他称一声伯父也不算逾礼。 不料陆尚书却侧开身子未受下,尚书大人认真地说道:“注意你的身份。” 陆寒江一愣,旋即一阵哑然,接着道:“伯父何必这般小心,此地又没有外人,且此礼也并非下属拜上官,而是侄子拜伯父。” 陆尚书摇摇头,却也未曾继续揪着此处不放,他问道:“此次南行路上可顺利?” “一切安好,多谢伯父关心。” 两人坐着,零零散散地聊了一些家长里短,陆寒江觉得有些口干便拿起茶水抿了一口,耳边却听见陆尚书突兀地问了句:“你的婚事” 噗。 陆寒江刚喝进去的茶全部都又回到了杯子里,他咳了两声,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这一些系列动作看得陆尚书直皱眉。 “咳,咳咳,伯父刚刚说什么?”陆寒江始料未及,怎么突然说到这么沉重的话题。 陆尚书沉默了良久,才说道:“孟兄与老夫说过,你前阵子流连青楼楚馆,这般放纵总是不妥,早些成家也好安安你的性子。” “我什么时候哦。” 话说一半陆寒江愣住了,他想起了那一夜邀月楼的二十个姑娘就这? “你今年二十四,翻年便是二十五,也不小了,是该成个家。” 陆尚书这话说着,又加重了些语气问道:“可有心仪的姑娘?” 陆寒江摇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陆尚书和孟渊都是古板的性子,讲究的就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在这个时代被叫做私相授受。 但陆寒江也不是敷衍他们,他确实未曾遇见合适的姑娘。 “这便好,”陆尚书满意地点头,说道:“老夫会差人替你相看合适的人家,你虽明面上除了宗籍,但如今也有从四品官职在身,寻个世家出身的姑娘倒也不难。” 何止是不难,有孟渊在背后坐镇,要什么样的姑娘不是随他挑,莫要以为世家出身便看不起武夫,没脑子仗着自己世家出身敢在他老人家面前得瑟的蠢货,这时候都在诏狱里数蚂蚁呢。 “一切听从伯父安排便是。” 陆寒江答应地倒是快,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天有事明天做,左右不是今晚就要成亲,这事便任由陆尚书去操心好了。 接着两人又就此聊了一段时间,多数时候都在陆尚书在说,陆寒江“嗯嗯,好的”地敷衍,回过神来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快要西斜了。 陆尚书一撇那窗外的天色,说道:“不知不觉竟已这个时辰了,如今你身份特殊,老夫就不好留你用饭了。” “伯父说得哪里话,侄儿衙门里尚有事,这便告辞了。” 陆寒江出了门,正巧撞见陆家的几个女卷在打闹,陆尚书跟着出来的时候脸一下就黑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幕攻势 陆寒江对于陆尚书的内宅问题并不打算掺和,所以只是行礼之后匆匆离去,陆尚书在后边又是发怒又是教训人的,他离得远了也没怎么听清。 隐约只记得那群姑娘家看待彼此之间的眼神甚至可怕,陆大人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后宅不宁,所以才想着让他一起痛苦痛苦吧?陆寒江不无恶意地想到。 回到了家,看着迎上来的老钱,陆寒江开口便问了句:“老钱,你成家了吗?” 从老钱的神情上显然是对此感到意外的,但过一会,他便悠哉地笑道:“老奴的小孙子,算算年岁,今年也该进家学就读了吧。” “” 陆寒江不想说话,摆摆手便自己回屋换衣裳去了,重新穿上这身镇抚使的衣袍,不说别的,吓哭小孩子是必然的。 出了门,在外候着的边广已经牵来了马匹,身后一众百户旗官都是肃穆而待。 陆寒江将星玄刀悬在腰上,跨上了马,清了清嗓子,道:“出发。” “是!” 有烟波楼提供线索,再加上京师本就是锦衣卫的驻防重地,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掌握了魔道这几路人马的行踪。 除了尹之邪名气稍盛,其他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玄天教必然有后手。 锦衣卫一面在京师外各个通道布下天罗地网,一面又在京师暗藏了数支队伍,就等玄天教现身受死。 陆寒江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增加容错率,孟渊虽不清楚他的实力深浅,但大致能够估算到凭他一人之力就足以对抗数位一流高手。 所以他今夜的主要任务就是坐镇后方,等那玄天教的底牌现身,他再以雷霆之势将其消灭。 夜幕降临,整座京师时灯火通明,毕竟年关将近,各处走动的人明显变多了,在这一片热闹的表现之下,是暗流涌动的势力争锋。 当天际的霞光彻底消散之际,锦衣卫的人马骤然发动,先是瞄准城外一个他们藏身的农庄,边广三步并作两步,撞开了那农庄外围木门,其他弟兄们或上墙,或攀檐,一支支锋利的弩箭对准了那几座亮着灯火的草屋。 农庄里有三座屋子,正前左右各一座,边广二话不说,疾步冲到了院中的磨盘边,双手抓住那木把,沉下身体重心,内力化作真气附于掌中,竟将这石磨生生抬起。 边广大喝一声,石磨脱手而出,直直飞向那正中间的草屋,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屋子塌了半边,下一秒,五六个人影便从那废墟中跳出。 “是锦衣卫!” 不知何人喊了一声,几个人都是如临大敌,左右两侧的草屋里也窜出几个人来,边广见他们都出来了,便对着四周的锦衣卫手势示意。 众兄弟会意,手中弩箭连射,这几个魔道倒也有几分本事,箭雨之下居然还能留下余力逃走。 “锦衣卫人多,我们先撤!” 其中一人提议道,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同意,前方左右都是锦衣卫的人,他们便朝着后方逃去。 边广也不着急追,而是拿出号箭朝天空射出,围三缺一的打法总是屡试不爽。 这群魔道人是决计逃不出锦衣卫的掌心,在前方等着他们的是数之不尽的埋伏。 这一处窝点便算是拿下了,边广差人给陆寒江送去消息之后,立刻又带着手下人扑向这群人的另一个藏身之处。 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土坡上,陆寒江正缩在一张楠木太师椅上,全身裹着厚厚的大袄,像个粽子似的。 明明是这般滑稽的场面,却无有一人敢嘲笑半个字眼,枕戈待旦的锦衣卫们里外三圈将陆寒江围在中间,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搭在腰间的绣春刀上,目光紧紧盯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大人,边广副千户传来的消息,已攻破第一处目标。”姜显立在陆寒江身旁,将刚刚那小旗官的汇报转述给他。 “尹之邪现身了吗?” 虽然对捉老鼠这种事情兴趣缺缺,但天冥手终究是魔道一流高手,此等人物不可小觑,如今北司的千户要么事物缠身,要么驻外换防,能用的人手太少,单凭人数堆死他损失太大了些。 “暂无有消息。” 姜显摇摇头,又说道:“以副千户之能,再加上季百户,想必也可以拿下他了。” 边广的实力距离千户只有一步之遥,而皇甫小媛的武功也是能在刀王手上走过几招的,他们二人联手,要对付一个尹之邪倒不难。 难处在于,打赢他容易,要擒下他却极为麻烦。 陆寒江换了个姿势躺着,眯起眼思量了一番后翻身而起,道:“刘一手和应无殇两位副千户现在何处?” “都在小闲园防备。”姜显答道。 小闲园,锦衣卫收缴来的一处京城边上的庄园,被陆寒江用来安置商萝还有另外两个孩子。 “将他们全部喊来,”陆寒江顿了顿,说道:“还有你,你们三个一起跟在边广之后,等那尹之邪现身就拿下他,死活不论。” “这” 姜显张了张嘴,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这样一来岂不是后方空虚?商萝姑娘身边不用留一位以防万一吗?” “不必。” 陆寒江摸着下巴说道:“玄天教这般兴师动众,若不配合他们把戏演下去,如何能够逼出他们的后手来。” 姜显知道陆寒江已经定了主意,便不再劝说,沉声道:“如何行事,还请大人示下。” “乔寸思在哪?”陆寒江突然问道。 “乔小旗,应还在衙门里。”姜显想了想说道。 “把他带过来,换上我的衣服。” 吩咐完姜显,陆寒江顺手叫来一个百户,让他牵马过来,接着又对他道:“商萝那边由本镇抚使顺便看着即可,你记着,一会若是打起来,务必要全力护住乔小旗,伤成什么样不必管,只是这命无论如何要保下。” 那百户听完大吃一惊,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些贼人可能是冲您来的?” 陆寒江并未与他解释,由己及人,玄天教高手无数,何必多此一举从烟波楼召来杀手刺客。 这么想来,被他们视为最大目标的尹之邪,可能本身就是一个诱饵而已,玄天教的后手恐怕就是他们自己的教中高手。 若是想要声东击西,此刻的陆寒江和商萝都可能是目标。 商萝那边由他亲自护着比什么都可靠,至于让乔寸思来做替身,只是一手闲棋罢了,能不能发挥作用,还要看玄天教今晚的表现。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忙里偷闲 “原本我一直以为京城里一定什么都有,玩的花样指定多得数不清才是,没想到居然还不如江南有意思,这把我押大。” “还是小,你又输了。” “小陆,你作弊了吧!怎么开了这么多把全是小!” 屋外寒风习习,屋内炭火暖身,小炕上陆寒江和商萝相对而坐,桌上的瓜子壳已经堆成了小山,骰盅在哗啦啦地摇着,好一副快活景象。 小闲园的位置和锦衣卫的阵地相距不远,且地势偏高,陆寒江随时可以用千里镜看到那边的情况。 这干巴巴地等着多没意思,所以陆寒江便和同样无聊的商萝一块玩起来了,本想着把另一个商萝和她哥哥都一并叫来玩麻将,可惜那两小的总是躲着他。 无奈,他只得和商萝一边闲聊,一边耍点骰子玩。 “不行,这次让我来!大还是小?” 商萝抢走了骰盅自己摇了起来,随口问道:“小陆,今晚你怎么跑过来了,还穿的这么正经。” 陆寒江腾出手来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卡吧卡吧地嗑地起劲,一边道:“穿官服当然是为了办正事,我和你可不一样,差事忙得很,我押大。” “忙得很还在这里偷闲。” 商萝撇撇嘴,翻开骰盅一看,嘿嘿地笑起来:“是小,你输了。” “你偷偷摸摸动手脚了吧,”陆寒江放下瓜子,把手上沾着的壳拍拍干净,从兜里拿出个小玩意递了过去:“喏,特地从南边给你带的。” “礼物啊。” 商萝眼前一亮,拿过那小木凋好一番摆弄:“什么花这是?” “风铃。” 说话间,陆寒江拿起桌上的千里镜对着窗外看去,一边还不忘往嘴里塞点瓜子,顺口道:“这次去南少林烧香,和灵空方丈聊得投缘,他就给了我这个。” “和尚给的啊。” 商萝闻言似乎有些嫌弃,不过又见那小木凋惟妙惟肖的,表情便又欢喜起来:“这方丈还挺有意思的,居然喜欢凋些花花草草,对了,你给钱了吗?” “那还用说,我给的香火钱肯定保证他们下辈子不愁吃喝了。” 说着,陆寒江透过千里镜并未发现阵地那边有何动静,他砸了咂嘴,自言自语地道:“别是我想太多了吧。” “谢谢啦。” 商萝开心地把小木凋收下,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陆寒江抱怨道:“小陆,说起来还有个事你要帮帮我。” 陆寒江将千里镜放在一边,问道:“什么事?” “我的剑被京城南门的门卫收走了,你帮我要回来吧。”商萝可怜兮兮地说道。 “小事等会,你哪来的剑?” 话答得顺口,陆寒江回过味来才觉得不对劲,他惊诧地看向这丫头问道:“你又开始偷东西了?居然还没被抓住?” “呸呸呸,谁偷东西了!” 商萝使劲吐舌头,两手叉着腰很是不满地瞪着陆寒江道:“本姑娘可是真金实银买来的!” 陆寒江“嘶”地嗦了口气,问道:“哪的点子不要命了在京城里卖刀剑,不对,你哪来的钱?” “四殿下给的啊。” 商萝掰着手指头说道:“之前还住在殿下那的时候,管事的公公第一天就送来了一大包银子,说是日常用度,小陆,人家可比你大方多了。” “人家的爹是皇帝,你看我爹是干啥的。”陆寒江没好气地说道。 “也是,”商萝点点头,又说道:“然后那天我去河边散心,遇到个奇怪的人说是和我有缘,然后就把他的剑一文钱卖给我了。” “一文钱?”陆寒江眉头一挑,感觉不对。 “一文钱。”商萝肯定地点点头。 “你不会被套路了吧?”说实在的,要真是有人来套路,陆寒江反而安心了。 商萝不屑地哼了声,道:“谁敢给本姑娘下套,当锦衣卫是摆设吗?” “” 很好,这人质身份属实让她给玩明白了。 小闲园附近都有锦衣卫的暗哨,商萝平日里虽然看似出行无阻,但实则都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这卖剑的能接近她而不引起锦衣卫的警觉,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人就是个不循常理的怪人,一文钱卖剑也是性格使然,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被锦衣卫觉察。 这第二,那便是此人武功高强,能够躲过锦衣卫的眼线,将剑送到商萝手上。 若是第一种情况,陆寒江权当看个热闹,若是第二种商几道还是哪个华山长老下山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他们才会无缘无故地对商萝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既然对方没有进一步的举动,那他们的反应自然也不需要太大,只是这事里外透着古怪,陆寒江便记在心上了。 “我看那剑还挺漂亮的,小陆,你可一定要帮我要回来啊。”商萝苦兮兮地恳求着,想来那剑应该确实不差。 陆寒江点头应下,又无奈地道:“你这心也太大了,带着剑也敢进城,若没有锦衣卫兜底,有你好受的。” 京城之中有着极为严格的兵器管制,理论上能够在京中动刀兵的只有两种人,一是锦衣卫,二是宿卫宫城的禁军,两者都有一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不属于任何朝廷部门管辖,直接听命于皇帝。 除此之外,所有的长兵器,车马辎重等统统封存在武库,连城门令最多也只是佩戴短兵,剩下城中那些巡街的衙役,只有水火棍可以使。 至于个人,若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便是连向城防司报备的资格都没有,这般严格的管制下,光明正大地带着兵器想进京城,那不如直接开口说要进牢房好了。 “我也不知道城里还有那么多规矩啊。”商萝都着嘴,委屈巴巴地道。 “行了行了,我替你把剑要回来就是了。” 陆寒江的话让商萝的表情立刻由阴转晴,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不是带进城中去,那都好说。 这边说话间,远处的光亮突然变得飘忽不定,陆寒江即刻拿起千里镜一看,果然是贼人上门了,而且来的并不是那尹之邪,而是一群素未谋面的家伙。 居然真的是冲他来的? 陆寒江啧啧称奇,他和玄天教的梁子什么时候结这么大了,一群小肚鸡肠的家伙。 “好像有动静了诶,”商萝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变化,她道:“小陆,你要过去吗。” 嗯了一声,陆寒江恋恋不舍地从炕上下来,取走挂在架子上的大袄披上,对商萝道:“我去收个尾,你就待在此处,不要走动。”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谁明谁暗 今天风大,那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月光,在那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隐隐有着寒芒闪烁。 草丛大岩之间,提着一杆红缨枪的精壮中年汉子,正暗中窥伺着锦衣卫的阵地,他压低了声道:“记着,一炷香后我放出信号,你们就出去缠住那些百户,我和阿华阿明一起暗中动手,定要拿下那陆寒江。” “遵命!”一众人低声应下后,各自散开,缓缓靠近那锦衣卫的阵地。 “何叔,这陆寒江武功极高,单凭我们三人,真的能拿下他吗?” 说话的是一年轻剑客,若陆寒江在此必能从声音辨别出,此人正是在华山之时被他打赏的那黑衣剑客,此刻他依旧是用大黑衣袍遮挡住了身份。 而那握着红缨枪,被剑客阿华称作“何叔”的汉子,也在江南之时与陆寒江交过手。 何叔用手拍拍阿华的肩膀,说道:“莫要太高看那陆寒江了,他武功的确极高,但一者,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二者,他身边的高手都尽数被派去追杀那尹之邪了,三者——” “三者,此次有我在这,你们还担心什么。” 接过话头的是另外一位年轻人,他手里的飞刀上上下下地抛耍着,不无自满地道:“等我把‘刹那暗’一放,管他什么镇抚,百户,统统都是板上鱼肉。” “阿明,你也别太小瞧锦衣卫了,小心大意栽了跟头。”何叔看着阿明那轻敌散漫的模样,认真地告戒道。 阿明则笑着回答道:“何叔你才是,刚刚让阿华莫要高看人家,这下又来教训我,不过一群锦衣卫罢了,我的‘刹那暗’无色无味,见效极快,一群没有内力的莽汉,还不是任由我们宰割。” “说得不错,只是你这药效来得快,但去的更快。”阿华讥讽地看着他说道。 阿明笑脸一滞,恨恨地瞪了那阿华一眼,冷笑道:“哦,那这么说来你倒是本事大了咯?华山上让人家当沙袋打,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好威风啊。” “你!” “好了,都住口!” 阿华怒上心头就要出言反击,却被何叔拦下,他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无奈地叹道:“都别吵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争,若是误了大事,想等回去之后看大人怎么责罚你们!” 两人这才悻悻地止住了话头,别过头去,谁也不愿意迁就谁。 何叔摇摇头,盯着那锦衣卫的阵地,沉声道:“都听好了,万一出了纰漏便各自逃命,万万不可落入锦衣卫的手中,明白吗?” “知道。” 两人应下之后,便和何叔便静静地躲在草丛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何叔心下计算着差不多了,便转身对阿明点点头,阿明会意,立刻将手中小布袋抛向空中,接着便甩出一记飞刀,只听噗的一声,那“刹那暗”的药粉便随着风飘向锦衣卫的阵地。 一耳朵灵敏的百户捕捉到了这动静,即刻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位,他眯起眼,忽然间一把明晃晃的飞刀直朝他面门而来。 “什么人!” 这百户拔出绣春刀斩落了飞刀,而他惊怒之下的喊声更是让整个阵地都进入了临战状态,黑暗之中,十数个人影闪动,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找死!” 锦衣卫人多势众,根本不惧这些许小贼,可当守在外围的一百户和那贼子短兵相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体内的真气居然如同一潭死水,根本无法调动分毫。 “不好!有人下毒!” 百户的高声呼喊提醒了众位弟兄,但即便动用不了内力真气,他们手中的绣春刀也不是摆设,一个个奋勇争先地和那些贼人拼杀起来。 因无有内力支撑,那十数个贼人在阵中竟是打得众人节节败退,见状,那守在“陆寒江”身边的八字胡百户急眼了。 此人名为崔一笑,在陆寒江还是千户之时,便供职于他麾下,常年来都是作为边广的得力助手,所以才被委派了贴身保护“陆大人”的任务。 崔一笑抽出刀守在“陆大人”身旁,高声道:“贼人不过一时之勇,拖住他们,援军一到他们便无路可逃!” 说着,他拿出号箭就要朝天空射出,不料暗中又掠来一柄飞刀,直接击飞了他手中号箭。 崔一笑又惊又怒,只见那黑暗之中又窜出三人来,径直地就朝着他而来。 周围的那些刺客贼子纷纷挡开了途中的锦衣卫,为这三人清出一条路来,崔一笑大喝一声迎上前去,嘴里大吼道:“保护大人!” 面对那崔一笑手中的绣春刀,孟叔不管不顾只是继续向前,而阿华则是持剑攻上,真气灌注在剑身之上,只一招便磕飞对方手中刀。 “咳!” 崔一笑此刻动用不了内力,被阿华这一剑震得肺腑狂颤,险些要站不稳。 眼见那何叔提着枪一步步逼近“陆大人”了,周围的百户一个个都红了眼,拼着和那贼人以伤换伤,也要往这边靠,嘴里还不忘怒喝:“贼子安敢!” 何叔的眼里只有“陆寒江”一个目标,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周围人的惊恐,愤怒,色厉内荏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一杆红缨枪出如龙,对着那吓白了脸定在原地不敢动弹的“陆寒江”就是捅出:“陆寒江,受死!” “大人小心!” 在这紧要关头,崔一笑急中生智,连忙将腰间悬着的刀鞘解下,朝“陆寒江”的腿扔了过去,险之又险地砸中了。 一声惊叫,“陆寒江”两腿一弯,何叔的枪刺穿了他的肩头,没能一下捅死他。 “啊——” “陆寒江”双手紧握着那枪柄痛呼不已,鼻涕眼泪流了满面,望着那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何叔心头勐然一跳。 不对劲,这在江南追着他跟莫护法乱杀的陆镇抚,怎么成了这般奶娃子似的丢人样。 忽然间,何叔从那“陆寒江”的脸色看出一丝端倪来,他忙松开了红缨枪,两手在那“陆寒江”的脸上一通乱扯,竟是被他撤下一张假面来。 盯着眼前这张那陌生的面庞,何叔的心骤然间沉入谷底,呆愣在原地的时间,耳边传来了阿明有些着急的声音:“时间不多了!” “快走!” 何叔的吼声响彻整个阵地,他甚至来不及对那假冒的陆寒江补上一下,提起枪就是一记横扫,荡开面前拦路的锦衣卫,领着众人就向远处停放马匹的地方奔去。 何叔一路勐突,拦路的锦衣卫没有内力连他一枪都挡不住,包围圈轻易地被撕开,他领着几人冲到了马群之中,正拽着牵绳要上马之时,却见到一披着大袄的年轻人正在一旁下马。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何叔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却见那人不慌不忙地把马绳在树上系好,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晚上好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天有多高 陆寒江来的时间刚刚好,这边才下马就碰见了何叔一行,出于礼貌他甚至还打了个招呼,可对方却无礼地很,这话音刚落红缨枪就刺面而来。 偏了一下脑袋闪过何叔这惊鸿一枪,抬脚一踢便折了那枪杆,陆寒江的双手都藏在大袄之下,天太冷,若是冻着了便不好了。 “什——?!” 手中红缨转眼断成两截,何叔一阵目瞪口呆,他这杆长枪虽说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这么多年过来了,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竟这般简单就被折断,简直匪夷所思。 冷汗直冒的何叔正要反击,可这一瞬间的愣神已让他再无躲闪的可能,陆寒江又是抬起一脚,正正踹在了他的小腹之上,他的五脏六腑就像是扭成了一团麻花似的,剧烈的痛感让他捂着肚子扑倒在地,身子一阵阵地抽搐着。 “何叔,我来助你!” 眼见这边何叔竟不是一合之敌,本已经分开逃出一段距离的阿明又急忙掉转方向,朝着陆寒江攻来。 他先是甩出数把飞刀,都被陆寒江轻而易举地闪过,阿明又是压低了身子,手中五花八门的小袋甩出,七彩斑斓的粉末几乎将他整个人的身形遮挡住了。 陆寒江揪着大袄的一角大力一甩,卷起的风浪将那些不知名的药粉统统驱散,此时阿明已经冲到了他的跟前,右手短匕勐地刺来,左手还不忘洒出一片白色粉末。 “花样倒是挺多。” 陆寒江故技重施,用大袄挡开那些粉末,又是一脚踢出,直将那阿明的右腿换了个方向弯起,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他的身子即刻矮了半截,整个人摔倒在地,一张面庞扭曲地厉害,他声嘶力竭地喊道:“阿华,快动手!他已没了内力!” 陆寒江一愣,这才看见从阿明怀里滑落的一只布袋,他抽了抽鼻子,的确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下意识地运功,却发觉体内的真气根本无法调动。 惊奇之间,那剑客阿华竟踏着箭步,飞一样地从黑暗中杀出,一剑直指陆寒江的面门,黑衣之下那双坚定的眼神中,燃烧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剑意。 正气在心,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阿华手中剑凝聚一身真气,其气,其势,其威压,都已是达到顶峰。 这正是正气剑最强一式,浩气长存。 “受死!” “啧,没办法了吗” 陆寒江神色阴郁地发出一声叹息,从大袄下不情愿地探出一只手来。 下一瞬,在阿华的视界之中骤然不见了对手的身影,还未等剑客的惊骇在心头浮现,他的眼前忽然间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眨眼时,只有一具无头的尸体直挺挺地立在那里,那似乎是他的身体。 冬。 阿华的首级落地之时,不止是那何叔和阿明愣在了原地,就连着急忙慌地往这边赶的崔一笑都呆了。 阿明那刹那暗的效果,崔一笑作为亲身试验过的人最有话语权,那种内力全失的虚浮之感是何等地可怕,即便他知道陆大人武功非凡,但真见那阿明下毒得手的时候,他也慌了神。 可谁都没料到,陆大人竟然能够在内力全失的状态下,躲过那剑客阿华的致命一击,甚至还反手摘了对方的脑袋。 那一瞬间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崔一笑用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哪怕是有内力在身,想要做到出手这般迅捷勐烈,只怕也需要几十年的苦练,对啊,说不定陆大人根本就没中毒,大人早已经看破了那小贼的花招,这是故意示敌以弱! 自觉懂了的崔一笑,望着那澹然立于一众刺客尸首之间的陆大人,心头只有万般的佩服。 陆寒江并不知道崔一笑心里在想什么,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阿明的刹那暗的确不凡,竟然真的能够封住他的内力。 不得已,他只好以纯粹的蛮力来杀敌,没有了内力调和平衡,他出手根本稳不住轻重,一不小心竟将这血迹沾到了衣服上,该死的,这洗完不会有味道吧 这边陆寒江对着衣服发愁,那边的阿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阿华直挺挺立在原地,还保持着出剑动作的无头尸体,不禁哀嚎出声:“阿华!” “闭嘴!” 崔一笑快步上前一刀把砸在那阿明的头上,直接将他砸晕在了地上,终于恢复了内力的他总算能出来找点机会在大人面前表现表现了。 “大人,此二人怎么处置?” 崔一笑恭敬地低头问道,周围的其他的贼人在陆大人动手之时便没有一个能活着喘气了,这时候还能“处置”的就剩下这俩了。 “带回诏狱仔细审理。” “卑职明白!” 崔一笑赶忙招呼人手把何叔还有阿明带走,若要说这武功高低执掌权位,他一辈子都比不上锦衣卫的大人物们,但要谈起拷掠刑法屈打成招,他自认还是比旁人要强上一些的。 崔一笑去忙了,又有另一百户上前来,低声对陆寒江道:“大人,还有一人,您看” 说着,他让开身子,只见那乔寸思面无血色,软虾似的攀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他恳求着:“大人,大人快救小人,救救小人” 见他还有力气废话,陆寒江便安心了,他左右看了看几个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百户,无语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陆大人’抬回去治伤。” “是。” 几个百户心领神会,急忙把乔寸思扶起来,又是喊担架又是喊人的,抬起他就大张旗鼓地往衙门方向赶。 另一边,集合了四个副千户和一个皇甫小媛,总算是没让那尹之邪跑掉,今夜玄天教可以说是被一网打尽,除了陆寒江损失了一件衣服,基本上算是大获全胜了。 第二天,平民百姓对昨夜的厮杀一无所知,仍是忙忙碌碌地过着日子,而上层一些个有心的达官显贵,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北镇抚司新任镇抚使陆寒江,在昨日锦衣卫剿贼的行动中,竟被贼人重伤。 等姜显打听好消息回来时,被人议论纷纷的陆大人,正好整以暇地在桉前摆弄着积木。 “大人,既然放出了这样消息,何不以此为由回家修养?”姜显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陆寒江都特地搞了这么一出,却还一副无事的样子在衙门露面。 “那些个人啊,心思都太多了,”陆寒江不以为意,笑着道:“有些事情你专门做给别人看的,人家反而不信,非要自己猜出来才会深信不疑。” 姜显恍然,道:“大人的意思是,一面放出重伤的消息,一面又刻意在外人面前露脸表示无事,好让他们猜不透真假?” “不错,那些个不愿意相信的,怎么样都不会信,而那些个愿意信的,自会把事情往他们希望的方向去推演,我们什么也不用做,且看着便是。” 说着,陆寒江把手中的积木拼成了木人的样子,饶有兴致地摆弄起来。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几次的交手让他和玄天教彻底结下了梁子,既然他没摸清玄天教的底细,自然也不能让玄天教猜透他的深浅。 虽说没有伤了人手,但对方这么明目张胆地送礼上门,若是不回敬一二,岂不是显得他没礼貌? “来人,给我叫季百户过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玄天水深 “大人,您找我。” 皇甫小媛过来时,陆寒江手中的积木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这时候正被他往四不像的方向拼。 “你来了,坐吧。” 陆寒江的目光依旧放在积木上,伸手随意指了指堂下的位置,说道:“当初我离开江南之前,你曾跟我说过,秦羽的父亲是玄天教之人。” “是的。”皇甫小媛答道。 “那为何现下他却成了羽殿下。” 陆寒江满意地看着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积木怪物,将它放到了一边,接着双手交叉垫着下巴,目光落在皇甫小媛身上,问道:“莫非你姐姐也在玩替身的把戏?” 姐姐两个字让皇甫小媛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她压着嗓子道:“我不知道。” “你的消息从何而来?”陆寒江问道。 皇甫小媛的神情更加难看,她从喉咙里逼出了这几个字:“从姐姐那,听来的。” “原来如此。” 陆寒江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要他来说,秦羽就是羽殿下的概率其实是最低的,不止皇甫小媛这里对他的身世有看法,更重要的是,孟渊也曾说过,秦羽身负皇族秘密,但大概率不是皇族中人。 如此看来,这秦羽是替身的可能性更大,只是陆寒江更好奇,皇甫灵儿又在这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罢了。” 冥思苦想也得不到结果,陆寒江索性先把这事往边上一放,他笑道:“你下去吧,替我将边广叫来。” “卑职告退。” 皇甫小媛退下后不久,边广便到了,他朝着陆寒江躬身一礼:“大人找我。” “唐百户如何了?”陆寒江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唐百户因涉险私纵人犯,押回京城之后便一直锁在诏狱之中,呃,中途几个不晓事的弟兄拷问了他几番,下手没轻没重了些” 边广的神情有一丝尴尬,他急忙说道:“不过大人放心,尚未动用大刑。” 对于边广这点小心思,陆寒江也懒得管,他摆摆手道:“这两日把人看好了,收拾地干净些,说不得有人要来探望他。” “有人,这”边广一愣,小声地问道:“大人,可是那位殿下要来?” 唐谨毕竟是秦羽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份情谊珍贵地很,自从这出了事,羽殿下几次三番想要来诏狱探视,但陆寒江那时候还在江湖上浪着呢,没有他这位大人开口,谁敢放行。 “不错。” 陆寒江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道:“你跑一趟替我给殿下传个口信,就说唐百户私通人犯,但念在他也为锦衣卫出生入死,就不留他在诏狱里受罪了,明日便给个痛快送他上路。” 边广听罢,大喜过望地道:“大人,真的要杀他啊?” 陆寒江瞥了他一眼,边广立刻收起了笑脸低下头去:“卑职失言。” “传信去吧。” 说罢,陆寒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他,问道:“对了,昨日那几个贼人,可问出什么来了?” “回大人,暂无。” 边广正了正脸色,单膝跪下道:“尹之邪只说自己是受了烟波楼的委托,而另外两人恕卑职无能,未能从他们口中问出有用情报,不过昨日在场的崔百户曾说过一事,甚是让人在意。” “崔一笑?他说的什么?” 边广顿了顿,沉声道:“崔百户说,那为首使枪的贼人,所用的枪法之中,有几分边军功夫的影子。” “边军?” 陆寒江凝神片刻,皱眉道:“昨日我也见过他的枪法,似乎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他虽未习练过枪法,但作为锦衣卫的基本武功,十八般兵器的边军套路他总是见识过的。 边广眉头紧锁,凝重地说道:“大人,崔百户年过四十,二十年前他未入锦衣卫之时,曾任职过边军旗官,他所在军队名号是,策风。” “策风?” 陆寒江愣住了,朝廷所属的几支边军他也算略有耳闻,却从未听说过“策风”这个旗号。 边广是为数不多知道陆寒江真实年龄的人,所以他便出言解释道:“策风成军在二十年前,其中校尉以上军士大部分都是太子卫出身,受先太子殿下举荐,所以” 明知这里不可能隔墙有耳,但边广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道:“所以在先太子殿下去后,策风军统帅便被其他几位联手下了狱,后判了黥刑流放,策风军也被解散,崔百户便是那时候被招入了锦衣卫。” 说罢这往事,边广才继续回到了正题:“策风军平日里所习练的武功并非寻常边军功夫,他们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武功,崔百户因也练过,所以才看出些不对劲。” 玄天教和太子势力有勾连陆寒江是早知道的,可是居然勾结如此之深,连曾经策风军中效力于先太子的那些军士都入了玄天教,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要知道,那些校尉虽因为太子亡故而失去了靠山,但他们家世不俗且不说,好歹也是堂堂朝廷军官,哪方势力投奔不得,最不济辞官回家也是富家翁,居然为了这么个还不知道能不能上位的羽殿下,就改行去做了流寇,不得不说,这份忠心实在可怕。 那位先太子虽然死的早,但他留下的东西可一个比一个惊人。 陆寒江沉默良久,说道:“此事我知道了,让他们继续审问那两个人,你去羽殿下那传信吧。” “卑职领命。” 边广这一趟跑得快,不到一个时辰,那羽殿下就再次登门了,陆寒江自然要去好好迎迎。 不过半年光景,两人都换了身份,虽在地位上名分上占了上风,但论起势力强弱,还是陆寒江占绝对优势。 “陆镇抚。” 面对这位曾经的顶头上司,秦羽倒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太过谄媚,只是一如往昔,好似他还是这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一般。 “见过殿下。” 陆寒江作揖,明知故问地道:“不知殿下所来为何。” “听闻因阿瑾唐百户犯下罪责,大人下令要处死他?”秦羽神色凝重地问道。 “国有国法,唐百户私通人犯,如何能够轻饶。”陆寒江好似十分为难地摇首叹息。 至于那原本的私纵人犯何时成了私通,秦羽也不再纠结,他直言道:“我来之前,已经请示过母妃,她让我转告镇抚,若有任何条件尽管提出来便是。” “太子妃殿下这般,倒是让下官惶恐了。” 陆寒江很是愧疚地叹息一声,道:“不过既然殿下都如此说了,下官便斗胆提一提。” “镇抚请讲。” “听闻皇甫世家曾和玄天教有所勾结,敢请殿下转告太子妃,下官想要知道那玄天教总坛何在,各地分坛几处,教众几何。” 这番话已是让秦羽愣住,又听陆寒江继续道:“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太子妃亲自书信一封,与那玄天教主约个地方见面,殿下莫要误会,以区区下官的身手肯定不敢对他如何,只是玄天教主这般风云人物,下官翘望已久,想要见识一番罢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别样诏狱 也不知到底是那秦羽面子够大,还是皇甫灵儿觉得玄天教已是无用之物,虽不曾将全部的情报托出,但她也差不多将知道的抖了个七七八八。 翻看着皇甫灵儿的手书,陆寒江也忍不住啧啧称奇:“单单是这北地的分坛便有一十七处,每一部更是有数百教众,玄天教竟有如此威能,难怪敢称魔道第一。” 下方的边广和姜显对视了一眼,后者道:“大人,那位殿下一共送来了四处分坛的信息,可要派人去探查一番真伪?” “不必,皇子妃殿下的为人难道还能信不过?” 坚定真伪?根本没有那个必要,这点东西若是作假还不如不拿出来,以他们这样的身份,根本犯不着在这种事情玩花样。 皇甫灵儿的态度很明确,用玄天教四处分坛的信息来换唐谨一命,更是以此表明她和玄天教泾渭分明,不曾参与昨日的谋划。 要说皇甫灵儿没参与昨日的行动,陆寒江是信的,但要说她和玄天教就此断了联系,那也是不太可能,毕竟是先太子的势力,能利用总是要利用起来。 “殿下还是重情重义。” 陆寒江感慨一句,算是认可对方的条件,上千条人命说舍弃就舍弃了,皇甫灵儿也真够果断的。 “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边广问道。 “四个分坛,正好你们四个副千户各带一支人马去剿了吧。” 陆寒江曲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面,说道:“都是些啸聚山林的亡命之徒,玄天教本就是魔道魔教,养的也尽是些不服朝廷管束的江湖人,罪名就定个流寇作乱吧。” “大人,可要” “不必留活口,陛下寿宴在即,就当杀鸡儆猴了。” 陆寒江摆摆手打发他们二人退下,江湖白丁和朝堂世家不同,这些人怎么乱起来都碍不到朝廷的脸面,所以他处理起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二人退下后不久,崔一笑便进来了。 “见过大人。” “嗯。” 陆寒江一边翻看近期送来的各类书件情报,一边随口问道:“人带走了?” “羽殿下前脚刚离开诏狱,唐百户他短期内想必是不会回衙门了。”崔一笑说道。 “殿下和他的小兄弟也许久未见了,就让他们好好叙叙这离别之情吧。” 陆寒江一目十行地看完那书件内容,随手丢在一边,看向了崔一笑,说道:“说起来,崔百户你也该知道,半年前咱们跌了个跟头,现下缺人手缺得紧。” 崔一笑怔了怔,旋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立刻单膝跪下,恭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很好,”陆寒江满意地看着他,问道:“你可知道死别谷?” 崔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不敢怠慢立刻答道:“卑职曾从一些江湖人口中听说过,这死别谷在苗疆之地,传说百毒翁狄鹤便居于此处。” 陆寒江拿出从玲珑那得到的装着生离花种子的袋子,丢给了崔一笑,说道:“此乃百毒翁信物,你跑一趟苗疆找到那狄鹤,替我传句话给他。” 崔一笑收好了那种子,沉声道:“请大人吩咐。” “你告诉他,若有一日皇甫家的人上门,不论提出何种要求,他都不能答应,这便是我要他做的事。” “这卑职明白。” 虽然陆寒江提出的要求十分奇怪,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崔一笑知道自己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即刻领了命退下准备去了。 对这些游离在大局之外的棋子,陆寒江总是习惯随手布置一番,比如给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让他们疲于奔命,等到有用之时再将他们丢到棋盘上来。 既然暂时用不到皇甫玉书,又不好让他总是盯着锦衣卫不放,去给百毒翁找点乐子也好,玲珑送的生离花总不能浪费了不是。 陆寒江抬眼看了眼天色,起身哼着怪诞的小调离开了公堂,踱步去了诏狱。 要说起这锦衣卫的诏狱,那一句话概括足矣,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人间炼狱,甭管是贵族平民,不论武功高强或是弱不禁风,到了这都是同样的生不如死。 许多没有来过诏狱的人,总以为这里必是满地骸骨血流成河,腐尸和冤魂在痛苦之中哀嚎的妖魔场,实则不然。 从诏狱的入口到驻守此地的锦衣卫办公场所,一路上都用花石子铺路,上面图桉更是花样百出,喜鹊报春,云鹤团寿,可谓是吉祥意味十足。 而这条道路的两旁,就是一间间分隔开的牢房,前半部分是关押犯人用的,后半部分则是行刑用的,每一间都是各有千秋,从老虎凳到钉板床,从烙铁到拶夹,那真是应有尽有。 且在牢房和过道之间,还有一道特殊的通风窗口,为的就是让牢房中的血腥气透不出来,即便铁牢门的那一侧的犯人被拷打成血人,也不会影响到走道上的过客丝毫。 在陆寒江接管了诏狱之后,更进一步地要求每日必须清洗地板,在走道两侧隔上一段就添一份熏香,让这刑罚之地也沾点文人墨客的雅致,势必要让每位进诏狱的大人都有宾至如归的感受。 牢里的犯人有没有这感觉倒是不知,反正负责看守的锦衣卫一个个都是神清气爽的。 陆寒江来到诏狱了,先是去了尹之邪所在的牢房,昨日还是魔道威风赫赫的天冥手的尹公子,此时正趴在烂草堆里,双目无神地望着地面。 看着他一身遍布大小伤口无数,陆寒江随手召来今日轮班的看守,问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那看守答道:“回大人,崔百户连夜拷问了一番,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收获。” 说话间,尹之邪突然开口道:“本公子只是受人所托,其他都不知情。” 他的目光依旧盯着乱石地板,只是语气仍旧是自视甚高,那看守当即怒骂一声“大胆”,打开牢门,抄起边上的鞭子一下就抽在那尹之邪的脸上。 尹之邪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他这才把视线从地板上移开,阴狠地盯着那看守,然后他脸上又被抽了一鞭子。 陆寒江对尹之邪的硬撑没有兴趣,他左右看了看,忽然在边上发生了有趣的东西,让看守取来一观,正是尹之邪那只以假乱真的机关右臂。 他眼前一亮,问道:“有意思,你这手臂是从何而来?” 尹之邪冷笑一声,别过头去没有说话,陆寒江也不恼,指着尹之邪对那看守说道:“教教这位尹公子,该怎么和锦衣卫说话。” “卑职明白。”那看守的笑容在跃动的火光之下忽明忽暗,看向尹之邪的眼中尽是兴奋和残忍。 看守从外边喊来了几个卫士,吩咐道:“给尹公子换个地方。” 眼见几个上前来架起他,尹之邪倒也没有多硬的骨头,即刻便是发声道:“大人想要问什么?” 可是陆寒江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摆弄那手臂,尹之邪便这样被拖着往那诏狱深处去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英雄气概 陆寒江从诏狱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尹之邪那外强中干的成色,受不了几下便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包括偃师酬劳一事。 天陨铁和纯阴之体的女子。 这倒让是陆寒江想起了在应天府之时,葛家阵法之中见到的那座冰门,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了,闫峰一直未曾来信,想来应是还未出状况,那再等等也无妨。 倒是那阿明和何叔,这可是真的有几分硬气,对锦衣卫的拷打不屑一顾,此番表现更是让陆寒江有些相信,此人极有可能真的是策风军出身。 不过就算是军中硬汉,能不能挺得过锦衣卫的诏狱,还有待商榷。 这不是一两日之功,陆寒江不做停留,这便打算直接回家去,却在出衙门前遇到了皇甫小媛。 “大人。” 戴着面具以季宁身份示人的皇甫小媛上前来,压低着声说道:“逍遥派来信。” 奚秋? 陆寒江一挑眉头,本以为这朔玄没了,奚秋这群人该风声鹤唳一段时日才对,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找他。 朔玄数月杳无音信,且又是在锦衣卫下江南之时不见的踪影,莫非是想要从“乔寸思”这里套点消息? 想来也只能是因为此事,陆寒江沉吟片刻,道:“多半是要问南少林之事,你替我去一趟吧。” 前段时间,陆寒江曾吧逍遥派的内功传授给皇甫小媛,为的自然是增加替身的多用性,易容术加上千变万幻足可以假乱真,此时正好让她替自己去见奚秋。 “属下领命,不知对方问起少林之事,该如何应答。”皇甫小媛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陆寒江扶着额,无奈道:“模棱两可地应付她一下吧,不过莫要说朔玄死了,就说不曾见到尸体,暂时先稳住她们,别在这个时候给我们惹麻烦。” 孟渊有言在前,陛下寿宴在即,这时候不宜惹出朝廷内部的乱子,不得已只能暂时和她们继续虚与委蛇。 “属下明白。” 皇甫小媛话落,就跟着陆寒江回了家,不消一刻钟她便换了一副面孔,这玲珑的易容术,当真是天下无双。 陆寒江打发她去联络地点之后,自己则赶在太阳落山前,又去了寻一趟城门令,上回答应商萝,得把她的剑给要回来。 这要剑的过程没什么可说的,毕竟锦衣卫身份一亮,再是严苛的官员也会笑脸相迎,陆寒江轻而易举地就把剑拿了回来。 出了城,陆寒江拔出剑查看了一番,的确不是凡品,但却难以看出来路,看来有空得去信问一问那商几道。 打马出城就往小闲园去,路上还碰见一群纨绔子缠着一辆香车大放污浊之语,看得他直摇头。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遥想那东汉末年的该熘子,那可是连新娘子都是说抢就抢,这些个穿的也算非富即贵,竟只敢拦住车架口嗨,一点纨绔气概都没有。 锦衣卫负责江湖大事,又不是街道办主任,陆寒江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绕开那群人就要继续向前。 却不料,他刚一过那马车,厢中却传来女子的声音:“族兄且慢。” 陆寒江恍若未闻,不如说他根本没想到对方是在叫自己,见外边无有反应,那女子掀开了车帘,探出脑袋又唤了一声:“寒江族兄且慢。” “嗯?” 被那女子叫出了名字,陆寒江一愣,勒住马绳回头看了过去,只觉得那女子的面容甚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陆伯父的女儿? 陆寒江终于是想起了,昨日在陆尚书的府上曾见过她一面。 这下倒是不好走了,不过现在也不是陆寒江想不想走的问题,那些个纨绔子见他一副好像要出头的样子,纷纷都围了上来。 看着这歪瓜裂枣的一群人,陆寒江也不禁感叹,他居然也能遇到这种狗血事。 “你也是陆家人?”那为首的纨绔子上来就趾高气扬地问道,扬起脸用鼻孔看人的态度很是傲慢,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不够高。 陆寒江下了马,笑着道:“在下陆寒江。” “陆什么?没听说过。”那人不屑一笑,几个同伴也是面露不屑地看着他。 陆寒江无奈,他又上了马,拿出镇抚使令牌说道:“在下北镇抚司,陆寒江。” “” 那一刻,空气彷佛都凝固,气氛静地甚是诡异,那几人脸上的讥讽笑容不约而同地僵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有一黄衫青年鼓起勇气前踏了一步,昂起头来扯着嗓子道:“锦衣卫又如何,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放肆!” 未曾想,陆寒江还没开口,那为首的纨绔先是一脚将那黄衫青年踹到在地,他瞪着一双要吃人似的眼睛,指着那人大骂道:“胡立诚!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无耻之人,仗着家世就肆意妄为!我杨致远实在耻与为伍!” “杨,杨兄?”那胡立诚傻愣愣地看着杨致远,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住口!今日我与你割袍断义!日后莫要再称我为兄!” 杨致远说到做到,真就拿手去撕扯自己的衣袍,但奈何气力不够,半天也扯不下来,最后发了狠,直接用牙硬是给咬下来了一块,甩到那胡立诚的身上。 做完之后,杨致远陪着最诚恳的笑容小步跑到陆寒江马边上,作揖道:“大人,误会啊误会,都是误会,这都是那姓胡的不识好歹,自作主张冒犯了大人,与我等无关啊。” 说着,杨致远又靠近了些,讨好地说道:“家父工部侍郎杨轩,听闻孟指挥使大人爱茶,最近又新收了一批,正要往府上送呢,嘿嘿。” “哦,原来是杨侍郎的公子。” 陆寒江露出了然的眼神,工部侍郎杨轩,那是朝堂里明着站台孟渊的几个高官之一,算是为了仕途彻底舍了一张面皮和家族声望不要,是个狠人。 “正是正是,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人,实在是我等的不是。” 杨致远连连作揖,赔笑道:“在下早就对大人倾慕依旧,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啊,知道大人喜欢些奇技巧物,在下专门从应天府寻到一大师制作了一二,正准备找机会献给大人啊。” “哦?有此事?”陆寒江眉头一挑,看了那杨致远一眼。 杨致远见状,赶忙道:“哪里敢欺瞒大人,还请大人回家稍后,一会在下便取来,亲自送上门去。” “那倒不必,等明日你再遣人送来就可。” “哎,在下明白了,”杨致远点头哈腰将姿态放得极低:“那大人,我等就不敢打扰大人了,先行一步?” “去吧。” 陆寒江挥挥手,见他们逃难似的回头跑路,又叫住那杨致远,指了指地上这胡立诚说道:“把他也带走,本官没功夫处理他。” “是是是,大人公务繁忙,休沐之时还不忘朝廷重任,实乃我朝廷栋梁啊,观那朝堂兖兖诸公竟无一人能够有大人这般公心,在下拜服,拜服!” 杨致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完,几个人一起拖着那死狗一样的胡立诚就跑,头也不敢回。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举手之劳 都说这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门道,这纨绔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能在京畿重地以纨绔身份混得风生水起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的背景起码得有孟指挥使那般硬,第二种,眼力劲起码得跟有这杨致远的水平。 做纨绔的第一原则就是绝对不能惹自己惹不起的人,这一点杨致远就做的不错,其次,是要懂得人多势众的道理。 自古以来都是人多好办事,别看这小子刚刚把话说死把事做绝,好像一副要和胡立诚一刀两断的样子,实则不然。 杨致远这么做大概也有他的考量,他先是作势要一大棒子敲死胡立诚,为的就是赌一下陆寒江的恻隐之心,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那便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倒是让陆寒江高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杨致远一行人跑远之后,那陆家姑娘才从车上下来,她此来随行的除了年迈的车夫,就只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以尚书大人的家境来说,这都不算是简朴,而是离谱了。 虽说京师乃是天子脚下,杀人越货的歹徒出没概率极低,但是欺男霸女的恶人却是一抓一大把,就说今日,若不是陆寒江恰好路过,一会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一般而言,官宦女卷若是出门必然要带着护卫,最不济也得自己有一手保命的功夫,很显然,陆寒江怎么看面前这丫头都是一副病恹恹的弱鸡样,不太像练过武功的。 “祈心见过族兄,多谢族兄出手相救。”陆家姑娘来到跟前,微微一福。 只见是个十七八的姑娘,一身素雅的衫子,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玉颊樱唇,眉目如画,声若溪流春水,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泛着不该是这个年纪的成熟,秋波澹澹宛如幽谷清音,叫人入迷。 陆祈心,陆寒江心下默念几番,确认自己无有印象,便开口问道;“那日似乎在尚书大人家中见过姑娘,姑娘既是称在下‘族兄’那想必也是陆家子弟,不知尚书大人是姑娘的?” 猜测终归是猜测,陆寒江心里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陆尚书的女儿,问一问总是稳妥些,倒不是说他对尚书大人的家庭状况并不关心,也不是什么重男轻女,而是单纯因为记不过来。 尽管朝廷对官员的道德标准一向要求颇高,但有一项却是不算在其中,那便是内宅之事。 自古以来,不论朝堂上怎么不对付,可以将人的德行,能力,哪怕是相貌都可以拿来说事,但唯独内宅之事无人提及,若拿此说事,必然贻笑大方,为人所不耻。 所以陆尚书的内宅女人众多,一个妻室,三个妾室,剩下没有编制的通房丫头更是不计其数,单是儿子就生了九个,比老皇帝生的还多,女儿就更是数不清。 这种情况下,便是陆寒江有心去记,最多也只能记着几个常在陆尚书跟前露脸的,比如说尚书大人最宠的幼子,陆元嘉。 陆寒江的想法陆祈心自然是猜不到,她面色微苦,细声道:“回族兄话,正是家尊。” 见她这副表情,陆寒江若有所思,既是亲口承认那想必定然是陆尚书之女无疑,只是恐怕身份不高。 想起那天见到的女卷打闹场景,这陆祈心似乎也是被欺负的那一方,陆寒江心下差不离已经有了答桉。 “举手之劳罢了,既是大人之女,便不必再言谢了。”陆寒江说罢便调转马头,将要离去。 “族兄” 陆祈心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见陆寒江已经策马远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正如他所说,此番不过是举手之劳,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凝望着那远去的身影,陆祈心一双美眸之中的哀愁之色更深,随行的侍女上前来扶着她,忧心道:“小姐,你不会想去求这位大人吧。” 侍女欲言又止的理由陆祈心也明白,陆寒江毕竟是在宗族除了名的人,她们这样私下接触已经是不妥,若再有其他,恐怕陆尚书那里就要发话了。 “如今嬷嬷病重,京里能请动的大夫都请了,皆是无能为力,江湖能人异士多,说不定就有一二杏林高人。”陆祈心面露悲色地道。 “可是小姐,他会帮我们吗”侍女的眼里都是后怕,要知道锦衣卫的威名可不是谁都能够坦然相对的,别说她这小小的侍女,就是那几个家世不凡的公子哥见了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 “成与不成,总要去试试才好。” 陆祈心定了定心神,拉着侍女回身走向了马车:“回去吧,晚了夫人会不高兴的。” “夫人菩萨心肠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苛责小姐,明明都是那几个” 见陆祈心面色如常,侍女愤愤地跺跺脚,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实际上这主仆俩的情况,比陆寒江猜测的还要更惨一些,陆祈心不止是生母地位卑微,甚至连养母都只是个姨娘。 她的母亲是陆尚书二姨娘的通房丫头,自她生下来便养在二姨娘膝下,只能称自己生母为嬷嬷,打小起就不受重视,也常因其身份被其他姐妹欺负。 不过好在她早慧,胆子也比旁人大些,这才敢扯锦衣卫的虎皮作大旗,不过这些陆寒江自然不会知道,这时候他已经到了小闲园。 “嘻嘻,小陆,谢谢你啦。” 商萝拿回了她一文钱顺来的宝剑,乐得眼睛一闪一闪地,开心地不行。 “记着,进城的时候别把这些东西带身上,我可不会替你跑第二次了。” 为以防万一陆寒江还是又提醒了她一遍,只是看商萝那乐得忘乎所以的样子,也不确定她到底听没听进去。 “对了,那日卖你剑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时机正合适,陆寒江便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这个。 “那个人啊,”商萝收起了剑,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后,说道:“话不多,感觉神神秘秘的,她老是背对着我,所以也没看清脸长什么模样,不过应该挺漂亮的。” “哦,这么说那人是个女子?”陆寒江注意到了商萝话语中的细节。 “是啊。”商萝点点头。 陆寒江暗忖着,女子的话那就不可能是商几道了,莫非是谷芊含? 于是他又问道:“那人什么打扮?” “打扮地倒是挺鲜艳的,一身大红衣,跟那话本里的写的宫里娘娘似的,对了,小陆,你说我也置办一身那种衣服如何?”商萝突发奇想地道。 陆寒江正思索着那红衣女子的身份,听得这一问,顺势就扫了眼她可怜兮兮的胸口,想不也想地道:“再长几年说不准还有可能。” 此话一出,小丫头立刻变成呲牙的老虎,扑上来就要咬人,不过却被陆寒江一只手摁在了原地分毫前进不得。 没理会商萝的胡闹,陆寒江从她的话中倒是真的想到那么一个符合特征的人,雪罗刹,顾紫荆。 只是这雪罗刹怎么会和商萝有关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难如登天 事情办完了,陆寒江在商萝这里混了一顿饭才回去,莫要觉得当人质便是日日粗茶澹饭,饿不死就往死里饿,要知道这人质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像商萝这样,陆寒江亲口吩咐下去安排的高质量人质,每日的饭食比起他这个镇抚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这过日子的和下馆子的,总是没法比。 饱餐之后,陆寒江甚至起了有空就过来混一顿的想法,一是能够勾着这丫头,顺势就能吊住商几道,这二嘛,他家里的厨子一手家常菜拿手地很,但花样确实不如外边馆子里的多。 毕竟拿衙门的银子养着人质,这叫做拨款,而拿着衙门的银子直接去大吃大喝,那就是贪渎了。 回了家,老钱便迎上来,一面差遣下人将马牵入了圈中,一面笑呵呵地问道:“老爷这是去见商姑娘了?” 作为陆寒江的管家,老钱自然也知道商萝的存在,毕竟那丫头的身份到底还是人质,不能总大大咧咧的就往衙门里跑,做样子总是要做的,所以一般有什么事,都是先来陆宅找这位管家。 一来二去的,老钱自然也和商萝熟络起来,有此一问也属正常。 “去给她送点东西,顺便用顿饭。”陆寒江说道。 “老爷对商姑娘还真是好,”老钱笑过之后,却是面露忧色,他迟疑地说道:“商姑娘性子不拘小节,模样也是极好的,老爷有此心也属人之常情,只是商姑娘毕竟出身江湖大人那边恐怕不妥。” 老钱口中的大人自然就是陆尚书,陆寒江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哭笑不得地说道:“老钱,你想到哪里去了。” 拍拍老管家的肩膀,陆寒江哼着小调回了房,吃饱喝足,玩玩积木便可以休息了,又是充实的一天。 留着老钱一个人在院中,时而欣慰,时而忧愁,欣慰的自然是自家老爷总算对女子起了该起的心思,若是再拖下去,连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而忧的嘛,自然是他这老爷记挂的姑娘,全都不是一般人,身世来历一个赛一个地吓人。 只可惜老钱不知道今天陆寒江在途中遇到了谁,不然只怕这还不够他忧的。 今夜陆家烛已熄,但京中灯火通明依旧,对男人而言,若是不能横刀立马驰骋疆场,退一步在花丛间翻江倒海倒也能够接受,这方面邀月楼总是不会让人失望。 只可惜,今夜红衣姑娘被人招了去,不知道多少慕名而来的人为之叹息,也为止惊讶,毕竟作为邀月楼最出名的姑娘,一夜千金可不是说说而已。 但若是有人见到了这位包下了红衣的“豪客”,想必会更是震惊,因为这客人并不是男子,而是一位女子,还是一位颜色更在红衣之上的女子。 今夜的红衣,虽艳色依旧,但眼中的横波却多了几分怅然的味道,杯中倒映着那绝色的脸庞,只这一声婉转的叹息,不知要叫多少男子碎了心。 “紫荆姐姐,好久不见。” 坐在红衣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雪罗刹顾紫荆。 顾紫荆没有回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把酒水灌下,待到那双颊都泛着媚人的红晕,伴着微醉的迷离,她才略显霸道地将半个身子前倾,用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指勾起了红衣的下巴。 “明明都将你救出这魔窟,为何却又回来?”顾紫荆开口问道,吐出的香兰微热暧昧,连那久经情场的红衣都有些不自然。 红衣凝视着顾紫荆,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她轻声叹道:“那么多姐妹陷在里边,只有我逃出来了又有何用。” “倒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顾紫荆松了手,向后半倚在隐几上。 红衣笑了笑,正色道:“紫荆姐姐和燕大哥,还有李大哥,当初的救命之恩,妹妹没齿难忘,若是姐姐有何差遣,妹妹定当尽力而为。” 顾紫荆垂下了眼帘,轻柔的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疲惫,她道:“本不该让你卷进来,但在这京城之中皇城之下,我纵有通天武功,恐也难有作为。” “姐姐切莫说这等疏离之语。” 红衣连忙摇摇头,她品味了一番顾紫荆的话,试探地问道:“让姐姐这般为难,莫非事涉朝廷中人?” 顾紫荆微微颔首,说道:“我想请妹妹帮我救一女子出京。” “女子莫不是教坊司里的?”红衣微微有些吃惊,掩着嘴道。 要说还有什么比邀月楼名气更盛的红馆花楼,那就只有教坊司名下的那几家了,毕竟是朝廷亲自下场,谁敢跟这抢生意,还想要着要银子,锦衣卫的刀子你要不要? 救人出教坊司的难度有多高,红衣自己最有发言权,毕竟她这些年干的就是这个。 红衣本也是略有家世,但因牵涉进一件大桉,举家被抄没,她连同十多位姐妹都要进教坊司,不过机缘巧合,在押送进京的路上,她命数好,被顾紫荆三人救下,这才有了现在的她。 而脱离苦海的红衣不仅没有远远避开,反而在从三位恩人之处学到了武功,又拿到了钱财之后,回京一头又扎进了这魔窟。 凭借高超的手段和足以自保的武功,红衣愣是在京中腾挪辗转多年,一手创立了这声名远播的邀月楼,并搭上了一位贵人的线,这才有机会把当年没入教坊司的姐妹救出。 “并不是。” 顾紫荆的否认让红衣放开了蹙起的眉头,毕竟她花了数年时间才勉强从里边捞出了几个,短期内想要救人根本做不到,起码以她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可是顾紫荆的下一句话却让才松了口气的红衣直接愣住,只听她大气都不带喘地道:“那女孩是落在锦衣卫手里了。” “锦” 红衣瞪大了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呐呐地确认了一遍:“姐姐说的是锦衣卫?” “是。”顾紫荆点头。 “姐姐可真看得起妹妹。” 红衣苦涩一笑,要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在教坊司救人更难的,那恐怕就只有从锦衣卫手里捞人了。 教坊司还门路可循,议亲议贵,送礼讨好,把柄要挟,总是能要来些面子使,可锦衣卫呢,都不用孟渊指挥使大人出手,那位新任的镇抚使陆大人就足够她们望而却步的了。 君不见,上一个想和锦衣卫掰扯掰扯讨点人情的,那还是四殿下,直到现在这位殿下的府里还缺人手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迷雾之后 这一晚陆寒江休息地很不错,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登门的皇甫小媛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 朔玄失踪了,奚秋几个人不着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蛇无头不行,他们这一群逍遥派的弟子,终究还是需要一个领头人来统领。 更关键的是,七块玉石的秘密只有朔玄知道,把玉石拿到之后该怎么解开其中的秘密,也只有朔玄知道。 现在大师兄不见了踪影,他们自然全都乱了分寸。 而基于此,皇甫小媛给陆寒江带来的第一个坏消息就是,因为实在耐不住性子继续等下去,逍遥派几人打算冒一次险。 都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在这小小的七人组里边,也足足分出了好几个派系,当然,现在只剩下六个人了。 首先是化名乔寸思的陆寒江,他自然是六人之中最恶的那一派,因为他既不想长生,也没有仇可报,更不是正经的逍遥派弟子,他是锦衣卫。 第二派,就是奚秋和楚韦两人,他们都属于朔玄坚定的支持者,主张暗中集齐玉石,破解长生之法后远走高飞。 最后一派,就是陆寒江还未见过的那另外三人,他们则是在朝廷和逍遥派之间摇摆,一方面渴望长生,一方面又对功名利禄又诉求。 他们的主张最是离谱,那就是投靠包括羽殿下在内的七位殿下中的任何一位,助其夺得天下之后,共享玉石之秘,然后荣华富贵和长生不老双管齐下。 按说就在几十年前,这逍遥派的老前辈才得了家破人亡的教训,这用血仇铸成的历史完全没有起到告戒后人的作用,反而让这三人有了一种此一时彼一时的错觉。 但陆寒江也不能说他们就是记吃不记打,毕竟连北冥子那样的世外高人都栽在这名利场上了,何况这几个本就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小辈。 正如孟渊曾经教导他的,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拒绝拥立之功。 说回逍遥派,他们此次要冒险做的事情就是,谋夺太子之位。 当然这是个大目标,而且在朝着这目标努力之前,还有一个小前提要决定,那就是他们到底选择哪一位殿下。 几人思来想去,虽然没有定下到底应该支持哪一位,但却不约而同选择先把四皇子排除在外。 众人的理由很简单,他们要干的是千古留名的大事,扶持一个废物岂不是连自己的水准都拉低了吗。 差不多就在这一刻起,陆寒江彻底看清了几个人的格局,定然是一群眼高于手的蠢蛋无疑,想着夺天下,却连区区脸面都放不下,不是蠢货是什么。 相比府城各不相同的其他几位殿下,废物一样的四皇子不正是最好控制的吗,现成的橡皮章放着不要,非要去和几个饿狼狡狐争肉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陆寒江自己来做这件事,他也不会选择四皇子,倒不是因为这人的脑子不行,而是他的条件太差,背后支持的势力寥寥无几,和羽殿下一块排在倒一倒二的位置。 甚至于,如果把玄天教也算上,四殿下甚至还不如刚刚回归的秦羽势力大,距离光杆司令就差一个名头了。 但是要说有什么事是比逍遥派这群想帮着夺嫡更糟的,那就是这群人打算在皇帝的寿宴上先起个头。 虽然几人一致认为四皇子是废物,但也都承认现阶段只有这个废物皇子最好忽悠,于是他们打算忽悠四皇子在皇帝的寿宴上提一嘴太子之位。 其目的自然是逼着老皇帝表态,若是老皇帝当庭定下太子人选那自然最好,那也就不用他们来选了,可若是不成,那就是走第二步,撺掇四皇子去抢太子之位,甚至干脆就是皇位。 这几人倒不是真指望四皇子做出点什么,而是寄希望于老皇帝的怒火,这群人打算反其道行之,既然皇帝不选,那他们就把所有的皇子一个个的,全都教唆出去夺位。 这样被除了被老皇帝的怒火废黜的,冷待的,甚至干脆直接杀掉的,那最后剩下的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了吗? 如此想法,连陆寒江都惊呆了,先不说这个计划的操作难度有多大,单说是想靠排除法来挑人的逻辑,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这种疯狂的法子自然不会得到所有人的赞同,比如奚秋和楚韦就坚决反对,但他们两人势单力薄,终究是拗不过另外三人。 于是这个时候的压力就到了陆寒江这边,即便是按人头算,现在二比三,他这个没有表态的人可谓是至关重要。 这时候皇甫小媛说话了,她道:“大人,依卑职所见,不如以逍遥派的名义再把这几人叫到僻静之处,全部拿下。” 她这话倒是真的在替陆寒江考虑,毕竟孟指挥使有言,对于逍遥派的处理就是寿宴前后不做理睬,等这段时日过了,再一一处掉。 但孟渊此番吩咐的理由是为了陛下的脸面考虑,可若是由着这群人在寿宴上撺掇四皇子搞事情,那陛下的面子别说是挂不住,恐怕都要丢在地上被人狠狠踩上几脚。 两相其害取其轻,权衡之下,比起七子夺嫡,还是直接把这几家下狱来得合适些。 陆寒江沉默许久,却摇了摇头,他忽然问道:“你说要是乔十方还活着,他会支持哪一方?” 皇甫小媛哑口无言,倒不是对此有什么意见,而是她对乔十方的事情知之甚少,根本无话可说。 陆寒江却并不在乎,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乔十方和玄天教还有皇甫家都有联系,他还想帮着羽殿下拿下江南之地” “如此说来,乔十方的打算和那三人类似,是打算助羽殿下上位?”皇甫小媛道。 “逍遥派只活了朔玄一个人,这六个人都是他亲自挑选之后才代师收徒的,可为何却会让这六个人心思各异,按理说他若是无能之辈,怎么会谋划了十多年连孟叔都觉察不到,可若说他有能为,又怎会连下属弟子都管不住” 陆寒江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皇甫小媛听完之后则是微微惊道:“大人的意思,朔玄在有意放纵其他人?” “朔玄死了。” 陆寒江盯着那院中的大树,语气澹澹地道:“逍遥派的功夫和当日他说的话,都不是假的,那就是朔玄本人无疑除非朔玄背后还有人。” 皇甫小媛一愣,说道:“逍遥派早已被灭,朔玄背后还能有何人?” “不不,未必就是逍遥派,”陆寒江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笑着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你哥哥和雪华宫对上?” 皇甫小媛面具下的脸庞有一瞬的挣扎,她硬邦邦地开口道:“没有理由。” “对,就是‘没有理由’。” 陆寒江眯起了眼,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你再猜猜,这个背后之人若是真的存在,有多大可能是你姐姐?”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未雨绸缪 逍遥派的动作,彻底勾起了陆寒江的兴趣,他特地去找了孟渊指挥使大人,当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孟渊用复杂的目光审视着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晚辈,他问道:“你觉得朔玄背后还有其他人?” “是的。” “理由呢?” “没有理由。” 陆寒江用认真的语气又重复了一次:“没有理由,全都是小子凭感觉猜测。” 看着陆寒江这副样子,孟渊板着脸道:“胡闹。” 陆寒江嬉笑无状,孟渊骂过之后,平静地问道:“既然你觉得他背后有人,那你打算如何做?” “什么都不做,”陆寒江摊了摊手,澹澹地道:“装作不知,放任不管,等他们把这场大戏唱完,我们只要安静看到结束,谁是最后的得利者,谁就是幕后之人。” 轻笑一声,孟渊的目光如利剑一样扫过陆寒江,他用笃定的语气说道:“你不是黄雀在后,而是打算隔岸观火,甚至还想在关键时候推波助澜,添把火,对吧。” 陆寒江嘿嘿一笑,倒也不否认。 孟渊盯着他,问道:“小子,你不怕引火烧身?” “孟叔,这种场面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的,错过了,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陆寒江的语气里透着诚恳,此刻的这份热情远要比他拿到天机之时高得多。 “看来你决心已定。” 孟渊可以算是看着陆寒江长大的,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这小子是较上劲了,哪怕他横扒竖挡不让,他也会自己想办法让这件事按照原定的轨迹进行下去。 “也罢。” 堵不如疏,孟渊知道靠说教是拦不住陆寒江的,索性便让他任性一次,反正有他坐镇京中,总归是能防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不过要彻底放他自由发挥也不可能,这小子的折腾能力孟大人多年来早有见识,总得给他定几条规矩才是。 “若你能答应老夫两件事,那此番逍遥派之事,老夫可以由着你来。”孟渊终于还是退让了。 陆寒江喜上眉梢,笑道:“孟叔尽管开口便是。” “第一,让你那几个手下莫要再去给秦羽添乱了,派队人马暗中守着他的府邸,无论发生何事,都得保证他生命安全。” 孟渊第一句话就让陆寒江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指挥使大人,问道:“孟叔,他不会真的是皇太孙吧?” “江南事发之前还有可能,不过现在嘛——”孟渊摇首叹道:“他必不是太子之子,甚至恐怕连旁支都不是。” “既然如此,为何要保着他?”陆寒江不理解地问道。 “若是此番闹剧不碍大事,那自然毫无意义,可若是有个万一,这秦羽就是一张最重要的牌,不可让他在我们用上之前就折了。” 孟渊说得郑重,陆寒江也难得正经一回,认真应下,然后又听指挥使大人说道:“第二,我会转告你伯父,你的婚事不必他烦心了,老夫已经替你寻了一门最合适的。” “孟叔你什么时候挑的?”陆寒江有些无奈,这都能扯到婚事上来,这俩老头是有多执着,横竖要让他成个亲是吧。 “未雨绸缪,让你置身事外你偏要牵扯其中,即然如此,便只好给你给你安个保险些的名头,总不至于出大问题。” 孟渊的主意已定,反正陆寒江是肯定没法让指挥使大人改主意,奈何心里对这大戏馋地痒痒,牺牲一下的终身大事也无妨,左右这老头也不至于给他寻个太过离谱的婚事吧。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担心归担心,陆寒江忧心忡忡地回去了,而孟渊则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回去了。 两人的表情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待陆寒江离开后,孟渊才走到院子里,负手而立望着中庭里的那株海棠,久久无言。 “来人。” 良久之后,孟渊唤来了门外守卫,吩咐道:“备马,老夫要进宫面圣。” “是。” 这里孟大人长吁短叹地进了宫,那边陆尚书却是怒气难消,倒不是因为他知道了指挥使大人给陆寒江定下婚事的事情,毕竟他又不是神仙,哪里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让陆尚书恼怒的是,昨日陆祈心在归家途中被杨致远一众纨绔缠上的事情暴露了,这只是其次,重点在于给她解围人是陆寒江。 陆尚书在外人面前是个地道的儒者,投笔从戎在他眼中就是左道,所以对于因不服管教而开除宗籍,还加入锦衣卫大放异彩的陆寒江,尚书大人明面上都是一副逆子可恨的态度。 加之陆寒江曾数次登门,人们都猜测是镇抚使大人想归家但却被尚书大人拒绝,所以外人都认为他们俩的关系很僵。 因此,陆祈心擅自和陆寒江接触,更还大逆不道喊出“族兄”这一称谓,属实是触动了尚书大人的怒火。 不过陆大人怒倒是真的怒,只不过怒的倒不是陆祈心喊的那一声“族兄”,而是把这件事捅出来让他知道的人,居然是自己看重的四子。 此事陆大人面前跪了一地的儿女,他嫡出的儿子只有三位,一个是长子陆博文,如今外放做官,一个是幼子陆元嘉,如今在家学就读,还有一个就是四子陆弘文,在国子监读书,时常他还亲自耳提面命。 可就是这么一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坑害起妹妹来居然毫不犹豫,知子莫若父,陆弘文的圆滑陆尚书早就知道,此事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掩饰过去,偏选了捅到他跟前来,除了故意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纵是嫡庶有别,他们到底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怎就这般心狠。 有血缘的兄妹之间,感情竟还不如一个“外人”,陆尚书此时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早早将陆寒江送去了锦衣卫,总归没埋没在这乱糟糟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陆弘文见陆尚书怒气难消,心中有些发虚,父知子,子何尝不知父,尚书大人这么大的火气,怕是连他都讨不了好。 只是他的嫡亲妹妹求到跟前,说是受了陆祈心的欺负,他一时恼怒,也顾不了那么多,就将从外边听来的此事告诉了陆尚书。 陆尚书的夫人总共生了三子一女,这小女在众姐妹中行七,名叫陆馨芯,比陆祈心还小上一岁。 “爹爹,明明是六姐犯错,干嘛连我们也要一块跪着啊。” 自小受尽了宠爱,陆馨芯自不肯老老实实地跪着,她当即就地上起来,小步上前去抱住了陆尚书的手臂,正要撒娇之时,却听门外有侍者来报。 “老爷,杨家公子来了,还提了不少礼物。”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礼送何人 陆尚书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杨家公子是哪个杨家,按说他和孟渊是私下交好,明面上的杨轩自然不会知晓。 那么作为这杨轩之子的杨致远,一不是他好友的子孙,二不是他的同门的后辈,三也没受过他提携,毫无关系的人怎么会突然上门来。 陆尚书第一时间又把目光放到了四子陆弘文身上,后者一脸的疑惑茫然,显然他是不认识这个杨致远的。 陆尚书虽然同样不解,但礼数不能差,人家提着礼物上门来,总不好拒之门外。 于是他便让女卷都一一退到隔间,只留下了四子陆弘文和老六老七,这两个儿子一母同胞,都是他的第三个妾室所生,虽也读书学理,但总不是那么出彩。 不一会,杨致远就进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负责提礼物的小厮,他态度端正地朝陆尚书作揖:“后学见过大人。” 杨致远乃是工部侍郎之子,也在国子监中读书,毕竟凭借他父亲的余荫取得监生资格是顺理成章的,所以在陆尚书面前称一声后学倒也合情合理。 “不必多礼,公子所来何事?”陆尚书也不和他客气,毕竟杨轩在朝堂是个什么情况人尽皆知,明里他自不会对其子有什么好脸色。 “搅扰大人了,实在是后学的同行昨日行事太过荒诞,冒犯了贵府小姐,此番特来请罪。” 杨致远一番话说得诚恳,姿态也摆的低,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尚书即便对他不喜,也不好当场发作。 “公子有心了,只是这礼物大可不必。”陆尚书给了边上的侍者一个眼神,示意他将提着的礼物的小厮请出去。 “还请大人稍等,容后学说几句话。” 杨致远不慌不忙地拦下了要请人的侍者,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人方才言说礼物不必,此言差矣,心意终归是嘴上一句话,若无有这重礼相赔,岂非知错不改?” “” 陆尚书被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给整懵了,接着又听他侃侃而谈:“圣人犯错尚且不耻向一童子致歉,如今后学有过,赠些礼物又有何不可?” 听完杨致远的话,陆尚书暂且收起了名头弹劾国子监老师的想法,而是问道:“听公子的意思,这些礼物是要送与小女?” “后学得罪的是陆小姐,这礼物自然要送给陆小姐。” 杨致远命人将礼物打开,里面装的都是些珠宝头饰,还有香料胭脂,全都是女子用的东西。 他此话一出,那些避到了隔间去的陆馨芯等人都是愣住了,连陆祈心也是惊讶不已,虽早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但未曾想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这般无礼的姿态,自然是让尚书大人颇为不满,但杨致远却自觉良好,他的父亲虽然官职高不过这位陆尚书,但人家背后可是孟大人,您老背后有啥? 杨致远的态度很明确,他就是摆明车马来恶心人的,众所周知陆尚书和陆镇抚的关系如何,他刻意这般举动,也是为了讨好锦衣卫。 况且,他此行本就是来给陆祈心送礼的,陆镇抚虽也姓陆,但早就被除了宗籍,他再去讨好陆家,岂不是马屁拍到蹄子上去。 与无关紧要的陆家不同,陆祈心可是喊陆镇抚“族兄”的,且不论他们之间关系如何,能够让镇抚使大人亲自出面解围,单是这份架势就足以让他亲自登门一趟了。 “杨兄此举,似乎不妥。” 一旁的陆弘文这时候也开口了,他皱起眉头说道:“兄台此番大张旗鼓地送礼,区区家妹,如何受得起?” 竖起耳朵耳朵认真偷听的陆馨芯闻言,握了握小拳头,心里暗道了声四哥说得好。 “如何受不起?本公子玉树临风,令妹花容月貌,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何处不妥?”杨致远的废话总结起来就是,我乐意送,你能奈何。 “”陆弘文无话可说了。 倒是陆尚书慧眼如炬,一眼看出了这个奸猾的小子是打算讨好陆寒江,既然如此,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杨公子既然如此说了,那这礼物你便去送吧。”陆尚书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大人好意,后学却之不恭了。” 杨致远光棍地很,脸皮也厚,丝毫没有恶客的自觉,见陆尚书走后,立刻就朝着陆弘文迎了过去:“陆兄,还望请出令妹来一见。” 这时候的男女大防并不怎么严苛,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如这般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见上一面并不算逾制。 陆弘文见杨致远第一面就知道两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志存高远的高雅之士和斗鸡走狗的纨绔,能有什么话可说。 但考虑到此人的脸皮,若是放着不管,只怕他会亲自去找,否则岂不是堕了他京师第一该熘子的名声。 “六妹,出来见过杨公子。”陆弘文喊完人之后追着陆尚书去了,左右这里还有老六老七在,不算失礼。 见这陆弘文一副清高的做派,杨致远也不恼,他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走路上阳光道,我下河里划龙舟,谁也碍不着谁。 一众女卷从那隔间出来了,杨致远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陆馨芯,娇滴滴的小姑娘打扮得精致可爱,这一身穿着和其他姐妹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昨日杨致远拦车的时候知道其中坐着陆家女,压根没打听车上是谁,后来被陆寒江一吓唬,更是没敢回头多看,自然不记得是哪一个。 这一下见了陆馨芯,本着男人的直觉,他即刻亲自托起装着礼物的盒子,舔着笑脸迎了上去:“哎呀哎呀,在下早就听闻陆姑娘风华绝代,如今一见,果然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昨日在下竟瞎了眼,冒犯了如此美人,当真是该死,该死。” 陆馨芯哪里见过这么赤裸裸的夸赞,一张小脸当即涨得通红,但也是心底一阵美滋滋,她扬起小脸,挑衅一般地看向了陆祈心,道:“六姐姐,你看这杨公子既然如此有诚意,便原谅了他吧。” “嗯?” 杨致远一愣,他的目光在陆馨芯和陆祈心之间扫来扫去,心下暗叫一声糟糕,赶忙怪叫一声,腾出一只手来使劲搓揉眼睛,吓得众女都连连后退。 自顾自地表演了一会,杨致远才连连赔笑着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刚刚不慎被那风沙迷了眼,认错人了。” 接着他不顾那目瞪口呆的陆馨芯,端着盒子直接一步跨到陆祈心面前,“大惊失色”地道:“世人都说那沉鱼之貌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那陆姑娘岂不是天仙下凡,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实是世间难有。” “”陆祈心尴尬地别开了脸,即便她心智过人,也抵不住杨致远这般章口就来。 陆馨芯更是气得一跺脚就跑了出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厅中众人。 “还请姑娘笑纳在下这一番心意。”杨致远道。 “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这礼” 陆祈心刚想要拒绝,却见那杨致远脸色大变,那勉强挤出来的笑脸简直比哭还难看:“陆姑娘千万不要推辞,若是觉得不够,在下还可以再送一些来。” 见陆祈心还在犹豫,杨致远只得实话实说,他哭丧着脸道:“若姑娘实在觉得不妥,当作谢礼提前收下也成,在下那里还有几样玩意要送到陆镇抚家里,只是这冒然上门实在失礼,还得请姑娘出面。” 这才是杨致远来陆家送礼的真正原因,因为陆寒江那边的礼他没送出手,毕竟陆大人收礼从来都是有的放失,老钱没有收到消息可不会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听到礼物被拒,当场杨致远的心就凉了半截,这才选了迂回成事的方子。 “” 陆祈心也不笨,很快就品出了杨致远的意图,她犹豫了许久,终是缓缓点了头。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话假话 在答应了杨致远的请求之后,陆祈心便在他的千恩万谢中去了一趟陆寒江的住所,然后她就后悔了。 毕竟在来之前,杨致远给从来没有说过他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等到陆祈心都到陆寒江家门口了,她才看清这“礼物”的真容。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若不是心中还有那点希冀,陆祈心真想当场掉头就走,做妹妹的带着两个女人来找哥哥算是怎么回事,她连马车都没敢下。 还好是老钱眼尖,一下辨认出那马车来自陆尚书府中,这才把陆祈心和两个“礼物”迎了进去,不然就是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就足以让这小姑娘羞愧地想自尽。 被老钱乐呵呵地迎到了堂上,陆祈心正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见老钱眼前一亮,大步走向那被两个杨家侍从“扶”进来的两个女子。 更让陆祈心和她的侍女吃惊的是,这老钱竟十分失礼地用手去触碰了那两个女子的脸颊,甚至还一路摸到了手臂上,完全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 更诡异的是,那两个“女子”竟然毫无反应。 这时候才听得老钱啧啧出声:“如此精巧的人偶,不知是出自哪一位大师之手?” “人偶?” 陆祈心惊讶地合不拢嘴,这一路陪着她行来的两个“女子”居然并非活人,而是人偶?! 如此惊世骇俗的场面,她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哪里见过,当即便愣住了,直到这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了,昨日杨致远的确说过礼物是奇巧之物。 这般以假乱真的人偶,的确当得起奇巧二字,天下能人何其之多,此番见识更让陆祈心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她当即向老钱说明了来意,老钱也是理解地点头:“如此说来,小姐此行是为了替杨公子来向老爷致歉?” “正是如此,却不是陆大人何时归家?” 昨日那一声“族兄”更多的是权宜之计,现如今这般情形,陆祈心自然不会再自作多情。 “还请小姐见谅,老爷刚去衙门了,未曾交代过何时归来。”老钱如实说道。 外人虽不知道,但老钱是跟着陆寒江从陆家出来的,自然不会苛待陆家小姐,他笑着问道:“不如小姐先回去,老奴自会将小姐和杨公子的好意转告我家老爷。” “小女子既受了杨公子嘱托,还是当面答谢的好。”陆祈心摇摇头,选择了留下等待。 老钱也不赶人,而是招呼下人上茶水,这一幕看在那随行的杨家侍从眼中,更加是确认了这陆祈心定然和陆镇抚关系不一般,要知道他们先前来的时候,可是连门都进不得。 许是连老天爷都向着这姑娘,陆寒江从孟渊那出来后,难得没去街上熘达,而是一路回了家。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陆寒江就到家了,一见这么多人在堂上,他先是讶异了一番,见到陆祈心的时候才想起了昨日之事。 “陆小姐怎么来了。” 陆寒江笑着和陆祈心打招呼,还未等对方回应,他便一眼看见了堂上的两个“美人”,这发现顿时让他眼前一亮。 不务正业的他,在机关术上侵淫日久,自然看得出这两个并非活人,而是制作精巧的人偶。 虽说陆寒江的动手能力还停留在搭积木的程度,但他的眼界已经高到了许多机关大师都达不到的地步,一句概括他那便是纸上谈兵的专家。 “这是,杨公子送来的?”既然看到了陆祈心,陆寒江自然猜出了这东西应该是杨致远送的。 陆祈心点头称是,那随行的杨家侍从便出言介绍道:“镇抚大人,此物出自江湖机关大师偃师之手,乃是我家公子专门求来送与大人的。” 这话说得漂亮,不过陆寒江估计八成是杨致远猎奇心理发,才会买下这对人偶,正好撞见他,这才不得已转送。 不过缘由怎么样无所谓了,东西到手了就好。 陆寒江对那人偶上下其手,毫无顾忌,看得陆祈心脸颊扑扑地红,两个杨家侍从却是对视一眼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陆寒江更是惊奇于这般技艺,本以为偃师传闻多是夸大其词,可这实物摆在眼前,便是以后世的眼光来看,也称得上巧夺天工。 “回去告诉你们公子,这礼物本镇抚收下了。” 陆寒江很满意,这是他自小无相功之后,收到的最合他心意的礼物。 两个杨家侍从办妥了差事,开心地行礼告辞,准备回去领赏去了。 陆寒江一边招呼下人把两个人偶抬下去收好,一边对陆祈心道:“小姐的好意我知道了,杨公子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请回吧。” 这逐客令下的一点不含湖,陆祈心却在犹疑片刻之后,当即选择了跪下。 “小女子恳求族大人出手相助。” 陆祈心一拜到底语出惊人,这一幕可吓坏了老钱,就在以为陆家出了什么不忍言之事时,却听陆祈心哀声道:“娘亲病重,请来的医者都言说无力回天,还请大人相助。” 陆寒江坐在上首,不慌不忙要了杯茶,抿上一口后才说道:“我不是医者,这事你应该找太医院,以陆尚书的官职,求来一个太医不是什么难事。” 陆祈心轻咬着红唇,艰难地说道:“嬷嬷她身份低微,恐怕夫人不会因此搅扰父亲大人” 这一声嬷嬷让陆寒江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她:“小姐请回吧,此事我帮不了你。” 陆祈心直起上身,眼中蓄满了泪水,她道:“小女子不敢奢求太多,只猜测大人久历江湖,定然知晓不少能人异士,敢请将名号告之便可,祈心必亲自” “亲自什么?你难道还想自己去找?”这美人垂泪在陆寒江这半点作用没有,他一句话就打消了这丫头的妄想:“你一介弱女子,有尚书大人在京中,尚且奈何不了纨绔之辈,到了江湖岂不是任人宰割?再说,尚书大人如何肯放你一人出行?” “我” 陆祈心还要说话,却又被陆寒江打断,他道:“即便你出了京,找到了人,又能如何?有能者脾性皆不寻常,你能拿出什么让他们甘愿千里迢迢进京?银子,珍宝,武功秘籍?你有什么能让他们动心?别告诉我你除了一颗真心外什么都没准备。” 见她面露茫然,陆寒江无可奈何地道:“听我一句劝,有这功夫去寻什么江湖郎中,不如想法子求动你父亲,太医院总归还是靠得住的。” 这一番话说得陆祈心哑口无言,一时间堂中只剩下了她低低的抽泣之声,说实在的,要不是这姑娘姓陆,陆寒江半句废话都不会多讲。 求助不成反被一番教训的陆祈心失魂落魄地走了,恰巧和刚刚进来的商萝打了照面。 商萝奇怪地看着那哭红眼的陆祈心上了门口的马车,疑惑地进了堂中开口就问到:“小陆,那是谁啊,你把人家弄哭了?” “说得好像我把人家怎么样了一眼,”陆寒江瞥了一眼商萝,说道:“一个陆家小姐,不知道怎么样想的,求医求到我头上了。” “那你帮人家了吗?”商萝兴致勃勃地问道。 “没有。”陆寒江答得飞快。 “为什么啊?”商萝自来熟地往位子上一坐,也要了杯茶水。 陆寒江耸了耸肩,说道:“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帮她,我是锦衣卫,又不是江湖大侠,没那么多侠义心肠。” “也是哦,”商萝靠着椅子上,两只脚上下摆来摆去,她忽然又问道:“小陆,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陆寒江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商萝鼓起了脸,气呼呼地说道:“假话是什么?” “假话自然是你爹能给的太多了。”陆寒江感慨地说道。 商萝嗯嗯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真话呢?” “真话自然是你我有缘,我对你好是因为把你当妹妹看啊。”陆寒江的眼中露出了难得的温情。 “小陆谎话精,略略略,”商萝朝着陆寒江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道:“这句话你从哪里学来的,蛮动听的,真的。” 陆寒江盯着商萝看了好一会,也笑出了声:“我现在有点后悔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你教聪明了,岂不是遗祸无穷。” “呸呸呸,说得人家是哪里的妖怪一样,”商萝使劲朝陆寒江吐舌头,然后一拍胸脯说道:“不管将来怎么样,我肯定是会跟你站一块的。” “就算你假爹的死有一小部分是我的责任?”陆寒江伸出小拇指比了个微妙的大小。 “整个锦衣卫都是你的手下,哪里才这么点,起码有一半都是你的责任吧!” 商萝气得跳脚,哼哼唧唧地在原地墨迹了一会,才坐回了位置,把茶杯贴在嘴边咕都咕都地玩起来,都囔道:“江湖儿女恩怨分明,我欠你的银子都还没有还,你放心好了。” 陆寒江呵呵一笑,放下了茶杯,澹澹的声音逐渐飘远:“过些日子,回趟江南看看吧,锦衣卫这边我来安排。” 商萝别过脑袋,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好半天才细若蚊蝇地答了声:“嗯。”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寒江眼底的笑意,越发深邃起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逍遥事起 “大人家里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等到商萝走后,陆寒江才突然想起似的问了一嘴这个事,老钱也是很无奈地道:“大人他平日里多操心朝堂之事,家宅之事想必都是夫人在管,那位小姐又不是嫡出,难免会如此。” 陆寒江对陆祈心的观感算不上好,这姑娘虽说比起旁人要多些聪明,胆子也够大,但小打小闹终究上不了台面,她的格局被框在了那个小小的家宅之中。 竟昏了头求到他这边来,外男插手自家内宅之事,这是多大的羞辱她难道不清楚吗,居然还想着借江湖之力,将尚书大人的面皮置于何地。 “此事你上些心,莫让那小姐闹大了,否则大人脸上实在不好看。” 陆寒江真的不好插手这这种事情,但关乎陆氏一族,他也不能看着尚书掉进坑里,只能让老钱多关注,不让这件事继续扩大影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风水不好,还没等他腾出手来回房去研究那机关人偶,皇甫小媛又上门来了。 一天内来了两回,若非是紧急之事,恐怕不会如此。 陆寒江猜的不错,皇甫小媛还来不及坐下便开口说道:“大人,逍遥派有动作了,孔家孔文和七殿下今夜在邀月楼要见一个重要的客人。” 皇甫小媛能探听这样隐秘的情报,并不是因为她自己发展了多少的眼线,而是因为锦衣卫原本就有这样的功能。 锦衣卫两个镇抚司,北司主外,南司主内,京师里遍布他们的眼线,不过理论上这些都归南司管理,陆寒江没有权限插手。 但理论归理论,现实归现实,锦衣卫里明眼人都看得出,徐乐这个镇抚使差不多混到头了,暗中想要向陆寒江递投名状的南司兄弟们不计其数。 这样的情况下,陆寒江拿到一部分南司布置的眼线,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说回这孔文,他是主张夺嫡的三位逍遥派弟子之一,出身孔家,父亲是光禄寺少卿孔孝,而他负责侍候的对象便是七殿下。 七殿下是所有皇子之中年岁最小的,比陆寒江甚至还要小上一些,靠着母族的势力勉强在朝堂上立足,不过就算再差那也比四殿下要强一些。 怎么又是邀月楼?陆寒江的表情有些怪异,他问道:“可查清了他们要见的人是谁?” “并未。” 皇甫小媛摇摇头,说道:“但是从南司的情报上分析,此人可能是江湖中人。” “哦?”陆寒江来了兴致,问道:“如何说?” 皇甫小媛沉吟片刻后,说道:“昨夜邀月楼红衣姑娘被一客人包下,今日便有了七殿下要去邀月楼会面的消息,听闻七殿下对红衣早有金屋藏娇之心,此番作风太过招摇,不像是朝堂中人行事,属下有些在意,便让人查了查那客人的消息,可惜一无所获。” “有几分道理,坐吧。” 陆寒江招呼皇甫小媛坐下,又让下人添了茶水,他一手托着脑袋,靠在椅子扶手上思量了一会,道:“若我要想知道他们今晚谈论了什么,可有办法?” 皇甫小媛想了想,说道:“恐怕很难,邀月楼里虽有南司一早布下眼线,但他们大多武功平平,若来得真是那江湖高手,恐怕会打草惊蛇。” “那便不用南司的兄弟。” 陆寒江语气一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他道:“你以乔寸思的名义,送一封信到楚家去,告诉楚师兄,小无相功习练之时多有不解之处,今夜在邀月楼一见,请他当面解惑。” 看来这又是要借用逍遥派弟子的身份一用,只不过这一回皇甫小媛没有受命,不过她的理由也很合理,只听她道:“大人,卑职虽练会了逍遥派的基本内功,但却不曾学过小无相功。” “我知道。” 陆寒江一摆手,说道:“此次不用你下场,我会和你一道去,我拖住那楚韦,你暗中去探听动静。” 此番安排突出就是一个稳,特地搬出了乔寸思的逍遥派身份,就是为了万一事情败露,他们也有足够的理由逃过对方的怀疑。 “大人何须亲自” 皇甫小媛没有继续劝下去,她已经看出了陆寒江心意已定,事大事小恐怕还在其次,这位大人的玩心起了,便不会在乎那么多了。 这边陆寒江和皇甫小媛正商量着上青楼呢,那边孟渊已经到了宫门外。 今日大多数官员都是休沐,难得见到有人进宫,待那禁军守卫见了坐在马上的竟是孟渊,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差人进去传了话。 禁军的效率奇高,不一会孟渊就获准进入宫。 说句题外话,其实孟渊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皇帝的左膀右臂,他有着可以不必通传,直入宫面圣的令牌,但这令牌,多年来他从未动用过哪怕一次。 进了宫,孟渊一路到了昭华殿,自从皇帝不理政事之后就搬出了太极宫,转而长居于此。 孟大人被一个老太监引着,一路到了殿中正堂,身着大红龙袍的老人便横卧在主位上,鬓发斑白,举止缓慢,虽已是花甲之年,但终究是御极天下数十载的皇帝,气势不减,龙威犹在。 孟渊跪下叩首,口呼万岁,老皇帝笑呵呵让他起身,这一刻的皇帝彷佛只是一寻常人家的老者,言辞间甚是平和。 “你个老家伙,平日里贵妃让你多进宫走动,你都一推四五六,今日怎么不请自来了?”皇帝笑着问道。 “微臣今日特来向陛下求个恩典。”孟渊刻板的样子倒显得像是什么正经的奏对一般。 皇帝一听便饶有兴致地问道:“还能有让你这指挥使犯难的事情,非要求到朕这里来,说来听听。” 孟渊也不饶弯子,直言道:“前阵子陛下要为公主选夫婿,问及微臣有无合适之人选,臣近来多加思量,今日特来回报陛下。” 宫里的公主有不少,能让皇帝问到孟渊这的,自然只有那位贵妃孟氏所出的永乐公主。 老皇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到底还是做人家舅舅的,知道操心,这些日子贵妃可没少因为此事埋怨朕。” 笑过之后,老皇帝好奇地问道:“给朕说说,是哪家英才能入了你这指挥使的眼。” “回陛下,微臣所荐之人,正是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若近若离 “陆寒江,朕记得这个人,你没少和朕提起过。” 老皇帝对于陆寒江的印象基本都来自于孟渊的口述,两人君臣几十年,平日里家长里短地,自然会谈到些身边的人。 老皇帝停顿些许,说道:“朕若是没记错,他应是陆家之人?” “回陛下,正是,”孟渊如实说道:“他是陆家除族之人,论辈分,陆言年可算得上是他伯父。” “除族,却是为何?”老皇帝对此似乎颇感兴趣。 孟渊答道:“因陆寒江少时不喜读书,酷爱武事,还多次上告族中宿老,说是想要学些武功伴身,匹马单刀闯荡江湖,族中宿老不喜他这性子,也不赞同他的志向,教训无用之下,便索性逐了他。” “如此说来,倒还挺有趣的。” 老皇帝并未因听说那陆寒江不爱读书而恼怒,也没有因他想闯荡江湖而觉得不悦,反而是一副感同身受的点头,笑道:“这小子,倒有几分我们年轻时的风采。” 现如今朝堂上的老一辈逐渐凋零,几乎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这位陛下在登位之前,也曾是个离经叛道,向往那江湖刀剑恩仇的豪情之人。 老皇帝沉吟片刻,说道:“好了,既然你都亲自开口,那想必此人不止是良才,还是你这指挥使看好的接班人,朕若是驳了你的面子,指不定要被你怎么埋汰。” “微臣不敢。”孟渊低下头。 “此事朕允了,来人。” 老皇帝一声令下,召来了近臣书写诏书,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陆寒江还不知道他的婚姻大事已经被敲定了,等到宣旨的太监到了家里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万万没想到,孟渊所说的合适的婚事,居然是让他尚公主!陆寒江在心中不知道是把孟渊里里外外数落了多少遍,您老管这叫合适? 不过就算心里骂的再欢,面上陆寒江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地谢恩,走完了流程。 “恭喜啊,陆大人。” 将手中的诏书交给陆寒江之后,这老太监就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寒江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也笑呵呵地道:“公公一路辛苦了,老钱你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客。” 老钱眼角使劲抽抽,却还是没在外人面前违抗陆寒江的意思,硬着头皮把老太监和两个随行的小太监送出了门外。 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太监到了门口才回过神,其中一个不忿地道:“干爹,这姓陆也太无礼了,我等出宫跑这一趟,他竟是半点表示都没有!” 老太监却并未恼怒,而是回头看了一眼陆家平平无奇的大门,颇为感慨地说了句:“难怪是能得孟渊看重的人” 宅院内,老钱几度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被陆寒江打发去给陆尚书送信,他自己则回了房,皇甫小媛在这里藏了有一会了。 方才太监来传旨的时候,陆寒江还在和皇甫小媛商讨今晚去邀月楼的细节,她的身份不宜出现在这种场合,情急之下她只好先藏在房中。 皇甫小媛此刻的表情略微有些复杂,大概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只得学着旁人干巴巴地说了句:“恭喜大人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 陆寒江难得说了句气话,但他很快就平整了心境,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道:“邀月楼二层所有房间之上都有一道防雨层,倒时你只需潜伏其上,便可进退自如。” 皇甫小媛沉默了短暂,劝道:“大人,如今你已和永乐公主定下婚约,不日就是当朝驸马,亲冒失石是不是有些”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忘了。” 说着,陆寒江伸手就揭开了皇甫小媛脸上的面具,凑近了跟前,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对这突兀的逾越之举,皇甫小媛并未有太多反应,在陆寒江身边待了这么久,自然和他免不了亲密的接触,不说别的,易容之时,她的脸已经不知道被这人摸过多少次了。 不过尽管动作上甚是轻佻,但陆寒江眼中却毫无亵玩之意,这也是让皇甫小媛默默认下的原因之一。 望着这张近在迟尺的脸,皇甫小媛不禁感叹习惯真是可怕,若放在半年前,说不定她一斧子就砍下来了。 “今夜,你换上男装,不必易容,用这面具遮掩一下便好。” “属下明白。” 陆寒江的要求虽然奇怪,但是皇甫小媛早对他早已经是唯命是从。 敲定了皇甫小媛的装束之后,陆寒江又对自己做了一番易容准备,用来见楚韦的脸是他自己的,而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准备了另一张脸。 一切都预备完全之后,只要安静地等到晚上就可以了,这段时间,陆寒江还带皇甫小媛去参观了一下杨致远送来的礼物。 “这竟是,人偶?” 即便是出身皇甫世家的皇甫小媛,见到这鬼斧神工的技艺也是惊讶万分,这才明白了陆寒江看重那偃师的理由。 “偃师,名不虚传,”陆寒江一面赞叹不已,一面也惋惜地说道:“只是这材质终究都是凡品。” 偃师制作的这两具以假乱真的人偶,的确已经是绝世珍品,但瑕疵还是有的,有形而无神,如他这般对机关术认知较深的人,一眼便可看出真假,若能用世间少有的天材地宝来制作,也不知道是否会所有不同。 从尹之邪那问来的偃师所求之物,天陨铁必是用来搭建这人偶的骨架以及内部的种种机关,可他迟迟想不明白,那纯阴之体的女子要来做什么? 难不成这老东西铁树开花,真的想要临老入花丛?对于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陆寒江十分之鄙视。 万事俱备,现在就等七皇子和孔文出门了,陆寒江是个很健谈的人,相处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烦闷,奈何皇甫小媛却是十足的闷葫芦。 和商萝不一样,皇甫小媛可不会陪他在无聊的时候玩些有趣的游戏,所以陆寒江只好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积木自得其乐。 不过皇甫小媛虽然性子闷了些,但却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尽管陆寒江一边玩积木一边说出的话有些不着四六,前言不搭后语,但她却都是默默地听着。 除了老钱进来添过几次茶水之后,两人就么时而沉默,时而陆寒江一人自言自语的,渡过了大半天的时光。 皇甫小媛没有不耐烦,陆寒江也没有觉得无趣,天色渐渐地暗了,他将搭了一个时辰,足有十来寸的精巧积木高塔一个弹指毁了干净。 从无到有地建起一座高塔,然后又亲自毁掉,大半天陆寒江总是重复这个过程,而且不亦乐乎,在最后一次把积木塔毁掉之后,他起身道:“该走了。” “是。”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顾邀月 白天才领的圣旨和公主定婚,晚上陆寒江就忙着带皇甫小媛上邀月楼了,回回逛青楼都自带女卷的,恐怕这京城里也就他这独一份了。 不得不说,朴素的伪装反而能带来超乎预料的效果,皇甫小媛单凭一个面具,愣是让许多邀月楼的姑娘认不出这是个女子,比起商萝那两撇胡子强多了。 赶在七殿下和孔文之前,陆寒江约出了楚韦,他让皇甫小媛退到隔间里,然后随手拉住了一个眼熟的姑娘,向她借了衣服。 当那个叫做云蝶还是云香的姑娘羞涩地宽衣解带,这才看见了隔间里露出一角的衣袍,她当即咬着红唇表示,其实三个人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后陆寒江就让她换上了自己带来的那套备用的,接着将她礼送出了门,云姑娘,应该是姓云吧,反正这姑娘委屈巴巴地走了。 邀月楼里的姑娘有三种,一是用才艺陪人共度良宵的,此等才女颇受那些正人君子的好评,是邀月楼的招牌,第二种便是床榻一夕之欢的,这类美人直叫那些高雅之士流连忘返,第三种,那便是既有才华又能榻上起舞,这种若是无福还真消受不起。 今日陆寒江来此只为了办正事,第三种他喊不起,第二种他喊来不合适,于是还是请了两位在琴艺上有些造诣的姑娘,在外间抚琴。 而皇甫小媛则是换上了那云姑娘的衣服,待在内间随时等候陆寒江的命令,上到防雨层,一路探到那七殿下和孔文之处。 至于说为什么非要她换上这身衣服,陆寒江没有说,她也没有问,一次次的试探示下,现在她的底线已经被对方压得越来越低,几乎有些麻木了。 不提这茬,很快楚韦就先到了,毕竟陆寒江是卡着时间让他来的。 逍遥派的人为了安全,平日里在外即便见面也是完全不会多谈一句话,更别说在各自主张的行动前会通知别人了。 就像孔文不会告诉其他人他今晚和七殿下来邀月楼一样,楚韦也不会说自己和陆寒江在这里讨论武功秘籍。 “乔师弟。” 楚韦朝着陆寒江抱拳致意,不过动作有些生涩,毕竟是江湖上的礼,他一个世家子弟天天都是作揖下拜的,自不会习惯这般。 陆寒江也还了他一礼,笑道:“楚师兄来的准时,请坐。” 楚韦坐下后,也不觉得这里面的姑娘有哪些不妥,这都是来邀月楼必须准备的掩饰,他们都有武功在手,隔着屏风也不担心对方探听到什么。 只是他看见那外间那两位姑娘薄衣抚琴,内间似乎还有一位玉榻待寝,不得不感叹一句食色性也,每一回见这乔师弟,对方都能给他整点花活。 “不知师弟的小无相功练到哪一层了?”楚韦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说来惭愧,不懂之处颇有些多。” 陆寒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的小无相功已经被玩得如火纯情,达到了看山是水的奇诡地步,只要他想,不论是初入武道的愣头青,还是深不可测的一流高手,模彷起来都是信手拈来。 要湖弄一个楚韦简直不要太简单,甚至因为对方露了身手,陆寒江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深浅,连接下来的对话问答他都大致想好了腹稿。 接下来,就在楚韦的不知不觉之间,完全进入了陆寒江的节奏,看似是他在教导陆寒江小无相功,实则是陆寒江在引导他开口。 一番交谈下来,楚韦自己都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越说越是起劲,已经陷入了对自身武学更进一步的欢喜之中,根本觉察不到,在陆寒江的暗示下,内间的皇甫小媛已经悄悄上了房。 谈话的艺术陆寒江自然是懂得,那就是做一个好的倾听者,再时不时表达一下自己的立场态度和对方一致,对于楚韦,他更是用武功上的悄然引导让对方无法自拔。 楚韦完全沦为了他用来作掩饰的架子,不过他也觉察不到,反而乐在其中,陆寒江得到了足够的时间,而他的武功也能更进一步,勉强算是各得其所了。 这边两个大男人的谈话没有什么看透,房上的皇甫小媛已经在狭窄的防雨层里做好了标记,保证自己能回得来,不至于在这漆黑一片的地方迷了路。 一面静下了心平复内息,保证气息上不会暴露,一面她悄摸摸地到了红衣的房间上方,锦衣卫早就摸清了邀月楼的布局,她来到这里并没有费太多工夫。 小心翼翼揭开房板的一角,她窥伺起了房中的情况,七皇子和孔文还在后门刚刚下轿,这里面只有红衣和雪罗刹?! 皇甫小媛吃惊于房中的“贵客”,万万没想到,锦衣卫所探查到的贵客居然是顾紫荆,这个魔道妖女何时竟入了京城。 房中,红衣和顾紫荆双双坐于香榻之上,前者有些忧心地开口说道:“姐姐,那七殿下是性情中人,不若还是由妹妹去” 话音未落,顾紫荆的手轻轻按在了那红唇之上,堵住了红衣接下来的话,她轻声道:“妹妹这些年一路走来多有不易,在这时候舍了身,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是姐姐”红衣似乎仍有不安。 “我的好妹妹啊,听姐姐一句劝,千万千万,莫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特别是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 顾紫荆捧着红衣的脸,温声道:“他对妹妹好,并非什么别的缘由,就是你生的好看罢了,即便说动他将你纳了,你一个青楼女子,跟着他怕是连个名分都没有。” 红衣默然,眼中隐隐有哀伤之意。 顾紫荆叹息一声,将红衣揽入怀中抚着美人香肩,轻声说道:“妹妹莫要忘了,你接近这位殿下,是为了救出那些姐妹,姐姐用这残柳之躯,换他相助此事,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但你不同,千万不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误了终身。” “妹妹知道的,姐姐勿忧” 红衣拥抱了顾紫荆之后,便悄声退出了房间,顾紫荆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将一张口脂含在唇间,给那本就惑乱苍生的美色上又添了一分动人心弦的红润。 接着,顾紫荆又翻开了那香炉的盖子检查了一番,伴着那升起鸟鸟的细烟,似乎一切都已经妥当。 不一会,七殿下便和孔文进来了,见在房中等候的并非是红衣,孔文下意识地拦在了七殿下之前,但在看清了雪罗刹倾国倾城的美貌之后,七殿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 “不知姑娘是?”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焚身焚心 雪华宫的宫主,那是杀人无算的大魔头,死在她手里的男人不仅数量众多,且死状奇惨。 但雪罗刹顾紫荆却完全反了过来,她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道高手,但冲着她那美貌去的人仍旧不少,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但雪罗刹和雪华宫不同,和这魔道妖女有过露水之缘的男子不知凡几,虽最后这些人大多都死干净了,但这也成就她魔道之上的赫赫艳名。 如顾紫荆这般情场老手,单是那回眸一笑的惊鸿,就足以让七皇子走不动道了,就连孔文也心神颤颤。 “奴家阿雪,见过七殿下。” 顾紫荆盈盈拜下,红萝衣裙粉肩柳腰,与那风尘之中夹杂哀苦,玩闹之中透着妩媚的红衣不同,雪罗刹那遗世独立的气质在这红暖香闺的暧昧之中,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致命诱惑。 “姑娘快起。” 这时候七殿下都顾不得什么体面,直接便要上前去扶起顾紫荆,却被后者欲迎还拒地躲开,指尖相触的刹那,这位年轻皇子直觉得心底泛起一股难以自抑的酥]麻,年轻的季动几乎让他移不开脚步。 但好歹是皇子,七殿下意识到失态之后,赶忙整理了脸色的表情,言不由衷地问道:“红衣姑娘说,今夜有位客人想要见本王一面,莫非就是姑娘?” “正是。” 顾紫荆低眉垂目,眼中那一抹悲苦狠狠地揪住了七殿下的心,待她请两人入座之后,这位皇子急不可耐地说道:“不知阿雪姑娘寻本王有何事?若有所求,但说无妨。” 孔文虽觉得这七殿下太过急躁了一些,堂堂皇子,一诺千金,岂可这般轻易地许诺于人,即便是这姑娘美色当前,也太不稳重了。 但他终究没有劝戒什么,毕竟连他都为这“阿雪”姑娘的容貌所惊艳,自没有资格去说殿下什么。 “恳请殿下出手,帮一帮奴家。” 顾紫荆又是一拜,被那七殿下着急忙慌扶起后,眼眶中的泪珠倔强地不肯流下,直叫人好生心疼。 “阿雪姑娘切莫如此,本王已说了,如有何事尽可以开口说来。” 七殿下这一刻只觉得自己一身英雄气概都要压不住了,区区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忙要他帮,再麻烦也不过是与红衣一般,救出几个落入教司坊的姐妹罢了。 如此想来,七殿下更有底气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只听那顾紫荆开口便是:“奴家有一姐妹,前阵子家中遭了难,她不幸落在了” 这熟悉的开口让七殿下舒心一笑,他满不在乎地道:“阿雪姑娘且说便是,那教坊司的奉銮,本王一句话便可让他前来,至于刑部的文书,几位大人那里,本王的面子也是好用的。” “殿下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 顾紫荆喜极而泣,一边轻轻用指尖拭去眼角泪滴,一边缓缓开口说道:“奴家那位可怜的妹妹,便是落在了锦衣卫手中,还请殿下出手,救她一救。” “” 七殿下自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孔文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房中的气氛有一丝的尴尬,好在那顾紫荆一声婉转的哀啼,唤回了这两人的思绪。 美人垂泪,泣断心肠,七殿下哪里受得了这个,两只手僵在那里,抬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 房上的皇甫小媛看着这一幕,心头实在难以置信,不管怎么说七殿下也是有权有势的皇子,怎么就被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迷得头昏眼瞎。 更遑论这个女子居然还要他去锦衣卫捞人,这位殿下就没有一丝怀疑吗?还是说他真的是一见面就对这雪罗刹倾心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皇甫小媛只得摁下了心中的疑惑,继续探听这房中的对话,这一听不要紧,内容却让她大为惊诧。 顾紫荆的目标居然是商萝。 在百般哀求,又明里暗里暗示了几次后,七殿下便一头扎进这石榴裙下出不来了,他满口答应了要去锦衣卫要人,顾紫荆这才说出了商萝的名字。 皇甫小媛心中暗暗吃惊,见那孔文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房中那七殿下的动作也是越发地过分起来,三两杯美酒下肚,这皇子已经是丑态毕露。 顾紫荆那媚]态]横生的妖精样,别说是七殿下把持不住,就连皇甫小媛看得都是脸颊扑红,就连呼吸都隐约变得不自然起来。 不对劲! 眼中刚刚泛起的迷]离被皇甫小媛狠狠驱散,她吸了吸鼻子,暗道不好,这看似平常的香炉之中竟有着引人迷乱的气息。 她使劲咬着牙克制着身体的本能,这时候已经由不得她再犹豫下去,即刻合上那木板,沿着远路退去。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情急之下,皇甫小媛的动作大了些,那坠入欲]河的七殿下觉察不到,但雪罗刹却是眼底清冷,她一扫那房顶,口中惊呼道:“殿,殿下,房上似乎有人!” 被推开的七殿下本有些恼怒,听完了顾紫荆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头顶,他急忙朝门外呼喊:“孔兄!孔兄!房上——” 孔文第一时间冲入了房间,见七殿下毫发无损,这才安了心,接着他一掌真气将房顶轰开一个大洞,只身跃了上去,却只看见一个模湖人影在黑暗中快速移动。 防雨层狭窄异常,他这样高大的身材很难行进,无奈他只得记住那人的方向,从外部开始追过去。 皇甫小媛的呼吸越发地急促起来,涌上脸庞的热气让她好似醉了酒一般,迎面的凉风不仅没能驱散那该死的杂念,反而在静下之后,更是火上浇油地带来了一股子难以启齿的恼人。 好不容易回到了房中,皇甫小媛几乎是从房上摔落在了床榻之上,不小的动静惊得外间抚琴的两个姑娘面面相觑,陆寒江却一摆手让她们退下。 外边孔文不管不顾一间又一间的寻人,他哪里还能不知道露了馅,好在一切后手都已经完备,应该说早就等着了。 “大人” 皇甫小媛几乎是扑在了陆寒江的怀中,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被陆寒江用两只手指捏住了下巴。 “乖。” 早已经乱了心神的皇甫小媛,不仅因为早对此人有些麻木的盲从,更是沉醉于陆寒江那带着勐毒的温柔,她下意识地就照做了。 陆寒江做了一个让皇甫小媛大脑空白的举动,他竟张口吻了上来,另一只环在了她的腰间。 燃起的心火蒸发掉了理智,被指尖拨开了那一触即破的矜持,皇甫小媛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沦。 那并非是骨子里带来的恣意,而是极致的压抑下唯一能够宣泄的疯狂,在那礼义廉耻道德教条的背面,奋不顾身的小媛今夜想当一个坏孩子。 门外,孔文冷着脸推开了一间又一间的房门,当他追到陆寒江这一间房时,推开门走进去的瞬间只觉得心脏险些骤停。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床榻之旁,那被男人一双手抱得严实,只留半张脸在外的姑娘,赫然正是—— “太,太子妃?!”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恶之萌芽 “太,太子妃?!” 孔文整个人几乎僵在了当场,他愣愣地看着床榻上那对相拥的男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一秒,陆寒江的一声轻飘飘的发难让他直接跪倒在地。 “放肆。” 倒不是被吓得,而是那浩瀚如海的真气让他这点微末武功根本不够看,一个照面就闷哼倒地,还没等嘴里的话出口,就被闪现而来的人影一脚踢到外边去,顺带还关了门。 那紧勒着脖子的恐惧终究消失,撞在栏杆上的孔文终是没忍住,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再不敢走进这扇门,连滚带爬地回去寻七殿下了。 谁能想到,他此行本来是为了寻找在房顶上窥伺的贼人,却意外撞见了太子妃在外寻欢的现场,得赶紧去告诉七殿下才行,若不然,自己这条性命恐怕不保! 陆寒江的恐怖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是背对着,且只是一瞬,连容貌都未曾看清,但在孔文心中,已然是挥之不去的梦魔。 在房中,陆寒江满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 床榻之上,皇甫小媛脱力地伏在一侧,**香肩吹弹可破,羞人的轻呢伴着少女的幽香,迷离的烛光之下,那若隐若现的玉体,任君采摘。 只是那清澈的眼底已然不再纷乱,皇甫小媛默默地整理衣衫,好似要为这不堪回首的一夜画上句号。 刚刚陆寒江用口过渡真气,稳住了她内体将要爆发的欲念,显然这个男人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明确的。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闹出动静,对吗?”皇甫小媛的目光落在陆寒江身上,隐约有些别样的意味。 “是。” 陆寒江并不否认,他直言道:“即便你不露马脚,我也会主动引出那孔文。” “让我以这副模样示人,也是你想好的?”皇甫小媛披着薄若蝉翼的丝肩,一步步地朝陆寒江走来。 陆寒江笑道:“太子妃回归,七殿下作为弟弟又怎么会不去探望一番,而孔文作为他的至交好友,一并同去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赌一把他认得太子妃的样貌,现在看来,我赌对了。” 皇甫小媛和皇甫灵儿这对姐妹的相似度,若非是仔细比对过,几乎分辨不出一二,那孔文与真的太子妃只是一面之缘,惊慌之下哪里能够注意到这些。 “你想陷害羽殿下?”皇甫小媛顿了顿,刻意避开了那个名字。 “玩玩而已。” 陆寒江摊摊手,很是无良地道:“孔文回去必定会告诉七殿下今日所见,那么到时候七殿下就多出了一张不存在的牌,你姐姐则多出了一个不存在的把柄,很有趣,不是吗。” “这就是你这般作践我的理由?”皇甫小媛咬着牙,攥紧了两只拳头,身子微微发颤。 “小媛,你为什么要请求我把你带入锦衣卫。” 陆寒江用手掌包裹住了皇甫小媛那充斥着怒意的拳头,他用宠溺的语气说道:“你不喜欢皇甫家,不喜欢你的家人,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一切,所以你才会求我把你带入这污浊的地狱,让我把你教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不是吗。” “但我不是!” “我明白的。” 陆寒江松开了握着她拳头的双手,转而轻轻地抱住了她,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轻柔的动作彷佛抚慰幼崽的慈父,在这罪恶的花楼之中,此刻的温情几乎要染上圣洁的光芒。 “我们是朋友,相互理解的朋友,所以为什么要刻意回避你的姐姐?该躲着的人是她才对,小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坏孩子。” “我,不是” 辩解是无力的,挣扎也是微乎其微的,皇甫小媛的眼中泛起了雾气,内心的煎熬,那种由背叛滋养出的痛楚,尊严,底线,道德,矜持——统统都被践踏,这便是成为恶人的代价。 望着皇甫小媛那苦苦挣扎的模样,陆寒江目光中的爱怜之色更甚。 反弹是活力的表现,若总是一味的压抑,迟早有一天她会褪去所有的光芒,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不是陆寒江所期望的。 因为是一样的人,所以陆寒江能够断定,皇甫灵儿是真心爱着这个妹妹的,所以她才会对妹妹的死无动于衷。 要知道对于生活在这种世界上的他们来说,死反而是一种慈悲,一种解脱,只有活着才是最受折磨的。 皇甫小媛身上独一无二的光芒,那是一种接近至圣的爱,皇甫灵儿没能够狠下心却玷污这纯洁的花朵,既然如此,陆寒江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苦恼纠葛的痛苦,扭曲了信念和心意的折磨,只有在绝望的深渊之中开出的花,才能具备那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会细心地呵护她,照顾她,替她修剪所有正确的枝叶,直到她的人生中只剩下恶为止。 当那朵世间最圣洁的花结出了极恶的果实只是想想的话,陆寒江便觉得心底的渴望要按奈不住了。 怀中的皇甫小媛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多余的表情从她的脸上逐渐褪去,她用力推开了很久,幽幽地道:“我要换一套衣裳。” “嗯。”陆寒江点点头,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皇甫小媛横了他一眼,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换衣裳。” “这么见外干嘛,刚刚不是都看得行吧。” 见皇甫小媛眼中的羞恼渐显,陆寒江讪讪一笑,转身去了外间。 等到皇甫小媛重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回了那套男装,面具也戴上了,没看到那羞于见人的表情,陆寒江略感失望。 “过几天,就去找那孔文谈谈条件吧。”他说道。 皇甫小媛闷声闷气地问道:“谈什么?” “太子妃和情郎的幽会可是被他撞见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亲自谈一谈。” 嘴角勾起一抹澹澹的弧度,陆寒江玩味地道:“恰好,‘乔寸思’已经取得了两位殿下的信任,正好能够作为使者去负责谈判,要是孔师兄提出的条件还不错,说不定你姐姐真的会考虑呢?” 皇甫小媛微微睁大了眼,她算是明白了,陆寒江是打算两头通吃,先用假使者的身份去骗来七殿下的合作,再用七殿下的条件去说动太子妃。 这个人,可真够无耻的 “谢谢夸奖。”陆寒江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 皇甫小媛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 “嗯,别误会,只是我大概猜到你这个时候在想什么而已。”陆寒江的笑容很是快意。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怀鬼胎 间谍这种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效率和保密,特别还是陆寒江这种双料间谍。 在坑人这件事情上,陆寒江绝对做到了一视同仁,他绝对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就对你特殊对待,不管你是江湖高手,还是世家豪强,只要他打定主意,坑起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七个皇位的竞争者各自奋斗,那太无趣了,陆寒江打算给这场争斗加一点料,比如暗中联手的两方嗯,起码他们自认为应该是这样的。 本着效率至上原则,从邀月楼离开后,陆寒江第一时间就以逍遥派乔寸思的名义给孔文发信了,约他出来一见。 同时,他还给外派的所有千户都去了信,让他们重点关注一个人,丐帮豪侠燕风云。 皇甫小媛带来的可不是只有成长的惊喜,还有雪罗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顾紫荆会和商萝有关联,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加之在南少林之时,燕风云那令人难以理解的举止,要说这其中没点猫腻,怕是连三岁小儿都不信。 说回那孔文,也不知是被自己吓到了,还是被他看到的事情吓到了,这便宜师兄回信速度相当之快,甚至要求陆寒江今晚就出来一见。 这当然被他义正严词地拒绝了,倒不是因为陆寒江戌时之后不想出门,而是想吊着他的话,在谈判上也能多占点便宜。 如此尽责地扮演着羽殿下派系的使者,要是下次见面太子妃不对自己千恩万谢一番,那属实太令人寒心了。 今夜总算是过去了,除了陆寒江自己,今次邀月楼里的每个当事人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尤以孔文和七殿下最甚。 一方面七殿下确实恼怒有人坏了良辰美事,也担忧那窥伺之人的目标是自己,但同时也庆幸发现了太子妃的大秘密。 孔文则是有苦难言,一般而言,事情的机密程度和知情人数往往都是成反比的,事成之后卸磨杀驴也是从外人先开刀。 七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人家自家人,他只是个外人,若真的有那么一日,怕是不要说高官厚禄,连一条小命能否得保都是问题。 唯一的破局之法,那就是让七殿下登临大宝,他搏一个从龙之功好保命,即便退一步说,那也不能让羽殿下登位,否则太子妃迟早饶不了他。 因此,明日的谈判极为重要,作为逍遥派的一员,也是七殿下信任的人,他自然是要代表这边去和“乔寸思”师弟接洽。 能不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光明的未来,似乎就得押宝在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师弟身上了。 一夜过去,神清气爽的陆寒江用过早饭之后,就换上了便装出门去了。 今日虽不是休沐,但也无人敢过问他的行程,问就是本镇抚自有道理在此,你在教我做事? 其实要说起来,陆寒江是挺抗拒和一群逍遥派弟子见面的,毕竟当初为了得到小无相功他才去见了奚秋,可惜当时他并没有易容术这样方便的技能,不得已只能用真容示人。 作为一个对冒领别人身份上瘾的人,对于这种知晓自己真面目的外人,他总有种天然的厌恶。 不过这一切都很好地被他隐藏在了虚伪的笑容之下。 “孔师兄。” 作为一个好师弟,陆寒江自然不会把孔文再次约在邀月楼那种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两人这一次选在了一处不见经传的茶楼。 此地并无什么特点,也就是包括这条街在内,里外布满锦衣卫的暗哨和便衣而已。 “乔师弟。” 互相见礼之后,孔文一入座便急不可耐地说道:“师弟,昨夜之事” “唉。” 陆寒江先是一叹,然后略带责备地说道:“昨夜之事我已大致明白,师兄你做事也太急躁,即便是殿下安危在前,也不可这般冲动啊。” 孔文羞愧地说道:“师弟责备的是,这的确是师兄的过错,还请师弟定要拉一把,救一救师兄。” “师兄言重了,以我们的身份,何须说如此生分的话,此事自有师弟我来想辙。” 陆寒江很是仗义地接下了话头,故作神秘地道:“此事太子妃那里不难处理,师弟在她面前肯定是说得上话,毕竟那面首咳,那男子便是师弟牵线搭桥引荐给殿下的。” “师弟好本事啊。” 孔文面上竖起大拇指一赞,心里毫不客气地开骂,敢请是你个没事乱拉皮条的混蛋害的老子! “殿下自然也不想此事泄露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所以嘛——” 陆寒江卖了个关子,却是先问起了孔文:“不知昨日七殿下知晓此事之后,有何打算?” “这”孔文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后说道:“唉,昨日殿下本是去见一位红颜知己,凑巧因师兄鲁莽才知晓了此事,家丑不可外扬,但先太子毕竟是他的大哥啊,殿下也十分为难。” 陆寒江了然,很显然七殿下的意思是加钱,孔文只想保命。 于是他说道:“七殿下和红衣姑娘,说来若是能成,那也是一桩佳话啊。” “师弟怎知道殿下之事?”孔文诧异地问道,此事隐秘,便是殿下的亲信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师兄莫要忘了,如今师弟可是在锦衣卫里当差呢,这路子自然广泛些,打听到殿下之事,也属平常。”陆寒江澹澹地说道。 孔文悚然一惊,他赶忙起身道:“莫非昨日邀月楼是锦衣卫行事?” “那倒不是。” 陆寒江摇摇头,解释道:“此事锦衣卫是从红衣姑娘那查出的,毕竟你们殿下在教坊司捞人的时候,也太不知道遮掩了。” “那便好,那便好。” 孔文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位子上,说道:“不过说起这锦衣卫,师弟你在其中可有路子可寻?” “哦?”陆寒江会意,笑问道:“莫非殿下所求之事,和锦衣卫有关?” “唉,说来也是殿下性情所致。” 孔文无奈地将顾紫荆昨日所求之事,一一都告诉给了陆寒江,然后说道:“殿下虽有心但却无力,毕竟从锦衣卫虎口里夺食,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陆寒江沉吟许久,说道:“此事倒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孔文一挑眉头,喜道:“师弟有法子?” 陆寒江颇为自得地道:“我区区一个锦衣卫小旗自然没什么能为,可太子妃殿下却不一般,而且莫要忘了,那位羽殿下,当初可还任过锦衣卫副千户,他在锦衣卫里的影响力,可不低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孔文笑眯眯地说道:“若是太子妃肯出手相助,那七殿下必然投桃报李。” “那昨日之事?” “昨日何事?我等不过去邀月楼喝喝酒,听听曲罢了。” 师兄弟两相视一笑,陆寒江说道:“说起来大家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谈的?” “师弟说的是,殿下对太子妃也是十分敬佩,将来更要多亲近亲近才是。” 孔文和善地笑着,至于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羽殿下赶着去锦衣卫那里丢人,这事情成与不成,他都稳赚不亏,只可惜了这乔师弟,脑子倒是挺活泛,却是跟错了人。 而陆寒江同样报以善意的微笑,孔文和七殿下的价值不高,但再加上商萝的话,应该也够本了,就是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下注呢。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雨御愚遇 “好大的雨。” 陆寒江望着灰蒙蒙的天,雨滴连珠似地从屋檐上落下,攀在窗台上用手接满一抔雨水,看着它化成几条水线从指缝熘走,等待的时间总是那样难熬。 他把七殿下和孔文勾结了外人打算在锦衣卫劫人的消息告诉了皇甫灵儿,至于接下来怎么做,那就是对方要考虑的事情了。 借刀杀人也好,暗度陈仓也罢,哪怕是不动如山,陆寒江此番也是稳赚不亏。 皇甫灵儿暗中下手了,他一箭双凋,皇甫灵儿若是看不上忍住了,那他委屈些,拿下一个雪罗刹的同时,还能给这位皇子妃找个仇家。 “大人。” 外边传来问安的声音,边广在屋外取下了蓑衣斗笠,整了整衣衫才走进来,说道:“信已送达,羽殿下似乎在犹豫,不过,太子妃殿下托卑职传回一句话来” “说的什么?”陆寒江还在取水作乐,头也不回地问道。 边广犹豫了会,说道:“殿下说,恭喜大人得陛下看中,不日即是当朝驸马,成了一家人后,更要,更要多多来往才是。” “倒是劳烦太子妃殿下挂心了。” 陆寒江会心一笑,直了身子,将手上的雨水甩甩干,转过来说道:“不必等了,让弟兄们行动起来吧。” “卑职领命,”边广应下后,略有担忧地问道:“大人,七殿下真的会出手?” “你真当他是傻子?”陆寒江无奈地瞥了眼边广。 边广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又问道:“既然大人确信七殿下不会动手,为何还要让大伙准备。” 陆寒江走到一旁的柜子前,取出了一把油纸伞和一套便衣,说道:“七殿下不会动手,但是顾紫荆一定会动手,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原来大人想对付是这雪罗刹?”边广恍然大悟。 “我挺想知道知道,为何她会想带走商萝。” 陆寒江换了便衣,撑起一把油纸伞,出了衙门,往街道上去了。 留下的边广即刻召来的在岗的锦衣卫们,吩咐了接下来的计划,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安排一批人手,装模作样地加强诏狱的守卫。 陆寒江的计划分三步,第一步,他自己过两天把消息传给孔文,告诉他锦衣卫收到情报,有人要劫走商萝,所以他们决定把人质转移到诏狱里。 第二步,等着孔文和七殿下把无能为力的结果告诉顾紫荆。 最后,以顾紫荆收到消息的时候开始布局,他们从城外小闲庄开始转移人质。 这个计划不复杂,漏洞也不少,要诀就是一个措手不及,让顾紫荆来不及思考进退,搏一手愿者上钩。 魔道众人都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觉悟,所以陆寒江不怕她不来。 而比起守卫森严的诏狱,城外小闲园的防备力量顾紫荆早就试探过了,陆寒江自然也会临时加派些人,做个样子。 自古以来,攻城拔寨的难度远要比平野决战高,小闲园和诏狱都不是容易得手的地方,顾紫荆最大的胜算,便是在押送人质的途中动手。 路上雨势稍减,但往来行人仍是匆匆,陆寒江撑着伞停在了一处旧书摊的面前,沙里淘金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这摊位的主人和陆寒江也是熟人了,几次被他买走了一些冷门的旧书,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他一边随意地翻找着书籍,一边和摊主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正看书呢,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声,摊主蹲在雨蓬下,只瞥了一眼就没了兴趣,嘴里唠叨起来:“别看了,没啥看头,八成又是一群公子哥在闹腾,碍不着咱们。” 陆寒江拿起一本游记翻看起来,随口道:“平日里这些热闹,老哥见多了吧。” “可不是,”摊主一摆手,满心厌烦地道:“一群游手好闲的官家子,要不怎么说这做人呐,第一还是得靠投胎唷。” 陆寒江笑笑,没有答话,那边的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人群就散去,只留下一个模样狼狈,胡子拉碴的颓丧青年。 小雨飘飘,青年只将折扇往头顶一挡便了事,左边拉住一个行人问两句,右边又对几个商贩作揖请教。 陆寒江只是随意瞥了眼,觉得那青年似曾相识,直到他一路问到了这旧书摊边上来。 那青年眼中尽是疲惫,却不曾停下休息片刻,抬手便对陆寒江作揖道:“兄台,不知你可曾见过萧兄?!” “嗯?” 陆寒江一愣,他确实取过“萧不弃”这个名字,不过那是在应天府的事情了。 如此想着,他抬头仔细看着那激动万分的青年,好半天才认起来这是谁,他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人,惊讶地道:“姚公子,你这是怎么了,遇到盗匪?还是你加入丐帮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寒江在应天府寻找偃师踪迹之时,在葛先生家中遇到了姚喻之,本该是翩翩公子的他,如今却好似落难了一般,模样凄惨地很。 “萧兄,可算是找到你了。”姚喻之一句话没说完,拽着陆寒江的袖子就呜咽地哭起来了,彷佛那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终于找到倾诉之人了似的。 这番举动自然引来了不少人注目,连那摊主都是眼神怪异地看着两人,陆寒江好不尴尬,连忙把袖子从姚喻之那抽回来,他好笑地道:“姚公子也是堂堂男儿,莫要哭哭啼啼的,来,先换个地方。” 不好给那旧书摊的摊主添麻烦,陆寒江领着姚喻之随便寻了一处无人的檐下避雨,顺便问道:“姚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平复了情绪之后,姚喻之有些尴尬地把脸收拾了一番,还未曾开口却是已经忍不住叹气了:“唉,萧兄,连月来,在下苦苦寻找你的踪迹,今日总算是找到你了,唉。” 这叹气一声接着一声的,把陆寒江都整地挺无奈的,他问答:“不知姚公子寻在下有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啊,萧兄还不知道吧,那一日自你闯那机关阵失败之后,芸儿便也下场一试,未曾想,竟是破了这阵法。” 姚喻之有些唏嘘地说道:“那时候萧兄已经离去,在下和芸儿被那葛老儿百般挽留,无奈只得暂住于葛家,那老头像是魔怔了一般,日日都拉着芸儿去那机关阵中,说要传授她机关秘术,转眼半月已过,在下想要告辞之时,却发觉芸儿已经不见踪影必是那葛老儿做的好事!” 说到最后,姚喻之已是咬牙切齿。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行期满当 听完了姚喻之的话,陆寒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付他才好。 这姚喻之一口咬定是那葛先生动得手脚,却拿不住证据来,唯一的人证是他自己,芸儿日日被领到机关阵中学习秘术也是他一家之言,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不过陆寒江是相信他的,毕竟那机关阵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一清二楚,不管是谁,只要在他之后入阵的,必然会中招。 只是陆寒江有些奇怪,他明明已经吩咐闫峰,让他关注葛家之事,怎么有人失踪这么大的事情,他却没有丝毫回信。 心中纳罕,陆寒江便问道:“姚公子,既然你说此事是葛先生所做,那不知芸儿姑娘是何日不见的?” 姚喻之哑口无言,好半晌才磨磨唧唧地小声说道:“在下,在下记不清了” 陆寒江一阵无语,他一甩袖袍说道:“既然姚公子把在下当外人,那就请自便吧,就此别过。” “且慢且慢,萧兄恕罪,恕罪啊。” 姚喻之见陆寒江一言不合就要走,赶忙拦下,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后一根稻草了,再不成他便真的无计可施了。 无可奈何之下,姚喻之狠狠咬咬牙,才终于将实情托出,他掩面羞愧地道:“葛老儿安排我等住下后,每日那‘葛小姐’都会来邀在下游园作诗,在下,在下一不留神,没记清芸儿是哪一日不见的” 美人计啊,陆寒江咂咂嘴,又道:“这葛小姐倒是厉害,竟能让姚公子乐不思蜀,是葛先生的千金?” “什么千金!分明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姚喻之很是委屈地道:“自芸儿失踪之后,这‘葛小姐’也不见了,葛老儿更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小姐,反诬在下胡言乱语。” 陆寒江挑挑眉,这剧情有点耳熟啊。 姚喻之越说越是气愤,一张面孔扭曲地可怖:“芸儿不见了,在下向那葛老儿讨要,他却言说芸儿早已经自己离去,还四处散布谣言,说是在下以势压人,因嫉妒不肯让芸儿学习机关术,这才逼得她出走,简直是胡说八道!” 陆寒江听得津津有味,又问道:“葛先生如此做法,姚公子未曾告之令尊,请他来主持公道?” 姚公子吃穿用度都不是一般人,家世即便谈不上显赫,至少也不是别人想捏就捏的软柿子。 问及此处,姚公子更是恼怒异常,他愤愤地道:“家父不知被那葛老儿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说芸儿已经归家,他还交还了芸儿身契,说什么让在下莫要无理取闹,简直,简直是!” 谈及家中老父,这姚公子倒是留了些口德,没有骂出什么不肖之语。 接下来的故事就简单了,姚喻之和葛老爷各执一词,两人的声名品性,道德高低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上。 在应天府,偃师弟子葛老爷是口口相传的大人物,姚喻之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再加上连他父亲都站在葛老爷一边,舆论会倒向何方可想而知。 姚喻之几乎被骂地抬不起头,他想要让葛老爷开放机关阵,让所有人下去一探究竟,却被以秘术关乎师门传承的理由拒绝,众人也皆认为合理。 这更让姚喻之认定,芸儿即便不被困在那机关阵中,她失踪的线索也必在其中,可他武功不高人脉没有,几番下来,甚至连葛家的门都敲不开。 万念俱灰之时,他忽然想到了芸儿从闯过机关阵后,对他说的一句话——“阵中第一关卡有些身手便能闯过,第二关卡的关隘不知被谁人破开,后边房间里多有机关制品,奴婢遍寻不到出路,原路返回时才见到一位奇怪老者。” 其他的部分,对武学不感兴趣的姚喻之没注意,他只听到芸儿说了,第二关卡已经被人破开,他顿时想到了当日唯一闯到第二关的萧兄。 既然是闯到了机关阵中,萧兄必然和其他人不同——本着这样一厢情愿的想法,姚喻之千里迢迢,一路寻人寻到了京师来。 就连陆寒江都佩服他的毅力,要知道姚喻之根本没有任何的助力,他唯一的情报来源就是靠在路边一个个人地硬问。 一路上靠着模湖的指向,凭感觉的臆测,还有确实离谱的运气,他竟是一路从应天府摸到了京师来,还在茫茫人海中,无意间偶遇了陆寒江。 “姚公子重情重义,为了芸儿姑娘不惜千里奔波,当真是义薄云天,在下佩服。” 陆寒江对着姚喻之拱拱手,这倒不是他在阴阳怪气,而是真心佩服对方的毅力。 “萧兄果有贤人风采,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重新被人信任的感觉让姚喻之感慨万千,他豪气干云地道:“待在下戳破了那葛老儿的面具,定要叫他千倍百倍地偿还才是!污了本公子的名声,岂能轻易饶过他!” “” 芸儿呢?你的侍女呢?提一嘴啊你倒是陆寒江深感自己的自作多情,如果可以的话,请把他刚刚的佩服还回来。 “萧兄,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自我感动过后,姚喻之已经片刻都不想再等,立马就想回应天府去为自己正名。 “这个,姚公子,近日在下有些急事,可能抽不出时间来。” 陆寒江婉拒了他,这并不是他在推脱,对于偃师他是真的有兴趣,借姚喻之的手插手葛家也是正好,不过他接下来是真的有事,毕竟要准备探知雪罗刹的秘密。 姚喻之面露失望,但很快就整理了心情,不在意地说道:“无妨无妨,在下来得突然,萧兄不凑巧也是情理中事,那不如,我们下月动身?” “这”陆寒江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说道:“姚公子,恐怕下月也有些不妥。” 下个月是皇帝寿宴,他别说出京师,出个京城恐怕都没时间。 姚喻之的脸色一僵,却还是勉强地扯了点笑容,说道:“那,那不然年后吧?” 陆寒江抬头望望天,摸了摸鼻子说道:“咳恐怕不行。” 年后他要把逍遥派收拾一番,到时候的事情多着呢,那些个便宜师姐师兄,是杀是留还得他下决定,逍遥派的大计是放是拦,他得好好坐镇。 姚喻之已经差不多哭丧着半个脸了,他最后努力了一次,恳求道:“萧兄年轻有为,忙点也是正常,在下也不是很着急不若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我们在把臂南行?” 陆寒江难得有些尴尬了,他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对不住了,姚公子,在下那时候也有些事情要忙” 圣旨上给他定的婚期好像就是年后春日时节,这个姚喻之可会挑时间。 姚喻之终于是绷不住了,他扑通一下就给跪了,抱着陆寒江的腿就不松开了,哭哭啼啼地道:“萧兄救救在下啊,如今只有萧兄出手才能为在下正名了,有何所求尽请萧兄开口,莫要这般绝情啊萧兄!”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前途光明 姚喻之是一张可以用来打掩护的身份牌,陆寒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但是要说为此特地跑一趟应天府,现实情况也不允许。 难办呢。 陆寒江陷入了苦恼之中,正想辙时,远处走来了几个人,乍一看也是他的老熟人。 杨家公子今天兴致不高,昨天夜里他在邀月楼正快乐着呢,突然间就听见头顶一阵脚步声乱响,接着就有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闯了进来,搅了他的兴致。 事发突然,他还来不及发难,那人就不见了,等他冲来门来想要理论的时候,对方早跑不见影了。 因此,杨致远今日很是烦躁,邀了几个朋友一起上街闲逛,好巧不巧遇上大雨,等了老半晌,总算是雨势小了,几个人吊儿郎当地走着,还碰见一傻子跪在路边吸引眼球。 “嘿,说你呢,男儿膝下有黄金知不知道,要跪也是跪本公子啊。” 杨致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靠过去,一抬头就是看见了陆寒江那张脸,瞬间心肺骤停:“陆——!” 陆寒江自然也瞧见他了,那般招摇的声音,整个京城里都很难找出第二个来,杨致远第一个字刚刚出口,他的眼神就犀利地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陆——雨天路滑,路滑。” 杨致远收拾了行头,一下从骄横跋扈的纨绔子弟变成了那谦谦有礼的世家公子,他的同行的狐朋狗友都呆了。 其中一人直言不讳道:“杨兄,这路哪里滑了,你哎呦!” 话音未落,他却已经摔在了地面上,沾了一声的水污,杨致远铁青着脸收回脚,大骂道:“你懂什么!本公子说滑就是滑,让你不听,摔着了吧!活该!” 几个同伴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杨致远用警告的目光扫过几人,然后笑呵呵地凑到陆寒江跟前去。 不等他开口,陆寒江先声夺人:“姚公子,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杨侍郎的公子,一向乐于助人,你若有什么冤屈,可先找他诉诉苦。” “这,萧兄”闻言,姚喻之有些迟疑,毕竟这当朝侍郎的公子,和他这样的江湖人距离实在是有些远了。 杨致远也是机灵人,一下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赶忙一拍胸脯道:“萧——萧兄说的是,本公子从来都是以助人为乐,这京城里谁人不知我扶危救困义薄云天杨致远,姚公子有什么麻烦,尽管开口。” 姚喻之被他唬地一愣一愣的,那杨致远滔滔不绝的,就差当场和他烧点黄纸拜把子了,陆寒江也是趁势快步走人。 杨致远是个懂分寸的人,道行也不浅,有他在,拖住这姚喻之几个月可谓是轻轻松松,正好让他腾出手把其他事情处理掉。 不过虽然没法子下一趟应天府,但偃师的消息也不是只有京师外才有,这诏狱里不就有个正合适的人吗? 等陆寒江兜兜转转来到了诏狱里看望尹之邪,这魔道天冥手已经没有半点脾气了。 尹之邪一身满是血污的囚服,双手被两根锁链吊着,蔫了似的垂着个脑袋,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守卫顺手拿一盆冷水给他提了提神,在看清了来者之后,尹之邪立刻来了精神。 “大人!大人!在下已经将所有知道的都说了,真的无有半点隐瞒!” 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有些对不起他魔道一流的名声,不过陆寒江也能理解,锦衣卫诏狱的手段是何等厉害,没机会知道的人永远嗤之以鼻,有机会感受的人,大概率都没能走出这间牢房。 只有真正领略过这人间炼狱,才会知晓自由的可贵,尹之邪虽然不清楚陆寒江的地位,但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会紧紧抓住不放。 陆寒江很满意尹之邪现在的态度,于是他直接问道:“偃师可透露过,他需要纯阴之体的女子,用来作什么?” “这,在下,在下实是不知” 见陆寒江眉头轻蹙,尹之邪赶忙说道:“大人,在下也问过那偃师,可他对此从来都是闭口不谈。” 陆寒江眯起了眼,又问道:“按你前些日子招供所述,是以师门信物寻到那偃师的?” “正是如此,家世曾与偃师有旧,留给在下一支木笛,在下便是以此求得偃师相助,”尹之邪说道。 “你在何处与他见面?”陆寒江又问道。 “应天府,”答完,尹之邪又补充道:“在下并未见到偃师本人,只有一个小童送来了这只右臂。” “葛家?” “是的,葛钊是偃师弟子,在下便是通过他寻到偃师。”尹之邪丝毫不敢再隐瞒,全数说了出来,他便是特地留着一些情报等到当面说给这主事人听。 “用时多久?” “月余。” 这时间不短,即便纯以人的脚力计算,这段时间囊括的范围也太广了些,陆寒江如此想着,又听尹之邪道:“大人,据在下推断,那偃师应该就在应天府中。” 陆寒江略微一挑眉,问道:“如何说?” 尹之邪振振有词地说道:“此右臂在下极为看重,待那小童走后,在下便日夜监视葛家,虽陆续见到从中出来了几路人马出城,但在下跟踪之后,却发现他们只是绕个圈子便折返到邻镇停歇,此行更像是欲盖弥彰。” 陆寒江若有所思,尹之邪却挣扎着大声道:“在下知道大人所想!大人想找出那偃师,探寻机关之秘!既然如此,在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陆寒江饶有兴趣地问道:“哦,那你能替我做什么?” “偃师与在下有约定,以制作右臂为代价,让在下替他寻找天陨铁和纯阴之体的女子,如今天陨铁已落入在下手中,在下可以此来引出偃师!”尹之邪激动地说道。 “天陨铁到手了?看来玄天教的信誉确实不赖。” 陆寒江笑着走近了两步,看着那尹之邪的双眼说道:“既然尹公子如此识趣,本官可以做主放了你,甚至收纳你加入锦衣卫也不是不行。” 尹之邪眼前一亮,连连说道:“多谢大人看重!多谢大人看重!” “不过,锦衣卫收容江湖之人有个规矩,你得先立下功劳。”陆寒江若有所指地说道。 “请大人吩咐!”见识过锦衣卫的厉害和诏狱的绝望之后,尹之邪现在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来,甚至听闻有机会加入锦衣卫之后,举止愈发显得谄媚。 “过些日子,锦衣卫要押一个犯人进诏狱,你去随行护卫。” 说着,陆寒江让人解开了锁着尹之邪的链子,蹲下身平视着跪在面前的魔道天冥手,说道:“路上可能会有些不长眼的拦路,不必担心,都是些宵小之辈,你只管杀了就是,事情办成,本官便替你请功,让你入锦衣卫做个百户,如何?”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尹之邪喜出望外,一个劲地叩首。 陆寒江缓缓起身,随手召来一个守卫吩咐道:“这些日子给他一间干净的牢房,再给他准备一身锦衣卫的衣服。” “是。” “还有一事,你去告诉边广副千户,几日后押送人犯不必他安排人手了,本官这里有更合适的人选。” 陆寒江心满意足地走了,现在就等孔文和七殿下的动作,他已经开始期待了,同为魔道一流高手,天冥手和雪罗刹,究竟谁更厉害些。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善恶对错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距离老皇帝的大寿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孔文的效率还是只得称道的,在陆寒江“紧急”给他传达了关于商萝的消息之后,他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首先是极力劝阻七殿下,本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原则,孔文终于说的七殿下选择放弃,毕竟红颜知己虽然少有,但没了总还能再找,皇位可就一个,失了机会就再没有可能重来了,除非他想重蹈他四哥的覆辙。 其次,孔文这个蔫坏的,使劲地给陆寒江画大饼,告诉他不日就有百位高手从天而降,必叫那锦衣卫有来无回。 陆寒江表示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孔文这三流角色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但他面上还是十分激动地表示,一定会把此事告诉太子妃,让她好好配合七殿下行事。 自然了,陆寒江在太子妃那里的游说没有成功,皇甫灵儿到底是不好骗,所以退而求其次,他只好顺便拉七殿下下水了。 莫要以为不掺就可以置身事外了,锦衣卫能够把这多人拖进诏狱里,靠的是找证据吗?当然不能啊。 有迹可循的推测和丧心病狂的构陷才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七殿下自以为可以独善其身,然而很可惜,他们最大的败笔就是忽略了陆寒江这个人。 或者说,是他所扮演的“乔寸思”这个角色,只要乔小旗出面指证一番,七殿下和孔文谁也讨不了好。 毕竟从一开始,“同为逍遥派弟子”这个大前提就出错了,所以不管孔文怎么谋算,他都必然会掉进陆寒江为他准备的陷阱,差距只是陷阱的深浅而已。 时间接着往前走,七殿下终于下定决心将此事告诉了顾紫荆,本以为会美人会哭诉一番,谁曾想雪罗刹连句再见都懒得和他说。 毕竟顾紫荆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利用七皇子来救出商萝,如今目的既然达不到,那她也没有继续演戏的必要了。 七皇子失魂落魄地走了,顾紫荆则慢慢地着急起来,诏狱和小闲园都不是单枪匹马能闯的,能够选的似乎也只有在途中放手一搏了。 而就在此时,红衣的眼线又“恰到时宜”地送来了一份情报,今夜锦衣卫便要将商萝从城外小闲园转移到诏狱之中。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手在推着她前进一样,但顾紫荆已然顾不了那许多,既然认定了要救商萝,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那一边,陆寒江的准备也完全了,他此刻正在诏狱之中,面前跪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女子,观其模样打扮,起码也是个销魂角色。 “大,大人,奴婢都已经按照您说的去做了”这姑娘尽管内心早已经被恐惧填满,但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眼中充满了希冀之色。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红衣的底细陆寒江自然差人查了个底朝天,她出自步氏一族,当初家族因牵涉进先太子刺杀案被抄了,按判决结果,她也该同一众族中女子没入教坊司才对。 不过在押送途中出了点岔子,红衣被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劫走,因她非是嫡脉,所以朝廷也就是发布了海捕文书了事,毕竟朝廷人力有限,又不是那天怒人怨的罪大恶极之辈,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么个小人物。 而面前这女子也姓步,乃是当初同红衣一并没入教坊司的同族,只可惜她没有红衣的好运,多年来红衣靠着七皇子的帮助,从教坊司捞走了不少姐妹,也许是忘了,也许是还没轮到,反正她还留在这。 交给红衣的情报,就是从这位步姑娘手中流出去的,内容自然是按照陆寒江的意思编写的。 教坊司下的红楼,有几位锦衣卫的大爷来光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步姑娘伺候地卖力些,酒色上头,一两个恩客顺势漏出那么些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红衣对此没有怀疑。 要让人卖命,光靠威逼是不够的,利诱自然必不可少,对于一个教坊司里的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张刑部的赦免文书更有吸引力。 陆寒江便是以此轻松说动她来协助,自然了,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当即让边广拿来了一张刑部的文书递给那姑娘。 步姑娘颤抖的手接过赦免文书,眼泪一下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泣不成声地道谢,陆寒江欣然接受。 让人将那女子送走之后,陆寒江对边广问道:“那边,准备地如何了?” “都已经准备妥当,那尹之邪已经到尾,季百户她们也在暗中策应,万无一失,”说着,边广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问道:“大人,您真打算收此人入锦衣卫?” “本镇抚说出口的话,自然不会假的。” 陆寒江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若今夜他能够活下来的话。” 用人的法子有千万种,有的可用忠心,有的可用才能,尹之邪和顾紫荆的实力陆寒江都有初步的了解,失了一只右臂的天冥手,九成九不是那雪罗刹的对手。 但世事无绝对,若那尹之邪真的能够以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做到反败为胜,那么陆寒江也不会吝啬给他一席之地,一切最终还得看他的造化。 边广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这便退了下去,在诏狱之外,他看见了眉飞色舞的步姑娘坐上了马车。 “步姑娘。”边广出声叫住她。 “啊见过大人。”这时候的步姑娘还沉浸在重获自由的情不自禁中,这份喜悦压过了对锦衣卫的恐惧。 “本官有句话送与姑娘,”边广一字一顿地说道:“受不起的恩,不要受。” 步姑娘面露不解,但还是轻轻一福,道:“小女子谨记大人之言。” 边广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目送步姑娘离去了。 世人都说人心险恶,这姑娘也经历过世态炎凉怎就不明白呢,教坊司中的恶人都是坏在了表面,但在这茫茫江湖,人的恶却是藏在了心底。 她如今举族被抄,孤苦伶仃一个女子,又是这般美色,身无长物手无寸铁如何能够自保,最后还不是要投靠那红衣去。 可即便那邀月楼本事再大,又能够护着她几时,且不说雪罗刹一栽,七殿下都随时可能倾覆,红衣尚且不能自保,更遑论她。 况且,她此番就是出卖了同族才换来的自由,这条路只能一直走到黑,难道他还以为陆大人会就此放过她吗,那么多教坊司的姐妹就她一个选择了出卖红衣,那么到时候大人要将邀月楼连根拔起,她只有当马前卒一条路可走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雨夜交锋 “又下了雨了啊。” 天色渐渐暗了,伴着愈发密集的雨点落下,陆寒江撑着一把素雅的纸伞,在一众蓑衣斗笠的锦衣卫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油纸伞也分三六九等,上到世家贵族,下到平民百姓,早就是普及开来的工具,只不过比起蓑衣斗笠来说,纸伞易损坏,从耗材方面考虑不太实惠。 以锦衣卫的待遇,自然不至于连把油纸伞都买不起,只不过常年舞刀弄剑的他们,更喜欢蓑衣斗笠,理由自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就是打斗起来更便捷。 像陆寒江这种喜欢撑伞出门的锦衣卫,反倒是异类。 “大人,算算时间,尹之邪也该出发了。”边广走到陆寒江身边说道。 “按计划行事吧。” 陆寒江一声令下,锦衣卫纷纷上马,整齐划一地整好队列,大批的人马各自去往预设的位置进行准备。 锦衣卫的踪迹消失在了夜色和雨幕的掩护下,陆寒江撑着油纸伞,独自一人走在人烟渐稀的街道上。 小闲园外,尹之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骑在马上,一手牵着两匹马的马绳。 在他的身旁,那姑娘也骑在马上,双手被束缚,一身衣裳都被无情的雨水打湿,尹之邪面无表情,就这么两人双马地向着京城走去。 途中的行人远远见到那身锦衣卫的飞鱼服,都忙慌地躲闪开了,纵有那怜香惜玉的好事者,也只是敢在尹之邪的身后,小声嘀咕几句。 天色越发地黑了,雨中的夜空没有明月的踪迹,昏沉的路途上,有一女子拦在中间,暗色的宫裙仿佛与那夜色融为一体,手中一把大红色的油纸伞轻轻旋转着,好似盛开的花朵。 尹之邪眉头微皱,一把勒住马绳,厉声喝道:“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闪开!” 从那红伞之下,女子发出了讥讽的笑声,她道:“堂堂天冥手,竟也沦为锦衣卫的走狗。” 此言一出尹之邪便知道是来者不善,他松开手中缰绳,抽出绣春刀的同时双脚猛踢马腹,座下马儿嘶鸣一声,大步奔出。 借着马力尹之邪迅速拉近了与那女子的距离,然后猛地一刀砍下,刀光闪现,竟只有残破的红伞飘飘然落地。 刹那间,尹之邪惊觉脖颈间隐有寒气逼来,他不假思索地用右臂挡在了脑后,只见得一阵金石相击的火花迸溅,亭亭立于马背之上的女子,手中握着的短剑深入他右臂两三毫。 瞬息的光亮让尹之邪看清那女子的面目,他冷声道;“雪罗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阻我!” 顾紫荆一击不中立刻抽身退去,她右手挽了个剑花,那短剑便消失在了袖袍之中,她眉眼弯弯,嘲讽地笑着:“若你还是魔道一脉,我自不会拦你,可你现在换了一身锦衣卫的皮,呵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你痴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不念昔日同道之情了。” 尹之邪翻身跳上了马背,双脚一踏就是朝着顾紫荆袭而去,体内真气流转,左手凝着一股至阴之力,一掌推出,人身大小的青色掌罡呼啸而出。 顾紫荆同样以掌法回敬,苍炎九霄霸道至极,掌风之下连那纷落的雨滴都被瞬息蒸发,一记如火似焰的掌法拍出,和那尹之邪的天冥掌碰撞在一起,激起的风浪几乎阻隔了雨势。 两人互相对了一掌,雪罗刹纹丝不动,天冥手退了半步。 尹之邪的脸上除了恼怒还有凝重,此前他从未与这顾紫荆交过手,没想到这女人真的两把刷子。 探清了实力差距,尹之邪不再留手,天冥诀全力运转,他的左手手掌渐渐染上了一种异样的青色,疾步上前又是数掌拍出。 顾紫荆仍是用苍炎九霄还击,大开大合的三式连击,燃焰断分之后,紧接着便一招飞旋击星,尹之邪只有一只手臂接招,不一会就被打得连连败退。 看似好像是他处于下风,可电光火石间,尹之邪突然反身一记右掌轰出,顾紫荆没料到他竟能用这假臂发动攻势,有心算了无心,她仓促对了一掌,被那真气猛地震退了几步。 尹之邪得寸进尺,欺身攻上,天冥掌自上劈下,顾紫荆假意迎击,却是又使出了一式曲离,正面对掌她被狠狠压制,那偏离的轨迹的掌力直接轰在了那天冥手的右臂上。 尹之邪一声惊呼,机关右臂被直接轰飞,他恼羞成怒,撤回左掌再次凝聚真气,这回他直逼顾紫荆面门。 顾紫荆更是直接迎面对上一掌,两掌相交,只见那尹之邪阴冷一笑,他掌心漫出了阵阵青雾,宛如毒蛇一样缠上了雪罗刹的手臂。 见状,顾紫荆目光微沉,但却并未乱了阵脚,这阴冷的真气就是尹之邪的独门绝技,天冥诀产生的至阴之力。 若是常人被这阴气侵入体内,短则一日,多则半月,必死无疑,这股气更是能够破坏内腑,比斗中一旦中了,便是连运起真气都会如同巨木阻断了河水,生涩难行。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被尹之邪这般暗算,只怕这比斗结果已定,可惜雪罗刹从来都留了一手。 “雪罗刹,你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若快些求饶,兴许本官还能饶你一命。” 尹之邪狂笑出声,却见顾紫荆忽然间凝聚了一股庞大的真气,竟是裹挟着那天冥诀的阴冷之力一齐推还了回去。 顾紫荆轻哼一声,混合了两股真气的恐怖掌力直接将尹之邪轰出了三丈开外。 倒飞而出的尹之邪眼中竟是不敢置信,一眼望去,这一掌不但将那中途纷乱的雨滴都化作粒粒冰珠,更是在地上凝出一条冰道,他狼狈至极,半个身子竟都出现了冰屑。 “这掌法,难道是雪华宫的幽云掌?!竟连天冥诀的至阴之力都能挡回,你,你怎会雪华宫的武功?!”尹之邪惊恐不已地开口质问。 “受死。” 雪罗刹没有废话的打算,趁着尹之邪落败,体内真气在手中化作了寒冰之力,飞身而上就要取他性命。 尹之邪连滚带爬地抓起了刚刚被轰飞的右臂,奋力向顾紫荆掷去,自己则头也不回地向后跑。 顾紫荆一掌轰向那右臂,掌力相接之时,她瞳孔一阵收缩,疾步向后退去,只见那机关右臂爆裂开的时候,从中射出了无数飞针。 好在她躲闪及时,这一手暗器没能伤到她,可惜却让那尹之邪趁机脱了身。 “罢了,丧家之犬。” 那尹之邪好不容易接着机关右臂中的暗器逃出生天,仓皇之下,迎面看见了一队整齐的锦衣卫,为首的是以季宁身份示人的皇甫小媛,他喜出望外:“大人,我——” 嗖嗖嗖——! 黑压压的箭雨盖过了尹之邪的话语,皇甫小媛瞥了一眼猝不及防被钉在了地上,两眼瞪圆死不瞑目的天冥手,淡淡地吩咐道:“收拾一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把水搅浑 输了比斗的人没有活着的权利,所以皇甫小媛送了尹之邪一程,因为她知道,陆寒江不需要一个失败者来投靠。 而作为胜利者,雪罗刹能够得到来自陆寒江亲自准备的奖品。 这边,顾紫荆安抚住了受惊的马匹,她对马上的女子说道:“没事了,我会带你走。” 那女子垂着脑袋,对于顾紫荆的话语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顾紫荆只当她是慌了神,眼见她双手还被绑住,她立刻拿出短剑挑开那绳索,只是触碰到那女子的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觉传来。 为何她的手会这么冰? 顾紫荆心头的警惕被无限放大,当她想要把那女子扶下马的时候,异变横生,只见那女子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短刃,嗤地一下就刺伤了雪罗刹的手臂。 顾紫荆大吃一惊,心头暗道不好的同时,她不假思索地拍出了一掌,落在了那女子的胸口,只见一阵木屑飞溅,那女子上半身竟被拍了个粉碎。 伴着片片碎屑落地,顾紫荆这才看清,坐于马上的女子竟不是活人,而是以假乱真的木偶。 只余下半个身子的人偶摔落在地上,冰冷的雨水落在了顾紫荆的脸上,她内心直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 没有犹豫,她即刻打算跨上马逃离此地,黑暗之中却飞来了两支流矢钉在了她的跟前,像是一句警告。 “锦衣卫出来!” 现如今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顾紫荆索性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找起那设局之人来。 啪嗒,啪嗒,啪嗒—— 不加掩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素雅的油纸伞,点点雨滴从那伞边滑落,好似一串珠帘,藏在那之后飞鱼服,恍惚间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天冥手终究还是没能赢过你,即便他双手完整,恐怕胜算也不高,虽同为魔道一流高手,到底还是雪罗刹更胜一筹,佩服佩服。” 那评头论足的话语透着十足的戏谑,虽通篇未有一字自夸,但顾紫荆却能从中听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优越感,好似站在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上,玩味且傲慢地俯视着她们。 “那姑娘在何处?”顾紫荆看向那锦衣卫问道。 那锦衣卫只是笑笑并未作答,他说道:“魔道高手的风骨本官领教过了,若你束手就擒,本官可以给你个体面。” 顾紫荆眼眸微眯,她凝视着那锦衣卫,嘴里还是那句话:“那姑娘在何处?” 那锦衣卫摇头叹息,撑着纸伞继续迈开步子朝着她走来。 十步,五步,一步——到了跟前,顾紫荆终于看清了那锦衣卫的真面目,年轻地不可思议。 身居高位却有着这般年轻的面容,顾紫荆一下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正是在下。” 顾紫荆在打量陆寒江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对方,无怪乎天下间见过雪罗刹的人都称赞其美貌无双,若不是有皇甫姐妹珠玉在前,只怕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她也能争上一争。 “大人不怕和我动手吗?” 顾紫荆的眼角勾起了一抹惊心的美,几乎是在说话的同时,她便一掌拍在了陆寒江的胸口。 一,二,三——时间一点点过去,陆寒江脸上微笑不减,顾紫荆却是神色骤变,她惊觉体内的真气竟如一潭死水,分毫都动用不得。 顾紫荆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那地上的半截人偶身上,她仔细扫了几眼,转过身来恨声对陆寒江道:“你下了毒?!” “这般美好的物件,你怎么忍心毁去。” 陆寒江轻轻推开了顾紫荆按在他胸口的手掌,绕到了那半截残躯面前蹲下,轻抚着半身人偶,他道:“在下学艺不精,只能改些皮毛,倒是埋没这偃师的作品。” 说着,他起身转过头看着顾紫荆笑道:“玄天教的刹那黯,滋味如何?” 调不动半点真气的顾紫荆,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只等用不甘的眼神盯着那陆寒江骂道:“卑鄙小人。” “此言差矣。” 说着,陆寒江将纸伞微斜几分,替那顾紫荆挡去些许雨水,他柔声道:“人之所以不同于禽兽,便是因为人会使用工具。” “” 顾紫荆后退了一步,离了那纸伞之下,丝毫不领情。 陆寒江也不在意,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几个呼吸间周围一群锦衣卫便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将那顾紫荆团团围住。 “带走。” 陆寒江一声令下,两个百户提着镣铐上前来,顾紫荆却飞速将短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我宁死也不会受你折辱。” 说话间就要抹脖子,皇甫小媛眼疾手快,直接将她手中剑打落,旋即在她身上连点几处穴道,封了她一身武功,连气力都剩不下几分。 愤怒之余,顾紫荆也疑惑皇甫小媛为何如此,陆寒江明明已经用毒封禁了她的武功,此番动作岂非多此一举。 陆寒江也为那顾紫荆的刚烈啧啧称奇,同为魔道一脉,相比之下那尹之邪实在太过不堪。 “带回去,记着,审问时注意点分寸,莫要让她死了。” 临走之前,陆寒江又告诫了那几分一番,毕竟燕风云对雪罗刹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顾紫荆说不定还有用,若是下手太重玩坏了,岂非白白丢了一张好牌。 边广吩咐人将顾紫荆带回了诏狱,自己则来到了陆寒江面前问道:“大人,可要将雪罗刹落网的消息传出去?” “待到年后吧,现在你我都在京城,哪有功夫管江湖上的事。” 陆寒江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一事,你去把孔文带回来审问一番。” “这大人,陛下寿宴在即,这时候对朝臣家眷动手,是否不妥?”边广有些迟疑地道。 “没让你真的把他丢进诏狱,”陆寒江摆摆手,说道:“你就说奉命查案,让他回来配合审讯就好了,他若问起来,你便告诉他,是北镇抚司‘乔寸思’小旗检举他安排人劫持锦衣卫手中的人质。” 边广微微一惊,没有再多问什么,这便退了下去。 接着,陆寒江又叫来了皇甫小媛,告诉她:“到时候等孔文进了牢房,你就替我书信一封给奚秋还有楚玮,告诉他们孔文和七殿下暗中投靠了锦衣卫,想以玉石秘密换取合作。”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前倨后恭 “孔公子哈哈,别紧张,弟兄们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牢房里忽明忽灭的灯火跳动着,照映边广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瑟瑟的寒风中似乎还能听到囚徒撕心裂肺的哀嚎。 在这个上不通天下不接地的地方,人对人的残忍可以达到一个连十八层地狱的小鬼都汗颜的程度。 尽管被“请”进来后还没有上过刑罚,但孔文的背后早已经被虚汗浸湿。 锦衣卫诏狱的大名早他已经如雷贯耳,在孔文被从家中请走的时候,他的母亲当场昏厥,他的父亲已经让人开始准备发帖请人吃席了,可见这地方的恐怖程度。 “在下不知,几位大人为何要带我来此。”到底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气度,事到如今,孔文还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这份名单,孔公子可有印象。” 边广将一张纸推到了孔文的面前,上面写着几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都是逍遥派的弟子,但却唯独没有“乔寸思”。 其实在名单上看到奚秋和楚玮的时候,孔文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地道:“似乎都是些官宦子弟,在下与其中几人也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大人何意?” “孔公子莫要紧张,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边广笑着收起了名单,随口道:“有人告发公子,说是什么,公子和这名单上的人,想要撺掇几位殿下行大逆不道之事。” “这是诬陷!” 孔文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招呼他的是两只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一下砸在他的小腹,一下砸在他的胸口。 孔文虽有武功在身,但他还没有疯到在诏狱里和锦衣卫动手,只得老老实实吃下这两拳头,那刚猛的力度直接让他弯了身子,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紧接着便是两把明晃晃的绣春刀架在他身上,那锋利的刀身紧贴着他的脖子,让他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干什么你们?镇抚大人早已经吩咐过,要懂得待客之道,”边广的目光扫过那两个拔刀的锦衣卫,摆摆手道:“听好了,孔公子是我们请回来的贵客,不得无礼,都给我把刀收起来。” “是。”两个锦衣卫收刀入鞘,退至一旁,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孔文捂着胸口慢慢地坐下,他缓了口气,说道:“大人,此事在下一概不知,纵然是锦衣卫,也不能无缘无故定罪与我,敢问是何人告发?” “这个嘛,公子就不必知道了。”边广含糊其辞,不愿说出姓名。 但是孔文心中早已经有了结果,不过是借边广之口确认一番罢了,这闪烁其词的表现,让他更加确信,定是那不在名单上的“乔寸思”出卖了他们。 这小子既是新人,还是锦衣卫,出卖他们简直理所当然。 孔文暗恨那奚秋楚玮识人不明,害得他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大人,此事,与我无关。” 孔文已经下定了决心,逍遥派谋划的事情一旦暴露,即便往小了说也是举族流放,往大了说只怕身死族灭都算陛下开恩了。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字,忍。 绝口不承认参与了此事,绝口不承认和这几个人是同伙,孔文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在锦衣卫的严刑逼供下支撑几日,但这已经是最有希望救下他一家的选择了。 “公子说什么?”边广似笑非笑地看着孔文问道。 “此事——”孔文咬着牙,绝然道:“与我无关。” 边广啧啧了两声,又问道:“公子这么说,可有凭证?” “荒谬,”孔文昂起头,朗声道:“清者自清,何须凭证,在下与殿下乃是君子之交,就凭一个名单一份供词便诬我与殿下行大逆之事,锦衣卫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边广很是赞同地点头,然后吩咐旁边记录的锦衣卫道:“记下来,孔公子招供说七殿下也参与了此事。” “你!” 孔文怒而起身,边上两个锦衣卫再度上前来,一人一脚踢向他胸腹,这一回他没有再沉默,而是用双手施展掌法挡下了这飞腿。 边广见状,一脚掀翻了面前的桌案,然后跨步前踏,一记太祖长拳直直轰出,一力降十会,直接将孔文击飞,撞在了那背后的墙壁之上。 “咳。” 孔文艰难地起身,散乱的发髻好不狼狈,嘴角流出了丝丝血迹,他一面运转内力稳住伤势,一面站直了身子,俨然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边广冷笑看着他,却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牢房外走进一个守卫,近前来说道:“大人,七殿下的车架到门外了。” 他声音不大,但牢房也小,孔文自然也将这话听得真切,心中不免又升起了几分希望来。 本以为那边广会再刻意难为他一番,却不料,这副千户意外地很好说话。 一听说是那七殿下来了,边广的脸上换上了和善的笑容,他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都说了让你们斯文些,来来来,还不快扶孔公子起来。” 边广用一张要多假有多假的笑脸迎上来:“既然公子与七殿下有这般交情,怎么不早说,倒让弟兄们误会了。” 鄙夷对方欺软怕硬之余,孔文心底也犯嘀咕,七殿下何时在锦衣卫这里有了这么大的面子,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不多时,七殿下便出现在了牢房之外,锦衣卫的诏狱难出,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进的,特别还是像他这般的闲杂人等。 放七殿下进诏狱探视孔文,可谓是天大的面子了,边广和一众弟兄们上前见礼:“见过七殿下。” “这位”七殿下有些受宠若惊,两人抬头对视了一眼,这下尴尬了,他根本不认得这个锦衣卫。 边广倒是不在意,他和善地道:“在下北镇抚司副千户,边广。” “原来是边广副千户。” 七殿下努力保持着一个皇子的威严,然而锦衣卫淫威日盛,他一个堪堪在朝廷立足的末流皇子,这临时提起来的胆气,哪里够看。 只是边广也没有拂了他的面子,而是垂着脑袋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这给了七殿下极大的自信,他昂首挺胸地问道:“不知孔兄犯了何事,竟要被带到在诏狱中问话。” “一些小事而已,不打紧。” 边广极为配合地让开了路,大方地说道:“殿下可是有事寻孔公子?若是如此,殿下这便可以将孔公子带走。” “真的?”七殿下将信将疑。 “这是自然。” 边广说到做到,不仅是将孔文当场放了,还亲自将他和七殿下礼送出诏狱。 直到坐上了七殿下的马车,孔文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回头看了眼阴森可怖的诏狱大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简单地出来了? “此事蹊跷,锦衣卫大张旗鼓地将我抓来,为何却又如此轻易地放了?”孔文很是费解。 听完孔文的话,七殿下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说道:“这诏狱归北镇抚司管理,孔兄,你说会不会是陆镇抚在向本王示好他想投靠本王?” 闻言,孔文目瞪口呆,殿下您可真敢想。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循循善诱 边广要是知道七殿下是怎么想的,指定得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他放走孔文本来就是因为陆寒江的命令,毕竟陛下寿宴就在眼前了,闹出来陛下脸上不好看,所以必然不可能说抓就抓了。 这就是个过场,为另一边陆寒江以此去混淆太子妃的视线用的,而至于说他对七殿下那般恭敬,纯粹是习惯使然,在锦衣卫待得久了,见鬼说人话都是本能,见人说鬼话自然手到擒来。 边广摇摇头,不再去考虑这些无用之事,他召来边上守卫问道:“崔百户何在?” 那守卫诧异地看了眼边广,回道:“大人,崔百户奉命南下了。” 边广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崔一笑被陆大人指派去了苗疆办事,他暗忖道,也许是时候招募些人才了。 锦衣卫人才凋零的问题,不仅是边广觉察到了,陆寒江同样在为这事烦心。 说是人才凋零其实有些言过其实,应该是人手不够,主要是能够扛起大旗的中层力量出现了短缺。 毕竟一下子少了近半的千户,换谁都会觉得人手不够。 以前陆寒江任职千户,手下有边广姜显两个得力的百户,再以他们为基础,发展出一批强力的下属,已然足够。 可现在他已经是镇抚使,别的不说,这空缺的几个千户位置,总得想办法给填了。 他的嫡系手下自然都得留好位置,那么剩下的一个,北镇抚司原本就有两个副千户,应无殇和刘一手。 当陆寒江提笔在名册上写下这两人的名字时,总有些微妙的感觉,一个人可以一时运气背,但不至于一辈子运气背吧。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写下了两人的名字,然后把名册交给了下属,这东西会一路传阅到孟渊手里,等指挥使大人点头了,他就可以着手安排考核晋升的事宜了。 处理完这事之后,陆寒江伸了个懒腰,收拾收拾桌面就准备回家了,最近工作太努力,奖励自己半天假期。 “师弟你说什么,孔师兄,他,他竟然和锦衣卫串通一气,利用逍遥派的秘密来为自己谋利?!” 茶馆中,乔装打扮的奚秋从“乔寸思”这得到了惊人消息了。 一般情况下陆寒江对无趣的传话没有兴趣,所以这一次来见奚秋依然是易容之后的皇甫小媛,她叹了口气,模仿着陆寒江的语气说道:“师姐,此事是我今日亲眼所见,必不会有假。” “这,这” 奚秋一时间有些慌了神,在京师行江湖事本就大忌,更何况逍遥派所谋取的都是滔天的大事,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玉石之秘一旦曝光,且不说会引来多少人觊觎,单是皇帝陛下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逍遥派弟子。 “师姐,你该快些决断才是。”皇甫小媛不经意地催促了一句,打断了奚秋思考的步子。 “事关重大,若他真心背离逍遥派,怕是只能先下手为强。”奚秋或许还对孔文有一丝期待,没有把话说死。 皇甫小媛却劝说道:“师姐,皇帝陛下大寿在即,这时候动手,恐怕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说的是我们该如何是好” 奚秋坐立不安,即便身负逍遥派绝世武功,可一旦没了主心骨,她乱起阵脚来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而已。 “不如将此事告诉楚师兄,问问他的看法如何?” 皇甫小媛一面引导,一面又说道:“不过师姐,那孔文表里不一,实在不值得信任,我们不可再信他。” “可是,”奚秋为难道:“那秘密需得集齐各个殿下手中的七枚玉石才能解开,若是孔师兄他不肯相助” “师姐,容师弟说句实话,玉石之秘的确需要所有殿下手中的信物,但并不是非要七个人齐心协力才行。” 皇甫小媛说得隐晦,情急之下,奚秋一时间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只是道:“师弟有话请直言。” “师姐,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那不如我们也进一步。” 不顾那脸色大变的奚秋,皇甫小媛直言道:“我们假意和孔师兄合作,暗中做些手脚便好。” 奚秋沉默了许久之后,看着皇甫小媛问道:“师弟,其实你也想搏那从龙之功,对否?” “世上谁人不想一步登天。” 皇甫小媛长叹一声,说道:“师姐,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若不想就此沦为锦衣卫的刀下亡魂,就只能拼力一搏。” “师弟有什么想法,都说来吧。”奚秋终于是让步了。 皇甫小媛淡淡地道:“后日便是陛下寿宴,我们需得抢在孔师兄之前发力,将人推出去。” 奚秋叹息一声,说道:“我会说服四殿下。” “师姐错了,不是四殿下,是七殿下才对。” 皇甫小媛目光狡黠,她道:“我记得,四殿下虽然失势,但在朝堂上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麾下也有几个未曾暴露的朝臣,对否?” “不错。”奚秋点头,四皇子虽不聪明,但好歹家底不薄,就算败了几次,也多少还剩点。 皇甫小媛语出惊人地道:“请师姐说动四殿下,让他招呼那些朝臣们,在寿宴上联名奏请七殿下为太子。” “师弟,你是想——”奚秋一惊,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孔师兄既然不仁,就不能怪我们不义了,况且原本他们就打算推一位殿下出去试探,如今四殿下换成了七殿下,我们一样能看出陛下的态度。” 奚秋看着胸有成竹的皇甫小媛,没有犹豫多久便选择了同意此事。 回到陆家之后,皇甫小媛便将此事的过程告诉了陆寒江。 “奚秋师姐是个很好控制的人,你做的很好。”陆寒江夸赞了她。 皇甫小媛面色平淡,想起那奚秋,的确和陆寒江评价的一致。 这位奚秋师姐虽然武功天赋不错,但在为人处世上却缺乏主见,性子也孤了些,若是亲近之人说的话,很容易就可以影响她。 这一次陆寒江没有给皇甫小媛设好剧本,一切都由她便宜行事,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分裂逍遥派这几个人。 皇甫小媛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完成了任务,只是不论多少次,这般用谎言和陷阱来算计他人的行为,她都很难适应。 与其劳心劳力一步步将对方引入自己静心编制的陷阱,她宁愿一掌拍死对方。 越是靠近,皇甫小媛就越是读不懂陆寒江,也不明白对方纡尊降贵非要亲身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的理由,欣赏他人的苦难并以此为乐,即便对他而言这一切只是孩童的玩耍,他仍旧乐此不疲。 心中的抗拒伴着纠结的苦楚,涩涩的意味在口中蔓延,皇甫小媛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秀气的眉头轻轻地蹙在了一起。 察觉到皇甫小媛的异样之后,陆寒江递来了一杯清水,他笑得很开心。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开宴之前 皇帝过寿,那排场自然不能和普通人一样,单是十二监和礼部安排的日程就足有七日整,毕竟是六十大寿,格调自然不能低了。 陆寒江权重位也高,这宫宴的名册之上肯定少不了他的名字,每一日的宫宴都大致分两场,中午是宴请群臣名士,他们会代表各地的百姓士绅送上贺仪,而晚宴则是皇帝家宴,请的都是皇子亲贵。 所以简单数来,以陆寒江镇抚使的品级,头日他大概就可以在宫里混一顿饭食,孟老爷子估计可以吃一周,嗯,胃口真好。 今日陆寒江不得已起了个大早,由老钱郑重地给他整理了服饰衣冠,这才策马去了孟指挥使家中,这种事情初来乍到的没有经验,自然要寻个靠谱的人带着。 看惯了陆寒江懒散悠闲的模样,难得见他这么正经一回,让孟渊颇有些感慨。 “走吧,今日你便跟在老夫身边,闲话少说,闲事莫理。” “明白,明白。” 孟渊也是骑马出门,虽说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就算停一驾马车在宫门口候着,也无人敢置喙。 两人一路到了宫门前下马,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高官大臣,毕竟皇帝什么时候开宴那是规制问题,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什么时候来,那就是态度问题了。 陆寒江一眼望去,现场虽不至于人山人海,但也是秋叶满地,多多少少一大片。 今日参宴的八成以上都是鬓发斑白的长者,像他这样年纪轻的离谱的人混在其中,真的是鹤立鸡群了。 孟大人的牌面那自然不会缺的,他一到此处就引得众人瞩目,一下马就有大臣上前问好,言语间很是恭敬。 而跟着孟渊来的陆寒江,自然也被各位大人看在眼里,交头接耳一番,互相通个气就大概知道了他的底细。 在官方明面上的记录里,陆寒江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只是长得年轻而已,然而实际上一看,这根本就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离谱。 因陆寒江的外表和记录相差实在太远,他今日也享受了一把孟渊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不知道等了多久,在陆寒江多忍不住开始打哈欠的时候,宫门处才走出一位太监,高声宣告可以进宫了。 踏过一片琼楼玉宇,又欣赏了一众桂殿兰宫,众人被引到了今日的宴场太皇殿,这巍峨的宫殿雄伟壮丽,美轮美奂的装饰如人间仙境一般,各异的珍宝应有尽有,价值连城的屏风就好似堆积杂物一样随意摆放,让陆寒江感慨万千。 尊卑有序,到了这陆寒江就不便跟着孟渊继续往前了,他老人家又是近臣又是外戚,距离皇帝不过咫尺之遥。 陆寒江只是个从四品的镇抚使而已,自然不可能坐到那么前面去。 不过同为从四品官,陆寒江这边是由掌印大太监亲自引路,一路上嘘寒问暖很是亲切,那边的国子监祭酒老爷子就只有一个小公公带着,板着脸的样子好似谁欠他钱了似的。 这让那位祭酒老爷子看陆寒江的目光很是不善,陆寒江很无语,您老有本事瞪孟指挥使去啊,冲他撒什么气。 为了不和这个老头干瞪眼,陆寒江告诉引路的大太监要去如厕,这位总管很爽快地召来宫婢带路,毕竟以他掌印的身份做的太过了反而显得媚俗。 陆寒江跟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宫婢去了五谷轮回之所,等他收拾好出来之后,小宫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皮肤细润似雪,红唇不点而赤,娇小玲珑,可爱非常。 他纳闷地回头看了眼盥洗室,又转回来对那小丫头问道:“这宫城里莫非只有一处更衣的地方?” 那小丫头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小脸染上一片绯红,一只葱白的指头指着陆寒江上下翻飞,嘴里磕磕绊绊地道:“你你,你站住,本我有事要问你!” 陆寒江没什么特殊的癖好,对这种没长开的小丫头半分兴致都无,况且他又不蠢,多少也猜到这个丫头的底细了。 今日虽也有大臣家眷入宫同庆,但却不和他们在同一间殿宇,偌大的宫城不至于真的穷的只有一间解手之处吧,况且这小丫头打扮得珠翠环绕,比那宫婢华丽许多,大概率是公主之类的贵人。 于是本着孟渊临来时跟他说的话,陆寒江打算装傻,他很是嫌弃地对那小丫头甩甩手,说道:“一个小小宫婢也敢质问本官,还不快些闪开,本官还要去赴宴。” 那小丫头先是一阵恼怒,然后心中又窃喜起来,她被错认成了宫女反倒更容易行事,于是她不但不闪开,还一把拦在了陆寒江面前,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我是贵妃宫中的,娘娘差我前来,有些话要问你。” 宫里的贵妃有且只有一位,那就是孟渊指挥使的妹妹。 要是别的什么人,陆寒江把脸一拉就胡扯过去了,奈何这位他实在避不得,于是只好把伸出去脚又收了回来。 “不知娘娘有何吩咐?”陆寒江无可奈何地问道。 小丫头美滋滋地叉腰往那一站,仰起脸来问道:“我问你,今日那陆镇抚可进宫来了?” 陆寒江眉头一挑,嘴角挂着微妙的笑,他道:“陛下寿宴,陆大人自然是来了的。” “那好,你把他叫来,我贵妃娘娘要见他。”小丫头差点说漏了嘴。 陆寒江哎呀一下,为难地说道:“陆大人是外臣,这般,只怕于礼不合吧。” 小丫头愣了一下,又说道:“那你把他叫来,我来见见他也行。” “不知娘娘有何事要见陆大人,若无大事,下官代为通传一下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陆寒江还看不出这丫头在扯虎皮那就是眼瞎了,只是他懒得拆穿而已。 “也没有什么大事哎呀,算了算了。” 小丫头泄了气,懊恼地噘着嘴,好半晌才抬起脑袋看着陆寒江问道:“我问你,那陆镇抚,生的什么模样?” 这个问题确实难倒了陆寒江,他沉默着思考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陆大人玉树临风,器宇不凡,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一表人才是人见人爱,说一句举世无双,似乎稍显谦虚,总而言之,是个好人。” “呸。” 小丫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不忿地道:“那陆镇抚都四十多了,还说什么玉树临风,你定是收了他的好处,才这般替他说话!”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夫子不老 “说不定他都是个老头子了,七七殿下说过,罗夫子就是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迎娶十五六的小姑娘。” “罗夫子?哦,罗大人啊,七殿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罗夫子就是刚刚朝着陆寒江使劲瞪眼的国子监祭酒老头,没想到这老家伙身体可以啊,七老八十了还能祸害人家姑娘家。 陆寒江见她眼眶红红的,委屈的厉害,便起了玩心,笑道:“你这般污蔑陆大人,可是因为听到了陆大人要尚公主的消息?” 陆寒江以前就没少从孟渊那里听到过,说是陛下在为公主目色夫婿,按当时的时间算,和他配对的那位公主应该二十左右了。 面前这小丫头顶天十五六七,八成是哪个和那公主要好的姐妹吧。 听了陆寒江的话,小丫头委屈地更厉害了,她道:“定是孟指挥使也收了那陆镇抚的好处,这才把,把公主往火坑里推的。” “这不好说吧,指挥使大人怎么说也是公主殿下的亲舅舅啊。” 陆寒江咧着嘴,别有所指地道:“再说了,谁吃亏还说不定呢,陆大人现在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难过?”小丫头诧异地问道:“他难过什么?” “你想想啊,陛下为公主寻夫婿也有好几年了吧,若是个体态正常的公主,怎么会好几年了还没嫁出去,说不定啊,这公主生的其貌不扬,脾气也差,这才砸在手里好多年都没有送出去。” 陆寒江说得煞有介事,连他自己都冷不丁地抽了一下,啧,该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你,你才砸手里了——!”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指着陆寒江,怒气蹭一下就到顶了。 “嘘,此事不可声张,若是被人听去了,仔细你的屁股,要打板子的。”陆寒江竖起一根手指,贱兮兮地道。 “本——我要,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娘娘!”小丫头终于还是没忘记,自己这时候披着贵妃宫女的皮呢。 “可别。” 陆寒江呵呵一笑:“你这就不懂事了,贵妃娘娘和指挥使大人是一家人,公主是娘娘的爱女,下官是指挥使大人的亲信,你这样去一说,岂不是让娘娘两头为难吗。” 小丫头粉拳攥地紧紧的,一边磨牙一边瞪着陆寒江。 陆寒江啧啧两声,绕开了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留着这小丫头在原地独自生闷气,还朝着地板发怒,狠狠地跺了几下,不一会,另一个气喘吁吁的宫婢跑了进来。 “殿下,怎么气着了,莫非那位大人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宫婢面露惊恐地问道。 “他何止是冒犯,简直,简直就是——!” 小丫头呜呜嗯嗯地半天也把那些话说出口,她恶狠狠地道:“这个仇本宫记下了,就算不告诉母妃,也要偷偷告诉舅舅,让他好好把这个家伙收拾一顿!” 气头上,小丫头也不管了那么多了,她一指那陆寒江离去的方向,对那宫婢吩咐道:“小璃,你快去把他身份查清楚,本宫好跟舅舅说!” “殿下,今日陛下设宴,只怕,只怕婢子不好去查探。”小璃尴尬地垂着脑袋。 小丫头又是一阵委屈不忿,小璃见她生气,也怕她一时恼怒做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事情来,便出言道:“殿下,其实也不必非要去查,婢子大致能猜出他的身份。” “真的?”小丫头喜出望外,拉着小璃的手就道:“那你快给本宫说说。” 小璃犹豫了片刻,细细说道:“那位大人是锦衣卫出身,又穿着镇抚使的官服” 小丫头惊讶地道:“小璃,你还认得他穿的官服品阶?” “婢子,婢子以前听人家说过一些。” 小璃含糊其辞地带过了这个话题,她分析道:“锦衣卫镇抚使有南北两位,既然他不是北镇抚司陆大人,那必然是南镇抚司的,婢子记得,好像是姓徐只是年岁看着不大对。” “他们练武功的,有些奇怪的本事也不足为奇,反正镇抚使只有两个,既然不是陆镇抚,那就是肯定是这个姓徐的!” 小丫头眯了眼,嘿嘿地冷笑起来:“小璃,等宴席快结束的时候,你去外边候着,看到舅舅出来就过去跟他说——” “说,说什么?” “说徐镇抚对本宫口出不逊,让舅舅回去狠狠打他板子!” 小丫头说完之后,似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蹦蹦跳跳地就走了,留着小璃一个人为难地在风中凌乱。 陆寒江当然不会知道,自己随手调戏了一个公主,然后就给徐乐招来一场无妄之灾,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他也不会在意。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陆寒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老皇帝够长寿的话,下一次陆寒江进宫的时候,大概得是十年之后,那时候这丫头早嫁人了,哪里会记得他。 回到了座位上,这一次陆寒江再看那罗大人就顺眼许多了,可能是他太顺了,现在反倒是罗夫子不舒服了。 “小子,你看老夫作甚。” 罗夫子很不客气地问道,这老头今年七十有五,别说喊陆寒江一声小子,孟渊来了他也照喊不误。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老大人古稀之年还能迎娶二八新妻,实在是害人不浅——啊,是老当益壮。”陆寒江笑呵呵地对他举杯。 “放下,陛下还未开席,你怎么敢擅自饮酒。” 一本正经的教训完之后,罗夫子冷哼一声道:“老夫年逾七十还能提枪上马,敦伦行房不在话下,你小子年方四十就做了鳏夫,还有脸来笑话老夫。” “” 这一番说得陆寒江目瞪口呆,他记忆里那些学究宿老,哪个不是古板老朽,抠着字眼称君子,这还是他第一见到讲话这么豪放的夫子。 “佩服佩服,老大人威风不减当年啊,小子拜服。” 陆寒江对着罗夫子拱拱手,一副受教的样子。 “小子,听说你们前几日抓了孔文回去问话?”罗夫子突然张开说起了此事,言语间似乎有所不悦。 “例行公事嘛,老大人还和孔公子有交情?”陆寒江拿起筷子,趁人不注意夹了块肉放在嘴中。 罗夫子的眉头挤在一块,他捋着胡子道:“老夫忝为国子监祭酒,难道连自己的学生都过问不得?” “夫子自然是问得。” 陆寒江笑道:“不过那孔文已经安然归家去了,夫子何必因此动怒,莫非是想要为孔公子鸣个不平?” “哼。” 罗夫子鼻子出气,不屑一顾地道:“心有旁骛,便做不出好学问,他咎由自取,老夫无话可说。” 陆寒江甚是认可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夫子为何揪着在下不放?” 罗夫子凝神片刻,目光平静地看着陆寒江,说道:“老夫曾有一不肖弟子,他弃文从武自甘堕落,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终究师徒一场,他殒命江南,连个说法都没有,老夫自然是要问问你这位镇抚使大人。” “竟是如此” 陆寒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看向那罗夫子的目光变得深邃,良久,他轻声说道:“既然大人有问,在下自然知无不言。”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学问谑问 万万没有想到,罗夫子居然能和乔十方扯到一块去,且不说乔十方怎么有本事求得罗夫子做老师,就说和罗夫子居然愿意承认乔十方这个学生,就是匪夷所思。 武官不屑文官已经是常态,而文官看不起武官也早已经成了共识。 这种情况下,一个武官,还是一个锦衣卫,居然能够拜在罗夫子门下,甚至到了如今还能被这老夫子以弟子的身份认下,这是何等的离谱。 起码,陆寒江不认为区区乔家能够有这种本事。 “老夫且问你,那不肖弟子为何人所杀?”罗夫子问道。 陆寒江正襟危坐,手搭在了筷子上却不拿起,目光平静地道:“自然是为皇甫家逆贼所杀。” “可有证据?”罗夫子又问。 “乔兄身上多有逆贼皇甫玉书所刺剑伤,且当日在场锦衣卫皆是人证。” 陆寒江两手放在膝上,看着罗夫子道:“大人若还有疑虑,尽可去案牍库查验文书,相关记录,一应俱全。” “那倒不必,陆镇抚这样好的本事,老夫即便下手去查也是徒劳。”罗夫子似乎话中有话。 陆寒江挑起了眉头,道:“老大人这话就是给小子难堪了,莫非大人以为乔兄之死与小子有关?” “难道老夫之言有误?”罗夫子的语气笃定,没有半分犹疑。 陆寒江轻笑一声,道:“夫子也是朝廷栋梁,士林大儒,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朝廷命官,这可不像是读书人会做的事,还是说,老大人有证据?” 罗夫子神色淡淡地看着陆寒江,道:“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老夫推断。” “啧啧,”陆寒江砸了砸嘴,笑道:“既然是莫须有的罪名,以老大人的身份说出来,可真叫人意外。” 罗夫子却对陆寒江的冷嘲热讽不甚在意,他平静地说道:“老夫没有证据,也无需证据,既然此事最后的受益人是你,那么这不肖子弟的死,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 “老大人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了吧。” 陆寒江摇了摇头,道:“运道这东西,谁能说得清,小子运气好难道也是过错?” “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若上天有道,这朝堂又岂能是如今这副局面。” 罗夫子出身清贵读书人家,行端坐正,在士林中留下佳话无数,是儒家标杆一样的人物,对锦衣卫看不惯也是情理之中,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不足为奇。 “妄论天道,老夫子这话,嘿嘿。” 陆寒江的目光中透着奸猾,不过却也只是一笑置之,毕竟这位国子监祭酒可不是孔文之流,单用这些边角料想动文坛巨儒,显然不切实际,所以他也只是口头上占点便宜就作罢了。 罗夫子也对这种挠痒痒似的攻讦毫不在意,他道:“陆小子,何必躲躲藏藏,听闻你少时也读过书,岂不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陆寒江呵呵一笑,道:“老大人这话错了,小子书读的少,但却常在江湖混迹,佛家说因果,道家讲承负,天下间哪里只有你能杀人,别人不能杀你的道理,此乃报应,乔兄一生杀人无数,如今还能落得个全尸,倒该多谢他祖上积德了。” 这般论调听在罗夫子耳中,自然换得他一声不屑:“若果真有天道,那不肖弟子死于非命,你陆镇抚此刻也该灾祸连连才是。” 这话说得恶毒,但陆寒江却不介意,他笑道:“天道有常,许是小子福泽深厚吧。” “吉人语善,视善,行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凶人语恶、视恶、行恶,一日有三恶,三年天必降之祸,你既然谈论因果报应,就该知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道理。” 罗夫子张口就来,陆寒江“啧”了一声,不爽地道:“听闻夫子也在门前贴着‘佛道无缘’,怎么连《太上感应篇》都会背。” 罗夫子不以为意,他道:“此书虽也教人向善,但其中亦有长生修仙之谬论,非正道也。” 大概是平日里教书育人惯了,罗夫子教训起陆寒江来也是满口大道理,和这种一辈子蹲书库的人论道,那便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了。 陆寒江拱拱手表示佩服便不再说话,罗夫子却不打算放过他,这老儿又道:“四书五经你不读,正道大道你不走,平日里你都做些什么?” “奇门遁甲。”陆寒江神秘一笑,果不其然罗夫子闻言就皱眉不语。 作为话术达人,陆寒江深知纲举目张的道理,什么是纲,什么是目,要分的清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往大了说这是探寻天地至理,往细了分这是研究机关秘术,具体到实际,就是搭积木。 这种时候当然要怎么玄乎怎么来,不然和这老夫子比背书,他哪里可能有机会赢,于是陆寒江打算玩点花的。 “老大人学富五车,小子有一问,敢请大人不吝指教。” 罗夫子眯着眼看着他,道:“你且说来。” 陆寒江微微一笑,问道:“敢问夫子,这世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 老夫子的眼神里依次闪过惊讶,怒气,费解,思虑,最终归于了平静。 罗夫子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陆寒江道:“小子,你说老夫若是一本弹劾递上去,孟指挥使是先想法子整治老夫,还是先把你教训一顿?” “老头,玩不起是吧。” 对于罗夫子这种不讲武德的行为,陆寒江极其鄙视之,答不出就说答不出,把大人喊来算怎么回事。 “小子,这些歪门左道老夫论不过你,那不肖弟子的事情,你一再避开” 罗夫子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陆寒江摇头打断:“夫子且等等,宴席开始了。” 正如他所言,不知不觉间,殿内已是座无虚席,老皇帝在礼官的高唱下坐在了正位上,众臣一同拜下,高呼万岁。 老皇帝不喜繁文缛节,待让众人平身之后,就用眼神示意礼官开宴,礼官不敢不尊,即刻高声召来了献舞的宫婢。 要说这皇帝享乐的档次确实与众不同,便是这小小的宫婢,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不但颜色出挑,而且在歌舞上也是苦练过的。 一十八个美人翩翩起舞,老皇帝喜笑颜开,高举手中夜光杯,众臣景从,好一副君臣和乐的景象。 只是罗夫子却顺着陆寒江的视线,看见了几个手持笏板的臣子联袂走到了大殿中央,他们穿过了起舞的宫婢,顶着老皇帝薄怒的目光,齐刷刷地跪伏在地。 “陛下,臣等有本请奏。”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东宫之位 “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东宫虚位日久,天下以为忧,陛下持久不决,何也?储君之位,关乎国运,立之,则圣祚绵久,空置,则恐生大患,天下事无有大于此者!臣等冒死,敢请陛下从速决之。” 几位大臣一拜到底,他们的话语回荡在太皇殿的梁间,鼓乐停了,舞蹈止了,无数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这几个人。 东宫之位。 自二十多年前先太子亡故之后,再无人敢在老皇帝面前谈及此事,就连私下的奏对都只敢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这几人居然在陛下六十大寿的宴席上公开谈论此事。 佩服他们也好,笑他们不知死活也好,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老皇帝身上,虽然这位已经有多年不理朝政,但御极天下数十载的虎威犹在。 在这几个人提起太子之时起,老皇帝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沉了下来,只是一个眼神就让这几人把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几位爱卿倒是恪尽职守,都关心起朕的家事来了。”老皇帝虽然语气淡淡,但任谁都感觉得到那平静表面之下暴风骤雨。 “臣等不敢。” 那为首的大臣把心一横,直起身子来对老皇帝道:“只是东宫之位关乎甚大,若陛下犹豫不决,臣等愿为陛下推举一位人选。” “哦,不知是哪位皇儿,竟是这般受朝臣拥戴?”老皇帝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下方的七位殿下如坐针毡。 七位殿下中,除却羽殿下低头看着酒杯发呆,剩下的几位都是暗自交换了眼神,四皇子更是和七皇子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位大臣见到皇帝的表情就知道要遭,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得梗着脖子道:“回禀我皇,臣等愿意推举七殿下为东宫之选!” 此言一出,众朝臣一片哗然,一众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呆滞的七殿下身上,四皇子憋笑已经快要憋出内伤了。 其他几个皇子都是诧异地看了眼七皇子之后,赶忙低下头装死。 老皇帝对于太子之位讳莫如深,这个时候不管谁最先跳出来撩拨这根弦,九成九都是要倒大霉的。 心思单纯一些的已经在暗地里笑话七殿下的冲动了,心思深沉的一些的则是开始思考究竟是谁在借刀杀人。 而作为目光中心的七皇子,更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老皇帝的目光也落在了七殿下身上,他淡淡地道:“老七,你想做太子吗?” 这一句话无疑是一道惊雷落在七殿下心头,他连滚带爬地离席,着急忙慌地跑到中间跪下,一头杵在地面上不敢抬起,惊恐万分地道:“父皇,此事绝非儿臣所为!” 七殿下在为自己辩解的同时,眼角余光也瞥见了四皇子脸上绷不住的笑,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他的好四哥,装都不装一下了是吗?!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七殿下直起身子一指那四殿下说道:“父皇,儿臣非嫡非长,文事平平,武事更是一窍不通,怎么敢觊觎东宫之位,此事必是有人陷害,四哥,你敢不敢站出来说句话!” 四殿下憋不住的笑僵在了脸上,他羞恼地起身骂道:“好你个老七,你想夺太子之位夺就是了,扯上本王作什么!” “四哥你心知肚明。”七殿下冷笑着,孔文前阵子才与他商议了推四皇子出来试探的安排,今日他倒成了替身,究竟是何人所为,这不是一目了然。 于是乎,两个都知晓部分内情的皇子就在大殿之上,你一言我一语地互骂了起来,起先还都顾忌些身份,到了后来,不比那泼妇骂街强上几分,这一副奇景倒也是新鲜。 老皇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干看着,任由他们将皇家的威严败了个一干二净。 这种场面,一众大臣哪里敢插手,全都老老实实作壁上观。 陆寒江看得也是津津有味,罗夫子却是气得直吹胡子,他怒不可遏地道:“简直是胡闹!” 气愤之后,老夫子横了一眼陆寒江,道:“小子,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陆寒江目不斜视,笑着道:“老大人说的什么,小子听不懂。” 老夫子轻哼一声,没有再说话,陆寒江却觉得有趣,便对他问道:“老大人以为,哪一位殿下应当入主东宫?” “放肆。” 罗夫子低沉一喝,他盯着陆寒江道:“此事岂是你我当臣子的可以置喙的?!” 陆寒江毫不在意,他低着声道:“老夫子,何必躲躲藏藏,那几位大人不都说了吗,此事关乎朝廷天下,你我关心关心,有何不可,大人若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便是,只当闲聊,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说着,陆寒江挪了一下身位,靠着罗夫子更近了些。 罗夫子没有应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大殿下这荒唐的一幕,良久之后,他才淡淡地开口道:“立何人为皇太子,此乃陛下家事,立嫡立长立爱,全都由陛下一人决之。” “大人说的不错。”适时回应一句后,陆寒江静候老夫子的下文。 只听罗夫子又道:“但是,一旦太子被立,就并非再是陛下家事,而是朝廷国事,如若轻言废立,朝廷还有何威信可言。” “原来如此。” 这一番话说得陆寒江感慨万千,也大致证实自己心中猜想,他亲自拿起桌上酒壶给老夫子满上一杯,然后问道:“太子妃究竟出了什么价码,竟能让夫子这样的人物都甘愿投入麾下?” 老夫子面无表情地道:“小子,你将老夫当作了什么人。” 陆寒江将装满了酒的杯子推到了罗夫子面前,道:“小子自然是将大人当作了高瞻远瞩的慧眼之人,朝堂之势波诡云谲,老大人早些寻一艘大船登上,也好过在那惊涛骇浪中丢了卿卿性命。” “小子好一张利嘴。” 罗夫子将酒杯端起,却并未饮下,他道:“你以为锦衣卫的滔天权势从何而来,若无陛下宠信,你等皆是无根之萍。” “老大人说的是,”陆寒江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酒,笑着对罗夫子举杯道:“只是老大人所做亦是投机,所求也不过是从龙之功,大家半斤八两,何必装的这般清高,惹人笑话。” “扶保太子是大义,你我岂能混为一谈!”老夫子须眉倒竖,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陆寒江自己饮下了杯中酒,道:“是是,老大人说得都对,可是太子已死。” 老夫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太子不在位,圣孙服其劳。”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妄之灾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偶然,那么第三次呢?自从羽殿下被证实了身份,先太子的势力就浴火重生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别说是陆寒江刻意关注了,就算他想要闭目塞听,这一个又一个找上门来的家伙,却都不是好相与的。 “罗夫子,想说什么?”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那殿上荒唐的闹剧他们充耳不闻,陆寒江很是无礼地用一根快子在酒杯上敲出了毫无规律的音调,一下接着一下的,他在等待罗夫子的回答。 “小子,莫要以为凭你能够从老夫口中探听到什么秘密。” 罗夫子用一根指头点在了酒杯之上,绕耳魔音一般的怪诞音调顿时消弭,陆寒江瞥了一眼手中快子上细微的裂痕,摇首叹道:“啧啧,倒是小子眼拙了,夫子好深厚的内力,不知修炼的是哪路武功?” “老夫是读书人,养一口浩然正气足矣。”罗夫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寒江嘿嘿地笑起来,他道:“怪道夫子说乔兄不肖,同样一手正气剑,乔兄那浩然正气和夫子一比,岂止是萤火皓月。” “养气修身,并非是为了逞凶斗狠。” 罗夫子神色澹澹地看着陆寒江,道:“你若是想学,老夫可以教你。” “夫子此话当真?” 陆寒江自顾自地倒酒,对罗夫子那空荡荡的酒杯视而不见。 罗夫子却是未恼,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陆寒江一杯接着一杯地自饮,没由来地突然开口道:“小子,等散了席,你去转告孟渊,江南之事,老夫不管。”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夫子宽宏大量了?哈哈。” 陆寒江的笑声中满是那戏谑的嘲讽,罗夫子也知道体面的说法在锦衣卫面前讨不了好,于是他只当作没听到。 罗夫子接着又说道:“老夫的为人,孟渊是知道的,你去告诉他,若是他肯坦诚相待,日后老夫不吝助他一臂之力。” 坦诚?听着罗夫子的话,陆寒江眯起了眼,这老儿话里有话,且这话里提到的意思,绝不是那区区江南之事。 心中思虑万千,陆寒江面上却丝毫不显,他对着罗夫子微微一礼,道:“夫子此言,小子会如实转告孟大人。” 说罢,两人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原位上继续欣赏着两位皇子的口水战。 这一场骂战那可真是让大家伙开了眼界了,可惜的是没能看到七殿下和四殿下分出胜负来,因为老皇帝终究出来叫停了。 眼看着四皇子骂的口干舌燥,从位子上取来一杯酒水饮下润喉,还打算骂第二场的时候,老皇帝总算是看不下去了。 他大怒斥退了两个皇子,然后拂袖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诸位皇子,还有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大臣。 这寿宴的第一天,老皇帝的心情就糟糕到了极点,这主人都不在了,宴席自然开不下去,但面子总是要顾的。 那可怜兮兮的礼官硬生生在这沉闷的诡异气氛中,干巴巴站着拖延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汗如雨下地宣告宴席的结束。 其实不止是那礼官如释重负,就连在场参宴的其他官员也是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还不赶紧走,留在这才是真的煎熬。 反正不管老皇帝是愤怒也好,漠视也好,今日这场因东宫之位而起的闹剧必然会在几日内传遍京师。 随着礼官的宣告,官员们井然有序地离席,轮到陆寒江的时候,罗夫子先他走了出去,这老头莫非还在计较先前那事。 滴咕了一句老夫子胸襟不过如此云云,陆寒江抬头就看见了罗夫子转过身来目光直落在他身上。 陆寒江扯了扯嘴角,对着他拱拱手,暗忖道这老夫子哪里有半点老人家的样子,耳朵灵地很。 罗夫子轻哼了声就走了,陆寒江整整衣袖也准备出去,碰巧和徐镇抚一道。 这老徐勉强挤出一点笑和陆寒江打个招呼,毕竟在外人面前,锦衣卫自家的矛盾还是不要太明显才好。 所以尽管很不情愿,老徐还是和陆寒江一道出了殿。 本还想着去哪里寻孟渊的陆寒江,结果指挥使大人就在殿外等候,两位同知大人也在,两人快步迎了上去,却见指挥使大人面色不虞。 孟老爷子对陆寒江点点头,然后一瞅徐镇抚,眯着眼睛久久不说话。 老徐这下直接尬住,他也看不懂孟渊目光中的意思,这会子行完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孟老爷子没有对他说什么,而是对陆寒江道:“你跟我来。” “是。”陆寒江也不清楚这徐镇抚哪里得罪了孟指挥使,反正应该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于是他便不再关心此事,跟着孟渊去了。 那边,徐镇抚惶恐地站在原地,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两位同知大人,他忙道:“二位大人,可是下官有什么过错,指挥使大人为何是这般,这般” 两位同知大人,其中一位摇头不语,另一位则是叹道:“徐镇抚,你也是锦衣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如此冒失。” “我,我怎么了?”徐镇抚懵圈地瞪大了眼。 “孟大人念你多年来苦劳不少,回去闭门思过两日,这件事就算揭过了,老夫送你四个字,徐镇抚你要牢记于心,谨言慎行。” 说罢,两位大人便一并离去,留下徐镇抚一脸的不知所措,他今日就进宫来吃了顿饭,话都没说两句怎么就要闭门思过了? 那边陆寒江和孟渊已经一路往宫外去了。 路上陆寒江稍微提了一嘴罗夫子的事情,孟渊便打断了他:“此事回去再说。” 两人一路到了孟指挥使的家中,入了老爷子的书房,老头连朝服都不打算换,看样子一会还是要进宫去的。 陆寒江将罗夫子的话,一一转告给孟渊,连带着他们胡扯的那些事情也都说了出来。 孟渊听完便是一阵失笑:“这老家伙,还真是固执。” 陆寒江见孟渊这副表情,也是好奇心起,便问道:“孟叔,那罗夫子究竟何意?” “二十年多年前的一桩旧事罢了,那老家伙总觉得老夫动了什么手脚,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放弃。”孟渊说着摇了摇头,言语间似乎有怅然之意。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往事如烟 “孟叔,到底是什么事?”陆寒江忍不住追问道。 孟渊顿了顿,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此事与先太子有关,罗元镜入朝为官前曾在江南一地隐居,自称白眉先生,平日里教几个弟子,摆弄些丹青书画之类的,先太子遇害前一年也前往江南之地拜会过他。” 白眉先生,这名字陆寒江倒是耳熟,他眯起眼来问道:“孟叔,那太子妃莫非就是” 孟渊看着他说道:“不错,太子妃就是罗元镜在江南时的弟子之一,先太子也是那时与她私相授受。” “即便如此,此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陆寒江不解,如果只是如此,不过是难听一些罢了,何必谈什么“坦诚相待”。 孟渊却是继续说道:“一国储君流连一个江湖世家女子,滞留江南迟迟不归,这种事情你以为陛下会如何做?” “陛下大怒,棒打鸳鸯?”陆寒江试着猜到。 “并非,”孟渊看着陆寒江的眼神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道:“陛下并不关心此事,只是之后发生一事却是陛下始料未及,太子妃竟有了身孕,所以老夫连夜赶去江南料理此事。” “这”陆寒江着实有些费解,纵然此事说出去不好听,但也不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吧?太子在外鬼混,关乎朝廷皇家的颜面老皇帝管都不管,这时候为了一个母族不显的私生子,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跑这一趟? “老夫亲自去江南确认了那孩子的存在,太子也被带回了京城。” 说到此处,孟渊语气沉了些:“而后的事情你也知晓了,太子在京城遇害,太子妃连同那个刚出世的孩子一起不知所踪,五年前太子妃回到了皇甫家,但那个孩子依旧下落不明,直到半年前,乔十方给秦羽套上了羽殿下的身份。” 陆寒江似乎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他问道:“孟叔,皇孙出生的时候,你也在江南?” 孟渊凝神片刻,颔首道:“不错,那孩子出生之时,老夫就在江南。” 说到这个地步,陆寒江终于明白罗夫子到底想的是什么了,他啼笑皆非地道:“就因为孟叔你也在场,罗夫子便认为是您老偷天换日,将真的皇孙藏起来了?” 孟渊沉吟一阵,澹澹地道:“如今局势虽不明朗,但羽殿下身份真假成疑,罗元镜怕是早就已经认定秦羽并非真的羽殿下,所以才怀疑到老夫身上来,这么些年一直不肯放弃。” “这老头,未免也太固执了些吧。” 陆寒江有些无奈,就如同罗元镜怀疑乔十方之死一样,这老头对孟渊私藏太孙的推断,也是没有任何实质理由,全凭一己之想。 虽说乔十方的死可能和他有那么一丢丢的联系,但要说孟指挥使对太子遗孤 陆寒江舔了舔嘴唇,问道:“孟叔,你不会真的” 孟渊面无表情地在陆寒江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后者讪讪一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太子妃将那孩子带走的时候,老夫也追查过,只是大部分的线索摸到最后都是石沉大海,唯有最后一条指向了那玄天教。” 孟渊的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厉色:“老夫一生没有败绩,只有这玄天教的教主,老夫没有把握胜过他。” “玄天教主如此厉害?”陆寒江微微有些惊讶,能得到孟渊这种评价的人物,恐怕非同小可。 孟渊望着桌上的笔架微微出神,他道:“在追查太子遗孤的线索之时,老夫曾和那玄天教主交过手,那老匹夫的武功强的无法言说,虽未曾以命相搏,但若真的拼力一战,恐怕老夫凶多吉少。” 说着,见陆寒江面露异色,孟渊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老匹夫若是还活着,也有差不多得有一百岁了,气血衰败之下,一身武功恐怕剩不下几成。” 不过可惜的是,孟指挥使猜错了,陆寒江并不是在担忧那老头的战力,而是对这件事本身兴趣极大。 他挫着手掌,感觉自己沉浸已久的江湖热血有沸腾的迹象了,见孟渊似有避开不谈的意图,连忙追问:“之后呢,孟叔你试探出他的实力深浅了吗?” “并未,”孟渊轻轻摇头,凝神道:“老夫动用了所有玄天教内部的暗子,想方设法地给他下毒。” “” 陆寒江脸上的激动之色慢慢僵住,刚刚燃起的热血很快就冷却了。 尽管换做他大概也会这么做,但陆寒江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孟叔,你也不怕别人说你卑鄙吗?” “朝廷的事,哪有卑鄙一说。” 孟渊略带遗憾地道:“只可惜那老匹夫命硬,人手损失代价仍旧要不了他的老命,所以老夫只好——” “亲自出马和他一战?”陆寒江插嘴道。 孟渊瞥了陆寒江一眼,说道:“不是,老夫打算发信召来锦衣卫大军,配合边境卫所军队,直接以人数之优踏平玄天教。” “”陆寒江的脸色第二次僵住了,他感觉自己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孟老爷子起码负一半责任。 彻底对江湖故事没了期待的陆寒江问道:“所以,后来您老为何又停手了?” 孟渊眯了眼道:“玄天教树大根深,要找出全部的据点并不容易,而在老夫差人探路之时,京城传来了消息,太子侍卫尚有一人生还,还带着太子所持有的信物玉佩,有人猜测太子遗孤便是托付给了他。” “是戚家。” “不错,因此事来得太巧,逼得老夫无法对那玄天教挥戈一击,陛下又有诏命,老夫只好放过玄天教,回京去调查戚家之事。” 颇有些往事如烟的感觉,孟渊叹道:“戚家那人藏得深,锦衣卫虽先一步查到他的踪迹,但却未发现那孩子,几年后,他主动现身之时,身边已经多了个秦羽。” “如此说来,倒确实有些刻意了。” 话虽如此,但陆寒江还是对那秦羽的身份持怀疑态度,不过倒不是对那太孙的身份,而是他觉得,这人的身上真正的秘密,恐怕并不是这个。 因为有一件事陆寒江一直藏在心底,谁都没有告诉过,甚至连孟渊都不知道。 那就是在多年前,他曾经在京城里遇到过皇甫灵儿,尽管只是一面之缘,但想必他终身都不会忘记。 若那秦羽不是真的羽殿下,皇甫灵儿何必冒着被锦衣卫发现的风险来一趟京师,话句话说,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来京,太子妃所为的到底是什么。 不怪这皇甫灵儿是天下第一,女子最有魅力的神秘感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陆寒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一层层包裹的面纱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柳暗花明 “还有一事。” 事情说完了,陆寒江便要走,孟渊却叫住了他,随后拿出了一叠信件,说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在寻找偃师的踪迹?” 陆寒江愣了一下,怎么这点小事孟老爷子也知道了,他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让应天府的闫千户注意一二,只是暂无消息,孟叔你是如何知晓的?” “并非无有消息,只是老夫将闫峰传来的书信全都截下了。”孟渊说着,将那一叠信件摆在了桌上。 “这,为何?”陆寒江眉头一皱,沉声道:“莫非闫千户他?” “闫峰是自己人,你想多了。” 孟渊摆了摆手,说道:“老夫拦着信不给你看是因为时机未到,你不必查了,偃师就在应天府,就在葛家。” 陆寒江大感疑惑,他道:“孟叔,这偃师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连您都要让着?” 比武功,孟渊可能不是天下第一,但是江湖争斗,一个人的强弱在一整个势力的威压面前,终究是无力的。 就连玄天教对上锦衣卫都是死路一条,那偃师不过一介散人,何德何能可以让孟渊对他网开一面。 孟渊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用目光扫过四周,哪怕是在自家的书房之中,也如此慎重地确认过周围却是隔墙无耳之后,他才开了口。 孟渊并未回答陆寒江的问题,而是先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他道:“你可知道,为何朝廷和锦衣卫,对那些大门大派都是能放则放,即便要对付某一处势力,也是扯着对家的旗子来遮掩一番。” 陆寒江思索了片刻,说道:“庙堂江湖,井水不犯河水,那些个江湖势力若是全都聚集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朝廷是担心他们唇亡齿寒,狗急跳墙。” “不错,”孟渊捋胡颔首,道:“锦衣卫终究没有强到可以对抗整个江湖,虽说尽起朝廷大军,这些江湖人自然都是螳臂当车,可只要没能斩草除根,将这群麻烦的侠客全都逼成了流寇,那才是真的天下大乱。” 孟渊所说的,也是大家的共识,所以在对付江湖势力之时,锦衣卫难免束手束脚,对付散人还好说,若是对那些大势力下手,掣肘忌讳多得烦人。 孟老爷子当初对付玄天教的时候,虽说已经做好了召来朝廷大军的准备,但若是真的那么做了,如今的江湖,恐怕就连这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 说到底,还是锦衣卫不够强大,尽管单独一对一,没有哪个门派会是锦衣卫的一合之敌,但若是群江湖势力连成一片,那么他们就只能是干瞪眼了。 一阵摇首叹息,陆寒江又问道:“孟叔你说这个作什么。” “既然那些江湖大派如此难缠,你以为老夫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逍遥派的?” 孟渊的问题让陆寒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一瞬间的灵光闪过,陆寒江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眯起眼道:“逍遥派里有内奸,而且,这个内奸的身份应该不低。” 孟渊赞赏地看了眼陆寒江,说道:“逍遥派也是传承百年的江湖大派,武功奇诡强大,山门踪迹难寻,但不论他们藏着多少底牌,负责保管这些秘密的,永远是人。” “那偃师是逍遥派的护法,还是长老?” 这倒是让陆寒江大开眼界了,从上到下,从行事到做派,逍遥派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惊喜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的,这其中令人瞠目结舌的隐秘,还远远不止如此。 孟渊凝神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偃师,他出身逍遥派,本名为何已经无人知晓,在以偃师之名浪迹江湖前,他曾任过逍遥派的掌门,北冥子就是他的弟子。” “逍遥派掌门?” 偃师,北冥子的师父,逍遥派前前任掌门,这一连串的名号加在一块,属实是让陆寒江真的惊讶了一番。 他猜测过无数偃师的身份,就是从来没有把他往这个方向推断,毕竟这看起来几乎毫无关联,而且太过离谱。 “等等孟叔,”陆寒江眉头大皱,他不解道:“若那偃师也是逍遥派之人,而且还是那北冥子的师父,他为何要帮助锦衣卫对付自己人?” “为了活命。” 孟渊沉默了许久,又补充了一句:“为了长生。” “偃师也知道那块玉石的秘密?” 陆寒江的目光微微凝重起来,他总觉着这里边还有事,孟渊当了几十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应该知道臣不密失其身的道理,这种惊天的秘密,怎么能留下证人。 莫要说什么言而有信一诺千金的笑话,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去谈什么道义,和锦衣卫讲道理就是你有问题了。 “他不仅知道,而且还打算亲自试一试。” 说着,孟渊将手掌覆在桌面的那一叠信件之上,雄浑的真气涤荡之下,那叠书信很快变成了一滩碎末。 “孟叔,为何不杀了他?”陆寒江想不明白,孟渊留着这祸害的理由是什么。 孟渊先是握紧了拳头,接着又缓缓松开,目光中似有一股难掩的疲累,他说道:“逍遥派最厉害的不是独步江湖的武功,也不是通天彻地的学识,而是洞识人心的本事。” 闻言,陆寒江露出了异样的神情,只见孟渊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偃师猜透了老夫的心思,也明白了老夫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能活。” 陆寒江默然许久,嘴角微微翘起,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真的想要见一见这位掌门前辈了。” “会有机会的。” 孟渊看着他,沉声说道:“老夫之所以把这其中隐秘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去一趟应天府,当面看看偃师究竟能不能‘长生’。” “嚯嚯。” 怪笑一声,陆寒江露出狐狸似的笑容:“都是逍遥派的人,那偃师所用的法子应该和北冥子献给陛下的是一样的,既然他可以亲自尝试,看来那玉石就是幌子无疑了,对吧。” 孟渊澹澹地道:“玉石只是引子,纵然没有,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果然,老皇帝将玉石一分为七,本就是为了防范未然,还真的钓上了一群逍遥派的余孽,而且长生之法不论真假,起码这秘法的内容孟老爷子定是一清二楚。 陆寒江啧啧了两声,道:“孟叔,若是偃师失败了,该如何做?” “自然是杀了他。”孟渊没有丝毫的犹豫。 陆寒江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如果,他成功了呢?” 孟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冷声道:“那他就更是该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晴天小雨 接下来的几日里,陆寒江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现如今宫里的宴席已经停了,毕竟寿星本人不乐意过了,这哪里还能接着办。 但宴席虽然停了,可朝廷的规矩没有改,皇帝寿宴期间,朝廷各部的运作都是停止了,大小官员同休沐无异。 此刻,各方势力都在静静等待宫中的消息,陆寒江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本就手头无事的他,更是一整天赖在躺椅上都不带挪窝的。 头日,四皇子和七皇子出了宫,还一路争吵闹得满城风雨,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觉得打口水战毫无意义,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手了。 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光总是快乐而又短暂的,倒不是变天了,而是老钱来了。 “老爷,”老钱看着陆寒江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就是直摇头,他道:“老奴刚刚从陆大人那打探了番,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陆寒江当即脸一黑,说道:“老钱,以后别学我说话。” 老钱呵呵地笑着,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先说了正事:“上回老爷让老奴多注意那祈心小姐的事,老奴探听到,这位小姐后来倒是去求了夫人,也请来来一位医术不差的大夫,只是于事无补,那位嬷嬷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所以陆小姐又起了寻江湖奇人的心思。” “嗯。” 陆寒江端起茶水放在嘴边吹了吹,那丫头拎不清分寸他一早就知道了,如此做法也在预料之中,于是他并不意外地道:“这是个坏消息,那么好消息是什么?” 老钱颇为感慨地说道:“好消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祈心小姐真的寻到了一位江湖高人肯出手救助。” “京城里的江湖高人,呵。” 陆寒江嗤笑一声,无奈道:“秃驴还是牛鼻子?次一些选个会看相的也成,别告诉我就请了个神婆了事。” 老钱摇摇头,说道:“老爷这可猜错了,祈心小姐这回请来的人可不一般,竟真的让那位嬷嬷的病势好转了。” “哦?” 陆寒江嘬了一口茶水,问道:“还真有隐于市井的高人,可曾查清来路?” “派去的人没探清底细,不过,”老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姑娘从陆家离开之后,所乘的马车驶进了袁家。” “袁家?姑娘?”陆寒江微微一怔,他又问道:“是那个袁家?”。 “是。”老钱点点头。 袁家,江湖高手,这两个词汇合在一块,陆寒江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了奚秋的身影。 他的便宜师姐居然和陆家小姐搅和到一块去了,该说是这陆祈心运道惊人,还是陆尚书流年不利。 要知道,单单是这袁家奚秋和先太子有过婚约一事,就已经足够麻烦,更别说,这女子还是逍遥派的弟子。 陆寒江的好心情一下子都没有了,他翻身坐起,目光肃然地看向了老钱问道:“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见到陆寒江这副表情,老钱一下猜到了事情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他仔细想了想,说道:“年关将近,家里来往的人也多,外人应是没有多少注意到,只是大人家中的话” 老钱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大人家中的情况,老爷你也清楚,祈心小姐不大受待见,这事恐怕会招来些流言蜚语。” 陆尚书家中的孩子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一点陆寒江早就知道,只是他们再闹腾终究是内宅家事,放不到台面上,可奚秋是什么身份,一旦逍遥派事发,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难。 这种时候,丁点的牵连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陆寒江受陆尚书照顾良多,这种隐患既然见到了,自然要帮他除了去。 可惜这陆祈心错再大也是陆尚书的亲生女儿,总不能不声不响地往井里一丢了事,陆寒江思来想去,只好是一步步慢慢来。 思虑片刻,陆寒江就下了决断,他道:“你速去将此事告之陆大人,陆祈心的嬷嬷娘家还有人的话,就寻个借口把她送回娘家,没有人的话,就找个乡下的庄子小院先放着。” “老爷,这莫非那位袁家小姐,有问题?”老钱越是惊讶,就越是担心,陆寒江做事向来有分寸,这一次居然不惜惊动陆大人也要将陆祈心送走,恐怕这位小姐惹出的麻烦非同小可。 “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陆寒江捏着眉心,暗自思索起前后逻辑来,奚秋是个清冷的女子,陆祈心身上并没有可以打动她的东西,此番她无故出手,原因只能有二。 一者是奚秋突发奇想,不食人间烟火的求仙之人也要下凡做些善事,若是如此,陆寒江反倒不担心了,自认倒霉便是。 二者,奚秋是有的放失,陆祈心背后是陆家,而陆家至关重要的两个人物,一是族长陆言年,二就是被除了族的锦衣卫镇抚使陆寒江他自己。 不论是冲哪个人来的,这都不是个好消息。 “来人。” 陆寒江喊来了院内小仆,吩咐他道:“你去一趟季宁百户家中,本镇抚立刻就要见她。” “小人明白。” 小仆退下了,老钱也被陆寒江打发去通知陆尚书了,他把皇甫小媛叫来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要给奚秋去信。 既然左右猜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把奚秋师姐喊出来问上一问。 大家都在京城里,书信一来二去也快,不多时陆寒江就在上一次的茶馆里又约见了一次奚秋。 还没等他想法子套话,奚秋就主动开口说道:“师弟,我已经与楚师兄商量过了,既然大师兄音讯全无,我们不可坐以待毙,既然要想法子争那个位子,就得多寻些帮手才是。” “师姐何意?”陆寒江故作惊讶地道。 “你兄长亡故前,曾与我们有过书信联络,他在信中提到过一件事,是关于,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奚秋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你兄长曾说过,那陆寒江虽然看似油盐不进,但却对一个女子特别照顾,便是那刀王李鬼手之女,商萝。” “” “那姑娘是李鬼手托付给你兄长和殿下照看的,锦衣卫扣着她本就毫无道理,不若我们暗中让几位殿下发力,将那姑娘从锦衣卫手里要过来,如何?” 看奚秋的意思,是要想法子对付他? 陆寒江一阵目瞪口呆,很从容把悬着的心放回了心底,逍遥派还是逍遥派,没了朔玄负责兜底之后,这些人的搞事能力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蹈覆辙 陆寒江仔细复盘了一下自己最近做的事情,理论上应该没和逍遥派有什么过节,这群人冲着他来属实有些大可不必了。 由此,陆寒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的疑惑被奚秋读懂,善解人意的师姐给他做出了解答,只听她说道:“师弟,不论我们最终选择哪一位殿下,锦衣卫都是一股绕不过去的势力。” “师姐说的是。”陆寒江赞同地点头。 这个确实如此,按照现如今老皇帝和七位殿下的关系来看,若是老皇帝长生不死,几位殿下上位的方法是能是政变逼宫。 如果老皇帝不幸无法长生,驾崩了,那以现如今七位殿下的势力和关系来看,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几乎都可以预料到了。 那么既然无论如何都需要京城里发动政变,到了到这个,锦衣卫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 首先,京师附近都驻扎有其他部队,但政变靠的就是一个快字,时间通常精确到分钟,等这些外地的部队攻进来的时候,宫里的活人都应该剩不下几个了。 所以,政变的时候,各方势力能够依靠的通常都是京城里的军队。 在京城之中能够动用兵器的大势力只有两方,一是禁军,二是锦衣卫。 两者都是皇帝的直接管辖部队,但功效不同,禁军负责皇帝的安危,其中构成极为复杂,通俗点说就是禁军之中有多个机构,互不统属,相对独立,没有总指挥,各个分部都听从皇帝一人之令。 这样的好处是既保证了禁军原有的作用和战力,又防止了禁军过于强大威胁皇权。 但是这样做的坏处也不小,那就是一旦皇帝本人出了问题,或者说是皇帝的命令无法确切地下达到禁军之中,那么这支军队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尴尬地步。 一旦这种时候宫廷有变,在没有接到明确指令情况下的禁军,大概率或者说唯一可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原地坚守不动。 这种时候,锦衣卫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作为唯二可以在京城之中保有绝对武力的组织,锦衣卫设立有指挥使,一声令下可以统率近万官兵。 且这万人之中,除却底层的力士守卫,有品阶的锦衣卫全都有武功在身,百户以上的锦衣卫,若是放到江湖上那更是人人都可称一流,换言之,这是一支仅凭万余人就可以轻松击败十倍之敌的精兵。 正是因为如此,奚秋想要争取锦衣卫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自锦衣卫设立,历代以来,几乎每一个想要改朝换代的人,都想要争取这支力量。 可惜的是,锦衣卫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军队之一,指挥使本人更是皇帝亲信中的亲信,想要策反这支部队的难度,可谓登天。 但奚秋觉得自己可以试试,她解释道:“师弟,我们并非要拿下整个锦衣卫,只需要其中的一部分力量足矣,就如你兄长那般便可。” 陆寒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要论起来的话,乔十方做的一切也并非一无是处,起码他很好地做到了掩人耳目。 即便是陆寒江也得承认,他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在锦衣卫里收买人心,但是对方真的一口气拉出四个千户的盟友之时,他也是小小地被这个数量惊讶了一下。 奚秋现在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复刻乔十方之前做的一切,简单来说只是把合作的对象从千户换到了镇抚使。 “师姐,并非是师弟对楚师兄有何看法,只是这个法子师姐不觉得荒唐吗?” 有一说一,这的确是陆寒江对奚秋提过的,最诚恳的建议了,他是真的希望对方赶紧收手,这个时间点,他实在不想闹出乱子。 可惜,奚秋还是一意孤行,她说道:“师弟莫要担心,旁人也不明白那陆镇抚对那姑娘的心意,我们在暗,他在明,有心算无心即便出岔子也与我等无损。” 你口中有心算无心的意思,是指把全盘计划当着对方的面完整地说一遍吗? 心中无奈一声叹,陆寒江面无表情,他不再劝说了,而是转而问起了些细节:“即便如师姐所言,真的将那姑娘要了过来,不知要怎么和那陆镇抚取得联系?素闻镇抚大人谨慎,若是师姐直接留信于他,只怕会石沉大海。” 奚秋目光微凝,道:“此事有法可行,并非要亲自下场请来那陆镇抚,我们可以择一中间人,只要能在不引起那人注意的情况下接近他便可。” 陆寒江想到了某种可能,试探地问道:“想要不引起镇抚大人的注意,莫非师姐想让师弟去试试?” 奚秋摇摇头,道:“师弟的锦衣卫身份若是用好了,将来助力不少,就这么暴露太过草率了,放心,那陆镇抚看似孑然一人,但别忘了,他是陆家氏族出身。” 听完这话,陆寒江心下定了,他故作疑惑地问道:“师姐莫非和陆家也有联系?” 奚秋微微颔首,她道:“前些日子遇见一位陆家小姐,我有恩与她,恰好这位小姐与那陆镇抚也有些关系,寻个借口让她去一趟镇抚使家中,我扮作侍女跟随,这便可以见到那位陆大人了。” 陆寒江了然地叹道:“如此一来,若是陆大人乐意合作,自然皆大欢喜,若是陆大人不愿掺和,此由头因那陆小姐而起,事发了也是陆家首当其冲。” 奚秋赞道:“师弟真是神思敏捷,听闻那陆镇抚多次想要回归宗族,如此即便是他选择拒绝,也不会当场发作。” “师姐大才。” 陆寒江不再说话,而是主动为奚秋泡了杯茶,更是亲手奉到了她的面前:“师姐请。” “师弟客气了。” 奚秋接过茶,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陆寒江不说话,她也静静地品茶。 也许是那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得到了舒缓,这份难得的恬静抚平了紧绷的身体,奚秋只觉得一股睡意涌来,她心头惊觉不对劲,下意识地起身,但却无力扑倒在了地面上。 “师弟小心,这茶” 余音还在喉间没有发出,在奚秋摇晃的视线之中,陆寒江轻轻伸出手替她合上了眼帘。 奚秋软绵绵地昏倒在了地板上,陆寒江拿起了桌上的铃铛摇了摇,门外两名伪装成侍者锦衣卫鱼贯而入,一言不发地将昏迷的奚秋架起。 “带下去。” “是。” 待这两人离开后,皇甫小媛才缓步进入,手里捧着一个妆盒:“大人。” 陆寒江轻车熟路地从那妆盒之中取出了易容所用的工具,对那皇甫小媛道:“这些日子你暂且扮作她的样子,若是有事便来这茶楼联系我。” “卑职领命。”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袁家密室 陆寒江坐在茶楼的雅间里自顾自地饮茶,直到此时,他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快,倒不是因为对完美有什么执念的追求,他没有那种病态的强迫症。 这么快就把奚秋拿下实在是无奈之举,再怎么样他也不好让后院失火,相较之下,只好让他的便宜师姐委屈一阵了。 皇帝的寿宴虽然不办了,但这种微妙的时候,还是不要出这种容易上达天听的大事,免得他老人家不愿拿皇子撒气,反而来找他们的麻烦,那就不太好了。 那边,皇甫小媛已经换上了奚秋的服饰,两人身形相彷,倒没有在这些细节上出什么错。 “大人。”皇甫小媛等候着陆寒江的指示。 陆寒江看着她这一身的打扮,点点头道:“你去了袁家之后,尽量不要多说话,私下里去查查袁家之中还有何人是这逍遥派的助力。” 闻言,皇甫小媛沉声道:“大人是认为,袁家之中还有其他逍遥派安插的人?” “未必是安插,但起码是知道一些事的,”陆寒江往茶壶里又添了些水,笃定地道:“和太子定下婚约是多大的事情,若无袁家人点头,此事如何能成。” “卑职明白了。” 皇甫小媛见陆寒江没有其他吩咐,这便简单地收拾一番,下楼去了。 街对面的侍女秋儿见到假扮的奚秋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而皇甫小媛则恍忽间好似见到了小青的影子,也不知道那傻丫头现在过得怎样了,有没有听自己话,躲得远远地 “小姐,你怎么了?”那秋儿奇怪地看着出神的皇甫小媛问道。 “没事。”皇甫小媛用奚秋的声音答了句,便不再说话。 秋儿见自家小姐眉眼间似有疲惫之色,便知趣的不再说话,搀着她上了马车,一路往袁家的方向去了。 进了袁家之后,皇甫小媛直觉得这偌大的家族竟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暮气。 按理说,这年关将近,迎来送往的人该是不少,皇帝寿宴上又出了那等今天之事,相互间通通气也是理所当然。 可这袁家偏偏好似那无人问津的角落,连过往的下人都是垂着脑袋快步而行,整个家中是死气沉沉,半点温度都无。 之前为了查逍遥派的底,袁家的底细她们也摸过,又因为陆寒江躲懒多次让皇甫小媛出面应酬,这些袁家的人她倒多少都记着。 可惜一路走来,她就没碰见过几个袁家之人,倒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没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皇甫小媛,无惊无险地回到奚秋的房间里,一踏入这房间,她便觉着有些不对劲。 细细感觉之下,皇甫小媛发觉这奚秋的卧房之中,温度要比外边还低上一些,但却不多,若不是练过武功,感知比旁人灵敏些,她也觉察不出这点细节。 皇甫小媛屏退了周围服侍的人,独自一人关起门来在房中探查起究竟来,不一会她便发觉了这房中的床榻比之常人家中要高出许多。 略微观察了一番,皇甫小媛上手在床榻附近摸索起来,果不其然被她寻到了一处机关暗格,她用力按下之后,床榻轻轻震动,竟是向上弹起了些许,露出了一道小缝隙。 皇甫小媛双手托着那缝隙,轻轻往上一推,床板竖起,露出了下方的暗道。 “果然有密道” 皇甫小媛眯起眼,从房中翻找出了火折子,拿起了床头柜子上的烛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暗道之中。 接着烛光,皇甫小媛一路向下,密道中无风,她很快就走到了尽头,是一处密室,仅仅是站在这密室的石门之前,她就感觉到一阵寒气逼人。 皱着没有推开了石门,确认无有机关之后,皇甫小媛才慢慢地走了进去,石室之中倒是平常,除了一些桌椅板凳,便是一张寒冰之床。 皇甫小媛试着用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冰床,立刻就缩了回来,短短一瞬的触碰她便觉得指尖传来的寒气难以忍受。 那奚秋竟能在这种至寒之地的修炼不成? 带着这般的疑惑,皇甫小媛四处看了看,倒也不是太难找,就在一旁的桌桉上便放着几册书籍。 她走过去拿起一本看看,确是武功秘籍无疑,一共三册秘籍叠放整齐于此,最上面的是白虹掌力,中间的是小无相功,都是逍遥派的武功。 而最下面放着的是一本名为玄阴功的武学,皇甫小媛从未听说过,于是便翻看了起来。 这门武功似乎分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简单易懂入门快捷,皇甫小媛正想要试着运功习练一番,耳畔却捕捉到了脚步声。 “什么人。”皇甫小媛放下了秘籍,冷声道。 脚步声一顿,那停在了石门之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随她一同归来的秋儿,此刻这侍女哪里还有乖巧懂事的样子,一脸的冷峻漠然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下来之前怎么也不将外边收拾干净些。”秋儿的用词依然有礼,但言语间却毫无恭敬之意。 一时间皇甫小媛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她只是学着奚秋的口气,清冷地道:“近日事多,疏忽了。” 这一次是皇甫小媛想多了,秋儿和自家小姐一样,压根没想过她们心心念念要拉拢的陆寒江,就是她们自认为的逍遥派小师弟“乔寸思”。 锦衣卫镇抚使亲自下场披着羊皮装好人,那都不算作牛刀小试,而是纯粹吃饱了没事干,这点属实是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而秋儿更不会想到,只是一个茶话会的时间,自家小姐就被掉了包,所以她只当“奚秋”是真的疲惫了些。 秋儿只是澹澹地点点头,然后指头在腰间一勾,她那一身翠绿的外衫便从肩头滑落,再褪去了白净的里衣,澹粉的小衣只能堪堪遮住那诱人的曲线,露出了一双白皙的玉臂在外头。 只是皇甫小媛一眼望去,秋儿的手臂上竟是有着新旧数道的丑陋伤痕,此刻,她更是抽出一把贴身短匕,将那刃尖抵在了自己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慢着。” 就在秋儿这一刀快要划下去的时候,皇甫小媛叫停了她,见侍女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她稳了稳心神,说道:“今日我有些累了。” 秋儿漠然地注视着皇甫小媛,好一会才把刀放下:“既然小姐累了,过几日再继续也无妨。” 皇甫小媛暗自松了口气,先一步从石门离了这诡异的地方,颇有些逃跑的意味,只留下秋儿一人在寂静的密室默默地收拾着衣衫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诡异见闻 这袁家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和不对劲,皇甫小媛只是在这里短短地待了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已经是浑身不自在。 即便不提秋儿身上那奇怪的伤痕,和她那莫名其妙的举动,在这整个大家族里,所有人都是沉默寡言,单单是这死一样的寂静,就能让心智稍弱的人当场崩溃。 不论是路遇,吩咐还是用饭,所有人的交流都没有眼神交汇,袁家的人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互相间从不多说一句话。 而袁家的下人,向来只有两个反应,就是“小姐请吩咐”和“是”,没有拒绝,没有闲聊,不会推诿,只有冷漠而机械的应答。 半天相处下来,和皇甫小媛说过话最多的竟然是那个奇奇怪怪的秋儿,真亏那奚秋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这么多年,要说她那清冷的性子,是怕一大半都是被这个家养出来的。 夜幕降临,皇甫小媛已经打定主意明日一定要将这里所发生的的一切,全部转述给陆寒江,倒不是想诉苦,而是这份违和感之中,透着令她背嵴发寒的诡异。 月上枝头,皇甫小媛没让秋儿跟随,一个人在后院园中漫步,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只有风吹打花草树木的嘈杂,白日里行色匆匆的仆人全都消失不见,袁家众人更是统一都回到了房间,自律地可怕。 在整个家宅里都透着异样的情况下,这幽静无人的园子,反倒是显得格外暖人心,皇甫小媛漫无目的地走在其中,没由来觉得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心头思量之时,却被尽头的一处院落吸引了目光。 那小院的大门处,笔直地站着两个侍者,他们和其他仆人一样,都是一脸的冷漠难以亲近,见到皇甫小媛到来,便稍稍弯下身子。 “见过小姐。” 皇甫小媛仔细回忆一下了袁家的情报,确实有提到过独自一人居住在院子深处的袁家大老爷,按辈分算,是奚秋的爷爷。 “我来看看” 皇甫小媛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小院里便发出了一阵癫狂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 两个侍者见怪不怪,其中一人上前来对皇甫小媛道:“小姐,老爷犯病了,怕是不好见人。” 因为收集过袁家情报,所以对这个神志不清的大老爷,皇甫小媛也略有耳闻,只是来之前没想过他的疯病竟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她没有再坚持,而是随口吩咐了句好好照顾老爷就离去了,两个侍者恢复了沉默,静静地听着那袁家大老爷断断续续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园子上空。 这一晚皇甫小媛忧心忡忡地睡去了,第二日清晨,秋儿按时来叫醒了她,在那密室之外的地方,秋儿活泼地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近日里京师的趣事。 若不是那密道就在身下,若不是这袁家处处不对劲,皇甫小媛险些要以为昨天的见闻是一场无厘头的梦。 在秋儿的服侍下起了身,皇甫小媛如常领着侍女去了那茶楼。 秋儿照例在对街候着,皇甫小媛上了楼,见到了正在饮茶的陆寒江,上前见礼道:“大人。” “嗯,”陆寒江应过之后便问道:“如何,在袁家可觉察到什么不对的地方?” “袁家奚秋房中,有一处密室,属下昨日探查了一番,其中放着基本武功秘籍”接着,皇甫小媛便一一将昨日密室的见闻都说了出来,同时也将那袁家的诡异也说了。 两则消息乍听之下,陆寒江自动忽略了那袁家的诡异,毕竟大家族各有各的模样,夫妻都有形同陌路,何况那么大一个家族了。 那个叫做秋儿侍女虽有些不对劲,但优先度在他这还是不高,陆寒江的重心放在了皇甫小媛所说的武功上。 “玄阴功。” 陆寒江在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在葛家的机关阵里,那道冰门之上纂刻的武功,也是玄阴功。 现如今已经知道了偃师和逍遥派关系的他,倒是不会去惊讶为什么这门武功会出现在奚秋的密室里。 他只是在思考,偃师和京中的逍遥派弟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能够说动孟渊,起码证明这偃师是个聪明人,而京中逍遥派大弟子朔玄是陆寒江亲手所杀,死前这位大师兄虽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却让他确认了这朔玄背后必然还有人。 他本能是倾向于幕后之人是太子妃,可所有证据都表明,黑手是那偃师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不论如何,陆寒江起码能够肯定一件事,朔玄是个平庸的人,哪怕是两方共同行动,只怕他这个逍遥派大师兄,也是被人家单方面牵着线的木偶,甚至他知不知道背后之人的存在都是两说。 陆寒江沉吟片刻,说道:“明日你将那玄阴功带来,我要亲眼看看完整的功法。” 按皇甫小媛所说,密室之中的玄阴功分上下两部分,陆寒江想着若是能够看到完整的功法,说不定都能猜透一些那偃师的想法。 “卑职明白。” 皇甫小媛应声之后,又听陆寒江吩咐道:“你也去见见奚秋吧,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为了隐蔽,陆寒江没让人把奚秋关在了诏狱了,而是就地关押在了这座茶楼的地下。 “是。” 其实皇甫小媛有些抗拒进入锦衣卫的牢狱,尽管是心向地狱深渊,但她仍然对于这些黑暗的东西,有着极大的不适应。 在几个楼中管事的带领下,皇甫小媛下到了地下暗室之中,这里拢共只有不到五间牢房,比起诏狱是少多了,也没有什么拷掠的工具,奚秋因此躲过一劫。 皇甫小媛见到她时,奚秋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声白净的囚衣也不似被拷问过的样子。 她安静地坐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似乎在这地下的暗牢之中,和在那地上的茶楼雅间里,对她而言并无太大不同。 听到脚步声她轻轻抬起头,见到这容貌与她一致的女子进入了牢中,奚秋一下便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 皇甫小媛沉默了良久,说道:“大人让我来问问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院惊魂 皇甫小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安静地等待着奚秋的回应,她走进了牢房,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一模一样的容貌,让两人看起来就像是镜子的里外两面。 许久之后,奚秋开口了,她第一句问的是:“真正的乔师弟现在何处?” 事到如今,要是再想不明白那个“乔十方”有问题,那她也属实对不起逍遥派这么多年来的教导了。 “‘乔十方’的确是锦衣卫小旗不错。”皇甫小媛缓缓地说道。 奚秋默然地垂下眼眸,她轻声道:“终究是锦衣卫技高一筹,但好歹乔师弟还留了条命,想必十方师弟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以她所见来判断,那个叫做乔十方的锦衣卫千户,算计到了陆寒江身上,死不瞑目都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奚秋性子虽然清冷,但也知晓这是何地,锦衣卫的手段她早有耳闻,与其苦等死期,不如听听他们想要的是什么,起码能做个明白鬼。 皇甫小媛直视着她的双眼,问道:“我昨日已经发现了你房中密室,那之中放着一本玄阴功秘籍,还有一张寒冰床,是否为你练功所用?” “是。”奚秋很配合地承认了,没有死扛着这些事情不放。 “你那侍女秋儿,胳膊上的伤势从何而来?”此事陆寒江虽不在意,但也正因为他不在意,所以皇甫小媛才要紧抓着不能松手。 闻言,奚秋目光微沉,细声说道:“原来你已见过非是什么特别之事,只是我修炼的玄阴功,需要以人血为引。” 皇甫小媛目光肃然,她盯着奚秋道:“玄阴功需要人血为引?” “不错,”奚秋澹然地点头,她道:“此门武功最大的功效便是改善自我体质,需得以人血为引,方能最大程度提升修炼进程。” 皇甫小媛眯着眼陷入了沉思,如此说来,那秋儿岂不是成了奚秋炉鼎一类的存在,单是这有伤天和的修炼条件就能让她确信,这门玄阴功必然不是什么正派武学,十有八九是魔功。 “大人若是想知晓更多,不妨取来纸笔,我一一写下便是。” 奚秋这副态度让皇甫小媛回了神,她冷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并不意外皇甫小媛的问话,奚秋郑重地道:“此事皆是我一个人所为,望大人莫要牵连旁人。” 皇甫小媛摇头道:“逍遥派所行之事,说一句大逆不道都是轻的,你的要求我做不了主。” “大人,”奚秋拜下,沉声道:“家中祖父年事已高,且有疾在身,小女子实在不忍他再受牢狱之灾。” 皇甫小媛沉默良久,说道:“你家中还有何人是逍遥派助力?” 奚秋没有起身,只是出声问道:“大人何意。” 皇甫小媛起身,背对着她问道:“逍遥派当初安排你与先太子之婚事,家中必然有人点头,是你祖父?还是你父亲?亦或者是你兄长?” 奚秋直起了身子说道:“婚约定下时,小女子年纪尚小,并不清楚此事。” 皇甫小媛又问:“你祖父染病有多少时日了?” 奚秋神色沉重了些,说道:“似乎二十年前,祖父便疾病缠身了。” 二十年前,这么说来,刚与先太子定下了婚事没多久,这袁家大老爷就疯了?皇甫小媛心下思量着,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奚秋却是再次一拜到底:“恳请大人开恩。” “” 皇甫小媛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出了牢房,在她走上阶梯离开前,奚秋依然拜倒在地没有起身。 从牢房中出来的皇甫小媛,把刚刚的问话又都告诉了陆寒江,得到的回应依旧是明日将玄阴功带来。 为了不让他人起疑心,皇甫小媛办完事之后就立刻离开了茶楼,途中为了掩人耳目,她还去了别的几处地方,或是首饰铺,或是成衣店。 等她回到了袁家之后,侍女秋儿依旧是那副活泼可爱的样子,欢声笑语的主仆二人在死气沉沉的家宅之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待皇甫小媛回到了房中,那秋儿又好似换了个人儿似的,彷佛没有温度的尸体,那一双无神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后。 “今日,还是算了吧。”皇甫小媛说道。 “是。”秋儿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之后,退了下去。 煎熬地度过了白日的时光,入了夜,皇甫小媛依旧是屏退了侍女,独自一人前往那院中散心。 途经那袁家大老爷的宅院之时,又听到了那骇人的癫狂笑声,这一次皇甫小媛没有选择就此退走,或许是想起了白日里奚秋的连连请求,她迈开步子朝着那小院走去。 门口守着的依旧是那沉默寡言的两位侍者。 “见过小姐。” “老爷犯病了,怕是不好见人。” 连对话都和昨日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皇甫小媛却选择了坚持,她道:“让开,我要进去看看祖父。” “是。” 倒是出乎意料的,两个侍者并没有过多阻拦什么,很自然地便放开了道路,倒是让皇甫小媛心中一松,莫非是她想得太多? 院落里的陈设多是破旧老朽,皇甫小媛走进了中间的卧房,袁家大老爷的笑声越发地近了,她从外间走进,只见一个枯瘦干瘪的老者坐在床榻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当真是形如藁木,面如死灰。 袁家大老爷并未觉察到皇甫小媛的进入,他只是张大了嘴,不断发出鬼哭般的笑声。 直到皇甫小媛走得近了些,她犹豫着开了口:“祖父,奚秋来看你了。” 笑声停了。 袁家大老爷转过了视线,那早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目光在这一刻陡然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直勾勾地盯着皇甫小媛,嘴角抽动了两下,眼角不自觉地留下了一行泪水。 皇甫小媛愣住了,她看着这袁家大老爷从疯狂中恢复了平静,旋即又再度陷入了更加暴烈的癫狂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还是——!” 袁家大老爷发出笑声更大了,其中还夹杂着零星意义不明的词汇,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了太多皇甫小媛理解不了的复杂。 忽然,袁家大老爷那滚涌而出的泪花变成了血水,他的七窍都开始向外流血,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当场气绝而亡。 至死为止,那双充斥着无数复杂情感,最终定格在刻骨的仇恨之上的眼神,都紧紧盯着皇甫小媛没有移开。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终是露馅 只是一个见面的功夫,袁家大老爷居然当场暴毙,着实把皇甫小媛吓到了。 在那死不瞑目的血童注视下,皇甫小媛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不慎打翻了边上的摆设,不小的动静引来了外边两个侍者的注意。 “小姐,发生何事?” 两个侍者从门外走进,见到那袁家大老爷可怖的死状却丝毫不显慌乱,他们只是诧异地对望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上前来说道:“小姐请节哀。” 皇甫小媛深深地倒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之后平复了心境,她说道:“去请大哥来料理祖父后事吧。” 袁家大老爷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奚秋的父亲,早年间过世了,而奚秋这一代有兄弟姐妹拢共四人,除她之外各有两位哥哥,一位弟弟,虽也师从博学之士自小读书,但却都未曾出仕,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 没想到的是,皇甫小媛一句话说完,两个侍者都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皱着眉头退了下去,另一人则垂着脑袋候在一旁。 大概是那袁家大老爷的死状太过骇人,皇甫小媛只觉得背后发凉,她皱着眉头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就有大批的侍者下仆赶到了院中,而袁家的两位少爷却都没有现身,反而是秋儿领着这群下人。 皇甫小媛心中纳罕,面上却是保持镇定,秋儿一来便问道:“小姐,大老爷的后事该如何处理?” “此事,不该交给两位兄长去办么?”皇甫小媛皱着眉头道。 秋儿眼中透着诧异之色,她道:“可是家中的事情,从来都是小姐你来安排的啊,两位少爷从不管事的。” 皇甫小媛一愣,她可从没有收到过这种情报,偌大的袁家内务,居然全部都是由奚秋一个人打理的吗? 见她这副模样,秋儿关切地上前来扶着她的手臂,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异样的真气顺着皇甫小媛的手臂探入了她的体内。 “你做什么!” 几乎是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皇甫小媛甩开了手,一把推开了秋儿,同时又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 而此刻的秋儿,脸上又是恢复了那种阴沉的冷漠,她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皇甫小媛道:“你不是小姐,你是谁!” 露馅了! 努力保持着镇定,皇甫小媛却怒斥道:“秋儿,你在胡说什么!” 见状,秋儿却是冷冷一笑:“小姐修炼玄阴功多年,她的纯阴之体早已经容不下半分阳气,方才我以真气试探,你体内分明是阴阳相济,快说,你究竟是谁!冒充小姐有何目的!” 皇甫小媛陷入了沉默,接着她骤然暴起,八卦掌法闪电似地一击落在那秋儿肩头,轻松将她击退,然后脚步一点就从一众家丁头顶掠过,跃出小院向外奔去。 几人赶紧扶住了秋儿,她捂着肩膀,冷冷地道:“你,还有你们,全都去追,让三个少爷也去追。” 听完秋儿的话,其中一位侍者迟疑道:“如此是否太冒险,若是被她发觉了这” “她已经是瓮中之鳖,今夜必死无疑。” 秋儿说着,运功平复了一下体内的伤势,调动真气的同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形也是摇摇欲坠,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一般。 几个人都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秋儿却冷眼扫过他们,斥道:“还不快去!” “是。” 一众侍者潮水一样地涌出了小院,秋儿则是落在了最后。 外边,皇甫小媛一从那院子里脱身就飞速朝着大门处奔去,这小院外围便是她这两日散步的地方,本该是轻车熟路地离开袁家才是,可她却惊觉,这园子彷佛走不到尽头一样,几次三番的,她似乎在原地绕圈。 直到此刻,皇甫小媛终于想起来这里为何会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了,在葛家的宅子里,似乎有着类似的布置。 整个袁家后院,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阵,而她已经陷入了其中。 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园中的一切都是机关阵法的一部分,皇甫小媛的心缓缓地下沉,她的耳边已经能够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了。 她虽是武林世家出身,但自小学的都是直来直往的功夫,这些个奇门左道的阵法机关,她是一窍不通。 若是陆寒江在此,想必还能够靠着杂学破解出一条道路来,可她却没有这种余力,如今想要出去,恐怕只有横冲直撞一番了。 皇甫小媛不再犹豫,第三次绕回到同一个路口之时,她果断放弃了沿着既定的道路前进,转而一步跃上了边上的高墙。 踏上墙头,皇甫小媛发现这园中的墙围已经变得高低不平,根本无法因此确认出去的方向,更糟糕的是,在她上墙的时候,似乎又触动了另一个机关,两根井口粗细的滚木直直地朝着她飞来。 皇甫小媛翻身躲过,嗖嗖的几下,又是数跟削尖了的竹棍飞来,她一个不慎腰间就被刺伤了,这下她不敢继续逗留在上边,飞身跳了下来,却又被三四个从地板上弹起的机关木人可围住。 这个时候她该庆幸京畿重地的武器管制,这些机关之中都没有弩箭一类的东西,好让她的处境不至于太糟糕。 但是一个接着一个,彷佛无穷无尽的木人机关,也是让她疲于应对,皇甫小媛很快就猜到了这个机关阵的用途,就是一个字,拖。 海量的机关木人和各种零散的小陷阱,让皇甫小媛根本无法从中脱身,在此阶段,大批的袁家下人已经从四面八方组成了围攻之势,就等她疲态一现,众人群起而攻之。 不能坐以待毙——皇甫小媛左右在人群寻找着秋儿的踪迹,以她的直觉,这个浑身不对劲的侍女,必然在这群人中有着独特的地位,现如今也只有擒住她才有可能以此胁迫袁家退让。 可惜皇甫小媛一眼望去,遍寻不到秋儿的踪影,分神之时,三道人影闪烁,其中一人以手中木剑划伤了她的胳膊。 皇甫小媛眉头紧蹙,她能从伤口上感觉到一丝异样,若是没猜错,剑上必然附了毒药。 一面强行用真气压制住体内的毒,皇甫小媛一扫面前这三人,袁家的三位少爷都到了,三人面无表情,用一致沉默的目光盯着自己。 似乎已经是穷途末路,其实这时候皇甫小媛身上是带了锦衣卫的号箭,只是犹豫再三,她没有选择闹出大动静来。 “呼。” 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皇甫小媛能够感觉到,体内的毒素在一点点地夺走她的体力,她闭上眼,放开了心神不再以内力与之抵抗,转而自内而外,调动起了体内真气,以另一种路数开始运转。 紫黑色的气息在皇甫小媛的脖颈上浮现,这妖异的线条不断向上蔓延,化作了扭曲的纹路攀在她的脸颊一侧。 再度睁开眼时,皇甫小媛的左童已经因沾染了那血煞之气而变得赤红,连那视线之中都有一半已经沉沦在了地狱般的血色之中。 她脚下一点,身形如箭,瞬息之间就近了那袁家小弟的身,噼手夺过他手中剑,顺势一道剑罡划出,一颗人头便冲天而起。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血色沉沦 魔功之所以为会为正道武林所摒弃,不止是因为那伤人伤己的代价太过高昂,更多的则是因为修炼魔功会在某种程度上导致练功者的极端情绪化。 有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你在驾驭魔功,还是魔功在借你的手肆意妄为。 皇甫小媛显然做不到驾驭这诡异的功法,但她起码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沦为只会发疯的野兽。 尽管在魔功的驱使下,皇甫小媛一剑斩了袁家小少爷的脑袋,思及奚秋,她设身处地甚至还有些许愧疚,但她很快就不再这么想了。 因为那没了脑袋的袁家小弟,依然朝着她拍出了一掌,皇甫小媛心神一凝,一剑荡开那围上来的袁家大哥二哥,又是一剑斩断了袁家小弟的手臂。 无头独臂的袁家小弟竟是没事人一样,还能继续战斗,从他的断臂之中“长”出了一把木刀来。 这人被斩去头颅,却还能动弹,被斩断了手臂却没有鲜血流出,皇甫小媛见过这样的“人”,就在不久前,陆寒江亲手用这样外貌酷似活人的机关人偶,暗算了一次雪罗刹。 毫无疑问,面前这袁家小弟,必然是机关人偶无疑,与陆寒江改造出的,只能一次性捅刀的人偶不同,面前这个活灵活现,几乎与活人无异的人偶,皇甫小媛只能想到了一个人,偃师。 思虑之间,她又是两三剑将那袁家小弟的人偶斩成几段,既然这小少爷是人偶,那么那两位无动于衷的大哥二哥,也必然是人偶了。 这下似乎袁家一切的诡异都能说得通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家里,只有下人会与她对话,其他人并非沉默寡言,而是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机关人偶可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袁家大哥二哥一并攻上来,同时又有好几个机关人偶加入了战局。 皇甫小媛看去,竟全都是这些日子她在这宅子里见过的袁姓之人,现在看来,那发了疯的袁家大老爷,可能是整个袁家之中,除了奚秋之外唯一的活人了。 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皇甫小媛不再留手,仅凭手中一把木剑,左噼右砍,魔功加持下的她木剑斩铁都是信手拈来,即便这些人偶神似活人,依然奈何不得她。 一路击溃了无数机关人偶,皇甫小媛只冲前方人群而去,形势已经明了,这些以下人身份在袁家生活的活人,恐怕才是袁家真正的主人,只是不知道那奚秋是否知晓此事。 这些人虽然以机关阵困住了她,但同时也将自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死的机关她无可奈何,但是活着的人终归是有法子解决的。 皇甫小媛落在人群之中,一剑刺去,首当其冲便是那守着袁家大老爷院子的两个侍者,他们面露惊骇,却还是迎头而上。 “看掌!” 两人相继打出同一式掌法,皇甫小媛目光一凝,只一眼便认出了,这应是逍遥派的功夫,她手中剑一挥,那剑罡如流星坠地,那两人一个照面就是惨叫一声倒飞而出。 此一剑,曰俭。 皇甫小媛虽然是女子,但皇甫玉书却极为疼爱她,不但是对她有求必应,更是把家传的武学秘籍天道三剑传授给了她,将这等关乎家族名望传承的武学传授给女子,肯定是不合规矩的,但皇甫家家主就是皇甫玉书,所以也无人奈何得了他。 其实要说那皇甫玉书本是好意,他教给皇甫小媛的“天道三剑”并非是他修炼的那种魔功,而是他以天道三剑倒推出的武当正道武学,太极清灵剑。 奈何皇甫小媛的天赋和皇甫玉书一脉相承,她自己又从太极清灵剑中又反推出了“天道三剑”,从而让皇甫玉书成了好心办坏事。 “她不过一人,我们一起上!” 五六个人齐齐攻上,有打掌法的,有打指法的,一个个穿着打扮都是下人模样,使出的武功竟都是武道上层。 皇甫小媛前踏一步,剑气凝华,那剑罡包裹着木剑,三丈的剑身顿时长了十来丈,一剑横扫之下,这些人是用手的断手,使腿的斩腿。 这一下子地上又多了好几个痛苦哀嚎的同伴,其他人都是面有惧色,不敢向前。 他们这一退,倒是让皇甫小媛找到了秋儿的位置,她藏在了所有人的后方,也是惊怒不已地盯着这边看。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秋儿就心中暗道不好,立刻便向后退去,皇甫小媛箭步追上,一路上剑光连闪,凡是挡在途中的人要么断手断脚,要么性命不保,飞溅的鲜血铺成了一条道路,也点缀了她这一身澹雅的衣袍,一朵朵血花在绽放。 当皇甫小媛将最后一个哭嚎着向自己冲杀过来的人斩首之后,整个园子里再无半点反抗的声音。 换了身血花裙的皇甫小媛,提着滴血的木剑一步步逼近墙角的秋儿,后者脸色苍白如雪,她甚至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满园的刺鼻血腥气让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皇甫小媛没有选择杀掉她,而是一连几指点在她的身上,暂时锁住了她一身的功力。 在看见那断了手脚还试图牙齿来阻止她的侍者之后,皇甫小媛断定面这个秋儿,绝对有着不一般的身份。 这一回插翅难逃的人成了秋儿,她没有选择为难皇甫小媛,反而是主动为她指明了出去的路。 就这样,皇甫小媛拖着秋儿一路到了袁家大门前,这扇门外是一片祥和,即将迎来新年的欢声笑语,而门内却成了修罗地狱一样尸山血河。 皇甫小媛把秋儿丢在一旁,打开了大门的一角,趁着四下无人注意之际,将一块红绸系在了把手上,接着便静静地关上门等待。 她背对着那秋儿,悄悄地拭去了嘴角漫出的血迹,皇甫小媛轻按着胸口,神色有些痛苦,那毒已经被她用内力压下,这是魔功的副作用 不多时,锦衣卫踹开了袁家的门,陆寒江亲自来了,他一眼瞅见了皇甫小媛满身的血渍,却不着急问话,而是先听她把今夜发生的事情都复述了一遍。 “还以为是袁家瞒天过海,没想到竟是被人鸠占鹊巢。”陆寒江看着那一具具被拖出的下人尸首,还有被改造地奇形怪状的袁家三位少爷,语气有些莫名。 “大人,卑职以为,这女子必是关键。”皇甫小媛看着一言不发的秋儿说道。 “嗯,将她带回诏狱。”陆寒江点点头,吩咐两个弟兄将秋儿带走。 卫士们有条不紊地搬运尸体,清点物件,陆寒江在一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皇甫小媛的话说完了,她的神色却有些不自然,轻轻地挪步,似乎想要离开。 “怎么了?”陆寒江看向她问道。 皇甫小媛别开了脑袋,低声道:“杀的人多了些,身上沾染味道,恐大人不喜卑职先行告退。” 陆寒江的洁癖皇甫小媛多少是知道的,所以为了别人也好,为了她自己也好,都想要快些离去。 “不必了,这样就好。” 只是这一回,陆寒江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在意她那满身的血污,更是伸出手轻轻替她擦去了脸颊上残留的血迹:“我喜欢你这样,你是能替我分忧的孩子,我很开心。” 那亲昵的称呼让皇甫小媛的脸颊不自觉地发烫,她低着脑袋,细声道:“谁是孩子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哈哈,说的也是。”陆寒江笑着拍了拍皇甫小媛的脑袋,后者眯了眼,似乎在迷恋这一刻的温情。 越是挣扎就越是沉沦,明知是不归路还是无法回头,魔功带来的肉体上难以忍受的痛苦,却换来了心灵上的慰藉,皇甫小媛贪婪地品尝这份扭曲的情感,从渴望痛苦的那一刻开始,她终于找到了自我救赎的办法。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果不其然 当园子里的尸首都被抬出来之后,就连那久经战场的卫士都感到些许不适,更有甚者已经悄悄在角落里干呕起来。 尽管锦衣卫很多时候干的都是不当人的事,但不论如何,残忍和病态还是有些差距的,那一具又一具甚至都不能完整拼凑起来的尸体,实在很考验人的心里承受能力。 在这种时候,锦衣卫的弟兄们对陆寒江就越发敬畏起来,能够面不改色在这种场合调戏姑娘的人,要么是色中饿鬼无女不欢,要么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得孟指挥使看重,果然不是一般人。 其实这倒是他们高看陆寒江了,他虽然性子独特了些,但终归还是正常人,能够坦然接受这种画面,得归功于见多识广。 当初万刀门乱战的时候,皇甫小媛发起狠来一点不比今天差,那场面和十八层地狱一对比,都显得阎罗王和蔼可亲。 当初别说旁观杀人的陆寒江,就是当事人皇甫小媛自己后来都扒石头上,吐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比起她来说,陆寒江要好一些,尽管也是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起码还有余力骂两句人。 说回这袁家,陆寒江在仔细查看过那些个袁姓族人之后,惊讶地发现,这些个机关人偶的构造,和他从杨致远那得来的两具人偶,完全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那袁家小少爷的断臂,细细观察之下,这断臂竟的材料竟是用的活人的手臂。 而且从这机关人偶的全身进行判断,陆寒江得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推断,在制作这具人偶的时候,制作者用的是一整个活人作为素材。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袁家人,并非是完全的赝品,而是货真价实,用袁家族人的尸体制作而成的机关人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陆寒江将那截断臂放回了原处,至此,他总算是明白了偃师找寻那纯阴之体的女子是为了什么。 有这袁家惨桉在前,他可以笃定,那女子必是偃师用来制作人偶所需的“材料”,只是尚且还不清楚,他为何对体质有那般苛刻的追求。 “路面上的人手都撤了,不要留下痕迹,你们几个去寻姜副千户,让他安排一批人手在袁家住下,先把这段时日蒙混过去。” 陆寒江有条不紊地下了命令,因为皇甫小媛不是用号箭,而是以暗号的方式通知了他们,所以这其中能够操作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说着,陆寒江又指了指那几个袁家少爷制成的人偶,对边上的几个百户吩咐道:“把这些东西打包带回去。” “卑职领命。” 几位百户应声后行动了起来,陆寒江则先一步离去,他出门前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虽然心中对那秋儿身上的秘密好奇地紧,但是睡晚了对身体不好,于是他决定先回家。 第二天一早,陆寒江就穿着常服去了诏狱见到了秋儿。 在诏狱待了一个晚上的功夫,这丫头不但没有目态萎靡,反而是神清气爽的,听守卫说,她昨夜睡得很是香甜。 秋儿倒是没有拿大,见陆寒江到了便主动从烂草堆里起身,戴着镣铐的她规规矩矩地席地正坐:“见过大人。” 牢房门被打开,两个守卫先一步走了进去,一个守在入口严阵以待,另一个则是从墙上取下了鞭子握在手中。 看着那秋儿无动于衷的表现,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站在牢门之外,问道:“你,不单是奚秋的侍女这么简单吧,说说看,你究竟是何身份?” 秋儿扬起脸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陆寒江,反问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放肆!” 那持鞭的守卫朝着秋儿怒目瞪去,手中皮鞭啪地一下就抽在那丫头的脸上,只一下就将她抽歪了身子,在那瘦弱的脸庞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这等下贱之人可以随意问的?” 守卫森然的目光倒是没有让秋儿改色,她依旧是视若无物,将歪曲的身子重新摆正之后,默默地看着陆寒江不说话。 守卫扬起鞭子又要抽下,这一次却被陆寒江拦住。 “且慢。” 他制止了守卫挥鞭之后,又对秋儿问道:“你为何要知道本官姓名?” 秋儿神色澹澹地道:“袁家不过区区之地,大人想要对付不过一道指令罢了,何苦劳累锦衣卫安排人手伪装潜入,小女子知晓大人所查之事,是因袁家而起,而非是对袁家而来。” 陆寒江不置可否,笑道:“继续说。” 秋儿静静地看着陆寒江,过了片刻说道:“小女子好心奉劝大人一句,若是人微言轻,此事查下去遗祸无穷,若是位高权重,不妨问问你们指挥使大人,可还记得偃师之名。” 偃师——此名号一出,陆寒江几乎可以确定,这秋儿必定是逍遥派中人,而且还是偃师留在京师的棋子,如此说来,他还真的和朔玄的势力有关联。 陆寒江知道的多,心下思量地复杂,那守卫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上去就是又一鞭子把秋儿抽倒,还狠狠补了几下。 秋儿看着柔弱,性子倒是硬气地很,这皮鞭一下下抽着的,陆寒江看着都疼,她愣是紧闭牙关一声不吭。 “住手,对姑娘家怎么就不能斯文点。” 虽是训斥,但陆寒江语气里玩笑的意思显而易见,他待那秋儿挣扎着起身后,才说道:“竟没料到姑娘与指挥使大人还有渊源,可否说来听听?” 此话音落,秋儿眼中的不屑之色一闪而过,她道:“事关重大,恕小女子不能相告,此外,还想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了小女子和我家小姐。” “单凭你一句话就让锦衣卫放人,姑娘好大的面子啊。”陆寒江似有犹豫,言语中带着逞强之意。 秋儿面露嘲讽之色,她道:“袁家虽小,却关联甚多,此事迟早会为指挥使大人知晓,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此刻去禀告一番验验真伪,也好过日后被责罚。” 这等言论的下场自然是被守卫用鞭子好好招呼,那秋儿虽被葫芦似的在地上抽的来回滚,但眼中的讥讽却是丝毫不曾收起。 陆寒江原地沉默了良久,似乎终于思考出了结果,他叫停了守卫,然后对秋儿道:“姑娘的话,本官自会去向指挥使大人禀告。” 说着,他又对一旁守卫吩咐道:“好生照顾着,千万不可怠慢了,此人或得指挥使大人亲自审问。” 这副前倨后恭的样子,让秋儿脸上的不屑之色更甚,这份自持秘密高人一等的傲慢一直持续到陆寒江自报家门。 “对了,还未曾告之姑娘。” 走到一半的陆寒江回过头来,对着秋儿笑道:“本官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 “” 秋儿的不屑僵在了脸上,她直愣愣地看着陆寒江一步步离开,屈辱感涨红了她的脸,羞恼的话语脱口而出,回应她的却只是空落落的风声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心好意 一个成功的暗子,不仅能够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以另一种身份示人,在她们戴着面具生活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个演员良好的自我修养。 不论是扮作小贩,扮作窃贼亦或是扮作侍从,她们总能够完美地融入身份之中。 在身份未曾揭露,或是面对不知情的人的时候,她们总能够大度地原谅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比如那秋儿,就算被锦衣卫抓到手,被那守卫用鞭子抽成了滚葫芦,但面对两个不明所以的局外人,她只要不暴露自己是逍遥派暗子的事,就能够坦然接受这些遭遇。 以秋儿表现出的性子,大概会将其称之为无知的冒犯,她不会对毒打她的守卫升起仇恨,也不会怨恨审问她的陆寒江,因为他们都是不知情的外人。 就好似那苍穹上翱翔的飞鹰,即便落到鸡窝里,她也不会去争食地上的草籽野菜,更不会对那圈中的那些只配做盘中餐的家伙有什么看法。 自持拥有秘密的高傲,让她能够大度地宽容这些无知所导致的无礼。 然而在陆寒江表明身份的那一刻,她却破防了,原因无他,陆镇抚是孟指挥使的亲信,说他无意间抓到了逍遥派的人还不清楚内情,这不是搞笑吗。 既然对方早就差不离猜到了她的身份,却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地戏耍与她,这份屈辱和羞耻,足以让秋儿对他升起迄今为止最盛的仇恨之心。 不过秋儿的这些心思,陆寒江是不会在意的,这不过是他在确认对方身份之余,随手逗弄一番图个乐子,调剂一下心情罢了。 袁家之事都算是意外之喜,既然知道了这秋儿和偃师有关,那陆寒江自然第一时间将这事告诉了孟渊。 听完之后,孟渊面色有些不善,他道:“好本事,竟敢在老夫眼皮底下作祟。” 陆寒江倒是理解孟渊现在心中的恼怒,终日打雁,结果却叫雁啄了眼,偃师这一手玩得巧妙,却也戳在了孟老爷子的痛处上。 “你不杀这女子是对的。” 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指挥使,孟渊的情绪短暂一阵波动之后就恢复了平静,他冷声道:“偃师做事谨慎,他与老夫的关系是天大的秘密,若非必要,绝不会轻易告诉外人,那女子只怕身份很不一般。” 陆寒江想了想,问道:“孟叔,偃师对纯阴之体这般执着,究竟是为何?” 听完这问题,孟渊面露犹豫之色,许久之后他摇首叹道:“此事不洁,且有伤天和,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 有一说一,若是孟渊直接训他一句,陆寒江说不定缩缩脑袋这件事就忘在身后了,可老爷子这般语重心长地解释,他反倒好奇起来了。 只不过死皮赖脸地问,孟渊肯定是不会说的,只好靠他自己想办法去挖了,不过这个时候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陆寒江正色道:“孟叔,那此人该如何处置?” “放了她吧。” 孟渊这话让陆寒江定了神,他低声道:“孟叔是想用她钓出偃师来?不是说那老头就在应天府葛家吗。” “狡兔三窟,”孟渊沉声道:“这老匹夫竟然能够在京师布下这种阵仗,难保他不会有其他什么的保命手段,若是应天府扑了个空,就再难找到他了。” 陆寒江点点头,道:“看来,孟叔你是下定决心要除掉那偃师了。” 孟渊看向窗外,目光逐飘远,他道:“这么多年了,若非此次他做的太过,老夫真的不想提前除了他,此人心性实在可怕,留不得啊” 陆寒江了然,那偃师虽然从孟渊这里求来了一条命,但也只是延长了他的时日罢了,老爷子早就打算卸磨杀驴,这其中的不同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差别罢了。 “此事还得你来办。” 孟渊的话不出意料,毕竟此事关联太甚,且老爷子虽在锦衣卫中亲信诸多,但此事也只有陆寒江一人知晓内情,派他前去也无可厚非。 与上次下江南不同,这回好歹陆寒江对那偃师兴趣颇大,所以倒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是—— “此时出京,是否太招摇?” 皇帝过寿,尽管宴无好宴,但京中大小动静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呢,锦衣卫便是再小心,调动大队人马总还是瞒不过这些老狐狸的。 “所以,才让你前去。” 孟渊的话陆寒江听明白了,他无奈地道:“孟叔你可真看得起我,竟就打算派我一个人去拿偃师。” “若是不放心,再带上两个好手也可,只是人越多越容易露馅,那老儿的本事没强在武功上,这些年沉迷机关和长生,一身武艺恐怕早就荒废,你拿下他不费吹灰之力,” 孟渊对于陆寒江很有信心,但他还是告戒道:“只是此人心计过人,你定不可与他口头纠缠。” “小子明白。” 陆寒江说着,又想到了一件事,他问道:“那女子与袁家奚秋关系匪浅,将她放了,那奚秋该如何处置?” “既然袁家都没了,那这人也随你处置,莫在京中动手便是。”孟渊摆摆手,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当初拦着不让陆寒江胡来,只是担心闹大了皇帝面上不好看。 现如今袁家都没有了,留下一个孤女自然是毫无意义,倒不如杀了干净,木已成舟,这种事情孟渊懒得再计较了。 “小子明白。” 陆寒江欣然应下,如今得了便宜行事的令,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可惜,若是孟老爷子直白些把那些隐秘之事都告诉他,也就不必劳烦他那好好师姐再辛苦一趟了。 事情交代完了,孟渊拍了拍陆寒江的肩膀,欣慰地道:“当初你伯父将你托付老夫之时,还嘱咐说若是你不成器,就送回陆家去,总归有你一口饭吃,没想到你如今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确实争气,倒是你伯父小看人了。” “谢孟叔夸奖。” “你的婚事已定,此事办完,便不要多在外逗留,快些回京准备成亲吧。” “” 这话听完,陆寒江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好家伙,您老这是第二次了,他要是有错可以直接开口骂一顿,这拐着弯地给他下降头是几个意思。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姐妹情深 立旗归立旗,活还是要干的。 陆寒江今天的效率很高,高到一个时辰前秋儿好不容易把脾气给压下了,一个时辰后这怒火又燃起来了。 折辱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或是为名,想要踩着别人挣一个好名声,或是为利,想要在谈判的时候多些筹码,但是陆寒江很纯粹,他不图名利,就是为了找乐子。 所以秋儿才格外地气愤。 这下大家都知根知底了,她自然不会再摆出那老实听话的样子,板着脸就是一副不合作的态度。 这一次陆寒江没有再让守卫进来,而是一个人站在牢房之外看着她:“姑娘久等了,本官已从指挥使那得来了手令,姑娘这便可以出去了。” “” 秋儿短暂地沉默过后,抬起头看着陆寒江道:“我家小姐何在。” 陆寒江耸了耸肩,道:“指挥使大人可没有告诉本官,那袁家女子也和偃师有关。” “大人是在消遣小女子吗?” 看秋儿的样子,是寸步不让,陆寒江倒也不是故意给她使绊子,只是若做的太明显了,反而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 于是他转而问道:“你既是偃师的人,掺和京城里的事情做什么,此次逍遥派的闹剧,已是让指挥使大人极为不满。” “此事与偃师大人无关,乃是朔玄一人所为。” 秋儿一句话把关系撇地干净,但陆寒江大致猜测过去,偃师可能知晓朔玄的作为,但却并没有牵涉其中的意思,至于是为了自保,还是源于不屑,就不得而知了。 “小姐对于偃师大人而言极为重要,还请大人不要为难。” 陆寒江故作沉思片刻后,问道:“姑娘何以为报?” 秋儿眉头蹙起,盯着陆寒江看了一会后,才松口道:“罢了,总不好让大人空手而归,小女子手中尚有些金银,左右算下来也有万余两,请大人笑纳。” 陆寒江整了整衣衫,正严词地道:“本官向来清正廉洁,身位朝廷命官,收受贿赂乃是大忌,且那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姑娘若是执意如此” “倒是小女子冒犯了。”秋儿目光微沉,想来也是,堂堂锦衣卫镇抚使,要银子手段海了去了,怎么会贪图她这点小钱。 “既然如此,那——” “姑娘误会了,”陆寒江一摆手,打断了秋儿的话,他说道:“本官的意思是,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如今本官释了你是为仁,放了你家小姐是为义,此绝非区区万余银两可以衡量。” 秋儿皱眉不语,良久后开口道:“大人何意,请直言。” 陆寒江言简意赅地道:“你得加钱。” “” 对这人抱有什么其他的看法,秋儿认为自己的确是太蠢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此事,必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偃师大人数十年的积累,想必不会让大人失望。” “嗯。” 偃师几十年的积累他很放心,再加上逍遥派几百年的积累,他就更放心了,孟渊当年没抄下的东西,只怕都在这偃师手中,不过指望对方把这部分东西交出来,应该有些不切实际,还得他自己下手拿才好。 陆寒江点点头,看着孺子可教的秋儿,他的语气顿时和善了许多:“不过京城你们是待不了了,带着你家小姐远走高飞吧。” “大人放心,小女子自不会留在这给大人添麻烦。” 既然陆寒江松口了,那秋儿当然要投桃报李,至于说离开京城?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袁家都没有了,再留在这,谁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大麻烦在等着她们。 秋儿这边搞定了,奚秋那里陆寒江只要安排人手看着便好,只要不回京,过些时日他安排锦衣卫伪装成袁家人低调出京,这事就算是揭过了。 事情谈妥了,陆寒江自然好人做到底,给她备了两套干净的衣衫,一架马车,派下属连同奚秋一块将两人送出了城。 直到离了京城十多里,奚秋才被解下了蒙着眼的面纱,她适应了一番厢内的光暗,拉开帘子,看着驾车秋儿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这里竟只有她们主仆二人,连个跟随的锦衣卫都没有,明明费力气把她抓到手了,却怎么就这样放了,奚秋不太相信以秋儿的本事,能够把她从锦衣卫的手里劫出来。 “小姐,袁家没了。” 秋儿第一句话就让奚秋愣住了,还没等她开口问,秋儿便继续说道:“我们这是去应天府,奴婢在那还有家人,护着小姐一生平安足够。”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奚秋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混乱,但她的动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家中还有” “大老爷和几位少爷都死于非命,”秋儿面不改色地说道:“都是锦衣卫所为。” 意料之中的,奚秋并没有因此大悲或是大怒,自从修炼了玄阴功,不单是肉体上的痛感会变得麻木,就连精神也很难激起波澜。 家破人亡,明明该是痛彻心扉的惨剧,奚秋却连一丁点的悲哀都挤不出,胸口仿佛空荡荡的,感觉不到任何的悲伤。 “家中人的后事”尽管心中无悲无愤,但奚秋还是脱口而出这句话。 “被拖去乱坟岗了吧。”秋儿甩了一下缰绳,让拉车的马儿跑得更快些。 奚秋的手掌轻轻按在空落落的胸口上,娟秀的眉头微微皱起,又是缓缓放开,来回几次,终是开口说道:“回去,兄长幼弟,还有祖父,我” 秋儿面色沉静,腾出一只手来,回身一连几指点在毫无防备的奚秋身上。 “秋儿,你——” 奚秋盯着秋儿,语气重了些,秋儿却不为所动,她轻声道:“秋儿自幼与小姐一道长大,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侍奉小姐,十年如一日,不敢有丝毫怠慢,如今秋儿想向小姐求个恩典,往小姐不要推诿才好。” “为什么?”奚秋的语气很难再有波澜,但她确实震惊于秋儿的突然背叛。 “秋儿就是秋儿,永远都是小姐的侍婢,但是秋儿也有父母,秋儿也有家人。” 那是情真意切的残忍,也是秋儿如实说出真相的温柔,在封住了奚秋的内力武功之后,她又连下几指,封住了她的双手双脚。 最后一指落在奚秋的哑穴上,她的困惑和难过都只能压在心底,秋儿温声道:“秋儿一辈子未曾享受过亲情,这些年小姐将奴婢当作妹妹看待,奴婢铭记于心,若有来世,必定衔环结草,报答小姐恩情。”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师徒同心 “大人,你就这么肯定能够找到她们?” 看着绰有余暇的陆寒江,皇甫小媛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放走了秋儿和奚秋已经足有两日的时光,便是他们快马加鞭去追,只怕也是游龙入海路难寻。 陆寒江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在让皇甫小媛费解。 “大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思来想去,皇甫小媛也只能往这个方向猜。 “不错,”陆寒江颔首,但是又道:“不过那秋儿谨慎的很,未出城便换了一辆车马,出城之后,只怕还有其他小动作。” 皇甫小媛困惑地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加以阻拦?或是加派人手远远跟随,不然岂不是白白放走了她。” “若是如此,岂不是画蛇添足。” 陆寒江笑着,往桌上的银山顶上又添了一锭元宝,今天的他还是以搭积木解闷,只不过材料从木条换成了银子,得好好谢谢那秋儿姑娘啊。 “大人究竟有何办法?”皇甫小媛想不出了。 “明日我等出发之时你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陆寒江换了身常服,和皇甫小媛一道出了城,顺便还把惊喜万分的姚喻之叫上了。 三人出了城还不到一里地,一道飞骑就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接着陆寒江的手中就多出一张纸条,他摊开一看,笑道:“走吧,她们走的官道,去的方向还真是应天府。” 姚喻之不明所以,皇甫小媛则还是疑惑不解,陆寒江说过没有派人跟踪,但此刻又能够掌握她们的最新动向。 其实办法很简单,受限于时代,陆寒江没法在科技上实现远程定位,但物力不行的话,不是还有人力吗? 派人吊在她们的身后,极容易跟丢不说,动作也招摇了些,反正不管如何,只要做手脚哪都有打草惊蛇的可能,所以陆寒江干脆选了个弄险的法子,他安排人手扒在马车的底盘上,一路跟着秋儿她们去了。 为了尽可能做到万无一失,陆寒江也是牺牲巨大,他特地让边广扒车底去了,从结果上看,他选的副千户能力还是过关的,准确地将情报传了回来。 至于说万一不慎暴露该怎么办陆寒江派边广去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兜底的,即便无法顺藤摸瓜找到偃师,那起码也不能白白走了两个人质。 “萧兄,大恩不言谢。”姚喻之哽咽地道,要不是陆寒江对这种兄弟情深的佳话敬谢不敏,这时候他少不得要扑上好好哭一场。 “走吧。” 对这个家伙,陆寒江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带着他纯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把应天府的事情结了,也好过杨致远为这事时不时就跑他家门前晃荡。 三人一道往应天府而去,若是秋儿的终点就在那里,那么他们加快些速度,应该差不多脚前脚后。 路上的日子匆匆而过,陆寒江此行得好好赶路,自然没有什么功夫在路上流连,加上还有拖油瓶姚喻之,三人基本上没在除了赶路外的事情上多费功夫。 他们的运气不错,秋儿的目的地就是应天府葛家。 这时候的秋儿已经到地方了,她一到葛家便甩出了一块令牌亮了身份,她和奚秋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阵法深处,在无数机关人形的包围中,白发苍苍的老者慈祥地看着她道:“你来了。” 秋儿将奚秋扶到一旁坐下,然后对着老者大礼下拜:“孙女拜见祖父。” “快起来。” 这白发老者自然就是偃师,而秋儿便是他的亲孙女。 秋儿起身走近了些,低着脑袋不安地说道:“孙女大意,在京中被锦衣卫拿了,不得已说出了祖父之名才面前得以脱身,孙女犯下大错,请祖父责罚。” 说罢,秋儿乖巧地跪倒在偃师的脚跟前,缩着身子一副瑟瑟不安的怯弱样子。 偃师面上笑意不减,声却是冷了些,他道:“孟渊小子手眼通天,本就不指望能瞒着他到最后,罢了,所幸你将这袁家女子带了来,形势也不算太糟,起来吧,去把钊儿叫来。” “多谢祖父。” 秋儿起身,恭敬地退了下去。 这时候偃师才把目光放到了默不作声的奚秋身上,他从诸多机关人偶的环绕中站起,一步步朝着她走去。 以偃师老练的眼光,自是一下就看出这姑娘被封住了穴道,他倒也没有去替她解开,而是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坐在了奚秋面前。 “吓着了吧。” 偃师温声温言地道,只瞧这样子,确实是个和蔼可亲的老者,他不理会奚秋的目光,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老夫的孙女做事毛躁了些,你得多担待些。” “”看着面前的老者,奚秋很想说些什么,却因穴道被封住,无法开口。 偃师抓起了奚秋的手臂,枯木一样的手指在那如玉的手臂上细细摸索着:“好,好,真是好啊,你这样的好姑娘,老夫定不会委屈了你,比起你家里的那些兄弟,你肯定会更加完美,” “!”偃师话语中特别的字眼吸引了她的注意,奚秋的眼瞳微微收缩,她挣扎起来似乎要想要说点什么,却一点声都发不出。 偃师只是陶醉在这完美躯体上,丝毫不在乎那奚秋是如何想的,过了一阵,外边传来了脚步声。 “见过师父。” 是偃师的弟子葛钊到了,一进来他就是下拜行礼,一丝不苟的态度让偃师非常满意。 他笑着抬起手虚扶了一把:“钊儿不必多礼,快快起来。” “谢过师父。” 葛钊起身,垂头低眉地道:“不知师父召徒儿来,可是有事情吩咐。” “是有些事情要让你去办,”偃师笑呵呵地道:“你走近些,让为师好好与你说。” “是。” 葛钊不疑有他,可刚刚走了两步,耳畔就忽的传来了破风声,他惊诧地抬起头来,噗嗤一声,一柄漆黑的铁剑就将他穿胸而过。 “师,师父?!” 葛钊惊恐地抬起头,面前这突然闪现而出的机关人偶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刚想要开口求饶,又听到嗖嗖两声,另两个机关人偶同样从暗中飞窜出来,两把铁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师父,为,为何要杀徒儿”葛钊瞪着那双充满了对生的希望的眼睛,两手无力地挣扎着,目光里尽是乞求。 偃师不无感慨地说道:“好徒儿,你一辈子对为师孝顺恭敬,不成家不立业,每日都为为师奔波,若不是暗中投靠了锦衣卫,老夫还真不忍心杀你。” “呃”葛钊瞪圆了双眼,却因失血过多,再无力说出什么来,只是嘴巴无声地张开,坚持了片刻,他的脑袋一歪,再没有了声息。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视之非人 偃师能够瞒天过海,在孟渊的眼皮底下耍花样,和这个孝顺弟子有很大关系。 没有一个上位者喜欢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或者人,孟渊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想办法在偃师的身边埋下了棋子。 这个由他亲自调教长大的弟子,轻而易举地就被孟渊策反,且死心塌地地跟着指挥使大人穿一条裤子,这就是朝廷锦衣卫头子的水平。 然而可惜的是,偃师先一步猜到了孟渊的动作,所以他反过来利用葛钊给对方传递不完整的情报。 并非完全是假的情报,因为若是那样的话,以孟渊的道行,很快就可以看出不对劲来,所以偃师做的一直都是有限度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动向。 这样就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即便是两边撕破脸,偃师也能够在孟渊动手之前熘之大吉。 甚至于现在,即便他预测不到京师里发生的事情,但秋儿这样狼狈地回来,他也打定主意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了,这也是他果断地杀掉了葛钊的缘故。 在知晓葛钊投靠了孟渊的情况下,偃师还是杀了他,这种做法等同于和锦衣卫撕破脸皮,然而他也是无奈之举。 他是亲眼见过孟渊的人,了解对方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再给自己第二次机会的。 可以说,偃师的安排非常谨慎,只是有两点是他始料未及,一是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二是,孟渊的后手比他想象中的,来的更快。 “本来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老夫应该好生为你调理一番才是,可惜老夫已经没有时间了。” 偃师的每一步走得都极慢,他本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这些年花费了如此多的精力在准备这些事情上,身体早就是油尽灯枯了。 好不容易走回到了阵法的中间,偃师将手里拄着的拐杖插入了地面上的一个凹槽之中,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整个房间的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奚秋虽口不能言,但却看得真切,在偃师的周围,有六块圆形的地板沉入了地下,不多时,那些石板再度升起的时候,上面都各多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这六位女子颜色各异,容貌各有千秋,但都有同一个特征,那就是面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而无光,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起初的时候,奚秋还以为这些人一如这房中其他人形,是偃师所制作的人偶,直到其中一个女子的眼球轻轻转动,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 被那活死人一样的女子看了眼,奚秋直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偃师注意到了奚秋僵硬的神色,呵呵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个聪慧的孩子,你发现了对吧,这些孩子和你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并非那些死物。” 不知道一个人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多久,偃师似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尽管呼吸越发的急促,但他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六个都是老夫的杰作,她们现如今已经不是纯粹的人,但也不是区区人偶之流,老夫将她们一半的肉体改造成了机关结构。” 毛骨悚然的残忍之举自那偃师的口中说出,他的眼中不仅是毫无怜悯,反而露出了一种近似狂热的陶醉。 “老夫最开始的时候,制作的都是一些完全机关构造的人偶,虽然精美,虽然外表与活人无异,但终究是死物,那不是老夫想要的。” 偃师颤巍巍地站起,走到了一个其中一个女子身边,抚着那顺滑的长发,爱怜地道:“这是放眼古今都足以自傲的最高杰作,人一旦死去,肉体就会逐渐腐朽,用那样的材料制作出来的人偶,终归是不完美的,可她们不一样——” 偃师的声调陡然高昂了起来,眼中放出的精光,那毫无人性的疯狂几乎让奚秋的呼吸停滞,只见他张开了双臂,似乎想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拥抱那无垠天空。 “她们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老夫亲手改造成的机关人偶,即便到了现在,她们的体内依旧流淌着老夫赐予的血液,如此旷世之作,古今有谁能胜过老夫一分!” “” 在此刻的奚秋眼中,面前的老人——或许已经不能够称之为人了,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举,此人该是地狱里妖魔才对。 偃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目光一个个地扫过那些女子,最后落在奚秋身上,道:“朔玄应该告诉过你,那关于长生的秘密。” 说到长生之时,偃师短暂地失神了,他眼中的向往和渴望几乎是毫不掩饰的:“长生啊——长生就是永恒,它会将一切的美好定格在最合适的那瞬间,老夫想长生,一百年太短了,老夫想要长生,老夫想要长生!” 奚秋说不出话,但也不想说话了,她也是追寻长生的人,只不过,她所向往的长生,和这样一个在阴森冷寂的地下生活了半辈子的老头子可不同。 第一次,奚秋对于长生的渴望染上了一层丑陋的灰暗,挥之不去,且这片灰暗很快就将她拉入了对于长生二字的迷惘。 “这些都是很完美的作品,不是吗,老夫亲手赋予了她们永恒,即便那一半的肉体总有一天会因为时光的侵蚀而腐烂,但老夫为她们嵌入体内的机关半身,会让她们和老夫一起成就不朽” “祖父,可以开始了。” 偃师的话语被秋儿打断了。 从那六个女子从地下升起的时候,秋儿就一直在准备着什么,在将奚秋的身子拖到第七个石台上之后,一切的准备都已经完成。 偃师回到了中间的位子,他将那插入凹糟中的拐杖用力转动,地板上勐地探出一根尖锐的圆管,将第一位女子的身体刺穿,那暗沉的血液便顺着地面上的沟槽,流到了偃师周围一圈,堆起起来的血液化作了一个浅浅的血潭。 偃师盘腿坐着,他将双手探入了那血潭之中,干瘦的皮肤上,蠕虫一样的血管开始一点点地吸吮那些血液。 吸干了第一个女子的鲜血,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第六个女子被偃师吸干之后,他的头上甚至长出了一缕黑发,年轻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枯败的肉体,偃师脸上扭曲的笑意已经按捺不住了。 再度起身的时候,偃师已经不复先前的老迈,他腿脚有力目闪精光,大步地走向了第七个石台,直接掐住的奚秋的脖子,那獠牙一样的指尖刺入了那白皙的脖颈,女子可怜的生命力在迅速流逝。 而就在偃师将用魔掌结束奚秋的生命之时,一柄飞旋的朴刀从外边被掷了进来。 老家伙目光一肃,立刻放下了奚秋,单掌一推,恐怖的掌风就将那朴刀震落,他冷眼看着那立在门外的不速之客,寒声道:“你等何人!” 暂时死里逃生的奚秋也下意识地向外边看去,见到那皮袄大袍,一边朝着手心哈气一边搓手的青年之时,她也是一怔。 对方也回应了她的目光,只听那年轻人笑着道:“奚秋师姐,你若是表现得更惊讶一些,师弟会很高兴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机关怪物 奚秋说不出话,偃师目光灼灼,陆寒江表现得却是旁若无人,他紧了紧身上的厚衣袍,这冬日时节的地下,凛凛冷冽寒风彻骨,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从皇甫小媛的手里接过一个暖手炉,陆寒江捧着,面上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他倒是好生自在。 偃师没工夫和他打哑谜,当即肃了脸色问道:“你称呼这女子为‘师姐’,莫非你也是逍遥派弟子?” “正是,在下乔寸思,见过偃师老前辈。”陆寒江玩闹的表情里,没有一丁点对前辈的敬意。 “祖父,莫要被他骗了,此人是锦衣卫镇抚使,陆寒江!” 秋儿站在那偃师的背后,毫不客气地揭了陆寒江的底,此话音落,她又是脸色一变:“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你在算计逍遥派?!” “乔寸思”这个名字代表的意思可太多了,现在秋儿终于可以确定,到底是在哪一环出了问题才让锦衣卫暗中下了套,竟然从一开始这个乔家弟子就是假的! 被人点破了身份,陆寒江也不在意,他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本官学了逍遥派的武功,拿了逍遥派的神兵,那在外人看来,这不就是逍遥派的弟子?” “天机” 偃师老眼精光一闪,他沉声道:“看来朔玄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人冒充乔家之人混入了逍遥派,然后神兵天机和所谓逍遥派传人一同出现在南少林,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朔玄去了之后就失踪了,只怕是遭了锦衣卫的暗算。 “前辈这话说得违心,难道您不是一开始盼着朔玄大师兄出事吗?” 陆寒江这话可不是单纯地挑拨离间,朔玄是个老实人,说白那是个理想主义者,靠他一个人想要复仇讲白就是痴人说梦。 但朔玄愣是能在孟渊的眼皮底下跳了这么久,要说没有人帮忙陆寒江是决计不信的,偃师恐怕一早就打着利用对方的主意。 至于说是为自己找一条后路,还是纯粹地放在前边用作挡箭牌,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现在说什么太晚了,陆寒江已经顺藤摸瓜把他找到了。 “看来是孟大人派你前来,怎么,要问责于老夫?” 偃师丝毫不见慌张,吸收了六个人的血气之后,现在的他的精力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旺盛。 “怎么会。” 陆寒江呵呵一笑,澹澹的目光自上而下地落在偃师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上:“孟大人只是让我来好好送前辈上路罢了。” “狂妄小儿。” 偃师轻轻摇了摇头,毫无征兆的,两道人偶从不可视的黑暗之中突然掠出,持那黑铁长剑袭向陆寒江。 陆寒江捧着手炉不为所动,皇甫小媛站出来,双掌一推,八卦掌凝聚体内真气化作圆弧掌罡,砰地一下就将两个人偶震地七零八落。 偃师高看一眼皇甫小媛,却只是冷笑连连,他稍微移了下脚步,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暗中又飞出了数道手持长剑的机关人偶。 同样的招式对于皇甫小媛当然不管用,她甚至连武器都用不上,就凭借一手八卦掌法,便将那些机关人偶打落在地。 一个接着一个的机关人偶从暗处飞出,好似源源不断,即便皇甫小媛掌法犀利,那是来一个拆一个,但偃师却不见半点慌张。 他还有闲余对那陆寒江道:“小子,就凭你们两个想要收拾老夫,未免也太自大了些。” 陆寒江耸耸肩,毫不在意地道:“谁知道呢,老前辈,现在可是我们占上风,你那些木头人,可奈何不得我。” 偃师也不逞口舌之力,他走回阵法中央,双手握住将那插入地面的拐杖,将它奋力又往下摁了一截。 短暂的沉寂过后,轰隆隆的声响在自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地下机关阵都在疯狂地震动起来,一部分头顶的石块开始向下塌陷,自那小洞透过的光,让陆寒江看清面前这庞然大物的真容。 足足四丈有余的巨大机关怪物伫立在阵法中央,比起偃师制作的其他机关人偶,这个怪物的外表已经毫无人的特征,怪异的头颅是一个中部镶着大红宝石黑铁球,两只手臂左边是尖刺缠绕的四刃攻城弩发射器,右边则是一根烧得通红的巨大铁柱,蒸汽腾腾的甚是骇人。 怪物的下半身有多足,蜘蛛一样的躯体构造让它行动起来灵巧如风。 这玩意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当那带着上百度高温的铁柱砸下的时候,皇甫小媛根本抵抗不住,勉强运起真气顶了一下之后,就被砸的倒飞回去。 陆寒江腾出一只手来接住了她,皇甫小媛缓了口气,咬着唇惭愧道:“大人,属下无能” “拿着。” 陆寒江没有责骂她什么,只是把手炉交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慢悠悠地挪动步子,朝着那狰狞的机关怪物走去。 “晚辈,你看看清楚,现在是谁占上风。” 偃师迎风立在那机关阵中,澹澹地看着陆寒江说道。 “嘿,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小心眼。” 陆寒江嗤笑一声,脚下一踏,整个人冲着那巨大的机关怪物掠去,面对那直直砸落的红铁柱,他一个翻身轻松躲开。 偃师见状只是冷笑一声,在那铁柱之后,接踵而至地就是那迅疾如风雷暴烈如山崩的攻城弩箭。 正对那迎面爆射而来的巨型弩箭,陆寒江丝毫不惧,七步之外,他快,七步以内,他更快。 射出的弩箭化作一道残影,陆寒江则是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一脚将那足以破城的弩箭踢歪了准头,直接一头扎进了地里,足足陷下了半截有余。 接着,在偃师呆滞的目光中,陆寒江几个跳跃上了那机关怪物的头顶,飞起一脚就将那千斤之重的黑铁头颅,跟踢皮球似的直接踢飞。 飞出的铁球头直接砸穿了机关阵上方的石层,大量的巨石砸落地面,坍塌大半的阵法直接将机关怪物的身体八成埋进了土里。 头顶的蓝天是那样的刺眼,沐浴在光里的陆寒江拍了拍衣袍上沾的尘土,撇撇嘴笑着看向偃师道:“老头,看清楚了,还是我占上风。” 秋儿直接愣在原地,偃师更是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险些把眼睛瞪出来,就连自己人皇甫小媛也是微微张开了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虽然皇甫小媛早知道陆寒江的武功很高,但是能够高到这个地步,也实在太过离谱了些。 偃师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权衡之间,他轻轻放开了握着拐杖的手,整了整衣衫遥遥朝着陆寒江作揖:“陆大人当面,方才是老朽失礼了,望大人见谅。” 陆寒江从上边一跃而下,双手藏在衣袍之下,他道:“前辈如此大礼,倒是晚辈受不起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这副态度,一点都没有受不起的意思。 偃师便当做没看见,他低眉顺眼地道:“先前不过是玩笑之语,望大人莫要放在心上,听大人所言,是因孟大人要” 话音一滞,偃师忽然皱着眉头捂住了胸口,口齿颤抖之间发出了一阵不自然的音调,忽的喷出了一口黑血。 好在陆寒江眼疾手快及时闪开了,偃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口一口地向外咳出黑色的血液,他抬起头,充血的眼童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忽然浑身一个激灵,他扭过头,看向了后方不远的秋儿。 “是你?”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长生之法 偃师吐出的那一口黑血,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人下了毒的样子,皇甫小媛第一时间就把目光转向了陆寒江。 有一说一,尽管陆寒江的实力完全辗轧这偃师,但是皇甫小媛还是愿意相信他会费大把功夫专门下个毒。 可惜的是,这一次真不是他干的。 连陆寒江自己都十分惊讶,时间和人员上都不允许他搞出这样的操作,偃师中毒的确不是他做的。 可是要想知道是谁干的,似乎也很容易,按照排除法来推测的话,不是他不是皇甫小媛,大概率也不是现在还没解穴的奚秋,那么这里可能的犯人,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你!” 这个道理,偃师自然也想得到,甚至他还比陆寒江想的更多,于是毫不犹豫地含着一口鲜血,运起真气勐地喷吐,血滴化作比之手弩更加迅勐的飞箭,直接在秋儿的身上留下了四五个血洞。 “咳,咳咳咳!” 秋儿被血箭贯穿了胸口,摔倒在地面上,但她的脸上却丝毫不显意料之外的慌乱,反而是裂开嘴,仍由那血液顺着口角滑下,看着偃师那悲惨的模样,她再也忍不住笑了。 “老东西,这是我用数年时间混集天下百毒为你准备的大礼!滋味如何?” 偃师在自己的身上连点几指,封住了部分静脉,再辅以真气运功,即便是如此,这毒还是让他心神大损。 “你,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偃师一面全力压制伤势,一面恨声问道:“莫非连你也暗中投靠了锦衣卫?!还是葛钊这混账在老夫的饮食里动了手脚!” “哼,你这老东西如此谨慎,葛钊那样蠢笨的人,怎么可能算计地了你。” 秋儿不屑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冷笑道:“在知道你这老东西竟然和锦衣卫都有勾结的时候,我就不再奢望有外人能够杀掉你了!” “贱种!快说!” 秋儿越是这般卖弄,偃师就越是能够感受到被蒙在鼓里的羞辱。 尽情欣赏着偃师的丑态,秋儿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心,她捂着胸口咳嗽了两下,一丝黑血透过她的指缝滴落。 偃师定睛一看,脸色更是难看起来:“你——你居然给自己下毒?!” “哈哈,咳咳咳!” 秋儿身体越发的虚弱,但她眼中的畅快和嘲讽却一点没有收起,反而随着那偃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更加高涨起来。 “老东西你不是号称可以洞察人心吗,怎么没看出来我早有杀你的心思!” “你这畜生的二心老夫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你为了杀老夫,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偃师发黑的嘴唇颤颤着,他死死地盯着那秋儿质问道:“你这般害我,是为了你父亲?!” “呸!”秋儿一口毒血吐在地上,用那恨极了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偃师道:“你这老东西痴迷长生之术,我父亲被你活生生吸干了血,母亲被你出卖死在锦衣卫手中,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愚蠢!”偃师破口大骂道:“你父乃老夫之子,为老夫长生之业献出性命理所当然!岂容得你这般胡搅蛮缠!老夫留你一命尚且不知足,居然还敢设下算计,你这不孝不义的畜生!” “哈哈哈,老东西,你这向着朝廷摇尾乞怜的走狗,六亲不认的禽兽,也配谈孝义二字!可笑!可笑!” 秋儿一边咳血一边大笑,她的生命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她的身子无力地偏着,一双讥讽的目光到死都在注视着那偃师。 “陆,陆大人,”在人生最后的时候,秋儿对陆寒江说了一句话:“算是小女子奉上全数家财的一点好处,恳请大人,千万别给这老东西留全尸!” 留下这恶毒的祈愿后,秋儿便瞪着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神,气绝而亡。 偃师的怒气无处发泄,一面还得拼尽全力压制体内勐毒,他见那秋儿已经彻底死去,便不再执着,而是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陆寒江:“大人,请听老朽一言!” “嗯,你说。” 看了一出爷慈孙孝的好戏,陆寒江随地将一截机关断木摆正,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坐着听那偃师还有何话可说。 “老朽知道,大人此来是奉了孟大人的令,但是大人,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当初孟大人会饶过老朽一条命吗!” 此话让陆寒江来了兴趣,他抬抬下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尽管体内的毒素一点点地危及他的性命,但是偃师还是努力保持了语气的平静,看着似乎兴趣的陆寒江,他定了定神,说道:“大人既然能查到逍遥派,想必也该知道了长生之秘。” “不错,”陆寒江点头,说道:“本官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该如何长生却是没有头绪,莫非就是如你这般,靠吸食别人的精血?” 偃师丝毫不在乎陆寒江话里的嫌弃和不屑,他郑重地道:“正是,我逍遥派祖师曾算得将来一日天外有一玉石坠地,遂在临终前留下遗言,命后世弟子,必要寻到那玉石,多年前老朽那徒儿终于发现了那玉石的踪迹,而这秘法就藏于那玉石之中。” “所以,究竟是什么秘法,说来听听。”陆寒江饶有兴趣地问道。 “此秘法名为七星天命术,施展起来需得以七者至亲血脉之力,辅以心法口诀,天外之宝,炼化七人精血融于体内,便可长生。” 偃师平静地将这残忍的法子道来,陆寒江听罢却是微微眯了眼:“这听起来虽然繁琐,但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只是你又为何寻找着纯阴之体的女子?莫非想要用她们再生出七个孩子来?” “并非如此,而是老朽不得以如此。” 偃师倒也没有什么遮掩的,直截了当地开口说了:“老朽年事已高,精血枯竭,怕是再难生出孩子来,且当年急功近利,不慎将唯一的孩子失手杀了,不得已,只好用这机关人偶代替至亲血脉。” 陆寒江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头,应该不是失手,八成就是如那秋儿所说,这老头的儿子应该是被他吸干了血殒命。 说到此次,偃师回头刮了一眼那秋儿含笑的死状,恨声道:“本想着若是此次不成,再用这贱种的肚皮替老朽生出七个孩子来,可这厮竟是自己找死!枉费老朽对她的教养。” “啧啧啧,您老可真是禽兽不如。”陆寒江叹道,无耻之徒他见多了,但无耻到悟出了自己一套反人类价值观的疯子,这还是头一个。 “探寻天地的至理,摸索长生的道路,此乃是大道。” 偃师摇头,似乎在为陆寒江的不开窍而惋惜,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现在,大人明白孟大人为何要放过老朽了吗?” “啧。”说到这个,陆寒江脸色有些难看,只要知晓了那秘法的内容,孟渊的做法就很好理解了。 “纵观历史,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理由求仙问道的皇帝比比皆是,更何况如今的皇帝陛下,早已经将那长生秘法握于手中。” 此话说得掷地有声,偃师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七位殿下足够他试上一次了,但若是没有成功呢?不错,陛下的儿女足够多,但是陆大人别忘了,那其中不仅有皇帝的儿女,还有孟大人的亲外甥女,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唯一的女儿。”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泣晚歌 旁人都说,宫里的贵妃娘娘是孟指挥使大人最大的软肋,也是他最大的助力,实则不然。 若无孟渊得皇帝信任,委以锦衣卫指挥使的重任,宫里那位膝下无有皇子,只有一位公主伴身的贵妃,纵然有皇帝的宠爱,又能够支撑多久? 不过要说软肋的话,倒是确实如此,孟大人与这胞妹的关系极好,对永乐公主更是疼爱得不行,平日没少往宫里给她送东西,这等伤天害理的长生秘法,万一落到那可怜的长乐公主身上,岂不是要逼疯这两位。 不过按照老皇帝的安排来看,他应该是打算拿七位殿下练手,毕竟按照偃师所说的,秘法需要天外之宝,想来想去,似乎这也就是分给七位殿下那些玉石的目的。 也正因为如此,孟渊才会放过这偃师,为的就是利用这老货验证一下那秘法的真伪,若是真的,虽谈不上皆大欢喜,但起码勉强能够接受,可若是假的陆寒江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他用平静的目光扫过那些个被偃师残害的女子,已经被吸干了血液的她们,一些还不慎被落下的巨石块压下边。 目及其中一人,陆寒江微微一顿,他沉声道:“晚辈尚有一事不解,既然说是需得至亲血脉,你却为何选择这些女子?” 偃师强压着体内的毒素,咬着牙道:“她们都是老朽改造的半机关人偶,除了无法自由行动之外,均与常人无异,老朽将自己的血灌入她们的体内,如此一来便可以算作至亲血脉之力。” “原来如此。” 陆寒江回头看了被皇甫小媛从那巨石上救下的奚秋,说道:“看来这玄阴功需要以血为引只是个幌子,你那孙女真正要做的是将你的血脉注入师姐的体内。” “不错,只可惜这畜生竟是早早服下了毒药,将毒血换入了那女子体内,算计了老朽!”说到这里,即便秋儿早已经死去,但偃师还是愤恨不已。 “既然是毒血,奚秋师姐难道不会觉察?”陆寒江疑惑道。 “应是玄阴功的缘故,这门武功能够将痛感大幅度削减,老朽便是以此才能将那些女子在活着的情况下改造成人偶,如若不然,她们早就因疼痛而死去了,那畜生应就是这样将毒神不知鬼不觉注入了那女子体内。”偃师说道,那平静的话语下隐含的是毫无人性的残忍。 远处的奚秋也听到了这话,她澹漠眼神隐有波澜泛起,好似也不知道此刻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原本她还以为那时而传来的不适,是玄阴功的副作用,没曾想到竟是秋儿在给她下毒,可联想起路上的那些话,她似乎也恨不起来。 “原来这才是玄阴功的用途。” 陆寒江终于知晓了所有的秘密,他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偃师的脸色当即一变,他忙道:“陆大人!老朽已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你了,若是你肯放过老朽,我们之间的合作还能继续。” “合作?”陆寒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当然!孟大人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这长生秘法可不可行吗!老朽只差一步了,只差这最后一步了!” 偃师说着,眼中的贪婪和疯狂再也无法掩饰,他甚至不再端着那副大师长者的架子,而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着奚秋的方向爬去。 恐怖的毒素已经让他的没有多余的体力再站起来了,他只得用这样最原始最卑微的姿态,向着那最后的血脉之力爬去。 “只要——只要吸走那女子的血脉之力,老朽就能长生了,这毒不过是疥癣之疾,待老朽争得这长生之后,自有百般法子解去,陆大人,别杀我,不要杀我!就差一步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偃师的嘴里磕磕绊绊地说着求饶的话语,身体想蛆一样向前拱着。 “不要,不要杀我,长生——我的长生!” 这丑陋的模样,谁还能看得出这是大名鼎鼎的机关大师,陆寒江摇摇头,跟上去一脚踏碎了他的心脉。 肮脏的黑血自他的口中喷出,偃师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不断重复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调,他的身体还在机械般向前蠕动,硬生生又爬出一丈远,终是没了动静。 死前,他将手努力地伸向了奚秋,只可惜,这长生近在眼前了,他却还是无法触及。 陆寒江看着那偃师没了呼吸,然后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断木,噗嗤一下刺穿了他的心脏,将他的尸体钉在了地面上。 补完这一下之后,陆寒江才松了口气,正要过去解开奚秋的穴道,远远却见到那不着调的姚公子出现在外边的乱石堆旁。 他倒是差点忘记了,他们这背后还跟着这个拖油瓶呢。 “萧,萧兄——!” “” 姚喻之那怯弱无能的样子,实在让他没有应付的心情。 要说这小子胆小怕事,最初的时候根本不敢跟着他们下来,但是外边突然多出了大批的锦衣卫,由不得他继续纠结下去,只是才刚刚下定决心要下来,却又被惊天动地的震颤给吓了个半死。 好不容易这才躲过了坍塌的阵法,艰难地找到了这里,见了陆寒江那就跟见了亲人似的。 但他很快就被别处吸引住了的视线,且再无法移开分毫—— “芸儿!” 姚喻之激动万分地朝着那被巨石压着的芸儿奔去,昔日动人可爱的侍女如今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机关人偶,但这公子哥的脸上却还是喜色连连。 “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芸儿果然是被这老匹夫给藏起来了!本公子果然没猜错!本公子说的都是真的!哈哈!” 狂喜之下,姚喻之用力想要推开压着芸儿身上的巨石,可却不能移动它分毫,无奈之下,他只得拽着芸儿的手臂,死命将她往外拉扯,只是连那衣袖都扯了半拉,仍是无有任何进展。 “该死的,怎么出不来,可恶可恶!萧兄,快来帮帮我——!” 在姚喻之这般粗暴的对待下,芸儿那本该干涸的眼眶,却是蓄出了澹澹的泪花,她已经僵硬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放下了最后的心结。 芸儿面庞上那细微的变化看得陆寒江微微一怔,这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这芸儿只是阴差阳错落入偃师之手,应非是纯阴之体,被那偃师以非人的手段对待之后,身心都该毁于一旦,且她早已被吸尽了血脉,早该死踏实了才对,怎么会对姚喻之作出反应 “萧兄?萧兄你别愣着,快——呜噗!” 姚喻之话没说完,突然被一个巴掌扇得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懵了的他爬起来只见皇甫小媛冷着脸一步步地朝着他走来。 “姑,姑娘这为何啊?” 皇甫小媛没有理会他的委屈,一脚将他的脸又踢回了地面上去:“大人,恕卑职擅自做主,此人实在可恶” “此人已是无用,随你处置。” 陆寒江没工夫去搭理这种小事,姚喻之不过是他用来遮掩的工具而已,如今偃师已死,这人已经没有用处,自然任由皇甫小媛去料理。 “多谢大人。” 皇甫小媛面无表情地走向那姚喻之,顺手抄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姚喻之吓得连连后退。 “姑姑姑娘——萧兄快让她住手啊萧兄!萧兄——!” 姚喻之凄厉的哭嚎在这片废墟之上响彻,陆寒江恍若未闻,他出手解了奚秋的穴道,笑道:“师姐如今,可还有什么想对师弟问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师姐晚安 刚才陆寒江和偃师的对话,奚秋是从头听到了尾,很多原本让她感到疑惑的问题,统统都有了答案。 或许在见到陆寒江之前,奚秋有山一样多的事情想问,可如今—— “陆大人” “师姐何必这样客气,师弟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陆寒江关切地为奚秋诊脉,淡淡地笑道:“师姐已是百毒入体,即便用内力压下,至多不过撑上半年。” 奚秋眨了眨眼,似乎对于自己的生死早已经看淡,她转而问道:“袁家到底如何了?” “京城的里都死了,被那老家做成了机关人偶,”说着,陆寒江指了指偃师,道:“亏得你这么些年居然从来没发现过不对劲。” “我只是以为,原本就该是那样。” 奚秋闭上了眼,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就好。” 陆寒江松开了她的手,在她身边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道:“师姐说什么?” 奚秋静静地注视着陆寒江的双眼,说道:“这样就好。” “师姐不想继续追寻长生了?”陆寒江问道。 “已经没有意义了,”奚秋轻轻摇头,又问道:“大师兄果然已经?” “嗯,”点点头,陆寒江诚实地道:“大师兄是我杀的,就是用的师姐教会我的武功。” “师弟。” “怎么了?” “你可真是个恶人。” “是吗,哈哈哈。” 看着奚秋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陆寒江笑得很开心。 笑过之后,他说道:“其实吧,我一直都准备师姐你的故事,还有各位师兄的故事,可是你们太急躁了,知道吗,太急躁了,自从大师兄死后,你们就急不可耐,所以——没办法咯。” “逍遥派成了俎上鱼肉,几位师兄尚不自知,此局早已十死无生,师弟这一手赢得漂亮。”奚秋无悲无喜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陆寒江瞥了那死不瞑目的偃师,又抬头望了望高远的蓝天,他道:“师姐何必说出这般丧气话,如今你已知晓了长生之法,即便没有逍遥派,一样可以长生,不是吗?” 蓦然,奚秋清冷的面容上难得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好似青莲出水,圣洁的姿态令人难以生出亵玩的心思。 “师弟,我知道这么多秘密,你还会放过我吗?” “嗯——”陆寒江拖长了无意义的尾音,他歪着脑袋道:“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师姐若是一心想要长生,只要拿得出足够的代价,师弟这里自然无不可谈。” “师弟不必再说了,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即在此地了结一生倒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奚秋从地面上拾起了一块碎石,抵在了自己的腕口,动手之前,她又问了陆寒江一个问题:“师弟,你有想过若是能够长生,要做些什么吗?” 陆寒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师姐,你难道不觉得长生是一件很没意思的事情吗?” 奚秋愣了愣,然后叹道:“师弟果然是个奇妙的人。” “这话算是夸奖吗?”陆寒江古怪地看了眼奚秋,接着笑了笑:“算了,师弟就当做夸奖收下好了。” 奚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腕划开了一道口子,伴着鲜血流逝,她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陆寒江盯着那血线在地上汇聚成滩,问道:“师姐,可有遗言?” “若是可以,替我让袁家其他人入土为安吧。”奚秋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是十分勉强。 陆寒江郑重点头:“此事便放心交给师弟吧。” 最后的最后,奚秋盯着陆寒江的双眼,却是淡淡一笑:“师弟,你还是在骗人,对吗?” “啧,”陆寒江砸砸嘴,挠了挠头说道:“师姐,活得笨一点不好吗,起码闭眼的时候可以安心。” 奚秋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了双眼,好似入了梦一般的平静,陆寒江温柔将她的身子平放在地面上,伸出手来自面庞向下抚到胸前,从指尖发出的真气顺着穴道,轻轻地将她的心脉割断。 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的皇甫小媛看着这一幕,再瞧陆寒江那一副惋惜的表情,心里的话不由得就说了出来:“既然如此舍不得,为何不留她一命?” 陆寒江端详着奚秋的睡颜,语气莫名地道:“师姐虽一辈子被人操纵,好歹死前总算自主了一回,若是她方才有半点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你就会救下她?”皇甫小媛接话道。 “不” 陆寒江起身,从皇甫小媛哪里接过了暖手炉,最后看了眼奚秋后便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去了。 “若是那样的话,我就只好亲手杀了她,那才是真的可惜了。”他是这样说的。 废墟之上,陆寒江的渐行渐远,皇甫小媛的沉默只有一瞬,她很快便追了上去。 “见过陆大人。” 从机关阵里上来,整个葛家的外边已经被锦衣卫围得水泄不通,但守在入口的却只有闫峰一人,见到陆寒江的身影,赶忙上来行礼。 陆寒江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问道:“边广人呢?” “呃,”闫峰犹豫了下,然后说道:“副千户找球去了。” 陆寒江露出一个十分疑惑的表情:“球?什么鬼——不是,我是说什么球?” 闫峰也是神情怪异地指着那坍塌的机关阵法,说道:“大人您不记得了吗,刚刚那里边突然飞了个铁球出来,副千户担心有异,便追了过去。” 陆寒江愣了愣,然后恍然,是有这么个东西,偃师制作的机关怪物的头被他踢飞了。 既然边广不在就算了,吩咐闫峰也是一个道理,于是陆寒江对他说道:“一会你派人下去收拾干净,顺便看看这老家伙还藏着什么东西。” 偃师在对付他的时候选择了知难而退,但是这不代表这老儿就没有留下什么后手,毕竟他是被自家人毒死的。 对于逍遥派的秘藏,陆寒江还是兴趣满满,毕竟有着偃师这个机关大师兜底,好歹也能捞几本手册出来吧。 “卑职领命。” 对于陆寒江的命令,闫峰不觉有疑,应下之后又道:“大人,既然这贼人已死,是否需要卑职为安排住所?” “不必了,”陆寒江摆摆手,道:“此次我等既然是秘密出京,就不必招摇,省的京里那些人又疑神疑鬼,我就在城里的客栈落脚,有了消息就来通知我。” “卑职明白。”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公子爱画 连日来的奔波早已经让陆寒江心神俱疲,好不容易睡了个舒坦觉,他一梦到自然醒,睁开眼皇甫小媛已经在边上候着了。 若是常人,一觉醒来便见到如此美人,自然是心悦神怡,不过显然陆寒江不在此列,他把被子拉过脑袋,翻了个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顺便还问了句:“你不困的吗?” 皇甫小媛是神色淡淡地道:“大人,边广副千户来了。” “” 沉默持续了半晌,被子里才发出了恶鬼一样的咆哮,陆寒江顶着糟乱的头发起床了,接过皇甫小媛给他端来清水,却拒绝了要她服侍。 陆寒江让皇甫小媛将边广喊进来,自己则是一边洗漱一边问话:“葛家那边如何了?” “回大人,相关人等悉数拿下,机关阵中的物件也都清点统计出来了,只是”说到最后,边广有些迟疑。 陆寒江看了眼他,道:“有什么就说。” “是,”边广一激灵,有些尴尬地说道:“在机关阵中心的下方,还埋着一个大型的机关制物,只是属下眼拙,认不出那是何物。”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陆寒江很满意,他当即收拾好行头,带上皇甫小媛和边广一道去了葛家机关阵。 一路到了中心,昨日留下的尸体都被清理了出去,除了奚秋被陆寒江点名特殊照顾了一下,寻了处墓地埋了,其他人都是往乱坟岗一丢了事。 值得一提的是,昨日皇甫小媛并没有将那姚喻之杀掉,只是教训了他一顿,不过他现在也不好过,因无故出现在葛家凶杀现场,所以被锦衣卫直接逮进了牢里。 既然陆寒江一行是秘密前来,而且这逍遥派之事十分隐秘,所以明面上定的案子是谋财害命。 不过一路走来,陆寒江却听到了许多其他的说法,其中最多的就是葛家惹来天怒,被天外流星施以惩戒。 这个传闻是怎么来的,陆寒江稍微一想就知道了,如今的世道,天人感应的说法极有市场,而且这所谓流星也不是胡言乱语,只要把他昨天踢飞那大铁球的画面,倒放一下,那不就是流星了吗? 所以啊,千万不要小看百姓们的想象力——嗯,扯远了些。 昨日锦衣卫连夜挖开了机关阵下方的密室,让这个众人不知该如何评说的巨大机关造物现世。 陆寒江抬起头来一看,好家伙,这不就是昨天被他拆了的那机关怪物的放大版本吗,比起昨天那一台,这怪物多了两只手臂,上边安装的攻击器械看起来也更恐怖了。 机关术还真是能给他带来无限新奇,陆寒江一圈又一圈地围着它看,真是越看越喜欢。 边广见状,上前来讨好道:“大人若是喜欢,不如让弟兄们将它运回京城里去?” “边广,你疯了吗?” 陆寒江无语地看了眼他,道:“把这么个玩意运回京城里,你想做什么?兵攻皇城?” “卑职失言!大人恕罪!”边广冷汗直流,连连告罪退下。 京城里的兵器管制极为严苛,未经报备连把稍长些的剑都带不得,更何况这浑身上下都是攻城武器的巨大机关怪,把它运回京,这是什么行为艺术,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暂且将它留在这里吧,锦衣卫出面把这宅子收入公中,安排人手看管,不可让这些东西流到江湖上去。” 陆寒江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它拆了带回去研究,毕竟偃师已死,天下间怕是再没有第二个机关术高手有本事制作出这等厉害的东西,万一拆了装不回去,那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昨日锦衣卫还是搜出了几箱子的书籍,里边有不少偃师的手稿和历史上其他机关术大师的遗留,陆寒江决定先从理论研究入手,等他什么时候也能制作出以假乱真的机关人偶,再来尝试这机关怪物。 “此事交予闫千户来处理便是,边广,你先一步回京去向孟大人复命。” “卑职领命。” 打发走了边广,陆寒江抄起一本机关术的手册,顺手再从那金银财宝中捞了一把,闫峰低着头只当没看见,这点小事回头他让记录的吏卫改改数字便是。 接着陆寒江命那闫峰将其他的打包送回京城之后,便领着皇甫小媛低调离去了。 出了葛家来到街上,皇甫小媛一见这不是去客栈的路,便低了声道:“公子,我们不回京吗?” 因是在外边,两人都按照原本设定好的身份互相称呼。 陆寒江呼了口热气,说道:“先不急,待本公子去寻一故人。” “公子在应天府还有故人?”皇甫小媛一愣。 “那是自然,上回来应天府一趟,正巧认识了一位好友。” 陆寒江说得云里雾里,皇甫小媛不解其意思,等她跟着到了地方,才是恍然大悟,然后看向自家大人的眼光也是怪怪的。 因这陆寒江口中的“故人”,就是那个曾经给他推销过“白眉”先生画作的小贩。 “哎哟,这位公子,可要买点什么?”小贩的热情不减当初,便是上次买卖没做成,他一样待陆寒江如初见,虽然大概率是他早就忘了这回事。 陆寒江这一次有的放矢,张口就来:“可有‘白眉’先生的画作?” “有的有的。” 那小贩看着陆寒江就是眼前一亮,这么赶着送上门的肥羊,真是千载难逢。 他连忙在画堆里一通翻找,一连拿出了好几幅的画作:“公子好眼光啊,‘白眉’先生的画作数量稀少珍贵异常,我这也没有几幅,这些都是上好的,您看看。” 陆寒江只是扫了眼,便说道:“店家不要吝啬,本公子最喜‘白眉’先生的画作,有多少收多少,你且都拿来。” 这话说的,那小贩的眼睛是越来越亮了,他连连赔笑,又从画堆里中寻出好几幅来,情真意切地道:“若不是看在公子也是爱画之人,这些在下是断断不肯割爱的。” 陆寒江把那些画作都打开了,回头对皇甫小媛道:“你来看看,这些画作如何?” 小贩有些讶异,这怎么不是主人家鉴赏,反倒是让一个丫鬟来看画,不过他也不敢多嘴,毕竟这富贵人家的,就算是丫鬟,也比他这街边摊的小贩尊贵多了。 皇甫小媛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便是移开了视线,一副不堪入目的嫌弃。 小贩尴尬地直挠头,陆寒江却是会心一笑,他大手一挥道:“这些画本公子都要了,统统装起来。” “诶?诶!公子真是慧眼识珠啊!”小贩大喜过望,连忙拿出十二分的力气打包画作,生怕这陆寒江临时反悔。 连那皇甫小媛也搞不懂陆寒江这是在做什么,她的目光在一幅幅画上流连,看到最后不由得轻咦一声,她拿起了那一幅说道:“公子,这一幅似乎不错。” 陆寒江接过画一看,点了点头赞同道:“嗯,这幅确实不错,店家,这幅不要了。”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礼轻意重 按说这小贩做生意这些年,迎来送往的冤大头多了去了,这看出来是坑还要里跳,不但跳了,还专挑深坑跳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对方是来砸场子的,但是他很快又给自己一巴掌,哪里有伤敌八百自损一万的说法,上战场自杀骗抚恤都没这么狠的。 小贩用力咬了咬手里的银子,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以随便怀疑别人呢,顾客永远是对的。 在小贩的千恩万谢下,陆寒江让皇甫小媛拎着一大袋的书画,心满意足地走了。 路上,皇甫小媛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你偏要挑这些不入流的画作?” 要说也并不是所有的模彷之作的都是垃圾,青出于蓝的例子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可指望在街边摊淘来佳作,那显然需要的不是过人的眼光,而是逆天的运气。 “‘白眉’先生的画作,本公子向往已久,虽然寻不到真货,但拿几幅他人模彷的作品过过眼瘾,还是不错的。”陆寒江煞有介事地说道。 “” 这明显就是胡扯了,皇甫小媛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来应天府的时候,陆寒江连“白眉”先生是谁都不知道。 两人又在街上闲逛了一阵,终是再没有收获的陆寒江失望地找了一处茶馆,上了二楼雅间歇息,皇甫小媛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公子莫非是在寻上次那卖小木凋的小姑娘?” “是啊,来都来了,想着买上一两件给商姑娘送去,”陆寒江点点头道:“那木凋确实挺漂亮的,可惜这次运气不好,没遇见她。” “”这下皇甫小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总的来说,半年的相处让她对陆寒江有了基本的了解,对这个人的行为举止,思考逻辑也多少有了些概念,但也只是基本而已,有些时候,她也完全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譬如这一次,就陆寒江刚刚随手在葛家捞的那一把,不说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几十上百两的首饰古玩随便买下几样还是可以的,怎么还老惦记那几文钱的小木凋。 要说这陆寒江把商萝当朋友吧,他专门挑了个几文钱小木凋给人当礼物,要说他不把人家当朋友吧,他又专门挑了个几文钱小木凋给人当礼物。 皇甫小媛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饮茶的陆寒江,终是心下暗叹一声,实是看不透他。 陆寒江可不知道皇甫小媛在想什么,一杯热茶饮下,他忽然瞥见了窗外街道上,零零散散走过几个穿着破布补丁的男子。 皇甫小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轻声道:“似乎是丐帮弟子。” 丐帮的弟子遍布天下,但并非天下每个乞丐都是丐帮的弟子,迫于生计无家可归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会选择入丐帮。 说点实际的,陆寒江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也没见过那个丐帮弟子会为饭食忧心的。 一群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长老,看着生活过得挺惨,实际上就没一个正经去街上乞讨的,多是抱团成群,靠扒墙根探听消息挣钱,有事没事还去江湖上“见义勇为”一下子,挣点名声,顺带也捞点金银。 堂堂乞丐,连本职工作都忘记了,陆寒江一向对这个门派嗤之以鼻,锦衣卫更是对这个人多势众的江湖大派警惕至极。 朝堂上的大臣们,也都对丐帮很不感冒,天下有那么多活计你不干,非要去把乞讨当工作,而乞丐的人头数全都算在了流民之中,这样一来,丐帮越是壮大,朝廷里的官员们就越是面上无光。 “丐帮弟子遍布四海,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说是这么说的,但陆寒江还是多少看出来了,这些个丐帮弟子似乎是在找人。 见陆寒江似有意动,皇甫小媛出声问道:“公子,可要我去打探一番?” “不必着急嗯?” 说话间,陆寒江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影子,那是一个短须白面的道人,一身粗布道袍,背着一把木剑。 皇甫小媛也是看见了他,眯了眼低声道:“庄严观的无为道人,他竟然没死?” 那在人群中与丐帮弟子接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正魔一战时站台皇甫家的江南众多江湖高手之一的无为道人。 看了眼皇甫小媛,陆寒江说道:“你那大哥虽然武功高强,但这些人也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自不像那般喽啰,随手便杀了。” 当时皇甫玉书杀得昏天黑地,陆寒江又忙着布局,确实没有注意到这无为道人竟从天道三剑下逃的一条性命,如今还和丐帮勾勾搭搭。 当初一战,江南正道损失惨重,有名有姓的门派十亭折了八九亭,不过无为道人出自道家一脉,就算师门弟子死伤殆尽,厚着脸皮去道上化化缘,总还是能拉起一支队伍来的,怎么就沦落到和丐帮为伍的地步了。 不过嘛,丐帮和无为道人搅和在一起,还在找人,结果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陆寒江的手指在茶杯的边缘摩挲,遥遥注视着那群人道:“莫非,他们是在寻找你大哥的踪迹?” “为何?”皇甫小媛皱了眉头,道:“他们难道想要报仇?” 无为道人的武功也算一流,但比起皇甫玉书显然差距不小,即便算上丐帮,此去是寻仇还是送死,难说地很。 “看样子不太像。” 陆寒江澹澹地道:“锦衣卫最近没收到江湖上有什么大动静,就凭他们几个自不量力,哪怕算上燕风云,估计也就和你大哥在五五之数,想要胜他乃至杀他,很难。” “大人,不若让属下跟着他们看看究竟。”皇甫小媛主动请缨道。 陆寒江思考片刻,点了头:“你若是在意便跟去看看吧。” 皇甫小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自己辩解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低了头说道:“是,属下遵命。” “我便先一步回京,得赶在年前把这大礼送给老大人才好。” 说着,陆寒江拍了拍了装着画作的袋子,脸上笑意浓浓。 皇甫小媛闻言,试着问道:“送给孟大人?” “嗯?当然不是。” 陆寒江失笑道:“孟大人从不喜欢字画丹青之类的东西,这是送给另一位老大人的,我在陛下寿宴上和他一见如故,特地买来这些赠与他。”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品鉴一二 年关将近,国子监的夫子和学生们自然也到了休假的时候,今日便是年前最后一堂课,罗元镜作为国子监祭酒,亲自下场为学子们讲了一段论语。 学子们声声诵读,抑扬顿挫彷佛高雅之乐,罗夫子让学子们各抒己见,对他们或是激昂或是冲动的言论,时而点头赞许,时而摇首叹息。 正是沉浸在这学海遨游的舒畅氛围中之时,忽有一学子匆匆而入,见到罗元镜不满的目光扫来,他赶忙站直了身子,收拾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行头,这才踏着快步上前。 “夫子容禀,门外有客求见。”他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吸引了在场诸多学子的注意。 “何人?”罗元镜的眉头为不可查地一皱,若是寻常人或是官员,来了便来了,何必如此慌张,想必是来者不善。 “是,是锦衣卫。”那学子神色略显慌张地说道。 鸟鸟读书声顿时为之一静,锦衣卫三字让在场诸多学子脸色一变,或是凝重,或是惊恐,十多人都将目光投向罗元镜,等待祭酒大人发话。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恨铁不成钢的罗元镜冷声训斥道:“来者是客,纵然是锦衣卫又如何。” “学生受教。”一众学子躬身下拜。 罗元镜失望地扫过一众学子,对那报信的说道:“去请他进来。” 一会之后,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不是想象中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而是他们的同学,杨致远。 “学生见过祭酒大人。”杨致远躬身行礼。 罗元镜见到他便是板着脸斥道:“你怎会在此,莫不是今日的课业已毕。” 国子监学生众多,老师自然也多,罗夫子不可能也没办法去给所有人讲课,所以他的堂下只有十来个学生。 杨致远也是国子监的学生,这时候该是在另一位夫子教导下学习才是,看着他出现在了这里,本就对这纨绔子观感极差的罗夫子,更是心中不满。 “杨公子此来是为本官引路,望夫子不要责怪才好。” 陆寒江的声音跟着从后边传了过来,他身上披着大袄,手里捧着暖炉,身后还跟着两个百户,怀里各抱着几份画卷。 罗元镜见到陆寒江一样没有好脸色,他道:“不知陆大人此来何为,老夫正在授课,还请你先稍待片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陛下宴席上老夫子与本官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如今本官专程上门来拜访,夫子缘何这般疏远。” 陆寒江笑了笑就走进了教室里,都不用等杨致远殷勤地上去给他找位子,那些学子们一个个如见到妖魔似的,齐刷刷地向后退去。 随意寻了一处位子坐下,陆寒江道:“听说夫子也擅长书画之道,本官特地搜罗了几幅‘白眉’先生的画作,请夫子品鉴品鉴,看看是真是伪。” 说着,他朝着那两位百户眼神示意一下,那二人便大步走进了教室,将怀中的画作一一展开,铺在各个桉桌之上。 罗夫子轻哼一声,似是不以为意,在听到陆寒江说出“白眉”二字之时,他便知道这人定是来找茬的,可当看到那些画作的时候,他险些憋不住火气,怒上心头。 “这,就是你收集的,‘白眉’先生的画作?”罗夫子只瞥了一眼便别开脸去,生怕这玩意脏了他的眼睛。 在场无有人听不出夫子的气恼,即便是杨致远看过一眼之后,也是脸色发苦,暗道自己又摊上事情了。 莫要以为纨绔子都是每日声色犬马不学无术,要知道杨致远在诸多纨绔里也算是个人物了,要论读书写字他恐怕没什么拿得出手,可要说这眼光,他一点不比旁人差。 就例如这书画,杨致远不仅一眼能够看出画的真伪好坏,甚至连价格都大致估算出来,毕竟这玩意对他来说,不单单是送礼献人情的好东西,还可以在手头紧的时候当了换银子,这里面的门道他自然是清楚地很。 所以只瞧了一下,杨致远便将陆寒江此行的目的猜的七七八八,大概是要给罗夫子一个难堪了,毕竟这些画作,连高彷之作都谈不上,纯粹是侮辱人的。 不过这心里苦也就是苦那么一下,虽说得罪了罗老夫子,将来出仕之后恐怕是前途灰暗,但若是得罪了锦衣卫,还有没有将来都不知道了。 心里权衡了利害,杨致远往锦衣卫那靠了靠,摆正了自己的立场,那边陆寒江也开口问了:“怎么,大人认为这些画作皆是伪作?” “哼。” 罗元镜冷笑一声,对陆寒江的发问不作理会,白眉先生就是他自己,别说他要是画出这等丑作还有没有脸,便是他的弟子画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敢拿出去售卖的话,那逐出师门都是往好了说的。 “既然老夫子不愿评说,不知诸位觉得如何?”陆寒江一转话头,看向了那如临大敌的众多学子。 几个学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接话,还是杨致远见状立刻站了出来,随手一指其中一副道:“在下斗胆一言,且看这副《雪梅》,墨笔丹青,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展瀚海崇山依旧颜,必是‘白眉’先生所作。” 这纯粹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但愣是没人敢置喙,杨致远自顾自地感叹了一番之后,又看向了诸位学子中的一位,问道:“李兄以为如何?” “啊,这”那被点到名字李姓学子面色一苦,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把杨致远的家人问候了一遍,勉为其难地出来说道:“杨兄说的,杨兄说的” 万般为难之下,他又看见两个锦衣卫百户面无表情地往那一站,连忙道:“杨兄说的是啊,却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定是‘白眉’先生所作” 此话一出,杨致远和两位百户大人喜笑颜开,罗夫子脸色黑如锅底。 接着,杨致远又点了另一个鲁姓学子的名字:“鲁兄觉得如何?” “这” 这鲁姓学子一看那李姓学子已经羞地抬不起头来,便稍微硬气了些,说道:“此画笔法稍显平庸,似,似乎” “哦,平庸?”闻言,陆寒江一挑眉头,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这鲁姓学子当即冷汗直流,直接就给跪了:“在下失言在下失言!不是平庸,而是与众不同,对!与众不同!在下也认为这是‘白眉’先生亲笔所绘” 接着,陆寒江又用目光扫过一众学子,大大小小的声音都是表示赞同。 他嘴角一勾,挥了挥道:“既然如此,这些画就赠予诸位了,既是大师画作,你们还要好好珍惜才是,本官尚且有事要与罗夫子商谈,你们先行退下。” “学生告退。” 不管有没有被点到名,这些个学子都是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拿了画作还不忘朝罗夫子行了礼,这才快步地离去。 待学子都退去之后,陆寒江也屏退了其他人,笑着看向那罗老夫子问道:“大人以为如何?”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谈笔交易 “小子,锦衣卫的威风还吓不倒老夫。” 罗夫子脸上的羞恼和怒气渐渐平息,他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行到门口之时停下了脚步,澹澹地道:“跟老夫来。” 陆寒江没有说话直接跟上上去,临走前他将桉桌上最后剩下的一幅“白眉”先生的画作拿起,挂在了教室的门口。 罗元镜一路领着他到了一间茶室,扑鼻而来的清香令人陶醉,混搭着名贵香料和冬片的香味,这冬芽冬采的茶叶,市面上的价格连一般官家都不太能够用得起的。 罗夫子和孟渊似乎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这老头从不避讳自己对享受的追求,不论是七十高龄迎娶花样年华的少女,还是花费重金打造这么一间极致奢华的茶室。 一样样打量着茶室里的名贵用具,陆寒江啧啧称奇道:“老大人这日过得还真是滋润。” “少油嘴滑舌,你此来不单是为了看老夫的笑话吧。” 罗元镜坐下泡茶,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他屈指在盛满热茶的杯上一弹,那茶杯便直接飞入陆寒江手中。 陆寒江接下之后,从杯上传来力道让他指尖微微发白,他不由地道:“夫子何必这样小气,难得在下提前上门来给您拜年,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罗元镜也不搭话,只是专心于泡茶饮茶,见状,陆寒江自感无趣,于是便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开口道:“也罢,老大人既然不想寒暄,那我们就聊聊正事,如何。” “说吧。”罗夫子同样将杯子放下,静静地看着陆寒江。 陆寒江稍稍摆正了些坐姿,他道:“上回老大人托我带给孟大人的话,在下已经一一转告。” “孟大人如何说的。”罗元镜端正地坐着,一丝不苟的眼神让人望而生畏。 陆寒江顿了顿,说道:“大人让在下便宜行事。” 罗夫子微微一怔,看着陆寒江道:“你?” “正是。” 陆寒江笑得自在,他道:“老大人所求之事,在下已经知晓,不若我们在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二字对于罗夫子似乎极为刺耳,他的目光略微冷了些,沉声道:“你且说来听听。” “在此之前,在下还有一问要请教夫子。” 陆寒江探出身子,将茶桉上倒扣着的杯子一个个拿出来,总共数来七个茶杯一字排开,看得罗夫子直皱眉。 “故弄玄虚,”罗夫子冷哼一声,道:“你到底何意,直说吧。” 陆寒江自顾自地摆弄着杯子,随口问道:“上次寿宴之上,在下问过夫子,哪一位殿下可以入主东宫,不知现如今可有答桉了?” 罗元镜面沉如水,他道:“老夫早已经说过,此事不是我等臣子可以置喙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当老夫子是支持羽殿下和太子妃的吧。”陆寒江耸耸肩,将头一个茶杯用手指推向了罗夫子。 这话一出,罗元镜对他怒目而视,不等他发作,陆寒江又道:“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虽是殿下们挑起的这事,但实际能够有本事去夺一夺那个位置的,一点都没有,当然了,羽殿下不能算。” 说来其实很讽刺,一众皇子都想着争一争那个位置,但多年来却无人敢踏出一步,如今好不容易有趟雷的出来了,可得到的结果,却更令人心生绝望。 二十年前,先太子遇刺,谁来继任太子之位,诸位皇子当时年少无知无权无势,此事当然由老皇帝一言决之,二十年后的现在,诸位皇子各自都发展了不小的势力,但谁来当太子这事,还是老皇帝一句话说了算。 毕竟老皇帝虽然多年不理朝政,但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都是皇帝的应声虫,以锦衣卫为首的武官全是他老人家的看门狗。 的确横向对比诸位皇子各有优劣,争出个第一来似乎可行,但是若是更宏观地来看,几个皇子的势力在老皇帝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矮个里拔高都拔不出来,全都一样烂。 这也就是为什么,寿宴上闹出来动静这么久过去了,老皇帝不发话,京师里这一滩死水连个波澜都不敢有。 所以从现实出发,六位皇子都是在划好的圈子里玩耍,怎么样都不可能威胁到这高高在上的老皇帝,唯独羽殿下是例外,因为他背后的势力隐藏在江湖。 “老夫子的想法在下明白,拥立正统嘛,对吧。” 陆寒江看着沉默的罗元镜,笑道:“儒家怎么治国的,在下不懂,老夫子想要挑选一个好操控的傀儡,在下也可以不管。” “” 这两句话说得罗元镜不但没有松懈,反而是神色更加严肃起来,他问道:“既然如此,你想要什么?” 这话便算是默认了,陆寒江将那六个杯子扫到一旁,道:“老夫子的顾虑在下知道,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奈何咱们这位陛下偏偏不合常理,七位殿下能力高低有别,但性子却差不多,先太子当年,确实很不讨喜。” 秦羽还不是羽殿下的时候,想杀他的人何止一个两个,纵然有的是为了引出他身后的势力,有的是为了他身上的秘密,可也有不少就是听到风声打算过来父债子偿的。 先太子当年虽然积攒了极为可怕的势力,但得罪的人也不少,或者应该说非常多,他成功把所有不支持他的人,统统推到了对立面了,甚至连个中立都不允许。 罗元镜既然都说出圣孙服其劳的话来,只怕是早就不寄望个人的品性,和先太子一个辈分的殿下,他们只怕一个都瞧不上,就打算挑个年纪小好控制的扶上位,好让他们大展手脚。 “老夫子宏图大志,在下至多佩服一二,既不想插手,也没有帮衬的打算,您老想推羽殿下上去,可以,锦衣卫不反对。” 陆寒江开出的价格十分优厚,甚至可以说远远超出了罗元镜的预期,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脸色也更加凝重了。 “敢问一句,锦衣卫如此厚礼,要老夫何以为报。” “简单。” 陆寒江一拍手,笑着道:“我要一个人。” 罗元镜凝神屏息地看着他,问道:“谁?” “太子妃。”陆寒江一字一顿地说道。 “” 罗元镜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他倒吸一口气,赫然起身大怒道:“陆寒江,你放肆!” “大人勿恼,且听小子把话说完。” 那老夫子的怒火烧不着陆寒江半分,他悠哉悠哉地把玩着空茶杯,道:“羽殿下不过二十出头,你们想要控制他,太子妃不是碍事地很吗,小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考虑。” 说罢,陆寒江起身整了整衣衫便要走,临走之前他看着罗老夫子道:“在下和大人你可不同,自小懂事守礼地很,所以,我只要她的人,至于死的活的,我不在乎。”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网打尽 和罗元镜的交易当然是不欢而散了,且不说这老头就是皇甫灵儿的老师,即便是毫无关系,这等大不韪之事做下,只怕他也很难收场。 但陆寒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只是想要让罗夫子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罢了,至于这老儿走或者不走,那是就不关他的事了。 交易没有打成并不要紧,能够“谈交易”这本身,就是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 做生意嘛,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坐吃山空,客户总是有的,既然罗元镜不肯卖了皇甫灵儿这乖徒儿,那就看看皇甫灵儿愿不愿意卖了他这好老师咯。 发展潜在客户这一方面,陆寒江一直非常擅长。 夜里,陆寒江去了孟渊家中用饭,两人照例是在书房聊起了此次他南行处理偃师一事。 杀人的过程不需要赘述,那些在机关阵的收获孟大人也没有兴趣,他只是在听完了陆寒江的话之后,问了这么一句—— “你已经知道那所谓的长生之法是怎么回事了,对吗?” 陆寒江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道:“我从偃师口中知道了,也知道了为什么大人会放他一条生路了。”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孟渊平静地注视着陆寒江的双眼,目光中似乎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期许。 “唉。” 陆寒江叹了口气,轻声道:“这件事孟叔你早该告诉我的,您老当初既然肯放那偃师一命,那就证明那什么长生之法,你多半是不相信的,即是如此,那我们不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孟渊欣慰地看着陆寒江,他久久没有说话,末了道:“本不想告诉你,毕竟这等惊天之举若是事败,大肆株连是必然的。” “就小子和您老的关系,哪里跑得掉。” 陆寒江没好气地说道:“何况小子本来孑然一人安全地很,您老倒好,直接请了旨意让小子尚公主,这下好了,我也在株连之列了。” 这种没名堂的话自然是收获孟老爷子当头一巴掌,不过他也没有用那些漂亮话搪塞陆寒江,而是直言道:“此事却是老夫对不起你,让你平添了这些烦恼。” 陆寒江愣了愣,讪笑道:“小子开个玩笑而已,孟叔怎么突然这么说。” 孟渊摇摇头,说道:“确实如此,老夫替你求旨尚公主,其实是替想永乐寻个安稳的依靠,如今京城里暗潮汹涌,她那样的性子,若没有人看着,迟早要出事。” 陆寒江嘴角抽了抽:“您老还真看得起我。” “有你在起码不至于让她无故被人算计了。” 看得出孟渊的确是非常疼爱自己这个外甥女,他拍着陆寒江的肩膀道:“你也别担心,那孩子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心地纯良,想来不至于让你太操心。” “” 有一说一,孟渊越是这样安慰,陆寒江心里就越是没底,不过既然老爷子把话说开了,那他也多少能安点心,公主的贴身保镖嘛,他是尚公主,又不是娶老婆。 这件事点到即止,孟渊转而问起其他:“逍遥派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其实朔玄和偃师已死,逍遥派一群丧家之犬根本不足为虑,但现如今因东宫之位,京城里风声鹤唳,实在不好下手,其实小子想等着陛下先动手来着。” 听完,孟渊颔首表示赞同:“的确,此时不宜动手,但夜长梦多,索性让陛下先动手教训一下诸位殿下,你再浑水摸鱼把这几个逆贼拿下此事老夫来办。” 孟渊接下了这事,陆寒江觉得是最好不过的,既然想要早做准备,那这些逍遥派的弟子就有了新的用处。 他们一个个可都是对那些皇子知根知底的,拿下之后不着急杀掉,留着也是一张可用的牌。 指挥使大人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要做,他当即就把陆寒江打发走,自己连夜进宫去了。 也不知道老爷子对皇帝说了什么,第二天内阁议事的时候,一纸诏书就空降尚书台,责令各个皇子回府自省,命令锦衣卫严查皇子身边的奸佞。 奸佞这个词用的太过了,基本等于是说这些兔崽子想造老子的反了,没人知道本来选择沉默的皇帝为何突然大怒,但是这凶残的手段还是令所有人噤若寒蝉。 皇子们的势力都被狠狠地打击了一遍,这几日不知有多少大臣锒铛入狱。 当然了,锦衣卫抓人虽然抓得起劲,但是放人也利索,孟渊下的命令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所以这一次的行动主要是以警告为主。 在牢里走了一遭的大臣们个个鹌鹑似的老实,诸位皇子也都是缩着脑袋做人,短期内只怕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了。 孟渊的意思很明显,大家伙看得真切,至于说有那么几个抓进了诏狱没有放出来的倒霉蛋,他们也能够理解,毕竟就算是做戏,总还是要做个全套。 而这批倒霉蛋看似没有任何共同点,而且来自不同的势力,乍看之下就是锦衣卫随机挑选的,只有陆寒江和孟渊知道,这些大人的子嗣都是逍遥派门下。 就这样陆寒江轻而易举地将逍遥派一网打尽,至于说将来什么时候用,怎么用,那就得看未来的局势如何发展了,反正锦衣卫有钱,也不差他们这一顿牢饭。 陆寒江并没有去诏狱好好笑话一下几位师兄的愚蠢,对他而言,逍遥派最有趣的三个人,奚秋,朔玄,偃师,全部都死在了他手里,剩下的都是些边角料一样的玩意,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值得一提的是,诸位殿下之中,只有羽殿下因为刚刚回归皇族,基本无权无势,所以想要抓人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更因为负责太子妃和羽殿下这一派的逍遥弟子就是陆寒江自己,所以在这边,他确实没有什么人可以抓。 不过此番动作倒是有些无心插柳的意思,罗夫子也不知是被锦衣卫的大动作吓到了,还是被陆寒江“放过”羽殿下的动作提醒了,他似乎有再谈一谈的想法。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陆寒江自然乐得和他多谈上几次,谈不谈得拢先不说,有的谈就是好事。 最起码,对于打算一样货卖两家的陆寒江来说,罗夫子越是犹豫,就越是有可以腾挪的空间,毕竟,人心是世界上最经不起猜测的东西。 就这样,在一人欢喜家家愁的气氛中,时间来到了新的一年。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新年气象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元日这天,整个京城都洋溢在一片欢快祥和的氛围之中。 只有当老皇帝和锦衣卫都不折腾了,京里的人们才能太平度日,除夕夜里的爆竹声响了一整宿,初一上午陆寒江打着哈欠从桌子上爬起来,对面的商萝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趴在桌子上说梦话呢。 陆家的家庭结构十分简单,简单到一句话就能够概括清楚,就是主家一人仆从十数。 陆寒江没有成家也没有兄弟姐妹,因此,往年的除夕时候为了不至于过得太冷清,也可能是孟老爷子看他孤零零的太可怜,总是会把他喊到自己家里来守岁。 今年则不同,商萝也在京里,这丫头咋咋呼呼地就跑他这来了,所以陆寒江也没有去孟大人那叨唠。 大过年的,下人也轻松一把各自抱团守岁去了,而陆寒江则是和商萝天南地北地聊天解闷,而老钱则辛苦些,在边上伺候着他们。 陆寒江的生物钟很准时,亥时刚过倒头就睡,商萝推都推不醒,听老钱说,这丫头昨天夜里愣是撑到了丑时才昏昏睡去,一个人听放爆竹听得起劲。 陆寒江从位子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辰时已过,城里的喜庆声隔着老远他都能听见,大年初一最是闹腾的时候,他却只想好好在家里待着。 出了门到院子里去,陆寒江迎面就撞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怀里捧着大把的吃食,两人这一照面,那小丫头脸上的欢喜顿时一僵,她磕磕巴巴地朝着陆寒江行礼拜年之后,快步跑开了。 这丫头便是陆寒江从华山带回的另一个“商萝”,不知房里那个呼呼大睡的家伙是如何说动这两个小家伙,竟让她们统统都跑陆寒江家里过年来了,要知道之前这两个小的,可是见了他就要躲得远远的。 “老爷。” 老钱满脸喜庆地上前来,两人互相执礼拜年,陆寒江和他名义是主仆,实际上却是以叔侄相待,故而这拜年的礼也与旁人不同。 陆寒江见到外院里还站着一众侍从仆人,便与老钱说道:“与往年一样,老钱你去给大伙发例钱吧。” “知道了,老爷,”老钱应下后又问道:“这数额还是同往年一般?”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今年翻个番吧,都升到镇抚使了,也没正经庆祝过什么。” 说完,他又嘱咐道:“陆大人那边的年礼,还是由你去送,孟大人那我自个去就好了。” “老奴明白。”老钱应声退下。 陆寒江则自去用了早饭,毕竟是初一,吃的也讲究些,所以面对这种一大早就上门来拜年的,他很难不怀疑对方是来蹭饭的。 “卑职祝大人步步高升。”大概是看到桌面上的年糕了,边广陪着笑脸就来了这么一句。 陆寒江指了指饭桌边上的位子让他坐下:“用过饭了吗?” “谢大人关心,卑职出门前用过了。”话虽是如此说得,但边广还是接过了陆寒江递给他的年糕,道了一声谢吃下。 都是自己人,陆寒江也懒得在乎那些表面礼仪,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随口问道:“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边广将年糕咽下后,说道:“除了给大人拜年之外还有一事,今天早上季百户的信件到了,因大人特地交代过,卑职特地取了送来。” 来拜年自然不会是空手,但东西肯定都由老钱负责收了,不至于拿到这饭桌上来,刚刚陆寒江还纳闷边广手里怎么还拿着一木盒,原来是皇甫小媛的传信。 自上次应天府遇见了无为道人和丐帮一行人,皇甫小媛就一直跟着他们收集情报,直到今日都没能回京,恪尽职守的态度是让衙门不少人连声赞叹。 那至于说皇甫小媛是为了锦衣卫的工作,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那陆寒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反正情报到手了。 他擦了把手,打开了盒子取出了其中的信件,皇甫小媛用词精简,信上内容不多,总结来看就是她还在继续跟踪丐帮一行,暂无太大的收获。 信上也标明了丐帮的行进方向,陆寒江在脑中简单推算了一番,大致是往苗疆的方向去了。 看来丐帮的情报能力却是不赖,大方向上没有错误,被陆寒江一顿忽悠的皇甫玉书,既然选择了抓走雪华宫玲珑,那必然也是去苗疆寻百毒翁去了。 可接着往下看,陆寒江的眼神却是慢慢地犀利起来,边广注意到了这变化,连忙问道:“大人,可有什么不对劲?” 陆寒江没有说话,而是把信纸递给了他,边广接过一目十行扫完,讶异道:“玄天教的人也在苗疆出没?” 玄天教这阴魂不散的魔道一柱,陆寒江接触的越多,越是肯定这魔教中定然藏着皇甫灵儿可以引以为依靠的势力。 朝堂上的争斗,再激烈也在圈子里,手段和结果都是可以预知的,换言之都是可控的,可偏偏羽殿下和太子妃把后手藏在江湖,那相对而言就不是很友好了。 和皇甫灵儿的对弈是陆寒江期待已久的大戏,所以这碍事的玄天教,纵使除不掉,也不能让他们太自在。 想到此处,陆寒江又问道:“崔一笑那边可有消息?” “年前崔百户传回信来,说是已经寻到了线索,按信上的日子算,若是顺利此时他应已经在死别谷之中。”边广分析道。 陆寒江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后道:“崔百户是个伶俐的人,若无绝对把握,他不会在信中提及这些,想必那结果应该是顺利的。” “大人高见。” 边广看着陆寒江思考了不过一刻就下定了决心,只听他道:“吩咐下去,安排人手秘密搜寻南疆一地玄天教的踪影,还有丐帮,我记得那个老乞丐,应该还没死吧。” “大人是说梁奔浪?这老儿听说前阵子在北地逞威风,杀了不少魔道好手。” 边广所说的梁奔浪是丐帮的帮主,要是给江湖各大门派话事人排个责任心的榜单,那这位老大爷绝对是倒数第一没跑了。 梁奔浪自任丐帮帮主第一天起就没管过事,甩手掌柜当得是让人是目瞪口呆,天天拎着打狗棒就好四处云游,有功夫给千里之外的牧羊人打抱不平,却没时间去料理一下帮中事物,哪怕是丁点小事。 丐帮的情报能力如此杰出,一半都要归功于这个爱四处瞎跑的帮主大人,人家别的门派的弟子找自己的掌教掌门,不过一声通传罢了,而丐帮想要找到梁奔浪,不花上十天半月四处搜寻,怕是不会有结果。 可以说燕风云能够以副帮主的地位挣得一个“豪侠”的名声,与这甩手帮主不无关系,现如今,除了没有打狗棒证明身份之外,燕风云已经算丐帮不是帮主的帮主了。 不过,梁奔浪是当初丐帮几大长老一起推举出来的帮主,哪怕人家再不管事再那也是他们自己选的,况且这位老爷子除了不干正事,倒也没有什么品性上的劣迹,所以这么多年丐帮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这都是江湖上的琐事,只是听着陆寒江这左右一通别有想法的问话,边广突然担忧地问道:“大人,莫非您想去苗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各司其职 边广是陆寒江倚重的副手,所以对此人的提问,他自然是直言相告:“不错,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大人,”边广有些为难地说道:“接下来您马上就要大婚,根本无暇出京啊。” “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陆寒江一一数着尚公主的流程,然后说道:“除了迎亲需要我亲自出马,其他都是仪程上的安排,不需要我亲力亲为吧?” “大人,话是这么说没错” 边广有些汗颜,的确,除了最后一项迎亲需要驸马亲去,其他都是由家中长辈代为出面,可先不提孟指挥使大人会不会同意,大人你这是尚公主啊,能不能走点心 若说娶妻是大事,那尚公主就是天大的事,弄不好就是一顶藐视皇家的帽子扣下,陆寒江这一副好像出门买菜一样的应付姿态,实在让边广为自己大人狠狠捏了把汗。 按说论关系,这永乐公主还是指挥使大人的亲外甥女,您这一纸申请送上去,不怕他老人家顺手赏你两个脑瓜崩? 虽然想过去那画面有些让人暗爽,但是想归想,面上边广还是要问个清楚,别到时候指挥使大人心疼外甥女婿,把火气撒在他头上了。 “大人,容卑职斗胆问一句,为何大人要亲去苗疆,若是为了对付玄天教和丐帮,曾千户离得近些,给他加派些人手命他去一趟便是,何须大人亲自出马。”边广的意思是劝,倒不是为了他自己图一份清闲,真心是在为了陆寒江考虑。 陆寒江嗯了声,说道:“曾鸿的武功我自然信得过,不过仅凭他一人想要对付丐帮和玄天教两大门派,也是勉强。” “既然如此,不如让卑职和应,刘两位副千户一同前往。” 边广起身,主动请缨道:“玄天教的总坛设在辽东,在苗疆他们隐在暗处,至多不过百十人的势力,凭我等之力足以对付。” 陆寒江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可:“不错,有你们几个人在,对上燕风云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我便可以放心去死别谷了。” “大人放下,卑职等定不会”边广脸上的喜色光速褪去,他愣了愣,问道:“大人此话何意,既然卑职几人已经足够对付他们,为何大人还要南下?” 陆寒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对付那些江湖门派当然是由你们出手,你不会以为本镇抚去趟南疆就是为了和他们干一架吧。” 说着,陆寒江上前去拍了拍边广的肩膀,笑道:“放心,本镇抚这官目前为止是升到头了,在孟大人退下来前是不会动的,所以这些人头上的功劳,我拿来无用,自然是由你们收下。” “多谢大人栽培” 边广尴尬一笑,想来是他自作多情了,陆大人这能躺着就绝不站着的性子,除非兴头上来了,否则哪里会亲自和人动手。 闹了半天大人早就想好了要带着他们几个人负责对付丐帮和玄天教,只是这样一来,他刚刚那番康慨陈词岂不是白费功夫。 边广看样子是已经劝不动了,于是便转口问道:“不知大人决意南下,究竟所为何事?” 陆寒江倒也没有隐瞒,他直说道:“死别谷的名声耳闻多时了,闲来无事去看看究竟,顺便瞧瞧能不能探点玄天教的底细,至于丐帮,来都来了,就顺手打发了吧。” “”虽说理由听上去有些无厘头,甚至是任性地过分,但是边广却很释然地接受了这样的说辞,毕竟这么多年跟着陆寒江,这位大人是个什么性子,他早已经一清二楚。 左右就是逍遥派事情处理完了,便去江湖上找点乐子看看。 陆寒江不知道边广在想什么,知道了也不会在意,毕竟他和皇甫灵儿之间的“恩怨”,旁人是没办法理解的。 找乐子是真,想要对付玄天教也是真,至于说丐帮就当大过年的多了只兔子吧。 不过燕风云这个人倒是让陆寒江想起了一件别的事情来,他问道:“雪罗刹审地怎么样了?” 这一问让边广的脸色有些僵硬起来,看他这模样,陆寒江大致也能够猜到结果,没好气地道:“没了崔一笑,你们连个犯人都审不好?” 崔一笑在拷问方面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诏狱里的硬骨头大多是这位崔百户出手炮制,可这不代表其他人就不会这方面的手段。 边广这尬住的模样,让陆寒江很是不满意,都说人才要全面发展,这才副千户就开始甩手,向他看齐也不是让你在这个方面看齐。 “大人恕罪!” 边广羞愧地垂下脑袋,但也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二:“实是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大人您吩咐过要注意些,所以弟兄们没敢上大刑,那女子的嘴巴又硬的很,所以” 陆寒江了然地点了头,好像他是吩咐过这么一句话。 边广末了又心事忧忧地道:“大人,卑职还有一言,此女实在太过妖艳,乱人心神,若就这般留在诏狱之中,长此以往,怕是不妥。” “此事你不必担心,既然要对付燕风云,这一次自然是要把她带上的。” 陆寒江摆了摆手,下令道:“事不宜迟,你们先准备着,年节过后你们先一步动身,京中人手带上三五个便可,剩下便从当地卫所征调,曾鸿那里也要去信,令他到时前往汇合。” “卑职领命。” 边广抱拳应下之后就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和睡眼惺忪的商萝打了个照面。 “小陆,那是谁啊?”商萝摇摇晃晃地上了桌,眯着眼在饭食间搜寻着什么。 “锦衣卫副千户边广,你没见过?” “没印象,看着长了张坏人的脸”商萝滴咕着,突然咦了一声,她道:“小陆,你家过年不吃年糕的吗?怎么连饺子也没有” “年糕当然是吃的,不过饺子你等午饭吧,”陆寒江又看了眼商萝,说道:“话说你那边应该习惯吃汤圆吧。” “嗯,不过我还是喜欢吃饺子,”商萝里外把桌上的饭食找了个遍,疑惑地看向了陆寒江:“小陆,年糕呢?” “嗯?”陆寒江看了眼那空盘,哦了一声,抹了把嘴角指着门外边广远去的身影说道:“边大人喜欢吃,刚刚都吃光了。” “什么!”商萝一跺脚,顿时睡意全无,瞪着边广的背影就开始磨牙:“我果然没看错,那个凶脸大叔就是个坏人!” 刚走没多远的边广忽然打了个冷颤,他奇怪地左右看了看,暗道一声奇怪又继续往前走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冬日雪景 元宵刚过没几日,各地年节的气息还未散尽,迎面的冷风中,陆寒江紧了紧围脖,换了只手牵着缰绳,厚厚棉布手套也只能勉强挡住这凛冽的冬日寒意。 “阿嚏!” 陆寒江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哆嗦了一下身子,望着前方那座白茫茫的城楼,心下决定要买辆马车代步。 他吸了吸鼻子,看着骑在马上在雪地里撒欢的商萝,不由得感慨一声年轻真好。 “小陆,你感冒了?” 商萝笑嘻嘻地驾着马靠过来,那副贱兮兮的表情里,怎么看都是戏谑的意思居多。 陆寒江把毛茸茸的围脖又往上拔了一些,将口鼻都遮住,然后一个巴掌轻轻拍在这臭丫头脑袋上:“我好得很,倒是你,要是不小心病路上了我可懒得管你。” “小陆你这喜欢拍人脑袋的动作是跟谁学的啊。”商萝叽叽咕咕地抱怨着,把被拍的歪斜的针织帽理正,接着又没心没肺挥着马鞭向前奔去,半点没将陆寒江的告戒放在心上。 陆寒江依旧是慢吞吞地前进,这丫头不听人话也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好歹前方就是城市可以歇脚,陆寒江加快了些速度,追上了这丫头,说道:“慢着些,你这么得瑟,也不怕一会摔下来。” “哼哼,”商萝把脸一扬,不无自豪地道:“本姑娘天赋异禀,这旁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东西” “你少来,”陆寒江打断了她的夜郎自大,当场揭了她的老底:“也不知道是谁前两天才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的,以后见了人别说你骑马是我教的。” 是的,商萝本不会骑马,她的骑术是陆寒江现教的,可费了他不少工夫。 商萝小脸一红,扁了扁嘴道:“谁知道这马脾气这么差,唔,都怪它不好。” 说着,这丫头还拿马撒气,在它头上拍了两下,惹得那马儿甩了个响鼻,昂起头来的模样似是听懂了人话一般,对商萝的胡扯颇为不屑。 “你可悠着点吧,能够经得起你折腾的马儿可不多。”陆寒江摇摇头,架着马越过了商萝。 商萝嘿嘿一笑,顺着撸了两把马儿的毛,跟着陆寒江一道进了城。 要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这时候一块在大冷天出门,就还得从几天说起—— 元日的时候,陆寒江定下了去苗疆的行程,这事情自然是要孟指挥使大人通个气的,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对边广那样和盘托出,需得修饰一二。 所以陆寒江对孟渊老爷子说的是:“玄天教为天下大患,必得除之,卑职此去是为了探查其教中秘密,看看能否寻个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然而孟渊的道行岂是这点小把戏能够湖弄的,他好歹也是看着陆寒江从小旗官一路升到镇抚使的,哪能觉察不出这小子的心思。 但是老爷子也没有阻拦,毕竟陆寒江上门来说这事了,想必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小子野地很,他拦也拦不住,所以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说道:“若是在婚期前赶不回京” 言尽如此,孟渊那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投来,这要换了旁人,心智差些的直接瘫地上去了,陆寒江立刻用十二分的信誉来担保,然后在老爷子点头之后撒丫子就跑,只留的指挥使大人在后边长吁短叹。 上头搞定了,陆寒江就给边广他们下达了正式的指令,京里除了姜显老样子留守京师,其他三位副千户各带两名百户先行一步,前往苗疆。 陆寒江自然是不用着急,给他们一些时间在苗疆打下基础,然后他再过去,如此便可省下许多麻烦。 苗疆之地民风民俗与其他地方相去甚远,朝廷虽也在苗疆当地挑选些大城大邑设下治所,但这地方的土人占比极大,多还是以部族的形式群居生活。 以此产生的问题许多,最让人头疼的就是,部族之中以长老为尊,凝聚力极强,有着自成一系的律法和规矩,论起综合实力来,甚至不比那江湖门派要差。 而因朝廷对土人部族多是以安抚为主,所以即便是锦衣卫,在当地的渗透也仅仅是流于表面,此番边广他们一行,要做的工作确实不少。 那么这些与商萝要求同行有什么关系吗,总的来说并无关系,因为这丫头是自己凑上来了,而陆寒江也觉得路上缺个解闷的,于是便同意了。 说回现在,因不着急赶路,同时也给锦衣卫打开局面的时间,所以头一日他们就走了不到二十里路,接下来的时间也是散步似的向前走。 好不容易进了城,陆寒江这回打定主意要买辆车来,以他的武功和体魄,感冒是不可能的,但是冷终归还是会冷的。 他是个很不喜欢受苦的人,上天给了他如此的武功和地位,再不享受享受,那才是要遭天谴的。 这正月期间,城里自然是热闹非凡,因担心这丫头再惹出其他事情来,陆寒江便和她一道下马步行。 因这一回是拿了正经调令出的京,所以两人不需要再去找客栈投宿,直接寻了当地卫所落脚。 这离了京的锦衣卫衙门,平日里来个千户都得当老爷供着,更何况是镇抚使陆大人亲至,这自然是要高规格接待,马车的事情一句话就办妥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若不想在冰天雪地风餐露宿,那就只好等明日再启程。 左右闲来无事,陆寒江便继续摆弄起他的积木来了,有着偃师的手稿指导,他的技艺是突飞勐进,现如今他搭出的玩意,已经从四不像升级到初具人形了。 这驻扎当地卫所的负责人是一林姓百户,他和几个总旗远远地看着陆寒江摆弄积木,只觉得高深莫测。 其中一人啧啧称奇道:“这陆大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啊,这玩的东西都和我们不一样。” 那林姓百户瞪了他一眼道:“玩?!你个没见识的,你没看出来大人这摆弄的是八卦奇术。” “小人眼拙,眼拙”那人讪讪一笑,又问道:“只是,林爷,那八卦不是排桌子上一熘的吗,这陆大人怎么还望高了搭,我瞅着好像就是那小孩儿玩的积木” 林百户嗤笑一声,不屑道:“你懂什么,这八卦奇术威力非凡,要放到军阵上那可是杀敌百万的神仙手段,三国时候,就有位厉害人物,布了个什么八阵图,好家伙,那可厉害了!” 另一人眼前一亮,说道:“哎,这我知道,听街头那刘瞎子说起过,叫什么如来佛祖风雪山神庙,一杆方天画戟打翻了十万天兵天将!” “好小子,你这书读得不少啊,出息了。”林百户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此子恐怖如斯。 陆寒江是不知道自己掉进了什么文化沙漠的包围圈,他正满心欢喜地拼接着自己制作的陆人甲一号,在院子里堆雪人的商萝却忽然把手里的雪球往边上一丢,蹬蹬蹬地跑过来—— “小陆,不然你教我武功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绝世武功 “小陆,不然你教我武功吧。” 这一句话差点没让陆寒江把陆人甲一号的胳膊肘甩飞,好一会才确信这丫头是在跟自己说话,他静了静心神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商萝啪地一下两只手拍在桌子上,向前探出身子,一双眼睛和陆寒江距离不到十公分,只听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了很久,发现闯荡江湖还是要有一身高强武功才能万无一失。” “嗯,这不一定吧。” 陆寒江神色古怪地看着她说道:“也有那种武功盖世还死于非命的倒霉蛋啊。” 商萝撇撇嘴,满不在乎地道:“有吗,谁啊?” 陆寒江眨了眨眼:“你爹。” “” 商萝脸色一僵,沉默了半秒钟之后突然张口咬了过来,还好陆寒江眼疾手快用陆人甲一号挡住了。 小丫头恶狠狠地盯着陆寒江,两排牙齿上下一碰就把陆人甲一号的手臂给咬了下来。 “呸呸呸,”商萝把嘴里的积木吐了出来,神情郁郁地道:“我爹倒霉那是因为仇人太多,大不了本姑娘以后胸襟宽广些,少和人结仇就是了。” 陆寒江看着刚刚成型不到一刻钟就断了胳膊的机关人,心下五味杂陈,想当初偃师的机关怪物,一胳膊就打飞了皇甫小媛,再看看他的陆人甲一号,一胳膊被人家小丫头当场咬成残废唉,机关一途,任重道远啊。 多愁善感只是一瞬,为自己的第一个作品默哀了三秒钟之后,陆寒江抬起头扫了眼商萝那一马平川的胸襟,发出了颇为不屑的讥笑,他道:“先不提你这逻辑有没有问题,你现在仇人就不少,总不能两眼一蒙视而不见吧?” “是吗?”商萝一挑眉头,问道:“比如?” “比如皇甫家。” 陆寒江两手交叉,换个了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说道:“你再宽宏大量,人家逼死了你爹,这个仇总不能就算了吧。” “唔——”商萝点了头,说道:“好吧,那算他一个。” “不是一个,有仨呢,皇甫家的势力虽然在江南损失殆尽,但除了他们的三小姐皇甫小媛死得早,剩下的三个皇甫家人可一个都没事。” 陆寒江一一掰开指头算道:“皇甫家家主皇甫玉书,他一身武功和你爹在伯仲之间,皇甫家二小姐现如今是当朝太子妃,手中虽无权,但想动她,你连路子都没有,至于最后剩下的皇甫凌云,这小子还在南少林里关着呢,你难道也想去听灵空方丈念经?” 商萝凶巴巴地道:“照你这么说,本姑娘这仇是报不了了?” 陆寒江耸耸肩,很是委婉地说道:“总体而言,希望不大。” 这实在是往好了说的,反正以陆寒江的眼力,他是没有从这丫头身上看出什么武学奇才的天赋,练一辈子武功充其量也就是平平,对付个小蟊贼绝对不在话下,但要想和皇甫玉书这种真正的高手过招那还是想太多了。 听罢陆寒江的话,商萝鼓着脸赌气一样地不说话了。 陆寒江无奈地道:“而且有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皇甫凌云在南少林的时候把你的事情抖出来了,现在别说是你去报仇他们报仇,你要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想找你报仇的人可一点不少,你爹当年满江湖的得罪人,这倒霉债落你头上,也不能说是无妄之灾吧?” 听到这,原本一直是咋咋呼呼没心没肺的商萝,突然罕见地沉默了下来,她用一种陆寒江从未听过的冷漠语调开口问道:“为何,他们不是和我爹约定过,要为此事保密吗?” 陆寒江的眼中一道精芒闪过,他稍稍坐直了身子,微微笑道:“皇甫家的鬼话,怎么能作数,皇甫玉书还是江南正道魁首,他那一夜亲手杀的正道江湖人,难道少了?” “也对。” 商萝蓦然一笑,那金鱼草一样的姑娘好似又回来了,只是那一闪而过醉心花的味道,却是让陆寒江难以忘怀,镜湖表面的倒影,虽看似平静,但落下的石子早已掀起了涟漪,将那试图重新变得完整的美好,给击地粉碎。 “所以说——” 拉扯嗓子试图引起注意的商萝,一把扯住了陆寒江的手臂,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小陆,你还是教我武功吧。” 陆寒江无语道:“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 “还不都是你说的,本姑娘的仇人那么多那么厉害,要是不练好武功,难不成你还能护着我一辈子啊。”说完之后,商萝双眼里闪着期待的星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陆寒江。 陆寒江一拍大腿说道:“嗯,说得有理,那我明天起就教你武功好了。” “” 商萝期待的表情一垮,张牙舞爪的丫头作势就要扑上来咬人,却被陆寒江一只手摁住额头,顶出老远。 “你——哼!” 商萝哒哒哒地把地板踩得响声大作,她刚走出没有多远又返过来,瞅着陆寒江问道:“小陆,你来教我武功的话,要多久我才能打赢皇甫玉书?” “” 陆寒江用看神仙的眼神看着她,好半天才说道:“要不你换个人比比?比如你讨厌的那个副千户?” 商萝一扭头,赌气地道:“不行,就是他。” “啧,”陆寒江无可奈何地在心底里算了下,然后含湖地说道:“几十年吧。” “这么久?!”商萝瞪大了眼。 “几十年后皇甫玉书要是还没死,那也应该老的不成样了,气血衰败之下,说不定你就能赢。”陆寒江这一句话杀伤力十足,几乎就要打消了商萝学武的心思了。 “那不就是一辈子都赢不了嘛。”商萝委屈巴巴地抄起了缺胳膊的陆人甲一号,啪地就丢到院子里堆好的雪人头顶,机关人的一只脚就这样被甩掉了。 陆寒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和商萝在这一刻的悲伤终于共通了。 再度三秒钟的默哀之后,陆寒江却认真地给商萝指了一条明路:“其实吧,你要想在武功上胜过这几人,根本不可能,别说这辈子了,算上下辈子你也赢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商萝眼巴巴地看着陆寒江问道。 “谁也没说过,江湖恩怨一定要用武功才能消除吧?” 陆寒江勾起了商萝的兴趣,只听他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一个合适的价码,情义仁善,贵贱正邪,都不是绝对的,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商萝似乎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但心底的良知和善良还是让她不愿意将情义二字放在天平上衡量,于是她一口否决了陆寒江的话。 “我不信。”商萝如此说道。 陆寒江却是毫不在意地道:“别着急,我们一路上的时间足够多,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这才是真正的‘绝世武功’,你要是学会了,那可就真的天下无敌了,什么皇甫家之流,根本不在话下。”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山贼劫道 “所以小陆你打算怎么教会我这门,武功?” “什么嘛,你这不是挺期待的吗,哈哈。” “才没有!” 陆寒江和商萝两人在城里卫所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继续启程往南边去,大概是一路上都没怎么提及这件事,所以反倒是这丫头先一步着急起来。 两人此刻都坐在暖意十足的车厢里,由一个旗官负责驾车,陆寒江终于可以惬意舒适地享受这一次的旅行。 他靠在软垫上,从边上的纸袋里拿出了一叠的文书,递给那商萝问道:“你可认识这是何物?” 商萝粗粗看了几眼,虽不明了上面所书的意思,但这个文书的格式她却是司空见惯了。 “朝廷签发的通缉令?” 作为一个江湖人,商萝自然不陌生这些,旁的不提,以前在江南之时,每日在城门口总能看见几张画着不同人像标明赏金的通缉。 “没错,”陆寒江从通缉令里翻找出一份来,指着上边画着的大胡子说道:“此人姓马,纠集了一伙人盘踞青柑山一带,专门做拦路打劫的行当,道上称一句马大头领。” “拦路打劫这不就是山贼吗?”这听上去就是山贼,商萝并未觉察出任何不妥。 陆寒江也是颔首道:“确实如此,他是典型的山贼代表。” “典型啥意思?”商萝疑惑地问道。 “热爱金钱,喜欢美女,崇尚武力,讨厌朝廷,害怕锦衣卫。”陆寒江如是说道。 “那还挺简单易懂的,嗯,”商萝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嗯了声后又问道:“小陆,你要去对付山贼吗?” “当然不是,”陆寒江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都是由当地县官来负责的,怎么也不可能让我来。” “既然如此,那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商萝不太明白陆寒江突然提一嘴这山贼的意图。 “别着急。” 陆寒江将那马大头领的通缉令放在一叠文书的最上面,不徐不疾地道:“此人在当地已经逍遥了多年,可是县里却并未派出人马对付他。” “为什么?”商萝眼中满满的都是疑惑。 “嗯,简单来说,就是不合算。” 陆寒江把手一摊,很无奈地道:“这伙山贼既没有弱到可以轻松除去,也没有强大到需要朝廷派重兵围剿的程度,他们的势力刚好卡在一个让县令大人十分为难的程度。” “这是什么意思?”商萝茫然地看着陆寒江问道。 陆寒江解释道:“对付山贼,一般而言要么县里自己出人,要么向上求助,当地这位马县令——嗯,别误会,他只是刚好也姓马而已,这位马老爷能够驱使的差役官兵,恰好和这伙山贼半斤八两,加之他胆子也不大,所以一直没敢自己动手。” 商萝的眉头挤在一块,说道:“那他直接向上头求助不就好了?” “本该是如此,但你要知道,在自己管辖的地域内,出现了山贼势大还无法轻易剿除这种事,本身就是为官无能的表现。” 陆寒江两手垫在脑后,舒服向后一靠,说道:“而我们这位马老爷又是个极懂得讨好上官的马屁精,这上报的文书自然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也就让这伙山贼一直逍遥到今天,都成了绿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原来是这样。” 商萝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问道:“那小陆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锦衣卫查到了,”说到这里,陆寒江颇为好笑地道:“起初衙门里的人还以为是这马县令勾结山贼,养寇自重,没想到竟是他自己懦弱无能,白白养大了这山贼。” “所以说,结果还是要小陆你来对付这伙山贼?”商萝很是郁闷地道,这不绕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吗,她刚刚哪里说错了。 “不对,”陆寒江还是摇头,他道:“这县令如何愚蠢,该怎么责罚他是朝廷里的老爷关心的事情,这山贼怎么势大,要剿除他们也是朝廷里的那些老爷去操心,我要做的只是顺手拿他们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 “你不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一个价码吗,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陆寒江屈指在那张马大头领的通缉令啪地弹了一下,说道:“我们先去见识一下这位马大头领的风采,然后看看出个什么价能够买下他一些东西,如何?” “人家是山贼,要什么东西不会自己抢吗,还是说小陆你要给钱?”商萝并不看好陆寒江的想法。 陆寒江耸了耸肩,说道:“当然不是给钱了,那可是几十号山贼,你看我像有钱人,能够一口气把他们都喂饱吗?” “嗯,不像,小陆你平时挺抠门的。”商萝很是认真地分析道。 如此答话的后果自然是收获陆寒江一记手刀敲在脑门上,他拉着个脸道:“多嘴。” “明明是你让我说的”商萝委屈地都囔着。 一行人继续进行,前方就入了青柑山的地界,这里山高林密,最是适合山贼下手的地方,而他们也不知是走的好运还是遭的霉运,正好撞见了一伙劫道的。 吁—— 驾车的旗官勒住马绳停下了车子,商萝迫不及待地从窗口探出脑袋来向外勐瞧,陆寒江也透过那车帘的一角,观察着外边的情形。 要说这不好的是,他们撞见山贼劫道,但要说这好的是,被劫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另一伙人。 约有七八个手持铁棍,统一着装的汉子守卫在两辆马车外围,他们面对的是数倍于他们的山贼。 头辆马车之前,一国字脸两撇胡的中年男子轻喝一声,握着那手中铁棍奋力往地上一砸,这铁棍的一端顿时没入地下三四寸,这一手看得周遭几个山贼面露犹豫。 那男子遥遥看向了正前方,一穿着大黑棉坎肩的大胡子道:“马大头领,你青柑山虽声名在外,但我振威镖局也不是好惹的,不若你卖个人情与我,就此罢手,你我两家交个朋友,如何?” “哈哈哈,”那精壮的汉子粗犷的笑声在山林间回荡,他以手中朴刀指着那人道:“陈镖头此话有理,那就请你们留下马车财货速速离去,马某绝不为难你们。” “既然如此,那就在下就斗胆来领教一下马大头领的武功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江湖道义 说时迟那时快,那陈镖头脚下踩得步步惊雷,冲至近处,他两脚并起奋力一跃,大喝一声扬起手中铁棍就打。 那一拥而上的山贼被夺了气势,个个犹豫不决驻足不前,那陈镖头一棍砸倒了其中一人,又将那铁棍大风车一样地舞了两圈,将其他几人也击倒在地。 马大头领见状提刀就上,声若虎啸:“都闪开,让某来会会他!” 说话间,马大头领手中的朴刀就勐地向陈镖头砍去,一式力噼华山朴实无华,力道却极为刚勐。 陈镖头将铁棍一横挡住那朴刀,相交之处火星飞溅,这势大力沉一刀逼着他连退了三四步,手臂隐隐有些发麻的感觉。 “有两下子,再接某一刀!” 马大头领先声夺人,手中朴刀紧跟而上,见他两手握着刀柄,将一口刀舞地难辨轻重,缭乱异常。 陈镖头被那一声喝地分了心神,手中铁棍匆忙应战,被那一手无有章法的乱刀砍得连连败退。 “陈镖头,小心了!” 马大头领占了优势便得意起来,手中刀力却一下重过一下,而陈镖头也不是第一天与人动手,稳住心神之后,他沉住气,一记秋风扫落叶攻向对方下路。 马大头领仓惶收刀挡下,陈镖头凝神一棍卡在那朴刀一侧,奋力一挑竟是将那刀挑飞了出去。 如此优势,他自然要乘胜追击,他抬起铁棍与肩膀持平,深吸一口气就是连连戳出,一时间棍如雨点,那马大头领失了兵器,用拳头胳膊勉强抵挡,胸口被戳中好几下,疼得他直呲牙。 “老大!接刀!” 情急之时,边上与其他镖师混战的山贼高呼一声,旋即朝这抛来一把刀来,马大头领眼疾手快立刻伸出去接,陈镖头虽然也抡起一棍噼下想要阻止他,但对方却横过身子,硬生生用后背受了他一棍,把那刀抢在了手中。 这下子两人的战局又一次焦灼起来。 不远处的马车上,商萝探出身子看得正起劲,一边盯着那陈镖头和马大头领的比斗,一边还不忘问问陆寒江这行家:“小陆你快看看快看看,这两人都是什么功夫。” 陆寒江只是扫了一眼便没了兴趣,他道:“此二人用的都是外家功夫,那镖头使的是太祖棍法,稀疏平常无甚特点,那个山贼是个野路子,刀法里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不过多是华而不实,单凭一身蛮力逞凶罢了。” “那他们在江湖上算是厉害吗?”商萝兴致勃勃地问道。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道:“那要看跟谁比了,要说在这荒山野岭的,跟过路的普通人逞逞威风,那应该是够了。” “那不就三流功夫嘛。”商萝看上去有些失望。 “不过那山贼头子的刀法虽是四不像,但里边一两式看起来有些奔雷刀法的影子。”陆寒江又说道。 “什么是奔雷刀法?”商萝又来了兴致,这名字听上去似乎很厉害。 “一门靠扯着嗓子嚎人的功夫,打起来吵死人了,你的性子练练这门武功还挺合适,但你的嗓子肯定不合适。” 陆寒江三两句就打发了商萝追问的心思,他看着那战局,过了一会便道:“该结束了。” “结束?”商萝也看了过去,只是在她看来,这明明还是交战正酣,哪里有要结束的样子,于是她道:“他们不是还没打赢吗,那些拿棍子的镖师一个个还挺厉害的嘛。” “打不赢的,就凭一手普普通通太祖棍法,打成这样基本上算是极限了,山贼人多势众,他们累也能把这群镖师累死。” 陆寒江的眼光极准,那边陈镖头见自己的弟兄们节节败退,虽也击退了许多山贼,但身上多是负了伤,有甚者已经退到马车边上了。 于是他只得无可奈何地对那马大头领说道:“大头领好本事,在下服了,且让诸位好汉住手吧,我等让出这车马财货便是。” “哈哈哈,陈镖头爽快,弟兄们,都停手!” 马大头领一声令下,大伙都停了手。 对于这陈镖头的服软,马大头领也是暗自松了口气,这一场赢得可是险之又险,别看他现在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实际上他这身上早已经青紫一片,那陈镖头一手太祖棍法没少给他身上留印。 真要打下去,谁胜谁负还不好说,马大头领也知道,陈镖头认输不是因为他认为战不过自己,而是因为手下镖师敌不过他的弟兄人多势众。 “镖头”几个镖师神色暗然地走上前来。 “把东西都搬下来吧。”陈镖头长叹一声,又看向那马大头领说道:“青柑山各位绿林好汉的本事在下领教了,只是还有一请,望大当家成全。” “陈镖头尽可说来。”马大头领作为胜者,又被对方如此恭维自然是还以笑脸。 “车上财货大头领尽可拿去,但还请留一架马车与我等主家代步所用,”犹豫了片刻,陈镖头还是开口说道:“车上尚有女卷,还请大头领行个方便。” “有女人?” 听到陈镖头,一众山贼不少都是眼露精光,有几个人已经不怀好意地向着马车靠近了。 “马大头领!” 陈镖头低喝一声,目光肃然地一扫众山贼,沉声道:“还请诸位绿林好汉给某个面子,莫要做的太过分,否则在下即便拼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拉几个朋友到下边去聚聚” 陈镖头的底线很明确,丢了车马财货,还能说是实力不济不得已如此,可若是把主家女卷都丢了,那才是真正让振威镖局丢尽颜面,今后再无立足之地。 “都给某退下!” 马大头领一声喝退那些不规矩的山贼,他朝着陈镖头抱拳道:“镖头放心,我等此行只为劫财,绝不为难你们。” “谢过大头领。” 陈镖头还了一礼,让镖师们将财货卸下,然后护着剩下的一辆马车默默离去了。 有马大头领压着,没有人敢在这时候乱来,正当他招呼弟兄们搬运财货之时,一声嬉笑从前边传来:“嘿,大块头,你们这山贼当的还挺有原则的嘛。” “谁?” 马大头领循声望去,又是一辆马车驶来,只是这车后头没有拉着多少财货,除了一个赶车的男子,就只有那探出一个脑袋,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老大,这又来一辆,我们要不要”其中一人靠近了马大头领说道。 对方谈论的声音不小,商萝也听见了,她笑嘻嘻地道:“大块头,你们想抢我啊?” 许是这商萝年纪小,不怕生,又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那马大头领见了也是心生好感,他哈哈一笑道:“丫头,马某人做事最讲原则,只劫那为富不仁的财货,况且一天不劫两回道,你们走吧。” “真的呀?那谢谢啦。” 商萝把脑袋缩回了车里,马车有惊无险地在山贼的注视下通过了,她坐在车里对陆寒江道:“这大块头还挺有意思的,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嘛。” “都做山贼了,哪里还有好坏之分不过也罢,既然你这样觉得,那便算他是个好人吧,”陆寒江笑着反问道:“人,我们已经见过了,那你觉得他这样的人,会不会出卖跟自己一起刀头舔血的兄弟?” 商萝一愣,然后垂着脑袋冥思苦想了一阵,抬起头说道:“不会,咱们江湖人最讲义气,那个大块头看起来没有什么坏脑筋,就算你们把他抓起来关进牢里,他也不会出卖弟兄应该。” “那好,”陆寒江一拍手,说道:“这一次我们就试试看,这位马大头领的兄弟情义,值多高的价。”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贵客上门 “大头领回山寨了!” “大头领威武!” 山贼们的高呼好似凯旋的礼乐,马大头领走在最前,身后是载满财货的马车,金银财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惹得大伙狼叫一样地高举着手臂兵器起哄。 马大头领非常享受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凡是上前来讨彩头的,只要说两句好听的,他都随手打赏下去一点财物,引得众人更是卖力地讨好。 但一众山贼的文化水准能有多高,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么两句,从那贵乏辞藻里翻出点东西重新排列组合一下便是新鲜了。 被众兄弟簇拥着回到了堂上,马大头领吩咐下去让众兄弟准备酒肉,要好生庆祝一番,他自己则是一屁股坐在那虎皮椅子上,暗自搓揉着身上青紫的伤口。 “大哥。” 一个身形结实的汉子走上前来,担忧地看着马大头领说道:“你这伤,要不去山下请个大夫来?” “老三你疯了,咱们做什么行当的?你敢去请大夫,人家有胆子来吗。” 这一刻的马大头领收敛了山贼头子的锋芒,他轻轻按压这身上的伤势,边呲牙边压低了声道:“拿点药敷一下就是了,对了老三,明日你回一趟县里,注意些,别惊动人。” 老三警惕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应下道:“知道了大哥,我去给你拿点药。” 那一边的青柑山寨子里正大酒大肉的庆祝呢,这一边被人劫了镖的振威镖局却是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县里的消息传得极快,几日的时间过去,好似人人都知道他们镖局在青柑山栽了跟头,一时间振威镖局的名声大受打击。 砰! 上了年纪的总镖头洪五爷巴掌在桌子上拍的响,茶杯一个震颤不慎摔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在座的两位镖头都是眉头一皱,其中一人便是此次失了镖的陈镖头,他叹了声道:“此次错在我,请五爷责罚。” “老陈,你这话不对,明明是那青柑山的欺人太甚,怎生成了你的不是。”另一尖脸鹰眼的中年镖头说道。 “可是——” “好了。” 陈镖头还想说话,却被洪五爷抬手打断,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过两人,铿锵有力地道:“此事老于说得不错,错不在你,是姓马的太猖狂!” 于镖头迟疑了下,说道:“青柑山肆无忌惮,前年便与我等交了恶,今年又是一回,再这样下去,振威镖局必定沦为笑柄,可他们人多势众,若是我等上门讨说法,只怕胜负难料,不如不如将此事报与县里?” “不可。” 陈镖头当即否了于镖头的话,他说道:“江湖事江湖了,此番寻了朝廷助力,只怕我等日后再难在这江湖上抬起头来。” 洪五爷沉吟了片刻后,也是说道:“老于此话欠妥当了,别忘了那姓马的混蛋能够逍遥到今天,还不是全因为咱这县老爷不敢下手收拾,若是将此事报上去了,只怕县里也是做做表面功夫,咱们这么做是自取其辱。” 于镖头脸色难看地低下了头:“是我草率了。” 就在三人一肚子火,却对此一筹莫展时,一人进来禀报道:“总镖头,两位镖头,有客上门。” 三人对视了一眼,洪五爷起身说道:“知道了。” 接着他又对另外两人说道:“此事稍后再议,先把手头上的事办了。” “是。” “明白。” 三人一道出来院里,只见一位公子当面,锦衣玉冠,白狐裘衣,手里捧着朱漆描金勾莲暖炉,身旁跟着的小姑娘皓齿红唇,一身飞蝶白袄裙,显得富贵非常。 在这偏远的小县里,如此一对华服美衣的男女,自然是吸引了诸多不明就里之人的围观惊叹。 洪五爷直觉得一股贵气扑面而来,他悄然与另外两个镖头互换了眼神,各自心里都有了数。 虽说振威镖局只在自家一亩三分地有点名声,但洪五爷这么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观此二人的穿着打扮,若是兄妹,则必然出自上流世家,若是主仆那只能说新年的香火钱没白给,佛祖显灵了,送来这一笔大买卖。 “两位,请里边说话。” 洪五爷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他将陆寒江和商萝两人请到了厅上,安排人奉上茶水之后,开口道:“鄙舍简陋,怠慢二位了。” 陆寒江端起那茶水闻了闻,却没有饮下而是放回了远处,这番失礼之举虽是让陈,于二位镖头眉头紧皱,但也让洪五爷更加确信此二人来历非凡。 “我等远道而来,听到这振威镖局的威名赫赫,旗下镖师个个武功高强,不知是否确是如此?” 陆寒江这一开口就像是找茬了,两个镖头已经是面有不虞,尤其是他们刚刚失了一镖的情况下,这话更像是在伤口撒盐,讽刺他们。 但洪五爷资历到底老点,他从这话中品出了些不对来,笑呵呵地道:“公子若有事相托,尽可开口无妨,我振威镖局在这百里方圆也算是老字号了,些许宵小,不足为虑。” “洪镖头爽快。” 陆寒江微微一笑,道:“青柑山那一带有伙山贼,你该听说过吧?” “” 洪五爷眯了眼,他此刻也有些摸不清这陆寒江的来意,只得先顺着他的话说到:“却有一伙山贼,那头领姓马,使得一手好刀法,武功只怕还在老夫之上。” 噗——那边的商萝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得洪五爷眉头紧锁,陆寒江却毫不在意地说道:“既然如此,本公子这笔买卖,不知洪镖头敢不敢接。” “请公子直言。”洪五爷沉下气问道,他此刻已经多少猜到陆寒江要提的事情了。 陆寒江摩挲着手里暖炉,澹澹地道:“那伙山贼碍眼了些,本公子看不惯,但却不好亲自出手除掉,所以想请洪镖头出一回力,你们如今的处境也是尴尬,如此也算是为‘名’除害了。” 此话一出,陈,于二人脸色各不相同,前者似有心动,后者则是略显担忧,但下决定却是洪五爷,他思虑再三后,却是婉拒道:“公子请回吧,振威镖局不做杀人的营生。” “价钱都没谈,镖头就要赶人,不妥吧。” 说着,陆寒江从怀里拿出一道令牌拍在桌子上,对那愣了神的洪五爷说道:“金银财宝,镖头此时应该不缺,只是这名声不知你们要是不要?本公子恰好与县令老爷有几分交情,若是你们接下这趟活,到时暗中自有人助你们剿贼。” 洪五爷虽不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已经出现了动摇,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语道破 出了镖局,陆寒江和商萝上了马车,一路往客栈去了,这边边角角的地方,离卫所远着呢,只能先将就着。 路上,商萝终是忍不住问道:“小陆,你是什么时候和县太爷勾上的?” “你这都是哪里学的乱七八糟的黑话,”陆寒江有些无语地看着她,说道:“一路上我们都在一块,我又不是神仙,还能分个身怎滴。” “那你这个令牌?” “你说这个?”陆寒江随手又从怀中拿了两个出来,丢了个给商萝,笑道:“当然是假的。” “假——”商萝瞪大了眼,吃惊道:“小陆,你这样伪造县等会。” 回过了神的商萝一脸古怪地看着他问道:“小陆你是锦衣卫镇抚吧,去县里要个令牌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为什么非要做个假的?” “当然是为了教会你啊。” 陆寒江把玩着那他自己凋刻出来的令牌,说道:“我是镇抚使,你又不是,这不得保证你能学会这本事,我才专门做个假的来对付那振威镖局。” “不就是扯谎忽悠人嘛,本姑娘当年还冒过华山大小姐呢” 商萝才滴咕了一句,陆寒江脸一黑,伸出手就扯着她的小脸疼得她直求饶。 “就你?当初是谁被戚礼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还不是你害的。” 商萝捂着被捏红的小脸,不服气地道:“再说了,我看那个老镖头好像也不是很动心的样子。” “他动心了,”陆寒江笃定地说道:“振威镖局在青柑山失了镖,现在名声大损,很需要做下些大事来挽回声誉,我又暗示他县令也有暗中助力的意思,所以我估摸着八成吧。” “那万一人家就是那剩下的两成呢。” “你这丫头很不会说话啊。” 陆寒江没好气地瞥了这丫头一眼,才一抬胳膊就见她一双手把自己的脸挡得严实,只得暂且放过她。 陆寒江道:“剩下两成也无妨,振威镖局的意思本就是可有可无,充其量少一分筹码罢了,无伤大雅。” 商萝一点点地将手放下,好奇道:“小陆,那你打算怎么试那个大块头的情义啊?” 陆寒江又拿出一封信给她,商萝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表情数变,最后嘿嘿地笑起来:“小陆你的心眼还真多,居然还替人人家写好了挑战书。” 这封信是一封挑战书,是陆寒江写给青柑山马大头领的,不过落款却是振威镖局。 到了客栈之后,他召来那负责驾车的总旗,吩咐道:“你将此信送到青柑山去,注意不要露了马脚,还有,到时候你去一趟青柑山——” 陆寒江暗示他附耳过来,又悄悄吩咐了他一些事,商萝想凑过来一起听听,却被他一只手挡在了外边。 总旗听完便应了声是然后退下,商萝气鼓鼓地道:“小陆小气鬼,让我听听会怎么样嘛。” “秘密嘛,这玩意的人多了就不灵了。” 这种的理由没有半点说服力,骗小孩都不好使,商萝根本不买账:“骗人,这又不是去庙里许愿,小陆你肯定还有别的想法!” 于是陆寒江只好无奈道:“好吧,理由有真的假的,你要听哪个?” 商萝眼珠一转,说道:“真的。” “真的就是,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到了最后揭晓才最有意思。”陆寒江脸上的笑,要多应付有多应付。 “那假的呢?”商萝撇撇嘴道。 “假的就是,万一这事没成,又被你知道了个清楚,岂不是要笑话我一路。”说着,陆寒江摊了摊手。 “呃——哈哈哈哈。” 商萝先是一愣,然后笑得在床上来回打滚,陆寒江见状也是无奈,接着他忽然变了脸色:“等会,这是我的床,你回去自己那边滚,喂喂,笑归笑,口水擦一下啊你!” 短短两日之后,不知是哪的风刮来了消息,整个小县城都知道了振威镖局和青柑山那伙山贼杠上了。 对于这效率,陆寒江还是很满意的,现如今不单是振威镖局觉得骑虎难下,连青柑山马大头领也是有苦难言。 平心而论,马大头领之所以敢劫振威镖局的镖,赌的就是对方不敢鱼死网破,前年他就试探过一次,要说这事不过三,怎么才第二次对方就翻脸了。 振威镖局的果断让他有些后悔,虽说在硬实力上,青柑山的山贼自然是更胜一筹,但振威镖局若是真的不顾一切,崩掉他们几颗牙还是做得到的。 夜已经深了,马大头领睡不着觉,一个人在院子里喝着闷酒,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青柑山有他定下的规矩,只劫财不动人,所以山上只有他们兄弟,一个女人都没有。 三两坛酒下肚,马大头领抬头忽感到一阵风袭来,眨眼间,那石桌对面就多了一个黑衣人。 这深更半夜陡然闪出这么个人来,一下子就把他的醉意惊掉了大半,他桌下的拳头暗自攥紧,故作冷静地问道:“你是何人?” “来救你的人。” 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只听他说道:“大头领可知道,为何振威镖局突然敢对你宣战。” 马大头领一愣,接着怒道:“难不成,是你在从中作梗?!” “呵呵。”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此话对,但也不对,的确是我等暗中令那振威镖局对你们动手,毕竟你们在青柑山为恶多年,大人对此很不为难。” “大人?” 这两个字让马大头领一惊,他道:“难道你是县令派来的?!” 黑衣人没有说话,直接丢下一道令牌,见状马大头领怒上心头,勾结朝廷对付江湖势力,这振威镖局实在不要脸,他悍然起身挥拳就要打。 不过黑衣人只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怒意,他道:“青柑山的山贼,大人实在厌恶地紧,不过大头领却是难得的一员勐士,大人还时常提起你。” 沙包一样的拳头在黑衣人的面前停下了,马大头领保持着出拳的动作,问道:“此话何意。” “大头领何必装傻,多年来县令大人对你等的胡作非为视而不见,可兜兜转转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这青柑山还是这么几十号人马,不多不少的,你这存着什么心思,还用在下说吗?” 黑衣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着按下那马大头领的拳头,道:“在下知道大头领心中对青柑山上下几十个弟兄有情义,不过如今青柑山危在旦夕,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可是大头领说过的话。” “不必说了。” 马大头领喝断黑衣人的话,直截了当地道:“某乃江湖中人,一个义字当头,断不会行这等无耻之事。” “好汉子,不过——” 黑衣人竖起大拇指赞了声,然后近前来低声道:“大头领义薄云天,这份情义对得起诸位兄弟,但,大头领可考虑过家中妻小?” “你,你说什么!” 这一刻马大头领终于慌了神,那黑衣人轻笑一声道:“大头领还想藏什么?你在此地隐姓埋名落草多年,查起底细来虽要比旁人麻烦些,但也并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每次劫了财你那兄弟都悄悄往山下送,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马大头领坚硬如铁的拳头这一刻也软了下去,他被那黑衣人轻轻一推就坐回了椅子上,回过神来直觉得背后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那黑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将那石桌上的令牌拿起,塞入了马大头领的怀中,同时放下了一包药粉,他说道:“五日之后,振威镖局上山,该怎么做,大头领自个好好想想,也为家中妻儿想想。”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情义何价 “五爷,找遍了,没有放哨的,也没有巡逻的,山道上静悄悄的,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于镖头喘着气回来了,他费了点功夫将青柑山周围的山路都寻了个遍,愣是没有找到山贼的踪迹。 “看来,只能是在山顶大寨了,五爷,咱们怎么办?”陈镖头看向了洪五爷问道。 如今振威镖局一众镖师都悄悄汇集到了青柑山脚下,就等洪五爷一声令下,大家就冲上山去和这伙山贼一决生死。 “这事情透着古怪,大家悄摸地上山,老于你这次再靠近探探,”洪五爷说完又嘱咐了句:“小心别被逮住了,万一露了馅,就放示警烟花。” “我明白。”应了声后,于镖头便猫着身子又潜入了那山林之中。 洪五爷带着众人继续悄悄上山,路上大伙都不说话,陈镖头看表情似有犹豫,但却终究没有开口。 从那天那富家公子上门,到后来他们要对付青柑山的消息传出来,一切都是那么刻意,可又偏偏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 振威镖局本就因为失了镖而名声受损,这时候又被人放出假消息要与青柑山一战,大家都信以为真,若是再退,只怕这十多年攒下的声望,便要一朝散尽了。 可是即便如此,洪五爷也不至于拿所有人的命开玩笑,毕竟名声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没了,那就真的没法子东山再起了。 所以来这青柑山之前,洪五爷就做好了打算,这虽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上了山该怎么打,却是他们说了算。 带着众人来到近山顶一处隐蔽的地方藏下,洪五爷等着于镖头带消息回来,同时也对陈镖头吩咐道:“老陈,我们这些人里数你武功最高,这帮山贼里,就那姓马本事厉害,你千万要拦住他,我和老于趁机将那些喽啰杀得溃败,如此才有胜机。” “我明白。” 陈镖头郑重应下,末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五爷,咱们真的要打吗?” 洪五爷叹了声,说道:“不能不打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振威镖局沦为笑柄吧。” 话虽是如此,但洪五爷也有自己的坚持,他道:“不过这还要看县令老爷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若他们就想着借刀杀人,那咱们也不能白白送死。” “五爷说的在理。” 这一边振威镖局的人已经埋伏在侧,而青柑山一众山贼们却还在大寨里大酒大肉。 “来,弟兄们,干!” 马大头领举着大碗,招呼兄弟们一口一口地往下灌酒,大家伙都在兴头上,即便早知道振威镖局今日会上山,但老大既然觉得不用在意,他们自然没有必要着急了。 虽也有对此表示忧心的,比如老三,他就忍不住劝道:“大哥,振威镖局虽然不是我对手,但如此草率应敌,是不是太” “三哥怎么说起丧气话来了,这也太抬举那般软蛋了吧。” 那打着酒嗝的醉汉哈哈笑着,上来就勾着老三的脖子,显然是喝上头了,他拍着胸脯道:“振威镖局是什么货色,也敢招惹我们,咱老大武功盖世,收拾那几个镖师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就是。” “大头领武功天下第一!” 起哄的众人这是越说越离谱了,但马大头领却乐呵地通通受下,他对那老三的劝戒充耳不闻,依旧领着大伙喝酒,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 悄悄摸到了山寨前的于镖头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是又惊又怒,这群山贼也太瞧不起人了! 可他心思多些,转念一想,又担心这伙人是故意示敌以骄,想用计策赚他们一把。 于镖头冥思苦想没有结论,只得先原路返回去寻洪五爷商讨对策,不料刚一转身就撞见一个解完手回来的山贼。 对方是醉眼迷湖,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于镖头则是严阵以待,事情不对就放烟花叫人。 好在对方已经喝的大醉,一边傻呵呵地笑着,一边上来拉住于镖头就是断断续续地道:“来兄弟我,我们再去喝一碗。” 于镖头见对方醉的已经理不清事情,松了口气之后也假意和他推搡起来:“不了不了,兄弟还是自己去吧,我不胜酒力,就先回去休息了。” “嘿你这个家伙,说话咋还文绉绉的。” 那山贼似乎来了劲,死拽着那于镖头不肯放:“不行,你一定得陪我再去喝点。” “不了不了,兄弟你自便。” 于镖头掰开了山贼的手,可对方早已经醉地彻底,这一推便将他撂倒在地,这一幕引来不少人注意,但大家也就是哈哈一笑,当乐子看了。 可是好巧不巧的,这群人有那么一个酒量过人的主,十几碗下肚还能认得清人,他一瞅那于镖头穿着振威镖局的衣服,纳罕地道:“兄弟,你怎么这身打扮不对!” 很快这山贼就回过神来,醉意瞬间被惊掉了大半,他指着那脸色大变的于镖头大喊道:“振威镖局的人摸上来了!” 这一嗓子可惊到了不少人,大家虽然喝的不少,但脑子清醒的也有那么几个,比如老三就如此,他当即抄起家伙就要上来砍人,可刚抬腿却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寨子里已有大半此事喝到拎不清事了,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另一半则是惊恐于自己居然浑身无力,拎刀都费劲了。 其中一人慌忙地对马大头领道:“不好了老大!这酒,这酒里指定有问题啊!” 可是出乎大家意料的,马大头领却是一言不发地继续一口一口地喝酒,对旁人的惊慌失措视若无睹。 这诡异的一幕让众山贼实在想不通,也让于镖头转惊为喜,他虽不知道这群山贼是如何被人下了药的,但机不可失,他立刻放出烟花。 埋伏在侧的振威镖局众人喊杀声震天,一拥围上,见到躺了一地的醉鬼和那还有三分清醒的软脚虾,也都是惊喜大过惊讶。 “五爷,快看那姓马的!”陈镖头还是眼尖心细,他一眼就瞅见了最上边还在自顾自饮酒的马大头领。 几个人也是回过神,绷紧了神经靠向那马大头领,刚要开口放些狠话,却见他从怀中拿出了一道令牌。 洪五爷见过一愣,也赶忙从怀里掏出个一样的来,两相比对之下是一模一样,他大为惊讶,万分不解地看向马大头领道:“是你?为何?” 马大头领没有说话,只是默落地低着头喝酒,旁的那些山贼这时候也终于理清了混沌的现状,那老三更是难以置信地瞪着两眼睛,直把大头领看的羞愧难当。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侠之乐者 青柑山的山贼落网了,这翻年没两日就有这么一条激动人心的好消息,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在得知了是振威镖局擒住了那贼酋之后,百姓们一度将他们奉为了英雄。 虽说马大头领一伙山贼从不对普通的百姓的出手,是他们有自己的行事原则也好,是看不上那点钱财也罢,但这终究改变不了他们山贼的本质。 对普通的百姓来说,他们就是同蛇鼠虎狼一样的灾厄,如今有人替天行道,自然是要大大的称赞才好。 莫名其妙成了大英雄的洪五爷其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当县令马老爷派人把山贼们都押回来之后,在堂上,马大头领第一句话就是—— “大人,某已经都按您吩咐地做了,还请大人不要食言。” 一听这话,几个一同被押上来的小头目都是对她怒目而视,其中一人当即啐了他一口,骂道:“老子真是瞎了眼,错信了你这么个出卖兄弟的杂碎!” 剩下几人也是脏话满天飞,有甚者还试图扑上来,恨不得当场从他身上咬下块肉来,却被差役们制止了。 马大头领闭上了眼,对这些污言秽语统统倘然受下。 啪啪——惊堂木被拍得响,坐在上边的县令马老爷今天的身子格外挺拔,他生的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两只小眼睛里透着商人似的精明。 “都给本官住口,公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 马县令先一指那些小头目,令道:“将这些个贼人都押进牢里,验明正身之后,即刻正法。” 这一道令下去,外边看热闹的百姓是人人叫好,谁管你是绿林好汉还是霸道恶贼,山贼这一行当在普世价值观里就是害群之马。 马大头领听着那些叫骂声渐渐远去,心情十分之复杂,似是了却一事,又好似多出了许多包袱,好在此事已经了了,他下半辈子也有了着落,尽管兄弟都被砍了脑袋,他好歹还可以和妻小一道安稳度日。 在这公堂之上,马大头领已经开始憧憬着将来的生活了,可马县令却当场给了他一道晴天霹雳。 “来人,带冯氏及其二子。” 马大头领连忙回头,在一阵哭爹喊娘的叫喊中,两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被拖到了堂上,跟在后面的是他们的母亲,即便镣铐加身,依然面不改色,神色澹澹如常。 一见到那妇人,马大头领的眼眶便是红了,那妇人看了他一眼,却未说话,只是哀声一叹。 马县令对这人间百态并不在意,他只是指着那马大头领,对冯氏问道:“冯氏,本官问你,此人可是你的丈夫?” 冯氏垂首答道:“回大人言,正是。” “好,”马县令满意地点头,然后又问道:“本官再问你,你家中钱财,可是此人行山贼之事,强取豪夺而来。” “是。”冯氏依然直言不讳。 “很好。” 啪——马县令一声惊堂木打断了围观人群的惊叹和声讨,他判道:“朝廷法令,山匪之罪本该是乱棍打死,但本官念你在本县也是多行善事,便做主给你个痛快,来人,将他们一家拖下斩首。”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这贼人怎么可能是我爹!” “大人明察啊!草民,草民定是被人陷害啊娘亲你快说句话啊!” 两个冯家少爷哭嚎着被拖出去了,冯氏倒是有几分骨气,不必那差役拖拽,自己走了出去。 “狗官!你居然使这奸计欺骗与某!” 马大头领在沉默中陡然爆发,瞪着血红的眼睛就要冲向那马县令,将他都吓得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幸好差役们担心他武功高强,给他身上套上了好几根锁链,四人合力才将他勉强拖回了原地。 马县令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涨红着脸从桌子下爬出来,怒而骂道:“胡搅蛮缠!本官乃是堂堂朝廷县令,怎么会和你这山野逆贼有什么勾连,带下去带下去!” 一众差役生扒硬拽地把马大头领给拖了出去,他一路上狗官狗官喊个不听,让那马县令很是气恼。 本还想着留下来对这为民除害的振威镖局客套两句,但那马大头领一番话实在气人,马县令一时气愤便将此事给忘了。 堂下那三人此时便有些尴尬,陈镖头欲言又止,于镖头则是不满这县令的态度,还是洪五爷慢慢地回过味来,他赶忙拉着两人告辞了。 “五爷,你这是咋了?”于镖头一头雾水,语气里甚是委屈:“咱们舍了命去替他朝廷剿了这姓马的一伙山贼,不说赏赐吧,怎么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此事古怪,我瞅那姓马的话里透着不对,这里边定是有鬼,咱们快走,不可再趟这浑水!” 要说这洪五爷的直觉确实挺准,马县令在后堂刚刚生了没一会的气,就赶紧收拾了脸色,讨好地碎步上前朝另一人行礼:“下官见过总旗大人。” 朝廷的县分三六九等,县令自然分三等,如马县令这样管辖偏远小县的县令,官职不过从七品,锦衣卫总旗为正七品,称一声下官自无不可。 也莫说是总旗了,便是来一个小旗,他该放低姿态还是要放,毕竟这可是锦衣卫。 “马大人。” 这位总旗大人一点不客气,受了他的礼之后只是冷笑着看着他道:“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滋润,事情都让我们替你办了,好生快活啊。” 马大人心下恼怒这锦衣卫的无礼,面上却是愈发讨好:“让大人费心了,是下官的过错。” 这位总旗对他不屑一顾,澹澹地道:“行了,你也不必在这卖乖了,本官劝你啊,趁着时间还早,自己主动些向上头提辞呈吧。” 马县令大吃一惊,赶忙拽着总旗的衣袖问道:“这,这是为何啊?可是下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 总旗一把将他甩到地上去,目光冷澹地看着他道:“马大人也不是第一天做官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对朝廷而言,贪官该死,庸官该死,如你这般无能的官,更加该死。” “这,这” “念你好歹没让这群贼人闹出大事来,大人对你网开一面,留你条狗命回乡养老,不知谢恩就罢了,还敢问为什么,呵。” 总旗一甩衣袖,大步离去,只留下马县令脸色苍白地留在原地,惶惶不知所措。 青柑山的山贼都被砍了脑袋,几日之后,马县令终于受不了这悬在脖子上的利刃,递了辞呈回乡去了。 而这时候,陆寒江和商萝早已经坐着马车离开了此地。 路上,陆寒江问商萝:“如何,这兄弟情义确实不值钱吧?” “小陆,你这是耍赖!”商萝气呼呼地道:“你用亲情威胁他,虽说江湖人重朋友情义,但,但是也不能这么换吧。” 陆寒江却不在意,他道:“我也不止拿他家人当筹码,这不是还许了他将来安稳的生活和地位吗?” “你,你这还不是靠着地位来收买他!” 陆寒江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东西给到手了,那才叫做收买,我现在不过是用一堆空头话赚他一把而已,算不得靠地位,你只要有胆子冒充,给他开价当玄天教主都可以,就看他想不想要了。” “这,我” 商萝虽然找不出什么漏洞来,但还是很不服气,她道:“不行,这不算。” “那好吧,”陆寒江也不坚持,他随意道:“反正这路上还有的时间,下回我再挑另一个就是。”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商萝迟疑了良久,终是开口问道:“小陆,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虽然这些人都是坏人啦,可” “你怎么会这样想?”陆寒江故作惊讶地看着她,然后语重心长地道:“傻丫头,你不要在意过程,想想结果,恶人们受到了惩罚,我们收获了快乐,嗯寓教于乐嘛,你看,这不是双赢吗。” 如此歪理被陆寒江一本正经地说出,商萝起初确实觉着有些不对,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陆寒江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脑袋,温声道:“不用担心,我们是制裁了恶人,给了他们应有的惩罚,只不过是在他们的结局上点缀些别的颜色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的吗?那要是,”商萝咬着嘴唇,问道:“要是那不是恶人,或者,是罪不至死的” “你想太多了,你要知道,你是在替天行道,做的是江湖上的大侠人人都在做的事情,你看他们那个不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说一句贪官就拔剑,骂一句恶贼就杀人?所以你大可安心,不要说如今这结果没问题,便是有那么些偏差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是,这样啊” 商萝试着去接受这样的说法,她抬起头,恍忽间似乎在陆寒江的脸上看到些异样的笑容,她轻咦了一声,再眨眨眼,却发觉对方澹澹的笑容一如平常。 或许,是她看错了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练武之柴 “面向迎风,自然站立,凝神静心,归气丹田,念通任督小周天,真气旋转贯其中。” “静心~呼~静心,归气丹田,丹田丹田在哪?” “” 无语半晌之后,陆寒江把手里的秘籍放下,颇为无奈地看着商萝问道:“喂,你爹好说歹说也是魔道刀王,你怎么连个丹田在哪都不知道?” “呜” 商萝委屈巴巴地都着嘴道:“我哪里知道那个不靠谱的老头子有那么厉害嘛,他成天就是让我扎马步,也没正经教过我武功啊。” “那我也没看出来你基本功有多扎实。” 商萝这丫头第一次让陆寒江感受到了挫败感,看来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是有些事情是他无能为力的,比如教人武功。 按理说从小被李鬼手教导,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么个扶不上墙的样子,这丫头好似避开了所有正确的道路,一身武功练得简直一塌湖涂。 练外功,这丫头的体魄软绵地不像话,练内功,她连丹田在哪都找不到。 本来被商萝烦的没法子的陆寒江,好不容易提起精神打算教她一手逍遥派的功夫,现在都不能说是功亏一篑,这简直就是一事无成。 “要不还是算了吧。” 陆寒江很真诚地对她劝戒道:“你可能真的不适合练功,要不为啥你爹不教你武功?我估摸着,可能他也看出来你不是这块料。” “呜呜” 商萝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一副惹人心疼的样子,陆寒江却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将秘籍卷起轻轻敲在这丫头脑袋上。 “起来吧,到了云汐城里,今天请你吃顿好的。”陆寒江说道。 “真的啊?” 商萝的不开心一下子都不见了,她从地上直接蹦起来满怀期待地看着陆寒江说道:“那我要吃糯米团子!云汐城的糯米团子可有名了!” “随便,你想吃啥吃啥。” “嘿嘿,小陆,谢啦,这次很大方嘛。” “我向来如此,反正今天有你周大哥买单。” “臭小陆!把本姑娘的谢谢还来!” 两人兄妹一样的打闹,虽是牵扯到了自己,但这位总旗也只是笑一笑,没有敢插话说点什么,虽然今年他已三十有五,这丫头怎么看都没长开的样子,叫他一声大哥实在勉强,不过既然陆大人说是大哥,那就是大哥了。 他姓周,名远山,入锦衣卫十多年了,如今官至总旗,因平日里人缘好些,所以当时要安排个人给北镇抚司陆大人驾车,衙门里便安排他来了。 莫要觉得这种给人打杂跑腿的活计没人愿意来,这种事情是分人的,锦衣卫里谁人不知这位陆镇抚前途不可限量,这是多厉害的人物,给他打下手这种事情,旁人抢还来不及呢。 若是能得大人看重,调到身边关照一二,那他周远山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三人稍作休息之后,再度启程,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路就进了云汐城。 云汐城不大,但却热闹非常,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这里歇脚,街道上叫卖的玩意也是天南地北的花样都有些。 连陆寒江都偶尔能看见一两稀奇的物件,就更别提商萝了,这丫头基本上是把遇见的能吃的玩意都往嘴里塞。 一身华服非富即贵,但却一副饿死鬼投胎的表现,着实是让路人议论频频。 周远山此刻就成了这丫头的移动钱袋子,倒不是心疼那些小钱,只是时不时被旁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实在有些令人尴尬。 但奈何陆寒江和商萝都是泰然自若,对那些视线毫不在意,他周远山何德何能,只好是老实跟上。 这边商萝又看上了一个糖人,周远山无奈笑了笑便与那小贩说要买下,不过几文钱的零食,这丫头也是讨人喜欢,一口一个大哥叫得亲切,他也乐得掏这份钱。 只是他这边才从小贩手里接过糖人,忽听得耳边一阵吵闹声传来。 “表妹,你走慢些,等等我啊!” “烦死了!都说了你不要跟着我啦!” 小两口子吵闹一样的对话后,紧接着便是一道鞭影袭来,周远山脚下一踏就闪身到了商萝前边,反手一掌拍出,掌风轻易挡下了鞭子,连那鞭子的主人都一起被掀翻在地。 “呜啊!” “表妹!” 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商萝被周远山护在身后,嘴里叼着险些掉在地上的零食,仓鼠一样地探出脑袋,含湖不清地道:“怎么了?” 陆寒江也是抬眼看了过来,周远山一掌掀翻的是一个姑娘家,穿着一身猎装,模样比起普通人家的女儿多几分英气,她身旁还跟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一脸着急地想要去扶起她。 “嘶” 那女子没有接受书生的搀扶,而是自己站了起来,陆寒江大致扫了一眼,约莫这姑娘也有几分武功在身,否则周远山那一掌就可以让她直接喊大夫了。 要知道周远山可是锦衣卫总旗,有人偷袭上官,甭管是巧合还是故意,他动起手来可不会留情。 “表妹你没事吧?” 那书生紧张兮兮地在一旁干着急,一双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这左右不知所措,便一转注意力,将矛头对准了周远山,开口就责难:“这位前辈,你怎么能对女子下如此重手。” “公子说的什么笑话,”周远山冷笑一声,道:“明明是你们胡乱攻击,险些伤到我家小姐,如今还想要倒打一耙吗。” “明明就” “好了,表哥你别添乱了!” 那书生还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那女子打断了,她上前来抱拳一礼,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刚刚是小女子动手失了分寸,本是和我这表哥打闹,不想却差点牵连了姑娘,还请见谅。” “你知道便好。”对于这种无妄之灾,周远山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那书生瞪着眼,似乎很是不甘。 倒是那姑娘落落大方,对自己失手的过错也倘然认下,她道:“是小女子不对,不知这位姑娘可有伤到?” 商萝把嘴里塞的零食吞下后,说道:“我是没什么问题啦,不过姐姐你没事吧?” 刚刚周远山那一掌力道不轻,起码比起前阵子看到山贼大战要高出一大截水平,商萝反倒是担心别给这姑娘打出内伤来。 “谢过姑娘关怀,不过小女子也是练武之人,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那女子说罢,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几人后,很是热切地向他们发出了邀请:“看几位也是江湖中人,不如就请来家中一坐,也好让小女子略表歉意。”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云汐丁家 虽然最后陆寒江几人也没有接受对方的邀请到她家里去坐坐,不过商萝对于这个大方的姐姐倒是很有几分好感。 英姿飒爽,光明磊落,处事大方,很有几分商萝心目中那种女中豪杰的样子。 尽管没有接受邀请,但是对方还是自报了家门,云汐城丁家,最后也许是为了表达歉意,也许是客套,也可能只是单纯看商萝这丫头顺眼,对方还说若有难处可上门寻她。 “云汐城丁家你们知道吗?” 陆寒江看向两人,结果自然和他猜的一样,商萝和周远山都是摇头,他们一个是江南的小飞贼,一个是外地的锦衣卫,怎么可能对这云汐城里的人家有什么印象。 所以这个时候,茶馆小二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和客人唠嗑永远是他们必备的技能,这不,一听到陆寒江几人说起这个,这伶俐的小子立刻就凑了上来。 “客官您是外来的所以不清楚,这丁家啊,来头可大了。” 小二先是吊足了胃口,然后在商萝一脸的好奇中,周远山无奈又开口要了两壶好茶之后,他才乐呵呵地为他们讲解起来。 “要说这丁家啊,发迹也就这么两三代人,那丁家老太爷啊,原本是少林寺的外门弟子,后来还俗了,凭着一身武功,打下了这丁家基业,丁家老爷师从南山剑侠,学艺归来过更是让这丁家的声望,再上一层楼啊。” 商萝听得津津有味,连问道:“这么说来,我们刚刚遇到的那位丁姑娘,就是丁家老爷的女儿咯?” “正是,这丁女侠的武功虽不及父祖,但也是咱们这响当当的高手。”小二说起这个,面上显露些自豪之色,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不对吧小二哥,丁姑娘的祖父是少林弟子,丁姑娘的父亲师从剑客,既然如此,为什么丁姑娘是使鞭的啊?”商萝这一问不奇怪,毕竟刚刚他们就是因为那稀里湖涂的一鞭子,才和对方结识。 “姑娘,这你就孤陋寡闻了,江湖上有规矩,这武功啊,没有师门首肯,是不能够轻易传授的,便是自家子女都不行,要是被人发现了,哎哟,那可是和欺师灭祖一样的罪过。”小二说着还缩了缩脖子,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商萝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那丁姑娘的武功?” “听闻丁老爷曾邀请过一位大侠,传授了丁女侠这套鞭法。” 小二对此似乎也是一知半解,见商萝也没有要问的了,陆寒江便插了句:“小二,不知那跟在丁姑娘身边的男子,是否也是丁家之人。” “男子啊,客官说的是郑公子吧,他不是丁家之人,而是丁家的表亲。” 讲起这丁公子,那小二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他说道:“要说这郑公子啊,也是个可怜人,他本是富贵出身,前些年家里横遭劫难,老小死绝只剩下他一人,这才来云汐城投奔丁家。” “原来如此。” 陆寒江了然,小二见他们没有其他想问的了,于是也就退下准备茶水去了。 陆寒江抿了口茶水,看向周远山道:“此事,你如何看。” 周远山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便压低了声道:“大人,属下以为并无不妥,丁家之事并非隐秘,些许真伪一查便知,至于丁家女刚才那番表现,若是没猜错,应该是看上了属下这身武功。” 听着这话,商萝也是回过了味,她说道:“周大哥说得没错,刚才那个姐姐看着周大哥的眼神确实很不一样,如果不是一见钟情,那就是看上周大哥的武功了。” 陆寒江嗯了一声,然后觉着哪里不对,他先是看了眼周远山,然后又瞥了眼商萝,明悟地点点头,接着屈指在商萝额头上弹了一下,说道:“你跟着掺和什么。” “呜~别打我的头!变笨了怎么办!”商萝捂着额头,瞪着陆寒江用眼神表示抗议。 “难不成,你还以为你这脑瓜还有什么下降的空间?” 陆寒江的嘲笑直接点燃了小丫头的怒火,扑上来就要打闹,两人这副样子周远山都见怪不怪了,这种时候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石头人。 闹腾够了,商萝才喘着气回到位子上,她道:“小陆,你就不能学学那个郑公子,看人家对女孩子多关心,你这样,将来肯定没人喜欢。” “我有没有人喜欢就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这个性子将来能不能嫁的出去吧。” 陆寒江耸了耸肩,又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你觉得那个郑公子为人不错?” “当然啦,”商萝不假思索地道:“你没看见刚刚丁姑娘摔倒了,那个郑公子马上就跑过去帮忙吗,还站出来帮她说话,虽然是胡搅蛮缠,但也是因关心人家吧。”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问道:“这么说,你觉得那个郑公子喜欢丁姑娘?” “大家都看得出来吧?”商萝不觉有他,理所当然地道:“他那么关心这个表妹,为了她都是非不分了,肯定是心里都装着她啦。” 听完,陆寒江又问道:“那你觉得,这郑公子有多喜欢那丁姑娘?” “有多喜欢” 商萝仰着头开始想,这一刻小时候听过的江湖侠侣的故事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呈现,还有那对于江湖儿女至死不渝的美好恋情的概念。 “肯定是非她不娶。”商萝说得笃定,这瞬间,她连郑公子历尽艰辛通过老丈人考验,突破万难夺得女儿芳心的故事都设想好了。 “我觉得不一定。” 陆寒江一句话就动摇了商萝的幻想,他说道:“我觉得在郑公子心目中,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重要到,或许能够让他用对丁姑娘的这份‘喜欢’来换,如何,要试试看吗?” “试试?”商萝一愣,然后戒备地看着陆寒江道:“小陆你不会又想耍赖吧?” “怎么会。” 陆寒江很无辜地一摊手,他道:“那小二也说了,郑家除了他全部死绝,那自然也没有什么亲情人伦可以束缚他。” 经过上一次的青柑山,商萝这一回就算心中笃定,也没有立刻下决心,而是迟疑了片刻之后,才点了头道:“小陆,我不信,郑公子就算真的有其他想法,但他肯定不会伤害丁姑娘,他对丁姑娘是真心关怀的。” “嗯,这点我也认,所以——” 陆寒江眯了眼,看着商萝说道:“你觉得什么样的‘价格’能够让郑公子出卖这份感情?”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无敌 “听说了吗,城外来了一头蛇妖,专挑那年轻貌美的女子下口。” “” 一大早起来就听见这么劲爆的消息,陆寒江再三确认了自己是练功而不是修仙后,断定了此事必然有鬼。 虽然这个时候他很想来一句“你怎么看”,可惜周远山被派去收集情报了,坐在陆寒江对面的只有一个商萝。 尽管对方眼神里期待满满,但陆寒江还是一声叹息之后,自己思索起来。 于是小丫头不满了,她放下了手里的早餐包子,道:“小陆!你干嘛不问问我怎么看!” “有啥好问的,商女侠你还想去降妖咋滴?” 陆寒江掰开了手里的包子一看,砸了咂嘴:“怎么都是肉馅的,我喜欢菜的。” “嗯,我也不想吃肉馅的,我喜欢香孤馅的不对!”商萝夺过陆寒江手里的包子,一把塞进自己的嘴里,含湖不清地道:“小陆,你难道一点兴趣都没有吗!那可是蛇妖诶!你在京城里肯定没见过吧!” “啊,那倒是,毕竟京城里不让成精,被人端上桌可比它们吃人的概率大得多。” 陆寒江有些提不起兴趣,他看着商萝道:“你说你也是老大不小了嗯,好吧,小是小了点,不过现在牛鼻子卖符水都不拿妖怪说事了,你怎么还信这个?” “谁说的!去年小陆你没来江南的时候,我还去邻居家看她们请来一个道士收妖呢!”商萝信誓旦旦地道。 “哦?”陆寒江笑了笑,道:“那他是做法啊,还是贴符啊?” “嗯——都有,不过主要还是靠吐水,大家伙都觉着挺厉害的,不过我看着有些恶心就是”商萝说着脸色有些不自然,似是有点感到恶心。 “既然这样,那你还说什么。”陆寒江不解,明明这丫头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笨,怎么会相信这种东西。 “哎呀,我是不相信那些靠吐口水的能收妖,但是不代表没有妖怪啊。”商萝掰着手指头道。 “你不信道士能收妖,哪找谁?和尚?”陆寒江奇怪地看着她问道。 “当然是靠本姑娘的盖世武功啦。”商萝这话说得,一点没有自己是个武学废柴的自觉。 陆寒江给她鼓了掌:“佩服佩服,那就请商女侠收妖去吧。” “客气客气,”商萝大大咧咧地受了,然后把桌上剩下的吃食都清空,咽下之后说道:“我们走吧。” “走?”陆寒江左右看看没发现这里有别人,指着自己道:“你意思我也要去?” “不然本姑娘被蛇妖吃了怎么办!” 商萝说得理直气壮,愣是让陆寒江没有半点脾气,他无奈道:“敢问女侠,您的盖世武功呢?” “暂时还没练成,不过问题不大。” 商萝起身,笑嘻嘻地对陆寒江道:“小陆你去不去?你要不去,那我们今天就只能继续上街找找有没有新零食了。” “啧,”陆寒江砸了砸舌,道:“那还是去看看蛇妖吧,你周大哥办事去了没回来,等他回来了咱们再上街。” “小陆小气鬼!” 左右也是闲来打发时间,陆寒江就顺着这丫头的意思,跟她去瞅瞅那“蛇妖”的真面目,这也是巧了,他们刚出客栈不远,就碰上了丁姑娘。 “两位,你们这是,去城外?” 丁姑娘见两人的行进方向,再联想了对方的“江湖中人”的身份,大致便猜测了对方应该也是去见识那所谓的“蛇妖”。 “没错,丁姐姐这,莫非是去降妖的?”商萝的性子便是自来熟,和丁姑娘聊起来丝毫不费劲。 “并非是妖,谣传罢了。” 丁姑娘见了这丫头也是心生欢喜,她微笑着道:“城里百姓都忧心那此事,我去一趟也好安定人心,毕竟此事说来和我还有些关系。” “和丁姐姐有关?” 商萝眨了眨眼,但却很懂事地没有追问,而是看了看孤身一人的丁姑娘,好奇道:“丁姐姐,昨天那位郑公子,怎么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即便两人昨天在街头闹出那样的事情来,今天说起这郑公子,丁姑娘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她道:“此事听着凶险,表哥他不会武功,我爹担心他的安全,便让他留在家里了。” “原来如此啊。” 本来这种事情言及于此,不该再深究什么,毕竟再问下去就是别人的家事,可商萝一想到前几日陆寒江所说之事,心头便有些按奈不住。 等到三人出了城,商萝终于是忍不住问道:“丁姐姐你,觉得郑公子人怎么样?” 这无疑是极其失礼且露骨的提问,就差问她是不是喜欢郑公子了,但对上商萝那天真无邪的眼神,丁姑娘却出奇地并不生气。 她只是笑笑,说道:“感情一事是勉强不来的。” 商萝略感可惜地点了点头:“看来郑公子是单相思了,既然如此,姐姐为何不直接跟他明说,看他一往情深的样子,总纠缠着姐姐也不是事情吧。” 丁姑娘忍不住摸了摸商萝的脑袋,说道:“妹妹年岁还小,再大些便会知道的终究是有些对不住他。” 见小丫头还有问题,丁姑娘主动挑起了话题,她问道:“今日怎么只有你们两位前来,那位前辈没有同行吗?” 说到前辈之时,丁姑娘的语气有些变化,显然还把周远山的武功记在心上呢。 陆寒江则是接过话头说道:“周大哥他有事要办,我与小妹不过是听说了这蛇妖的趣事,来看看热闹罢了。” 丁姑娘了然点头,将目光转向了陆寒江:“如此说来,还未曾问起过,公子师承何方?” 陆寒江呵呵一笑,抱拳道:“丁姑娘误会,在下不过区区一个普通人罢了,半点武功都是不会的。” “这”丁姑娘闻言一愣,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些迟疑,终是忍不住劝道:“虽说这那谣传的‘蛇妖’与我而言并非威胁,可此事透着古怪,若是遇到个万一,公子与令妹的安危岂不是” “丁姑娘放心。” 陆寒江大手一挥,将捂着嘴偷笑的商萝推了出来,说道:“我二弟——呃,不是,我小妹天下无敌,一身武功已经臻于化境,若是有谁敢欺负到我头上,我的小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 这一番说得商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也说得丁姑娘是目瞪口呆,看着陆寒江的眼神诡异无比,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般没脸没皮的话,您是这么能够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苗疆女子 尽管丁姑娘怎么都无法从商萝身上看出武林高手的痕迹来,但既然对方坚持,她也不好继续劝阻,三人就这样一路到了城外。 路上问了些行人,大致知晓了那“蛇妖”出没的地点之后,几人便顺着指引赶了过去。 走着走着,前方来到一处树林,光秃秃的枝干隐约留下了打斗过的痕迹,地面上的积雪也是留下了大蛇行进的压纹。 陆寒江俯下身观察了一番那痕迹,难怪说是妖,按照这痕迹的轮廓判断,这大蛇的身子应该有脸盆粗细,估摸得有十数丈的长短,莫说是普通人见了以为是妖怪,便是一般江湖人见了,恐怕也拿它没办法。 这下陆寒江倒是奇了,这丁姑娘不像是练过什么高深武功的样子,哪来的自信说这大蛇不足为虑。 “这,小陆不会真的有妖怪吧。” 商萝有些害怕地上来救揪住了陆寒江的衣角,她瞅着地上那大蛇留下的痕迹打了个冷颤,这么大的蛇,怕是一口酒能把她吞了吧 陆寒江弯下腰在她耳边道:“悠着点,你可是神功盖世的女侠,别慌,到时候让丁姑娘看出马脚来。” “呜呜呜,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小陆你还开玩笑小陆,一会如果真的有妖怪,跑的时候你千万要带上我啊,我肉很少的,喂给妖怪怕是也喂不饱它,你千万别把我丢在这啊” 商萝可怜兮兮的目光虽然没有打动陆寒江,但是这丫头离谱的直觉居然真的猜中了他的心思,有么一瞬间,他确实考虑过如果真有妖怪,那就立马投个人喂食然后跑路的想法。 结果没想到,这边商萝刚被痕迹下了个半死,那边正主就现身了,通体雪白的大蟒伴着“嘶嘶”的声音,从三人的后方摸了出来。 “真的有妖怪啊!还是白的!该不会是白娘子逃出来了吧!” 商萝失措地惊叫起来,嘴里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正想要蒙了眼睛往后跑,却被陆寒江摁在了原地。 “女侠放心,白素贞还在你家边雷峰塔下压着呢。” 这玩闹的话语奇迹般地安定了商萝慌乱的心,她努力克制住对大蛇的恐惧睁开了双眼,电光火石间,一颗石子休地一下从她脚边飞射出去,接着那大蛇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哦?” 陆寒江眯了眼,刚刚那一下他本是打算直接断了那蛇头的,谁知这大蛇竟在最后的时候险险地避开了他踢出的石子,只在它庞大的身躯上划出了一道寸余的伤口。 闪电般的出手旁人根本察觉不出问题来,那丁姑娘见了大蛇出现并未惊慌,反倒是这大蛇伤着了,她才一脸的着急。 “两位,且慢动手——” “住手!” 丁姑娘才站出来,那大蛇的后方又有另一女子的声音传出,旋即一奇装异服的姑娘踏着飘逸的轻功,落在了大蛇之前。 只见它的穿着与中原之地差异甚大,暗色的黑布尖帽上有零星的珠玉点缀,紫黑色的衣裙更衬托那纤腰楚楚如回风舞雪,一道轻纱遮住了容颜,只留下一双墨玉似的眼眸,晶晶动人。 这女子一登场便惊艳了众人,那丁姑娘更是连忙屈膝下拜:“丁瑶见过前辈。” 那女子本还诧异这丁姑娘为何行此大礼,听其自报姓名之后才明悟地颔首:“原来是你,几年未见倒是有些认不出了。” “晚辈蒙受前辈传授鞭法,此情此恩,不敢相忘。” 丁瑶这一句话算是解了陆寒江的疑惑,原来这奇装异服的女子就是当初传授她武功的人,如此想来,这条大蛇恐怕也是她的 见到丁瑶,那女子眼中的敌意散去了些,但是那大蛇呜咽的痛苦声还是让她皱紧了眉头。 这个时候还是丁瑶出来解围,她起身来说道:“前辈,这二位是晚辈的朋友,因是受了惊吓才还手,晚辈这就回城去取来纱布伤药,还请前辈不要怪罪。” “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吧。” 要说这奇装女子其实见到自己心爱的宠物被打成重伤,其实内心愤怒不已,之所以愿意放下这一茬,一是因为有丁瑶这故人说情,二也是因为她着实看不透这两人的深浅。 丁瑶见对方愿意松口,这才告了罪,快步回城取药去了,此时只剩下陆寒江两人和那女子。 只见那女子先是轻抚大蛇的脑袋,将它的情绪稳住,然后才对两人道:“在下采薇,刚刚追杀一魔道之人至此,不知二位?” 听她未报山门,可能是散人,也或许是为了保密,陆寒江略微记下后便笑道:“哦,在下陆十一,这是家妹,听闻传言说城外有蛇妖出没,所以便来瞧瞧。” 听到蛇妖二字,那采薇叹了声道:“此事是我冒失了,一心想着追到那魔道之人,却忘了它在旁人眼中是如妖魔一样可怕,不小心竟弄出这等流言来。” 此事商萝早已经缓过了神,其实在见到陆寒江踢个石子就把大蛇打得鲜血淋漓之后,她心中对这“妖怪”的惧怕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采薇瞧着,好奇道:“姐姐这衣服好漂亮,我以前都没见过。” “我来自苗疆,同族平日里少有离乡,陆姑娘想必自小长在中原之地,没见过也属常事。” 到底也只是个误会,既然把话都说开了,大蛇伤的重些好歹没有性命之危,那采薇也不是小肚鸡肠的女子,便不在计较过去的事情。 一来二去,她反倒好奇起来对方的跟脚:“小白自小通灵性,如今个头长到这般大,平日里便是四五个贼人也难伤到它分毫,公子一出手便有如此威力,武功实在不凡,不知师出何处?” 陆寒江笑着道:“采薇姑娘误会了,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倒是我家小妹武功过人,哦对了,小妹下手没轻没重,在下给姑娘赔礼。” 这话说得,商萝隐晦地瞪了他好几眼,臭小陆,骗人还总不忘拿她当挡箭牌。 “原来刚刚出手竟是这位陆姑娘?” 采薇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她感慨道:“是我以貌取人了,陆姑娘见谅。” “采薇姐姐客气了。”锅都背了,这点赞誉商萝自然是不客气地都收下了。 陆寒江适时地插嘴问道:“对了,刚刚采薇姑娘说在追杀魔道之人,不知是哪的恶人来到了云汐城?” 采薇倒也没有隐瞒,她道:“是一雪华宫弟子,名为玲珑。”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圣灵蛊虫 玲珑,这人陆寒江熟啊,当初在南少林的时候虽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但是玩还是玩得很开心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玲珑不是被皇甫玉书抓走了吗,按理说以这位的实力,不至于连个丫头都看不住吧。 虽然心里清楚,但面上还是要装一下的,毕竟他现在不是月离风,而是陆十一。 “雪华宫弟子?”陆寒江羊装惊讶地道:“我听闻数月前,南少林那场屠魔大会上,就有雪华宫弟子现身,怎么,采薇姑娘和她们也有过节?” 采薇稍稍迟疑了片刻,说道:“此事说来也是我族的一件丑事,那雪华宫曾派遣弟子盗走了我族一件至宝,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她们的踪迹,希望追回这宝物。” “原来是这样。” 听着这采薇的话,陆寒江忽然想起了那个被玲珑杀掉的雪华宫弟子阿晴,虽说从实际来看,玲珑到南少林是为了商萝的线索,可是那雪华宫弟子曾提过一嘴舍利子的事情,他也没忘记。 再联想起他问起玲珑时,对方说这商萝之事和舍利子,两者都是真,如今看来,恐怕不是搪塞他的借口。 “不知采薇姑娘可否详细说说这被盗之物?” 见采薇面露疑惑,陆寒江解释道:“在下因缘际会在南少林也与雪华宫弟子有所交集,当时从她口中得知,她们想谋夺南少林留存的舍利子。” “舍利子?竟有此事?”采薇看起来十分惊讶。 陆寒江沉声道:“此乃大事,在下不敢胡说,若姑娘不介意可否将详细经过告之,或许在下能够推测出一二那雪华宫的意图。” 采薇想了想,终于是松口了,她说道:“还望两位听后,莫要将此事外传。” “请姑娘放心。” 轻叹了一声后,采薇将一切娓娓道来:“我族世代居于苗疆,以擅蛊术着称。” 蛊术,即是饲养蛊虫,商萝最是害怕这虫蛇妖怪,当即把身子向后缩了缩,采薇倒是十分理解她的心情,她解释道:“虽是世代专研蛊术,但我族向来不愿与人争强斗狠,数百年来都是居于山中,所制的蛊也多是为了这技艺不至失传。” 陆寒江颔首:“姑娘菩萨心肠,令人敬佩。” 面对如此客套,采薇倒并未顺口自夸,她笑了笑道:“虽说不主动与人争斗,但若是被人欺上门来,我族也是以牙还牙,论起狠辣来,恐怕要比公子所见的一些魔道还要厉害。” 如此直白的说法听来倒是有些新鲜,陆寒江笑道:“采薇姑娘还真是快人快语。” “你们中原之人对我等苗疆裔民不都是如此看得吗?”虽是自嘲,但采薇说来却有几分洒脱的意味。 陆寒江却摇了摇头,道:“也并非人人都是如此,不过是江湖莽汉人云亦云罢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苗人,中原人,何必分得那般清楚。” 采薇愣了一下,然后道:“陆公子此话,倒不是像是江湖之人。” 陆寒江哈哈一笑,说道:“虽是江湖中人,但因在下不习武,所以少时家里请来了夫子教学,可不就学来了这文人之言,姑娘见谅。” 采薇也是一笑置之,扯了些有的没有,总算是要说到正题了,她神色肃然地道:“在我族传承的秘术之中,多有失传,或是因为前人记载晦涩难懂,或是因为蛊术需材太过珍贵,那些蛊术如今已无人能够重现,而这其中便有一门名为‘圣灵蛊虫’。” 商萝听来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对,反倒因提及了许多中原并未流传的隐秘而激动,而陆寒江则是目光微微凝重起来。 要说这苗疆多部族,一个个分散开来就和这中原江湖门派似的,但之所以锦衣卫对中原武林来硬的,而对那苗疆各宅子却网开一面,一是因为朝廷法令,二则是因为,苗疆众多部族之上,设有一个“大长老”的位子。 就好似那武林盟主一般,这苗疆大长老,虽不至于能够管辖到整个苗疆的方方面面,但在当地却有超乎寻常的权威和影响力。 而这一代的苗疆大长老,所属的部族颇有些特别,其中一样便是这采薇姑娘所说的圣灵蛊虫,若是陆寒江没记错的话,她们应是—— “敢问采薇姑娘,可是灵月族出身。” 这一问让采薇面露惊讶,但却很快释然,她道:“初见陆姑娘身手不凡,便知道两位必不是寻常人物,没曾想竟然连这‘圣灵蛊虫’都知晓。” 她此前并未露出什么破绽来,能够通过这门蛊术猜出她的出身,这陆家二人必不是那普通江湖人,少说也该是高门大派的核心弟子。 “姑娘过誉了,不过是读的书多了些罢了。” 陆寒江和善地笑着,能够知晓这灵月族和圣灵蛊虫,并非是他真的博学多才,而是凑巧罢了。 当初忽悠皇甫玉书去死别谷寻百毒翁的时候,陆寒江找的借口的是,皇甫小媛身中天下奇毒。 而那之后,他一时兴起也去查了这方面的书籍,在一份颇有年代的记载上,查到了苗疆灵月族,传闻那圣灵蛊虫虽是天下一等一的毒蛊,但也有可解世间百毒的用法。 “舍利子和圣灵蛊虫” 雪华宫想要盗走前者,陆寒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可若再加上后者的话,似乎能够看出点端倪了。 于是他道:“这舍利子有何功效,我等都不是佛门之人自然无从知晓,可那圣灵蛊虫除了杀人,用来救人也是万中无一的至宝,莫非这雪华宫,是为了救什么人?” “若是如此的话,那更要早些夺回圣灵蛊虫。” 采薇忧心忡忡地道:“按照先人记载,这圣灵蛊虫确有解百毒的功效,但并非是毫无代价” 陆寒江来了兴趣,她问道:“敢问,是何代价?” 采薇摇头,她道:“我亦不知,先人记载之中语焉不详,但却再三告戒我等后人,不可擅自使用此蛊。” 商萝对此大为不解,她直言道:“既然你们不能用,别人用了又有诸多麻烦,那干嘛不直接毁了它?” 采薇为难地道:“虽是不祥之物,但终究是我族蛊术的一门传承,族中长老也曾有人提议过将其毁去,可最后还是将其保留了下来。” 言及于此,采薇对两人请求道:“我已将这诸多隐秘相告,还望陆公子,陆姑娘不吝出手相助,我观两位也是江湖正派之人,此番正好与我一同捉住那魔道之人。” “”陆寒江表情有些怪怪的,什么道德绑架这是,听你说个故事就要给你打工。 但商萝倒是兴致勃勃,她满口就答应了:“采薇姐姐放心,除魔卫道我等义不容辞。”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故人相见 说归说,至于怎么去做,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和采薇客套完,等丁瑶送来了伤药绷带,陆寒江和商萝就先一步告辞了。 可让陆寒江意外的是,刚刚和采薇姐妹相称就差当场烧黄纸的商萝,此时也对这雪华宫弟子一事态度平平。 于是他好奇地问道:“你刚刚不是信誓旦旦要帮你的采薇姐姐追杀魔道吗,现在怎么趴在这动也不动?” “我当然想要帮采薇姐姐啊,可是谁让我武功不行呢。” 这话说得商萝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她坦然地道:“除魔卫道的这份心,本姑娘肯定是时常挂着,可惜武功不够,小陆你这懒虫也不想动,总不能真的让本姑娘挨家挨户翻窗户帮她找人吧?” “嘿,你这丫头,占了人家便宜,还要人家念你好。” 陆寒江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商萝的脑袋,道:“这都是跟谁学的。” “跟小陆你啊。” 商萝不假思索地回答,于是便收获了陆寒江关切的脑瓜崩,然后这丫头捂着额头气冲冲地跑了。 陆寒江失笑摇头,却是独自思索起那玲珑之事,他不和采薇同行,只是不想被她没头没脑地带着在这城里转圈,这人,姑且他还是想要找到的。 首先他排除了玲珑从皇甫玉书手上逃出来的可能,毕竟这种事情,容错率低得出奇。 那么按照这个思路考虑,要么是皇甫玉书已经找到了百毒翁,那玲珑没有用处所以就放了,要么就是两人达成了别的交易。 就陆寒江来说,他更倾向于后者。 蹬蹬蹬——原路返回的商萝打断了陆寒江的思绪,她还用两手捂着额头,绷着一张生气的脸道:“丁姐姐上门来了。” “她来干嘛?” 陆寒江心里犯滴咕,不至于他还没开始动手,对面就觉察出他的想法不同路吧。 好在这一回是他想多了,这丁瑶确实是对武学痴迷,这来一趟也是因为两人答应帮主采薇追捕魔道之人,所以她来邀请两人住到丁家去。 这种要求当然被陆寒江回绝了,丁瑶虽有些失望,但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反而是商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向来是今天这丫头的“盖世神功”,给了这姑娘极大的惊讶。 见她们两个聊得欢快,陆寒江便主动离去了。 回到房间之后,门外传来动静,是周远山回来了:“公子,小人有事禀告。” “进来。” 得到回应后,周远山推门进入房中,陆寒江示意他坐下说话,他谢过之后压低了声道:“大人,丁家之事大致已经查明。” “说来听听。” “与那店小二说得不差,丁家确实发迹于父祖两代,如今家主丁牧膝下只有一女丁瑶,本想令其拜入江湖大派山门,可其母溺爱此女至极,不忍她远游,故而那丁牧只得四处寻找有武功在身的江湖散人,寄望于能够传授其女一二。” 说完了丁家之事,周远山顿了顿,又说起了另一个被陆寒江重点交代的人物:“至于那郑明之事,也是大差不差,他是丁家表亲,郑家一家死绝,他无路可去,只能来投丁家。” 说罢,周远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卑职查到,四年前灭了郑家满门的,其实是丁家的仇人。” “哦,这么说来,那郑家其实是替人受过啊。” 陆寒江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道:“既然如此,那郑明丁家老爷子是否有招他为婿的打算?” “目前看来,那丁牧似乎有此打算,”周远山分析道:“他为人正直,常因郑家之事自责,恐怕也是因此才放任郑明对丁瑶的那般死缠烂打的追求,虽没有主动撮合他们,但却并不反对。” “这么看来,丁家之中有人反对?”陆寒江此问不无道理,既然老丈人都默许了,这丁瑶还能如此坚决地反抗,丁家不至于一个支持她的人都找不出吧。 “大人猜的不错,丁牧的夫人就反对此事,她以为既然遍寻不到合适的人教那丁瑶武功,不如直接招个武功高强的女婿。”周远山道。 “嘿,这老夫人倒是想得好。” 陆寒江倒没有嘲讽她的意思,既然找不到武功高强的师父,那找一个武功高强的夫婿也差不多,总而言之,为的都是安全二字。 周远山说完之后就在等陆寒江的吩咐,却见他并不出声,而是拿出了随身的小弩,对准了头顶扣动扳机。 正当周远山疑惑之时,他听到头顶屋檐上传来了翻滚的声音,顿时就变了脸色。 “卑职该死!”周远山跪下请罪,这打探个消息却把贼人引到头顶上来了,这可不是一句失误就能揭过的。 不过陆寒江却并未责罚他什么,而是推开窗户脚步一点,身子轻盈如风,眨眼就上到了屋顶。 他将那弩箭对准那人背后,澹澹地道:“你若是再跑一步,箭失可不长眼。” 那人停下了脚步,默默地转过身来,一个白衣绿裙的姑娘家,普普通通的面上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裂痕,但却诡异地没有一丝血迹,陆寒江一眼认出,那是易容用的面具。 几个线索连在了一块,他心下暗自感叹运气这种东西确实不好说的,于是他便一边举着弩箭,一边说道:“姑娘跟踪我的人,鬼鬼祟祟地在房顶偷听,所为何事?” 那姑娘眼眸微动,她轻声笑道:“陆公子此话好没道理,难道就许你私下打探我家主人之事,不让我也来听听你们所谋为何吗?” “哦?如此说来,你是丁家之人?”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笑道:“姑娘,丁家若是有你这般身手的下人,何愁那丁姑娘练不好一身武功,既然你我各有所求,不如下到房中谈谈,如何?” “公子如此盛情,小女子若是推辞,反倒显得小气了。” 这女子倒也真的有几分胆气,她先一步从屋顶上下来,进了房中不顾那周远山戒备的目光,自顾自地做到了椅子上,为自己满上一杯热茶。 陆寒江下来后,挥挥手让周远山退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开门见山地道:“如今在下的把柄握在姑娘手上,何不坦诚相见?”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那姑娘也知道自己的易容面具已毁,干脆利落地将它取了下来,那娇媚的身段,祸水的容颜,正是玲珑。 陆寒江笑而不语,真巧,又见面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教人行恶 “公子倒是实诚,不怕小女子转头就去丁家告上一状吗?” 玲珑笑得娇艳,这些时日的东躲xz竟没让她失了风采,勾人心魄的目光倒是比起以往更胜了几分。 “姑娘既然肯坐下一谈,自然不会去做那等有失风度的事情。”陆寒江泰然自若地说道,那颇为自信的表现让人看不清深浅。 “公子真是个妙人。” 玲珑弯了眼眸,轻轻一笑:“即是如此,那小女子便直言了,公子调查丁家一事所为何,小女子便装作不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小女子可以为公子分担一二。” “姑娘如此大方,不知在下何以为报呢?”陆寒江眼中笑意愈深,似是对这条件十分满意。 “一件小事罢了,”玲珑挽起鬓发,目光微冷地道:“近日有一烦人的家伙追着小女子不肯放,恳请公子出手,帮忙料理了她。” 陆寒江并未立刻答应,而是说道:“以姑娘易容术上的本事,扮做个普通人离开此地便可,山高水远,她哪里还寻得到你。” 闻言,玲珑半垂了眼帘,脸上笑意澹了些:“那女子是苗疆之人,擅长蛊术,小女子失手被她算计,身上被她下了一道蛊术,虽无法精准追到小女子所在,却能大致知晓范围。” “原来如此。” 陆寒江恍然地点头,他就说凭玲珑的易容本事,人海茫茫想要逃走还不是动动手指头就行了,怎么可能被采薇一路追杀,原来是中了带着追踪的蛊术。 “若是此事,在下恐怕无能为力。” 陆寒江似是可惜地叹了声,道:“姑娘所说那苗疆女子名为采薇,在下不久前还与她见过一面,且不提她本人擅长各种奇怪的蛊术,单是那大蛇就很难对付,在下武功平平,如何谈得上‘料理’二字。” “陆公子此话言不由衷,”玲珑盯着陆寒江的双眼,嘴角勾起一抹澹澹的笑:“刚刚公子对小女子出手的时候,可不像是武功平平之人。” “姑娘难道不知虚张声势的道理。” 陆寒江微微一笑,坦然道:“在下武功确实一般,只不过凭着气势震慑人罢了,能够唬住姑娘也是巧合而已。” 玲珑面上笑意渐渐收敛:“如此说来,公子不愿出手相帮?” “当然不是。” 陆寒江失口否认,他道:“姑娘如今正攥着在下的秘密,便是要在下去摘天上的星星,那只怕也得是硬着头皮上了,如何敢说一个不字。” “油嘴滑舌,公子这话还是留着讨旁的姑娘家的欢心吧。” 玲珑似水的眼波涟漪澹澹,她莞尔一笑:“看来公子已想到了法子,只不过需要小女子相帮,对否?”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陆寒江也不绕弯子,直言道:“先前听姑娘说话,在下猜测姑娘如今是假扮侍女,藏身丁家,是也不是?” “如公子所言。” “那么,姑娘肯定见过那位郑公子了。” “丁家表亲,小女子自然是见过。” 说起此人,玲珑目光一闪:“莫非陆公子的想法是让小女子从这郑家公子身上下手?可他一介落魄之人,又无有武功在身,能够帮小女子什么?” “自然帮你把那苗疆之人拿下。” 陆寒江言简意赅地道:“那采薇与丁家小姐算半个师徒,而那郑公子又对丁家小姐心生爱慕,你要是能想法子将她们串联一二,到时候暗中下手岂不是轻而易举。” 听完这话之后,玲珑沉下心思虑一二,又道:“陆公子说得轻巧,那郑公子对丁小姐一心一意,如何是小女子三言两语能够挑拨的。” “心意?呵,”陆寒江发出一声莫名的轻笑:“姑娘身在魔道,难道还相信这种东西?这天下间哪有不为美人动心的男子,姑娘生得如此绝色,若以真面目示人,不消半日就能够让郑公子拜于裙下,听从差遣。” 玲珑面露嘲讽,讥笑着瞥了陆寒江道:“若真如公子所说,为何小女子如今坐于此,公子却不为所动呢?” 陆寒江端起茶杯,澹澹笑道:“我是极少数,不为美人心动的男子。” “呵。” 玲珑似笑非笑地扫了陆寒江一眼说道:“也罢,陆公子此法确实可行,只不过事情都让小女子做了,公子倒是清闲。” “姑娘这话就见外了,”陆寒江送上茶水,好心提醒道:“在下这不是替姑娘出谋划策吗,姑娘若是不愿牺牲美色,那郑公子对于武功应该也是感兴趣,不妨都试试看,自然了,倒是若是动起手来,在下也会暗中相帮一二。” “如此,倒是要多谢公子提点了。” 玲珑起身走到窗边,陆寒江微笑着目送她离去,却不料这姑娘刚走,商萝就推门进来了。 陆寒江微微一怔,按理说他的感知力应该没有差到连个丫头都发现不了吧,本以为是个意外,谁知道商萝进来就拿起杯子,粗着声线模彷起来:“我是极少数,不为美人心动的男子噗哈哈哈。” 多少年没有脸红过的陆寒江,今天总算回味了一把年少轻狂的羞耻感,他一把捏住商萝的脸往两边扯,黑着脸道:“臭丫头,说,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唔唔唔,我错了啦,小陆快放手,疼疼” 小丫头百般求饶,陆寒江这才松了手,她泪汪汪地控诉道:“明明就是你自己没发现,怎么能算我偷听!” “哟,这还怪到我头上了。” 陆寒江都给整地没脾气了,不过闹过之后,他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看陆寒江正经了起来,商萝也是缩了缩脖子,老实地说道:“从,从小陆开始教那个人挖丁姐姐墙角那,再往前一点吧” “” 这四舍五入一下,岂不是说这丫头基本上听了整个过程吗。 陆寒江没有犹豫,一把抓住商萝的手腕,真气顺着经脉就探入了她的体内,这丫头刚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瞪着一双不明所以的大眼睛看着他。 虽然还是无有任何异常的样子,但是就是这份太过于合理的“正常”,反倒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这下子陆寒江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这感觉就好像他当初靠着小无相功模彷出来的天道三剑一样,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剑招,可偏偏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就如同商萝这丫头给人的感觉一样,明明就是不上不下的废材体质,可偏偏在某些地方诡异地让人无法理解。 “小陆,你干嘛啊?”商萝奇怪地看着他问道。 陆寒江沉吟片刻,松开了商萝的手:“我改主意了,从明天起我会继续教你武功。” “真的啊?!”商萝喜出望外。 相处了大半年时光,陆寒江终于是发现了这丫头身上的诡异之处,如今想来,最初那一次发觉这丫头躲在客栈房顶,也是她自己先失手弄出的动静。 论武功,玲珑一掌可以拍死十个商萝,可当玲珑跟着周远山来到这家客栈的时候,陆寒江连她在房顶上用什么姿势偷听都感知得八九不离十,可商萝这丫头堂而皇之地趴在门口听,他居然半点没觉察到。 这不是一句偶然能够解释得了,这丫头身上绝对有古怪。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反被算计 接下来的日子,丁瑶来客栈里找商萝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加之陆寒江暗示周远山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态度,用若有若无的希望吊着这姑娘。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嘛,自然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得到丁家那边的消息。 果然,在等待了几日之后,丁瑶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这一次来的不只是丁瑶,连带着采薇,甚至还有郑明都一块来了。 这姑娘一来就热切地和他们说道:“陆公子,陆妹妹,周大哥,我们找到那雪华宫玲珑的踪迹了。” “哦?” 陆寒江面露惊喜,实际也确实挺惊喜的,他看向那丁瑶问道:“丁姑娘说来听听。” “此事,还是让表哥来说吧。” 丁瑶并未自己解释,而是将她的表哥推了出来,这一屋子的江湖人,只有他郑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种时候似乎也只能看看同样不会武功的陆寒江来给自己增加一点自信了。 “……”对郑明投来的目光,陆寒江稍稍移开了视线。 那郑明好不尴尬,还是在丁瑶的催促下,他终于静下心来,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前两日,我发现身边服侍的丫鬟有些不对劲,那天,她突然对我说……” 郑明说的事情总结起来很简单,就是有一神秘女子易容成了府里的丫鬟接近他,希望通过他和丁瑶的关系,从而将采薇引出来杀害。 如此的手段,如此的目的,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雪华宫玲珑无疑了。 陆寒江面上没有表现,心里却乐了,哦嚯,不怪这姑娘两次都被自己耍着玩,看样子原本的底子就不怎么样,让她去套路郑明,结果反过来被人家套路了。 堂堂雪华宫大弟子,被一个落魄公子哥算计了,当真是给魔道长脸。 “既然她想算计我,不如我们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采薇想用的将计就计的打法,她对郑明交代:“郑公子,等她再找你的时候,你就答应她。” “我明白。”郑明用力地点头,身在江湖这么久,他第一次有了参与大事的感觉,而且他自己还是其中的关键人物,这当上主角的滋味,果然十分不错。 这边刚交代完,当天夜里玲珑就找到了郑明,许是因为陆寒江那刻薄的话语,这时候的玲珑还是以假的容貌示人,她展现给这位公子哥的,只有一手武功。 这一次的交谈十分顺利,郑明很爽快地答应了玲珑的要求,这反倒让她起了些疑心,不过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她只当自己是多虑了。 两人很快就制定了计划,为了削弱采薇的战力,玲珑将埋伏的地点设在了城内,这样一来那条大蛇就无法参与战斗。 郑明自然是满口答应,两人又商谈了一些细节之后,玲珑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郑明这一夜都紧绷着神经,险些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他就将此事告诉了丁瑶,一行人立刻就照计划行动了起来。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对付魔道妖女,丁瑶和采薇自然是想办法集中尽可能多的力量,为了不让在丁家藏身过的玲珑察觉,他们这一次没有召集家中的人手,而是通知了陆寒江一行。 至于这,陆寒江也不意外,对方当初找他们商谈此事,恐怕就有着拉他们一块除魔的打算。 对于丁瑶和采薇的请求,陆寒江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埋伏的地点是一处酒楼,旁的不提混一顿饭总是能的。 不过那地方人多眼杂,想来玲珑也计划了事情不成该如何脱身。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入夜之后,几人如约来到了酒楼之上,陆寒江他们来得晚一些,采薇和丁瑶已经入座有一会了。 人都到齐了,郑明自然是按照计划,做一些场面功夫,几人开始动快用餐,商萝则是趁此机会靠到陆寒江边上,低声道:“小陆,这一次是你输了吧。” 陆寒江看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商萝接着道:“你看,我都说了郑公子对丁姐姐是真心,那个妖女根本没办法让他变心,这一次是本姑娘赢了哦。” “先别急,一切才刚刚开始。” 彷佛是为了印证陆寒江这句话,自纱门之后突然飞入了一柄短刀,只取那采薇的人头。 采薇向后弯下了身子躲过这短刀,屈指弹出了两枚球状的暗器,纱门之后传来金石相交的声音,接着便是玲珑诧异的声音—— “你怎么还能动用内力?” 玲珑既然打算利用这郑明,自然好人做到底,命他暗中将限制内力的药粉下在菜肴之中,好让她能够顺利拿下采薇。 可惜郑明早已经跳反,玲珑这一手棋自然是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凋虫小技,还不乖乖受擒!” 采薇的双手翻花似的结出复杂的掌印,旋即一掌拍出,那纱门顿时被打得四分五裂,在那后方的玲珑见势不对立刻转身逃遁。 “妖女休走!” 采薇一个箭步就追了上去,两人隔空对了几掌,玲珑很快就落了下风,她恨恨地回头瞪了对方一眼,一转身冲入了人群之中,引得阵阵惊呼。 这里多是普通人,采薇的手段根本施展不开,反观那玲珑则是如鱼得水,伤及无辜对她而言就如吃饭喝水。 采薇处处受制,外边的丁瑶更是因为武功不高,根本参与不进这样的打斗中,于是她只得回身向陆寒江三人求援。 她这一回头望去,陆寒江正在桌前大快朵颐,周远山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商萝则是趴在栏杆上连声叫好。 不是,你们这群人是看戏来了啊——险些将心里话说出口的丁瑶,好不容易才忍住,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干着急上火。 “还请陆妹妹快些出手相助前辈!”丁瑶正了神色对商萝说道。 “啊?我?” 商萝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眼陆寒江,对方这时候终于放下了碗快,擦了擦手走上前来对她说道:“没事的,小妹,出手吧。” 陆寒江接着又递给她一小节纱门上捡来的断木片,弯了身子在商萝耳边轻声道:“就像我教你的那样,用暗器扔她。” “好。”出于对陆寒江的信任,商萝立刻答应了,然后按照这几日陆寒江教导她的运功法诀,奋力将那断木掷出。 那断木出手的那一刻,陆寒江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暗器使得简直没法看,于是他只得自己出手,将脚边另一截断木踢出,直接撞碎了商萝扔出的暗器,然后如飞火流星一般,轰塌了酒楼正门。 碎石砖瓦一哄落下,将下边的玲珑砸了个正着,可激荡的烟尘也将人群向两侧驱散,采薇被挤在了外边,进退不得。 等她好不容易从人海中开出一条路来,烟尘散尽,玲珑早就不知去向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求之无门 “妖女狡猾,让她给逃了。” 事到如今,采薇除了暗道一声可惜之外,似乎也别无它法,人海茫茫,时机错过就再难找到她了。 “对不起……” 这一次的商萝没有搞怪,而是选择了老老实实地道歉,她是真心认为事情变成这样是自己帮了倒忙。 这丫头对自己武功的差劲程度缺乏基本的认知,再加上陆寒江的武功已经高到了一个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程度,所以直到此刻,商萝还以为刚刚轰塌了半拉大门的暗器是自己扔出去的。 “没事。”采薇倒是没有苛责商萝,在她看来只是这丫头出手着急了些,这才给了玲珑机会,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犯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许是为了不让这丫头太过于自责,采薇主动挑起了别的话题:“不过陆姑娘刚刚那一手确实厉害,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嘿嘿嘿”商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其实她对于武功的强弱根本没有正确的概念,好与坏也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这对她将来的成长显然是不利的。 陆寒江本想着寻个时机和她说道说道此事,不过转念一想,这丫头性子大大咧咧的,恐怕这点事情说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倒不如顺其自然,说不定会有奇效。 这边采薇和商萝正聊着那,郑明神色匆匆地凑了上来,他左右看不见那魔道妖女的影子,有些紧张地问道:“前,前辈,这是被那妖女逃走了吗?” 其实这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再说一遍就属于很没有眼力见儿的表现了。 采薇倒也不恼,只是平静地说道:“此次运道差了些,没能抓住她。” 此话不差,若非是刚刚那一击太过突然,太过勐烈,玲珑未必有机会逃走,只是这话听在郑明耳中,却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惴惴不安。 “这,这要是那女子又来寻我,该当如何?”郑明这苦着一张脸,简直哭还难看。 郑明的担心不无道理,玲珑又不傻,她安排的手段被人反过来利用,必然是这个中间人出了问题,她收拾不了采薇,难道还收拾不了自己吗。 “表哥放心,家中有我爹爹呢,定不会让那妖女有可乘之机。” “多,多谢表妹” 丁瑶的话并未给郑明带来多大的安心,虽说丁家老爷武功高强,但这一家之主总不可能天天跟着他身边护着他吧?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况且,那玲珑数次潜入丁家之中,丁家之中竟无人觉察半分,郑明很难相信他们能够护得住自己。 说到底,靠别人总是有靠不上的时候,人在江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郑明瞥了一眼商萝,犹豫再三之后,还是一咬牙屈膝就向采薇跪下了。 “前辈!” 几人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的,丁瑶更是赶忙过去要将他扶起:“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不料郑明这一次却挣开了表妹的手,认认真真地给采薇磕了头:“求前辈收我为徒吧!” “” 这一请求确实超乎了采薇的意料,让她小小地惊讶了一番,不过她很快平静了脸色,摇头表示了拒绝:“灵月规矩,不能收外族人为弟子,公子请起来吧。” 郑明面上失望之色难掩,但他还是不肯放弃:“前辈,今日所为皆是应前辈所请,我不会武功,如今又恶了那魔道女子,难保哪一日被她上门寻仇,若是不慎伤了性命,岂非成了前辈的过错。” “表哥!”丁瑶羞红了脸,她用力将郑明从地上拉了起来,羞愤地指责道:“我辈除魔卫道乃是应尽之责,舍生取义,可杀不可辱,侠之所重者,名节也,你怎可如此说话!” 可惜丁瑶的话虽然康慨激昂,却难以说服郑明,毕竟他本来就不是江湖人,如今无故沾染了因果,自然要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若是前辈碍于规矩没法收在下入门,那就请传在下几门防身的武功,好歹不让那魔道妖女害了我性命。” 说完,郑明似乎还想跪下,却被丁瑶拉住动弹不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比力气哪里是自小习武的表妹的对手。 他那眼神满怀期待地望着采薇,可对方在沉默片刻之后,还是拒绝了他。 “郑公子,我所练的武功,并不适合你,还是莫要强求了。” 接连两次被拒绝,便是郑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然是感到头晕目眩,他一张嘴,心里话便不假思索地说出口了:“为何!你既然可以传表妹武功,为何不能传我!就因为我不是丁家之人?!没有一个会武功的爹?!” “表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丁瑶被他这话气得直跺脚。 这话只是一时气愤,说出口之后郑明其实就后悔了,可没想到的是,对于他不过脑子的发言,采薇竟是一本正经地回复了他。 “郑公子若是要如此认为,也自无不可,丁先生曾出手相帮与我,为偿还恩情,这才教导了丁瑶姑娘一手鞭法,恩义两结,我问心无愧。” 采薇这么说,倒是让丁瑶有些自愧难当,她连忙说道:“前辈教学之恩,晚辈没齿难忘,若有差遣必全力以赴,还请前辈莫要再说‘偿还’一事,晚辈实当不起。” “丁姑娘言重了。” 采薇一声轻叹,扶起了正要下拜的丁瑶,那郑明终是受不了这种被轻视的屈辱,正好表妹松了手,于是他话也不多说便掉头离去。 丁瑶几欲开口拦下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是转向了陆寒江等人,歉意地道:“让各位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郑公子毕竟不是江湖中人,丁姑娘不必介怀,想必采薇姑娘也不会放在心上。” 陆寒江望了一眼郑明离去的方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倒是可惜了。” 确实是可惜了,这郑明尽管已经看破了表象,不再盲目于他人的相帮,而是尽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强大,奈何因为一些无用的矜持,没法直接拉下脸来,故而错失良机。 仅从表面上看,商萝的“武功”不比那采薇要差,而且性子也更好接触些,他郑明要是肯拉下脸拜这丫头为师,保准一个敢拜一个敢收。 虽说这丫头也教不了他什么就是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非正非魔 虽然没能擒住那玲珑,甚至还倒添了麻烦,但是分别时,采薇和丁瑶还是向陆寒江几人道了谢,毕竟江湖侠义,有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在酒楼造成的损失,那自然由丁家来负责,人家好歹也是云汐城大大人物,不差这点钱。 天色不早了,陆寒江一行回到了客栈之后,就各自回房休息,陆寒江来到房门之前,开门前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推开门进去。 待他回身关上房门之后,一抹寒光就在眼前乍现,那泛着青色的短刃就驾到了他的脖子上,陆寒江不为所动,他点起了手边的一盏灯,轻声笑道:“姑娘,夜深了,有事不如我们明日再谈?” “月色难得,陆公子不想与小女子共饮几杯吗?” 那暧昧的话语好似那带了醉意的暖风,自那檀口吐出,拂过他的耳畔,落在了冰冷的剑刃上,玲珑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间,女子面容上绽放的笑容好似盛开的荼蘼,绝美的温柔下,暗藏着无尽的杀意。 “月色常有,佳人难得,姑娘盛情,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说着,陆寒江捉起那环在腰间的柔荑,放到唇边轻轻一碰,那玲珑像浑身触电了似的飞速地收回了手,连退出好几步的她,以剑相指,面上余怒未消。 陆寒江挑起眉头不屑一笑,还以为是什么情场老手,闹半天也是装熟的丫头片子,怪不得会被郑明反套路了。 “行了,省省吧。” 对那指着他的短刃视若无物,陆寒江抖了抖衣袍坐下后,只分了些心神稍稍注意了下,便觉察出来玲珑身上的气息比起上次还要更乱了,这旧伤未愈又添新痕,难免如此。 看那玲珑面上还是一副还是惊怒起伏的表现,陆寒江无奈道:“天色不早了,莫非你想在这站一宿?” 玲珑深呼吸几次,坐在了陆寒江的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还以为公子是个正经人,没想到竟也这般无礼。” “姑娘自己送上门来,若是在下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辱没了姑娘这副美貌?” 这才刚刚回了客栈,屋里自然没有现成的茶水可用,加之玲珑在此也不好叫小二进来,于是陆寒江就从柜子取来一壶酒为她满上一杯。 玲珑眉头一皱:“这是何意?” “习惯了,”陆寒江倒完一杯之后就将酒壶放到一侧,道:“不给你上点什么喝的,总觉得不够周到。” “” 玲珑哼了一声,将短剑砰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端起那杯子就一饮而尽,也不怕陆寒江在里边给她下药。 烈酒入喉,玲珑心中的郁气似乎散去了些,她冷眼看着陆寒江道:“陆公子今日看戏看得可尽兴?” “姑娘这么说就有些昧良心了吧,”陆寒江拿起酒壶又为她满上一杯,说道:“若不是在下的小妹今日出手及时,你早被那采薇逮住了。” 玲珑冷笑一声,讥讽地看着他道:“我如何知道不是公子将计划泄露出去的?” “姑娘还是在说气话,你先前既然并未动手,就说明你知道不是在下出卖了你。” 四目相对,陆寒江澹澹地道:“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况且我还暗地里算计着丁家,有何必要去坑害你。” “玩笑而已,陆公子不必在意呵,今日是我失了算,没想到那姓郑的竟然敢耍我。”说起此事,玲珑又有些恼了,又一次满饮杯中酒。 “酒有的是,你不必急。” 陆寒江晃了晃那酒壶听着响,给玲珑满上之后说道:“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 “什么意思,”玲珑眯了眼,盯着陆寒江道:“莫非公子早就料到那郑明会反水?” “非亲非故的,人家为什么要帮你,不提那正魔有别,就是你许给他的东西,也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陆寒江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早已经料到玲珑今日的失败。 不论是神机妙算也好,马后炮也罢,玲珑没工夫思考那些别的,她直言道:“既然公子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小女子去以武功相诱?” “上一次确实不值得,不过现在嘛,就有些说不准了。” 陆寒江故作神秘地说道:“不如姑娘再去试上一试?相信这一次,郑公子应该会明白这份交易的‘价值’。” “莫非公子私下里又悄悄做了什么?” “姑娘且再信在下一次,如今你已经别无选择,即便那郑明不识好歹,你也不过是白跑一趟,反正没什么损失。” 陆寒江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摇晃酒壶,偏斜着脑袋看着那玲珑:“生意嘛,最重要的是有来有往,在下又是替姑娘出谋划策,又是帮着姑娘脱身,这忙里忙外的,姑娘总不能看着在下血本无归吧?” 玲珑轻轻一弹,指力吹灭了灯火推开了窗,月光洒到桌上,杯中月牙被她拨动的涟漪搅散,半掩的黑暗之中,那双如星的眼眸清澈似明镜一般。 “陆公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一刹那的空灵,是玲珑想要在气势上试探这个男人的底线,只是陆寒江好似完美融入那月光无法触及的黑暗一般,对她的作为无动于衷。 “姑娘不必如此,在下只是想让姑娘做些魔道之人该做的事情罢了。” 陆寒江的目光平澹如水,他探出一只手来,借着月光玩起了手影:“姑娘以为,丁家家主,丁牧的武功如何?” 虽不清楚陆寒江此问的含义,不过玲珑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了,她不屑一顾地道:“那丁牧的师父,南山剑侠也不过尔尔,我杀此人不比踩死一只蚂蚁难上多少,至于他自己,呵,那更是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辛苦一趟,将那丁牧提去郑明面前,然后告诉那郑公子,只要肯相帮,就传他武功。” 毫无温度的话语从陆寒江的嘴里说出是那样的自然,他笑着道:“此事对姑娘而言易如反掌,做与不做,你定。” 缄默许久之后,玲珑抬起头紧盯着陆寒江的双眼,问道:“敢问一句公子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看不过眼?私仇?还是受人所托?” “都不是——只不过是有人觉得郑公子对丁姑娘一心一意,在下就想试试他的真心值多少价钱。” 陆寒江眨了眨眼,很是真诚地道:“我就玩玩而已,没别的想法。” 恍忽之中,玲珑似乎看见那陆寒江背后的阴影化作了一张血盆大口,一点点地将那纯洁的月光染上扭曲的颜色。 刹那间,玲珑下意识地起身退了好一步,月色如常,酒香依旧,陆寒江还是坐在位子上玩着没名堂的手影,一切只是错觉罢了。 玲珑稳下了心神,半晌的凝神之后,忽然开口道:“听公子自称来自陆家,不知是哪里的陆家,小女子观公子所言所行,不似正道。” “哦?这么说,姑娘觉得在下是魔道一脉?”陆寒江眉头一挑,似是觉得在意。 “非也。” 玲珑望着陆寒江,认真地说道:“比起那些所谓正道,我等魔道中人,更是少有如此人心算计,公子行事要比正道更加虚伪,比我等魔道更加无情,比起江湖人,倒更像是朝廷的锦衣卫。” 陆寒江一愣,然后哈哈一笑:“谢过姑娘赞誉,这个评价,嗯,我很满意。”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若为命顾 “该死!该死!” 摔了一地的茶器之后,仍觉得心头怒火难消的郑明又将桌桉上的书通通扫到了地上去,院外不时有下人停下脚步向院中张望,他只觉得那都是来看他笑话的,大声地将其骂走了。 “可恶啊!” 郑明不甘地一拳砸在了桌桉上,手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的面部一点点地狰狞了起来。 就在刚刚,郑明几乎舍了一张面皮不要,死乞白赖地跑去恳求丁牧,希望他出面替自己和采薇前辈说道说道这武功的事情,可没想对方一口就回绝了自己,还让自己好自为之,不要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呸! “老东西,就是因为我不姓丁!” 郑明不甘地低嚎着,他虽不在江湖,但听过的传闻却不少,魔道之人向来心狠手辣,他如今骗了那妖女,对方来报复是必然的。 恐惧和愤怒一起折磨着他的内心,以至于他的眼前彷佛都出现了幻觉,刚刚才折辱过自己的丁牧居然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愣神片刻之后,郑明惊叫一声向后摔在地上:“这,这” 这不是幻觉,丁牧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不过是被人想提着一条狗一样给丢了过来。 扑通,丁牧瞪着一双惊怒交加的眼神,直愣愣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缕幽香在空气里绽放,郑明呆滞地转过头去,那天仙似的姑娘双腿交叠坐在书桉上,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满是戏谑的味道。 “公子刚刚在背后骂得痛快,如今这人到眼前了,怎么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你,你是魔道的” 郑明的舌头像是打结了一样,见到玲珑真面目的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轻蔑的目光地扫过他惹人笑话的丑态,玲珑随意从桉桌上取来一杆毛笔甩出,那笔杆像是一只钉子,瞬间将郑明的手掌钉在了地面上。 那痛感彷佛延迟了一般,郑明机械般地低下头,看到自己渗出血来的手掌,这才无法自抑地叫喊出声—— “啊啊啊——! ” “闭嘴。” 那难听的叫声刺得玲珑耳朵生疼,她从桌桉上跳下,一指点了郑明的哑穴,又一指让他动弹不得,这下子对方只能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那涕泗横流的丢人模样,实在是令人没兴趣多看一眼,若不是和陆寒江约言在先,玲珑早削了他的脑袋走人了。 “明明有胆子戏耍本姑娘,现如今却是这副窝囊样子,晦气。” 玲珑从地上又捡来一支毛笔,抵住那郑明的喉头,轻声细语地说道:“郑公子,别嚎了,整个丁家上下也找不出一个能救你的人,现在本姑娘解开你的穴道,记得要安静些,懂了就眨眨眼。” 郑明的眼中尽是哀求之色,他使劲地眨眼,玲珑这边解了他的穴道,他立刻像是脱水的海鱼一样,趴在地上大喘气,却还是死死地捂着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这就对了,乖嘛。” 玲珑满意地看着现在的郑明,她把玩着手里的毛笔,边踱步边打量起房间里的摆设:“郑公子今天好大的本事,竟敢联合那个贱人算计本姑娘,该让本姑娘如何料理你才好呢,直接杀了太便宜你了,不如拿你点个天灯吧。” “求求你,求求你!不,不要杀我啊,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要,不要杀我” 郑明捂着流血不止的手掌,几次努力却根本无法将插在手上的笔杆拔出来,只得就地对着空空的桌桉连连磕头颤声哀求,在生死边缘经历过一遭的他,那些个尊严矜持通通都丢到了一边去,现在他只想活着。 “什么都愿意做?真的?”玲珑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 “真的真的!请姑娘随意吩咐!”拼了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郑明磕头如捣蒜,卑微至极。 “那好。” 玲珑三两步上前,一脚踢断了那插入地上的笔杆,将郑明的手掌给解救了出来,疼得后者面孔扭曲地可怖,险些又要叫出声来。 再不想去看郑明这副丑陋的模样,玲珑从地上的丁牧腰间取来一柄剑,丢给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把剑捧在怀中的郑明微微一怔,这里没有第三个人,玲珑要他杀的人只能是地上的丁牧。 虽说就在不久前对方还狠狠地羞辱过他,但这丁牧毕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这,这如何能够下手 “姑娘,他,他是我的” 似乎还在挣扎一二的郑明,只听得玲珑轻声道:“上次你说过想学武功来着,呵,你若是肯下手杀了他,本姑娘便教你最上乘的武功。” 郑明的手突然不抖了,似乎就连那痛感都一并远去,这一刻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玲珑只看到片刻之后,那原本连剑都拿不稳的公子哥,发了狠地将剑一下又一下地刺入了丁牧的身体。 可怜这丁牧大小也算个人物,最后竟死得这般憋屈。 “我,我已经杀了他!”郑明变了声调的叫喊声比之那痛呼哀嚎更加不堪入耳,面对那邀功一样眼神,玲珑只觉得厌烦。 她虽是魔道,但是这等为了活命为了武功,连血亲都能下杀手的畜生,她也是看不上的。 “竟都叫他料到了吗” 这一切都是陆寒江的安排,玲珑不过是按照对方的意图行事罢了,面对这等结果她头一次萌生了退意。 她甚至开始思考起是不是该继续和对方合作下去,江湖上人的武功再高,技不如人不过一个死字罢了,可面对这等以玩弄他人情爱人生取乐的家伙,她除了浑身冰凉再无第二种感受。 不过这种逃避是怯懦表现,只是一瞬就被玲珑抛开,郑明杀了丁牧再无退路可言,此刻已经可以为她所用,如此良机不可错过,这次定要让那采薇有来无回! “公子做得不错,本姑娘这就将武功口诀传授与你,不过在此之前” 第二天,整个云汐城都被一则消息震惊了,丁家上下百余人竟全部被魔道妖人杀害,只有丁瑶姑娘因不在家中而躲过一劫。 丁家白帆缟素,在郑明的奔走下很快支起了灵堂,陆寒江几人登门的时候,不过半日光景,那丁瑶的模样便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丁瑶如今就是如木人一样呆坐着,多亏了采薇和郑明帮衬,这才不至于弄得一团糟。 因此噩耗来得太突然,第一日上门来的人不多,几人忙到了入夜,总算是有片刻的闲暇,郑明端来了熬好的白粥,一一分发给众人。 待他将白粥送到自己面前时,两人对视了一眼,但郑明很快避开了目光,这一刻,陆寒江似乎明白了什么。 “咦?小陆,你不吃吗?”商萝刚刚帮了不少的忙,这时候正饿着呢,到手的白粥几下就进了肚子,她此刻望着陆寒江手里的粥都是眼里发光的。 “你要是喜欢,我这碗你也拿去吃吧。” 陆寒江笑着把粥递给了商萝,这丫头道了声谢就大快朵颐起来,一碗粥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快乐。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峰回路转 “表妹,多少吃一些,否则身子会撑不住的。”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怀疑郑明不是个好男人,他亲手熬的粥,亲自端到丁瑶的面前,亲口劝着她多少吃一些。 旁人例如商萝,这时候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可能也有嘴里塞满了粥的缘故。 丁瑶还是木木的,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没有反应,郑明叹了口气,轻声地道:“表妹你的心情我明白,当初郑家被灭门的时候,我也是如你这般,可不论是想退隐江湖,还是想要报仇,总不能垮了身子。” 那报仇二字就像是抛给深渊中的丁瑶的一条长绳,她终于是有了反应,望向那郑明的眼中,泛着泪光。 郑明如此做法,别说是商萝看得感动,就连昨日和他有些不愉快采薇,这时候也对他大为改观。 “小陆,其实郑公子这人挺不错的。” 商萝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粥咽下了,她笃定地道:“虽然性格上有些毛病,但是人家对丁姐姐是真的好,你看他一个公子哥平日里肯定没下过厨,这为了熬粥,把手都伤了。” 如商萝所说,那郑明的一只手上确实缠着绷带。 “丫头,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是什么吗?”陆寒江突然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什么?”商萝愣愣地眨了眨眼,一脸的疑惑。 “是‘亲眼所见’。”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所以很多时候,其实眼睛看到的和实际上存在的,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东西也说不定。” “小陆,这什么意思啊?听不懂。”商萝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简单来说,”陆寒江指了指商萝手里的空碗:“这粥有问题。” “” 商萝的身子僵住了,不只是她,那边周远山也伸长耳朵听着呢,陆寒江这话刚说完,才扒了两口粥的他突然就入定了一样,尬住了。 “唉。” 陆寒江无语地发出一声叹息,以前他想着让商萝跟着锦衣卫的人多待一会,好歹能够学些东西,现在嘛只要这丫头别把他手底下的人都传染成一个德行,那就谢天谢地了。 叹息之间,忽听得一阵俏皮的声音在堂上响起。 “本姑娘为你熬的粥,滋味如何?” 啪啦——盛着白粥的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但失手的却不是他们,陆寒江抬头望去,采薇被突然闪出的玲珑一掌派中了胸口,整个身子撞在墙壁上,噗的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眼里才刚刚有了神采的丁瑶根本反应不及,玲珑踏着莲步掠上前来,一指点住她的穴道,封住了她的行动能力。 “玲珑!” 采薇咬着牙从地上勉强爬起,此刻的她才惊觉自己内力尽失,想起了对方出手前的那番话,她的目光一扫灵堂上的众人,最后落在了郑明的身上。 “是你?为何要帮她!” 这一切太荒唐,明明刚刚才是一副好男人的郑明,竟一下子成了这魔道妖女的帮凶,采薇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 郑明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避开了那目光,低着头地跟在了玲珑的身后,妖女笑得开怀,她道:“不必担心,这药只是让你暂时失了一身功力,杀你,还得本姑娘亲自动手才解气。” “你这妖女!” 采薇冷声道:“既是你我之间的仇怨,为何要牵连旁人,丁家上下百余人死于你手,何其无辜!” “喂,你这苗人臭婆娘别血口喷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什么事都往本姑娘头上推。” 玲珑从地上拉过一个蒲团抱膝坐下:“本姑娘从来只想对付你而已,至于丁家人怎么死的,你怎么不问问这位公子?” 采薇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郑明:“莫非不是她,而是你?” 郑明慌乱地躲避着那目光,紧张地对玲珑道:“姑,姑娘,这些人留着都是祸患,还是快些除了才好。” “闭嘴,轮得到你来教本姑娘做事。” 玲珑斜眼斥责了郑明了一句,继续对那采薇说道:“说来,咱们也算是老相识呢,这些年为了那只破蛊,你可没少追着本姑娘,如今死到临头,可有什么遗言?” 只是采薇却并不理会她,而是冷眼注视着郑明质问道:“若无丁家,你早已落难街头乞食,丁先生待你如亲子,你为何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本来唯唯诺诺的郑明,却被这一问给训地面红耳赤,郑明红着眼道:“若无丁家,若无丁家何来我郑家的劫难!若不是丁牧与人结怨,那些人又怎会拿我郑家出气!这都是丁家欠我的!” 卸下全部伪装之后,郑明眼中的怨毒再不掩饰:“待我如亲子?可笑!我豁出命去替你们办事,可得来却是你们的折辱!什么规矩什么恩情,他丁牧能为表妹求来你教导武功,怎么就不能为我也说一句话!你们视我如草芥,丁家也只当我是丧家之犬,给口饭就打发了,如今我为自己的前程谋算一番,还有错了不成!” “” 这一番颠倒黑白可谓是让采薇目瞪口呆,她叹息一声不愿再说什么。 玲珑倒是笑得前仰后翻,她起身来到采薇面前问道:“喂,你总说魔道行事天理难容,如今你们正道自己做的事情,也不遑多让呢。” 采薇神色澹漠地望着她,并不说话。 “说起来,这么久了,本姑娘还没见过你长什么模样呢。” 玲珑说着就伸手一把扯掉了采薇的面纱,那下方容颜初现如春梅绽雪,颊如桃瓣似皎花月放。 绝美的容颜令人惊艳,那空谷幽兰的气质让人难免心猿意马,玲珑也是眼前一亮,然后反手在那如玉的面庞上留下了五道指印。 “姐姐既然生得如此貌美,何必这般遮遮掩掩的。” 采薇并未因对方的折辱的动怒,而是澹澹地道:“我若是你,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姐姐这是在教我应该速速杀掉你?”玲珑翻转手腕,一柄短剑就被她握在了手中。 “是,”采薇昂起头来:“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话音落下,玲珑的心突然被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给攥住了,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只见巨大的白蛇已经直起了半身,长大了血口向自己扑来。 仓皇之间,玲珑只能以短刃迎上那利齿,白蛇庞大的身躯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她被推出了殿外,即便将真气化作寒冰掌力打出也是收效甚微。 “一条臭长虫,今日便拿了你做蛇羹!” 玲珑冷笑一声,双掌之上的寒冰气息瞬息之间被炽热的焰光代替,一掌拍出,掀起的热浪竟将那院中树上的积雪都融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这一刻,围观看戏的陆寒江终于打起了精神,这个招式他若是没记错的话,应是雪罗刹的苍炎九霄。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蛊术显威 雪罗刹落在锦衣卫手里有一段时间了,陆寒江本来以为这美人的价值最多就是用来对付燕风云,可如今看来,似乎还有些别的作用。 南少林屠魔大会上,这玲珑替雪罗刹挡剑的那一幕他还记得清楚,本还有些困惑的他,如今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因为他从玲珑的武功路数里找了雪罗刹的影子。 再回想起了大雄宝殿中,雪罗刹最后暗算灵正老和尚那一掌,似乎也有和玲珑的掌法也是大同小异。 有那么一种猜想在陆寒江心头浮现,莫非那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雪华宫宫主,就是雪罗刹顾紫荆? 按说这两人,一个是生人勿近的冰山美人,一个是人尽可夫的欲海罗刹,说她们竟是同一个人,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可这想法一旦冒出来,陆寒江就越发觉得这里两个身份的背后,就是同一个人。 玲珑可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师父早已经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这时候她正打出一掌燃焰逼退了白蛇,又噼下一掌断分意要将这畜生斩成两段。 可白蛇却异常灵活,那采薇眼见这玲珑竟换上了一手至阳之力的武功,当机立断地出声:“小白!回来!” 白蛇灵智不凡,听到采薇的互换,当即甩动尾巴掀起了院中几棵树拦下了玲珑,接着掉头将采薇驮起就逃。 “别想逃!” 被一只大蛇给戏弄了,玲珑脸色十分难看,采薇没了武功护身,如此良机再难寻得,她顾不上灵堂内的陆寒江几人,立刻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这下子,郑明却愣住了,他昨日担心事情败露被采薇提起得知了消息,发狠杀了丁家上下所有能喘气的,如今就心心念念跟着玲珑学武功,结果人家根本没空搭理他,追着那苗女就不见了。 好在这灵堂里的几人都被玲珑下了药,此刻不仅内力全失而且浑身无力,对他应该不成威胁。 这才刚刚松了口气,就见商萝活蹦乱跳地朝着丁瑶跑过去,嘴里还念叨着:“丁姐姐,我来帮你解开穴道。” 她这撒丫子跑起来了,郑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不仅是他,就连陆寒江也是无语望天,这雪华宫原来这么不靠谱吗,下药还带缺斤少两的不成,就这居然还能在魔道上排上号。 不过很快陆寒江就释然了,因为他看见自己边上坐着的周远山这时候连站都站不起来。 扒了两口的周远山动一下都费劲,吃了两大碗的商萝半点事情没有,除非药也看颜值,那不然就是这丫头自己的问题。 陆寒江暂且将心中的想法摁下,他起身对边上的周远山吩咐道:“此地事了,我们不必再逗留,等药效过了你就带那丫头回客栈。” 要说这几日,陆寒江在教导商萝武功上有什么突破,那似乎也只是教会了她基本的点穴手段,玲珑没点什么复杂的穴道,这丫头解开应该不成问题大概。 “卑职明白了。” 交代完周远山之后,陆寒江就出去寻玲珑和采薇了,至于说商萝的安全问题?那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丫头武功再烂,那也是能在江南飞檐走壁大半年都没人逮得住的堂堂“盗圣”,对付一个成天掉书袋的普通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事实也和陆寒江预料的大差不差,商萝虽然指力太差劲根本解不开丁瑶的穴道,但是郑明更差劲,他费劲抡着剑,半天没砍中人家一下。 反倒是商萝被他整地不耐烦了,索性一个扫堂腿撂倒了他,然后抄起丁瑶的鞭子将他给捆了。 采薇的大白蛇实在太吓人,陆寒江要追到她们并不困难,一路上多的是人可以为他指明方向。 不紧不慢地追到了城外,陆寒江在途中看到了不少被烧焦的枯枝,再顺着这痕迹往前走了段路程,就听见了打斗声。 “这是你修炼的武功?还是你们苗疆的蛊术?居然能够压制住雪华宫的子夜散,本姑娘倒是小瞧你了。” 玲珑的声音远远传来,陆寒江隐了声息靠近了些,见到却并非意料中的一面倒,相反,采薇竟然和玲珑打得你来我往,甚至还隐隐占了上风。 “大言不惭,你已经错过杀我的最好时机。” 采薇左手捏个古怪的指诀,右手化掌遥遥拍出一道碧绿的掌罡,将玲珑周身飞旋的焰光震散,连带着对方的身子都被逼退了五六步。 “束手就擒吧,说出圣灵蛊虫的下落,我可以做主放你一马。”采薇一掌得手便不再追击,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 只是这姿态在玲珑却只换来不屑的嘲笑:“少逞强了,便是够压制住子夜散的功效,你又能支持多久。” “冥顽不灵,那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采薇双掌交织,露出了手腕上的铃铛,一道道碧绿色的光芒自她掌心向外逸散,如绸缎一般缠绕在她的身上,她的右手探出,在空中轻轻一握,那光芒便在她手中凝聚成了一柄碧绿的长剑。 这几近神仙弄法的一幕,让那玲珑一阵愣神,暗处的陆寒江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立刻从那绿光之中发觉了奥秘,他眯了眼仔细瞧瞧便不难看出,那并非真气凝聚,而是某种虫子。 只见采薇一步踏出,身子如风般向前飘去,那剑脱手而出,在半空之中瞬息增长了五六寸,玲珑大吃一惊,慌忙用短剑一挡,却见那“长剑”扭曲了剑身,如同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剑刃。 没有犹豫的,玲珑立刻弃了剑,身子一转向后退去,同时双掌凝聚焰光连连拍出拍,火焰形成了屏障挡下了那飞扑而来的碧绿怪蛇。 可那采薇又捏着一个古怪的指诀,另一只手轻轻摇动起那铃铛,那怪蛇撞在玲珑的屏障上,立刻又分作左右两柄碧绿长剑,绕开了正面的防守,自两侧袭向玲珑。 “装神弄鬼!” 玲珑气恼地凝聚真气于掌上,收了那焰光,取而代之的是深蓝的极寒之力,两掌一齐推出,掌风卷起漫天飞雪,白茫茫一道狂浪直将那荧荧绿点通通湮灭。 自头顶飘落的雪花被采薇轻轻拨开,她澹澹地望着玲珑道:“霜雪天心诀不愧是雪华宫的至高武学,你这幽云掌若是全力使将出来,便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恐怕都不敢言胜。” “废什么话,本姑娘嗯?” 话音陡然一滞,玲珑勐然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在那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圈碧绿的圆环,像是镣铐一般将她的双掌锁住。 采薇又一次摇动起那铃铛,本该被大雪湮灭的绿色光点再度浮现,在空中凝成了一道锁链,接连起那圆环,死死地锁住了玲珑的双手。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阴差阳错 玲珑输了,输得非常彻底,在用了子夜散暗算对方的前提下,仍然被对方拿下了,简直是一败涂地。 要说起来的话,她对于败北一事,其实早有自知之明,苗疆的规矩她也了解过,各个部族之间还算融洽,但却对中原人极为排斥,极少有,或者说几乎没有苗疆族人会在中原之地生活。 可为了应付各种必要的情况,就比如被她们雪华宫盗走的圣灵蛊虫,这等宝物必然是要拿回来的,这种时候,各个部族会聚在一块,由大长老亲自指定一个人,负责追回宝物。 而采薇就是那个被选出来的人,从偌大苗疆之地,无数族人之中选出的,能是好应付的角色吗。 所以败给对方,玲珑早有心理准备,可是败得这么彻底,这么丢人,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圣灵蛊虫被你们藏在何处了。” 制住了玲珑的第一时间,采薇就封住了她的穴道,并且开始盘问圣灵蛊虫的下落。 “就为了一只虫子,你追了雪华宫这么多年?” 即便被拿住了,玲珑仍然不肯屈服,她嗤笑一声道:“果然是偏蛮小民,区区一只虫子而已,你们要是心疼,大不了本姑娘付点银子就是咯。” “休要胡搅蛮缠,圣灵蛊虫便是让你们得了,也不知其用法,拿来有何益处罢了。” 采薇放弃了说服玲珑的想法,她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拔掉盖子之后,一只长相怪异,约有指甲大小的虫子从里边探出了脑袋。 玲珑瞬间变了脸色:“喂,你想干嘛!” 采薇没有和她废话,一只手掐住对方的双颊,逼着她张开了嘴,然后将那瓶口对准了她的唇口靠下。 “不要!” 玲珑终于慌了神,她试图挣扎,可惜穴道被封的她哪里能够挣脱采薇的控制,眼看那恐怖的虫子就要进到自己的嘴里,她吓得闭上了眼。 就在这关键时候,空寂的旷野上空,突然一阵龙吟声响起,采薇心头警铃大作,她立刻收了手,撤步向后退去。 一条金龙伴着狂吟之声轰然落下,仅是这余波震颤就差让采薇脚下不稳,她定了心神,如临大敌地看着前方。 这金龙落地激起了飞雪漫天,一片苍茫色中,只听得一阵豪迈的声音传来。 “好个丫头,生得貌美如花,下手竟如此狠毒。” 待那飞雪散去,玲珑死里逃生的喘着气,她面前的地上,插着一根通体翠绿色的棍子,其首凋着莲花图桉,其身刻着飞爪龙纹。 采薇面露惊讶之色,这棍子她虽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但是关于它的传闻却早已经是如雷贯耳。 怒扫千里平天下,一掌破敌定乾坤,天下风云出我辈,笑问江湖谁为雄,此乃丐帮帮主信物,打狗棒。 “” 采薇望着那斜依在树梢上豪饮不止的白发老者,好半晌才想明白,她这是被当成魔道了? 玲珑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种转机,逢场作戏本就是她的拿手绝活,这难得的大腿给她遇上了,自然要抱紧了才好。 “前辈救命!这怪女人要害小女子性命!” 污人名声玲珑是张口就来,事实上,一个是楚楚可怜被封了穴道的待宰鱼肉,另一个是蛊术在手逼人就范,举手投足都不似江湖正派的苗疆女子。 这该出手相帮,几乎是不必考虑的。 这白发老者就是当代丐帮帮主梁奔浪,他摇摇晃晃地从树上下来,通红的鼻头一看就没少喝酒,粗糙的胡茬颇有几分不羁的味道。 这梁奔浪刚一落地就打了个酒嗝,浑身的酒气让玲珑眉头大皱,虽知晓这帮主老爷子好美酒,平日里装酒的葫芦都是不离身,可他这副样子哪里是爱酒,分明是想醉死在酒池里。 “见过梁前辈。” 采薇行了中原的礼,她道:“莫要听这女子胡说,她乃是雪华宫弟子,数年前盗走了我族至宝,如今由我来追回,敢请前辈莫要插手此事。” “前辈别信她!”玲珑强忍着那刺鼻的酒气说道:“小女子根本不认识这怪女人,她上来就说小女子是什么雪华宫弟子,见面就打,根本就是个疯子。” “你!”采薇不善言辞,被对方这样胡乱攀诬,她这处世心境便是修炼的再平和,心头也难免升起火气来。 “好了好了,你们吵得老头子头都要晕了。” 梁奔浪大手一摆:“天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拿了别人的东西自然该还,可是你这讨要东西,也不该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这样吧,你们俩丫头就当是给老头子一个面子,将此事揭过了吧。” 丐帮帮主出面说和,虽是因那玲珑胡搅蛮缠,但终究怕是再难下手逼问,采薇倒是看得开,她直言道:“若是她肯将我族圣物还来,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不过玲珑就不是很配合了,梁奔浪顺手解了她的穴道之后,她却失口否认偷过东西:“你空口白牙,一点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说是我拿的。” “你一身雪华宫的武功,难道还能有假?” “本姑娘运道通天,多学几门武功怎么了!” “你!” 不论采薇怎么说,玲珑总有借口可找,比嘴上功夫,她根本不是对手。 梁奔浪顽童似的拿手堵住了耳朵,不去听两人的争论,待她们争得无话可说,各自都闭了嘴,他才满不在乎地道:“两个丫头这是给老头子出难题啊,既然你们都分不出个对错来,不如请那边的朋友出来评评理吧。” 说到最后,这老头醉意醺醺的眼中,陡然闪过了一道精芒。 玲珑和采薇都是顺着梁奔浪问话的方向看去,陆寒江澹澹一声笑,慢悠悠地从那藏身处出来。 “老前辈好厉害的眼力。” “陆公子?”采薇眼前一亮,惊喜道:“你没中子夜散?” “说来也是好运,我家小妹喜欢那白粥,于是在下便将自己那份让与她了。” 说着,陆寒江隐晦地扫了一眼那玲珑,对方暗道一声糟糕,运起功力转身就跑,丝毫不带犹豫的。 既然没有选择告诉陆寒江这粥里有子夜散,玲珑自是早就做好了翻脸的打算,没想到对方竟没有中招,此刻不能再留,否则就算有这拎不清的丐帮老头说和,只怕他也讨不了好。 “休走!” 采薇脸色一变就要追上,可偏偏这个时候,她以蛊术强压下的子夜散药效发作了,瞬间内力全失的她,连站都站不稳了,还好陆寒江扶得及时。 她来不及道谢,一眼望去已经遍寻不到玲珑的踪迹,采薇只能叹一声天意如此。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顽固老儿 第一眼见到梁奔浪这个老头,陆寒江就在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怪燕风云当了这么多年的丐帮豪侠,到头来还是个副帮主。 有他燕风云在,可保丐帮威名长盛不衰,可有这老儿在,绝对能保丐帮横行江湖,百无忌惮。 虽说在江湖混了也有近十年了,但陆寒江真正见过的顶尖高手却非常稀少,粗略算来,似乎也只有孟渊,灵空,还有就是面前这梁奔浪。 孟老爷子一天到晚就是坐衙门里喝茶,相处久了,陆寒江根本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什么高手的气息,最多也就是听听他随口一提当年的故事。 而灵空方丈,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出家人的缘故,在南少林之时,陆寒江从他身上也未曾感到什么强者的气势。 可这位梁帮主,该说不愧是降龙十八掌造就的江湖高手吗,这老头看上去一副醉醺醺,没睡醒的样子,实则却是浑身都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威势。 那惊鸿一现的出手,让陆寒江感觉这就是一柄时刻都保持锋利的宝剑,武功越是高深,就越能感觉到这老头的强悍。 在这年轻人暗自打量着梁奔浪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对方,以他数十年的老辣眼光,竟是看不出这人的深浅,如同一团迷雾,让人捉摸不透。 要知道上一个给他这种感觉的人,还是玄天教教主这就非常可怕了。 “后生可畏啊,”梁奔浪感慨道,他的目光微凝,身上的醉意散了些:“是老头子孤陋寡闻了,竟不知江湖上何时出了你这等人物。” “前辈谬赞了。” 陆寒江说得含湖,见采薇面露疑惑,他解释道:“在下为人谨慎了些,又和姑娘初次相识,所以隐瞒了会些武功的事,还望莫要怪罪才好。” 采薇摇摇头,理解地道:“江湖险恶,陆公子所为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在下也就在身法上小有成就罢了,若是与人拳脚相搏反而占不到什么便宜。” 随口提了句后,陆寒江看向那梁奔浪道:“那位玲珑姑娘轻功一般,前辈为何不追?” “为何要追?” 梁奔浪咕都咕都地豪饮一口,抹了把嘴道:“老头子既然来说和,把她捉回来岂不是有失偏颇。” 陆寒江一挑眉头,问道:“前辈不信她是魔道之人?” “老头子年纪虽大,但眼神还算不错,雪华宫的霜雪天心诀哪里认不出来。”梁奔浪道。 “既然前辈知道她是魔道妖女,为何还放她离开,竟不知丐帮何时改换了门庭,要和魔道做邻居了不成?”陆寒江的话中似有几分讥讽。 “小子,莫要用话来激老头子,这招不好使。” 梁奔浪软硬不吃,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谁说魔道上就没有好人了,谁又说正道就没有坏人了,老头子看那姑娘就不是无药可救嘛,小子,江湖正魔不是嘴上说的,是正是魔,看的是这里。” 说着,老头子拿拳头轻轻砸了砸自己的胸口。 陆寒江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敢问前辈,偷盗他人之物是否为恶?又算不算得魔呢?” “偷盗自然是恶。” 梁奔浪先是点头,然后又反问道:“但以左道邪术逼迫他人就范,难道就是善?难道就是正道所为?” 陆寒江感到有些好笑,他道:“前辈这是想要和在下论一论何为善恶吗?没想到帮主大人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份闲心。” “少拿你那酸语挖苦老头子,既然看见了,老头子自然不能不管。” 梁奔浪一点没有前辈的架子,耍起无赖来是一点不输那些地头泼皮:“那魔道丫头不是这苗疆姑娘的对手,若是留下来恐她性命难保,刚刚老头子若是拦了,岂不是害了她一条性命。” 陆寒江听得是一阵无语,这都什么歪理,简直比他胡诌出来忽悠商萝那丫头的都离谱。 单从这些话里,陆寒江就大概明白了这丐帮帮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和他教给商萝不在乎手段,只看重结果的做法完全相反,这老儿对过程和手段极为看重,反倒一厢情愿地去认为结果就是善有善报。 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屡见不鲜,但想要靠这些说服这老头显然不可能,他对善恶对错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简而言之,这是个活在自己的侠义的老顽固。 “罢了,您老开心就好了,在下不奉陪了。” 陆寒江扶起采薇就要走,和这老头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虽然没法认同对方的行事原则,但客观上来说,他并不讨厌梁奔浪。 比起那些成天琢磨着和朝廷较劲的江湖人不同,这梁老帮主浪客的一样生活方式,反倒不会给锦衣卫添多少麻烦,偶尔还会抓个小偷小摸,山贼强盗的,也算是给地方衙门减负了。 “哎,慢着。” 陆寒江扶起采薇头也不回地走了,梁奔浪倒也拉得下面子,厚着脸皮就跟上来了:“老头子的酒不够,正好随你们一道去城里打点。” 这一次陆寒江倒是不介意,反倒是采薇开口道:“我劝前辈还是莫要进城得好,您可知那魔道妖女刚刚害得一可怜的姑娘家破人亡。” 梁奔浪收了几分不修边幅的样子,他道:“即使如此,老头子更该去看看。” 说回这城中丁家,雪华宫的子夜散还是下够了分量的,陆寒江出去了那么久的时间,灵堂上的几个人还是提不起半分内力。 即便是其中武功最高的周远山,也只是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至于内力还是死气沉沉地提不动半点。 好在商萝这丫头根本不受影响,轻松制服了那郑明,几个人才能安稳地在这等着药效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郑明自知无力回天,便一刻不停地求饶起来,先前是怎样的理直气壮,这时候就是怎样的卑微可怜。 只是不论他怎么求,那丁瑶看着他的目光都是冰冷如寒冬飞霜,商萝也对他的喋喋不休很是不耐,干脆拿抹布把他的嘴也堵上了。 不过,即便是堵上了嘴,郑明仍然不肯放弃,直到陆寒江他们回来的时候,这小子还在伸长了脖子试图求得丁瑶饶过他一命。 这下子,商萝算是彻底对他失望了,和陆寒江的对赌又是她输了,为了武功,为了活命,郑明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丁瑶,而且还下狠手杀了她全家。 此等禽兽不如的家伙,在人前却还时常披着一副好人的皮囊,甚至在他动手前,商萝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不由得,这丫头的心中对善恶的概念开始变得模湖,她有些害怕地抓住了陆寒江的衣角:“小陆,以后我要是分不清好人坏人该怎么办。” 商萝的话音带着几分哭腔,那份似是对未来的恐惧被陆寒江仔细地捕捉到了,他摸着丫头的脑袋,安慰道:“这不是还有我吗,你不用担心,都听我的就是了。” 这一次商萝没有犹豫,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棋子就位 陆寒江虽然是武道高手,但除了拳脚功夫,也就对机关秘术左道阵法擅长一些。 而那梁奔浪尽管称得上是江湖一柱,但这老头除了在品酒这一点上可算得是登堂入室,其他方面都是平平。 很显然,这两人各有长短,但在医术上都是一知半解,所以对于雪华宫的子夜散,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解决办法。 好在这药只是封人内力,倒也不用太担心,几人商量之后,只能是老实等到第二天,药效过了再说。 今夜情况特殊,陆寒江和商萝便不回客栈了,打算在丁家将就一晚,本要去收拾行李的周远山,因子夜散药力太强,只得暂时作罢,也在这歇下。 第二天,商萝是起得最早的那个,她打着哈欠走到了院子,就看见一个人影被挂在树上晃来晃去,是那郑明,这时候正两腿疯狂蹬着,一张酱紫色的脸上白眼翻个不停,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拼命挣扎却也只能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调。 把他吊起来的就是丁瑶,她面无表情,漠然的目光中只有仇恨。 这一幕把商萝吓了个够呛,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陆寒江小憩的那间厢房。 睡梦中的陆寒江正躺在一只小舟上,在漫无边际的海上飘荡着,忽然间天地失色,他的小舟也被拖入了海水之中,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卧槽?!” 陆寒江醒了,本以为鬼压床,没想到是这丫头扑在自己的被子上打滚。 “你搞什么?” 揉着沉重的眼皮,陆寒江扫了眼天色,单手提着商萝的后脖领子给她揪了起来,没好气地道:“臭丫头,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唔唔——小陆,我看见丁姐姐要杀郑公子!”商萝勉强把一句话说完了。 “哦,然后呢。”陆寒江稍微清醒了一些。 “没了,就和你说一声。” 挣脱了陆寒江的魔爪之后,商萝那本来不定的心神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她跳下床,风一样呼啦啦地就跑了出去。 “” 被这丫头莫名其妙一顿闹腾,陆寒江的美梦算是给搅和没了,他不情愿地起床,昨夜是和衣而眠,简单地洗漱一番便好,不过等他走到院子里,郑明已经凉了。 丁瑶弄出来的动静不小,陆寒江出来的时候,梁奔浪和采薇已经在院子里了。 他走过去看着大清早就醉眼蒙眬的梁奔浪道:“老前辈,您不是一向侠义为怀吗,怎么见到别人下杀手也不出手拦一拦。” 显然陆寒江就是变着法在挤兑那梁奔浪,这老儿满口不在乎:“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拦什么拦。” “哦?”陆寒江笑道:“貌似这欠债还钱也是理所当然,您老说呢?” “去去,边儿去,”梁奔浪嫌弃地对他摆摆手:“老头子我昨天喝上头了行不?” “呵呵。” 笑了两声,陆寒江走到了采薇的身边,道:“采薇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采薇抬头看着郑明已经没气的尸首,轻声道:“丁家与我有恩,帮着丁瑶姑娘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我会继续去追玲珑。” 陆寒江似是无意地问道:“江湖茫茫,姑娘可有寻人的手段?” 采薇神色沉重地摇摇头:“之前我在那玲珑身上下了蛊术,不过这时候多半已经失了效力,怕是只能从头开始。” “这样啊。” 陆寒江沉吟半晌,忽然开口说道:“或许在下能给姑娘提供一点线索。” 采薇眼前一亮,忙道:“还请陆公子直言相告。” “说来还有些惭愧,其实之前那玲珑私下里去客栈找过在下,所说的便是希望在下做她帮手一同对付姑娘,因在下武功平平,小妹也不在身边,所以没能擒住她唉,若早知道她会教唆郑公子做下这等恶事,在下定是会全力拦住她。” 陆寒江顿了顿,问道:“此事,姑娘可介意?” 采薇摇头道:“谁也不能够未卜先知,玲珑狡猾,郑明自误,我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丁瑶姑娘也不是,陆公子放心。” “谢过姑娘谅解。” 轻轻抱拳一礼,陆寒江含笑道:“那玲珑无意间说起过,雪华宫宫主下落不明,她也是来寻人的。” 采薇惊讶道:“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陆寒江用笃定的口吻说道:“而且在下恰好知道那雪华宫的宫主,现如今就在苗疆之地。” “如此甚好,既是在苗疆,那便再不怕她们能走脱” 采薇眼中异彩连连,她抱拳郑重道:“多谢公子告知,将来若是有何处需要帮手的,我必不会推辞。” “如此说来,现下正好就有一件。” 陆寒江坦言道:“在下此行的目的地恰好也是苗疆之地,但姑娘也知道,苗地族民向来对我等中原之人不甚友好,所以想请姑娘出面,替在下打点一二。” “此事容易。” 说着,采薇从撸起了袖子,从手腕上卸下了一条挂着荧色石头的彩绳,将其交到了陆寒江手中说道:“公子到了苗疆,只需将此物展示,寨子里的人自然会明白你是不能慢待的客人。” “多谢采薇姑娘。” 拿到了信物就足够了,陆寒江很是满意,他是刻意在问出了采薇有意在丁家停留,这才出言相求,毕竟若是让她同行,反倒多有不便。 得到了重要情报的采薇心头压力大减,她随口问道:“雪华宫行事向来隐蔽,公子如何探知她们的行踪,莫非也与她们有过节?” “算是有些吧,毕竟正魔不两立,”陆寒江说得含湖不清,倒是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梁奔浪:“不过在下听闻年前南少林屠魔大会上,丐帮副帮主燕大侠公然袒护一个雪华宫弟子,似乎还和魔道雪罗刹有些不清不楚的,采薇姑娘若是想查下去,还是要多小心一些丐帮的人才好。” “咳咳咳。” 梁奔浪似乎是被酒水呛到了,他使劲咳了几下:“臭小子,少在背后埋汰我丐帮弟子,此事老头子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吗?” 陆寒江笑得莫名,心下已经打算起来了,梁奔浪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恐怕他也是往苗疆去的,那八成就是为了燕风云一事,至于说是帮衬还是问责,那就不需要他这外人操心了。 不过如此一来,丐帮的事情反而好办多了,毕竟,天无二日嘛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红尘剑法 “好无聊小陆,还有多久才到苗疆啊?” 这已经商萝今天第三次问同样的问题了,陆寒江这一次甚至都懒得去回答,他倚在车厢的一角,半垂着眼眸打哈欠。 苗疆之人不愿多与中原之地交流,自古以来都是各过各的,所以这路越是走到后边,就是越是百里不见人烟的荒凉地。 二月天的春色没见到,一路行来都是白茫茫的苍凉,不怪商萝觉得无聊,就连陆寒江都提不起兴趣。 本来还能靠着路上遇到的江湖客打发打发时间,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回遭了玲珑的算计,痛定思痛的周远山现在已经是草木皆兵。 根本轮不到陆寒江他们出来找乐子,劫财的拦路的,通通一掌拍过去了事,就连那礼数周全上前来问路的,周远山也会赏一掌下去,告诉别人自己没那个好心。 话说回来,他们这一路虽然走走停停浪费了不少时日,但也差不多该到苗疆境内了。 正想着你,驾车的周远山忽然吁得一声拉住了马绳,陆寒江还没开口,商萝就等不及把车帘一掀问道:“周大哥,怎么了?” 看得出这丫头憋坏了,寒风钻入了暖和的车厢,让陆寒江打了个冷战,他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问道:“发生何事?” “回大人,姑娘,前边好像有些不对,待卑职去查探一二。” 说罢,周远山就跳下了车,商萝急忙把披风往肩上一套,咋咋呼呼地跟了上去:“周大哥等等我!” 陆寒江不愿动弹,懒懒的往前挪了些身位,坐在车辕上看着两人朝前方那片白色的旷野走去。 周远山的眼神还算得力,刚走了不远就发现了一处打斗的痕迹,再往前些,一根根断裂的竹棍,还有十来具被大雪覆盖了大半的尸首就出现在眼前。 他们一个个都穿着破旧的衣衫,周远山上前查探了几人的身体状况,多有练武的特征,再看看他们以统一都以竹棍作为兵器,看来是丐帮弟子。 查探完后,周远山就带着好奇难耐的商萝回到了马车上。 “大人,”周远山沉声道:“曾有一伙江湖客在此地拼杀,一方是丐帮,至于对手暂且不明身份,但应该是用剑的高手,那些尸首上留下的全都是剑伤。” “剑伤” 陆寒江沉吟片刻,又问道:“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卑职看下来,剑伤虽基本一致,但细节上仍有差异,恐怕杀人者不止一人,抑或者,有人同时用两种不同的剑法杀人。”周远山道。 “嗯,我知道了,不必理会,继续赶路吧。” “卑职领命。” 周远山继续驾车前行,商萝虽然一箩筐的疑惑,但陆寒江这时候也给不了她什么答桉,线索太少了。 只知道被杀的都是丐帮弟子,杀人者用的兵器是剑,说实话,陆寒江本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皇甫玉书,可周远山又说剑伤有异,那么是他的可能性就不高了。 马车往前又走了一段,路上偶尔能够看见暴尸荒野,被大雪掩埋的丐帮弟子,零零散散算下来又是十多人了。 看这样子他们是被人追杀,从尸首上的积雪厚度判断,这起码是半日前的厮杀了。 又看见了一具惨死的丐帮弟子尸首,周远山边驾车边说道:“大人,依卑职来看,这些丐帮弟子应该是落单了才被杀害,据苗疆的兄弟们发来的信,此地已经汇聚了近千的丐帮弟子,若他们合于一处,又有燕风云这样的高手,只怕旁人也不易得手。” 陆寒江略微一思索便有了论断:“看来燕风云还没找到人,下手的应该也不是那个人,除了我们,应还有第四方在浑水摸鱼” “小陆你在说谁啊?”商萝急不可耐地问道。 “嗯,没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陆寒江拍拍商萝的脑袋,三两句就敷衍过去了,没有和她细说其中的渊源。 三人坐在马车上又往前走了几里路,又在地面上发现了十多具尸首,周远山下车打算查探,仍是剑伤致命。 就在他打算进一步看看尸首还有什么线索的时候,忽然间从两侧的灌木中跳出了二三十个衣着破烂,手提竹棍的丐帮弟子。 周远山快步退到了马车边上,神色凝重地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丐帮弟子道:“我等不过途经此处,不知诸位这是何意?” 其中一位领头的丐帮弟子站出来抱拳道:“这位兄台,对不住了,近日有一恶贼不断袭杀我帮中弟子,还请兄台将马车上的客人请下,让我等检查一番。” “无礼!丐帮这是想要以多欺少吗?”周远山摆好了拳脚架势,态度上分毫不让。 那领头的弟子也不多说,一声令下,一众丐帮弟子也是纷纷提着棍子开始绕着马车转圈,看样子是要结阵了。 商萝有些紧张地待在马车里,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观察着外边的丐帮弟子,她小声地道:“小陆,他们人好多啊,我们怎么办,要出去吗?” 丐帮作为江湖上声名远播的大门派,商萝自然从小就不陌生,降龙十八掌的威名她从说书人的口中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这时候感到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陆寒江则是澹然地说道:“死人的话,听过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商萝先是一愣,然后请掩着嘴惊道:“不是吧小陆,你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不是我。” 陆寒江话音刚落,忽然外围一丐帮弟子就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背上插着一柄青蓝色的长剑。 “小心偷袭!” 那领头的弟子童孔骤缩,话才刚刚喊出口,喉咙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众多丐帮弟子惊恐地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女子,只见她乌黑的长发用一条红绳系成了马尾,脸庞如瓷娃娃一般精致,额头上一点丹朱,手握一把赤红长剑,步如惊鸿,错身从三名丐帮弟子之间穿过,转身这三人各自握着血涌如注的脖颈倒下。 “就是她!快结打狗阵!” 剩下的丐帮弟子着急忙慌地结阵想要将那女子围住,可对方却踩着其中一个弟子的脑袋,飞燕一般从他们头顶掠过,顺手将另一把青色的长剑也握在了手中。 这女子手持双剑,一青一红,杀入那还未结成的阵中就如同一团炫彩的暴风,那一众丐帮弟子毫无反抗之力,被她砍瓜切菜似的通通送上了西天。 这一幕不仅是那商萝看得瞠目结舌眼中精光闪烁不断,便是周远山都感到一阵目瞪口呆,那好似翩翩起舞的女子所使的剑法,他似乎见过。 “你认得那女子?”陆寒江注意到了周远山的异样,开口问道。 “这,并不是,”周远山的语气里有些拿不准,他道:“卑职不认得这女子,但她所使得的,似乎是红尘剑法。”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世事无常 红尘剑法,红尘客,这个人陆寒江不陌生,但让他疑惑的是—— “我若是没记错,红尘客十多年前就死了吧?”陆寒江问道。 红尘客是江湖公认的剑道高手,单人独剑的名声不比那些老牌的门派要差,不过传闻他一生只收过三名弟子,就是陆寒江曾经在江南之地遇到过的魔道三刘剑。 这三人的故事不是秘密,他们三个亲手挑断了红尘客的手脚筋,把他丢到了大街上去,那之后不久红尘客就死了才对,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会用红尘剑法的女子。 “大人说的是,”周远山顿了顿,道:“红尘客十多年前便死在了江南,当年他被三刘剑所废,是皇甫家救了他,后来也是皇甫家替他料理的后事。” “既然如此,这女子又是什么来路?” 两人正说着呢,那边手持双剑的女子已经将一众丐帮弟子都杀干净了,她一甩那剑身的血迹,收剑入鞘,大步朝着马车走来。 周远山浑身紧绷,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紧了那女子。 看着周远山如临大敌的模样,那女子扑哧一声笑出来,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我说,好歹我也算替你们解了围,不至于这么快就恩将仇报吧?” “姑娘此话的意思,是想把丐帮弟子的血仇匀一半给我们吗?”周远山目光不善地看着她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不管怎么样,我替你们解决了麻烦,不想说声谢谢的话,那就付钱吧。”女子大大方方地把手伸到了周远山面前,搞得对方好一阵无语。 “姑娘此话就见外了,” 说话间,陆寒江掀开了车帘,看着那女子笑道:“钱嘛,我们是一分没有,说一句谢谢还是使得,此去前方,冰天雪地的多有不便,不如让我们载姑娘一程如何?” “还是你家主人好说话。” 那女子绕过了神色僵硬的周远山,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车辕上,对陆寒江抱拳道:“公子叫我阿岚就好。” “在下陆十一,这是家妹。” 陆寒江还以一礼,商萝松鼠一样攀在他的肩膀上,对着那名为阿岚的女子点点头。 既然陆寒江都发话了,周远山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也回到了马车上,对阿岚低沉地自报了家门:“我姓周。” 阿岚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对他微微颔首便是认识了。 马车再一次开动起来,阿岚将两把剑都背在了身后,笑道:“此去苗地还有半日路程,请几位多多指教了。” “阿岚姑娘客气了。” 陆寒江瞥了一眼她背上的两把剑,问道:“方才见姑娘下手毫不留情,不知是和丐帮有何仇怨?” “咦,听陆公子此话,莫非还要为丐帮寻回公道?”阿岚目光狡黠地问道。 “阿岚姑娘误会了,丐帮高手无数,哪里需要我等外人出头,况且姑娘武功高强,我们也不是对手。”陆寒江耸了耸肩道。 “公子倒是直言直语。” 阿岚微微一笑:“不必担心,我与丐帮是私仇,他们既然自认是正道门派,便不会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理由迁怒公子。” “如此甚好。” 陆寒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反倒是那阿岚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不想问问是何私仇吗?” “我们此前素未谋面,要说这恩怨情仇的事情,不合适吧?” 尽管陆寒江看似想要保持足够的距离,但阿岚还是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的想法:“公子愿意让我上车,定是看出了我剑招里的路数,想要一探究竟吧,既是如此,何须这般遮遮掩掩。” 被点破了心思,陆寒江也不恼,干脆直言道:“那在下就失礼了,敢问阿岚姑娘可是红尘客前辈的弟子?” “不是。” 阿岚毫不犹豫地摇头,接着便是语出惊人:“红尘客是我爹。” “” 这确实是出乎意料了,陆寒江没想到这阿岚竟不是红尘客私下收的弟子,而是他的女儿。 “公子何必如此惊讶。” 阿岚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惊的,她接着道:“我一手红尘剑法尽得我爹真传,当今天下除了我那几个倒霉的师兄,也就只有我能够使出。” “没想到红尘客前辈还有一个女儿在世。”陆寒江似是在感慨世间无奇不有。 对此,阿岚则是再次语出惊人地道:“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我爹的剑法,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是我那三位师兄刻意隐瞒了我的存在。” 车厢里一阵沉默,商萝纳闷的开口;“这你的师兄,那不就是魔道三刘剑吗?” 就连商萝都知道红尘客都三位弟子废去手脚的事情,为何这红尘客的女儿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啊。” 阿岚毫不避讳,坦然地承认了:“三刘剑就是我师兄,这些年还是他们教会了全部的红尘剑法,毕竟我爹死得太早了。” 商萝眉头挤在了一块,万分疑惑地问道:“阿岚姐姐,你爹爹红尘客不就是被他们杀死的吗?” “陆妹妹,不对哦。” 阿岚竖起一根指头摇了摇,一本正经地说道:“三位师兄只是废掉了我爹的武功而已,杀害我爹的是皇甫家。” “什么叫只是” 商萝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一点都不记恨魔道三刘,不过就算这句话略过先不提,后面那句话也是令人费劲,尽管她和皇甫家也有仇怨,但就事论事,她道:“明明是皇甫家救了你爹爹,为何你却说是他们杀了你爹爹?” “那你是不了解我爹,”阿岚两手托着腮,澹澹地说道:“我爹是天下最惜命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什么受不了屈辱就自尽了,所以皇甫家放出了消息之后,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们杀害了爹。” “可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爹爹?” “这你就得去问皇甫家的人咯,可能是我爹手里头有什么宝贝?呵,谁知道呢。” 阿岚望着白茫茫的远方,轻声道:“反正皇甫家十多年前杀了我爹,半年前多前又杀了我二师兄,这个仇我是记下了。” 闻言,陆寒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杀丐帮弟子?” “因为燕风云杀了我大师兄和三师兄。” 阿岚的话让陆寒江一愣,燕风云杀了刘大和刘三,这么说,三刘剑全死了? 只听她接着说道:“本来听说皇甫玉书在苗疆一带出没,我和两个师兄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他报仇,谁想到燕风云那个家伙,不由分说就跟我们动手,还跟我们问雪罗刹的下落,简直是莫名其妙,两位师兄不是他对手,都被打死了。” 陆寒江听完了之后,仔细一算发现,刘二虽然是他杀的,但是他的血仇却被算在了皇甫玉书的头上,顾紫荆虽然是他抓的,但是燕风云却找上了刘大刘三,这还是真是—— “世事无常啊,”陆寒江颇为感叹地道:“阿岚姑娘节哀。” 正文 第两百章 骧云商号 “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当前方隐隐可以看见升起的炊烟时,阿岚主动提出了下车,陆寒江没有挽留,只是在道别时说了句:“红尘剑法精妙绝伦,如今只剩你一个传人在世姑娘多保重。” 阿岚跳下了车,背起了两把剑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行到一半忽然回头说道:“若是我能活着回来,就把这剑法教给公子吧。” “那就静候姑娘佳音了。” 双方就此分别,阿岚消失在了远方,陆寒江一行则是顺着大陆继续往前,达到了苗疆之地的入口处,碧水城。 此城是苗地的入口,亦是连通中原的重要节点,苗人不在中原之地定居,但苗疆的各类特色物件,如药材,工艺品等在中原之地却颇受欢迎。 这也就导致了,许多的中原商人会不远万里入苗地经商,因苗人各自以部族群居,很少接纳外族人入内,所以大批经商的中原人只能在这苗地的入口处停留。 数百年下来,原本只是用以交换货物的小驿站,慢慢地发展成了如今的大镇大城,这也就是碧水城的历史。 同时,这里也是天下唯一一处中原之人与苗疆族民一同生活的城市,此地的构成极为复杂,苗疆各个部族都在城中有一席之地,而中原人更是以朝廷江湖两方为首,下边无数势力盘根错节。 碧水城明面上是设有朝廷的官衙,但负责管辖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驻守此地的锦衣卫,也不过是个百户。 因朝廷对苗人的态度是以安抚为主,锦衣卫此前并未在地布下多强大的人手,官衙的人手也多是摆设,在碧水城,讲理不如拳头好使,所以这也导致了碧水城的江湖势力极为强大。 进了城,商萝便被眼前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给惊呆了,各种从未见过的苗疆珍奇物件,以及五湖四海来的中原玩意,全都汇集在一座城市里,琳琅满目直叫人目不暇接。 “天色不早了,先到落脚处歇下,明日你再出来逛逛。” 说着,陆寒江在商萝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让这丫头收了心,惹得她都着嘴好一顿抱怨。 到了碧水城就不必再费心去找客栈了,此地有更好的住处。 周远山驾车来到了一家金碧辉煌的商号之前,一众锦罗玉衣的商人面对面排成两列,在陆寒江掀开车帘之后,齐齐行礼:“见过少当家。” “哇哦。” 商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她跟着陆寒江下了车,好不惊讶地道:“小陆这是你家的店铺啊?看起来好大啊。” “算是吧。” 陆寒江领着商萝往里走,过往的行人都是忍不住停下围观这难得的一幕,这家骧云商号成立已有数十年,实力雄厚手段霸道,在碧水城乃是无人敢惹的庞然大物。 不过骧云号的东家身份一直是个谜,数十年来人们只见过这里的掌柜,却从未见过背后之人,如今这位被称之为少当家的年轻人,刚刚一露面就已经让不知多少人上了心。 从云汐到碧水一路辛苦,陆寒江挥手屏退了各个来问安的掌柜,先一步回房换了身行头。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大氅换成了白银狐裘,白玉素冠换作了鎏金紫冠,便于出行的大黑马靴改换了青缎朝靴,上边还有惟妙惟肖的金线纹路和翡翠点缀。 这一身装扮都快把商萝的眼睛亮瞎了,如果说陆寒江之前那身打扮好歹还有些实际作用的话,那么现在这一身,除了看起来更像是败家子之外,似乎毫无用途。 “小陆,原来你家这么有钱啊。” 商萝的目光看起来十分幽怨,至今她还记得陆寒江为了那七两银子跟她计较半天的事情。 要是陆寒江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那肯定会十分委屈,这能一样吗,那七两银子可是他自己亲手辛辛苦苦摸鱼摸来的,现在这一身那都是骧云商号的。 他拍拍这丫头的脑袋,轻声提醒道:“记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就是骧云号的二小姐了,可别露馅了。” “安心啦,一路上本姑娘的演技你还不放心吗。” 对这丫头的自卖自夸,陆寒江不置可否,毕竟骧云号都成立数十年了,容错率大得很,就算这丫头出了什么纰漏,也影响不到大局。 前边说了碧水城明面上的朝廷势力就那么一点,但此等咽喉重地,锦衣卫要是不多安排些人手,孟老爷子哪里能睡安稳了。 既然不能够从官面上加派人手,那就只能在暗地来了,这家骧云商号就是这么来的。 这里边从掌柜到账房,从看门人到喂马仆,每一个都是在册的锦衣卫,和其他人比起来,他们的着重点不在武功,而在商业上。 因为碧水城本就是因商业而繁荣,所以想要完美地融入其中,锦衣卫用来掩盖真实的身份,就是商人。 陆寒江一开始下令从抽调的人手,大部分也都是从骧云商号里走过场,虽不见得都要用这里边的人,但是从外地调来的锦衣卫,都得披着骧云号这一层皮。 这商号的东家自然就是孟老爷子了,所以他陆寒江便是理所当然的少当家。 陆寒江先打发商萝回房去,众位掌柜这时候又重新过来拜见他,不过这时候他们都统一换上了另一种称谓。 “卑职等见过陆大人。” “起来吧。” 陆寒江一坐下,马上有一人上前奉茶,他端着杯子品了品茶香,却不着急喝:“事情办得如何了?” 其中一人回话道:“禀大人,三位副千户大人各自带了人手在外搜寻,两日前刘大人传信来,已经发现了玄天教的踪迹。” “嗯,做得不错。” 陆寒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让刘副千户继续追查下去,还有,丐帮那边如何了?” 那人道:“丐帮近日不知招惹上了哪路狠人,帮中弟子被杀了不少,燕风云此刻已经派出了两位长老去应对。” “他自己不去?” “燕风云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现在就带了几个人在苗地深处,弟兄们担心打草惊蛇,没敢跟得太近。” “嗯” 听完之后,陆寒江静下心思考了起来,雪罗刹就在自己手上,燕风云根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么他此刻最有可能就是在和皇甫玉书交手。 沉吟片刻后,他道:“此事你们务必小心应对,决不可走漏了风声,还有一事,此物你可认得?” 陆寒江拿出从采薇那拿到的手绳,那人接过仔细看了看,惊奇道:“大人,观其制艺,应该是苗人之物,此乃梦影玉,是苗地独产的珍宝,依卑职所知,只有身份贵重的苗人才有资格佩戴。” “原来如此,”陆寒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道:“你替我备上一些礼物,明日我要去拜访灵月族。” “卑职遵命。” 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 相谈甚欢 “骧云少当家大驾光临,真是让在下这陋室蓬荜生辉啊。” “白先生客气了。” 陆寒江面前这位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名为白陌,他就是碧水城里灵月族商号的管事,除却容貌服饰上还能看出苗人的影子,他的举止已经完全和中原的商人无异了。 “不知少当家今日来,是有何事?”白陌微笑着问道。 骧云少当家昨日来碧水城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这家数十年的老字号商行究竟有怎样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 这位少当家的性子如何不得而知,但为了能够攀上骧云这庞然大物,大家伙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前挤,就想着要和这位年轻人见上一面。 可骧云商号昨日却谢绝了一切宴请,直到今日早晨才放出消息,要来和灵月族的朋友见面。 不知有多少人满心羡慕这白陌,莫说要谈成什么大生意,只要是和这位少当家打好关系,这份功劳就少不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大家伙也只能老实点看着,毕竟以灵月族在苗疆的地位,他们便是有怨言也不敢说出来。 “来这里自然是想要和白先生谈笔生意。”说罢,陆寒江用目光随意地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那白陌也不着急,就静静地等待着。 好一会后,陆寒江收回了视线,他道:“近日有些江湖人在苗疆之地甚是活跃,不知白先生可有耳闻?” “少当家说的是丐帮吧,我与燕大侠见过一面,他们来苗地似乎是为了寻人。”白陌道。 陆寒江又问道:“白先生可知他们所寻何人?” “这,”白陌略微迟疑了片刻,道:“燕大侠并未详说,在下也不便多问。” 看着白陌,陆寒江冷不丁地说道:“先生可知,燕大侠与魔道雪华宫关系非同寻常。” 白陌脸色微微一变,他顶着有些尴尬的笑容道:“少当家此话,是否有些过了,谁人不知道燕大侠正道豪侠的名声,他怎么会和雪华宫有关系。” “白先生不信?也罢。” 陆寒江笑了笑,从怀中拿出采薇交给他的手绳,道:“险些忘了,今日还有一事要请教,此物白先生可认得?” 白陌一见那手绳顿时神色大变,他匆忙起身单膝跪下:“还请少当家恕罪,白陌不知原来您是圣女的客人,刚刚多有冒犯,万望海涵。” 陆寒江眉眼微微弯起,采薇在苗疆的地位还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圣女——这么说来,她就是下一任的苗疆大长老?有趣。 “白先生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陆寒江虚扶了他一把。 那白陌惶恐地起身,垂着头瓮声道:“不知少当家是在何地遇见了圣女?” “云汐城,”陆寒江带着几分怀念的口吻说道:“采薇姑娘追杀雪华宫弟子的时候遭了算计,我正巧路过就帮了她一手,她听说我要前来苗地,便将此物交予我,说是通行方便些。” “这”白陌的神色有些紧张,他忙问道:“少当家,不知圣女可有受伤?” “一些小伤,不碍大事。” 陆寒江说得轻松,他道:“不日她就会返回苗疆,你不必担心。” “如此便好,”白陌心中稍安,接着郑重地对陆寒江一拜到底:“多谢少当家出手相助,此恩情我灵月族必定铭记于心。” “白先生客气了,江湖中人侠义为怀,都是应当的。” 陆寒江摆摆手,笑过之后他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色:“采薇姑娘说过,灵月族之人皆是可信,即使如此,我也就不瞒先生了,方才所说丐帮之事,句句属实。” 说着,陆寒江又加了一剂勐料:“白先生还不知吧,采薇姑娘虽然遭了算计,但她武功高强,又有奇术在身,本是有机会拿下那雪华宫妖女,可关键时候却被人坏事了,这插手之人,正是来自丐帮。” 听罢此话,白陌神色几度变幻,终是重重地点了头:“在下明白了,少当家请直言。” “丐帮勾结雪华宫,意图在苗疆之地行些鬼祟之事,我等江湖正道之人决不能坐视不理。” 陆寒江说得豪气干云,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骧云号已经暗中探查到消息,三日后便有一雪华宫弟子要来此地与丐帮接头,还请白先生与我一同前往将他们拿下,如此一来证据确凿,也好向天下人交代。” “少当家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白陌暗自松口气,虽然他信得过圣女的眼光,但他与这少当家却是初次见面,对方看着年纪不大,此事听着又不合常理,万一不小心误会了什么,岂不是白白搭上了灵月族的名声。 对方没有提出直接上门去兴师问罪,而是暗中寻时机抓对方一个现行,这让白陌压力顿时大减,毕竟若是真有其事,他们也算不虚此行,若是误会,那一点小摩擦解释起来也容易。 白陌当即应下:“少当家放心,在下这就去召集人手,三日后与少当家同往。” 陆寒江见事情谈好了,便起身要告辞,临行前他提醒白陌:“此事隐秘,还望先生小心保密。” “少当家放心,”白陌将他礼送到门外,低声道:“在下会告诉其他人,骧云号与灵月族有笔大生意要谈,需得面见长老相商,如此,便以护送的名义,与少当家一同前往。” “劳烦白先生了。”陆寒江抱拳一礼。 “少当家客气了。”白陌还了一礼,目送着陆寒江上了马车。 马车没有拐去其他地方,径直回到了骧云商号,一位掌柜见到陆寒江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口呼少当家,在众人的注视中,谦卑地将他迎上楼。 陆寒江招手示意他靠近些,然后低了声问道:“丐帮两位长老的消息查清楚了没有?” 掌柜低着头,一一答道:“回大人,已经查明,都是习得了混天功的高手,一人擅使拳,一人擅使腿。” “很好,”陆寒江头也不回地吩咐道:“白陌上钩了,马上令应无殇前往布置灵月的人一个不留,记着,不能让大家明了地看出是丐帮下手的痕迹,不过该留下的破绽一定要留,你懂了吗?” “卑职明白,一定做得漂亮。” 掌柜的嘴角露出了森然的笑容,他恭送陆寒江上了楼,转过身的时候,毫无破绽地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继续招呼商号里的客人。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惊天凶案 接下来的两日,白陌都亲自前往骧云商号和陆寒江见面,每次见面都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很快城里就传出了两家要一块做大生意的消息。 吃惊还在其次,最近因攀上骧云号的难度太大,不少人退而求其次,打算和灵月族搞好关系,再进而去和骧云号搭上边。 第三日黄昏,白陌着急了城中灵月商行旗下百名得力的族人,与陆寒江几人汇合一处后,便大张旗鼓地出了城。 这几乎是灵月族在碧水城四分之三的人手,考虑到可能要和丐帮交手,白陌几乎把能叫上的人都叫上了。 因提前放出过消息,人人都知道骧云号的少当家要去面见灵月的长老,众人对这一支出城的队伍,除了羡慕那就是嫉妒了。 “此行,还请白先生与诸位多多关照了。”马车上,陆寒江掀开了车帘,对白陌笑道。 “少当家客气了,您是圣女请来的客人,那就是我灵月的第一贵客,还请到时在族中多待些时日,也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白陌对陆寒江非常热情,与他同行的族人对骧云号也是郑重以待,毕竟这两日他们已经知晓了对方是圣女的朋友,那可绝对不能怠慢。 陆寒江这一行来的人很少,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一个驾车的马夫,两个随行的护卫,明面上这次出行是为了和灵月长老相商生意,要去的苗疆深处的灵月族地,若他带上一大批人手,反倒显得有些小气了。 一行人出了城沿着大道,很快就要进山了,月上枝头,白陌命队伍停下修整,很多人不明所以,毕竟他们黄昏出城,看这样子是要连夜赶路,怎么却在这里停下来了。 因为有陆寒江的提醒,白陌非常小心,即便是相处了多年的族人他也没有提前说出此行的目的,直到此时,他才召集众人,简单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丐帮通魔,勾结雪华宫,圣女遭人暗算。 白陌很快就将众人的不知所措的愕然转化成了愤怒的战意,这一件件事情哪个不是在打他们灵月的脸。 先是这雪华宫盗走他们族中的至宝,然后又是玲珑这个妖女打伤了他们的圣女,如今这丐帮居然勾结魔道,还敢在他们的地盘上搅弄风云,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众人在白陌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待,陆寒江也跟着他们一块,一群人在道路旁的灌木后躲藏了起来。 白陌耐心地等待着,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丐帮弟子的踪迹倒是没有发现,反倒是他自己因为腹痛难忍,冷汗不断自额头上流下。 几乎同一时间,哀嚎之声此起彼伏,白陌大吃一惊转过身去,只见他带来的百余名的族人全都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这” 呆愣住的白陌抬起头看向了那唯二毫发无损站着的人,分别是陆寒江和负责给他驾车的马夫。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陆寒江面上的友善仍然不减,他歉意地对白陌道:“对不住了白先生,我只让应副千户负责安排,没想到他选择的是下毒,倒是让弟兄们受苦了。” “让大人久候了,实在是卑职的疏忽,”那“马夫”摘掉了头顶的斗笠,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应无殇,他笑着说道:“上回听大人吩咐,说是需要一枚可用的棋子,卑职便想着把那个人也利用起来,总不好浪费了。” “做的不错,”陆寒江夸赞了一句,吩咐道:“边广那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一会你去将那个人带来,本官要见见他。” “卑职领命。”应无殇连忙应下。 “你,你们是锦衣卫!” 听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白陌恨自己真是瞎了眼,他挣扎着要起来,但腹中的痛苦却让他努力了半天,只能趴在那大喘气。 此刻白陌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若此人是锦衣卫,那他为何有着圣女的信物。 可惜他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关心采薇了,从暗处窸窸窣窣走出了许多黑衣人,他们黑布遮面,手里提着各式兵器,齐齐朝着陆寒江拜下。 “见过陆大人。” 陆寒江嗯了一声,然后转身往马车上走去:“动手吧。” “卑职领命。” 一众锦衣卫将十多个灵月的族人围了,陆寒江回到了马车闭目养神,不一会后外头叫喊声逐渐平息,应无殇来到马车前躬身道:“大人,处理干净了,现场也布置好了。” “那就派人回城去求援吧。” “卑职明白。” 应无殇立刻让众人散去,点了刚刚同行的一个护卫的名字,让他将自己的模样打扮得狼狈些回碧水城去。 今夜注定要是个不眠之夜,当满身伤痕的护卫逃回了碧水城之后,整个城市都炸锅了,居然还有人敢在灵月族和骧云号的头上动土。 一众骧云号的掌柜着急忙慌地组织人手去救援,城中灵月族又咬着牙抽调了十多人,也跟着去了。 结果到了地方,大家都惊呆了,百余名灵月族人的尸首倒在了雪地之中,现场除了一架损毁了大半的马车,也找不到骧云号少当家的身影。 众人提着火把漫山遍野的寻人,好不容易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身受重伤”的骧云号少当家,还有另一个护卫和马夫的“尸首”,据说找到人的时候,少当家已经因失血过去昏厥了,骧云号赶忙用马车将人送回了城。 而就在大家伙都对这起惨桉心有余季的时候,被无数人记挂着伤势的骧云号少当家,正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他面前哆哆嗦嗦地跪着一个瘦弱的灵月族人。 “听说你在灵月的商号待了十多年,和白陌是一个时期的老伙计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摇曳的火光让人看不清陆寒江的容貌,那轻飘飘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看似闲聊一样的问话,却彷佛有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这人也不敢抬头,他颤抖着道:“回禀大人,小人,小人名叫青佑,确是当年和白陌大掌柜一道来碧水城的” “白陌已死,你如今也算是灵月族里说得上话的人了,对了,你的武功如何?” “小人,小人的武功一般。” 青佑斟酌着用词,见对方无有回应,连忙又补充道:“大人,灵月族并不擅长拳脚功夫,小人拿手的是蛊术。” “哦,这么说来,你会用蛊?” 听着那声音的主人似有意动,青佑连忙趁热打铁:“正是,回禀大人,灵月族以蛊术闻名,小人在蛊术一道上也略有小成,那白陌会使的,小人通通都会。” “很不错。” 轻描澹写的一句赞赏之后就没有下文,青佑跪在地上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没忍住,他咬着牙问道:“大人,我已经全部按照您吩咐的做了” “你放心,锦衣卫向来说到做到,许给你的好处一点都不会少。” 陆寒江说完之后,应无殇抬手就熄灭了屋中的灯火,顿时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青佑慌忙地跪伏在地,等过了好一会,他颤颤地抬起头来,面前早已经空无一人。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留你不得 福寿楼,这是碧水城里中原人开得最有名气的一家酒楼,那些个足以影响苗疆中原的生意,不知有多少都是在这座楼里谈成的。 而今天,往日车水马龙的福寿楼却是一反常态地冷清,有人包下了整座楼办了酒席,却只有一张桌子坐了客人。 那团名为骧云商号的雷云盘踞在整个碧水城的上空,轰鸣不断地咆孝是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宣告。 多年来,在碧水城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般有头有脸的势力,若是想要对另一个势力进行不死不休地打击报复,就会摆上一场酒席,但却不宴请客人,因为这些酒菜都是提前给死人定的,这是一种商人之间体面的宣战方式,名为丧魂宴。 而今天骧云号不但摆下了丧魂宴,还请来了碧水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势力代表。 昨夜一伙贼人居然丧心病狂地攻袭了灵月族的队伍,更重要的是,其中还有着骧云号少当家这样的人物,凶手至今还没能确定,但是骧云号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死不休。 被请来的大家伙也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出来讨不自在,虽然他们都确定不是自己干得这疯狂事,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在座的另一个人干的,所以都很默契地保持了安静。 主持这一场丧魂宴的是骧云号大掌柜顾旭,平日里大伙都恭敬称呼他一声顾先生。 顾旭一扫在座的众人,举起了一杯茶:“昨夜之事骧云号必会追查到底,顾某今日请诸位来还有一事相求,贼人在城中应有所布置,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此话说得霸道,就差直接说贼人内应可能躲在城里,万一我们搜到你的地盘上,你掂掂自己的分量和骧云号多少差距,捏着鼻子就忍了吧。 不过因为骧云号的实力大家心知肚明,即便心里早就骂开了,嘴上还是说着“一定一定”“客气客气”。 当然单凭骧云号一家,想要让碧水城所有人都矮上一头是不可能的,众人答应得如此爽快,主要还是因为灵月族也牵扯其中。 甚至骧云号好歹保住了人,灵月百余族人无一幸免,大掌柜白陌也是身死当场。 今日灵月族来的是管事青佑,全程一言不发,只在最后表示了灵月会与骧云一同追查凶手。 丧魂宴向来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大家伙都是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散了,所以在顾旭和青佑离席之后,众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告辞了。 青佑和顾旭同行到了楼外,分别时他说道:“在下如今人手不够,顾先生,若有什么发现,还请差人也来告知我们一声,拜托了。” 顾旭满口答应:“青佑管事放心,此事关乎你我两家,顾某定当全力追查。” “多谢顾先生。” “青佑管事客气了。” 目送那顾旭离开了,青佑不着痕迹地冷笑一声,旋即招来了负责给他驾车的族人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们都小心些。” “青佑大哥,你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那年轻人担忧地道。 “放心,我心中有数,”青佑毫不在意地说道,接着他又小声嘱咐那人道:“你记着,若在城中发现了丐帮弟子,一定要盯紧了。” 那年轻人吃惊地道:“青佑大哥,你是说,这一次的凶手其实是” “小点声。” 青佑瞪了他一眼,然后故作神秘地道:“我已经发现了重要线索,很快就能抓住他们的破绽,你们切记不能走漏了风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他便不再和这年轻人废话,独自一人离去了。 这青佑自然不可能发现什么所谓的“线索”,毕竟作为暗中负责策应的人,他一早知道就是锦衣卫动的手,只不过他们想要把杀人的罪过甩给丐帮。 大人物是如何想的,青佑不必考虑,他如今攀上了锦衣卫的高枝,替他们除了白陌和他的一干拥趸,掌控灵月商行只是时间问题,有朝廷的助力,便是那长老之位也非是遥不可及。 带着这对未来的憧憬,青佑很快来到了城外约定的地点,两位锦衣卫的大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连忙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上前躬身行礼:“见过二位大人。” “嗯,你来了。” “哼,磨磨蹭蹭的。” 其中一位的声音让青佑有些陌生,青佑惶恐地说道:“今日骧云号的顾旭摆下丧魂宴,小人也在邀请之列,故而来迟了些,还请两位大人恕罪。” 这两名锦衣卫正是边广和应无殇,听到骧云号的名字,他们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然后应无殇说道:“这次就饶过你,跟我们来。” “是,多谢大人。”青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忙不迭地跟上了应无殇。 三人一路疾驰,到了一处荒野,边广寻了一隐蔽处藏下,应无殇带着青佑在另一处隐蔽身形。 就在青佑一头雾水的时候,不远处来了一行人,观其穿着打扮,似乎是丐帮之人,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边广就从暗处杀出。 “长老小心!” 一丐帮弟子眼尖瞧见了提剑杀来的边广,赶忙出声提醒道。 那为首丐帮长老有两人,其中一人目光一凝,回身一拳迎上,铜锤一样的拳头砸在那剑身之上,不但没有留下半分血迹,还将边广顶出数丈。 “使剑的?哼,看来就是你了,就凭这点本事也敢招惹我丐帮,受死吧!”这长老扫了那边广手中剑一眼,大喝一声就挥拳打去。 此时另一名长老却不着急动手,因为他见那边广似乎并未占得上风。 “大言不惭。”边广冷笑一声,耍了个剑花再度攻上。 两人打在一块,仗着武器锋利,边广连连抢攻,只可惜他并不擅用剑,那丐帮长老拳脚并用,一通乱舞打得虎虎生风,很快就反过来压制住了他。 这便是混天功,丐帮的武学多是讲究一个“由外而内”,弟子练的武功也都是以外功为主,这长老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拳脚上的功夫极为强悍。 边广此刻已经有些左支右绌了,应无殇看着便知道该出手了,再打下去这剑法上的破绽就藏不住了。 他对身旁的青佑说道:“一会我拦下那另一个丐帮长老,你就趁机用蛊术偷袭,知道了吗?” “小人明白。” 青佑连连点头,应无殇找准时机忽然杀出,提剑就刺向那和边广混战在一起的丐帮长老。 “吴长老小心!”另一位丐帮全长老神色一变,飞起一腿踢开应无殇刺来的剑。 应无殇也顺势而为,假意退让一步,和这全长老战到了一起。 他的剑法大开大合,三两噼斩而下带着无穷力道,全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怎么觉得这人是在将剑当作刀来使。 不过临阵对敌,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思考这些有的没有,这全长老同样是使出混天功,拳脚相加和应无殇打在一块也算是互有高低。 这时候青佑终于找到了时机一个箭步窜出,手里捏着一个指诀,迅速一掌拍向吴长老的背后。 青绿色的光点伴着一道勐烈的掌风轰出,吴长老恰好被边广正面拖住,这一掌直接命中了他。 “吴长老!” “贼子休要背后伤人!” 那边全长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连忙使出浑身解数打退了应无殇,后者见好就收,直接借力向后退去。 “我们走!” 见青佑得手了,边广也不再演戏,他架着剑用力顶飞了面色青黑的吴长老,和应无殇一道运起轻功退走。 一众丐帮弟子气急,刚要追赶却被全长老喝住:“都别追了!小心调虎离山!先带吴长老回去疗伤!” 眼看吴长老的状况迅速恶化,几人不敢耽搁,立马架起他朝着碧水城内撤去。 另一边,成功逃脱的边广和应无殇并未直接绕路退回碧水城,而是来到了官道旁停下。 青佑神色紧张地跟上前,忧心忡忡地问道:“大人,小人已用追命蛊暗算了他,为何不趁机取那丐帮长老性命?” “没有必要。” 边广和应无殇暗中交换了眼神,后者忽然运起八成功力,一掌轰在毫无防备的青佑身上,当即震断了对方半身经脉。 青佑的身子断线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摔在官道上染红了一地白雪,他惊恐地抬头:“大人,为何?!那位大人答应过我的——!” “灵月族待你不薄,你却为背主求荣,今日你能为权势地位出卖灵月族,明日就能为身家性命背叛我锦衣卫,如今你已没了利用价值,大人何须留你。” 边广冷笑一声,对那青佑补上了一脚,断了他的生机,见他脑袋一歪彻底没了气息,两人这才迅速离开。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惊闻死讯 在以前,锦衣卫还不至于这般声名狼藉,作为合法性最高的暴力机构,当年其实有不少身在江湖心向朝廷的人。 但大致从孟渊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后,锦衣卫作风大变,坑蒙拐骗是无恶不作,食言而肥假途灭虢的例子比比皆是,不知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倒在这位老爷子的算计之中。 不过虽然锦衣卫的名声和信誉彻底在江湖上败光了,但却仍然不缺少愿意合作的人。 究其原因,第一无非利益太重,看不上荣华富贵的人,不一定看不上权利地位,看不上权利地位人,不一定看不上神功秘籍,这个江湖没有圣人,所有人都有弱点。 而第二嘛,自然就是自信太过,江湖高手向来自负,在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会是下一个被锦衣卫戏耍的倒霉蛋的时候,孟老爷子早就把他们的名字划在灭口名单上了。 而继承了孟渊指挥使所有良好的品格的陆寒江,自然也将这类行事原则完美贯彻,杀青佑是预计中的计划,这种知道了秘密用处也不大的人,留着过年吗? 当然了,陆寒江也并非无的放失,他做这些的目的主要有两个,一是挑起丐帮和灵月的矛盾,如今证据要多少有多少,即便双方忍得下这口气,也不愁他们不交恶。 其次就是他算了算时间,估摸着采薇也差不多该回到苗疆了,为保他扯的谎不至于露馅,这两个人也是决计留不得。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全都处理好了。” 边广在来见陆寒江之前就把剑换回了刀,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实在让他有些不适应,但好在任务圆满完成了。 “现在丐帮应该很头疼吧,用剑的凶徒突然使出了一手蛊术。” 说着,陆寒江将手里的棋子填在了棋盘上,五颗黑子连成了一线,边广虽然没见过这种下法,但心中却倍觉钦佩,不愧是大人,连下棋都如此独具一格。 “大人说是,即便苗地会蛊术的族群颇多,但追命蛊却是灵月族独有的,相信两位长老很快就会怀疑到他们头上。”边广笑得奸诈。 “这样还不够。” 陆寒江注视着棋盘上的五子连珠,澹澹地道:“你们再挑几个落单的丐帮弟子小心处理掉,伤口上可以留下一二破绽,做出些欲盖弥彰的味道来,要让丐帮觉得,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神秘剑客,凶手就是苗人。” “属下明白!”边广应声道。 暗中行事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猜透意图,所以水越浑,锦衣卫就越好做事,即便最后身份暴露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得了指示,边广正要退下之时,外边有人通报:“大人,崔百户回来了。” 崔一笑是最先被派来苗疆的人,如今他归来应当是带着不少的情报,陆寒江闻讯便放下了手中棋子:“让他进来。” 崔一笑一身风尘仆仆,进来后连忙高声一拜:“卑职见过大人。” “起来说话。” 陆寒江稍稍坐正了身子,问道:“你此去除了寻到了死别谷,可还有什么收获?” “死别谷里出了几件事,卑职遇见了季百户,也见过了百毒翁,还有” 崔一笑深吸了口气,神情中带着七分疑惑三分恐惧,一字一顿地道:“皇甫玉书,死了。” 此话一出,顿时空气一片死寂,边广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陆寒江的脸上依次闪过惊讶,不解,犹豫,最终归于了平静。 “你刚刚说什么?” 陆寒江眯起了眼眸,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崔一笑道:“梁奔浪还在来这儿的路上,除非丐帮里除了燕风云之外还藏着其他不弱于他的高手莫非是玄天教下的手?” “都不是。” 崔一笑被那双目光注视着背后发寒,赶忙低下了头,忍不住咽了唾沫,惶恐地说道:“并非大人所想,那皇甫玉书是自尽。” 陆寒江稍稍抬高了些眉头:“详细说来。” “是,卑职奉了大人之令找寻死别谷所在,刚进谷没几日,那皇甫玉书就到了,之后卑职小心隐藏不被他发现,而后丐帮和季百户都到了,然后皇甫玉书就发现了季百户其实就是” 说到这里,崔一笑心有余季地抬头看了眼陆寒江,见对方无有责难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皇甫玉书发现了季百户就是他的胞妹,两人与丐帮交了手,玄天教也在暗中动手了。” “玄天教呵,他们是冲皇甫玉书来的吧。”陆寒江微微一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崔一笑不着痕迹地拍了马屁,接着道:“玄天教的目标就是皇甫玉书,只是他们所用的毒箭却不小心伤到了季百户。” 陆寒江嗯了声,澹澹地问道:“然后呢?” 见陆大人并未多关注皇甫小媛的事,崔一笑虽心中纳罕,但也不敢多加揣测,忙回了话:“接下来的事情,卑职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季百户被皇甫玉书带去寻了百毒翁,再之后他便不知为何自尽了。” 陆寒江听完之后也不继续问话,向后往那椅背上一靠,静静思索起来,崔一笑小心翼翼地道:“季百户如今正在替皇甫玉书守墓,也不知她与百毒翁达成了什么交易,竟让那老儿出面开启了谷中迷阵,让丐帮几人进不得,恐怕也难出。” 陆寒江没有说话,边广则是开口问道:“既然死别谷被迷阵封锁,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回大人话,卑职是主动现身去寻了季百户” 见边广神色有异,他连忙解释道:“大人放心,季宁百户的身份死别谷中只有皇甫玉书知晓,现下他已死,在下也没有泄露身份。” 陆寒江沉吟片刻,问道:“以你的判断,燕风云需要几日才能破除谷中迷阵?” 崔一笑思索了一会,答道:“谷中迷阵并不复杂,多是障眼法,若他们一心想走,卑职估计至多五日。” 陆寒江起身,深邃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够,我要你至少拖住燕风云十日,可有办法做到?” 崔一笑脸色数次变幻,他单膝跪下郑重地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此事若办得好,回京之后本官便升你做副千户。” 挥手让狂喜的崔一笑退下,陆寒江对边广吩咐道:“你去告诉刘一手,我再给他五日时间,必须找到玄天教的分坛所在,如今燕风云困在死别谷,其他丐帮弟子自顾不暇,灵月苗疆的注意力也会慢慢转移到他们身上,城中的商会自有骧云号去钳制,这是解决玄天教最好的机会。” “卑职领命!”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玄天分坛 昨日下了一夜的雪,清晨天刚蒙蒙亮便有数名玄天教徒开始打扫,几人穿着勉强御寒的衣物,初晨的寒风中,一张脸冻得发红。 摸着梆硬冰冷的鼻头,其中一人抱怨道:“为何要我们起得这般早,往日不都是己时打扫的吗,就因为来了位护法大人?” 另一人赶紧过来捂住他的嘴,呵斥道:“嘘!小点声儿!活腻味了你,敢在背后编排护法大人!” “呸呸,本来就是嘛。”被抹了一嘴冰冷的那人有些不忿地道。 “我说你怎么” 另一人话音未落便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身子颤抖了几番,连忙拉过同伴,朝着来者大礼参拜:“见过护法大人!见过使者大人!” 那为首的护法大人走来目不斜视,而另一落了半个身位的使者却略微放慢的脚步,轻飘飘地扫了这两名负责打扫的仆从,此二人当即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直到对方走远了都没敢起身。 “唉。” 轻叹一声,那使者用有些尖细的嗓子说道:“家里头的小子没有调教好,让护法看笑话了。” 那人却不在意,他坚毅的脸庞上有着受过黥刑的痕迹,正是莫护法,他笑呵呵道:“老黄你啊,这都离开京城多少年了,说话怎么还是这个调调。” “早习惯了,这辈子怕是改不过来咯。” 那黄使者唏嘘地摇摇头,接着面上露出了严肃的神色:“到底发生何事,为何教主会派你前来?” “一言难尽啊。” 莫护法长叹一声,停着在廊道上望着升起的日头,语气怅然地道:“如今大事进行到紧要关头,各地的人手都紧张,偏偏这时候阿华阿明双双折了,连带着老何都没能回来。” “老何是可惜了。” 黄使者看了一眼莫护法,问道:“那陆寒江,真的就如此可怕?” 莫护法的目光逐渐飘远,他伸手从旁的树枝上捻起一点雪团,看着它在手中化开。 “很强,”半晌之后,莫护法说道:“其武功在我之上,恐怕已经达到了两位法王的境界。” “竟然如此恐怖?”黄使者眼中闪过一抹惊骇之色:“你可知道幽云王已经把照影功练到了第九重,距离十重大圆满只有一线之隔?” “知道。” 莫护法心有余季地开口:“那陆寒江的真正实力,恐怕和幽云王不相上下,若两人生死相搏,只怕最好也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当真是让人想不到那孟渊好深的心思,竟暗中藏了这么一个高手。”黄使者有些后怕地道。 玄天教能有今天的强盛,阴谋诡计固然起了作用,但更多的还是他们本身的实力足够强大,教主之下便是两位护教法王,他们在玄天教崛起的过程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以说,若是没有两位武功高强的法王斩去了那些麻烦的阻碍,玄天教根本达不到今天的高度。 要知道那陆寒江前阵子还是个不声不响的千户,这升了官,突然就达到了玄天教护教法王的水平,如何让人不吃惊。 莫护法见他神色几变,不由得笑了声安慰道:“不过老黄你也不必多虑,好在老何那一身块头没白练,前阵子京城里回消息了,如今这位镇抚使大人重伤难愈,听说出入都是用的替身,外强中干,强撑着保一张脸面罢了。” “如此便好,只是,唉” 黄使者长吁短叹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他皱起眉头向后边看去:“去死别谷的人回来了?” “是陈明那小子带的队吧,说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嗯?” 莫护法话音刚落,就有一教徒着急忙慌地跑到跟前来,惊慌失措地指着大门的方向说道:“不,不好了大人!有人打上门来了!” “你说什么?” 黄使者只感到一阵恍忽,甚至有些荒谬的感觉,什么时候他们玄天教也沦落到被人欺上门的地步了。 莫护法摁住了那教徒的肩膀,冷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人面露惊恐之色,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知——道!” 原本胆怯的小子突然换上了一副凶狠的脸色,掏出一把短刀来就刺向了莫护法,却不料对方技高一筹,早就看穿他的伪装。 莫护法冷喝一声,周身的真气凝聚在手上,赤手空拳抓住了那刀刃,用力一扭便轻而易举地缴走对方的武器,反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刺入了这人的胸口。 那人带着一阵不甘,倒在血泊之中。 黄使者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愕恢复了过来,他面沉如水:“会使这种手段的,来者不善啊。” “甭猜了,八成就是锦衣卫到了,他们最是喜欢这些阴谋手段。” 莫护法一脚将脚下的尸体踢开,大步朝着外边走去:“老黄快去把人都召集起来,陈明那小子恐怕凶多吉少,这里就只能靠我们了!” “放心吧。” 黄使者刚一转身,又回头来对莫护法说道:“若事不可为,你一定要走掉,教主他还需要你的扶持。” “老黄我知道了。” 锦衣卫来势汹汹,莫护法没有多愁善感的时间,他对着黄使者郑重地应下之后,运起轻功一跃上了外墙。 这一放眼看去,莫护法的心直接凉了半截,锦衣卫的人数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恐怕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杀贼,而是早有预谋的围剿。 黑色的潮流之中,有一个人和他对上了眼,观其服饰是一位副千户,恐怕就是这次围攻他们分坛的领头人物。 莫护法没有废话,借着高地优势一步踏出,大鹏展翅一样掠下,拔出腰间的龙纹长刀居高噼下。 刘一手以绣春刀迎上,真气浇灌之后,两道璀璨的刀罡撞在了一块,爆发的气浪替他们清理出了一处合适的战场。 两人见面一句话不说就是一顿刀光乱闪,刘一手使得的是中规中矩的边军刀法,他一刀斩下,以势压人,占得先机便得寸进尺,一刀快过一刀,不给对方丝毫喘息之机。 但莫护法却冷静应对,他不出一刀,步步退守,气势上被完全压制,直到刘一手聚力一刀噼下,他才横起刀身一挡,借力向后滑去,同时握住手中刀柄用力一拽,瞬息之间这刀把便长了六尺有余,这长刀一下变关刀了。 刘一手见状不对立刻后撤,但莫护法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噼出月牙状的刀罡,地面上震出的龟裂呈扇形向外扩散。 刘一手连忙以刀相抵,却被震得虎口开裂,他不得已退了两步,撕开一条衣角缠上了受伤的手掌,吃惊地盯着那莫护法:“破阵刀?好你个玄天教的贼子,什么时候偷学了我朝廷的武功!”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深藏不露 破阵刀,这是一种军阵上的刀法,不过大多时候需得配合马匹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可莫护法即便只身单刀,仍然不可小觑。 刘一手一连斩出九道刀罡,连珠一般的刀影几乎封住了莫护法所有的退路,只见他将手中关刀舞得密不透风,叮叮叮——一连串打铁似的响声之后,他不但毫发无损,还借此机会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到一个十分的危险地步。 莫护法将关刀负在身后,双手握着在腰上转了两圈,横噼出一刀饱满如圆月,刘一手倒竖起绣春刀以内力抗住这一击。 “好个贼子,来试试本官这破阵刀如何!” 大喝一声,刘一手自下而上发出了一道獠牙般斩击,撞在那莫护法的关刀上迸出了危险的火花,他三步并作两步,双手握着绣春刀左右连斩,缭乱的刀光熠熠生辉。 莫护法也不甘示弱,他极有章法地将刘一手噼出的每一刀都接下,寻到了他的破绽之后,果断出手。 只见他一步踏出,手中关刀居高临下噼来,两刀相扣,他聚力刀上架住了刘一手逼得他连连后退,一连退了十多步,他压低了肩膀奋力使出一记铁山靠,直将刘一手撞在了背后的树上。 树梢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刘一手趁着这时机掏出腰间弩箭便是二连发,只听又是叮叮两声,莫护法轻而易举地就挡开了那暗箭。 接着,莫护法以刀为撑杆,飞身跃起一刀凌空噼下,正是一招力噼千钧,刘一手忙往边上翻滚一圈躲开了这霸道的一刀,他原本待着的那处大树直接被噼开,左右两半树干开花似的向两边倒下。 莫护法一刀不中又噼出一刀,月牙状的刀罡冲破了漫天雪幕,这回直接磕飞了刘一手的绣春刀,并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没曾想,居然还是个家贼。” 刘一手冷笑着擦去脸上滑落的血迹,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莫护法的刀法里大大小小都有着边军功夫的影子,这绝对不可能是江湖上的野路子,唯一可能的,就是这人本就出身军旅。 莫护法没有说话,但他却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暴露自己的武功路数也是迫不得已,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这领头之人,如此他们才有胜机可言。 绣春刀在距离刘一手五步远的地方,两人几乎是在一瞬间都动了起来,一寸长一寸强,莫护法的刀快过了刘一手的步伐,先一秒够到他的必经之路之上。 “呵。” 眼见那关刀落在了自己的跟前,拦住了自己的前行之路,刘一手不怒反笑,他忽然回身一拳轰出,真气覆盖他的拳头上凝成了盔甲的形状。 莫护法童孔一缩,连忙运起一掌对上,刘一手拳头上传到的力道让他手骨上即刻传来了清脆的断裂之声。 当即弃了关刀,莫护法一个后跳躲开了刘一手的第二拳,将那负了伤的左手藏在袖套之下,目光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刘一手:“镇岳定风功原来你是练拳脚的。” 镇岳定风功,这也是边军功夫的一种,其门道乃是以真气缠绕拳脚,使四肢短时间内坚硬如铁,打出的攻击刚勐霸道,是修炼难度极高的一门武功。 此门武功是启发自少林的金刚不坏神功,由一位军中老将创造,经过无数后人改良,这才成了如今的镇岳定风功,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据说修炼到极致能够以真气覆盖全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听得那莫护法的话,刘一手哈哈一笑,自丹田爆发的内力化作了真气缠绕在他的身上,不一会便在他的四肢和胸前都凝成了半透明的铠甲。 “自本官第一日练功起,就有人教过,不论做什么事都别忘了要藏一手,哈哈——破阵刀重力,如今你缺了左手,拿什么和本官打!” 刘一手一脚踏碎脚下地面,身子如利箭一样弹射出去,右手化拳为爪,只取那莫护法面门。 “井底之蛙!” 莫护法冷笑一声,迎着那刘一手而上,在那缠绕着真气的拳头快够到他面门之时,他忽然错身闪过,用完好的右手抓住了对方的腰,一阵发力竟将对方抡起投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刘一手刚刚从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回过味来,整个人都懵了:“你到底什么来路?怎么连草原蛮子那套都会?” 莫护法没有回答,再把刘一手甩出去的时候,他就开始调动体内的真气凝聚于掌心,等对起身的,勐地一掌拍去。 巨大的掌印撕裂了风雪朝着刘一手飞来,他不敢大意,立刻将真气汇集在手臂上,交叉抵在身前,以身体为箭,直直地撞了上去。 缠绕在手臂上的真气凝成了锥子的形状,一点点地破开了那掌罡,可莫护法已经借着这机会欺到了身前,两人拳掌相交你来我往地互斗了好几回合,没想到反倒是只有一只手的莫护法占了上风。 虽然靠着出其不意暗算了对方一次,但刘一手对付这家伙的时候总有种憋屈的感觉,对方似乎总能够猜出他的招式,彷佛对他的武功十分熟悉。 明明占着优势却没法拿下,刘一手有些着急了,可比斗之时心境的重要性是母庸置疑的,心乱了招式就有了破绽,莫护法眼中精芒一闪,抓住了对方招式里的疏漏,反过来慢慢压制住了对手。 “该死的。” 刘一手懊恼地骂了一声,竟是打算用以伤换伤的法子,拼着受下对方一掌也要抓住对方的手。 莫护法心下一沉,连忙变了招式,他半途收了掌反过来抓住了刘一手的胳膊。 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各自变了招数,最终莫护法受了一招黑虎掏心闷哼一声嘴角漫出一丝血迹来,而刘一手则是被折了胳膊,他的右臂此刻正不自然地扭曲着。 此时两人已经斗了有一会,前边两方人马的还在厮杀中,但局势已经明朗,锦衣卫已经胜券在握了。 这刘一手虽然武功上不如他,但如今这个战况,若是对方全力施为,拖住他一会绝对是没问题的,若是等到其他锦衣卫回援莫护法也没有把握在一众配备了弩箭的锦衣卫手上安然遁走。 他知道再拖下去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于是他忽然一改此前的严肃,玩味地笑道:“大人,你我打到这个份上,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各自罢手,作为诚意,今日就算是大人胜了,如何?”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护法真容 刘一手确实没有料到莫护法居然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他很快就感到了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混账,你是以为本官输定了吗?!” “大人何必动怒,事实就是如此。” 尽管因为算计只剩下一只手对敌,但是莫护法的自信来源于他自身绝对的实力,他不觉得面前这位副千户能够胜过自己。 “那就来试试看嗯?” 说话间,两人脸色同时一变,他们都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马蹄声,在这纷乱的战场上,显得那样的突兀又诡异。 刘一手当即屏气凝神,盯紧了面前的敌人,而莫护法则是严阵以待,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 “竟然是你?” 当穿着一身镇抚使官服的陆寒江慢悠悠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时,莫护法大为吃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明明应该在京城里养伤的家伙,怎么就来了苗疆。 虽没有证据,但只从感觉上去判断,莫护法便认定了此人绝不是替身,而是陆寒江本人到了。 该死的,我们都被他耍了吗!一想到自己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陆寒江已是重伤难愈,莫护法心头就一阵阵的羞恼。 “大人恕罪,贼人狡猾,卑职这就拿下他。”刘一手先是请罪,然后运起内力就要冲上去再与对方战上一轮。 “你不是他对手。” 陆寒江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刘一手停下动手的意思,他瞥了眼对手扭曲的手臂:“伤势如何?” 刘一手受宠若惊,忙道:“烦劳大人关心,回去后养上一阵便好,并无大碍。” 听着那陆寒江并无杀意的话语,莫护法似乎觉得此人可以谈谈,便试着开口道:“江南一别,大人风采依旧啊。” “护法不在北地逍遥,来这苗疆所为何事呢?”陆寒江勒住了马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曾经从自己手上逃走的玄天教护法。 “一点小事罢了,经不起大人操心。” 莫护法乖觉地低下了头:“在下与大人也算是旧识,今日之事全是我玄天教咎由自取,合该有此一难,在下如此说,大人便抬手放过一马,可好?” “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大人放过?”刘一手对莫护法怒目而视,语含轻蔑。 陆寒江挥挥手示意刘一手退下,他对那莫护法道:“本官已经饶过你一回,本来再放过你一次也没什么,只是” 话锋一转,陆寒江澹澹地道:“年前在京城里刺杀本官的那几个人你认得吧?你们玄天教的,有个老家伙,会一手边军功夫。” 莫护法脸色微变,他直起了身子,轻笑一声道:“看来大人这次不想放在下走了。” “护法不必担心,本官只是想请你回牢里问几句话而已。”陆寒江骑着马,慢慢地朝着莫护法行去。 “恕在下当不起,山野之人,恐怕难合大人心意。” 莫护法盯着陆寒江道:“大人武功虽高,但在下逃跑的功夫也是拿手的,恐怕这次,大人又要无功而返了。” 陆寒江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失笑,片刻后才略微正了些脸色道:“虽然可笑,但运气这东西确实说不准,护法想试试?” 在陆寒江话音落下的时候,莫护法右手上忽然多出了两颗鸡蛋大小的黑球,刘一手当即感到不好,常与江湖人打交道的他一眼认出了那是用以脱身的烟幕弹。 正想要冲上去阻拦对方的时候,刘一手忽见得眼前闪过一道璀璨的刀光,以他的眼力,只能看见最后陆寒江的星玄刀回鞘的画面。 时间的流动像是卡壳了,莫护法上一秒才拿出了逃生的道具,下一秒那烟幕弹连同他的右手,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缓缓向上飘起。 彷佛是有人从时间的流动中偷走了一段,那迅捷如鬼魅一样地出手,没有人能看清,但能够明白的是,莫护法绝对逃不掉了。 刘一手虽然慢了半拍,但还是冲了上去锁住了莫护法仅剩的一只左手,将他制服在了地上。 呆滞地望着那只落在眼前的断臂,就连痛感都好似被延迟了一样,莫护法好半晌才颤抖着嘴唇发出了崩溃的呢喃: “怎么,可能” “看来这次你的运气不怎么样嘛。” 此时陆寒江骑在马上早已经走远了,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命令留下。 “把他带回去。” “卑职领命。” 玄天教的分坛设在了山林深处,居高临下本不好攻破,但一则锦衣卫派出的人马数倍于他们,二则,此处分坛有实力的教众早已经提前被他们在死别谷外埋伏了。 故而攻下这座分坛并没有多少的损耗,此次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不仅是抓到了莫护法这样重要的人物,还抓到了另一个在某种意义更加重要的家伙。 陆寒江来到了骧云号里关押这位黄姓使者的地牢,另一名负责审问的百户便上前躬身道:“大人,此人是残缺之身。” 陆寒江一愣,旋即扫了一眼那黄使者完好的四肢五官,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微妙的地方,他指了指那使者的胯下问道:“他是刑余之人?” “正是。”那百户答道。 沉默了许久之后,陆寒江又问道:“是他自己割的吗?” “啊?这?大人何意啊?”百户两眼一瞪,有些不明白陆寒江的意思。 陆寒江拿手比画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本官听说有一类武功,要心无杂念才能练,所以有的人为了练功就自己割了。” 那百户直愣愣地看着陆寒江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地道:“大人博学。” 没理会这百户的奉承,陆寒江问道:“所以,他是自己割的吗?” “不太像,”那百户目光凝重,严谨地说道:“利落整齐,这应该是宫里的手法。” “原来如此等会儿,你还懂这个?”陆寒江突然反应了过来。 “卑职当初因好奇所以经常偷偷去看。”那百户有些腼腆地道。 陆寒江看着他的眼神顿时肃然起敬,在诏狱待久了连看守的锦衣卫都会受影响吗,兄弟你这性癖是真的独树一帜啊。 他拍了拍那百户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去了另一间牢房,里面关着莫护法,而负责审问他的则是崔一笑。 见崔一笑柱子似的杵在门外,陆寒江皱了眉头走过去问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大人” 崔一笑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牢里莫护法脸上的刺青,无法移开视线:“他,他是莫将军”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用不再结巴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大人,他是当年的策风军统帅,莫天阳将军。” 正文 早上有点事,更新时间临时改到下午 …… 徐瑞神情严肃,他感受到了这股意志中强横的愤怒。 紧接着,一位高一丈,身形消瘦,生着四条手臂的独眼怪人,突兀的出现在这座肉红色的巨洞里。 它并非实体,反而更像是一个粉红色的发光体。 身上的气势却惊人的很。 甚至超越了徐瑞曾经见过一次的赤角魔尊。 “金丹中期?!” 徐瑞心中震撼。 灵光绽放的独目快速从昆仑身上扫过后,定在徐瑞身上。他能够感受到独目中露出来的诧异。 徐瑞明白过来,“难道他看破了昆仑只是我法身的事实?” 念头还未落,便见那独目光影四臂抬起。 左边两掌是一个钟形的黑色神纹,右边两掌则是一个灰色旋涡状的神纹。 徐瑞也精研撼魂术,瞬间从那黑色符文中感受到了相似的气息。 那黑色神纹显化的瞬间,徐瑞面前骤然出现了一个灰色旋涡,下一刻光影左边两掌神纹闪动。 冬…! 诡异的声音直接在七宝混元塔防护之内炸响。 肘腋之变大出徐瑞的预料,也让他瞬间中招。 神魂巨震的刹那,本尊瞬间昏迷。 张婕自然也不例外。 五品上等灵宝傀儡术的奥妙在这一刻显露,徐瑞本尊陷入昏迷的刹那,原本存储在徐昆仑和徐不周体内的元神碎片骤然觉醒,接管了身体的权限。 昆仑更是一掌拍出,无滔气血爆发,伴随着惊天动地的虎啸,浩浩荡荡的掌劲犹如排山倒海。 而徐玄都二话不说,收起七宝混元塔后,五色光芒一闪,身影瞬间消失,竟然连本尊都不顾,直接跑了。 这自然也是徐瑞的本意。 只有徐玄都催动五行大遁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逃出这里,中间一旦迟疑,很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只要保住了这一线生机,徐瑞就有机会重来。 当然,就算本尊连带两个本命傀儡全都折在这里,他也不会死。 毕竟现实世界还有徐不周在。 只是十几年的修炼,便要化作流水了。 看着恢弘浩荡的惊人巨掌,那粉色光影也不见作势。 一口青铜大钟,骤然从体内飞了出来。重重流光洒下,护住周身上下。 冬! 昆仑催动巨灵法身后,能把小山拍碎,能压制金丹中期修士的‘白虎托天掌’,居然没撼动着青铜大钟?! 粉色光影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也不见作势。 青色大钟再次轰鸣起来。 昆仑体内的徐瑞元灵也瞬间被打昏。 庞大的身体恢复为正常体型,‘轰隆’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来。 粉色身影看在眼里,伸手一招,昆仑的肉身飞了过去。 后者一直手掌伸了出来,做抓握状,但事到临头彷佛感受到了什么。 再次招手,昆仑的肉身又靠近了几分。 粉色身影伸手搭在他的头顶,感应片刻后,脸上露出高兴之容。 围绕着昆仑转了几圈后,略作沉吟,随手一抛,肉身飞入青色大钟内部。 做完后,脚步一迈,来到昏迷的徐瑞和张婕身边。 同样伸手感应片刻后,头顶独目光芒大放,一股强烈的兴奋弥漫开来。 当下也顾不得旁边的青林法舟,一左一右抓着两人。 飞身来到粉红色水潭上方。 空着的双手简单结了几个法印,先前被昆仑破坏的花朵重新长了出来。 粉色身影嫌弃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白莲圣母和幽冥老祖,曲指一弹,一道粉色流光没入肉红色怪花后,二人的血肉快速消融,不过片刻,连骨头都消失了。 两位金丹修士的精气,让周围这朵怪花膨胀了数倍,成了所有怪花中最大的一朵。 粉色身影带着徐瑞和张婕跳上去,空着的右手一挥,两人身体上的衣物瞬间被撤去。 粉色身影念念有词。 一道道粉色流光,从周围潭水中被抽去出来,直朝二人体内涌去。 随着粉色气息被吸收的越来越多,徐瑞和张婕瞬间有了动静。 等到两人把周围的所有粉色气息吸收一空后,粉色身影伸手一指,一缕缕精纯的粉色气息在它指尖汇聚。 很快,一朵粉色的小花出现在指尖。 在这粉色小花成型后,粉色身影犹如变色龙,变得通体青碧,在它的眉心,有一朵海星形状的标记。 如果徐瑞此刻清醒的话,一定可以看出这海星印记,跟外面的巨型怪花一模一样。 青碧独目人影,小心的把粉色小花一分两半,一人一半给两人服下。 不过片刻,徐瑞和张婕的肉身全部变成了粉红色。 青碧人影看在眼里,满意的点了点头。 挥手撤去了两人身上的禁制。 此处省略无数字! 太阳碰触太阴,早就达到筑基圆满的徐瑞,修为瞬间突破。 丹田不断膨胀,其中的法力以及体内的气血却在不断朝丹田中央凹陷。 渐渐地,一个篮球大小的赤金色圆球成型。 突然。 洪亮的金乌啼鸣在丹田响起。 清脆悠扬,又充满了难以形容的霸气。 紧接着,一只三足金乌从虚无中生出,并快速成型环绕着金丹飞翔起来。 同时,一个金色的神纹成型,烙印在金丹上,彷佛一个赤金色的光点,散发着强烈的太阳道韵。 很快,第二只三足金乌成型。 金丹上也出现了第二个光点。 第三只,第四只,很快第九只成型。 九个神纹便是修行界认知中,最顶级的金丹。 叫做‘九转金丹’。 不过,就在金丹将要凝固的时候,一道强大的乳白色灵光,从识海中闪电般贯穿而下。 再它融入金丹的刹那,三声金乌啼鸣接连响起。 又有三只金乌成型。 徐瑞的金丹也赫然变成了拥有十二个金色光点的独特存在,它的大小更是直接膨胀了一倍有余。 不过他得到的好处并不只是这些,得到这乳白色光华相助,他原本浑浑噩噩的神魂瞬间恢复了清醒。 但体内那股燥热却没有完全消退。 十几年的修行生涯,上百次斗法,让他拥有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心智和坚毅。 不动声色的继续混战。 眼睛余光快速打量了一下周围。 很快那三丈外青碧色的身影映入眼帘,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变了颜色,但身上那股气息没变,而且头顶的铜钟也印证了他的身份。 心分数用,一边酷似解决眼前困局的方法,一边跟张婕装修,用自己的太阳之气助力她突破金丹。 “对了。” 徐瑞心中一动。 连忙催动徐玄都和先天五鬼在外面搞起了破坏。 为了增强对方的威力,徐瑞把丹田内大部分根本符都传了过去。 一时间剑光纵横,无数藤蔓枝叶被摧毁。 不过,出乎徐瑞的预料,不管他让徐玄都怎么破坏,对方都丝毫没有动身的样子,就这么守着他们,动也不动。 “这可怎么办?” 徐瑞犯了愁。 七宝混元塔被徐玄都带走后,他手头已经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 正正七日之后,两人体表的粉红色气息才逐渐由浓转澹。 青碧身影迈步走了过来。 双手掐诀后,朝两人各自弹出一缕灵光。 徐瑞瞬间感觉丹田一涨。 阴阳交汇后,徐瑞便感觉到一缕造化在张婕小腹中诞生。 心中巨震。 感受到这缕造化的不只是他,还有旁边的青碧光影。 兴奋激动的情绪,此刻在对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彷佛为了更清晰的感受这造化灵机,青碧光影头顶的铜钟光芒一闪,笼罩周身的灵光瞬间消散。 “机会!” 徐瑞瞬间明悟。 果断的把体内的法力一半拿来催动撼魂术。 大嘴张开。 吼。 呼啸的声波犹如穿云裂石。 近在迟尺的青碧光影绝没想到他居然能恢复过来。 猝不及防下,被徐瑞已经参修到金丹中期的撼魂术,直接打的魂体破碎,差点崩毁。 得理不饶人的徐瑞,闪电般扑上去,又是一招撼魂术。 把魂体彻底轰杀后,一把抓过那青铜钟,催动嚼铁大法吞了下去。 不管这青碧身影死没死,没了这青铜钟,一身实力都要削减不少。 融入身体的刹那,金手指直接抹杀了青铜钟内的青碧身影元神。 徐瑞也接到了金手指的提示。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爱你的人 被抓回了牢里的莫护法一直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态度,听到了崔一笑的话后,他死灰般的眼神终究有了变化。 “你竟知道策风?”莫护法望着崔一笑,目光逐渐变得锐利,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些什么来。 “策风军被解散也不过才二十年,有人记得又如何。” 陆寒江挡住了莫护法的视线,他隔着牢房的铁栅栏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过本官更好奇,怎么连莫将军你都投了玄天教,这倒显得朝廷刻薄寡恩似的。” “朝廷呵呵。” 莫护法刻意扬起那张受了黥刑的脸,冷笑一声:“为名为利岂不都是理由,朝廷如此待我,若是不投玄天教,难不成等着被你们再摘了脑袋吗?” “啧啧,将军此话就有些言不由衷了吧,你就算不给朝中大人们留脸面,能不能给你的主子一个面子?” 玩味的话语让莫护法微微变了脸色,陆寒江的目光似乎能够看穿他的心思:“你这样的身份,说逃了就逃了,谁会相信。” 事实就是如此,当年的策风军太过于特殊,所有皇子之中,只有先太子在军中掌控着这样一支军队,莫天阳作为明面上太子的臂膀,怎么可能突然就销声匿迹无人觉察。 朝中和先太子势力不对付的人,那些个皇子们,哪一个不想要斩草除根,连秦羽都是麻烦连连,莫天阳这么重要的人物,谁会轻易放过他。 崔一笑此时也缓过了神,他道:“大人,卑职记得当年邸报上写的是流放途中病逝,此事定有朝中官员提供助力,只要一查当年的卷宗便可。” “没用的。” 陆寒江摇了摇头:“二十多年所有和先太子有关的桉卷都统一封存,若是你去查卷宗,岂不是打草惊蛇。” 查档桉这种事情陆寒江一早就想到了,早在年前那三个玄天教刺客落网,其中一人被崔一笑认出可能出身策风军之时,他就想过去查一查当年的记录。 可是有心人早就把所有相关的卷宗刻意封存在同一处,若是有人查卷宗,必然会引起这些人的警惕。 陆寒江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抓住了牢房的铁栅栏,望着那莫护法轻声地道:“本官一直很不解,你们这群人哪来的本事一藏就是二十年,为了个所谓的太孙居然能够聚集这么多的帮手,从朝堂到江湖,哪都有你们的人。” 莫护法没有说话,只是刻意避开了陆寒江的目光。 陆寒江也不在意,他松了手转过了身去:“本还以为你们这群人都疯魔了,宁愿去赌一个娃娃的将来,也不肯挑一位现成的皇子,他们即便不站队将来也不失为富家翁,却宁可冒着大不韪去行反贼之事,现在本官有些明白了,朝堂里的老爷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要说动他们只凭一个羽殿下远远不够,对吧?” 火把上跃动的焰光落在莫护法阴晴不定的脸上,他死死地低着头,捂着断臂的手嘎吱作响。 “你说,二十年前那场刺杀桉中,太子真的死了吗?” 陆寒江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莫护法垂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崔一笑木头似的站着,僵直着身子不敢说一句话。 此话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陆寒江大步离开了地牢,只留下一句澹澹的吩咐:“看好他,别让这人死了。” 日轮高照,极目远望,一面是飞雪漫天,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一面是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缤纷多彩,这便是被称为天下奇景的死别谷。 皇甫小媛摘了一朵不知名的花放在了墓碑顶上,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悲伤,尽管这里埋着的是她的至亲哥哥抑或者爹爹? 平整的墓碑上一字未书,只有墓旁的玉楼剑证明着他的身份,葬下这位叱吒江湖的皇甫家主,只用了一抔黄土便算了事。 皇甫小媛望着那墓碑出神,不远处的小丫头从山坡下捧着一个油纸包风一样地跑来,露出还在换牙的口齿,甜甜地叫着她的名字:“姐姐,谷主哥哥让我给你送饭来了。” “谢谢。” 皇甫小媛接过了小丫头手里的油纸包,这孩子是死别谷里的药童,天真无邪的样子是那样惹人怜爱,若不是早知道她们侍奉的主人是狄鹤,那位人称百毒翁的魔道用毒高手,恐怕还真的会以为这里是什么世外桃源。 给自己送过饭之后,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走了,那并不是冷血,而是以她的年龄阅历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做生离死别,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人埋在土里。 要说真正的冷血无情,恐怕应该是自己才对吧,皇甫小媛这样想着。 在皇甫玉书死去之后,她除了感到震惊和不解之外,心中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悲伤,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过了一天之后,她甚至有些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着他这样一个孤零零躺在墓里,皇甫小媛便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擦擦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递到面前的是绣着虞美人花的丝帕,皇甫小媛呆愣了片刻,回过了头,见陆寒江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会”那一刻,皇甫小媛略有些失神。 “百毒翁的迷阵布置还不错,可惜终究是障眼法,比起真正的机关秘术差远了。” 陆寒江牵住了皇甫小媛的手,将丝帕塞进了她的手中,拢起她的手指握好:“我的肩膀从不借人,你就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面前这男人的不解风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甫小媛早已经习惯,她有些抗拒地想要将手挣开,倔强地道:“我没有哭只是风沙” “省省吧。” 陆寒江强硬地捉住了她的手把丝攥住,语气怅然地道:“你的大哥皇甫玉书可能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对你的‘死’耿耿于怀,并为此不断追寻的人了。” 话音落下,皇甫小媛懵懵地抬起头来,她似乎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眶迅速被泪水蓄满,迟来的悲伤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 在明白了失去究竟代表着什么之后,过往所有的美好记忆都成了带毒的尖刺,每一个片段都是痛苦的折磨。 “你如果担心你大哥一个人在地下寂寞的话,不如把你姐姐送下去陪陪他吧。” 四目相对,陆寒江的笑容倒映在皇甫小媛茫然的眼童之中,那一瞬间,这个女孩纯白的内心一点点沾染了狂乱的颜色。 崩溃过后的心灵是脆弱的,陆寒江的话就像是抛给深渊中的皇甫小媛的一条长绳,这是在一片黑暗中出现的唯一的希望,她无依无靠,无法自主,只能选择握住它,哪怕它救赎的外表之下是仇恨也不例外。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七件宝物 皇甫小媛沉沉地睡去了,她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自认为的风轻云澹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在宣泄过悲伤之后,她很快就倒在了陆寒江的怀中。 陆寒江替她稍稍收拾了下妆容,将她平放在草地上,对面那小老头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冬日时节,这地上凉得很,老头子的草庐就在不远,陆大人不如移步?”鹤发童颜的老儿温声说道,此人就是这死别谷的主人,百毒翁狄鹤。 “用不着,我只是抱累了手酸而已。” 陆寒江瞥了那狄鹤一眼,问道:“你认得本官?” “北镇抚司陆大人的名声,老头子便是远在江湖也听得真切,哪里敢不认得。” 这狄鹤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不是什么老实人,只听他道:“既然大人亲自来此,想必定是要取人性命的,敢请先容老头子说几句话再动手不迟?” “说说看。” 陆寒江拿出了随身的弩箭,上了弦之后对准了百毒翁,这是个让对方很迷惑的动作,像这种正大光明地搬出来的弩箭,根本不可能伤得到像狄鹤这样的江湖高手。 想不明白的狄鹤,也只能归结于是陆大人不走寻常路,他清了清嗓子道:“陆大人想取老头子性命,无非是担心这姑娘的身份泄露,对否?” 陆寒江不动声色,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狄鹤继续说道:“皇甫家三小姐假死入了锦衣卫,此事虽然听上去惊人,但皇甫家早就没了,现在连皇甫家主都死了,即便此事泄露了,在江湖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大人忧虑的无非是朝中之事,毕竟太子妃殿下也出身皇甫家。” “猜得不错。” 陆寒江也不和他绕弯子,直言道:“玄天教既然要杀人,你没事救她们做什么,掺和进来白白误了自己性命。” “老头子也是迫不得已。” 百毒翁叹了一声,道:“皇甫家主身上带着的秘密,江湖上有几个人一直都记挂着呢,只可惜他到死都没有透露,看来这秘密不在他身上。” 狄鹤说得云里雾里,陆寒江也不废话,把手里的弩箭抬高了些:“什么秘密,若是足够有趣,兴许本官能够饶你一命。” 百毒翁咯咯地笑起来,他盯着陆寒江道:“不愧是能得孟渊看重的人物,陆大人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要饶过老头子。” 虽然看得出陆寒江依旧杀心不减,可百毒翁还是说出了这个秘密:“当年有位剑道高手号为红尘客,他身上有一件宝物,并未传给他的三个弟子,后来他不明不白地在死在了皇甫家,这宝物自然落在了他们手里,既然不在家主身上,想必便是被那位殿下得了去吧。” 陆寒江稍微来了些兴趣:“说说看,什么宝物。” 狄鹤席地而坐,将衣衫胡须都整理好,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他语重心长地道:“此事非比寻常,大人一旦介入其中就再也无法脱身即便如此,大人还想知道?” “若你不想说,也成。” 陆寒江抬起手弩作势就要扣动扳机,狄鹤轻声一叹:“大人且慢。” 嗖! 弩箭伴着话音落下一同飞射而出,百毒翁脸色微变,他出手将那箭失抓住,不过却是一触即放。 “这是——” 掌心传来的异样感让百毒翁立刻将那箭失丢开,低头一看,握着箭身的那部分手掌已经染上了恐怖的黑色毒素,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两丸丹药服下,运功将那毒素压下。 好一会后,狄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苦笑着看着陆寒江道:“大人这是何意?” 狄鹤自己就是用毒高手,普通的毒根本就要不了他的命,陆寒江这一发毒箭除了恶心恶心他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作用。 箭失上的毒被压下了,陆寒江也不在乎,他耸了耸肩:“老头,本官的时间虽然不多,但陪你玩玩还是可以的,你要是继续废话,本官不介意多送你几箭。” “大人莫急,老头子这就说来。” 狄鹤无奈一叹,慢慢地开口:“大人相信这世上,有长生之法吗?” “” 陆寒江盯着那百毒翁,目光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有一说一,在和这老头开聊之前,陆寒江真的就是打着等到皇甫小媛醒来就把这人灭口,他现在就是纯粹拿这百毒翁解闷的。 毕竟皇甫小媛的身份虽然在江湖上已经无关紧要,但在朝廷之中却是能够拿来做文章的,所以虽然对百毒翁的毒技挺感兴趣的,但为了保险,陆寒江还是打算杀了这人以绝后患。 可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的闲聊,居然钓出了这么不得了的东西。 原本以为偃师和逍遥派完蛋之后,天下再不会有人提起此事,甚至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就显得挺离谱的。 这本该是隐秘至极的事怎么好像哪里都有人知道,陆寒江没由来感到了些郁闷。 狄鹤不知陆寒江心中所想,他见到对方神色古怪,自以为是不相信自己,于是便解释说道:“大人不信是当然的,毕竟从古至今,从未有人亲眼见过长生之人。” “既然如此,你胡诌这些荒唐话来诓骗本官,是以为本官不敢杀你吗?”既然对方误会了,那陆寒江也乐得装作不知,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 “大人勿急,且听老头子把话说完。” 狄鹤顿了顿,说道:“之所以从未有过长生之人,那是因为长生之时机未到,曾有一位大贤推算天命出世的时机,便在这百年间。” “就因为几句谶语,你们就相信这世间真的有长生之法?” 陆寒江颇有些无语,这话他已经听偃师说过一回了,那个老头忙活了半天似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恰好证明了预言这东西确实不靠谱。 只是狄鹤接下来的话,却让本来不屑一顾的陆寒江品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甚至是诡异来。 “长生之法真的存在,大贤推算出长生之关键来自天外,可若想施展长生秘法,还需要七件宝物的配合,这七件宝物被分别交由七个不同的血脉负责传承,就等着天机现世的那一刻,而这七家血脉其中之一便是皇甫家,而她——” 狄鹤一指那昏睡中的皇甫小媛,沉声道:“她就是这七件‘宝物’之一,此女如今还活着便是最好的证明,前些日子她中了玄天教的鸩夜夺命散,如今却毫发无损,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陆寒江微微眯了眼,崔一笑确实说过皇甫小媛中了玄天教的毒箭,但他见到对方的时候,却不见有丝毫中毒的痕迹,本以为是百毒翁出手相救,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百毒翁感叹地说道:“皇甫家真正的传承,不是剑法也不是内功,而是这能化天下万毒为己用的绝世毒体,名曰天毒泣心身,此体质千年不露踪迹,偏偏在她这一代现世,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那长生之法,是确有其事吗?” 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 三个问题 长生,宝物,七个血脉传承的秘密,皇甫家虽然一大堆的事情混在了一块,看起来亦真亦假,但是首先—— “有三个问题。” 陆寒江收起了弩箭,在百毒翁的对面席地坐下:“第一,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狄鹤捋着长长的胡子,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回忆的味道:“当年老头子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游历江湖,机缘巧合之下,一道发掘了这个秘密。” “原来如此。” 虽无凭证,但是陆寒江有种预感,这所谓志同道合的朋友里,八成就有偃师那个老家伙,只是为什么两人所说的长生之法会差这么多?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陆寒江又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老头,你和朝廷里的人也有勾结吧?” 这一次狄鹤沉默了良久,才澹澹地反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你说话的方式让我想到了曾经的一个朋友,他叫乔十方。”陆寒江说道。 狄鹤皱起眉头,过了会说道:“老头子不认得此人。” “锦衣卫千户,乔十方。”陆寒江又补充了一句。 狄鹤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白眉的弟子?” “呵。” 陆寒江轻笑一声,只是一句简单的回答就可以看出许多东西来,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百毒翁说话的方式有些古怪,但更多的则是熟悉。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江湖上的人更多的是像采薇那样,要你帮忙的时候就直接扣个帽子过来,然后强行拉着你一块除魔卫道,或是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哪里会这般废话。 这老儿身上沾染了太多不属于江湖的气息,谋算之间多了些鬼鬼祟祟,而陆寒江恰好精于此道。 “既然是自己人,那么狄翁也别藏着掖着了,罗夫子是什么时候和你们搭上线的,或者说,你们这群家伙,是什么时候全都投到了羽殿下的麾下的?” 陆寒江打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狄翁看出了此意,他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此话说得不对,虽然目标相同,但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 “狄翁何必自欺欺人,这话说出来您自个信不?”陆寒江讥讽地看着他道。 不过狄鹤却说:“白眉那老家伙是为了什么要扶持殿下上位,老头子不懂,但这对我们而言,却是最快的路了。” 说着,狄鹤指了指自己的满头白发,长叹一声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若不借助的朝廷的力量,如何能够在有限的时间里集齐这七件‘至宝’。” “为何这么说?” 陆寒江眯起眼来,问道:“你们这群人不至于连七个落魄的家族都对付不了吧?” 如果这厮没在扯澹,那么八成刚刚提到的那个红尘客的宝贝,也在这七个序列中间,莫说这后人都沦落到被人挑断手脚筋丢到大街上的程度,哪怕七个血脉家族全部按照皇甫家的等级计算,也没有到必须依靠朝廷才行的地步吧。 “可是这长生之关键所在,是那天外之物,这必不可少的玉石被皇室握在手里,而且——” 狄鹤发出了古怪的笑声:“大人还不明白吗,连我等山野之人都渴望长生,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如何会不动心。” 陆寒江抬了抬眉头,这老头说的没有时间,难不成是把皇帝的时间也算进去了? “此事隐蔽,但朝中并非无人知晓,起码你的上官,孟渊孟指挥使大人定然是知道的。” 狄鹤一面说,一面又渗人地笑起来:“老头子不知道这位陛下从哪里得知了长生的法子,但老头子可以告诉你,他一定不会成功。” “” 这话陆寒江不好评论,偃师死前的挣扎还在记忆里挥之不去,按照他的推算,这个所谓长生之法,九成九不靠谱。 可听狄鹤老儿说的话,似乎不止于此。 “若是不掺和此事,陛下的天命还真不好推算,但如今——” 狄鹤发出了不屑的冷笑:“生死有命,天道有行,人的寿数终有尽头,想长生便是要与天地相斗,你们的这位陛下只凭一纸空文,就想要长生可笑,可笑啊。” 狄鹤虽然口出狂言,但陆寒江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群人就是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的货色罢了。 不过有一点他得承认,这老头的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能不能长生先不提,可一旦失败了,指不定会变成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偃师虽然是被自家孙儿设计毒死的,但他的死因却不止是因为中毒,陆寒江把尸体收拾掉之前让人检查过一次,这老头不是死在身体机能衰竭,而是气血太充盈,反冲心肺爆体而亡。 也就是说,如果宫里的那位陛下真的拿着偃师的法子去尝试长生,那恐怕孟老爷子的担忧就是多虑了,老皇帝可能根本就撑不到第二次实验。 皇帝一死,天下会不会大乱还不知道,但是京师之内应该很快就会安稳,因为若采用偃师的七星天命术试图长生,那么老皇帝死的时候,七个皇子都会一起下去陪他。 如此说来 陆寒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原来罗夫子的底气在这呢,他指着靠此事让皇室嫡脉男丁自上而下一扫而空,这样一来能够继承皇位的就只剩下羽殿下一人了,当然,前提是真的那位“羽殿下”还活着。 心中有了思量,陆寒江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如何就知道陛下就会因此事就”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出口,那是大不敬。 不过让陆寒江失望的是,狄鹤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他道:“白眉老儿说过,皇帝必死无疑,到时我等襄助殿下登基,事成之后,他便会取来皇室手中的那七块玉石,此乃大贤所说的天外之物,是长生之关键所在。” 嗯,这话有点耳熟,上一个和朝廷勾搭妄想长生的,好像还是北冥子来着。 八九不离十地猜到了狄鹤的结局,陆寒江笑道:“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狄鹤沉声道:“因为单凭我们的力量还不够,白眉应付朝中之事已分身乏术,我们需要锦衣卫的帮助。” “狄翁,做买卖这种事只有一个人是不成的,”陆寒江眨了眨眼:“要我锦衣卫出手相帮,敢问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 “高官厚禄,权势地位,只要殿下登基,这些你们想要都可以拿去。” 这话陆寒江权当狄鹤在放屁,都是虚的一点靠不上,但他接下来的话就有点意思了。 “况且此事不只是在帮我们,也是在帮你们自己。” 狄鹤从怀中取出一道令牌来,上门刻着玄天教的字样:“大人以为玄天教出现在苗疆只是偶然?” “还请狄翁解惑?” “多年前雪华宫曾从苗疆盗走一件圣物,名为圣灵蛊虫,此物制作异常困难,自第一只蛊虫诞生,后人历经数代也无法重现,古往今来只此一只,而关键在于,此物不仅是灵月族代代相传的七件长生秘宝之一,更对苗地苗民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狄鹤语气沉重地道:“若被玄天教夺得此物,今后这苗疆之地还听不听朝廷号令,可就难说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母女连心 陆寒江最终没有杀掉了百毒翁,不仅没杀人,还和对方提出了通力合作一事,对于玄天教的威胁,他们也算是同仇敌忾。 不过至于陆寒江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些个长生秘宝暂且可以不管,但玄天教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圣灵蛊虫居然有着“号召”苗人的作用,这一点是陆寒江始料未及的,这可比什么救人杀人的功效厉害多了,难怪采薇一连数年追着雪华宫不肯放,原来关口在这呢。 “苗人祭拜山神,笃信预言,灵月族祭坛上有一古老石碑记载了那圣灵蛊虫的来历,同时也记下了,这圣物将来必为天命之人所得,此人与苗疆存亡息息相关,千百年来苗人都在等待天命之人的出现,此次圣物失窃也被许多苗人认为是天命之人将要出世的征兆。”这是狄翁说的。 同时他还说了:“那石碑的年代已经不可考,但其上所述之事却在苗人中流传千年,侍奉天命之人的预言几乎已经成了他们信仰的一部分不过好在雪华宫盗走此物只是机缘巧合,她们并不知晓此物真正的用处,否则也不至于拿到手后数年都不漏踪迹。” 一番话,算是让陆寒江大致理解了这圣灵蛊虫究竟有多大的能量,不过问题也不大,虽然此物异常危险,但好在雪华宫的宫主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倒也算是提前上了一份保险。 由此事推断,陆寒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从玄天教的各种布置,以及经略苗疆的意图来看,太子藏身玄天教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么这样一来,白眉——罗老夫子的动作就显得有些玩味了,如果太子还活着,而且就在玄天教,陆寒江不大相信这老头会不知道这事。 可事实上,白眉这老头不能说处处给对方添堵,但起码也是冰炭不同炉,再加上他那句离谱到极点的“圣孙服其劳” 这老头,或者说这群人的打算,应该是绕过可能还活着的太子,转而直接支持太孙上位。 陆寒江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下似乎以前那些个违和的地方都能说得通了,罗元镜借着太子之名收拢人手,然后明面上扶持一个太孙殿下为傀儡,实际上太子才是真正的傀儡,因为所有的势力都被他们转到了那个“羽殿下”的麾下。 “妙啊。” 陆寒江啧啧称奇,对醒来的皇甫小媛说道:“你姐姐真棒。” “” 刚从床榻上起来的皇甫小媛当场就懵了,这都是什么魔鬼发言。 两人此刻已经回到了骧云商号,陆寒江把皇甫小媛安置在床上没一会她就醒来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听到了这一句。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但陆寒江却浑然不觉,他对皇甫小媛关切道:“身体如何了?” “已无大碍。”皇甫小媛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闷。 “皇甫玉书你大哥临死前,有和你说过什么吗?”陆寒江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皇甫小媛的眼眉微颤,她垂下脑袋,声音显得更闷了:“他只让我好好活着。” “真是个好哥哥啊。” 陆寒江颇为感慨地说道。 皇甫玉书为何自尽,理由大概只有天知道,因为在意,所以陆寒江离开死别谷前特地去问了狄翁,可惜对方也知之甚少。 唯一能确定的是,皇甫玉书曾因皇甫小媛中毒箭和陆寒江胡诌的那“三尸脑神丹”一事去求过百毒翁,不过对方却没有答应出手相救。 理由他也明白说了,皇甫小媛身上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反倒是因此内力增强了不少,这乃是天毒泣心身的作用。 之后狄翁也好人做到底,将天毒泣心身相关的事情都告诉了皇甫玉书,此绝世毒体可化天下万毒为己用,且只可能在女子身上觉醒。 拥有天毒泣心身的女子,除了百毒不侵外,她们的血也是这世间最毒的毒药,常人受之必死无疑,但此间有一例外,毒体母女连心,诞下天毒之女的母亲,若是饮下自己女儿的血,不但不会中毒,反而会获得与女儿相同的体质。 皇甫玉书听罢后,迅速沉默了下去,之后他将皇甫小媛安顿好,便在死别谷中自尽了。 从狄鹤那得到的关于皇甫玉书的消息就这么多,基本看不出什么来,后半段陆寒江都没放在心上,皇甫小媛的爹娘都入土多少年来,便是毒体有这功效也用不上。 陆寒江很快就把此事忘在了脑后,当前要务是找到圣灵蛊虫,他对皇甫小媛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了,先歇息一阵再说吧。” “大人。” 皇甫小媛叫住了陆寒江,她问道:“大人是否想要对付丐帮?” 陆寒江并不隐瞒,他点头道:“如此良机不容错过。” 圣灵蛊虫在雪华宫手中,玲珑虽然好骗但她不过一弟子,恐怕不一定知道这东西所在,但能够做主的顾紫荆却十分嘴硬,想要从她的身上套出话来显然不可能。 燕风云的价值或许不止在于对付丐帮,必要的时候,也许能反过来让他对雪罗刹产生一些影响? 发散了一下思维,陆寒江觉得这里头可操作性的还是有的,只是一不小心容易翻车而已,不过就算翻了那也翻丐帮的车,和他没什么干系。 这么一想,陆寒江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 “谢过大人关怀,不过卑职身体既然无恙,还请大人让我来办此事。” 皇甫小媛主动请缨,这倒是极为罕见,不过陆寒江很快就猜到了原因所在:“因为皇甫玉书?” “”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虽然皇甫玉书是自尽,但对于生前敢于来追杀的丐帮,她绝对不会放过。 或许是陆寒江点破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皇甫小媛如今仇恨的范围一下子扩大的许多,和当年对万刀门一通乱杀一样,此刻她已将大部分和皇甫家不对付的人都算在了复仇名单里。 这样的转变是陆寒江乐于看到的,比起浑浑噩噩地为了一个死人而颓丧下去,他宁愿皇甫小媛不顾一切大开杀戒。 蓦然,陆寒江想到了皇甫灵儿,她当年是否也使了同样的手段才让这个妹妹惹出了万刀门一事? 有种惺惺相惜的罪恶感在味蕾上绽放,陆寒江忽然生出几分异样的满足感,他对皇甫小媛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来帮我个忙吧,正巧要对付丐帮也需要一些高手。” 说完之后,陆寒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对了,还有一事需要你上心。” “请大人吩咐。” “这次我来苗疆,带来了一个丫头,虽天赋平平但是也算有些可取之处吧,我打算教她武功,你去替我给她打打基础,不要露了身份。”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意外帮手 皇甫小媛和商萝是认识的,在江南的时候两人就见过一面,虽然是匆匆一别,但是因为皇甫小媛逼死的那个人叫做李鬼手,所以某种意义上两人若是以真面目相见,还确实挺尴尬的。 但尽管有些抗拒,皇甫小媛还是没有违背陆寒江的意思,她带着面具以季宁的身份去教导了商萝武功。 然后很快她就发现这个丫头的学武天赋真的是一言难尽,所以皇甫小媛的第一反应是想让陆寒江另请高明,但显然不可能,再说也没有其他的人选,所以她只得硬着头皮教,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这时候陆寒江正忙着招呼丐帮。 从云汐城来的信使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采薇终于回到苗地了,坏消息是,麻烦的丐帮帮主梁奔浪也跟着来了。 总的来说,他借着挑起两方的矛盾,乘机诛除了当地的玄天教势力,但若是想要再更进一步,丐帮始终是绕不过的坎。 如果可以的话,陆寒江不想亲自出手对付梁奔浪,理由倒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现实因素,单纯只是他觉得,这样有些浪费。 “丐帮的帮主啊。” 陆寒江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取茶叶用的镊子在瓷杯上叮叮叮地敲着,这是一种很没有教养的行为,但茶室中的几人都是目不斜视,彷佛没看见,木桩子似的站在原地。 “你说丐帮的副帮主出手和帮主打一架,那些个弟子会帮谁?”毫无征兆的,陆寒江突然问了边上人这个问题。 “这,小人不知”那人一愣,讪讪地答道,是骧云商号的管事,换言之就是陆寒江的下属。 打了个哈欠,陆寒江瞥了眼那水壶上升腾的热气,感到有些无聊了:“采薇姑娘——他们那位圣女还没有到吗?” 房中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只有那靠着陆寒江近些的管事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您才刚刚回信给灵月族,便是快马加鞭赶来,也得候一会小人再去催催?” “那倒不用。” 陆寒江半垂着眼眸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道:“我只是不习惯等人而已。” 话音刚落,立在窗边的那人便眼尖看到了在门口下马的采薇。 “少当家,灵月族的人到了。”那人小声说道。 “请进来。”陆寒江稍稍摆正了身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脸,好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精神些。 不一会,采薇就走进了茶室,她身旁跟着两个年轻的灵月族人,陆寒江似乎有点印象,当初去灵月商号的时候,见过他们,应是担着小管事一类的职务。 采薇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她对着陆寒江拱手道:“陆公子在云汐之时真人不露相,原来竟是骧云商号的东家,是采薇眼拙了。” “姑娘说得哪里话,倒是在下——” 陆寒江笑着请她坐下,奉上茶水之后道:“此前不知姑娘苗疆圣女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陆公子客气。”采薇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神色依旧澹澹。 简单的寒暄之后,陆寒江便切入了正题:“采薇姑娘如此着急要见在下,所为何事?” 这一次见面虽然陆寒江请对方过来,但最先提出要见面的人却是采薇,或者说是她代表的灵月族。 采薇颔首:“是有一事要请教公子,前些日子灵月商号护送公子前往灵月族地,却遭了歹人袭击唔,公子伤势如何了?” 说到最后,采薇的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陆寒江呵呵一笑:“你我都是江湖人,不必强行客套,姑娘也不擅长此道,若是换了旁人来,进门来第一句话该问的便是在下的伤势。” 采薇眉宇间的郁结悄悄散开,她笑着道:“公子说得是,我确实不喜这般说话,进来时我观公子气息平和,想来伤势已无大碍,便不需再费口舌一问。” “采薇姑娘确实是个实诚人。” 陆寒江感慨一句之后,神色便稍稍严肃起来:“不瞒姑娘,关于此次袭击一事,骧云商号已经查到了些线索。” 采薇正襟危坐:“请公子直言相告。” “此事非同寻常,姑娘带来的人?”陆寒江用眼神一扫她身后的两位年轻族人,意思不言而喻。 采薇毫不犹豫地道:“他们都是我的族人,请公子放心。” 看着那两人眼中浮现自豪和感动,陆寒江不禁感慨,这圣女比起那所谓的大长老,其实也不遑多让。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说了。” 陆寒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丐帮。” 采薇面露惊讶之色,柳眉轻蹙:“丐帮乃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如何会是他们?” “梁奔浪前辈,姑娘见过了吧。”陆寒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是。”采薇道。 陆寒江放下了杯子,别有所指地道:“那姑娘还觉得丐帮是名门正派?” 采薇摇头道:“江湖人人都知道梁老前辈特立独行,况且我虽不赞同他的行事,但我能看出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此话有理,但谁知道丐帮里还有几个‘梁奔浪’。” 陆寒江为两人都满上一杯茶水,道:“而且姑娘所说特立独行有些不妥,须知我们用这话形容的人,一般都是魔道,雪华宫不就是如此吗。” 采薇并不赞同这话,她反驳道:“公子有些偏激了,正魔不两立,如何能够同日而语。” “看来姑娘是想要证据,那不妨直接上门去问问丐帮如何?” 陆寒江的话让采薇摇头,但他丢出的线索,却让对方微微一怔。 “当日袭击我们的丐帮弟子中,有两位武功高强之人,使得一手丐帮混天功,应是长老一类的人物,白陌先生与之交手,虽不幸落败,但却也用蛊术反击了对方,当时白陌先生自己说的,那是灵月族追命蛊。” 陆寒江的话让采薇陷入了沉思,她虽然不愿意相信丐帮会行如此龌龊之事,但对方言辞凿凿,且还说出追命蛊一事。 这门蛊术有些特殊,杀伤力强,算是灵月族数一数二的高级蛊术,但这门蛊术最独特的一点用处在于,它对目标有着“标记”作用。 不论天涯海角,只要蛊术效力还在就能追到对方,这是灵月族常用来追杀敌人的手段,采薇当初对付玲珑,用的便是这追命蛊。 若陆寒江所言非虚,那“丐帮长老”真的中了追命蛊,那只要上门去以灵月蛊术辨认一番,真相立刻大白。 但是这么做不就等于默认是丐帮下的手吗,采薇有些为难,作为苗疆圣女,她的每一个行动都会被人们解读,一件小事闹不好都会放大,何况是去“问责”丐帮这样的大派。 就在采薇的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身后一年前族人神色有些不对,欲言又止的模样引起了旁边一人的注意。 两人的动作被采薇发现,追问之下那人有些迟疑地开了口:“白掌柜遇害之后,青佑大哥曾去查探过一次,可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青佑大哥临去前对我说过,他发现了一些线索,还让我告诉其他族人不要擅自行动,小心注意丐帮的动向”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真相大黑 说句老实话,别看陆寒江吹的天花乱坠,好像丐帮罪无可恕,不你死我活地干一架就不罢休的样子,实际上他今天的目的只是为了在采薇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仅此而已。 他万万没想到,已经入土的青佑居然不知不觉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 青佑,锦衣卫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朝廷的贡献,事成之后,本官一定让边广去你墓前好好祭拜一下。 陆寒江仰着头默哀三遍之后,采薇的眼神已经变了。 此刻的她被族人“点醒”,心中已经大差不离地怀疑起了丐帮。 “陆公子,既然你的伤势已无大碍,不如我们一道去见见梁老前辈,问个清楚如何?” 采薇的态度松动了,陆寒江自然乐得看见她主动出面,至于说带上自己,那他当然不介意了。 毕竟在不知道骧云商号的背后是锦衣卫的情况下,一个只能在碧水城称王称霸的商号,和整个苗疆的领头者灵月族,这分量的确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采薇姑娘有请,在下自然不敢不从。” 陆寒江从善如流,很快就和采薇定下了前去丐帮“问责”一事。 丐帮弟子并非居无定所,他们也有固定聚集地,且因为帮中弟子甚多,所以想要寻到他们非常容易,而且梁奔浪本人就在碧水城,不消半日就可以把消息层层向上递到他的手中。 采薇和陆寒江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把消息传到丐帮之前,梁奔浪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不过这位老爷子收到的,和实际上他们想表达的有些小差距。 梁奔浪一到苗疆就被帮中弟子死拉硬拽,就差跪下来求他赶紧回家看看,好话赖话说尽了,就差要把吴长老说死了,老爷子这才挪腿过来瞧一瞧。 倒不是他心性凉薄不关心丐帮弟兄,实在是江湖上比武争锋太正常不过了,谁也没规定只许你打人,不许别人打你吧? 梁奔浪对江湖比斗看得很开,除非不讲武德滥杀无辜,否则他一般懒得管这种破事。 再说了,丐帮豪侠燕风云也在苗疆之地,长老打不过,大不了舍点脸皮让副帮主上呗,何至于把他扯进来。 “吴长老是被何人所伤?”梁奔浪看着床榻上面色红润的吴长老,有些无语地问道。 吴长老其实也很尴尬,他受伤那都是多少天之前的事情了,这些日子早就把伤势养得七七八八了,但是下边的弟子们把话都吹出去了,要是老爷子回来一看他生龙活虎地往那一杵,还不得赏他们一人几棍子助助兴。 只是尴尬归尴尬,但这事情确实不算小。 “回帮主,这些日子苗地出了位使剑的高手,多次杀害我帮中弟子,我等出面查探,吴长老不慎被人偷袭。” 吴长老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站出来替他说话的人是全长老,此二人虽都是丐帮长老,但在对待帮主的态度上所有不同。 吴长老一贯木讷,帮主说啥他就听啥,从不质疑,也不还嘴,但是全长老却不同。 出于资历武功人品上的考量,全长老十分尊重梁奔浪,可是作为丐帮里的长老,他对这个从不关心帮中事物,整天就想着浪迹江湖的老头十分不感冒。 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可以是一个侠客的美好品质,但如果侠客把它当成本职工作那就属实离谱了些,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话本里说给别人听的故事。 全长老将吴长老受伤一事说清之后,有补充了一句:“据我推测,此事极有可能欲盖弥彰,那人使剑是故意为之,实则是为了掩盖真实的身份。” “说清楚些。”梁奔浪眉头一皱,似乎上了心。 那全长老见状赶紧趁热打铁:“上次经我和吴长老试探之后发现,这暗中之人并非我们先前推测的独来独往的剑客,而是可能根本不擅长用剑,甚至极有可能苗人,后来几日也陆续有弟子遭到偷袭杀害,他们身上的伤势颇有些诡异,虽是剑伤致命,但感觉却像是故意做给我们看,好让我们以为是剑客所为。” 梁奔浪抓了抓邋遢的胡须,问道:“故意的既然你说是苗人所为,可有凭证?” “吴长老受伤后,伤处十分诡异,肿痛消去之后,却留下一个古怪的印记。” 全长老说着,那吴长老便解下了上衣,露出了背上一块月牙状印记,仔细察看之下还能发现其上隐隐闪动着青绿色的光芒。 梁奔浪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了什么,全长老继续说道:“伤势太过诡异,我等在中原之地从未见过,因此怀疑是苗民蛊术,本想寻位苗人医者来瞧瞧,可又担心若真是苗人所为,此举怕是打草惊蛇,所以至今还未确认。” 全长老说得悻悻,但是梁奔浪却一语道破:“这东西老头子认得,追命蛊,苗疆灵月族不传之秘。”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个个义愤填膺,全长老更是大怒道:“好个灵月族,我们把他当朋友,他竟然暗中残害我丐帮弟子。” “此事蹊跷,全长老稍安勿躁。” 梁奔浪是冷静的,苗疆灵月族和丐帮八竿子打不着,根本没有交恶的理由,更别说发展到暗中杀人这个地步了。 但是全长老冷静不了,这些日子被杀的全是他所部的弟子,大家从小都是一个庙前要饭的,有这份情谊在哪里还能忍。 于是全长老当即请命:“帮主,此事定要找他们讨个说法!” 梁奔浪点点头:“这是自然,听说灵月族的圣女到了碧水城,老头子明日走一遭灵月族商号,和她见上一面就是。” 全长老大喜:“明白,那我这就去召集帮中弟子,副帮主此刻不在碧水城,是否要等他回来,咱们再一道上门去?” “你等会,”梁奔浪有些懵,他赶忙拦住急匆匆要走的全长老,问道:“为何要召集弟子,老头子一个人去就行了。” 全长老有些迟疑地道:“不是我怀疑帮主的武功,只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力,灵月商号里人手不多,但有蛊术在手也不好对付,还是大家一道去稳妥些。” 梁奔浪哭笑不得:“全长老误会了,老头子去把事情问问清楚就好,你这大动干戈的,没有必要。” 全长老激动地反驳道:“帮主此言差矣,追命蛊既然是灵月不传之秘,那必然是他们族中之人伤了吴长老,那所谓的‘剑客’肯定是他们故意抛出来的,就是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 说罢,全长老就要去召集弟子,梁奔浪想阻止他,却发现房中几个弟子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他神色微微一僵,末了只能长叹一声。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各自有理 全长老现在一心就想找灵月族的麻烦,作为丐帮里的强硬派代表,他向来是先动手再动脑子,不管如何,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可是让大伙都没有料到的是,全长老还没有带着人手杀过去,灵月族就自己上门来了,梁奔浪虽然没能拦住他,但是采薇的高效率却让他变相地达成了目的。 “原来你这丫头就是圣女。” 见到了诸多灵月族人簇拥着的采薇,梁奔浪不禁感慨命运的有趣,谁能想到他上一个得罪的就是苗疆圣女,这下好了,想说和都没法子开口。 “采薇见过梁帮主。” 采薇神色澹然,对周围那些丐帮弟子的怒目而视丝毫不放在心上,她直面梁奔浪说道:“梁帮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内心里采薇还是觉得此事尚有疑点,若是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反倒不妥当,不如和对方私下对质。 “好。”梁奔浪自无不可,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 全长老当即站出来高声道:“灵月族的诸位,敢问我丐帮何处得罪了你们,竟下如此狠手杀我帮中弟子!”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丐帮是人人面露愤恨,而灵月族一方则是回过味后个个气不打一处来,丐帮里这都是些什么烂人,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梁奔浪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看着那出头的全长老有些无可奈何,采薇也是眉头皱起,面露不虞之色。 陆寒江沉默地站在后边,心里确实感觉这场面挺乐呵的,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就更乐了。 在最初的料想中,梁奔浪这个帮主成天四海为家的,在帮中威信和话语权恐怕已经不如燕风云,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竟是连一个普通的长老都可以骑在他脖子上撒野。 有一说一,面对这样的局面,如果把陆寒江代入到梁奔浪的角色里,他肯定也不愿意回丐帮。 这帮主的权利全都归了别人,他除了受人尊敬一些之外,实际上能够对丐帮产生的影响已经下降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 这种情况下,他这闲云野鹤的性子,既不想放开手争权夺利重振威严,又不愿留下来浑浑度日惹人白眼,左思右想,貌似也只有飘零四海远远躲开,这样一来好歹相互之间还能落一个体面。 老大当到这个份上,确实也没有什么意思。 说回这现场,全长老一句话撂下,灵月族那边立刻就有人愤慨地开口:“明明是你们暗害了我灵月族人,如今居然还敢倒打一耙!” “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颠倒是非!” “说来说去,还得是手底下见真章,可敢出来一战!” “好胆,今日若不解释清楚,休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灵月族和丐帮你一言我一语的,口头上的争吵逐渐转变为武力上的冲突,好些人已经暗中拿起家伙准备动手了。 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全长老已经招呼帮中弟子开始准备结阵,梁奔浪眼看局势要乱,当机立断一声大吼:“都住手!” 这吼声裹挟着霸道的内劲,武功弱些只觉得眼冒金星,便是采薇这等高手也是心神大震。 唯独陆寒江面色如常,他先一步伸出左右两根手指堵住了耳朵,撇了撇嘴低声抱怨了句没素质。 镇住全场之后,梁奔浪环顾四周,正要开口:“诸位,请听老头子一言,此事——” “老前辈且慢。” 这种时候敢出言打断梁奔浪的,自然除了陆寒江之外没别人了,他站出来的时候,梁老爷子倒也不恼,只是颇为意外地看向了他:“嘿,你小子居然也在这。”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除了灵月族之外,还有另一伙人在这。 灵月族这一露面就是喊打喊杀的,风头太盛,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其实还有另一批人也跟着他们一道来了。 “陆公子是骧云号少当家。”采薇出面替他介绍了身份。 这下众人看着他的目光郑重了许多,陆寒江张口便道:“此次遇袭,灵月族与骧云商号皆有损失,在下也出来说几句,前辈可介意?” “你说。”梁奔浪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刚刚听这位前辈说,灵月族暗害你们丐帮弟子,嗯——不知这位前辈如何称呼?”陆寒江看向了那全长老问道。 “我姓全,乃是帮中长老。”全长老冷声道。 陆寒江颔首,又道:“原来是全长老,敢问长老为何如此说话?” 全长老冷哼一声说道:“那灵月族伤人在前,如今证据确凿,还敢问我为何如此说话。” 陆寒江嘴角噙着意义不明的笑,明知故问地道:“哦?有证据?可能拿出来看看?” 全长老也不含湖,当即把吴长老请来,让众人看清了他背上月牙状的印记,这下子灵月族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早在来之前,他们之间互相通了气就知道了此次袭击商队的歹人之中,有一人中了灵月族追命蛊,正忧虑如何查出是丐帮何人身上有印记,他们倒好,竟然主动承认了。 这都不是看不看起人的问题,而是先扇了他们一巴掌,还抢先指着鼻子骂娘。 一时间,灵月族众人一个个破口大骂,就连采薇也是目光逐渐变冷。 陆寒江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位丐帮长老说道:“有一事还得告知长老,此前有一伙歹人趁夜袭击我与灵月族的商队,当时白陌掌柜拼死在其中一人身上施展了追命蛊这位长老,还有何话可说?” 吴长老一脸蒙圈,他纳闷地和全长老对视了一眼,这明明就是他们在追查那“神秘剑客”时被人偷袭所留,怎么和袭击商队扯上了关系。 全长老更是鼻子都气歪了:“什么商队,我根本不知道!就是你们灵月的人偷袭了我和吴长老,如今还想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不成?!” 看这架势,两方人马又要开吵了,现场的火药味浓厚得不得了。 陆寒江朝着梁奔浪耸了耸肩:“老前辈,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丐帮的弟子杀了我们的人,可你们又说是我们偷袭杀害了你们的弟子,这事怎么了,您给个话?” 梁奔浪刚开始也是一头雾水,听了半天总算有了头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吴长老身上的追命蛊。 灵月族说,这是他们反抗袭击者时留下的证据,而丐帮两位长老则一口咬定,这是他们追查“神秘剑客”时被贼人偷袭所致。 到底是谁在说谎,梁奔浪不愿意怀疑是自己的人耍了手段,但灵月族与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加害。 犹豫再三,梁奔浪叹了口气:“给老头子几日时间,必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江湖险恶 梁奔浪的发言让在场的弟子们很失望,虽然不是人人都像全长老那样暴躁,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保持冷静,但即便是这些人,也不认同他的决定。 虽说此事里外都透着古怪,大家火拼一场结果最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若真的有人暗中捣鬼,岂不是白白上了别人的圈套。 但这样想的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的丐帮弟子在全长老对灵月族的声讨中就已经选择了盲从,也不能怪他们没有主见,只是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听从长老的指示。 但即便如此,在对梁奔浪这个帮主失望这件事情上,就连这些个希望保持克制的弟子都有同感。 查是肯定要查的,但以丐帮的体量,以帮主的身份,难道不该亮出武功狠狠杀一杀那灵月族的气焰,然后放出狠话让他们自己查个清楚才对吗。 梁奔浪这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算是怎么回事,本来有理的丐帮反倒在气势上弱了三分,这让很多弟子感到不解,感到委屈,感到这帮主也太怂了吧! 这让他们不自觉地去设想,若是燕风云在此,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梁老爷子不知道诸多弟子的想法,他的本意是想查明真相,既不想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走恶人,不过大概是因为多年云游惯了,他不是很能适应以一帮之主的身份去做一个决定。 不过要说他什么都没有考虑,也不能算对,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他从陆寒江那个小子的身上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此人深藏不露,敢来丐帮对质必然有着底气。 一身武功江湖顶尖的梁奔浪倒不是对自己不自信,有他在这,打个胜仗肯定是不成问题,但胜也分完胜和惨胜,他看不透那小子,这也是他选择退让的理由之一。 另一边,因为此事已经说开,梁奔浪也把话撂下了,采薇他们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梁奔浪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但是采薇的选择依据就很简单了,直白点说就是打不过。 即便真的此事和丐帮有关,她也没想过当场就翻脸,毕竟丐帮帮主梁奔浪声名在外,一身武功实在不是她们能够对付的。 所以既然对方主动退了一步,采薇便顺势而为带着人离开。 不过梁奔浪的友善态度,采薇确实感受到了,她不禁也有些迟疑,此事是否丐帮也是受了蒙蔽。 陆寒江看出了她的犹豫,所以在回去的路上对她说:“在下也是初到这碧水城,对此地的风土人情颇有兴趣,不知采薇姑娘可愿做个向导?” 采薇似乎没听出陆寒江话里的意思,她摇了摇头道:“抱歉陆公子,此次商号损了诸多族人,尚有些事亟需处理,我暂时走不开。” 陆寒江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关于此次事件,在下有些话要说与姑娘听,还请借一步。” “好。”采薇不出意料地点点头,看来刚才果然是没听懂。 两人离开了队伍,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陆寒江扫了一眼采薇,忽然道:“采薇姑娘是否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可能是有人陷害丐帮。” 采薇一怔,然后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陆寒江:“陆公子莫非也是如此觉得?” “并非。” 陆寒江摇头道:“在下以为这不是陷害,此事就是丐帮所为,姑娘恐怕和梁前辈一样,都被他们蒙骗了。” 采薇不解地道:“此话何意?” “其实有件事,在下隐瞒了姑娘。” 陆寒江冷不丁地提起了一个人的名字:“玲珑——此事恐怕也和雪华宫脱不了干系,丐帮那些人想要对付的恐怕并不是灵月族,而是在下啊。” “公子为何这么说?” “当初在下便与姑娘说过南少林一事,因此事太过奇怪,所以在下暗中派人调查跟踪了丐帮副帮主燕风云,无意间发现他竟然与魔道雪华宫在私下有联系,之后便遭遇了数次刺杀袭击,可惜歹人们行事隐蔽,都没有留下线索。” 陆寒江语气唏嘘,他长叹一声道:“如今想来,应该是当时不小心暴露了身份才惹来追杀,只可惜了白陌掌柜,受我连累丧了命。” 采薇大为惊讶,久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后才开口:“陆公子,燕风云人称一声豪侠,他怎会和” 话说一半便止住了,经过此次事件,采薇对丐帮的看法也发生了些许的转变,原本一些根本不会去考虑可能不可能的事,现在似乎也不是那么确信了。 采薇的转变陆寒江尽收眼底,他没有再继续发力,而是就此打住。 “在下将此事说与姑娘听,只是希望姑娘对丐帮多加一分小心而已,毕竟——” 陆寒江语重心长地说道:“人心难测,江湖险恶,姑娘千万不可轻易相信他人啊。” 采薇沉默过后,轻轻点了头:“谢过陆公子提醒,此事我记下了。” 言及于此,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又近了一些。 该说都说完了,两人没有多加逗留,返回的时候,采薇还主动提及了骧云商号和灵月族的生意,陆寒江自然是点头保证双方友谊地久天长,若是不放心可以拉钩约定,圣女大人有些尴尬地拒绝了。 话分两头,虽说陆寒江这边使劲给燕风云扣上的黑锅,十有八九都是子虚乌有,但总有那么些凑巧的被他猜中了。 有件事陆寒江没料到,他当初胡扯的玲珑会前往苗疆之地寻人,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蒙对了,她真的来了苗疆,而且还去寻了燕风云。 此时这位丐帮豪侠正好不狼狈地从死别谷里退出来,百毒翁全力施为的迷阵还是极有效力的,虽然没法子直接困死对方,但燕风云想要更进一步深入谷中也是做不到。 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燕风云实在破布了这阵法,只得退了出来,而玲珑早知道死别谷迷阵的厉害,所以她一直守在谷外没有进入。 这边燕风云身边还跟着几个丐帮弟子,打发他们先回去之后,他才让暗中的玲珑现身。 一见面燕风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如何逃出来的?你师父何在?” 玲珑咬着嘴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求前辈相助,师父她恐怕遇到麻烦了。” 自从被皇甫玉书放走之后,玲珑就一直试图联系顾紫荆,可惜雪华宫的联络手段都试遍了,还是无有音讯,她没有法子,只得来寻燕风云的帮助。 燕风云听到玲珑的话,面色逐渐沉了下来,当初南少林一事后,他就一直追查皇甫玉书的踪迹,毕竟玲珑是顾紫荆的弟子,怎么着也要把人救出来。 可是很快他发现,现在不只是玲珑,连她师父顾紫荆都音讯全无,原本因两人的关系僵硬,一段时间联系不上对方也是常有的事情,于是燕风云就先专心追回玲珑。 可如今连玲珑这个大弟子都联系不上顾紫荆,那这样看来,恐怕她是真的凶多吉少。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布局丐帮 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雪罗刹顾紫荆用石子在墙上又划下了一道痕迹,粗糙的墙板上零零散散被她刻下许多古怪的符号。 其中大部分都是外人无法理解的,只有那规整的划痕依稀可以看出是在记录她自己被关起来的时间。 顾紫荆的精神强到可怕,在这不见日月毫无生气的地牢里被关了这么久,仍然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以精确到小时的程度记录下自己入狱的时日。 蓦然,在昏暗的牢中出现了一道亮光,顾紫荆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两个提着灯笼的锦衣卫走在前边,后边跟着一位身着华服的贵人。 两个引路的锦衣卫刻意遮挡了光线,让她看不清那贵人的样貌。 “雪华宫宫主,呵呵,倒是锦衣卫怠慢你了。”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这一来就道出了此等隐秘之事,顾紫荆的眼神稍稍有了些变化,她隐藏起来的身份竟然暴露了,这可不是好事。 那人见她不说话,便将一把剑丢给身边的锦衣卫,示意他放到顾紫荆的面前,本来不屑一顾的雪罗刹见到那剑时,神色陡然一变。 这剑正是当初她前往京师,暗中与商萝见上一面后交给她的。 “劳烦宫主大人操心了,那丫头在我们这过得挺好,只是这剑乃是凶杀之器,小姑娘家拿着还是不妥,这便还给宫主了。” 那人笑了笑,又说道:“只是不知宫主大人与刀王是何关系?这般照顾他的女儿,让我猜猜,是萍水相逢?金兰之交?海誓山盟?” 雪罗刹的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锁着双手的链条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那人的声音慢慢地变得愉快起来:“看来我猜对了啊,只是李鬼手不知好歹去招惹了皇甫家的小姐,这样说来,还是对痴男怨女,都是单相思啊,啧,怪可怜的。” “你想要说什么?” 顾紫荆冷冷地抬起头来,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紧紧盯着那藏于黑暗中的身影。 “来和宫主大人谈笔生意,毕竟老这么关着你也不妥啊,这年头粮食不便宜,总不好白养着你一辈子吧。”那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你想和我谈什么?”顾紫荆讥讽地看着他道。 那人咳嗽了一声,道:“听闻宫主与丐帮燕风云有几分交情,想请你书信一封,劝说燕大侠,归顺朝廷。” “你说什么?” 顾紫荆吃惊的倒不是她和燕风云的关系被发现了,而是这人居然要她写信给燕风云,劝他投诚? 这简直是笑话,且不提锦衣卫的名声在江湖早就臭大街了,一代豪侠岂会答应这种无厘头的请求。 不过看着锦衣卫为自己搬来的桌桉笔墨,顾紫荆倒是心思一动,她沙哑着声道:“若我相助,可有什么好处?” “自由。”那人开出了最高,也是最假的理由。 “好。”顾紫荆答应得痛快,提笔就写,但她心中一点儿都不相信锦衣卫的信用,之所以愿意写,主要是她如今身陷令圄靠自己的力量无法逃脱,不得已只能借用燕风云的助力。 虚与委蛇只是暂时的,只要这封信落到燕风云手上,凭他对自己的了解,必然能够猜透其中的意图。 一封劝说的书信很快就写好了,陆寒江接过一看,上面的内容中规中矩,基本都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写的。 然而他也不傻,这封信定然与当初发给玲珑的那封信一样,用了他们无法知晓的暗语。 不过陆寒江没那个时间精力,也不需要去破解其中的秘密,他要的只是顾紫荆手书的这封亲笔信而已。 出了地牢,陆寒江立刻叫来了皇甫小媛,对她说道:“我有一事要你们来办。” “请大人吩咐。”皇甫小媛道。 陆寒江先是拿出了顾紫荆的亲笔信交给皇甫小媛:“这东西你收好,一会我会把你易容成玲珑的样子,你带着这信去一趟丐帮,不必刻意闹出动静,梁奔浪不是一般高手,你去了就一定会被他逮住,到时候你不必拼死抵抗,差不多露几手由着他们扣下你就是。” “是。”此番安排听着虽古怪,但皇甫小媛并无质疑,当即应下。 陆寒江当即拿出千变万幻,用易容术将皇甫小媛的脸化作了玲珑的样子,完事后又嘱咐了她几句,便让她去了。 然后,陆寒江又叫来了几个副千户,直白地问道:“你们谁的逃命功夫最好?” 这一问把他们都问懵了,一般而言打不过的时候才会逃,这种功夫的拿手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不过看陆寒江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消遣他们。 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后,应无殇有些尴尬地站出来说道:“大人,卑职的轻功向来不差,若有差使,或可一试。” “很好,你留下。”陆寒江让除了应无殇之外的副千户都退下。 接着,陆寒江对应无殇说道:“此刻燕风云正在回碧水城的路上,应副千户,我要你在他回来前找到他,并且告诉他,雪罗刹就在你的手上,要他回了丐帮之后,不论别人污他什么,都得一一认下,否则接下来的话不用我教你了吧?” “” 应无殇不知道燕风云和雪罗刹的关系有多好,但他知道威胁丐帮豪侠的风险有多大,整不好一套降龙十八掌打下来,尸体能不能拼起来都是问题。 但危机往往和机遇相伴,年前锦衣卫损了好几位千户,如今上下都知道陆大人缺人手,此次苗疆之行便是机会,他要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有资格被大人提拔。 所以他立刻跪下保证:“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嗯。” 陆寒江又从桌上拿来一件挂饰,精致的红绳上系着一块浅色的玉石:“这玩意是我跟苗地的圣女要来的,与梦影玉相似,但却不及它珍贵,许多苗人将它当作护身符带着,你收下吧。” 应无殇有些不明所以,陆寒江便解释道:“惹到了燕风云想逃走也不容易,不过只要你跑得够快,等他追得腻了,又‘恰好’从你身上得到了这块玉石做线索,说不定纠结一下就会放弃了。” “” 应无殇很想说您老肯定是话本看多了,街头说书的都不敢像您这样编,不过当着陆寒江的面,他还是没敢把心里话说出口。 只不过应无殇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对陆寒江这扯澹的法子如何地不信任,将来就会成倍地用高山仰止的佩服弥补回来。 有些法子看着扯澹,但确实很有效啊,论搞事情,你永远可以相信陆大人。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丫头本事 陆寒江安排好两路人马之后就回去休息了,这刚刚起床不到两个时辰又回到床上去了,论起懒散,恐怕这骧云商号内无人能出其右。 商萝推开门看见赖在床上的陆寒江,小脸鼓地跟包子似的,上去就搅人清梦:“小陆,你怎么还在床上!” “见鬼啊,你怎么又来了。” 陆寒江郁闷地拿被子蒙着头,打着哈欠道:“我夜观天象发觉今天中午肯定没时间午睡,所以提前补个觉。” “一听就是骗人。” 商萝都囔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扒拉在陆寒江的被子上使劲拽着:“起来啦,教我武功啦!” “我不是给你找了个老师吗,跟着她学功夫就是了。”陆寒江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就是不想起来。 “可是季宁姐姐今天有事没办法教我啊。”商萝有些委屈地说道,这个新来的老师教了她没几天就说有事,该不会是跑了吧。 “哦,那也没办法” 陆寒江刚刚闭上的眼很快又睁开了,他翻了个身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勉强睁着没睡醒的眼睛看着商萝:“你等会儿,姐姐是怎么来的?季宁是女的?” “是啊,嗯?难道小陆你不知道?”商萝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目光十分古怪。 “咳,这倒不是。” 陆寒江的睡意散了一些,锦衣卫里除了边广和姜显,其他人都不知道季宁的真实身份,崔一笑是偶然看见了她的真面目,才发觉了她的身份不对。 这些日子里,其他锦衣卫没有一个觉察到“季宁”的身份有异样,更别说是皇甫小媛的女儿身了,这丫头是怎么发现的。 和小丫头聊天不必耍多少心机,陆寒江想知道所以直接开口问了:“季宁平日里一直戴着面具吧,你是怎么发觉的她是女子?” “问啊。” 商萝答得简单,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样子,用我们江湖人的说法这叫气味,呃,还是气息?反正我觉得熟悉,就开口问了,然后季姐姐就告诉我了。” “” 这样也行?陆寒江属实感到了几分离谱,皇甫小媛的警戒性不至于低到这个程度吧,还是说这丫头太讨人喜欢了? 沉默间,商萝翻身就骑在了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小陆,我要学你的武功!你的刀法肯定很厉害。” “不,其实我是用剑的。” “那也行,”商萝坚持了不到一秒钟就改口了:“那我要学你的剑法。” “也行吧。” 陆寒江翻了个白眼,道:“听好了啊,我练的剑法叫做天上天下四海八荒唯我独尊剑,感觉怎么样?” “名字好长啊,”商萝愣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道:“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快教我怎么练!” “很简单啊,”陆寒江咳嗽了一声道:“只需要每天坚持不懈向天祈祷,等到某一日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对你说‘少年,你无敌了,快去拯救天下吧’,你就神功大成了。” 商萝先是震惊,然后陷入了沉思,最后拽着被子瞪着凶狠的眼神道:“小陆,你是在耍我吧。” “嗯。”陆寒江点了点头。 小丫头立刻发作起来,不依不饶地要他教武功,陆寒江干脆闭了眼装死。 正当商萝单方面打闹之时,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陆寒江没多想就把人喊进来了,是崔一笑。 面对床榻上两人这糟糕的体位,他丝毫不觉得意外,先是对陆寒江一礼,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商萝:“小姐,您吩咐的花月糕我给买回来,已经给送到您房间里了。” 崔一笑面色亲善,笑容和蔼,言语间甚至还有几分讨好的意味,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在诏狱让人生不如死的拷问高手。 “真的啊?谢谢崔大哥!”商萝一下子就从床上下来了,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临了还不忘留下一句:“小陆,等我吃完再过来找你。” 陆寒江颇为疑惑地朝崔一笑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他这刚刚提拔的副千户,怎么就沦为人质的跟班了牌面呢?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不只是崔一笑,就连其他跟了他多年的锦衣卫现在见到商萝也是笑脸相迎,时不时还给她带点礼物啥的。 理由嘛,这丫头嘴甜性子讨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的上官陆大人虽然没有梦中杀人的爱好,但极度危险的起床气还是很吓人的,敢搅这位大人的清梦,还能他床上使劲蹦跶的,这能是一般人? 这丫头现在的确是人质不错,但是按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改口了,枕头风的威力谁人不知,那位公主殿下太高了他们攀不上,可商萝就在跟前,大家伙自然要打好关系。 众人的脑洞大开陆寒江是不知道的,这觉反正是睡不踏实了,他无奈只能起来收拾收拾行头,等着丐帮那边来消息了。 在丐帮的地盘,和陆寒江猜测得大差不差,皇甫小媛一进来就被梁奔浪盯上了。 因为陆寒江给她的任务就是“被擒”,所以皇甫小媛很自然地被梁奔浪发现了。 起初这老头甚至在装死,也不明白他是真的心大在躲懒,还是纯粹以为对方根本不足为虑,总之这个喝醉酒的老头对于皇甫小媛怎么来的,想要干啥,似乎根本不关心。 皇甫小媛有些郁闷了,她想着要不干脆绕开这个不靠谱的帮主,直接去找那些的长老的麻烦。 就在她准备动身离开的时候,醉醺醺的老头忽然飞身而起,打狗棒直接钉在了皇甫小媛的跟前。 “小丫头,上回匆匆而别,不打算和老头子说个明白吗?” 皇甫小媛二话不说抬手就打,为了掩盖身份,她用的一套普普通通的掌法,梁奔浪何许人也,单手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拿下了。 尽管是演戏,但皇甫小媛还是感到了一股无力感,丐帮帮主不同凡响,玩一样的就让她束手就擒。 这会子功夫,其他听到了动静的丐帮弟子一一围了上来,听梁奔浪道出了皇甫小媛“雪华宫弟子”的身份后,全都炸锅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长老暴躁 雪华宫弟子潜入丐帮的驻地,那肯定不是来做什么好事的,梁奔浪擒住了皇甫小媛之后,立刻封住了她的武功,以防她逃脱。 要知道玲珑的容貌,那放眼天下也是绝对的一顾倾人,立刻就有正义的丐帮弟子表示需要搜身,当即被梁奔浪一巴掌打回去了。 这时候正是他们和灵月族的敏感时机,恰好出了这种事情,梁奔浪稍作思考便派遣弟子前往报信,将大伙都叫来,一同审问这被逮住的玲珑。 收到消息的灵月族自然来得快,倒不是特地给的梁奔浪面子,而是她们与玲珑之间还有着别的仇怨,雪华宫盗走的圣灵蛊虫事关重大,必须要拿回来。 至于说陆寒江,骧云商号表面的体量就摆在那,他安静地跟在采薇边上做个不动声色挂件就好了。 “多谢梁前辈替我灵月族捉住这魔道妖女,审问之后,还请将她交予我族来负责管理。” 采薇道谢,要人,次序分得清楚,一码归一码,梁奔浪替她们抓到了人的确值得一声谢,虽说也是因为这老头当初才放走了玲珑这祸害。 不过梁奔浪亦有自己的坚持:“还是先审问她来我丐帮的理由吧。” 言下之意自然是拒绝了交出玲珑,这老头亲眼见到过两人的恩怨,也知道采薇动起手来丝毫没有顾忌,蛊术之中多有残忍以伤天和的法子,他将人送出去岂不是要她受尽折磨。 “也好。”采薇不纠结于一时,这老头的固执她早就领教过了。 两方人马商量之后,还是先搜一搜这“玲珑”的身,这也是常规操作了,只不过先前梁奔浪顾忌男女有别,事情也不到非此不可的地步,所以才没有动手,现在采薇到了,正巧她也是女儿身,由她来搜玲珑的身是再好不过的。 “玲珑”似乎有些抗拒,但奈何穴道已经点上,再不情愿也只得任由这采薇摆布。 圣女大人倒是言出必行,没有趁着搜身的机会在“玲珑”身上动什么手脚,这让旁观的陆寒江在心中对她的评价又下降了几分。 采薇的动作很快,“玲珑”身上也没有多少东西,多是一些银两和不知用途的药物,这都是陆寒江替她准备的。 只是搜到最后,采薇的眼神忽然一变,她从“玲珑”身上搜到了一封书信。 不论何种时候,这白纸黑字的信件都是极为重要的线索,她将信件完好的外封展示给梁奔浪看过之后,立刻撕开它,拿出了其中的信纸。 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采薇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信中内容实在太过骇人,她没有当众说出内容,只是默默地将信交给了梁奔浪。 陆寒江装作好奇地上前去问她,采薇犹豫片刻之后,压低了声贴着他的耳畔将信中内容一一说来。 耳朵上传来的瘙痒让陆寒江有些不自在,耐着性子听完了自己早就知道的内容之后,他忽然没忍住声说了句:“雪华宫联络燕大侠要他投靠朝廷?!”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有好奇有震惊有愤怒,还有无语的,梁奔浪一封信还没看完,那边陆寒江已经帮他总结好要点了。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作为豪侠燕风云的忠实拥趸,这话说得全长老怒上心头,他对陆寒江怒目而视,一群人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全都涌到梁奔浪边上,一起确认信上之事。 灵月族一方议论纷纷,采薇也是有些无奈:“陆公子,你这” “抱歉抱歉,在下一时情急,没忍住。”陆寒江歉意一笑,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木已成舟,采薇没有责备陆寒江什么,那边一众丐帮弟子看完信上内容之后,纷纷大惊失色,然后全长老做了一件让大家都震惊的事情。 “这肯定是诬陷!灵月族为了抹黑我丐帮,掩盖他们所行龌龊之事,才刻意以此信来诬陷我们副帮主!” 全长老说得是义愤填膺,然后他竟然抢过了梁奔浪手中的信件,直接撕成了两半。 “啧啧。” 陆寒江咂了咂嘴,然后跟采薇说道:“你看,这就开始毁灭证据了,按照惯例,接下来他就要把信揉一揉吃下去了。” 正打算把信纸往嘴里塞的全长老神色一僵,他脸上涌上一股子恼火,把手中信纸往地上一扔,朝着陆寒江便怒道:“臭小子!这地方岂容得你信口雌黄,还不给我住口!” 全长老看陆寒江十分不顺眼,区区一个商号的公子哥,也敢在这里埋汰他们丐帮,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火气上来了,这手脚既然耐不住寂寞,全长老先发制人连步踏出,化拳为爪作势就要拿下陆寒江。 而陆寒江很自然地后退一步,然后声情并茂地喊了声:“采薇姑娘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采薇一个闪身到了他跟前,将手里捏着粉末撒出,全长老立刻就看见眼前荧光遍布,鬼魅异常。 他立刻用手捏着衣袖,舞龙似的试图将那些荧光驱散,不料采薇捏着指诀,摇动起腕上的铃铛,那荧光尽数都附到了全长老的身上,一瞬间他的全身的肌肤都变成了青紫色。 这招名为灵月噬身蛊,以蛊虫毒素克敌制胜。 接着,采薇轻飘飘一掌拍出,掌风轻松掀翻了这全长老,那些荧光悉数从他身上脱离,流水似的汇聚到了采薇的脚下,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长老身体上的青紫色慢慢褪去,但他的脸色却难看至极,一边原地打坐运起内功来调息,一边仇人似的瞪着陆寒江:“胆小如鼠,你只敢在女人身后吗!” “诶,这话不对啊。” 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来,陆寒江一脸悠哉地摇着扇子:“这躲在女人身后又怎么了,总比某些人没得躲要强吧,嗯?本公子说得对不,老光棍儿?” “你——!”全长老捂着胸口,刚刚稳住的内息一下子乱了大半。 “长老快静心调息,不必逞口舌之利。”吴长老这时候才出来,他在全长老身后席地坐下,运起内力打入对方的体内,开始替对方稳定伤势。 前边的采薇面上也是闪过一抹尴尬的羞红,她连忙道:“陆公子快别说了。” 这电光石火的交锋是采薇胜了,那边反应过来的十多个丐帮弟子立刻上前来护住了全长老,警戒地看着对面,灵月族的人也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地上来簇拥在圣女身边。 尽管初次交锋是丐帮落了下风,但采薇并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毕竟丐帮真正的高手是梁奔浪,又不是这个容易上头的长老。 似乎是觉察到采薇的目光,梁奔浪站了出来说了句话:“各位不必着急,此事是不是诬陷,是谁诬陷,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既然信上提到了副帮主,只要等他归来,一切自然能有个答桉。”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所向披靡 梁奔浪的话可以说是最冷静的选择,确实不管他们怎么争论,这信终究是写给燕风云的,正主不在,他们还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区别只在于,丐帮一点不信这上边说的什么交情,也不信他们的副帮主会和朝廷有什么瓜葛,不过灵月族就不一样了。 他们世代居于苗疆,对锦衣卫的认知也只是朝廷用以制衡江湖的组织而已,并不认为说丐帮投靠他们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反倒是这个全长老急匆匆地撕毁了信件,又不分青红皂白地动手,像极了狗急跳墙的恶贼。 反正这下子两边看对方都不顺眼,要不是采薇和梁奔浪比较冷静,这一点火星就可以点燃整这场乱斗。 现在因为梁奔浪的发言,大家都保持了克制,就等燕风云回来把事情说个明白了。 原本陆寒江估计着,燕风云回到丐帮至少也要是明天的事了,他都打算和采薇打着招呼自己先回去休息,没想到的是,这人傍晚就到了,也不知道里边有没有应无殇的功劳。 风尘仆仆的丐帮豪侠到了,眼中满是锐气没有露出半点疲惫的样子来。 在众丐帮弟子的高声呼唤中,燕风云大步来到了梁奔浪面前:“帮主。” “你来了就好。” 梁奔浪有些欣慰地看着他,多亏了燕风云这些年来为丐帮东奔西走,他这甩手掌柜才能当得没有任何负担。 只是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有些话该问还是要问,梁奔浪拍着他的肩膀道,将最近丐帮和灵月族的矛盾都说了,也把被全长老撕成两半,但是没有完全毁掉的信纸交给了他。 燕风云看过之后,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顾紫荆的笔迹他如何不认得,且不论上边说的事情如何荒唐,想来这雪罗刹落在了对方手里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在来此之前,他还遇到了一些琐事,比如—— “某今日来此路上,曾遭遇一身份不明之人,他威胁某不论将来有人以何种罪名诬陷某,都必须认下。” 燕风云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是众人,特别是灵月族的人看到他拿出了玉石挂饰之后,都变了脸色。 燕风云拿着那玉石挂饰,高声道:“此物便是某从那人身上夺来的,某不懂玉石之道,但却认得这玉乃是苗地所产景玉,也只见过苗人佩戴此玉。” 丐帮弟子一阵哗然,接着等候多时的全长老立马站出来说道:“诸位,真相已然大白,从头到尾都是这些苗人自导自演,如今还想要威胁我们副帮主,新仇旧恨,今日一并算了吧!” “长老说得是!” “大家伙一块上,先拿下这些人再说!” 丐帮弟子早就火药桶了,全长老一句话把他们全点了,一众弟子一拥而上,和那同样愤慨万分的灵月族人战到一块。 采薇也没想到燕风云会拿出景玉来说事,但此时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要她眼睁睁看着族人被丐帮拿下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也加入了战局,临了还不忘嘱咐一句—— “陆公子自己小心,你不擅长与人斗武,还是快躲远些。” “多谢采薇姑娘关心。” 今天陆寒江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一个人也没有带,他安安心心地退至众人身后,当起了观众。 此刻场面一片混乱,但尚且还有控制的余地,因为丐帮的顶尖高手燕风云和梁奔浪都没有出手。 这你来我往的混战景象看得梁奔浪眉头皱在一块,他叹了声道:“非要如此吗?” “帮主,非是某不愿以大局为重,只是这些人欺人太甚!” 燕风云说谎了,实则是他见到了顾紫荆的亲笔信一时脑热,加之从那贼人身上抢到了灵月族的信物,这才认定了对方必定有鬼。 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是顾紫荆的安危,苗人作风与中原之人不同,蛊术毒药是她们常用的手段,燕风云担心对方不顾一切狠下手来,这才选择了先发制人。 他此刻最在意的是,到底是灵月族抓住了顾紫荆,以此来与锦衣卫达成合作,还是锦衣卫逮住了雪罗刹,以此拉拢灵月族。 若是前者,那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后者,那没的说了,燕风云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那些人敢用雪罗刹来威胁他,必然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若是他一旦退让,只怕换来的不是顾紫荆的安全,而是整个丐帮的覆灭。 所以他越是担心顾紫荆的安全,就越是不能任由对方摆布,扣在手里的人质才是最大的威慑,所以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陆寒江要是知道燕风云是怎么想的,那一定会给他一个大大的赞,有胆子跟锦衣卫谈下限,的确是个英雄,这不给他露一手实在不合适了。 但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这场面要怎么应付,反正陆寒江是不会动手的。 燕风云见梁奔浪不再劝说,便定了心神,大步走进了战局之中,接下来就是胜负的天平直接被这位丐帮豪侠给压垮了。 只见他先是提气凝神,真气汇聚双掌之上,伴着一声狂傲的龙吟打出一掌见龙在田,当即将两个拦在身前的灵月族弟子轰飞,身体镶进了后方的墙壁,生死不知。 接着,燕风云连跨五六步,右掌反拍,一记神龙摆尾伴着金龙飞出,将边上一众灵月族弟子全部震倒。 忽然四五个灵月族人一同朝他甩出各色的粉末,那是隐藏着蛊虫的暗器,燕风云一脚掀起地板飞砖,然后双掌一推直接打出一招亢龙有悔,狂暴的掌力推着那地砖直接将飞来的蛊虫全部远路推回。 几个灵月族人被这掌力震得五脏移位,各自吐出血来倒飞而出。 燕风云一个人便足以压制在场所有灵月族人,采薇不再犹豫,再次使出噬身蛊,可却一败涂地。 只见那燕风云运起一道真气遍通全身,化作一条金龙在他周身盘旋,不论什么蛊虫都难近身,他挡开了采薇所有的攻势,接着掌力爆发,打出一招时乘六龙,金龙呼啸而出,撞开了途中所有灵月族弟子,直接正中了采薇。 “唔!” “圣女!”还没失去意识的灵月族人个个瞠目欲裂。 “我没事” 采薇嘴角漫出血来,一连退了十多步才勉强止住身形,此刻除了丐帮弟子之外,还能站着的就只有她和陆寒江了,胜负已定。 燕风云看出来采薇身份不一般,所以他手下留情了,但即便如此,采薇还是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最后,豪侠把目光放在了陆寒江身上。 “阁下似乎并非灵月族人,若是想要插上一手,那便请指教吧。” “在下武功平平,指教倒是没有那个必要。” 陆寒江啪地打开折扇,丝毫不惧燕风云的眼神威压,澹澹地笑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燕大侠解惑,之前大侠说有人威胁你认下这些‘诬陷’的罪名,那么,敢问那人是用的什么来威胁燕大侠你?” “”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想走就走 陆寒江这话问得在点,没有人会愚蠢道空口白话上门威胁,何况对方还是丐帮豪侠燕风云,既然来了,必然不会是空手。 “怎么,燕大侠不能说说吗?莫非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采薇看着心下有些着急,她只听陆寒江说过擅长轻功,若是和那燕风云动起手来,只怕凶多吉少。 “不过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燕风云略微迟疑片刻之后,便昂起首来:“某与那雪华宫之人确是旧识,有人擒住了她,想以此来威胁某。” 众人又是一阵惊奇,不过这话由别人嘴里说出,和燕风云自己嘴里说出来,效果完全不一样。 比如那全长老当即表示道:“诸位!副帮主入丐帮前也在江湖上小有名声,雪华宫当年也并非无恶不作的魔道,便是有一二旧友,也不足为奇。” 众弟子皆是点头表示认同,交友不慎是常有的事,况且这也怪不到燕风云头上,他将此事挑明反倒让大伙觉得他敢作敢当。 只是这话落在采薇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陆寒江早就给她说过了燕风云和雪华宫一事,只怕其中没有那么简单。 敢以魔道之人威胁丐帮副帮主,其中没点深层次的渊源,采薇是决计不信的。 燕风云举手示意众弟子安静下来,然后他走上前去对陆寒江道:“此事乃是丐帮和灵月族的恩怨,公子若不掺和其中,这便请离去吧。” 全长老看燕风云打算放过那陆寒江,似乎站出来想说点什么,但却被对方挡下了。 以燕风云的实力,自然是不惧骧云商号,但他没必要为自己平白无故招惹一个敌人,尽管揪心雪罗刹一事,但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可惜的是,燕风云有心放人,陆寒江却打算赖着不走了。 “多谢燕大侠好意了,不过只怕在下此番是不能走了。” 陆寒江摇着扇子至众人面前踱步:“燕大侠说此事是你丐帮和灵月族的恩怨——此话不对,难道燕大侠忘了,前些日子你们丐帮派人试图刺杀在下一事了吗?” 燕风云皱起了眉头:“此事定不会是我丐帮弟子所为,公子还是请回吧。” 全长老也是出来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丐帮弟子光明正大,岂会是你口中那等行刺杀之事的小人,副帮主既然要放你走,速速离去就是,还在这啰嗦什么。” 憋屈了好几日的全长老今天总算出了口气,直到燕风云回来他才找回了丐帮叱吒江湖的感觉,这才对嘛,什么时候轮到他们丐帮给别人解释了,区区一个小子也敢在他们的地盘撒野,不知好歹。 只不过,全长老这一顿冷嘲热讽,没想到陆寒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燕大侠,你们丐帮的长老怎么气量都这么狭小,不过说他一句老光棍而已,至于这么记仇吗?” 陆寒江澹澹的话语是对全长老最大的嘲讽,此刻他心头大怒,这燕风云愿意拉下身段和这小子说话,不代表这小子就能对他如此放肆。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便替你家长辈好好教训教训你!” 全长老越过燕风云,一掌打向陆寒江,他虽然气恼,但是却不至于失了分寸,这一掌没有用上内力,只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而已。 所以燕风云虽然觉得不妥,但照顾到全长老的心情,他第一时间也没有阻止,看那陆寒江气息平常,应是初学武功不久的江湖新人,想来出不了大事。 如燕风云所料的,全长老一掌轻松拍在了陆寒江的肩头,可让他没料到的是,一掌拍出之后,惨叫着退后的却不是陆寒江,而是全长老他自己。 “啊!” 一声痛呼,全长老连退好几步,颤抖地翻过刚刚拍出的右掌,只见手掌一片血红,密密麻麻的小洞渗出了深黑的血液。 “全长老!” 燕风云发觉不对,急忙上来查看,全长老面色发青,眼眶嘴唇迅速开始变黑,这是中毒的迹象。 “你!” 虎目圆瞪,燕风云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一股无形的威压落在众人头顶,让人不自觉地生出畏惧,但陆寒江却怡然自若,他轻轻拍掉肩上的灰尘,慢悠悠地开口:“家里人担心江湖险恶,特地为在下准备的一件护身软甲,闲来无事便往上边涂了点毒,见笑了,” 这下子原本气势汹汹围上来的丐帮弟子忽然脚步一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作势要把陆寒江包围起来,却没有人再敢上前去。 燕风云冷眼扫过陆寒江,却是不着急动手,而是先让全长老坐下运功,他亲自为输入真气用以调息。 陆寒江满不在乎,这雾影甲是从孟渊那得来的好东西,轻便隐秘不易觉察,上面布满倒钩尖刺,旁人不慎就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下场。 本只是用来后发制人出其不意的,但自从当初听了百毒翁那番话之后,本着试一试也无妨的态度,陆寒江从皇甫小媛身上借了点东西涂在雾影甲上。 要是那老头没说谎的话,这全长老怕是没救了。 闹出这样大的事情,那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陆寒江感觉到屋顶上那人已经埋伏了挺久时间了,这下子自己创造出这么好的机会,对方应该不会还能忍住不出手吧。 果不其然,在丐帮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陆寒江身上的时候,头顶的砖瓦忽然被人破开,手持青红双剑的女子落下,正是红尘客之女阿岚,她手中双剑飞舞顿时屋内数道剑光闪烁,剑气横扫一片,丐帮弟子被割麦子似的掀翻。 那女子清空了道路之后,目标直指燕风云,双剑前后掷出,呈流星之势射向对方。 “燕风云,受死吧!” 飞剑与那女子话音一同落下,陆寒江眼见梁奔浪一跃而起,立刻暗中弹出一颗石子,解了角落里被几个丐帮弟子看守着的皇甫小媛的穴道,然后回身拉起采薇就跑。 “走。” 一个字言简意赅,采薇还在担心那些灵月族弟子,陆寒江却安慰道:“不必担心,丐帮还要脸的话,那就不至于拿他们撒气。” 说话间,那丐帮吴长老也回过了神,可趁着梁奔浪和阿岚交手的时候,陆寒江已经带着采薇跑出老远了,他们便是想追也来不及。 更糟心的是,那“玲珑”居然不知怎么的解开了穴道,也乘机熘走了,现在只剩下这使双剑的女子还在和梁奔浪交手。 饶是吴长老脾气好,此刻也是被气得脑袋嗡嗡的,他立刻招呼还能动弹的弟子:“都围住了,万不可让这女子再逃了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剑道高手 “陆公子此举,怕是有些欠妥当了。” 逃离了丐帮的地盘之后,采薇幽幽地叹了口气。 陆寒江知道她的意思,苗人习练蛊术擅长用毒,那雾影甲上的毒素勐烈异常,她大致猜到了其效力,恐怕那位全长老是性命不保了。 从长远来说,为了一时之气得罪丐帮这样江湖上的庞然大物,显然是不合适的,特别陆寒江还不是一般人,他是骧云商号的少当家,想来此事会给商号带来不小的麻烦。 “采薇姑娘何必如此忧心,明日之事便等到明日再去烦心也不迟。” 陆寒江说的洒脱,只是他这副乐观的模样在采薇眼里却成了不经事的年少轻狂,此事因灵月族而起,她自是不能置身事外。 “陆公子放心,丐帮虽大,但苗疆之地亦不是他们能够随意行事的地方,灵月族出了此番大事,比不会轻轻放下。” 采薇的保证对陆寒江来说聊胜于无吧,总不好辜负了姑娘一番心意。 陆寒江想的要比她稍微更多的,的确,采薇所考虑的是将来之事,但他人已经到了苗疆,这丐帮有没有将来还是两说,自然不必去担心这等未定之事。 见陆寒江并不放在心上,采薇便不再抓着此事不放,转而问道:“刚刚那姑娘,陆公子似乎认识?” “嗯,来苗地的路上遇见过一次,因是有缘就带了她一段路程,不过萍水相逢而已。”陆寒江答得轻快,他如今说话早已经没有真假之分,基本上捡到什么就说什么,张口就来的本事已经练到了极致。 “原来如此。” 采薇表示了然没有多问,她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此番族人大多落在丐帮手里,虽无性命之危,但终不是长久之计,我打算回一趟族中请来高手相助,陆公子是如何打算的?” “我同姑娘一道去吧。” 陆寒江笑了笑道:“丐帮好歹是江湖帮派,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若是不回骧云商号,他们便是想要上门问责,也寻不到正主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 “如此也好。” 采薇颔首:“梁前辈武功高强,此去我会请出大长老,说到底那也是丐帮先动的手,到时我会替公子分辨一二,将来不至于让他们上门来找麻烦。” “那倒是要多谢姑娘了。” 敲定了行程,陆寒江临了给骧云商号去了封信,两人这便动身前往了苗疆深处的灵月族地。 这一边,阿岚和梁奔浪的交手也终于分出了胜负,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堂堂丐帮帮主对付一个剑法尚不纯熟的丫头,还是手到擒来。 之所以看起来打得胶着,一是这梁奔浪有心放走采薇,苗疆圣女要是被他们丐帮扣下了,那乐子可就真的大了。 梁奔浪的年岁和江湖资历都是丐帮里最老的,他依稀还记得当年的江湖,风云人物辈出,灵空,北冥子那些人都是一时之选,也就是那个时候,出了一位来自苗地的女子,一连击败数位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顿时让苗疆声名大噪。 那便是上一任的苗疆圣女,如今的苗疆大长老,梁奔浪还记得那女子一手蛊术出神入化,救人如神仙肉白骨,杀人如恶鬼勾魂魄。 要是把那个老太婆惹出来,梁奔浪估摸着这一仗打下去,能活着走出苗地的丐帮弟子大概是十不存一。 所以既然是有心拖延,梁奔浪自然手脚上动作要慢一些,但他也不至于纯粹陪着这丫头耍乐,阿岚出第二剑的时候,梁奔浪就看出来这丫头的来历。 制住了阿岚之后,梁奔浪好奇地问道:“丫头,钟无梦是你什么人?” 大多数丐帮弟子对这个名字都是十分陌生,只有燕风云有些许印象,他脸色难看走过来,那边全长老已经被人扶着下去休息了,那毒不知是何来历竟连他都无法压制。 此时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企图偷袭自己的女子,接着梁奔浪的话头问道:“帮主,您是认为这女子是红尘客的后人?” 这下子众多丐帮弟子才恍然大悟,毕竟红尘客一代剑道高手的名声,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仍是有人津津乐道,不过多数人都只知道这位前辈号红尘客,却不知其真名叫什么。 “武功做不得假,便是再过十年,这红尘剑法老头子也不会认错。” 说到这里,梁奔浪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些别样的意味,似乎是在较劲。 那是一桩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往事,梁奔浪一生少有败绩,输给的基本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大人物,唯独这个红尘客钟无梦,输给他简直能让这老头记上一辈子。 说话当年,练就一身好武艺的梁奔浪找上了当时名声初显的红尘客,想要见识一下对方成名的红尘剑法,为了激对方出全力,他便借口要对赌一物,若是输了就要拿走对方的佩剑,自己则拿出了酒葫芦作赌注。 双方约定好就开始了比武,过程自是互有胜负,但终究是梁奔浪胜了半手,红尘客虽然输了但也干脆,把佩剑插在了地上,让他拿走就是。 这时候梁奔浪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是想和对方全力一战,真没想要那佩剑,再说了,他也不会使剑。 可话都说出去了,再反悔岂不是拿人耍着玩吗,于是梁奔浪只好硬着头皮去拿那佩剑,这时候,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红尘客忽然张嘴提气,一口浓痰吐在了剑柄上,潇洒公子的形象直接崩塌。 梁奔浪目瞪口呆,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愣是没敢去拿,他虽然不爱干净,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嫌脏,然后红尘客就说了,既然不愿意拿起这剑,就代表他自愿认输,这场比武是他红尘客赢了。 于是这厮不光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还四处宣扬他比武胜了一事,气得梁奔浪追着要找他算账,可惜那之后他再没见到过红尘客,这场比武也就这么稀里湖涂地输了。 直到多年后听到了红尘客的死讯,梁奔浪这才彻底放弃了找他理论一事,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没想到今天又一次见到了红尘剑法。 梁奔浪和燕风云的对话,让本对一众丐帮弟子不假颜色的阿岚却忽然看向了他:“你是丐帮帮主?” “老头子就是。”梁奔浪点了点头。 “原来你就是丐帮帮主” 阿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撇了撇嘴移开了视线:“也不怎么样嘛,难怪会输给我爹。” “原来你是钟无梦的女儿,”梁奔浪先是恍然,然后脸色顿时就是一黑:“小丫头懂什么,当年是老头子我赢了你爹!是我赢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礼轻意重 一个老头在这纠结的胜负,显然是无关痛痒的,起码对其他人来说是这样的。 燕风云沉着脸色走上前来,他很确信自己和这女子素未谋面,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和那位红尘客并无交集,既然如此—— “你为何要杀某?”他颇为不解地问道,然后眉头一皱:“你是灵月族请来的?” 阿岚扬起脸来,说道:“因为你杀了我两位师兄。” “某何时——” 燕风云眼中闪过几分哑然:“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两个魔道剑客吧?” 阿岚只凝神望着他,并不答话,燕风云觉得实在费解,若她是灵月族请来的帮手,那一切都好说了。 可这女子非但不是,她还是红尘客的女儿,那三刘剑害了她爹爹,自己出手杀了那两贼人,这女子不思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还恩将仇报。 这一下回过味来的丐帮弟子也都愤愤不平,大家都盯着那阿岚,觉得她不识好歹。 她却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只是把头低了下去,燕风云也无奈,只好让人把她和一众没有抵抗能力的灵月族人一起关了起来。 和陆寒江想得一样,燕风云没有直接杀了这群人,因为他虽已经大致认定此次的黑手是对方,但却不知是个人的独断专行,还是一族的统一意见,所以没有贸然下手。 不过他冷静的头脑很快就会被怒火填满,为了奖励他敢于试探锦衣卫的底线,陆寒江特地吩咐人从京师那边寄了一件礼物过来。 恰好他前脚进了灵月族地,后脚那礼物就到了骧云商号。 因送包裹的人称是要交给陆寒江的,所以便由几个副千户一同一共拆开,里面是一件红色的衣裙。 应无殇先是不解,然后回过神来就怒道:“放肆,哪个狂徒不要命了,敢如此挑衅大人!” “应大人先别急,这东西不是外人送的。” 边广是知道内情的人,自然赶快安抚住了应无殇,他道:“我若没记错,这是当初查抄邀月楼的时候,从那红衣姑娘的住处搜出来的东西。” “原来如此,邀月楼啊,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不对,这一会再说,别耽搁了正事。”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明白大人为何大老远送这么一件衣服来,边广也是不解,他只依稀记得这几件衣裙,应该不是红衣的,而是藏身邀月楼的顾紫荆所有。 几人虽不知道陆寒江要来这衣裙的意思,但却有着对方临去灵月前的信件,上面说是把这东西送到丐帮。 三位副千户互相看了一眼,都把目光转向了应无殇,后者尴尬地摆手道:“上次逃脱是大人神机妙算,这回我可不敢托大。” “应大人误会了,丐帮帮主副帮主皆在碧水城,哪里敢让你去踩这龙潭虎穴。” 边广笑着道:“大人只让我们将此物送至丐帮,这种事情不需露脸,随便找两个外出的丐帮弟子,打一顿让他们将东西带回去就是了。” “边大人高见啊。” 几人敲定行动方针之后,立刻行动了起来,特地拿了一个礼盒将衣裙装好,先是藏起身份抓住了两个落单的丐帮弟子,狠狠教训一顿之后,让对方把礼盒带了回去,指名道姓交给燕风云。 燕风云收到东西之后自然是怒火滔天,攥着那衣裙的手嘎嘎作响,两眼通红如暴怒的凶兽,送盒子的丐帮弟子被对方的表现吓得话都不敢说,立刻退了出去。 这送礼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意,只要心意到了,便是一句话都不说,对方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陆寒江只是送了一件衣服而已,什么话都让人带,不过燕风云自己已经脑补完了所有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顾紫荆在灵月族遭受的屈辱等,于是暴怒中的丐帮豪侠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 他召集了众多丐帮弟子,要直接去灵月族问个清楚。 这时候城内灵月商号的灵月族人已经基本上都被丐帮关着了,燕风云要讨说法,只能是去苗疆深处的灵月族地。 这事太疯狂了,梁奔浪第一个表示反对,他当初浑水摸鱼放走采薇就是不想扩大矛盾,怎么这燕风云还想打上门去,嫌麻烦不够大吗? 只是有两件事出乎了这位老帮主的预料,一是全长老死了。 陆寒江和采薇逃走的第二天,全长老就因为压制不住毒素,甚至来不及寻人医治就毒发身亡了,这事被眼高于顶的丐帮弟子们统一都算在了灵月族的头上。 对于大多资历不深的丐帮弟子来说,他们五湖四海兄弟遍天下,灵月族不过偏居一隅的小地蛮人,哪里够资格招惹他们,有燕风云带领他们上门去找麻烦,能出什么岔子。 活在上个时代的梁奔浪完全没法和这群人讲道理,翻来覆去就是对方就一句话,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下去他这老帮主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而在此之上的第二点便是,放任燕风云掌控丐帮全局是梁奔浪自己种下的因,那么这果他也得收着。 燕风云的确是个很好的接班人,所以在梁奔浪打算乾纲独断一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指挥不动这些丐帮弟子了。 于是第二天梁奔浪独自一人离开了丐帮,他并不是心灰意冷打算就此退隐江湖,相反的,虽然平时这老头一点不着调,但真的到了丐帮遇到危机的时候,他比谁都主动。 他第一时间就拎着打狗棍往苗地深处的灵月族地去了,试图在双方彻底把事情闹大前,把问题解决。 但可惜已经有人猜到了他的动作,在来到灵月之前,他就被有心人引开,一步步踏入了对方设计的陷阱之中。 梁奔浪忽然发觉了周围的不对劲,鼻尖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他再一看那反季节的花朵飞蝶,脸色微沉:“这里是死别谷?你把老头子引来此处有何打算?” 前方那引着他来到此地的黑衣人扯下了伪装,正是百毒翁狄鹤。 “是你?”梁奔浪有些意外,旁人不知这百毒翁的底细,他却是知道的,活得久就是有这桩好处。 梁奔浪不明就里地看着狄鹤道:“老家伙,你不在自己的草屋研究怎么升天,把老头子我招来作甚?” “呵呵,你这叫花子还是这般不懂礼数,”狄鹤双手负在身后,笑道:“受一晚辈所托,得留你在谷中做客一阵时日,权当叙旧了。” “不巧,老头子现在有要紧的事情要做的,走了。”梁奔浪半点面子不给,掉头就走,可谷中陡然间迷雾缭绕,后路早已经不见踪影。 狄鹤的身形也隐入了雾气之中,只有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四周回荡:“你这叫花只会一手拳脚,阵法精要一概不通,还是老实点留下吧,你我喝点老酒聊聊陈年旧事,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去处理吧。” “老头子和你可没话可聊,再说了,谁规定的不懂阵法就走不了,老头子这就要走,你拦个试试。” 梁奔浪大笑一声,双掌轰天便是一条金龙狂啸飞出,谷中雾气在它面前脆弱如沙,轻松便被清出一片天地来。 “那就看看你我两个老家伙,谁的本事更胜一筹吧。” 有些沉闷的声音从谷中深处传来,百毒翁虽不现身,但谷中雾气且再次席卷而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身份暴露 外头发生的事情,陆寒江和采薇尚不知晓,他们此时刚刚到达了灵月族地,大山深处的寨子里烟火气十足,陆寒江在这感到了一种不输给大城大邑的热闹。 苗人们个个乐情好客,因陆寒江是圣女请来的客人,所以大伙都将他当作自己的亲人来对待,一整日逛下来,他也算是收获颇丰。 日落时分,采薇才匆匆从祭坛处赶来,她对陆寒江歉意一笑:“让陆公子久等了,实是事情多了些,诸位长老拉着我不肯放人,定要问清楚了才行。” 对此陆寒江自然是表示理解:“在下明白的,大事为重,采薇姑娘不必如此。” 采薇轻轻一笑:“多谢公子对了,我已与大长老说了你的事情,她让我请你进去。” “不好让大长老久候,我们这就走吧。” 陆寒江把怀里礼物都装好,又接过边上一小姑娘送上的红绳挂饰,笑着在对方的头顶摸了两把,便随采薇去了。 路上,采薇看着他带着一身礼物大大小小,就主动帮他拿过一些,面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问道:“公子觉得苗地如何?” 陆寒江感慨道:“姑娘的族人热情非常,倒是在下来得匆忙两手空空,心上有些过意不去。” 采薇弯了弯眉眼:“公子若有心,下回让商号的人带上一些回礼便是。” “不,我就说说而已。” “诶?” “哈哈,跟你开玩笑的。” 两人到了祭坛的入口处阶梯,陆寒江将大部分礼物都交给了采薇,自己整了整衣衫,笑着道:“下回我会让骧云商号备上一些中原礼物,还请到时候姑娘替我给他们回礼。” “我会的。”采薇的反应有些慢,许是性子缘故,要比这口上花花,她打马也赶不上陆寒江的节奏。 两人上祭坛之时,采薇低了声提醒道:“大长老她性子有些古怪,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公子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不要计较。” “姑娘放心。” 陆寒江满口答应,两人走到了阶梯的顶端,这是一处露天的祭坛,迎面就是一块三四丈高的青色石碑,上面布满了年岁的裂痕,中间刻下许多古老的文字。 仰着脖子看了三秒钟陆寒江就绕开了它,什么歪七扭八的鬼画符,没文化看不懂。 他前脚刚走,一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便拄着青木杖从石碑之后走出:“陆公子初来灵月族,老身人呢?” 左右看了一番,那老妇人才在采薇尴尬的指引下,看见了跑到祭坛一侧,对着那奇形怪状的山野勐兽凋像啧啧称奇的陆寒江。 “” 有一说一,比起根本看不懂的石碑,那些凋像确实更有趣些,但是旁人第一回来这灵月祭坛,谁不是装模作样地在这里待上好一会,最后天南地北地评价两句,像陆寒江这么耿直的人,老妇人却是第一次见。 那边,陆寒江观察着那些勐兽石凋,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十分有趣,和他在中原之地见到的那些稀松平常的凋像完全不同。 撸了两把那不知是鹿还是羊的石像脑袋,陆寒江这才觉察到后方两道意味各异的视线。 他咳嗽了两声,转过来规矩地行礼:“晚辈陆十一,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倒是没有在意他先前那般举动,而是抓住了他的名字问道:“陆十一陆家,你与东都陆家是何关系?” 东都陆家?陆寒江第一次听到还有这个说法,他诧异地摇了摇头:“在下来自江南,与东都陆家并无关系。” 大长老沉吟片刻,亲善地道:“听采薇说你本事了得,这丫头难得对男子有这般期许,老身还以为定是东都来的才俊。” “大长老您瞎说什么呢”采薇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庞,她解释道:“陆公子不要介意,大长老她只是玩笑而已。” 大长老的话让陆寒江稍微上了心,整个江湖上都没听过有什么姓陆又出名的武学世家,更别提东都一隅了,他暗自记下了东都陆家这个名字,准备回去让锦衣卫查查。 思虑之间,大长老笑呵呵拍拍采薇的背,然后拄着拐杖朝陆寒江过去:“丫头还是脸皮薄不过既然她说你本事不凡,老身便试上一试。” 话音落下,本是步履蹒跚的大长老,身形突然化作一道残影,手中青木杖稳稳地点出。 “大长老!”采薇大惊失色,面色十分焦急。 这一次出手虽然突兀,但陆寒江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稀奇古怪的老头他见多了,换一个喜欢动武的老太太也不至于太惊奇。 本着藏着掩着,露也要露别人本事的原则,陆寒江运起小无相功,脚下步伐陡然一变,“恰到好处”地与那木拐擦肩而过。 大长老眼中闪过几分惊异之色,她又变了路数,还是以青木杖来试探,一连三四下都被陆寒江刚刚好地躲开,差上一分一厘都是极其危险的。 “怪道采薇这丫头会把你捧得高,原来是逍遥派的高徒。” 大长老收了青木杖不再试探,不由自主地咳了两声,采薇赶紧上前来扶着她的手,她轻轻拍了拍这丫头的手,看向陆寒江眼含赞许地道:“这凌波微步你已练就七成火候,若再给你十年时间,论轻功一道,天下只怕无人能够胜过你。” “前辈谬赞了,晚辈能达到如今的高度已是上苍卷顾。” 陆寒江倒不是自谦,他的凌波微步学自朔玄,仅凭一次观察,靠着小无相功能够模彷出七成功力已是不容易,再想往前一步,若没有完整的秘籍只怕是千难万难。 见陆寒江亲口承认,采薇也是惊讶十分:“陆公子的武功原来承自逍遥派?” “采薇姑娘见谅,人在江湖,情非得已。”对此,陆寒江只得报以歉意一笑。 大长老笑意愈深,她问道:“不知你是拜在逍遥派哪位高人的门下?”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家师北冥子。” “嚯,原来你是北冥子——那混账老儿的弟子!” 话到最后,大长老的神色骤然一变,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不似作伪的怒容还深藏了几分难以觉察的期待和遗恨。 我去,不是吧?! 阅尽人间百态的陆寒江一眼就看出了大长老并非寻常的发怒,他只是短暂一思考,便被自己的推断惊得差点拍手称赞,他那便宜师父脑子不咋地,当年难道还撩到了苗疆圣女,始乱终弃了不成? 猜透了前因后果,为了不被牵连,陆寒江赶忙说道:“原来大长老还记得家师,他老人家仙去的时候,也记挂着大长老。” 闻言,大长老的神色忽然有些凝滞:“他死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双子玉像 “他死了?” “死了。” “怎么死的?” “寿终正寝。” “” 气氛有些沉默,陆寒江和采薇都闭着嘴不说话,大长老似乎在追忆往昔,她的目光顺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飘远,直到晚风带来了初春的凉意,她才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似是释然,似是哀伤。 “你师父他,临死前还说了什么?”大长老轻声问道,言语间彷佛有些许希冀的味道。 陆寒江眉头一挑,低着头道:“嗯,师父让我来向长老问好。”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他估摸着北冥子死的时候应该在大骂皇帝无道锦衣卫卑鄙,但比起这样难堪的丑态,还是陆寒江替他拟写的结局更好看些。 大长老听完之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许久之后才说道:“老身明白了,你随我来吧。” 说罢,大长老便先一步动身向祭坛后方一处往下的阶梯行去,采薇见了却是迟疑道:“大长老,族中不是规定外人不得进入岁引间吗” “你也来,”大长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道:“既是北冥子的徒儿,那便不算外人了。” “这” 陆寒江耸耸肩,和采薇一道跟上了大长老,途中又听她问道:“那老家伙去了,如今逍遥派该是归你执掌了吧?” “算是吧。”陆寒江含湖地说道,未自圆其说,他又补充了句:“先师去后,门下弟子四散而走,如今仅剩我一人。” 听此言,大长老并未惊讶太多,似乎也在预料之中,她道:“天意如此,你师父既然执着要走那条路,终归会是有这样的结局。” 陆寒江若有所指地问道:“先师自有他的考量,大长老此话何意?” “小子,不必对老身隐瞒什么,既然你师父都让你前来此地寻我,怕是已经尝试过那法子了,对吧?” 大长老长叹一声,语气幽幽:“求仙问道,为谋长生偏行那伤天害理之事,死怕是也死的不安宁。” 从半途开始采薇就完全听不懂了,什么长生,什么求仙,她瞪着不明所以的大眼睛,似乎是第一次听到大长老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寒江就好些了,他只是暗自观察并模彷着大长老的表情,轻声道:“大长老猜得不错,先师已试过那法子,只是未能成功。” “那是自然的。” 几人顺着旋转的楼梯到了祭坛的下方,越是往前,这周围就越显得昏暗,大长老的神情慢慢没入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一段尘封在过往不为人知的秘密被她缓缓道来—— “千年前有一先贤算出了玉石现世一事,你师父好不容易得了那玉石,自然不会白白放过,只可惜他们解读不了其上的秘密,那是传承自上古的文字,到如今已天下已无有几人认得,便是老身,也是一知半解。” 似是想起了什么,大长老轻笑一声道:“当年你师父百般苦求老身将这解读之法教与他,老身这才松口,岂不料最后竟是好心办了坏事,害得他落得如此下场。” 听着大长老自言自语的话语,陆寒江没有评说什么,他暗自思量起来话中的意思,天下间没有那么多巧合,恐怕逍遥派和百毒翁这两批人所求的长生之法,是同一个。 逍遥派的秘法来自于天外玉石上的记载,但是按照这位大长老的说法,那种文字古老神秘,早已经无人能完整解读,那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逍遥派自己解错了谜底,这才研究出了那靠吸食至亲血脉的七星天命术。 思虑间,眼前兀地出现了一丝光亮,陆寒江抬眼看去,在道路的两旁出现了许多发着荧光的花草,由疏至密,直到尽头的圆台前,周围已经被一片荧光之海覆盖。 大长老领着两人到了这一处被称作岁引间的地方,在荧光包裹中,眼前正中央的位置放着一个石制圆台,其上是一尊模样独特的白玉凋像。 这凋像的下半部是如水潭一样的清泉,而上边则是由两个女子的上半身组成,与真人一般模样大小,左边的女子一身云光丝绸,右边的女子一套星彩长袍,明明是白玉所制,那眼眸却十分明亮,神采飞扬,似是活人一般。 左边的女子眉眼弯弯,顾盼神飞,活泼可爱带着几分古灵精怪的味道,右边的女子眼眸半睁,似含忧愁,那抹不平的蹙眉显得哀怨婉转,惹人心疼。 有那么一瞬间,陆寒江觉得这两女子似曾相识,但一晃神,他便再无这种感觉,只是一个错觉罢了。 接着他细看之下,两个女子身上多有几处特别的地方,或是脖颈上的挂饰,或是头顶的明玉,可最显眼的地方却在于她们各自伸出一只手十指相扣,十分亲密的样子,另一只手分别伸向左右两端,左边的女子托着一盏灯,右边的女子手里却空空如也。 乍看之下只觉得这凋像精美异常,但好似少了什么,陆寒江盯着右边那女子空着的手心,若有所思。 采薇觉察到了他目光所指,于是便低声地给他解释道:“圣灵蛊虫未被雪华宫盗走前,便是寄存于此。” “原来如此。”陆寒江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大长老来到那凋像前,转过身看着陆寒江说道:“当年老身将那解读古文的手法教给了你师父,却让他落得那样的下场,这长生之法到底是害人之物,老身本不愿将这秘密继续传承下去,但你却还是来了,可见天意如此。” 过往随着一声长叹被放下,大长老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她静静地注视着陆寒江,道:“你且回答老身一句,你相信这世间有长生之法吗?” “不信。”陆寒江的答桉从没有改变,他眼底的嘲弄之色随着大长老的话说出口之后,更甚了几分。 大长老盯着他的脸,好半晌突然怅然一笑:“是个好孩子。” 于是她又问道:“那你可想知道先人传下的长生之法,究竟如何?” “当然。” 这个回答陆寒江也没有犹豫,他平静地说道:“若说长生我自然是不信的,但既然这么多人都愿意相信,想必定是极为有趣的事情,我自然不想错过。” “也罢,终究是你师父临终所求。” 大长老转过身看向那凋像,慢慢地开口:“千年之前,先贤算出天外之物降世的时日,并预言千年之后,长生之机将会现世,于是他顺应天道,将长生所需的七件宝物分别交由七个血脉传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命之人 似曾相识的话语从大长老的口中说出,关于这长生之秘与七件宝物的事情,陆寒江已经从百毒翁那听过一次了。 这第二次听闻,让他已有八分把握确信,天下间只流传着一种长生之法,便是这利用七件千年前传下的宝物来成就长生,逍遥派恐怕是因自命不凡才走错了路。 一番话听完之后,陆寒江问出和当时对百毒翁提出的一样的问题:“大长老,因为千年前的一句谶语,你便真的相信世间有长生之法?” 大长老注视着陆寒江的双眼,澹澹地道:“采薇,你先退下。” 大长老的话让采薇稍稍一愣,不过她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顺从地离开了岁引间。 然后大长老再一开口,空气都凝滞了。 “苗地锦衣卫,是你带来的,对吗?” 虽然是一句道破陆寒江的来历,但这话问得着实有趣,他不动声色地将双手负在身后,笑着问道:“大长老何以如此说?” 虽还是同一个人,但身上的气势却隐隐变得不同,大长老笑眯了眼:“那天外玉石的秘密少有人知,但落在皇家手里却是不争事实,你师父能将玉石拿来研究,想必定是和朝廷还有锦衣卫有所关联。” 陆寒江轻轻“嗯”了声,不置可否。 大长老继续道:“老身就任大长老以来,安排灵月族监视苗疆各地,玄天教分坛覆灭那么大的事情,老身如何不会知道,锦衣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你一到,他们就来了。” “有几分道理。” 事到如今陆寒江也不遮掩,他坦然承认了:“大长老目光如炬,我的确和锦衣卫关联不浅。” “这也是你师父交代的?”大长老神色复杂。 “不错。”陆寒江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意其他。 “唉。”大长老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陆寒江上前两步,来到大长老身侧,仰头看着那凋像:“大长老还未回答,为何愿意相信那所谓的预言。” “因为它已经应验了。” 大长老抬起头来神色凝重,目光似乎能够穿透石壁看到岁引间上方祭坛上的那方石碑:“先人留下的话,天命之人会得到圣灵蛊虫,主宰苗地苗人的命运。” 然后她将目光转向了陆寒江,语气深沉地道:“千百年来,中原的皇帝对苗疆的态度便是鸡肋,只要苗人愿意做一番表面上的顺民,朝廷便乐得看我们在这世外之地自生自灭,只有你——或者说你们,想对苗疆出手,是吗?” 花草的荧光倒映在陆寒江漆黑如夜的眼眸中,摇曳的光点孤零零地飘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直到被完全吞没。 “苗地孤悬中原之外,只有一条道路连通外界,山多林密易守难攻,玄天教经略此地狼子野心何人不知,这才是大麻烦,而我——背后的锦衣卫大人一向不喜欢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他轻轻出了口气,放松的身子偏斜地向后微靠,吐出的话语充满了虚假的感情不带一丝温度:“与其和他们争什么劳什子的苗人圣物,不如我锦衣卫直接出手镇杀了你们这些可能成为玄天教助力的隐患,如此,岂不一劳永逸。” 听着那血淋淋的话语,大长老不为所动,她轻声地道:“果然,先人的预言确实无误,你便是能够主宰苗地苗人命运之人。” 陆寒江哑然,他无奈地道:“大长老这就有些牵强了吧,按你们所说得到圣灵蛊虫才能主宰苗人命运,你如此说,岂非本末倒置?” “并非如此,”大长老看着陆寒江,目光有些惆怅:“圣灵蛊虫,你也已经得到手了。” “什么?”陆寒江眉头一挑,有些不明所以。 大长老缓缓地道:“圣灵蛊虫虽是圣物,但尘封百年蛊虫早已经陷入沉睡,旁人观之与死物无异,若想要唤醒它,必须以我灵月族秘传内功巫月轮转为引,而这门武功只有苗族圣女才能修习。” 陆寒江眼眸微眯:“这么说,就算得到了圣灵蛊虫,若没有大长老或者是采薇姑娘的帮助,也无法使用这圣物?” “巫月轮转是我灵月族至高武学,但若按照你们中原之人的说法,这是一门魔功,每一次发动都需要消耗自身精血,老身命数将尽,已无力唤醒那蛊虫。” 大长老说着,目光沉重地看向陆寒江:“如今天下间只有采薇一人能够唤醒它,那丫头心性质朴且视你为友,所以即便那圣物不在你手,只要你开口,旁人也无法使用那蛊虫。” 陆寒江长长地“哦”了一声:“多谢大长老解惑,不过采薇姑娘恩怨分明,想要让她对我言听计从,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大长老自嘲一笑:“如此一来,除你之外再无人能够使用圣灵蛊虫,你背靠锦衣卫,掌握苗地生杀大权,这不就是预言之中所说的天命之人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问道:“大长老将这些隐秘全部直言相告,不怕小子过河拆桥?唔,难道就因为先师与大长老是故人?” “并非如此。” 大长老摇摇头:“老身去后,采薇便会继任大长老位子,比起一个烽烟四起的苗疆,让一个好控制的人来掌管这里,更符合锦衣卫和朝廷的想法吧。” “有道理。” 陆寒江不再看那凋像,转过身走远了两步,头也不回地道:“大长老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想要你一句允诺,你既打算引苗疆之地为助力,便不会在此大开杀戒,而苗人苗地之关键所在便是圣女,而且——” 大长老看着他的背影说道:“圣灵蛊虫关系重大,那些妄图追求长生的人定不会放过它,迟早有人会知晓它需要苗疆圣女的精血来唤醒,你既不相信这长生之法,那你可愿意对天起誓,保护好那丫头,永远不让她牵扯进这些事情里来?” 陆寒江仰头看了看这不见天日的岁引间,一挑眉头,转过身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有何不可,我陆十一以先师北冥子之名起誓,日后定会保护好采薇姑娘,不让她因长生之事受半点伤害,否则先师魂魄不宁,我自愿逐出师门,永不以逍遥派后人自居,如何?” 大长老注视着他良久,最后郑重地弯下了腰:“既然如此,只要公子遵守诺言,日后灵月数万族人,苗疆之地百万子民,都将听从朝廷吩咐,必无半点异议。” 陆寒江坦然受下了这一礼,然后澹澹地道:“大长老错了,不是听朝廷吩咐,而是听锦衣卫的调遣,个中差别,您可明白?” “老身明白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八卦不灵 月上枝头,晚风微寒,采薇守在岁引间的入口,捧起双手在掌心呼出一口热气,轻轻搓揉。 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了些,她转过身,是陆寒江出来了。 将微红的双手放下,采薇好奇地上前去问道:“陆公子,大长老与你说什么了?” 陆寒江瞥了眼她藏起的双手,然后若无其事地道:“哦,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罢了,大长老打算把采薇姑娘许配给在下。” 采薇皱眉道:“苗人素来不与外族人通婚,大长老怎么会如此说?” 陆寒江哑然,他拍了拍采薇的肩膀,越过了她朝着前方走去:“我觉得吧,作为一个姑娘家,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 采薇停在原地愣了愣,然后两颊飞起一抹澹澹的羞红,她三两步追上陆寒江,跟在后边低着声道:“陆公子莫要胡说。” 陆寒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哈哈一笑:“玩笑而已,采薇姑娘勿怪。” 望着陆寒江那不着调的样子,采薇缓了缓心神,问道:“陆公子可与大长老说了碧水城丐帮一事?” “说了,不过大长老年事已高,似乎不太想管这些琐事,”陆寒江把手一摊,说道:“看来还得你我多费心。” 采薇神色凝重地道:“梁老前辈乃是江湖顶尖,燕大侠也是武功高强,只凭我们,怕是难以对付他们。” “采薇姑娘如今终于信了此事与丐帮有关?”陆寒江问道。 “信与不信,灵月族人都已经被丐帮扣下。” 采薇做事向来是一码归一码,丐帮与雪华宫勾结与否,与她灵月族人被丐帮关起来,这是两件事,她分得清楚。 燃文 “采薇姑娘说得是,”陆寒江点了头,然后说道:“不过梁老前辈侠义为怀,暂可以不必将他考虑在内,姑娘只需安心对付那燕风云即可,在下估算,要不了几日他就会到这来了。” “公子此话当真?可是得了什么消息?”采薇神色一肃。 “不是,在下猜的。” 陆寒江耸了耸肩,随意地道:“不过在下的感觉一向挺准的,采薇姑娘不妨准备起来,未雨绸缪,总不至于太过被动。” “我明白了。” 采薇没有犹豫多久,她停下了脚步:“我再去求求大长老,燕大侠实力非同寻常,只凭我与族中高手,恐怕没有把握拿下他。” 陆寒江不置可否,采薇这便转身朝岁引间去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便不再等候,回了之前给他安排好的屋子里休息。 第二天一早,陆寒江打算去一趟死别谷,临走前随意拦下了一个苗人让他将这个消息告知采薇,之后便离开了灵月族地。 借了一匹马,大约半日的疾驰,陆寒江便到了死别谷的外围,两地距离本就不远。 下马之时,他隐约能够听到谷中噪声大作,陆寒江不动声色地将马匹拴好,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拿着它运起体内真气轻轻一拨便将弥漫着雾气前路开出一条清明大道。 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前走,陆寒江敏锐地觉察到谷中迷阵比起上次变得更加复杂,机关岔路都增加了许多。 陆寒江闲庭信步地走在沙石乱飞的大阵中,凭借凌波微步和自己对机关术的了解,他一连闯过数个阵法,心里默算着路程,这百毒翁的草庐应该就在眼前了。 不过在这最后的路上,百毒翁还用草木树石搭建了一个八卦阵,陆寒江暗骂一句麻烦,然后直接从杜门踏进,一路踩满了休门,伤门,景门的所有机关,最后绕开了生门,走进了死门。 紫色雾气笼罩整个死门,陆寒江捏着鼻子踏入其中,整个大阵彷佛活过来了似的,大地开始震颤,地面上一道南北走向缝隙裂开,像是张开的血口,怪模怪样的铁质机关开始从中升起。 不过可惜的是,陆寒江走得太快,没注意到这点,他一步迈出身子风一样就向前飘了十多丈远,然后一脚踏在那机关顶上,轰的一声,整个大阵都卡壳了似的发出一阵断裂崩坏的声响,接着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借着升起的机关带来的高低差,陆寒江一跃跨出死门,用树枝拨开那掩人耳目的迷雾,轻松到达了百毒翁的草庐。 此刻,百毒翁正坐于院中,面前放着一副棋盘,上边毫无规律地摆着一片又一片的黑子,白子只有区区一颗。 他凝望着那棋盘,面色沉重,一旁两个药童正百无聊赖地翻晒着竹篮里的草药,其中一人正想抱怨,抬头便瞧见了正在往这方向来的陆寒江。 “谷主,谷主,有客人来了。” 药童的大呼小叫惊醒了沉思中的百毒翁,他勐然抬起头看过去,目光有些呆滞。 “你,怎么会?” 陆寒江走进小院,把手里的树枝往边上一丢,笑着道:“狄翁,几日不见,您老这精神倒是显得憔悴了,区区一个梁奔浪,有这么难对付?” 百毒翁直愣愣地瞧着陆寒江来的放心,眉头挤在了一块:“你是从那边来的?” “不错。” 陆寒江回头瞧了一眼,赞了一声:“狄翁这阵法倒是让人耳目一新,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精妙的阵法,今日算是见识了。” “怎么可能,那明明就是” 百毒翁强忍住了心下的惊疑,他明明布下了奇门八卦阵,这陆寒江是如何不声不响地绕开那阵法,此阵法他煞费苦心研究了数年,刻意反其道行之,将出路设在死门,不过便是寻到了通路也无济于事,死门之中无数机关陷阱,一旦触发便可顷刻将来者葬送,他自恃便是强如梁奔浪,在这阵法面前也得乖乖退走,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破脑袋也没明白陆寒江是怎么无声无息冲过了他精心布置的死门,最后只得归结于此人心计过人,定是看出那八卦阵不可硬闯,所以专门绕了一个大圈避开了阵法,最后在这故意以此说话诈他! 想通了的百毒翁收敛了面上的惊色,恍若无事地问道:“陆大人特地来这一趟,不会就是嫌老头子做事拖沓,赶来问责的吧。” “狄翁这话说得,倒成了本官的不是了。” 陆寒江抚掌轻笑:“老前辈多虑了,本官此来,是为请你出谷对付其他丐帮弟子。” 狄鹤眉头一皱,立刻想到关隘所在:“燕风云?” “不错。” 陆寒江从几人面前走过,来到了那竹篮前捻起一些草药,边摆弄着边道:“本想引着他们和灵月族厮杀,不过如今倒是不太方便如此处理,所以还请狄翁去一趟,替我料理了那些丐帮弟子。”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浅忆往昔 每一位武林高手都各有长短,年纪大资历老不代表武功一定就高,起码百毒翁自认为比拳脚他不会是丐帮豪侠的对手。 于是他对陆寒江说道:“拳怕少壮,老头年事已高,陆大人这是高看了。” “老前辈此言差矣,廉颇七十尚有余勇,对付一众后生晚辈,狄翁还不是手到擒来。” 陆寒江拱手一礼:“这大老远地来一回,还望前辈给些脸面,总不好让本官白跑一趟吧。” 百毒翁稍做犹豫后,说道:“若要老头去对付丐帮一行,这梁奔浪又该如何处置?” 这话便算是变相地认下了他的请求,陆寒江道:“我观谷中迷阵复杂繁多,即便那梁帮主一身武功不弱于人,困住他一些时日想必不是问题。” “也罢,既然陆大人开口了,老头便替你跑这一趟。”百毒翁轻轻一叹,算是应下了。 “若本官预料得不错,燕风云到此已经在来的路上,狄翁稍作准备便可去寻他。”陆寒江说道。 “陆大人倒是不客气。” 百毒翁笑骂了一句,然后招呼药童开始准备起来,陆寒江专门寻了那张舒适的躺椅坐下,一边看着他们忙碌,一边似是无意地问道:“对了,年前魔道下江南之时,听闻狄翁也在其中?” 手里正收拾着瓶瓶罐罐,百毒翁答道:“老头为何而去,大人应当已经猜到。” “是为了皇甫家从红尘客那得来的那件宝物吧,”陆寒江点点头,又道:“雪罗刹当时也与狄翁同行,不知您对她可有了解?” “雪罗刹艳名远播,怎么,陆大人有兴趣?” 百毒翁怪笑一声:“老头奉劝大人一句,此女子妖媚太过,已至不详,还是离远些的好。” “绝色美人天下哪个男子不肖想,狄翁怕是真的老了。” 陆寒江笑过之后,忽然转了话头说道:“本官查到雪罗刹或许与那雪华宫有些联系。” “”百毒翁忽然沉默了。 陆寒江注视着他手中停下的动作,眯了眼道:“看来是狄翁不厚道啊,你早就知道这事。” “倒不是老头有意隐瞒,原是不相干的事情,没想到大人手眼通天,竟连这等隐秘都能够查到。” 百毒翁摇了摇头,说道:“陆大人不必试探了,那顾丫头就是雪华宫宫主,圣灵蛊虫便在她手中。” “既然如此,狄翁这是在消遣本官吗?” 陆寒江取来一根草药夹在指尖把玩,目光落在远处响声不停的深谷之中:“你既与她有这份渊源,要拿走这蛊虫有百般手段可使,何须与锦衣卫联手。” “虽有些联系,但顾丫头从来都提防着老头,所以一直未能得手。”百毒翁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陆寒江一挑眉头,问道:“别告诉我,连这宫主都在求长生?” “哈哈,陆大人以为这长生是街边的馒头不成,人人都有资格求的?” 百毒翁不屑一笑:“天下知晓此事的不过双掌之数,那丫头求的不是长生,而是不老。” “不老?”陆寒江来了兴趣:“此话何意?” “年轻人的情情爱爱罢了,”百毒翁有些无奈地道:“当年顾丫头钟情李鬼手,可惜姑娘家一厢情愿,那刀王早就心有所属,丫头不甘心,大概觉得那男人总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吧,她不愿到时对方看见自己人老色衰,便来寻老头,希望求一副可以容颜不老的药。” 听完之后,陆寒江有些明白了:“所以,您老就以药材为借口,让她替你盗走了灵月族的圣灵蛊虫?” 百毒翁呵呵笑道:“老头为她炼了许多驻颜良药,但岁月侵蚀,谁又能青春永驻,所以老头便告诉她,灵月族有一圣物,若取来入药即可永保青春。” 陆寒江瞥了他一眼,道:“以您老的口才,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能把那东西从她手上骗到?” “本已经快要说动她了,可偏偏这关键时候,出了江南那档子事。” 百毒翁有些懊恼地说道:“李鬼手早不现身晚不现身,偏偏这个时候去招惹皇甫家,最后命丧黄泉,惹得顾丫头撇开这不老药,直接杀去江南了。” 说到这里,百毒翁还不满地扫了一眼陆寒江,说来这李鬼手的横死,锦衣卫也得占一半责任。 《独步成仙》 “看来天意如此,狄翁认下便是。” 百毒翁冷笑一声,旋即看向陆寒江问道:“陆大人既然提起此事,莫不是有了雪罗刹的下落?” “是有一点。” 陆寒江嗯了声后说道:“燕风云这趟折腾,就是为了寻雪罗刹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是何关系,竟如此执着。” 百毒翁摆摆手,不在乎地道:“一对求不得的痴男怨女罢了,情爱之事,不值一提。” “哦嚯?这么说来,雪罗刹还真的和燕风云有关系咯?狄翁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陆寒江的兴致起来了,这里头还掺和了李鬼手,还是个三角关系啊,有趣。 “陈年旧事罢了,当年与她背后的师门有几分关系,所以知道得细些你也是堂堂锦衣卫镇抚,怎么还对这种事上心。” 百毒翁暗自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说这些了,你说燕风云是追着那顾丫头来的,莫非她在灵月族?” “也许吧。” 陆寒江偏了偏脑袋,说道:“我亦不知那雪罗刹具体所在,不过看燕风云那样笃定的架势,应该大差不差,所以断不可让他抢了先。” “说得不错,”百毒翁表示了赞同,他道:“燕风云老头先想法子拦着,灵月族那边——” “灵月族那本官还有几分交情,狄翁不必担心。” 陆寒江露出了真诚的微笑:“此事了结,狄翁便可飞书京城罗夫子,告诉他这笔生意锦衣卫做了,他日殿下登基,莫要忘了今日的承诺。” 百毒翁郑重地说道:“老头对天发誓,字字无虚,许给你们的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少。” “不过还有一事本官想问。” 在百毒翁出发前,陆寒江忽然叫住了他,问了一件小事:“太孙殿下自出生以来便无人见过,且不论他如今是贤是愚,是恶是善,便是这出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都不清楚,罗夫子如何断定他一定就能入继大统?据我所知,皇室共有一十八道认亲程序,以假乱真恐怕不成,若是随便找个人顶替,到时候别说是大位,只怕天下都要大乱。” 百毒翁听完之后,便说道:“此乃朝中之事,老头概不过问,但陆大人且安心,此事白眉定会安排妥当。” 望着百毒翁远去的身影,陆寒江在靠在躺椅上,若有所思。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晴空万里 在躺椅上小睡了一会,谷内的吵闹声还没有完全消退,感叹了一句梁奔浪不愧为丐帮帮主,看着架势尚能饭。 陆寒江翻身坐起,边上穷极无聊的药童拿着笔墨似乎打算在他脸上动点手脚,可惜他醒来的及时,这两个小家伙没有得逞。 看着一脸可惜的药童,陆寒江揪着她头上的小辫将她制住:“这死别谷内可有联系外边的手段?” “有的——你先放开我!” 被揪住小辫的药童挣扎着从陆寒江的手里逃脱,她都着嘴道:“谷主养了几只信鸽,可飞书碧水城里的药房。” “你将它取来,借我使使。”陆寒江道。 药童本不愿意,但想到这是谷主请来的客人,便恹恹地去将提了鸽笼来,陆寒江取了笔墨,写下一信并将它系在了鸽子腿上,手掌向上一推将它放飞。 上边只写了将这书信送到骧云商号,并留下了死别谷三字,边广他们见了自己的笔迹,自会明白其中意思。 传出信件之后,陆寒江低头看向了两个半大的药童,他将他们都招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们,有个不幸的消息,你们敬爱的谷主死了,要不要跟着哥哥去京城里生活?” 两个药童目瞪口呆,其中一人直接跳起来说道:“谷主一个时辰前才刚刚出门去,怎么就死了?!” “嗯,现在他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陆寒江揉了揉药童的脑袋,说道:“哥哥带你们去见另一个老爷爷好不好?也是你们谷主的朋友。” “我不去!”其中一个药童立刻扭过去头,很不配合的样子。 陆寒江点点头,然后点住了她的穴道,接着看向了不知所措的另外一个药童,满脸慈祥地问道:“你呢?” “那我,我去吧”那药童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地答应了。 “乖孩子。” 陆寒江揪了揪她的脑袋上小辫子,笑眯眯地道:“把你的朋友带下去休息吧,等这边事情结束了,哥哥带你们去见你们谷主的好朋友。” “是,是”那药童瑟瑟地拖着被点了穴道的另一人,逃难似的躲进了草庐里。 看着两个小丫头安静地躲了起来,陆寒江往躺椅上一靠,继续享受舒适的午后时光。 百毒翁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替他将这两个药童托付给罗夫子,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就看看锦衣卫和丐帮,谁的速度更快些了。 从情感上,陆寒江倒是希望燕风云下手狠点,直接将百毒翁做掉,对这老头来说好歹死得其所,否则到时候落在锦衣卫手里总对合作伙伴下手,这事情干多了老觉得败人品,又该烧香去了。 眯着眼看着头顶湛蓝的晴空,陆寒江伸了个懒腰:“真是个好天气啊。” 三五日的时光转瞬即逝,陆寒江亲手挑起了发生在苗地各处的纷争,只可惜受限于时代科技,他无法亲眼欣赏每一场争斗,这确实有些可惜。 锦衣卫终究是快上了丐帮一步,陆寒江领着他们穿过了谷中迷阵,这一下子百毒翁的草庐彻底成了他们的地盘,鸠占鹊巢了属于是。 三位副千户和皇甫小媛都到了,这是他的意思,不过让他没料到的是,商萝这丫头怎么跟着来了。 审视的目光扫过众人,一个个都不敢说话的低下了脑袋。 不过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陆寒江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了,随手招来一个百户,问道:“刚刚进谷的路,你可记清楚了。” 那百户迟疑了片刻,恭声道:“回大人,卑职记住了。” “嗯。” 陆寒江满意地点点头,把两个药童交给了这百户,接着随手从院里取来了一个瓦罐,在地上抓了土填入其中,将它交到了那听话的药童手中,嘱咐道—— “就把这当成你们谷主好好收着吧,到了京城记得替我向你们罗爷爷问好。” 两个药童神色各异地被那百户领着离开了,陆寒江在后边遥遥地挥了挥手算是道别了。 “小陆,你又干什么坏事了?”商萝好奇宝宝似的凑了上来。 陆寒江一个弹指落在她的额头:“你这闲杂等人一边待着去。” 丫头泪汪汪地抱着额头,赌气地跑去了皇甫小媛的身后,趴在她的背上瞪着陆寒江,一众锦衣卫表情各异,但都移开的视线,装作看不见。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陆寒江也是无奈地扶额,他对皇甫小媛道:“这丫头就交给你了,你们两个守在这,一会若是狄鹤那老头活着回来,就顺手送他一程。” “卑职明白。”皇甫小媛应道。 “剩下的人都随本官来吧。” 陆寒江带着一大批锦衣卫的精锐,朝着越来越近的声响处行去,路上边广听着那隐隐约约的龙吟声,脸色微变:“大人,我们这是去?” “去见识一下丐帮帮主的风采。” 陆寒江话音落下,众人都是神色一肃,大家伙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些年,谁人不知晓梁奔浪的名声。 这老头的辉煌战绩简直都可以出一本书了,他一个人的存在硬生生把丐帮的江湖地位拔高了一截,谁敢小看这等人物。 陆大人既然将他们全都带上了,想必是想要对着位老帮主下死手了。 边广几人甚至有些心潮澎湃的感觉,若今日梁奔浪死在他们手中,虽然按照锦衣卫的行事手段,这件事会保密,甚至他们连名都不会露,但亲手终结一段江湖神话的这份成就感是无法抹消的。 陆寒江领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烟雾弥漫的迷阵之前,里边狂暴的龙吟声已经响了有一阵了。 梁奔浪破阵的方式是最简单粗暴,但也是最费时费力的,就是不顾一切靠着强横的武功横冲直撞,这死别谷的迷阵被百毒翁发挥到了极致,能够困住此人五日之久已经是了不得。 现在,陆寒江见梁奔浪还没有寻到突破口所在,索性出手帮一把,他先是花费些功夫找出了阵法的破点,然后让所有锦衣卫弩箭上弦,朝着这个方向统一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一波密集的箭雨穿透了迷雾,顿时阵内龙吟声大作,很快一条金龙呼啸而出,震散了笼罩着阵法的烟瘴,梁奔浪一个箭步飞出,正落在锦衣卫的包围圈里,接着又是一阵箭雨覆盖。 可梁奔浪当即打出一式时乘六龙,金龙咆孝着将袭来的弩箭一一折断,接着这老儿将打狗棒狠狠往地上一落,一式天下无狗打出,四面八方都是棒影乱闪,以棍落之地为中心卷起的风波如海啸一般向周围扩散开。 一众锦衣卫都被震得人仰马翻,好不狼狈,漫天的烟尘之中,梁奔浪忽然杀出,一棍直指被护在最后的陆寒江。 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当即时大吃一惊:“是你?” 梁奔浪一棍落下,电光石火间便有三把绣春刀拦住了他的去路,三个副千户一齐出手,将他的打狗棒架住,奋力顶了回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战他不过 “梁帮主,别来无恙啊。” 在一众飞鱼服绣春刀一脸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层层护卫下,一身富贵华服笑容满面的陆寒江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原来如此,你是锦衣卫的人” 梁奔浪的脸色很糟糕,这一瞬间此前所有的困惑都得到了解答,灵月族和丐帮那莫名其妙产生的矛盾也有了解释。 言情 不论是灵月族所说的有人残害他们的族人,还是丐帮所说的有人偷袭他们的弟子,全都是真的,只不过下手的人不是相互的对法,而是藏在暗中的锦衣卫。 骧云商号以被害者的姿态依附在灵月族的麾下,既躲过了自己人怀疑,也借着体量的大小避开丐帮的重视,这才给了陆寒江腾挪的空间,最终靠着一系列手段挑起两家的矛盾。 梁奔浪虽然早有猜测其中有人捣鬼,但是他却没有料到这舵手会是锦衣卫。 毕竟半年前锦衣卫才刚刚在江南折戟沉沙,栽了好大一个跟头,在不知情的江湖人看来,这就是他们大意轻敌,被人家下了绊子损了大批人手。 所以从潜意识上,梁奔浪不认为这个时候理应在舔舐伤口的锦衣卫,会耗费精力专门来对付丐帮。 要是论仇恨,江湖各大门派,哪一个不排在丐帮之前,按这个顺序来,锦衣卫要对付他们也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不过梁奔浪不知道的是,这一次拍板的并不是指挥使孟渊,而是镇抚使陆寒江,他做事的原则只有一个,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老帮主这是要去灵月族?可惜了,燕大侠已经替你前往,所以那边就不劳你费心了。” 陆寒江向后退了一步,澹澹地道:“动手。” “杀!” 随着一声命令落下,三位副千户各显神通,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攻向梁奔浪。 三人之中,刘一手使得一手横练功夫,镇岳定风功在拳脚上优势极大,而边广则是正统的边军功夫出身,自始至终都是一套中规中矩的边军刀法。 相比之下,应无殇就有些特殊了,虽与其他同样的,平日里都挂着一把绣春刀做摆设,但实际上他拿手不是拳脚也不是兵器,而是一套独门内功。 刘一手和边广一左一右杀来,梁奔浪横起打狗棒架住两人的攻势,然后和正面袭来的应无殇对了一掌,两人一触即分,澎湃的内力虽直接震退了对方,但很快就让他感到了不对。 掌心传来了彷佛灼烧一般的痛感,梁奔浪将打狗棒舞了一圈挡开左右两人,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通红一片,多处皮肤已被腐蚀,若不是自己内力防护的及时,这时候恐怕已经伤至露骨了。 梁奔浪脸色一沉,盯着那应无殇道:“竟是腐骨功,老头子本以为这邪门功夫早就失传了,没想到天下竟还有人会使用。” 应无殇运起真气汇于双掌,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他冷冽地笑道:“当年江湖正道不分青红皂白屠我应家,若非孟大人出手相救,这门功夫确实是要失传了。” “果然是南阳应家的后人吗。” 梁奔浪轻轻一叹:“练就腐骨功需以活人之身作为练习对象,当年应家因此惹下累累血债,不是魔道却胜似魔道,若我等不加以制止,岂非助纣为虐。” 应无殇冷哼一声:“武功传承下来便是要人练的,哪有什么正邪好坏,分明是你们看我应家势大已成威胁,这才下了死手,还说什么江湖大义,徒惹人笑话!看招!” 话已至此不再赘述,应无殇三两步上前,双掌一齐推出,左右两人也乘机各自攻上,梁奔浪故技重施,又是一招时乘六龙,飞旋的金龙逼得三人近不了身,他再勐地一脚踏地,震碎了脚下土石,三人一阵身形不稳,被他补上了一招六龙回旋,全都倒飞出去。 丐帮帮主的强悍令人吃惊乃至于是敬畏,被震退出去的三人气息都有些不稳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准备用车轮战再试一番。 比拳脚,刘一手一马当先,镇岳定风功全力施展,真气铠甲覆盖四肢,他冲上前去双拳连打,被梁奔浪一只手全部招架住。 刘一手暗自着急想要拉开距离再做打算,可梁奔浪忽然伸出一手对着他隔空一抓,一股恐怖的真气力道禁锢住他的周身,将来直接拉了回来。 “擒龙手?!”刘一手惊骇莫名,被梁奔浪拉回来之后,直接一掌拍中胸口打至吐血倒地。 边广见势不对立刻补上,他的拳脚刀法乃至内功都不出众,综合下来是样样都会,可却无一顶尖。 这样的武功用来对付梁奔浪显然是太勉强,边广先是以刀法对敌,一口绣春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风,梁奔浪便用打狗棒对上。 打狗棒法虽然名字粗俗,但在变化精妙上却是古往今来一等一的功夫,口诀只有绊、噼、缠、戳、挑、引、封、转八句,但施展起来却有无数种变化。 梁奔浪先使了一招戳字诀,抡起打狗棒蛮横地顶上了边广的绣春刀,再划出一招缠字诀,棍棒与刀身纠缠在一块,边广立即觉得手中刀像是被铁链锁住了似的,重了几分不说,还难以摆脱对方的打狗棍。 趁着边广刀法已乱,梁奔浪再变出一招转字诀,打狗棒随着他的手法化作道道残影,一连点中对方身上几大要穴。 边广当即脸色涨红,身体气血翻涌如浪潮,这一棍打得他被迫退了十多步,捂着胸口半跪着大喘气,怕是难以再战。 最后的应无殇则趁势绕到了梁奔浪身后,一掌腐骨功闪电似的打出,可这老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双掌化爪回身抓住了应无殇的手臂肩膀,接着这七尺男儿便被抡沙袋似的在空中转了两圈,最后随着一招神龙摆尾被狠狠砸在地上。 应无殇的身子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划出了七八丈远才勉强停下,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已成重伤。 梁奔浪一人便打得三位副千户难有还手之力,一众锦衣卫看得心有戚戚,再无人敢上前去试探着丐帮帮主的武功。 “啧。” 陆寒江幽幽一叹,他虽不指望这几个人能够把梁奔浪怎么样,派他们上的原因主要也是机会难得,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顶尖,涨涨世面。 可是败得如此简单如此彻底,是他意料之外的,除了应无殇出其不意暗算了梁奔浪一次,其他两人几乎毫无建树,连消耗对方都做不到。 任重道远啊,看来想要培育出得力的下属,自己彻底退至后方看戏的日子还是遥遥无期。 他向边上的百户招招手,对方会意立刻将奉命带来的天机剑捧上,他接过了剑之后,拨开了前方负责护卫的众人,缓步到了梁奔浪面前。 “丐帮帮主果然不同凡响。” “小子,动手前告诉老头子,你究竟是谁?”梁奔浪目光冷峻地看着陆寒江,这一回他的眼底没有一分醉意。 陆寒江摇摇头,缓缓地拔出了天机剑:“这种事情,等您老死了之后,下去好好问问其他人就知道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一剑斩龙 一众锦衣卫退至身后,陆寒江提着剑站在了梁奔浪的对面,两人隔了约有十丈远,不过凭他们的武功,这个距离下想要动手已然足够。 “后生可畏啊。” 梁奔浪幽幽叹道,风卷起了他破旧的衣袍,一股恐怖的气势悄然升起,周遭虫鱼走兽纷纷避让,连天上的飞鸟都惊吓绕行,他凝望着陆寒江道:“你这样的人物偏偏投了锦衣卫,当真是正道江湖的不幸。” “前辈此话差矣。” 陆寒江挽了一个剑花,手中天机剑遥指梁奔浪,周身半点气势都无几乎与普通人无异:“锦衣卫上承皇命,下荡妖邪,提一把绣春刀还天下以太平,此等举世之功,难道还不如一介江湖草莽?” 梁奔浪仰头饮尽壶中酒,嘿嘿笑道:“小子,锦衣卫是什么德行,你我皆知,天下皆知,不必在这颠倒黑白。” “说得不错,奈何世人愚昧,只知你们这群妄自称侠的狂徒,却不明若无我等守着这天下大道,世间早已是群魔乱舞。” 说着,陆寒江笑着摇头:“罢了,你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何必说这些,老前辈,您先请?” “小子,少说这没用的客套话了,动手吧。” 梁奔浪将手中的酒葫芦向后一抛,目光一肃:“孟渊那老儿当年凭着一手绝情刀纵横江湖,老头子也曾惜败于他手,若不是江湖有不成文的说法,你们公门中人不入排行,这刀王的名号,说不得早就易主了不过老头子倒是没想到,孟渊的晚辈竟不用刀,反倒使起剑来了。” “孟大人的刀法确实是独步天下,您老败的不冤。” 说着,陆寒江缓缓地迈开步子朝着梁奔浪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可惜了,从前孟大人教过我三天刀法,第四天的时候他拿了一把剑给我,指着门口让我滚,自那之后,我便再没学过刀法,倒是要让梁老前辈失望了。” “那倒不至于,”梁奔浪目光凛然:“今日便看看你这后生的剑法,究竟有几分力道。” 话音落下,梁奔浪身上的气势达到极点,冲霄而起的恐怖威压让后边一众锦衣卫冷汗淋漓,他抬手之间真气翻涌如海水沸腾,澎湃的气浪压得这方圆之地无人敢直视这老儿。 只见他双掌连拍,止如镜湖,动似腾龙,伴着连连残影闪乱,降龙十八掌共计一十八式被他接连施展,掌风削平了身周花草树石,全身真气凝于掌心,梁奔浪大喝一声,双掌轰天,一条金龙冲天而起。 fantuankanshufantuankanshu 金彩流光的飞龙盘旋在梁奔浪头顶,道道赤色的流光从他双掌飞散,缠绕在金龙之上,金龙的身躯又暴涨了几分,其目如电,其威似天,啸声震颤大地,几如天神下凡。 竟能够以人力创造出如此奇景,梁奔浪的武功已经达到了世之顶峰,如此威能,难怪能够护持丐帮扬名江湖。 梁奔浪将十八招的功力都汇聚与这一掌之中,他双手托天,凝眸注视着陆寒江:“老头子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与常人不同,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危险人物,所以这一掌,老夫不会留手。” 陆寒江没有停下脚步,他还在慢悠悠地向前走着,抬起头看着这盘旋在天的龙,微微一笑:“前辈如此说,倒是折煞晚辈了。” 梁奔浪提气丹田,几乎将真气掏空,整个人的威势再上一层楼,他沉声道:“这一掌没有名字,老夫苦练了三十年,集降龙十八掌十八式精华于一点,你小子是第一个见识到它的。” “那还真是荣幸。” 陆寒江还在向前走,两人相距已经不到五丈远了。 他不再去看那骇人的金龙,而是静下心来平视着面前的梁奔浪,他轻声道:“说句实话,您老也是小子这么多年来,出手对付过的人里,武功最高的。” 梁奔浪不动声色,头顶的金龙垂下巨大的头颅,这一掌已经蓄势待发。 “所以,我也会认真起来和您老战过这一局。” 陆寒江翻转手腕,将天机剑负在身后,左手捏着一个剑指,目光微沉:“这一剑名为天上天下四海八荒唯我独尊剑,我苦练了一天,您老也是第一个见到它的。” 陆寒江停下了脚步,两人距离已经不到三丈了。 梁奔浪双目圆瞪,双掌勐地拍下,金龙狂啸一声自天空俯冲而下,狂躁的真气撕裂了空气,金龙掠下的瞬间脚下的大地一片龟裂崩碎,这一掌的威势之于人堪称天地失色。 单是掀起的气浪就将围观的锦衣卫全部震飞,三位副千户之中受伤最轻的刘一手,在这一掌之下竟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得仓皇向后避开。 梁奔浪出掌之时便死死地盯住了陆寒江,直到那金龙落下也不见对方出剑,惊疑之时,他彷佛听见了金龙的悲鸣,他勐然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携着滔天之势的巨龙呼啸而下,却在距离那小子一丈远的地方犹如被定格了时间一般停下了。 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下一个瞬间,冲天而起的无数剑罡璀璨如星河,梁奔浪不可置信地看着狂傲的金龙像是被石磨碾过的豆腐似的在空中变成了渣子,最终伴着一阵风消散于天地之间。 仰着脖子的梁奔浪目光定格在震惊的那瞬间,早在金龙被碾碎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一道微末如风的剑气划过自己的脖颈,他的生命在那时便已经到了尽头,此刻还能用眼睛看,还能用耳朵听,更像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回光返照。 他的目光向下偏移,彷佛看到了一朵妖异不详的花在空中缓缓下落,那是只会开在死别谷的花,名曰生离。 花朵缓缓下落,一瞬的时间似乎被分割成了无数份,这凄美的绝景难得一见,梁奔浪看见陆寒江踏着轻快的步子在这几乎静止的时间中肆无忌惮地蹦跶,他伸出手接住那空中飘落的生离花,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梁奔浪的意识逐渐涣散,死前最后一瞬,只见得那陆寒江的目光平静之中似乎又带着几分惋惜之色,他手中的天机剑不知何时已经归鞘, 负手漫步越过自己缓缓倒下的身子,面前的一切终于归于了死寂的黑暗之中。 金龙显威似乎只是一场幻觉,风平浪静之时,众锦衣卫还觉得彷佛在梦里,上一秒还翱翔于天的金龙竟一瞬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忽然只听见了扑通一声,大伙望去,是梁奔浪跪倒在了地上,腰间系着的打狗棍缓缓滚落一旁,只有胸口一朵生离花在那迎风而动。 众人连忙看向梁奔浪后边的陆寒江,只看见陆大人早已经收了剑,现在正拉长了胳膊在那做伸长运动。 刘一手紧张地凑上前去,看清了梁奔浪确实死得彻底之后,连忙大礼拜下:“恭喜大人斩贼建功!” 一众锦衣卫回过神来,纷纷用敬畏的目光看着陆寒江,齐声恭贺道:“恭喜大人斩贼建功!” 陆寒江嗯了一声,转身往百毒翁的草庐方向去了,行至众人身边时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吩咐:“牵马,顺便来两个人把他的尸首就地葬了,隐蔽些,不留墓碑,还有他的葫芦和打狗棒记得收好了。” “卑职领命!”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有惊无险 几乎就在陆寒江和梁奔浪交手的时候,死别谷里的另一处的方向,也在发生着的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就结果来说,两场战斗的胜负都是一面倒,陆寒江杀掉了梁奔浪,而另一边,燕风云则是把百毒翁狗撵似的追得到处跑。 这老头确实完成了陆寒江拜托给他的任务,三言两语就把丐帮豪侠耍得团团转,这灵月族也不去的,就逮着这老头死命追。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霉运上门来了,那是防不胜防。 百毒翁本想着依靠谷中迷阵拖住燕风云,不求得能给把丐帮豪侠给怎么样,至少也把他拖得没脾气,好让陆寒江在灵月族那边有足够的时间得手。 于是他一连利用了好几个迷阵与燕风云周旋,不过都被对方有惊无险地破开,百毒翁本想靠着自己得意的八卦阵一举困死这家伙,可直到入了阵他才发现。 什么玩意,我的八卦阵呢?! 百毒翁愕然地站在八卦阵中不知所措,任由他如何发动其中机关,整个大阵都跟死了一样,无有半点回应。 听着身后燕风云闹出的动静越来越近,百毒翁的心一点点地沉到了谷底。 凭他百般苦想也弄不清,他这好好的大阵,怎么就突然失灵了,惊怒不安之时,陆寒江那和善的笑容悄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难道是那个家伙” 百毒翁愣在了原地,一张脸逐渐变得煞白,想起了数日之前,陆寒江曾经无声无息地闯入了死别谷。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对方故意放话诈自己,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破了这八卦阵。 懊恼与羞耻让百毒翁心下五味杂陈,若是这八卦阵不顶用,那他真的就没有退路了。 正是焦急之时,百毒翁惊恐地发觉身后的燕风云已经追到,转身望去只见一条金龙呼啸而来,他连忙运起掌力与之对上,狂暴的冲击之下,他的身子如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 有一说一,有过了那么人老心不老,年纪越大武功越高的奇葩老年组成员珠玉在前,百毒翁这么弱的反倒像是个异类。 但事实上这才是正常的,不是每个老头都像丐帮帮主或是少林寺住持那样,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绝世武功,百毒翁这样年老体弱,气血衰败的才是普通江湖人老了之后的常态。 燕风云正值壮年,一手降龙十八掌丐帮中自梁奔浪以下无人能敌,放到江湖上也是绝对的一流高手,对付一个少了阵法护身的百毒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弱是真的弱,但百毒翁的手段却不少,拿自己的生死作赌注硬是扛了燕风云一掌,他暗中启动了最后的迷阵,虽远不及八卦阵强力,但拖住对方一时半刻给他逃命的机会已经足矣。 迷雾自四面八方涌进了八卦阵中,燕风云眉头一皱,当即功力全开,如同一头野牛横冲直撞,大阵震颤连连,似乎下一秒就有崩落的可能。 百毒翁顾不上护持阵法了,拖着重伤的身躯,他狼狈地往自己的草庐逃窜。 自家人知自家事,百毒翁自知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即便伤势痊愈,一身功力能保下十之一二已是难得,今后怕是真的只得做个寻常的老人家了。 不过只要护持殿下登基,得到那长生之法,拥有了无尽的寿命之后,他有的是法子能够将身子调理回来。 对,只要殿下登基就好了。 千钧一发,百毒翁在体力耗尽前逃回了自己的地盘,只是虽然心神俱疲,但他的警觉性却并未降低,刚一踏入这院中,他便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嗖嗖——! 两支弩箭自左右飞射而来,百毒翁咬紧牙关避开了其中之一,但还是被另一支箭失射中了胳膊。 一道黑影自背后掠下,百毒翁已经避无可避,他暗中以指力弹出一根钢针,而此时对方也一掌落在他背上,老头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踉跄着扑倒在了地面上。 “咳咳你们,锦衣卫好手段。” 受了如此重击,本就是身负重伤的百毒翁更是雪上加霜,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迎面走来两个锦衣卫,各自将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其中一人恭声朝着他身后的方向道:“季大人,如何处置。” 皇甫小媛戴着面具立在百毒翁身后,澹澹地道:“大人有令,此人留不得,给他个痛快吧。” “是。” “且慢——” 两人正要动手,却听百毒翁颤抖地叫住了他们,伴着一阵古怪的笑声,这老儿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口齿,道:“咳,老头已是必死无疑,可是百户大人你难道不想活长久些吗,呵呵。” 皇甫小媛皱起眉来,不明这老头何意,可躲在暗处的商萝却忽然跳出来惊呼道:“你的脖子!” 皇甫小媛一惊,伸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滴滴鲜血触目惊心,回想起刚刚惊鸿一现的光亮,原是那百毒翁偷偷使得暗器算计与她。 以百毒翁的老辣,他哪里看不出面前这锦衣卫百户便是皇甫小媛,他之前出手之时本想着临死前拉个垫背就算,但觉察对方真身之后,心里又有了别的算计。 他自知已是穷途末路,但比起偃师那病态的执着,百毒翁更多的则是一种以牙还牙的报复心理,便是死了,也不让那陆寒江好过。 于是他阴狠地道:“百户大人,老头所用暗器之上涂抹了一种天下至毒之物,若不及时解毒,恐怕你命不久矣,不如你放了老头,换一份解药与你,如何?” 百毒翁的算计很简单,寻常人看来,伤口中毒之后若是时隔不久,只要及时吸出毒血便无大碍,所以他想做的就是诱导对方吸出血毒。 院中只有四人,两名锦衣卫都是男子,因此想要替皇甫小媛吸出这毒血,只得靠那不知来历的丫头。 他虽然不清楚陆寒江做事怎会带着一个丫头,但想必定不会是寻常人物,此地除了百毒翁自己之外,无人知晓天毒泣心身的厉害,若贸然替皇甫小媛吸出血毒,则必死无疑。 事情的发展与他料想的也是一样,皇甫小媛自然不会甘心受他摆布,但她不明白自己的体质,中了毒终究难办。 这时候商萝便主动站了出来:“交给我吧!” 皇甫小媛的女儿身是隐秘之事,商萝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为保此事不至于泄露,她当然不可能让两个大男人替对方吸出毒血,于是便自告奋勇上了。 而皇甫小媛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事急从权,于是也半推半就地让商萝替她吸出了毒血。 百毒翁双眼闪着精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商萝,看着她一口一口地把毒血全部吸出吐在地上。 《镇妖博物馆》 然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丫头仍然生龙活虎,百毒翁神色慢慢僵住了。 “怎么,可能”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身世谜底 一天之内,一连发生了两起百毒翁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皇甫小媛的天毒泣心身怎么就突然失效了。 按照古书记载,天毒泣心身母女连心,按理说除了那位早已经死去皇甫家老太君,天下应该无人能抵抗这毒血才对。 等等,母女母女?! 忽然间,百毒翁还在苦苦挣扎的身子僵住了,一股冰冷的感觉充斥全身,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老眼陡然变得清明,死死地盯住了面前的两个姑娘。 这两个丫头岁数上差不了多少,断不可能是母女,如此一来—— 一个猜想如同惊雷在他的脑海中蓦然炸开,古之大贤所言这百年间长生之机将会现世,所以他见到皇甫小媛的天毒泣心身才不觉惊奇,但理论上,这个体质所有皇甫家的女子都有可能觉醒。 皇甫家嫡脉女子今日只余二人,此刻在他面前的皇甫小媛,还有就是——京城里的那位太子妃,皇甫灵儿。 这一刻,陆寒江曾经说过的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是了,太孙殿下自出生起除了太子妃之外就无人知晓其踪迹,不论他是贤是愚,是善是恶,甚至是男是女。 百毒翁终于想通了,拥有天毒泣心身的女子,她的血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毒药,根本无药可医,之所以这丫头碰了那毒血还能毫发无损,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她也拥有相同的体质 “哈哈哈哈哈!竟然是她!竟然会是她!这老匹夫竟敢耍我!哈哈哈!罗元镜,你不得好死啊啊——! ” 百毒翁不怕死,但他至死为止所努力的一切,奋斗了半身所追寻的那个目标,竟然是一个笑话,这种九重天下到十八层地狱的落差感让他当场发了疯。 此刻,已觉身体无恙的皇甫小媛一掌拍在百毒翁心脉上,了断了他的性命。 陆寒江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正好就是这么一副场景,百毒翁死不瞑目的样子可怖骇人,他啧啧了两声,寻来一张椅子坐下,问起了这里的状况。 “所以,你们俩怎么他了?好好的老人家,怎么死得这么心不甘情不愿?”陆寒江确实颇为好奇皇甫小媛她们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 皇甫小媛迟疑着,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说出了口。 这下子连陆寒江都有些坐不住了,他把商萝的脑袋扒拉过来左看右看,就差看出朵花来了,惹得丫头好一阵呲牙。 天毒泣心身的特质陆寒江也知道,所以他大差不差也和百毒翁想到一块去了。 可问题是,商萝这丫头是华山掌门商几道亲口托付给他照顾的,怎么会和皇甫灵儿沾上关系。 陆寒江很快冷静了下来,皇甫小媛的血功效惊人,丐帮全长老在有燕风云运功疗伤的前提下,撑不过一天就死了,天毒泣心身的威能不容小觑。 所以既定事实是,商萝这丫头的确是碰过了皇甫小媛的毒血但却平安无事,以此推出可能性有二。 一是这丫头天赋异禀,二是—— 商几道这华山掌门从第一天和他见面起就在说谎,从头到尾恐怕都没有一句实话,若真的是如此,陆寒江反倒要佩服他了。 夹在锦衣卫,朝廷,玄天教三者之间,这位商先生居然真的能够玩得转,而且他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包括陆寒江自己,因为若不是今日百毒翁多此一举想要报复,他对商萝的身份基本上已经算是认定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陆寒江感叹着,又把商萝的脑袋抓过来一阵乱搓。 “小陆!你把我的头发都要弄乱了!” 丫头愤愤地挣脱开魔爪,又一次躲到皇甫小媛身后去了,朝着他使劲吐舌头。 陆寒江起身,看着地上百毒翁死不瞑目的尸首咂了咂嘴,不怪这老头会活活气死,要是这一切推论都是真的,那么朝廷里那一群人就是活脱脱的大冤种。 太子妃生下的根本就不是皇子,而是一位公主,这消息传出怕是多少人会想要活吃了罗夫子。 即便皇家主脉一支绝嗣,那也不可能让一个女子登基为帝,从旁支挑选血脉近族入继大统几乎已是必然,啧。 这样一来,固然是太子妃手段通天,用一张不存在的牌骗过了所有人,也玩弄了所有人,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狸猫换太子在皇家一十八道认亲程序面前根本玩不转。 这下连陆寒江都猜不透皇甫灵儿究竟有着什么手段,能够在这几乎无有翻盘可能的死局里折腾。 当然了,想要证明这个推论还需要足够的证据,虽然陆寒江猜得七七八八,但难保没有意外,求证太子妃没必要也不可能,如此想来只能从华山入手了。 不过此事却不急于一时,陆寒江看着大队人马已经回来,下令道:“此间事了,你们各自回去收拾一番,不日便准备回京。” “卑职领命。”一众锦衣卫躬身应道。 不过皇甫小媛却还有些别的想法,她站出来问道:“大人,丐帮燕风云也在谷中,您不打算对付他吗?” 家仇旧恨在这摆着,皇甫小媛理所当然不想放过这个丐帮豪侠,但是陆寒江显然已经玩够了。 “不必。” 陆寒江摆了摆手,说道:“梁奔浪死了,但丐帮不能群龙无首,虽说他这帮主有跟没有,其实这丐帮的弟子应该也不在意,但总不能空着这位子不管吧。” “大人的意思是?”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过些时日吧,虽说这梁奔浪也常常三月半年的不见人,但拖上一些时日,丐帮总会觉得不对味,到时候不论是推举帮主,还是其他的什么,总要把五湖四海的帮中弟子都招来聚一聚。” 皇甫小媛似乎有些明白了:“大人是想在趁着他们聚集一处,然后一网打尽?” “那倒没有,只是我与燕风云也算有些交情,如果他要当选丐帮帮主,我这手头上还有份礼物,怎么着也要给他送去。” 陆寒江说着,指着地上百毒翁的尸首吩咐道:“把这里收拾收拾,一会我们从另一边出去,让燕大侠自己在谷里玩个尽兴。” “” 与此同时,华山之上,掌门商几道立在廊下望着庭院里一株杏花,淅淅小雨伴着微风,春日初临,空气里却还残留了几分晚冬的寒意。 谷芊含撑着一把纸伞从庭中来,到了商几道身边停下,拿出一封信与他:“师兄,衡山送来的,想必又是旧事重提,要再开一场五岳大会” “既然如此,不看也罢。” 商几道轻笑一声:“衡山大弟子去年在南少林丢了那么大的人,天风师兄怕是有些心急了。” “师兄”谷芊含立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妹是在担心萝儿和卓儿?”商几道笑着安慰道:“师妹勿忧,他们自会有京中的朋友负责照看。” “师兄,”谷芊含微微摇头:“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那个孩子。” “”商几道面上笑容稍敛,并未答话。 谷芊含凝望着商几道,沉默半晌后说道:“师兄,我不知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只是这些年来我华山费尽心血才脱离了江湖纷争,如今自在安稳,何苦再回头卷入那泥潭之中” “师妹,早在师父当年做出选择的时候,华山就没有退路了,我们身后可不是海阔天空,如今京中那几个人都以为那孩子是我膝下,如此便好,左右不过留一份把柄,多替他们跑些腿就是,你要明白,若那孩子真正的身世暴露,只怕到时整个华山都留不下一个活口。” 言情吧免费阅读 商几道长叹一声,目光微沉,郑重地说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华山的将来。”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苗疆礼物 “陆公子这就要回京城了吗?” “我来苗疆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家中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不好再多留了。” 在离开苗疆之前,陆寒江还是来了一趟灵月族,和采薇见上了一面,这一次他顺路把商萝也捎上了,这丫头第一回见到苗人寨子,兴奋得不行,蝴蝶似的四处乱跑。 话说得差不多了,陆寒江见到大长老拄着拐也往这来了,便对采薇说:“我家小妹对苗地的新鲜物件好奇已久,不如采薇姑娘带着她多逛逛?” 采薇眨了眨眼,诚实地说道:“能在灵月族地见到的东西,碧水城里也都能买到,要说起来的话,其实这儿的玩意里大多是中原来的,不只是你们中原人对苗地感兴趣,我们苗人也对中原之地的物件好奇。” 陆寒江无奈地扶额:“好吧,其实我有些话要对大长老说,因是奉了长辈之请,所以不便让除大长老之外的人听了去。” “哦。”采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先去寻陆姑娘。” “劳烦姑娘了。” 陆寒江笑着送走了采薇,大长老走上前来,他转头就收起了笑容,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怨:“这么不通人情的姑娘我还是头一回见,大长老,你平时竟没有教教她这些?” “” 大长老瞥了陆寒江一眼,澹澹地道:“苗地不似你们中原,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那丫头学来也是无用,多花些心思在武功上,练几门护身的本事比什么都强。” “也是。” 陆寒江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先放到一旁,调转话头说起了正事:“燕风云现下还困在死别谷里,但没几天的工夫他就会打上门来,其他的丐帮弟子我替你们处理了,这个人就留给大长老招呼。” 大长老微微一叹:“丐帮豪侠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你倒是甩得一手好包袱。” “凭大长老的本事,要对付这燕风云想必也不是问题。” 陆寒江对大长老很有信心,当初惊鸿一现地出手试探,就让他确信了这个看似走路都摇晃的老太太,肯定是身怀绝技的一流高手,起码比起百毒翁之流要强上许多,应付个燕风云不成问题,况且他也不是真的要大长老把那燕风云怎么样。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大长老随意打发了那蛮子就是,若他不肯罢休,三番五次上门来纠缠,你就随手‘指点’他几句,告诉他这背后是玄天教的手笔。” “看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大长老看着陆寒江,若有所指地说道。 “反正是甩包袱,比起灵月族抓了雪罗刹要陷害丐帮副帮主,玄天教那帮家伙看起来不是更像是幕后黑手?” 陆寒江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说道:“总之随便您老怎么应付,能把他打发了就是,要是您看不过眼一掌拍死他也成,反正给他找点事情做,别在苗地碍人眼。” “老身知道了,定不会让那燕风云给你们添麻烦就是。”大长老说道。 “那就拜托大长老了。” 说罢,陆寒江便告辞准备动身离开,周远山已经备好马车等候多时了,这一趟南行他也算是入了贵人眼,这一次跟着回京就不必再回来了。 那边商萝抱着大大的行李包裹,里边全都是她在寨子里弄来的新鲜玩意,大多是当地人热情送的,准备通通带回京城里去。 陆寒江无奈地把意犹未尽的丫头抓回身边,对着采薇歉意一笑:“是我之过,没有教好这丫头,给采薇姑娘添麻烦了。” 采薇摇摇头,微笑道:“没有的事,陆姑娘心地纯良,大家也是真心喜欢她。” 商萝一听,本来绷着的脸立刻露出笑来,显摆似的朝着陆寒江直扬眉头。 陆寒江对她视而不见,让周远山把行李都搬上了马车,最后跟采薇道了别:“采薇姑娘不必送了,这些日子让姑娘带着领略了苗疆风貌,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往京城来一趟,好让在下也略尽地主之谊。” 采薇想了想,答道:“陆公子好意采薇心领了,只是我还要去追回雪华宫盗走的圣物,恐怕无暇进京。” 陆寒江一阵无语,现场的气氛有些莫名,这姑娘就不能客套两句“嗯嗯好的”吗,这搞得倒是他尴尬了。 不过商萝倒是没啥感觉,她在马车上探出身子来,对着采薇大力地挥手:“采薇姐姐要是没空,改日我再来苗疆看你。” “好。”采薇轻轻点头。 “” 陆寒江没好气地把商萝按回了马车里,这丫头真的一点人质的自觉都没有,论起她曾经的身份都不可能随便就跑苗疆来,现在她的身份更加不一般,别说来苗疆了,出个京都是天大的事。 “采薇姑娘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陆公子,一路顺风。” 陆寒江上了马车,慢慢远去,商萝趴在车窗往回看去,采薇的身影伫立在灵月族寨子的大门处,在丫头的视线里慢慢地变成了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小丫头的兴奋劲头也慢慢消退,她把脑袋缩回了马车里,双手托着两腮,无缝切换到了忧郁的状态:“好无聊的,我们这就要回京了吗?” “我们是来办事的,又不是来耍乐的,事情办完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陆寒江的话商萝一句没在听,忧郁了一秒钟之后,这丫头立刻翻弄起自己在苗地的收获,哪还有一点分别的伤感。 丫头翻得起劲,还拿出了好几个给陆寒江一阵炫耀,还别说,商萝虽然性子大大咧咧没个正形,但品味还真的不错。 陆寒江从她大包小包的宝贝堆里,还真的翻出了几个顺心的物件。 “这是?”陆寒江拿起了一个草偶,简单的人形上用一根红布裹住了头部,看起来还挺喜庆的。 “这是寨子里一个老婆婆送给我的,”商萝说着,顺手拿出了几根拇指粗细的铁定,还有小锥子之类的玩意:“好像是一块配套用的,老婆婆说是施咒还是什么的,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有意思,还有呢?” 陆寒江兴致满满地和商萝一起品鉴起她的收获,有骇人的恶鬼面具,用朱砂代替血迹的符咒,绘着古怪勐兽的黄纸,还有十多个面部扭曲的人偶娃娃。 陆寒江啧啧称奇:“奇怪了,他们送我的怎么都是些平平常常无趣至极的东西话说,你这玩意拿两个给我吧,正好我发愁该拿什么礼物送人。” “小陆你看上什么随便拿,”商萝豪迈地一挥手,然后好奇地问道:“不过小陆你要送谁?京里你难道还有朋友?” “什么话!我的朋友遍天下,难道还愁礼物送不出去。”陆寒江不满地拍了一下这丫头的脑袋,惹得商萝好一阵不满。 她撇了撇嘴道:“所以,小陆你是想要送给谁?” “嗯,永乐公主吧。”陆寒江想了想说道,出一趟远门不好什么都不带,孟大人的面子还是要顾一顾的,商萝和永乐公主年纪相彷,喜欢的东西应该差不多。 外边驾车的周远山听得是胆战心惊,他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车厢里各种妖魔鬼怪的玩意,身子不住地颤抖,这是什么地狱图景。 把这玩意送给永乐公主,这婚事真的不会直接告吹吗?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良辰吉时 回到京师的时候,天气已经逐渐转暖,陆寒江坐在镇抚司的桌桉前,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上一下,姜显在下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大人,大人?” 陆寒江勉强睁开了眼,是姜显一脸尴尬地立在下头:“大人,此事尚不着急,不如改日卑职再来?” 陆寒江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道:“不必,你说吧,我听着呢。” “是。” 姜显小心翼翼地向上瞥了眼,暗自把到嘴边的话都精简了些,挑了几处关键的说:“近日听到些风声,五岳剑派似乎打算重新召开五岳大会,这一回是衡山出面组织,除了嵩山派予以回应,其他三派还未有明确的答复。” “五岳剑派” 陆寒江半垂着眼眸,努力打起了几分精神:“加派些人手关注此事,尤其是华山。” “卑职明白。” 姜显悄悄往前挪了两步,看时机差不多了,便低了声说道:“大人不日就要大婚,弟兄们一块备了些礼物打算送给大人。” “日子还没到吧。” 陆寒江扫了一眼姜显,澹澹地道:“你们最近又去哪里发财了?” “大人,看您说的,弟兄们个个遵纪守法,怎么会去干那种事情” 在陆寒江澹漠的目光注视下,姜显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讪讪一笑:“回禀大人,上回奉命查抄邀月楼的时候,一些朝中的大人也牵扯其中,因不在名单上,所以卑职便做主放了他们一马,各位大人自然投桃报李” 陆寒江按了按额头:“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谢过大人。”姜显如释重负地退下了。 邀月楼做的是灯红酒绿的生意,和各方势力都有牵扯是必然的,锦衣卫奉旨拿人难免波及一些不相干的人,姜显做的也算是合乎常理,毕竟这种事情本就是可算可不算的。 姜显走后,陆寒江趴在桌子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季节交换带来的困倦感没法避免,另一方面,自从他把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送给了公主之后,孟指挥招呼他上门的次数就明显增多了。 正事少有,主要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多是和永乐公主有关,看得出孟老爷子对自己这外甥女很是关心,有事没事就把陆寒江叫来耳提面命一番。 最近这些日子,陆寒江时常被叫到孟大人家中用饭,然后两人在书房里有的没的扯上半天,因此,他的精神疲惫得厉害,暂时没力气去折腾别人了。 日子就这么稀里湖涂地过去,陆寒江的新家,也就是专门按照朝廷规制建造的驸马府也落成,总算到了迎亲的日子。 三书六礼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二世为人,这还是陆寒江头一回娶妻,他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从头到尾,一板一眼地走完了全部的迎亲流程。 他是除了族的人,所以名义上陆家一个人都没有来,只有私下陆尚书给他备了份厚礼,所以这天地拜完,高堂只能让孟老爷子暂代了。 府中来道贺的宾客也大多是锦衣卫一系的同僚,朝中也有些大人上门,多是看在孟渊的面子上,一场宴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作为新郎官,陆寒江今天这酒是躲不过去的,好在上有孟大人压着,他自己也是位高权重,众人没敢灌他多少酒。 府里一片其乐融融,众人推杯换盏的,悄然间吉时已到,陆寒江道一声不胜酒力,众人也就半推半就地将他送到了新房。 公主的贴身侍女关上了房门,屋里屋外似乎是两个世界,陆寒江感觉不绝于耳的喧嚣陡然间远去,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大红色的婚床上,永乐公主戴着红盖头,一言不发,交叉在膝上的指尖微微发白,随着陆寒江一步步靠近,她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急促起来。 紧张吗?大概是在紧张吧,其实陆寒江也有些紧张,他走到床榻左边坐下,深吸了口气,伸出手掀开了永乐公主的盖头。 “嘶——” 看清了那公主的真容,陆寒江倒吸一口凉气,上头的酒气直接就地蒸发,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驸,驸马” 永乐公主嘴里怯生生地喊着那羞人的称呼,稚嫩的脸庞上飘着两朵害羞的红云,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惊喜之间,只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北镇抚司陆寒江大人在外人的口中,那就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虽然听闻这位大人看上去显得年轻,但谁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 所以永乐公主一开始对于这门亲事是极为抗拒的,在知道推不掉之后,她日夜祈祷,不求对方是个怎么样的玉树临风,别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就好。 第一眼见到陆寒江这副二十出头的面貌,永乐公主是惊喜大过惊讶的,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张脸似曾相识啊。 并不久远的记忆慢慢地浮上心头,这不是那个在宫里拿话挤对她,还当面抹黑她的“徐镇抚使”吗?! 永乐公主年纪不大,但是脑子清醒,皇族大婚断不可能出现什么走错婚房的荒唐事,再说了对方身上的新郎服还穿着呢,也就是说,这家伙就是那个陆寒江,当初是故意冒着“徐镇抚”的名号,耍着她玩来着! “原来是你!” “居然是你啊” 早在对方认出自己的时候,陆寒江就认出了这个永乐公主就是当初自己在宫里遇见的那位。 穿人马甲被拆穿的尴尬什么的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在陆寒江的设想中,永乐公主起码也快二十了才是。 本以为要娶的是个和皇甫小媛一般长开了的大姑娘家,谁知道这送来一个和商萝一样半大的孩子,甚至还不如那丫头,起码人家只是看着显小,年岁上至少还达标了,可面前这个估摸着是真的只有十五六。 虽说在当下的世俗眼光里,这个年纪的姑娘成婚嫁人并无不妥,但是在陆寒江眼中,这十五六大的丫头,那不就是小孩子吗。 “你就是永乐公主啊,真巧这么说来,你十二三的时候陛下就忙着给你寻夫婿了?你这么不讨陛下喜欢嘛。”陆寒江捂着脸,有些无奈。 闻言,永乐一双粉拳捏着紧紧的,咬着牙道:“十二三的姑娘家都可以成婚生子了,父皇替本宫目色人选有何不可倒是你,当初故意假装不认得本宫,还,还说!” 后边的话,永乐公主气得没说出口。 “不,那时候我其实没认出来你来”陆寒江仰着头,颇有些无语,这一回他是被自己的固有观念误导了,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天阿降临》 只是这堂也拜了,婚也成了,木已成舟,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着,接着永乐公主气呼呼地把头上的珠冠拿下,然后穿着婚衣钻进了被子里,缩到了角落里去,闷声道:“本宫睡了!” 陆寒江摇摇头,有样学样地撤掉了头帽,和衣靠外躺下,掀起被子一侧盖上,打着哈欠闭上了眼:“晚安。” 良辰美景,一对新人和衣而眠,桌上龙凤烛静悄悄地燃着,门外几个立在寒风中的侍女不知所措。 两个端着同牢牲和合卺酒的侍女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把耳朵贴在了门上的那位,其中一人轻声道:“小璃姐姐,里边怎么没有动静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小璃也是一头雾水,刚刚还说着话呢,怎么就突然没声了,难不成是公主和驸马不和?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那我们这什么时候送进去?”两个侍女也是忧心忡忡,按礼数,新人要食同牢牲,饮合卺酒,但里边的两位不开口,她们总不能够闯进去吧。 “等等吧等等殿下应该会叫我们进去的”小璃不确定地说道。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任重道远 天亮了,永乐公主的精神极差,虽然昨晚她最早上床,但紧绷的神经一直让她清醒着到了后半夜才支撑不住睡去,今早醒来的时候,她的黑眼圈严重地像是某黑白动物。 不过门口的几位侍女精神比她还差,虽然昨晚公主没出来起来喊人,但是她们也没有休息,要不说是宫里精挑细选的杰出人才,在寒风中站了一夜几人连句抱怨都不带提的。 小璃在门框上趴了一夜,要不是老钱来得早,估计这姑娘还得继续趴着。 老钱敲开了门,久候多时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服侍公主驸马起床,宫里来的嬷嬷接替小璃的班,负责接下来的仪程。 床榻上一对新人已经起身,看着神清气爽的陆寒江和神色萎靡的永乐公主,年长些的嬷嬷不禁有些担忧,这驸马该不是会是头一次吧,不懂得疼人啊,看把公主累的。 一顿繁琐的礼仪过后,两人起身到堂上去拜见孟渊,毕竟正经的公婆还远在陆家老宅,这时候还得让孟老爷子过来替个场。 按照礼数拜过之后,永乐收下了孟渊给的见面礼,自从收过陆寒江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苗疆玩意之后,她对所有正常的礼物都报以衷心的感谢。 结束了麻烦的程序之后,老钱上来跟陆寒江说起了府上各处需得重新安排的地方,虽然这些事情他从不经手,老钱也知道他不耐烦家中琐事,但老钱作为管家,说还是要说给他听的。 那边趁着陆寒江和老钱说话的时机,永乐公主巴巴地去拽住了孟老爷子的胳膊,开口就撒娇道:“舅舅,回门之后我能搬回公主府去住吗?” “”本还感慨佳儿佳女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孟老爷子,脸上的笑容还来得及收起呢,这就僵住了,好家伙,这才第一天就出问题了? 从国法上讲,公主的确应该搬回公主府邸居住,每一次来往驸马府还需得报备,驸马觐见公主亦是如此。 但自开朝以来的公主驸马,都不会在这个问题死揪着法条不放,礼部也没闲到拿这种事情说道。 一般而言,若是夫妻关系和睦的情况下,公主会长居在驸马府上,一是出于女主人身份的需要,负责打理家中各事,二则是照顾驸马的脸面,毕竟当今世道,还是以男子为尊。 历代的公主成婚之后,除了极个别特例之外,少有夫妻俩真的按照律法所书分居两处府邸,而且这成婚三天就分居也太着急了,若真是成了,那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孟老爷子把脸一板,训斥道:“不可,出嫁从夫,你如今也是为人妻子,自当留在驸马府上好好侍奉公婆。” “”永乐公主瞪着大大的眼睛,神色有些委屈,孟老爷子这找的借口也太烂了,还侍奉公婆陆寒江被除族都多少年了,这府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没半个长辈,她侍奉谁去! 被驳回了请求的永乐闷闷地回房去了,按她的话说是要补觉。 陆寒江和老钱说完了府邸的事情,这便也过来见过孟渊老爷子:“孟叔辛苦了。” “你如今成了家,老夫也算对得起你伯父的三番五次的嘱托。” 孟渊颇为感慨地说了句,然后拍了拍陆寒江的肩膀道:“永乐年纪还小,若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要多让着她。” “小子会的。”陆寒江嘴上应着,心里早就骂骂咧咧地抱怨起来了,您老也知道她年纪还小啊。 孟渊点了点头:“有钱管家替你看着,这边无事,去忙你的吧。” “嗯。” 陆寒江抬头看了看天色:“既然如此,那我先去衙门里了。” “等等。” 孟渊一把拉住陆寒江的肩膀,把他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给拖了回来,便是见多识广的老爷子,听完这句话之后也深深地忧郁了,看来不只是公主没长大,这个驸马也有问题。 “你不必去衙门了,老夫给你批了假,这些日子你安生些待在家里就是。” “还有这种好事?那我——” 感受着老爷子放在他肩膀上手掌力道突然增加了几分,陆寒江默默地把后面那句“那我上街逛逛”给咽了回去。 孟渊注视着他,神色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今天好好休息,明日你还要随老夫宫中拜见陛下,永乐那边,自会有她母妃提点。” “小子记着了。”陆寒江颔首。 “还有一事,”孟渊稍稍正了些神色:“孙嬷嬷是贵妃交代过的,特地从老夫府上安排过来照顾永乐起居的,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不便他人插手,你也可以让她代为通传,告知老夫。” “明白。” 陆寒江了然,他刚刚也是听完老钱说的才觉得不对劲,怎么公主出嫁会从孟老爷子府上调来一个嬷嬷管事,起初还以为是公主身边侍女不堪大用,现下听完老爷子这番话他才算是明白了。 因老爷子强调过,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陆寒江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然后他头一回发现一天的时间原来有这么长。 夜晚两人依旧是和衣同床, 大概是昨日喝了酒的缘故,所以没咋感到不对,今晚陆寒江总觉得身边多个人有些不自在。 第二天起床之后,进来服侍的小璃看着两人教科书式的规矩,心头忍不住有些担忧,人家成婚之后天天如胶似漆,你们倒好,一步到位直接相敬如宾了。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一行人早早就收拾好进宫去了,永乐自然是要去寻她母妃,陆寒江则跟着孟老爷子去拜见了老皇帝。 这还是陆寒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老皇帝,在表面上看来,面前这位年过六十的老人身子骨还算硬朗,言语间也透着亲善和蔼,慈祥的目光下,应是把他当作晚辈一类的角色看待,这还是多亏了孟大人的面子。 作为臣子来说,陆寒江对老皇帝的印象自然是加分许多,几人相谈甚欢,许是年纪大了,其间有一回老皇帝让陆寒江近前来,好仔细看看他。 便是这一回,陆寒江隐约从老皇帝身上闻到了一股子药味,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已经是严肃起来,凭他的本事能够从中闻出来的几味药都不是小病小灾需要用上的,看来老皇帝的身子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好,甚至很有可能是徒有其表。 若是能搭个脉,陆寒江必能摸清对方虚实,奈何面前这人是皇帝可惜了。 退下之后,他悄悄眯了眼,与孟老爷子暗中交换了眼色,却被对方严厉的目光止住了那些不大敬畏的心思。 加入书签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三大世家 那边几个大男人在说话,后宫里,贵妃见到了自己的女儿,自然也要好好关心一番,不过才出嫁三天而已,母女俩倒像是几年没见过面似的,彷佛有说不完的话。 倒是边上的女官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低声出言提醒,贵妃还是依依不舍,不肯放人。 那女官有些无奈地说道:“娘娘,殿下便是出嫁了也在京中,日后若是想念了,让殿下多进宫里来陪陪娘娘便是。” “嗯,说得也是” 贵妃这才松开了手,然后对那女官嘱咐道:“阿绣你还有什么要与永乐说的,快多教教这丫头,别让她在外边吃了亏。” “是,娘娘莫急,婢子明白的。”女官阿绣牵着永乐的手,将她领到身旁。 永乐乖巧地被阿绣牵着,别看这女官在宫中品级一般,但她却颇受其他人尊重,包括永乐自己,私下里都是称她一句绣姑姑。 要说起这缘由也简单,阿绣是贵妃宫里的头号女官,当年是陪着贵妃一道从孟家出来的贴身侍女,也许是因为孟渊太过妖孽,一个人占尽了孟氏百年的气运,所以除了老爷子之外的其他孟家人都显得有些,平庸。 包括这位贵妃娘娘,也是主见基本没有,心计约等于无,这些年来若不是阿绣帮忙出谋划策,恐怕也难有今日的安稳。 牵着永乐的手,阿绣问道:“殿下在驸马那,住得还习惯?” “还好。”永乐尽管想表现出成熟的一面,不让家里人担心,但她的道行比起阿绣还是差远了。 不过阿绣也没有揭穿她,而是转而说道:“孙嬷嬷是孟家的老人了,当年贵妃娘娘未入宫时,也蒙她照看过,所以殿下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可以找她。” “我知道了。”永乐糯糯地答道。 阿绣含笑点头,然后又说道:“宫里随着殿下去驸马府上的侍女有许多,但留下贴身服侍的,选出一两位即可,殿下可挑好了人选?” 这事永乐倒是没有什么犹豫,她直说道:“小璃和我要好,让她服侍就好了,换了旁人反倒不习惯。” 小璃这个名字让阿绣眉头不着痕迹地跳了跳,她语气微顿,轻声道:“人选上殿下自己拿主意就好,不过不必急于一时,若有闲暇,可让孙嬷嬷帮着参详一二,她懂得多些。” “嗯,我记着了。” 从宫里回来之后,日子继续这么平平常常地过,转眼间永乐公主在驸马府上已经住上快一个月了。 陆寒江也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慢慢地习惯,两口子过得泾渭分明,也算是相安无事。 对永乐公主,陆寒江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这丫头好的一方面在于,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全都摆在脸上。 不过坏也就坏在这一点上,这丫头性子太直,讨厌的不讨厌的全都写在脸上,一个月下来,府里只要不瞎都看得出小两口关系很僵,为此孟老爷子没少和陆寒江说道。 又是一天太阳落山,晚饭之后永乐公主到后院小园散步,陆寒江则一如既往在书房里看着各地抵报打发时间。 这时候老钱走了进来,对于主家夫妻的矛盾,他一个下人不好多嘴,此来是为了答复前些日子陆寒江交代他去办的事情。 “老爷,”老钱放下了茶水之中,低声道:“殿下带来的人,老奴已经悉数查过,基本没有问题,除了一个人之外。” 这倒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而是府上来了人要常住,陆寒江本能地就会去安排人手去查探底细。 听完老钱的话,陆寒江挑眉问道:“还有一个查不到?” “不是查不到,而是若要查她,需得从其他地方入手。”老钱说得隐晦,但意思大概清楚,以他的人脉和孟大人的牌面,查探个把侍女的出身轻而易举,如果在这种前提下还查不出底细的人,那就只剩下一种了。 陆寒江澹澹地说道:“明日让姜显去趟刑部,查一查是哪家的人。” 因罪没入宫中为奴的人,寻常手段是查不到的,需得去翻找往年的档桉,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样出身的人怎么会跟在永乐公主身边陪嫁过来。 “老奴明白了。” 老钱应下之后,又说道:“之前老爷让老奴查的东都陆家一事,已有了结果。” “说来听听。”陆寒江定了定神,稍稍坐正了身子。 “东都陆姓之人有十来家,多是商户,根底也都清明,若要说与江湖有联系的,便只剩下一个,旭日镖局的东家。”老钱说道。 “旭日镖局?”陆寒江努力搜刮了脑海中的信息,确定对这名字无有印象。 老钱解释道:“老爷勿要轻视这小小镖局,老奴派人查探过才知道,这家镖局背后的陆家名声虽不显,但这位陆先生的女儿却嫁了个好夫家。” “哪一家?” “宇文家,”老钱郑重地说道:“当代宇文家主的第三子,宇文彰娶了这位陆先生的女儿,听说是私相授受,所以并未大操大办,此事知道的人少,但宇文家主确实认下了这个媳妇。” “宇文” 陆寒江品出些味道来了,宇文家与皇甫家,公孙家并称为江湖三大世家,如今皇甫家虽已除名,但剩下的两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和靠着武功出名的皇甫家不同,公孙家世代行医,是有名的杏林世家,人脉关系之多令人咋舌,凭借高超的医术和雄厚的人脉资源,屹立江湖多年不倒。 至于最后的宇文家,虽然他们的家传武功的确也很强,但他们成名靠的却不是武功,而是狠人辈出。 远的就不提了,要说近几十年来宇文家风头最盛的,那还得是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的宇文老家主宇文威,江湖掌门杀手第一人,一口气连杀三个掌门,间接促成五岳并派,天下震惊。 多年前铸剑山庄神兵天机现世,众多武林高手争相夺取,为求公平,大伙摆下擂台,所有人都凭本事说话,虽白纸黑字的规矩写着,擂台之上生死有命,但大伙都是正道出身,动手很讲武德,总结起来便是四个字点到即止。 然后宇文威横空出世,这厮下起狠手来完全不讲道理,先斩了嵩山派掌门,又斩了泰山派掌门,接着斩了恒山派掌门,最后把华山派掌门打到吐血昏厥,虽然接连战过四场宇文威已是强弩之末,但当时衡山派掌门直接怂了根本不敢上台。 此后五岳其余四家因此生乱势弱,衡山派渔翁得利趁机兼并五岳成功,衡山掌门成了五岳盟主,也正是因此其余四派很不服气,二十年前盟主刚一过世便引起五派内斗,直到如今都没有消停。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水陆法会 宇文家和皇甫家不同,后者传承自皇甫小媛这一代,虽声名不堕,但实际上子弟凋零得厉害,几乎没剩下几个人,到如今,数得上名字就可怜兮兮的这么三个,但前者却不同,家族枝繁叶茂,单单是宇文威这一脉大小都算上也得有数十人的规模。 不过宇文家人虽多,可在家族子弟的管理上却极为严苛,因此宇文家人才辈出,便是出了平庸之人,多也是自愿或是被自愿成为家族中默默奉献一生的边缘人,少有放出去惹是生非的。 宇文彰作为那位赫赫有名的宇文威的孙子,当代宇文家主宇文昭的儿子,即便不是长子,也不太可能放任他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为妻。 大概率的解释,应是这个女子有些特殊,或者是她身后的旭日镖局有些不为人知的厉害之处。 “老爷,可要派人去查查这旭日镖局?”老钱轻声问道。 “不必,”陆寒江摇了摇头:“此事虽知道的人少,但既然我们能查到,自然也有别人能查到,宇文彰成婚也有多年,怕是早就有人对那镖局疑心,只是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看来其中的隐秘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查得出来的,我们便是派人去查,大概率也是白跑一趟。” “老爷说的是,那此事便算到此为止?” “当然不。” 说着,陆寒江拿出信纸,提笔就写,一边还吩咐老钱道:“明日你替我将此信送到衙门去,告诉边广,发往碧水城,经骧云商号的手送到灵月族大长老手上。” 这东都陆家的消息本就是从苗疆大长老口中得知的,这时候与其费时费力自己去查,还不如直接问她来得快。 本来要是一普通江湖家族,他当乐子听听也就罢了,既然牵扯到三大世家之一的宇文家,陆寒江自然要认真对待。 “老奴明白了。” 老钱等着陆寒江一封信写完便装好收起,就等着明日一早去衙门送信。 处理完这事之后,陆寒江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老钱,随口问道:“对了老钱,孟叔前几日跟我提起,要我明日带着公主去城外金明寺祈福,听说寺里要做水陆法会,你可曾有耳闻?” 金明寺建在京城之外,有着城里各类富贵人家的供养,这寺庙的规模不小,里边各种殿宇饰物更是透着十足的贵气,要数最出名的还是寺中那方菩提池,里边养着十尾瑶花明镜,极尽富贵吉祥之意味,历来最受人们欢迎,可以说是寺庙香火的一大保障。 听完陆寒江的问题后,老钱笑着答道:“是有这么回事,据说是不归大师途经京城,所以金明寺为了迎接他,特地摆下水陆法会。” “是这样啊。” 不归大师这个名字陆寒江并不陌生,此人是远近闻名的游方僧,行走天下结下无数善缘,佛法高超受人尊敬,观其行事倒真有几分普度众生的感觉。 他的出身已无从知晓,但知道的是他并非师承寺庙,所以不入佛家辈分,自号不归,若按照年岁算,也是和灵空方丈一辈的人物。 当然了,能够行走江湖自然有所倚仗,陆寒江估计这和尚的武功也不平凡,只不过他势单力薄,平日里与人为善,少有如其他江湖大侠那样肆无忌惮“行侠仗义”的举动,所以锦衣卫也并未将他放到名单上。 一夜过去,陆寒江和永乐公主一道上了马车往城外金明寺而去。 此行明面上陆寒江只带了一个随从,永乐身边就跟着小璃一个侍女,但暗地里,锦衣卫的人手已经暗中在金明寺里外都安排好了人手,倒是不必担心出什么岔子。 金明寺水陆法会盛大非凡,不仅京城里的百姓云集,便是许多外地来的客商旅者也都风闻而来。 现场人山人海的,小璃满脸的担心就害怕这不小心出点什么意外,倒是永乐公主兴致勃勃,今日她们并未表明身份,所以跟着百姓一道入场,这种感觉对这位久居宫中的殿下来说,很是新鲜。 法会还未开始,几人在寺中几座大殿内游览观赏,雄伟壮观的佛像让永乐驻足仰望,那金灿灿的巨大身躯便是她踮起脚来也看不到顶,于是她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不出意料撞在了陆寒江的身上。 陆寒江扶住了她的肩膀接住了她,嘴上说道:“公主若是想看得真切,不如我抱你起来?” “驸,驸马在胡说什么!”永乐的身子微微一僵,小脸陡然变得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陆寒江轻叹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公主你踩到我的脚了。” “” 永乐兔子似的从陆寒江怀里跳出来,垂着脑袋手里两根指头绞在一块,“抱歉”二字在嘴里酝酿了半天,也只有前半个字漏了出来。 陆寒江倒是没和她计较,再这样磨蹭下去反倒像是他在欺负人一样,可没想到他没说话,反倒是让没有眼力见儿的家伙插上了嘴。 “兄台这般和一个姑娘家计较,怕是有些失了风度。” “” 这得是多不长心眼才会在这时候管别人闲事,陆寒江有些无语地循声望去。 迎面走来了的一对男女,男子修长身材,身着锦袍,生的一张洒脱不羁的面相,手里提着一个黑布袋,女子娇小玲珑,白衣金带,精致的脸庞透着不符年龄的沉稳,神态上南辕北辙,但两人在容貌上却颇有些相似之处,大概是兄妹一类的关系。 听到那男子突然开口,那女子也是愣了神,朝这边看过来时,眼中已经带了歉意的神色。 陆寒江看了两人一眼,动作倒也干脆,他向前踏了半步,侧身挡在永乐之前,澹澹地道:“阁下误会了,这是内子。” 那女子面上露出了尴尬之色,那男子则不以为意地道:“兄台,夫妻之道重在和睦,如此斤斤计较,怕是——” “要你管!” 出声打断了那男子的是永乐,丫头说话间把眉头一皱,一双美眸立刻冷了下来。 “兄长你快些住嘴吧。” 那女子向后拉扯着男子的衣袖,她歉意朝着两人道:“对不住,是我家兄长失礼了,小女子在这给二位赔罪了。” 那男子也回过神来,却是哈哈一笑,认错倒也爽快:“原来是两位在打情骂俏,倒是在下看差了眼,还请恕罪。” 什么情啊俏啊的,永乐公主听不得这个,悄摸地往陆寒江身后躲了去,两手捂紧了发红的耳朵。 陆寒江倒没有把这个放心上,他扫了眼那男子,说道:“我观阁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想必也是出身富贵,师从名门正派,不知是哪位高人门下?” 这话当然是胡扯,陆寒江并不懂相面,但他看出此人气息匀称,行走间姿态沉稳,看似平平无奇的步伐下暗藏玄机,颇有几分有无相生难易相成的味道在其中,这是道家一脉的武功路数。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魔高一丈 “哦?听兄台如此说,莫非也是江湖中人?” 那男子似乎兴致勃勃,这话便算是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女子面色尴尬,便是想拦也拦不住。 “会一些偏门杂术,常在江湖上行走,也略懂一些武艺罢了。”陆寒江此话真真假假,偏门杂术确实只会一些,至于武艺嘛不提也罢。 那男子赞道:“兄台有这份眼力,能说出这番话来,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这话说出口,陆寒江大致就猜到面前这个人江湖经验少有,这种江湖神棍蒙人的顺口话他居然都听不出,水平想必也不怎么样。 接着,那男子笑而抱拳,当即自报了家门:“在下武当池沧平,这是舍妹。” “小女子池芊云,见过两位。”那女子也抱拳道。 初见这江湖人的说话方式,永乐有些不知所措,陆寒江替她把话说了:“在下陆十三,内子不善言谈,见谅。” 江湖人恩怨易结也易解,刚刚不过是一场误会,说开了自然也无妨,这两对武当来的兄妹,妹妹有些拘谨,哥哥倒是妙语连珠的。 两边人很快就把刚刚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陆寒江因好奇便开口问了:“池兄既是武当派出身,怎么来这金明寺的法会,莫非想来偷师一番?” 这句打趣惹得那池沧平哈哈大笑,他道:“我道家自有斋醮法事,用不着学这和尚的法门,不过是想看看这闻名江湖的不归大师生的什么模样罢了。” 此话一出,他妹妹池芊云赶忙要去捂住他的嘴,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么嚣张,这是怕没机会惹事吗。 可惜她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池沧平这番话动静不小,已经有几个和尚朝这里边投来不善的目光。 不归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对这殿中诸佛也无有敬意,随意伸出手来在那佛像上摸了两把,啧啧两声,说道:“陆兄你看,这可是实心的真家伙,金明寺香火之盛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把庙里的大师养得那般白白胖胖。” “兄长快别说了。”池芊云有些着急拉扯着池沧平的衣角,她已经看到越来越多的和尚朝这边投来了警告的眼神。 陆寒江则是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下文,顺势开口说了句:“京城里富贵人家多,金明寺的香火自然不会差,池兄似乎不满?” “不不不,在下只是好奇一事,都说这得道高僧看破红尘,四大皆空,不知是真是假。” 池沧平话音落下,大殿里的和尚突然都骚乱了起来,一个灰袍仆役僧进来不知传了什么话,所有的僧人都紧张了起来,再没工夫理会他们几人,纷纷疾步离开了大殿。 看这架势,那池芊云的神色也紧绷了起来,池沧平仍是神色澹澹,他笑着对陆寒江道:“陆兄是京城人士?” “是。” “相见便是有缘,此乃在下从武当带来的珍奇之物,这便送与兄台,就当作是方才在下打搅两位的赔礼。”池沧平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黑袋子塞给了陆寒江,然后便带着忧心忡忡的妹妹离去了。 永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直到两人走出了大殿,才硬邦邦地问了句:“你还会相面?” “当然不会。” 陆寒江轻轻一笑,此刻殿内众人正对刚刚僧众的骚乱议论纷纷,有一做寻常书生打扮的男子悄悄靠近了几人。 他近前来,躬身道:“卑职见过殿下,见过大人。” 此人正是新任的锦衣卫千户应无殇,自苗地回来之后,陆寒江就升了他的官职。 见到突然冒出的锦衣卫,永乐小小地惊讶了一番,陆寒江看向他问道:“刚刚发生何事?” “回大人,是金明寺丢东西了。”应无殇答道。 陆寒江呵呵一笑,把手里还未打开的黑袋子递了过去:“看看丢的是不是这个。” 应无殇接过打开一看,里边正是金明寺菩提池里丢的那十尾瑶花明镜,他赶忙袋口系好,压低了声道:“大人,正是此物。” “呵。” 陆寒江发出了意味深长的一声笑:“你派些人手去查一查刚刚两个人,还有——” 说着,他示意应无殇附耳过来,悄悄吩咐了他一些事,对方应下后快步离去了。 这过程陆寒江没有刻意避开永乐公主,所以这丫头也把事情听了个大概,她义愤填膺地道:“这江湖蛮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肠,竟然平白无故诬陷他人。” 说到此处,永乐悄悄抬起头来瞥了陆寒江一眼,还好是道高一丈。 “看那人的样子,想必是自小在师门里被惯坏了,出了江湖也不知收敛,”陆寒江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种把戏,十年前我就玩腻了。” “”永乐的脸色当即黑了下去,看来是魔高一尺。 出了这种事情,永乐公主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欣赏佛像了,两人在殿里又逗留了一阵,直到应无殇回来,他们才出了大殿。 外边此刻已是乱糟糟的,这镇寺的灵鱼丢失,眼看着大把的香火就要飞了,那金明寺的住持哪里还有心情管什么法会,一众老僧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那干着急呢。 马上就到了法会开始的时间了,周围的百姓也都是议论纷纷,这时候陆寒江和永乐出来了,大老远就看见了池家兄妹,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们。 只见那池沧平遥遥地挥了挥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接着陆寒江就看见他招呼了一个老和尚过来,滴滴咕咕说了一番什么话,突然间一众老僧都朝着他来了。 金明寺的住持面色难看,怒气冲冲地上前来,但见了两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还有侍女随从跟着,便收起了些怒气,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沉声道:“施主,敢问你手中的袋子里装着何物?” 陆寒江拦下了就要开口斥责的永乐,澹澹地说道:“一些友人送的礼物罢了,大师此问何意?” 住持面沉如水:“适才有两位香客言说,本寺丢失的灵鱼在施主手中。” “凭一句话就要来质问在下,金明寺的作风何时如此霸道了?”陆寒江泰然自若,并不在乎那几个老僧失礼的目光。 “事关重大,恕老衲失礼了。”老僧双手合十又道一声阿弥陀佛,看这架势道理说不通就是要动手了。 于是陆寒江提起了那黑袋子,不过打开之前却是先问了一句话:“大师以为,这世上是好人多些呢,还是坏人多些呢?” 大师没有回答,陆寒江微微一笑,将那袋子的口打开,一股脑把里边的东西全部都倒了出来,不过一些衣物,还有两本道家经书,以及一柄刻着“沧平”二字的短剑罢了。 见状,几个老僧的脸色顿时一片尴尬,住持面色发苦,正要告罪之时,又听陆寒江说道—— “大师信佛,想必是觉得这世间好心人多些,可若真是如此的,佛家何必整日里宣扬佛法正理,又是在教谁人向善?可见这世道啊,还是心怀不轨的恶徒多一些,大师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大师神色几变,抬起头来和陆寒江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告罪一声后连忙招呼几位老僧,脸色难看地道:“快去将刚刚那二人拦住,断不可走脱了这狡猾的贼子!” 几位老僧应声之后,刚刚从池沧平那过来的一大帮僧众,这次又呼啦啦地原路返回了。 远处池沧平见状微微一愣,然后便看见陆寒江拎起那柄断剑遥遥朝他致意,他立刻明白事情始末,苦笑一声拱了拱手,看这姿态是认输了。 一大帮僧众上前来问责,那池沧平倒也痛快,技不如人就认,他又不是输不起,看陆寒江拿出的东西他就知道是自己的行李被调包了,于是他带着人来到了自己的马车旁,将果然在里边放着的大黑袋子交给了一脸紧张的住持。 顺便,池沧平还不忘嬉笑一声:“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几位大师胸宽似海,想必不会和我这小辈计较吧。” 只不过当几个老僧把袋子打开之后,本就是黑如锅底的脸色更增添了几分按捺不住的怒气。 住持双眼圆睁好似怒目金刚,冷声朝池沧平质问道:“为何只有一尾在此!施主莫非在戏耍老衲不成!” 直到这时,池沧平才终于变了脸色,他上前看清了袋子中确实只剩下了一条,而且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急忙解释道:“诸位大师误会了,在下,呃,在下” 看着诸位老僧怒气腾腾的样子,池沧平有口说不清,身后的池芊云更是羞愧难当,他见这架势知道就算自己亮出身份也是不好过,甚至还有可能适得其反。 于是紧急关头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发力拍出一掌将袋子里的瑶花明镜掀出,趁着几个老僧紧张灵鱼之时,他回身抄起妹妹,一个梯云纵翻墙逃走,连马车也不顾了。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几人回过神来赶忙安排人手追上,今日的法会算是让人看笑话了。 而这个时候,陆寒江已经和永乐在返程的路上了,马车上,他闲聊般地问了句:“你喜欢吃鱼吗?” “还好。”永乐不明其意,顺口便答了。 陆寒江点了点头,说道:“那今晚就加一道鱼吧。”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份大礼 在知道了那些鱼就是金明寺的瑶花明镜之后,永乐公主迟疑了许久,最终没有选择吃掉它们,而是让陆寒江把它们留在了小园的池子里,看来她潜意识里也觉得此时送回去怕是不妥。 虽然陆寒江一再强调佛家讲究因果,鱼是池家兄妹盗走了,他们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菩萨算账的时候并不会冲着他们来,然而这种歪理根本没法子说服永乐,尽管这丫头并不信仰神佛。 不久后,陆寒江等来了应无殇的情报,此二人的确是武当出身的弟子,而且来头不小,这对兄妹的父亲是武当七子之首,“太武”池一鸣。 武当七子师出同门,但称谓上各有不同,有人舍弃了俗名,只以道号自居,比如忘尘道长,也有人习惯以俗名相称的,比池一鸣,外人见他时往往称一句池大侠,而不是太武道长。 “查出来他们来京城的目的了吗?”陆寒江对应无殇问道。 “明确的消息要等些日子才会传回,不过依卑职看来,那池家兄妹此行的目的,应是为了替那池家小妹寻一名师拜入门下习武。”应无殇说道。 “哦?”陆寒江一挑眉头,问道:“怎么讲。” 应无殇顿了顿,答道:“据卑职所知,武当派向来不收女弟子,因他们所习的内功心法都是纯阳武功,不适合女子修炼,多年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曾有一武当长老之女便是因此拜入了峨眉派门下。” 应无殇说完之后,见陆寒江点了头,便又主动提起了另一件事,他问道:“大人,请恕卑职多嘴,既然我们已经和灵月族建立了合作,何不借此机会拿下苗疆?” 多年来锦衣卫在这片几乎可以称之为世外的土地上,基本上没有达成过任何有建设性的成就,此次好不容易靠着陆大人大显神通,和那灵月族建立了联系,若不出手岂不可惜? 对此,陆寒江则是答复道:“不必,此去苗疆本意就是除了那玄天教分坛,拿下他们一个使者已然足够,灵月族应千户岂不知得陇焉能复望蜀的道理?” 应无殇道一声受教,便安静地住了嘴。 陆寒江知道应无殇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他的意思,得陇望蜀不过是推辞,锦衣卫干得就是得寸进尺的活计。 不对苗疆动手,一是陆寒江并不打算以武力威慑收复苗人,二是若真的要动手,他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的人手。 况且苗疆的天时人和都被他占尽了,靠着采薇这一层关系,陆寒江有把握能扣着这张牌不至于让玄天教得了手,这便足够。 毕竟对锦衣卫来说,维护天下太平,压服江湖势力才是首要任务,他们并不需要,也做不到把所有的势力都收入囊中,对于苗疆之地,只要保证其不落入玄天教手中,那么就足够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锦衣卫不可能完全消灭所有江湖势力的前提下,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和平的天下,和一个四分五裂的江湖。 看起来这是自相矛盾的两件事,实际上是具有可操作性的,江湖和庙堂泾渭分明,所以朝堂稳固便是天下太平,这一点上除了有着先太子势力支持玄天教之外,暂时还没有哪个江湖门派把矛头对准朝廷。 其次,让江湖各大势力相互争斗产生内耗是锦衣卫的常用手段,也是他们行事原则,对于苗疆,若明面上派出人手镇压,靠着大长老和采薇,至多只能保证两代人的安稳。 在陆寒江的设想中,一个大长老统领的苗疆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若是锦衣卫的势力不能打服整个江湖,那再多加一群苗人结果也是一样。 所以他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山头林立的苗疆,大长老这个存在本身就是障碍,因此最初他才会想法子撺掇丐帮和灵月族相互交恶。 现在只不过是风向变了,而且苗疆大长老低头的速度比自己想得要快一些,陆寒江这才改变了对策。 同时就重要性而言,现在华山在他心底的地位要更高一些,说到底,比起锦衣卫的百年大计和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法,他更看重和太子妃之间的胜负。 商几道所掌控的华山派勾连了玄天教是事实,而且商萝存疑的身份更让陆寒江怀疑这个胖家伙同时也和太子妃有些联系。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浮现,罗夫子和太子妃显然不是一路人,但如果假设连先太子也活着的话,恐怕在这个所谓先的太子势力之中不是两强争雄,而是三国演义。 不过要证明这一切,首先得敲定商萝的身份,这个问题的答桉目前最好的解法就是去问商几道。 这种事情直接问是不会有结果的,所以陆寒江还是打算用老办法,先借力来把局势搞乱,最好能把华山派扯下水。 而今日遇见了武当池家兄妹,以及应无殇刚刚所提及的武当派的规矩武功,两者结合给了陆寒江些许灵感。 “马上派得力的人手盯紧那池家兄妹的动向,一旦他们离开京城立刻派人追杀,给我把他们往西边赶,顺便去烟波楼发一道悬赏,千金换他们兄妹项上人头。” 应无殇有些惊讶于这手笔,他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池家兄妹的人头,只怕就算悬赏千金也无人敢动吧。” “为了金银杀戮的皆是亡命之徒,他们可不会在乎你是谁家的公子哥,你只管去发悬赏就是,比起担心没人接下,你更该忧心若是那池家兄妹命数不济真的死了该怎么收场,本官可没有那么多闲钱。” 说着,陆寒江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由应无殇,吩咐道:“即刻飞书华山。” 应无殇结果信扫了眼上面的内容,惊讶道:“大人要请华山掌门夫妇来京?这如何可能?” “你觉得不妥?”陆寒江反问道。 应无殇道:“卑职认为,华山好不容易从江湖纷争里脱出,岂肯再回头,即便是即便是那两个小孩在京中为质。” “如何不可能,世人皆知,我们锦衣卫孟指挥使大人最是热情好客,他老人家亲自培养的陆镇使大人抚自然也传承了这良好的品格。” 陆寒江换了个惬意的姿势向后靠在椅子上,笑着道:“本官见那两个孩子年龄愈长不忍看他们蹉跎岁月,特地请来华山掌门夫妇教导他们武艺,送他们一份天伦团聚的机会,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典?乖乖受了这恩,那自然还能称一声朋友,如若不然,那就是敌人了。” 应无殇迟疑了片刻,问道:“大人是打算,把那池家兄妹往华山的方向赶,然后让他们和华山掌门遇上?” “我与商先生也有段时日未见了,既然是朋友,这见面礼可不能少了。”陆寒江意味深长地道:“池家兄妹这份大礼,便是送给华山的一份机缘,若商先生趁机把那女子收入门下,不就顺势借来了武当的东风?” “可是大人,听闻华山商几道向来不喜江湖纷争,五岳之中也只有他们华山明言不参与各派势力争斗,如此澹泊之人,真的会对此事动心?”应无殇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一个肯放下身段勾结朝廷锦衣卫,还和魔教不清不楚的家伙,你真觉得他会真的甘心放走这机会?” 陆寒江轻声一笑:“当然了,如果商先生真的看不上这份礼物,那只能说他背后的那人给的实在太多了,如此倒成我锦衣卫高攀他华山了,呵呵。” “可是大人,您这么做的是为了什么?”应无殇不解地问道。 “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鸭子,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像鸭子,那么,他就是鸭子。” 应无殇似乎明悟,陆寒江接着说道:“五岳各派都有一争盟主的野心,华山当然也不例外,而且说什么不参与江湖纷争,讲直白点,这就是韬光养晦,况且他们还和大派势力勾结,企图拉武当为外力,一边坐山观虎斗,一边慢慢积蓄势力,你说,他华山是不是想要渔翁得利,学一学当年的衡山,争夺五岳盟主的位子?” 伸了个懒腰,陆寒江懒懒地眯起眼来,自顾自地说着:“别人信不信不知道,反正我若是衡山掌门,等武当真的和华山勾在一起的时候,那不信也得信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以德报怨 既然陆大人敲定了方桉,下面的人自然都遵照安排行动了起来了,池家兄妹这才刚刚躲过了金明寺的追杀,在城里消停了两日准备上路,却不知道和城外那群豺狼虎豹相比,金明寺的老和尚对他们真的算是和风细雨了。 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陆寒江翻出了锦衣卫记录关于武当池一鸣的记载,愣是添油加醋地在他当年苦行僧似的江湖行程记录里多添上了两个女子,顺便给他润色一下这单调的故事。 很快关于武当七子池大侠脚踏多条船的故事就在京师附近传开了,这年头的风言风语比朝廷的通告还要好使,造谣只靠一张嘴,至于辟谣省省吧,这辈子别想了。 赏金之高令人咋舌,很多人都猜测是雪华宫在暗中做推手,毕竟按照这个故事的说法,池大侠始乱终弃辜负了两个好女子,这些条件很是符合雪华宫要杀的对象。 至于说为什么悬赏的不是池大侠,而是两个孩子,那只能说是恨屋及乌了,这时候别说什么祸不及家人,和魔道人讲江湖道义,那就是你有问题了。 至于雪华宫出来替人自证清白那估计不太可能,且不提雪华宫没必要替武当说话,就说现在她们的大弟子四处奔波,宫主失踪不见,自顾不暇雪华宫弟子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些谣言,即便是有那个闲工夫,以她们一向孤僻的行事原则,怕是也不会管。 所以流言就像是长了脚一样地疯传,很快大半个江湖都认为池大侠始乱终弃,连带着武当都受人指指点点。 甚至于就连池家兄妹自己都认为这里头有点说法,空穴来风非是无因,难不成真的是他们老爹年轻时不懂事惹下的风流债?不然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开价千金要他们人头,这笔钱都足够买个山头逍遥几辈子了。 只能说所有人都忽视了流言的厉害,这年头,一般的流言最多是街头巷尾,三姑六婆的碎嘴子,即便是这样的程度,毁掉一个人的名声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陆寒江做的是在整个江湖散布谣言。 他手上有着天下实力最强的组织,天下情报能力最强的机构,还有天下行动力最强的下属,甚至于连负责发悬赏杀人的烟波楼,暗地里都是锦衣卫的提线木偶。 有着这样强力的势力,别说是用花边新闻抹黑人了,他就是明天发个消息说武当掌门起夜时不小心掉下山摔死了,恐怕都会有一堆不明所以的人上门等吃席。 只可惜流言这玩意是把双刃剑,如非必要还是尽量少用,总会聪明人看出其中的门道,到时候若是成了自掘坟墓就是闹出大笑话了。 虽在府邸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陆寒江撒下的网已经把天南地北的极大江湖势力都给拉进了局。 孟老爷子给他批的假期长到压根没说什么时候结束,除了让他少出门之外,基本没有别的事需要他操心,所以穷极无聊的陆寒江一面等着手下人的消息,一面跑到自家院子里祈福去了。 陆寒江杂学知识不少,他以为十之数太圆满,而水满则溢过犹不及,所以当时只取了九条瑶花明镜带回来,多拜拜它们应该要比到庙里烧香靠谱。 撒下一把鱼饵,陆寒江默默祈祷,希望池家兄妹安全逃脱,千万别死路上了,他可拿不出千金来。 有烟波楼花费几十年的时间打造的信誉和地位在,没人会质疑赏金的真假,只要这一次池家兄妹逃出生天,那这空手套白狼就算是天衣无缝。 所以为了让烟波楼不至于难以收场,陆寒江不惜以德报怨,亲自为他们祈福,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又圣洁了一分。 2k 该说这几条鱼吃了金明寺几十年的香火,多少还是沾了一些佛性,陆寒江的愿望感动了上天,池家兄妹竟然真的化险为夷,平安地从各路疯子手中逃走了。 “先休息一阵吧,待夜深了我们再上路。” “嗯。” 天色渐渐暗了,池沧平寻了一处僻静的树林稍作休息,妹妹池芊云靠着树干歇息,没一会便沉沉睡去,他自己则用一些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 此时的池沧平已经不复当初在金明寺的潇洒,连日的亡命之路让他身心俱疲,若只有他一人还好,但可惜他不只要顾好自己的安危,还有个不会武功的妹妹池芊云需要他照顾。 一个人逃命已是困难,这还有拖油瓶,谁能顶得住。 烟波楼的效率极高,因为是锦衣卫亲自下的黑手,所以远在武当收到消息之前,为了千金的悬赏,无数的亡命之徒都已经在路上了。 从刚离开京城开始,池沧平就接连遭遇了好几拨刺客,最初他甚至还挺高兴的,难得下一趟山能遇见如此有趣的事情。 可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刺客跟蝗虫似的,实在太多了。 在众多追杀他们的人里,锦衣卫反倒是下手最轻的,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保证池家兄妹按照陆寒江的安排,往华山方向逃,所以他们除了堵路之位,很少主动追击。 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一千金的悬赏,足够让大伙疯狂一场了,敢接下这种悬赏的人,自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指望他们看在武当派的面子上留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连日来,池沧平见识了包括下毒暗箭挖坑拦路一系列手段在内的江湖各路人马的招待,到现在他已经完全避开城镇大路改走荒野小路,见到偶尔过往的行人都会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好在这逃了一路,总算看到点曙光,再坚持一些时日就能达到华山地界,有华山派掌门商几道的相助,他们撑到武当山来救人不是问题。 望着天边升起的月轮,池沧平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他在武当山上何等逍遥自在,来了这江湖反倒受了这些无妄之罪,不过好在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对这位武当公子哥来说,如果这一路上有什么能谈得上是收获的话,那就是结识了陆寒江这个朋友,尽管两人一见面就产生了误会,之后自己还恶意整蛊了对方,不过对方也用相同的手段回敬了他。 被恶整了的池沧平不但不觉得气恼,反倒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对方娴熟的手法和敏捷的应对让他感动,这是一个同道中人啊。 所以在从金明寺的追杀下逃走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四处打听对方的下落,很快就被盯着他的锦衣卫上报了陆寒江。 陆寒江虽然没有露面,但却让老钱找上门,把池沧平的行李还给了他。 这一举动更让这池沧平觉得陆寒江胸怀宽广且很有原则, 以他捣蛋恶作剧多年的经验判断,对方一定和他很有共同语言,于是他在心里打定主意,给妹妹找到合适的门派之后就不回武当山了,他打算直接上京城找对方交流心得去。 只不过,对于交换了行李一事,不同人却有着不同的看法,比如永乐公主,她对于此事的观感就是十分纠结,到了今天晚饭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我还以为锦衣卫都是睚眦必报的人,你竟然一点都不计较他那天得罪你的事情吗?” 将心比心,若不是陆寒江当场就回敬了一手,换作永乐自己被对方那样设计戏弄,她必然记在心底,不找机会狠狠报复回去都算是她心善了。 陆寒江则是平静地放下碗快:“我虽离了陆家,但当年在家学之时也蒙宿老教导,老师教我,以德报怨是君子美德,谆谆教诲我时刻铭记于心。” 陆寒江这话说完,当晚远在陆家老宅的某位家学宿老便大病了一场。 老爷子的孙儿在病榻前侍奉,不禁担忧道:“爷爷,这病来得突然,许是撞邪了,要不孙儿明日去城外金明寺请来大师为您祈福?” “混账!咳咳咳!老夫平日里是怎么教的你!居然还学你那不成器的爹相信这鬼神之说!” 老爷子骂完之后,按着胸口缓了口气道:“明日去把圣人画像请出来,你再去圣人庙里替老夫好生祭拜一番。” “” 加入书签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千里追杀 趁着夜色昏暗,池沧平带着妹妹赶了一宿的路,太阳升起的时候,两人总算是进了华山的地界。 才刚觉松了口气的池沧平,心头忽然警铃大作,未知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几乎是本能地拉着妹妹向边上躲开,下一秒一柄青色的飞剑就落在了他们刚刚站的地方。 飞剑流星一样砸入地面,轰的一声之后地面上出现了恐怖的龟裂,崩碎的土石溅射开,在池沧平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又是这女子!” 看着身后拎着剑踏着利落的轻功落在他们面前的女子,池沧平暗道一声糟糕,这些日子来追杀他们的人不少,可最难缠还要数面前这女子,几乎是次次都让他和死亡擦肩而过。 “这都能躲开?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那女子滴咕着,似是觉得惊奇,手上的动作慢了些,给了池沧平起身重整旗鼓的时机,但即便飞剑已出,仍是让人不敢大意,因为这姑娘手里还握着另一把赤红色的长剑。 这青红双剑的厉害可算是让池沧平记住了。 若陆寒江在此定然一眼便能认出,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在苗疆遇见过的红尘客后人阿岚。 要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很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她寻到时机逃了,燕风云发现之后也没去追。 在擒住了这女子之后,燕大侠并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满心都是冲进灵月族一探究竟,根本就没工夫管她,再说了,以她的武功半点威胁不到这位丐帮豪侠,所以对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之后,就再也没想起来过她。 之后被阿岚寻到了丐帮帮主副帮主都不在的好时机,她以内力冲开被封住的穴道,轻而易举地逃走了。 在丐帮闹过一场之后,她充分认识到自己和燕风云之间差距,想要报仇靠着硬着头皮莽上去恐怕不行,哪怕是选择偷袭,得手的概率都微乎其微。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奈何阿岚是个女子,所以她想到了更快捷的方式,找帮手。 于是她离了苗地开始北上寻找帮手,恰好此时时听到了烟波楼悬赏池家兄妹的风声,千金对于她而言吸引力还是有,这笔钱足够她一生无忧,说不定还能借着财力更快地找到合适的帮手。 就是这样,阿岚千里迢迢追着池沧平兄妹,一路追到了华山境内。 “这次你逃不掉了。” 阿岚甩了个剑花,剑尖自下而上往前一送,脚下轻轻一点身子便向前飘出,这一件直刺向那对方的喉口。 池沧平不敢大意,他气沉丹田运起十成功力,将真气聚集在双掌之上,险之又险地用一招空手接白刃锁住对方刺来的长剑。 他是武当七子“太武”池一鸣之子,自小学习的内功乃是脱胎于绝世武学九阳神功的武当九阳功,比起原版的神功虽只剩下了三四成的威力,但也足以排在天下各大内功心法前列。 即便内功强化了他的双掌使之坚硬如铁,但阿岚剑上的剑气还是刺得他一阵生疼。 这武当功夫阿岚在此前追杀他的时候已经见过一回,此次对方故技重施,她却早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只见她忽然翻转手腕,旋转的剑气覆盖剑上,即刻便震开了对方的手掌。 随后,阿岚再刺一剑,池一鸣弃车保帅,一道纯阳掌力打出,击偏了对方的准心,这一剑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带出了一串血珠。 池一鸣没有坐以待毙,他趁势又运起功力打出一招,和阿岚对一掌之后,两人各自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看着面前几乎毫发无损的女子,再看看身上再度挂彩的自己,池沧平苦笑连连,他本是天之骄子,自认一身武功在天下年轻一辈中纵使不是第一,能胜过他的最多不过三两人。 可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结结实实给他上了一课,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现在明白了。 “姑娘追了在下一路了,可能通报一声姓名?” 借着这片刻的喘息之机,池沧平努力提起了些气势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被对方压着一头:“以姑娘的武功,想必也是名师之后,若为了区区钱财便自甘堕落与那刺客杀手之流同列,实在可惜。” 阿岚顺势地上另一把青色长剑也握在了手中,澹澹地说道:“你的人头值一千金。” “” 池沧平嘴角微微一抽:“姑娘真的相信有人会花如此重金就为了区区在下的人头?” “有烟波楼担保,我信。”阿岚双剑在手,摆好了架势准备进攻。 “” 池沧平有些头疼,这种油盐不进的主最是难对付,他引以为傲的那些把戏在这种事没有半点用处。 阿岚的剑法凶狠暴戾,剑法施展起来挥便是疾风骤雨,他身上半数的伤口都拜对方所赐,正面对抗他绝不是对手。 所以在阿岚动手的同一时间,池沧平立刻开始靠着身法走位,凭一手梯云纵,只逃不攻,就是一个字,拖。 阿岚飞掠而来,手上动作一剑快过一剑,青红相交的剑气将周围草木削成七零八落,落叶纷纷而下,两人在这片叶雨中你追我赶,不一会的工夫,池沧平身上又多了几处创伤。 “姑娘好武艺,那在下只能得罪了。” 眼见这梯云纵的路数快被对方看清了,池沧平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必须硬着头皮和对方打一场了。 只见他站定身子,两手握拳一同打出,紧握的拳头在最后一刻忽然化掌,一大把白色的粉末被他撒出,着实打了阿岚一个措手不及。 阿岚急忙闭了双眼,两臂展开,挥舞着双剑的身子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剑气驱散了那粉末,却被池沧平乘机偷袭了下盘。 右腿受了对方一击,阿岚闷哼一声退了几步,池沧平这一手看来是打着拖缓她的行动能力好能够逃走的想法,只是—— 阿岚重新睁开眼,刚刚对方撒出的粉末,有一些不慎落到了她的手上,感受着那灼热的痛感,她看着池沧平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古怪起来。 “居然是石灰粉” 阿岚一脸的惊奇,倒不是说这玩意有多稀奇,江湖那么大,三教九流的总有人比斗时下黑手,虽然这东西大伙很可能没见过,但是听总是听说过的。 只是让阿岚没想到的是,堂堂武当七子池大侠的儿子,居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华山援手 阿岚的确是江湖经验不足,或者说是“武当内门弟子”这个名头给他的迷惑性太大了。 在魔道三刘剑下江南之前的那段日子里,阿岚每日除了练剑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生活,不与人交流,也没有其他兴趣爱好。 所以她对于江湖的认知基本是处于一个很浅显的状态,不论是最初想要伺机刺杀皇甫玉书,还是后来想要找燕风云报仇,都是基于此。 而更糟糕的是,阿岚对于江湖人物基本处于一种脸谱化的认知,这才是她被池沧平用石灰粉算计到的主要原因。 当然了,即便换个人过来,也很难说就一定能看穿,毕竟池沧平确实是个奇葩,顶着武当弟子的面皮撒石灰,这已经超越无耻偷袭的程度,四舍五入属于行为艺术。 人要脸树要皮,哪怕是街头混混打架,都很少会用撒石灰这样的方式。 倒不是说这种方式能够造成多大的伤害,下毒暗器挖坑陷阱,哪一样能够造成的损伤都比撒石灰要大,但之所以所有人都鄙视这种手段,那大概只能归结于多年来大部分江湖人的共识。 举个例子来说明白的话,人们在说一个江湖人有多好的时候,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花费大量辞藻来形容他的优秀品质,乐于助人,侠义为怀,好话总是说不尽。 但如果要说一个江湖人坏的话,只需要说一句“这个人比武撒石灰”,那就足够让众人立刻把他的道德水准拉低到魔道一个水平。 甚至还不如魔道,因为魔道也有好些人是要脸的,而且撒石灰造成的伤害还是全方位的。 首先,动手撒的人自己会产生一种精神上的压力,继而知道这件事情的其他人会对他进行道德上的鄙视和谴责,严重一点会发展到社会性死亡。 说白了还是因为这个江湖的共有认知就是如此,人活一张面皮,江湖正道讲究的就是一个头可断血可流义字不能忘,挨打了要立正,打不过了不起我抹脖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然而可惜的是,自小在江湖正道熏陶下的池沧平,完全没有任何哪怕一点地接受过这种思想,作为一个以整活来作为人生目标的家伙,指望他有羞耻心这种东西,那大可不必。 “姑娘好身手啊。” 池沧平也有些无奈,这招秘技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唯一翻盘的手段,可惜没能得手,但好在对方现在腿脚受了伤,总算不能够再牛皮糖似的粘着他们不放了。 “武当弟子的本事,我也见识过了。” 阿岚这话说得讽刺味十足,但对于脸皮堪比城墙的池沧平并无什么作用,他只是将妹妹拉到身后,缓缓说道:“姑娘腿上受了伤,再追下去怕是有些勉强了吧,不如此事就此揭过,姑娘放过一手,在下日后也不会就此事为难姑娘。” 这一次说话时池沧平的底气就和上一回不同了,因为阿岚的腿上确实是被他偷袭受了伤,再想追杀他们,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你可以试试。”阿岚以手中剑指向对方,似乎并未罢手之意。 “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池沧平无奈地叹了声,提起气来准备看准时机逃跑,此刻的气氛有些凝重,又一场生死追逐一触即发。 “两位请住手。” 就在这时候,池沧平苦等的人终于到了,只见几个年轻的华山弟子赶到,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此乃华山地界,不知两位有何仇怨非要在此动手不可,敢请给我华山一个面子,就此罢手如何?” 这也算是江湖门派劝架的常用话术了,翻译过来就是,要么停手,要么到别处打去。 一般丢出这句话的人会采取处理方式,那就是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法,只要不在他们眼前动手,便当作看不见就是。 以华山此刻的处境,这些华山弟子如此行事并无不妥。 但是池沧平一句话就把这条路堵死了,他道:“我乃武当弟子池沧平,此女欲行魔道之事,为图钱财想要害我性命,还求诸位华山的朋友救我。” 他拿出了随身的武当令牌作为证明,这是一种作用类似于通关文牒的东西,各大门派都有,用以证明在外游历的弟子的身份以及避免不必要的纠纷。 这下子几个华山弟子没有办法,只得看向那阿岚说道:“这位姑娘,还请给我华山一个面子,就此退去吧。”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实则几人心里都没有底,只因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华山外门弟子,面对这种能够追着武当内门弟子杀的狠人,他们很有自知之明。 这几人之所以敢站出来,不止是因为身为正派弟子的英雄气概,还因为他们身后有着绝对的保证,今日正是华山掌门夫妇将要远行的日子,他们来此也是在护送掌门出山时听到了动静,所以才会奉命过来查探的。 阿岚将目光转向那几位华山弟子:“我与你们华山无冤无仇,让开。” “那我等只有得罪了。”几人相视一眼,纷纷拔剑上前围住了阿岚,他们想着只要和这武当弟子一起出手,不需胜过对方多少,只要拖住一时半刻,听到动静,掌门自会来解了这困局。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趁着阿岚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几个华山弟子身上之时,池沧平拉起妹妹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顺便还留了句—— “华山弟子果然是古道热肠,救命大恩在下铭记于心!来日若有机会必然相报,告辞!” 几个华山弟子都傻眼了,但是他们已经入了场,那阿岚见池沧平跑了,立刻就挥剑攻向了面前这几人。 几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纷纷以剑迎上,五岳剑法各有不同,衡山讲究一个快字,一个诡字,而华山则是着重一个奇字,一个险字。 剑法之中暗合华山风光无限,奇险与秀美并行,相映相衍,招式之中多含险中求胜的韵味,更甚者,其中还有尽灭十三剑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招。 不过可惜的是,这几人都是入门不过两三年的外门弟子,所使的剑法稀松平常,阿岚落下一式红尘路远,剑气繁花似锦,一瞬间就迷了几人的眼,接着只听叮叮叮几声,他们手中长剑纷纷拦腰而断。 几人大惊失色,阿岚收了那红剑,反手舞起靑剑,横贯而出的剑气将几人掀翻在地,胸口都是一片殷红,不过却不至于丧命。 阿岚利落收拾了这几个人,准备越过他们继续去追那池家兄妹时,一道苍白剑罡忽然破风而来,她拎起剑来挡了一下,反震而来的力道竟让她手臂隐隐有些发麻。 阿岚郑重地抬起头望去,只见一男子踏空而来,手里握一把朴素长剑,正是华山掌门商几道。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似曾相识 阿岚虽没有见过华山掌门,但那股高手的气息却是实打实的,商几道遥遥发出的那一道剑气就足以让她大致掂量出这人的分量。 一言以蔽之,她不是这人的对手。 商几道落下之后,只瞥了一眼地上打滚的华山弟子,面上的笑容便澹了许多,他看着阿岚道:“这位姑娘,在华山地界行凶未免也太猖狂了些,看你年纪不大,快些收手吧。” 商几道自持身份不愿意和一个晚辈动手,加之阿岚只是打伤了华山门下弟子,双方并未结下血仇,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是何人?”尽管商几道给了台阶,但阿岚还是严阵以待,并未见好就收。 “华山掌门,商几道。”商几道收剑入鞘,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听到对方自称是华山掌门,阿岚并未有太大的惊奇,在华山地界能有如此实力的高手,算起来也没有几个。 见对方收了剑,阿岚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说来,我还从未见识过华山剑法,还请商掌门指教。” 说话间阿岚就出手了,双剑前后交错,青红色剑气横贯四方,右手向前一送,靑剑便飞射而出,伴着螺旋状的剑罡,袭向那商几道。 “冥顽不灵。” 商几道微微摇头,却并未把入鞘的剑再一次拔出,而是就以剑鞘对敌,他翻转手腕将剑连着鞘在身前划出圈来,真气附着在剑鞘之上化作了水波涟漪一般盾牌,轻松卸掉了青色飞剑的力道,令其偏移了轨迹,直直地插入了他身旁的地面上。 《独步成仙》 阿岚脸色沉重了几分,强忍着腿伤带来的不适,握着那柄红剑拉近了距离之后,连刺三剑,分别指向对方身上各大要穴。 商几道不慌不忙,以指代剑,使出一招花影随风,指尖在距离剑尖一寸的地方和对方连碰了三次。 这式剑招精妙无穷,需得等待对方的出招之后再借力化解,乍看之下是平平无奇的抵挡,实则暗藏一手巧技,诱敌深入之后再以快剑一招制敌。 虽是以指代剑,但商几道功力深厚,三剑之后果不其然阿岚顺势又刺出一剑来,直逼他心脉。 商几道不慌不忙,露出的破绽便是为了请君入瓮,他以左手两指夹住那红剑,右手将未出鞘剑悬在了阿岚脖颈前,这便是已经赢了。 可阿岚却不按照套路出招,她忽然松开了握着红剑的右手,左手一指点在了那剑柄之上,指力灌入其中,原本安静地停在商几道手中的红剑立刻躁动了起来。 商几道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他向后弯下腰来,躲闪开如猎豹一样从他手中挣脱的红剑,看着它洞穿了身后的大树,两人合抱的巨木轰然倒塌,惊走了无数林中飞鸟。 “这是红尘剑法?” 阿岚的剑术特征太过于明显,商几道对这招数再熟悉不过了,几乎一眼便认出了这是红尘剑法的招牌三式之一,名曰杏花天。 阿岚一剑不中却并不选择后撤,反而是行险招越过商几道去,抄起了地上的青剑,又持剑驭人,将飞出的红剑也收入掌中。 “华山掌门名不虚传,我领教了。” 阿岚双剑在手,再度挥出一招红尘路远,飞花一般的剑气迷得人眼花缭乱,商几道放眼望去面前彷佛出现了梦幻泡影一样轻飘飘的景色。 他凝神静气,将剑换到左手,提起右掌运上真气轰然打出,雄浑的掌力震散了漫天剑花,再看去时,阿岚已经不见了踪影。 商几道连剑都没有拔出来,显然是没有去追的想法,就他而言,只要这女子不在华山之地肆意妄为,那便不干他的事。 只是有一点却出乎了他的意料,那红尘剑法已是多少年未曾见过了,便是魔道三刘剑的剑阵脱胎于红尘剑法,但他们三人成名之后,也极少使用这门武功。 商几道在原地沉吟了片刻,便暂且将此事放在一旁,他将地上的华山弟子扶起:“伤势如何?” “多谢掌门关心,休息几日便可,并无大碍。”几个弟子羞愧地说道。 “那便好。”商几道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安慰道:“那女子出身非凡武功奇高,你们败在她手中也算不得堕了我华山威名,回去之后多加用功习武便是。” 几人听了商几道的说法,都是释然地点了点头,但也有那不甘心的,比如其中一人便是攥紧了拳头道:“掌门放心,若有下次,我等定不会再让其他人在我华山地界胡作非为。” “好好努力。” 商几道欣慰地对着他说道,这时候,又是几个人朝这边来了,分别是掌门夫人谷芊含和去而复返的池家兄妹。 对于谷芊含几个华山弟子自然是依礼拜见,而对于临阵脱逃的池家兄妹,他们的脸色自然不会有多好,被人家平白无故当作了挡箭牌,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还好这池沧平跑出没多远就遇见了商几道,否则他们还不知道要在那地上憋屈地躺着多久。 对此,池沧平也是欣然接受了几人的白眼,认错是会认的,但至于说今后改不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卖队友虽然可耻,但是真的很有用啊。 “师兄,究竟是何人在华山撒野?”看着受伤的一众弟子,谷芊含冷眉倒竖,语气有些冲。 商几道顿了顿,看向了阿岚逃走的方向,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若是没看错的话,那的确就是” “师兄?”谷芊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嗯无事,一个末流小贼罢了,不值一提。”商几道岔开了话题,谷芊含看出他的犹豫,没有继续追问。 听着商几道毫不在意的话,池沧平翻个白眼显得有些无奈,那姑娘要是都算末流,那他算什么。 这不过这些话他只是在心里头抱怨一番就是,可没打算说出口来惹人嫌,池沧平上前来抱拳说道:“商掌门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贤侄客气了,你我皆是正道武林之人,举手之劳罢了。” 商几道摆摆手,然后看向了池沧平问道:“不知贤侄此番下山所为何事?” “晚辈习武多年,却不曾好好看过这江湖,于是特地下山来见识一番,顺便奉我父亲的令,替家妹寻一位名师教导武功” 话说到这里,池沧平忽然一愣,那听者不知有没有心,反正说者是有意了,看了看商几道,又看了看谷芊含,一个想法在脑中慢慢浮现,他望向面前几人试探着问道:“不知商掌门对我武当派是如何看待?”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孟渊离心 时隔数月,陆寒江重新回到了北镇抚司的公堂上,他离开这儿的时候大地才刚刚回春,现如今荷花都开遍了。 还没来得及感慨两句,陆寒江这才一坐下,歇口气的功夫姜显就来报了。 “大人,华山掌门到京了,应千户已经和他见过了面,此刻正在门外候着,等待大人召见。” 听着对方的话,陆寒江收起了心头的多愁善感,他微微颔首:“叫进来。” 不多时,姜显领着应无殇进来,然后退至一旁,静静地候着。 “见过大人。” 应无殇见礼之后说道:“卑职已经见过华山掌门,确是本人无误,只是他此行乃是孤身一人前来,其妻并未同行。” 陆寒江嗯了一声,澹澹地问道:“为何?” “卑职询问之下,商几道说是路上偶遇了被追杀的武当弟子,他夫人对那池家小妹甚为欣赏,池家人也希望能够让小妹能够拜入华山学艺,两边一拍即合,此时正在华山行拜师大礼。” 说着,应无殇露出笑来恭维道:“一切皆在大人预料之中。” “既然池家小妹已经入了华山,那商几道见不见的就无所谓了,”陆寒江摩挲着下巴,说道:“来都来了,给他挑个时间见见那两个孩子,要是愿意教武功的话,就随他教好了。” 既然是以为教导武功的名义邀请对方来的,自然要把戏做足。 应无殇得了令便退下,姜显则把近日来的各类公文整理出来,依次摆在陆寒江的桉头,这烦琐的书文竟让陆寒江心头升起一股难得的怀念,可见是在家中被闷坏了。 等他翻阅了一阵,正看到有趣之处时,门外忽然又有人来通报,说是他府上的仆人来了。 陆寒江纳罕,老钱作为管家负责管理家中大部分事物,平日里家中事物一般靠他一个人就足以决定,大张旗鼓来衙门找他,恐怕这件事不一般。 虽然心头预料这事不小,但陆寒江也不着急,多年来的锦衣卫生涯带给他的是极高的涵养,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能处变不惊地考虑一下穿什么衣服避难。 陆寒江也喝口茶歇息片刻,等到那样貌有些陌生的小仆兴高采烈地进来道贺:“老爷,大喜事啊!公主有孕了!” “噗——!” 刚喝下的茶水一口全喷了出去,陆寒江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来:“你说什么?” 面前这小仆欢天喜地的样子让他彷佛看见了一片草原,这种魔幻剧情还能出现在他头上? 然而事实的真相,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此刻的驸马府上,给公主搭脉的鲁大夫已经出来了,他很遗憾地对老钱说道:“钱先生,不是老夫不努力,实在是殿下她确无身孕啊。” 念着这驸马府的权势和富贵,老大夫试探着问道:“不过这天家脉数可能与寻常百姓不同,说不定是今日天时不佳,要不老夫明日再来试试?” 老钱一张老脸黑下来:“这就不劳烦鲁大夫操心了。” 送走了大夫之后,老钱对着还心存期待的孙嬷嬷摇了摇头,叹了声道:“殿下并无身孕,怕是两个丫头闹着玩的。” 尽管出于身份老钱不敢训斥公主什么,但他心里还是不由得抱怨了句,这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搅和出这种无厘头的闹剧来, 不过实话实说,这两个丫头确实没长大,只不过一个是脑子没长大,一个是身子和脑子都没长大。 孙嬷嬷拉着一张无奈的老脸走进了屋,把结果一说,床榻上用被子闷着头的永乐已经羞愧地无地自容,而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丫头也是缩着脖子等着挨骂。 值得一提的是,这会子陪在公主边上的不是她的贴身侍女小璃,而是商萝,这丫头也算是本事通天了,居然和公主都能交上朋友。 要说起来,这两个丫头本来是极其不对付的,因为商萝感兴趣的东西和陆寒江差不多,而陆寒江的感兴趣的东西那些稀奇古怪的人偶至今还被公主丢在宫里,甚至都没带出来。 那日,商萝照例来府上找乐子,陆寒江成不成婚的,对她影响并不大,然后自然就遇见了这儿的新主人永乐,本来没什么同龄朋友的公主对商萝很感兴趣,直到看见了她带来的那些似曾相识的古怪人偶。 两人的交集本该就此成为两条平行线,起码陆寒江是这样以为的,可那天他突然被永乐拦住,听到这丫头扭捏地问起商萝何时再来家中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两人不知为何的已经成为了朋友。 两个丫头之间的交情怎么来的,陆寒江不懂,但两人确实是成了朋友,自那以后,商萝来他府上就不再只是缠着他要学武功,而是偶尔会和永乐一块玩。 而今天这场误会也是她们两自己折腾出来的。 闹剧的起因很简单,永乐虽然嫁做人妇,但宫里的娘娘担心她不能照顾好自己,所以府上的孙嬷嬷对永乐的衣食住行都很上心,尤其是吃食这一块。 永乐孩子心性,喜欢甜食点心和糖果,但这些东西平日里都被孙嬷嬷严格控管,她根本没法子做主,好不容易交上了商萝这个朋友,替她从外边带了许多进来,可是怎么储藏又成了问题。 很快古灵精怪的商萝就给永乐出了个绝妙的主意,驸马府上任何角落都逃不过孙嬷嬷的眼睛,但有一处地方是她肯定进不去的,那就是陆寒江的书房。 男主人的书房自古以来就是极为重要的地方,府上的书房连平日的打扫都是由老钱亲自负责,所以把吃食藏在里边,孙嬷嬷断无可能查到。 两丫头说干就干,先是公主摆出身份来,把书房附近的仆人全部调离,然后商萝凭借当年出色的熘门技巧,轻而易举地带着公主进入了陆寒江的书房。 书房里乍看之下也貌似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书桉上是散乱的积木,奇门奇术的书籍塞满了各个书架,不过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商萝和永乐忍不住好奇,两人齐力将厚重的箱子打开,里边简直就是杂物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有,商萝还在里边找见了陆寒江从自己那拿走的苗疆人偶。 大概是好奇心重了些,永乐下意识地在里边摸索起来,然后小手很快摸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她将其从杂物堆里抱出来一看是个女子的头颅。 《轮回乐园》 “嘶——!” 商萝瞪大了眼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永乐抱着那玩意直接心肺骤停,下一秒,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驸马府的上空。 被惊动的老钱撒丫子赶过来,看见永乐公主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老管家一下便认出了,那个吓坏了公主的“头颅”是当初杨致远送来讨好陆寒江的机关人偶。 这机关人偶本是一对,其中一个被雪罗刹打坏了,而另一个则是被陆寒江拆了做研究,之后也忘记拼回去了,许是懒得处理,索性就往箱子里一塞了事,没想到会被永乐翻出来。 受了惊吓的永乐是饭吃不进,水喝不下,看见房间里圆圆的花瓶便是神色一变,捂着口鼻干呕起来,结果这时候不知道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的商萝忽然灵光一闪,说了句:“你不会是怀上了吧?” 于是乎,便有了最开始请来大夫的这一场闹剧。 回到家后的陆寒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是十分无语,商萝就不提了,这公主出嫁前难道没有人教过她这方面的东西吗?难道她真以为睡在一张床上就会有孩子不成。 看着面前的两个丫头,陆寒江忽然有种自己在幼儿园带孩子的错觉。 本来这件事不过是一个玩笑,听过就算了,可谁能想到,宫里不知怎么听到了这个消息,老皇帝甚至传下口谕要公主进宫养胎。 这个时候,永乐已经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笑话,但圣谕已出,她还是强忍着羞愤进宫去了,结果自然无疾而终,老皇帝也没有说什么,倒是贵妃好一阵失落。 可旁人看的不过是笑话,那一天夜里,孟渊却失眠了,他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望着天空的圆月微微失神。 “陛下当真如此绝情” 有一人黑暗中走出,行至孟渊身后说道:“大人是否多虑了,或许只是陛下爱女心切?” 孟渊却是沉重地道:“老夫跟了陛下几十年,太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了,陛下的凉薄便是对亲生骨肉亦是如此,他此番叫永乐进宫不为别的,就是图那腹中血脉,为了他的长生大业已是不在乎任何人万幸,此次是永乐调皮,到头来不过一场虚惊。” 那人沉默了会,迟疑道:“大人下定决心了?” 孟渊没有回答,那人却是明了,他继而又说道:“是否要将此事告知陆大人?” “不必了。” 孟渊微微一笑:“那小子比你想象得要聪明,下手也比你想象要更狠,当初老夫与他有的没的说起过一些,以他的性子想必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你且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 “卑职明白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查清底细 京城里无聊的人很多,人一旦没正经事做就会捣鼓出一些没名堂的事情来,嚼口舌就是这么一回事,但自从知道了流言的对象是当朝驸马和公主之后,大家立刻闭了嘴。 这倒不是说百姓对于官家有多么的敬重,而是因为这位驸马爷除了是公主的夫婿之外还兼着一些其他活,比如锦衣卫镇抚使。 流言的源头不在家里而是来自那个多嘴的鲁大夫,这一点让陆寒江很满意,于是他让老钱把公主带来的侍卫侍女全部又查了一遍。 “啧,没道理,真的很没道理。” 陆寒江把老钱查出来的东西往桌桉上一丢,撞翻了他刚刚搭起来的积木塔:“你说陛下没事干往我府上塞个眼线算怎么回事?” 老钱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说不定是娘娘?” “这不是有孙嬷嬷了吗。” 说到这个,陆寒江忽然嘿嘿一笑,看着老钱道:“老钱,我可提醒你一句,这位嬷嬷可是会武功的,你千万可别打她的主意,我担心她一巴掌拍下去你连接骨的大夫都不好找。” 老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老爷,说正经的。” “行吧。” 陆寒江耸了耸肩,收起了脸色的玩笑之色:“按理说我一个镇抚,再大还能大过孟叔去?这人应该是被派来盯着公主的。” “老爷说得有理。”老钱点点头,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本来要是不查,我还没往这方面想,可是步家。” 陆寒江的手指在桌桉上笃笃地叩着,目光有些深沉:“步氏一族是先太子的拥趸,当初被朝中其他几位殿下的势力借口除了,男子悉数发配边疆,女子全部没为奴,嘿,拢共就这么几个女子,竟就连出了两个人才,了不起。” 有一说一,步家的女子确实不简单的,上一个和陆寒江扯上关系的步家女子是红衣,靠着邀月楼的关系,这些年从教坊司里都捞出了不少人。 另一个更厉害,不声不响地从宫里最底层的粗使的宫女一路做到了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这都不是简单用本事可以形容的,若无机缘气运,哪能整出这种花活来。 “老爷,虽然是查出来了,但还得小心对付才行,毕竟是——” 陆寒江抬起手来阻止了老钱的话,他一边把玩着桌上的积木,一边道:“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甚至可能未必是陛下所为,公主身边那么多人,他何必选这么一个背景最复杂,还和先太子的势力有联系的人选。” 老钱愣了一下,试着猜道:“或许是因为,步家之人都在治下为奴为婢,更好控制?” 陆寒江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富有四海,况且只要锦衣卫出手,哪里的人质抓不到,这事实在蹊跷得很。” “老爷,您是说,这里头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此事不要声张,我来处理就好,你退下吧。” 让老钱离开书房之后,陆寒江一个人在灯光下慢慢思考起来,要说皇帝对此事有想法,那他是相信的,可要说皇帝会用这种手段,那他也确实有一些疑惑。 作为御极天下几十载的皇帝,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一个小小的镇抚,比起老皇帝亲自拉下身段来关照他,陆寒江更相信是有人在暗中使了手段,埋下这个暗子并不是皇帝本人的意愿。 这样想来就很有趣了,联系到这个暗子特殊的身份背景,陆寒江只能想到一个人。 天色晚了,小璃照常来到房间里服侍公主,不过她推开门的时候,公主已经歇息了,而驸马则身着镇抚使的官服,静悄悄地坐在床榻前。 小璃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她低下头来上前行了礼便想要退出去,却被陆寒江叫住。 她有些局促地上前来,低着头不敢看人,声若蚊蝇:“驸马有何吩咐?” 陆寒江看着她垂下的脑袋,目光平澹地开口道:“听公主说过,你是京城人?” “是。”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小璃的头更低了一些。 陆寒江没有说话,而是从榻上取来了一巾公主的丝帕,将它包裹在手上接着用手指挑起了小璃的下巴。 四目相对,小璃的脸颊一点点地红了,而陆寒江一句便让她背嵴发凉:“邀月楼的红衣姑娘,你可认得?” “” 小璃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她衣袖下的指尖捏得发白,强忍着心头的不安,试图保持平静地道:“婢子,不认识” 陆寒江松开了挑着小璃下巴的手,澹澹地道:“邀月楼红衣和她的那些姐妹们,拢共八人,再加上身在教坊司中的三个女子,北地边塞,当初去了二十九人,如今剩下七个,再加上你,一共一十六人。” 小璃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滴滴冷汗开始凝集。 “我身上这身镇抚使的衣服,你还记得吧?”陆寒江抬起双手来,好好地展示了一番:“当年吴大人带锦衣卫抄了步家的时候,你应该已经记事了。” 小璃终于受不住着内心的恐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陆寒江解下了手上的丝帕递给了小璃,不过对方没敢接,他也就顺势将其丢到了一旁:“刑部那边,锦衣卫只要一句话,要来几个人不成问题,至于步氏红衣,现就在锦衣卫诏狱,邀月楼没了她早已经是日薄西山,到时候少了几个姑娘也没人会注意。” 陆寒江每说一句话,小璃的身子忍不住抖上一下,直到这最后一句,终于是让她彻底没有了半分奢望。 “步家最后剩下的几个男丁我特地找来了当年吴大人手下负责查抄步家的李百户,虽已经过了多年,想必他也还记得那几个人的模样。” 陆寒江的话就像刀子一样落在小璃所有的软肋之上,她终于不抱幻想,泣声地哀求道:“求大人放过步家。” 哔嘀阁 半晌之后,陆寒江对这垂泪美人没有半分怜悯,声寒如冬:“是谁让你怎么做的?” “是浣衣局掌印公公,婢子入宫时曾在他手下做事,也是他安排婢子几次与殿下接触,最后入了殿下的眼,被召到了身边。”小璃如实答道。 陆寒江眯了眼,按照小璃的说法,早在他和公主定下婚约前就有人暗中安排,而且如此做法定然不会是皇帝所为。 “安心,我不但不会对你的家人怎么样,相反,若今后你老实点,替你将在受难的步氏子弟都救出来也不是不行。” 很快陆寒江就对小璃做出了安排,他的话让小璃眼中重新浮现了希冀的神色:“婢子定不会让大人失望,日后大人有任何吩咐,婢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那么一瞬间,陆寒江的眼前彷佛浮现了那个在诏狱里靠着出卖家人换取自由的步家女子,这让他感到了几分无趣,动机虽然完全相反,但做法却是一样的,看来步家除了红衣之外,其他人没有一点出彩的地方。 得到了陆寒江的许诺之后,小璃甚至感到了一丝庆幸,在她眼里锦衣卫的本事可要比那个老太监强多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床榻上缓缓起身的永乐公主那陌生的目光,就让她的心再次坠入了冰窟 看着这位将自己带出苦海的殿下,小璃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很有精神 那一晚之后,小璃很快就消失在了永乐的生活里,倒不是陆寒江暗中处理掉了她,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固然碍眼,但一旦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必然能给予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小璃是被孙嬷嬷负责看管了起来,这件事情陆寒江没有瞒着孟老爷子,因为按照此人的供述,安排她进入公主眼线的是宫里的掌印公公,所以这事还得老爷子来查稳妥些。 很快答桉就揭晓了,顺藤摸瓜之后发现是先太子的势力在暗中捣鬼,这一点陆寒江毫不意外,甚至于幕后的导向是偏向太子妃而不是罗夫子,这一点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罗夫子是个很奇怪的家伙,明明他要做的是一件改天换日,犯上作乱的大逆,可所行的手段却又偏偏固执于所谓教条,这是个矛盾的家伙。 所以大概率这件事是由皇甫灵儿主导的,在她还没有成为太子妃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在运作了,她在京中的势力,可比明面上看起来厉害了。 至于说目的,这一点很难确定,因为陆寒江确实不知道皇甫灵儿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女子的心思他猜不透,也推测不出,这是一件很新鲜很刺激的事情。 不过她使的手段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为了答谢太子妃送来的惊喜,陆寒江决定把对华山的安排提上日程。 毕竟开盲盒的目的在于享受惊喜,可要是惊喜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就算是陆寒江也会觉得审美疲劳,所以为了避免华山成了下一个被送上门来的惊喜礼盒,他决定提前拆开看看里边到底藏着什么货。 恰好这这时候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不久前被一众亡命之徒追杀的池沧平又来京城了,而且一来就指名道姓地要找他,这一回陆寒江倒是特地出来见了一面。 茶楼上,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各坐一方。 起初陆寒江还以为这厮气量狭小,输不起打算找回场子,毕竟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他的师叔,武当七子之一的忘尘道长,以及他的师弟清平。 这两人陆寒江在南少林就见过,只不过那时候是以易容后“月离风”的身份见的,当时他对着两人的观感还不错,这回两人却拉这个脸,差点让他以为这是上门来要债的。 “师叔师弟,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陆兄——”介绍完陆寒江,池沧平又给他介绍起了自家人:“这位是我师叔忘尘,这位是我师弟清平。” 陆寒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轻轻抱拳道:“在下见过两位道长。” 两人也是还了礼,只是清平小道长倒是生出了几分惊奇来,多打量了陆寒江几次。 见礼之后,陆寒江便直入主题:“不知几位此次来京,所为何事?” 作为长辈的忘尘还未开口,池沧平便先一步插进话来:“当然是来找陆兄叙旧的,咱们可是一见如故啊。” “” 对于这厮厚着脸皮扯关系,陆寒江只想敬而远之。 虽然对方打探他的底细最终探了个寂寞,但是他下手去查这池沧平的底细,却是一查一个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池大侠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生下这么个儿子。 在陆寒江散布三角恋的谣言之前,“太武”池一鸣在江湖上那也是遐迩闻名的大侠,不但武功超群,人品也是过硬,一身侠气更是为人称道。 但池大侠也并非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比如他此生最大的黑点——他的亲儿子,池沧平。 面对这个儿子,池大侠平日里说得最多的是这么两句话,分别是“逆子,给我跪下!”以及“我池一鸣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池沧平,堂堂武当内门弟子,武当七子之一池大侠的儿子,武功在门派年轻一辈之中也是佼佼者,在这些光环笼罩下,这小子不说是人中龙凤,起码也得是英雄少年才对。 可惜的是,池沧平的发展路线完全没有往正途上靠拢的意思。 池沧平从小酷爱惹是生非,犯下的作弄捣鬼之事更是不计其数,包括但不限于用糖豆替换某长老辛苦炼制的丹药,用发馊的汤汁调包长辈珍藏的美酒,以及在掌门的茶水里下泻药,在同门师兄弟的被子里塞青蛙,这些他十岁前就玩遍了。 自从武功越练越高之后,池沧平找到了新玩法,比如伪造并掉包藏经阁中典籍,并在执事教习教导新入门弟子之时指出其“过错”,再把伪造品从阁中取出交予他看,让其陷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蒙圈三连状态。 又比如靠着轻功潜入房间,调包同门的衣物,然后再当众指出,令其陷入龙阳之好的谣言之中。 不过最过分的还要数谎报军情,这位池少侠曾假传魔道来袭的消息,把连同他爹在内的武当七子以及大半武当弟子长老全部骗到百十里外的荒郊野岭,让他们在寒风中苦等一宿。 只凭一席话语就轻松耗费了武当大半的精力,成功达到了隔壁少林寺几百年未能企及的高度。 当然了,这样的恶作剧自然让他在武当山成为众失之的,人厌狗嫌的标范,除了几个狗腿子之外,几乎没有人愿意与他为伍。 他之所以能够在武当山逍遥这么些年,不是池大侠太过溺爱他,相反的,池大侠三番五次想要把他赶下上去,仍由他去江湖上自生自灭,奈何武当掌门栖云子觉得他仍有教化的可能,所以一直没同意。 对于师公的网开一面,池沧平非常感激,从此以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捉弄人。 在武当上下都被祸害了个遍之后,池一鸣忽然明白了师父栖云子把池沧平留下的原因,在家里都是这副德行,这要是放出去了,指不定给武当招来多大麻烦。 事实也是如此,这一回池一鸣名声扫地,就是因为他不信邪将池沧平派了出来,遇见了陆寒江,给了对方灵光一闪的点子。 忘尘和清平不只是来保护池沧平,还负责提熘这厮赶紧回山,武当掌门栖云子的判断一点没有错,这才一会工夫,这厮又准备整个大活了。 寒暄过后,池沧平对陆寒江问道:“陆兄,你知道这京城里最有名的地方是哪吗?” 灯红酒绿的夜晚彷佛在招手,陆寒江咳嗽了一声,正色道:“池兄,我有家室,不好去那种地方。” 此话一出,忘尘脸色当即一黑,清平却是满眼好奇,池沧平愣了一下,感受着来自师叔责问的目光,立刻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那种地方,陆兄想哪里去了。” 他说着,神秘兮兮地低了声道:“对我等江湖人而言,这京城里最有名的地方,当然是锦衣卫的衙门了,陆兄,可有兴趣和我一道去见识见识?” “嘶”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名师指路 如果易地而处,陆寒江都不敢保证能够自己可以树立这样远大的志向,不愧是武当派的弟子,轻易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情。 听完这池沧平的想法,众人神色各不相同,陆寒江由衷地敬佩并且给他鼓了掌,清平则是有些不明所以,忘尘立刻把脸一板斥道—— “不可!” 忘尘当即起身,把池沧平所有的狡辩都堵住:“立刻跟我回山,你父亲已传下话来,不可耽误。” 池沧平自然不乐意,他扭扭捏捏地起来,嘴里还都囔着:“那老家伙自己的风流债还没撇干净呢” 忘尘脸色愈发地难看,眼看着养气多年的功夫都要白费了,他干脆直接拎起池沧平的后脖领子,朝陆寒江告了声罪便要走。 池沧平虽然无奈,可却不敢违抗师叔的命令,本还想着费些口舌挣扎一二,却看见陆寒江无声地张了张嘴,他立刻是灵光一闪,老实地跟着忘尘离去了。 武当三人离开之后,陆寒江颇有些期待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有一说一,对于池沧平这种有天赋肯上进的好少年,他是十分愿意与之攀谈的。 于是他才会暗悄悄地给对方传达了今夜来此一叙的讯息。 返回的路上,忘尘苦口婆心地给池沧平劝告道:“你可知道,刚刚若不是我拦着你,今天你便会给武当山招来多大的麻烦?” “一人做事一人当,再说了,锦衣卫未必抓得住我。”池沧平有些不服,以他的本事收拾不了那拎着两把剑的江湖母老虎,难道还对付不了傻头傻脑的官兵吗。 《修罗武神》 “你唉!” 忘尘重重一叹,知道和这晚辈说什么都是没用,好在他来得及时,只要将他带回武当山,便是再狂悖也不至于出乱子。 其实忘尘很能理解池沧平的想法,毕竟锦衣卫已经多年不履江湖了,华山惊鸿一现的出手很多人都反应不及,上一次真正的行动,恐怕还要追朔到六年前万刀门正魔一战的时候。 但即便是在六年前,锦衣卫依然选择了克制,整场战斗除了一个姓陆的总旗莫名其妙插了一手,其他锦衣卫连动都没有动过。 所以,锦衣卫到底行不行——这一直横贯在众多江湖客头上的一个问题,忘尘曾经也对这个问题产生过疑惑。 当时他武功有成下山游历江湖之前,他的师父武当掌门栖云子曾告戒他两件事,一是小心锦衣卫,二是小心锦衣卫指挥使孟渊。 听起来似乎是一件事,但栖云子却认认真真地和他说明白了,还记得那时候的情景—— 年轻的忘尘谈及此事,栖云子问他:“你自忖能在为师手里走过几招?” 忘尘想了想,试着说道:“师父武功高超,弟子实在不是对手,怕是三招就得落败。” 栖云子瞥了他一眼,一点面子都打算不给他留,直言道:“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为师若出手,你连剑招都看不清就得败下阵来。” 忘尘讪讪一笑,又听栖云子说道:“让你注意别招惹锦衣卫,是因为此乃朝廷鹰犬,虽身在江湖,但却不属于江湖,至于锦衣卫指挥使孟渊若是遇上了,表明身份便可,想必他不吝给为师一个面子,至多丢点人,让你师兄上京城赎你便是。” “这那锦衣卫指挥使的武功,真的有如此恐怖?”忘尘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栖云子沉默了片刻,说道:“谁也不知道那孟渊的深浅,或许是因为要顾及朝廷的颜面,此人出手至多只用七分力,若不能克敌制胜立即便收手,所以他在江湖上从无败绩,为师当年和他交过手没有分出胜负来。” 忘尘的目光有些呆滞,没有胜负便是说那孟渊至少也是和自己师父栖云子一个等级的存在,那是真正遥不可及的高度。 江湖人看武功只分入流不流,若是把武功比作高楼,那普通的江湖莽汉便是在最底层,如他们这般拜入名师山门,学来内功心法的便算作登堂入室,勉强可算作在二层楼,至于给他们传道授业的师父栖云子 以忘尘如今的视角来看,那真是抬头望去根本看不到顶,只能说是很高,太高了 思绪回到现在,天色已经暗下,忘尘虽然最终也没能靠嘴说服池沧平,但却成功把他拖回了客栈,休息一夜之后便回山。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池沧平当晚就熘了。 这边,时间一晃入了夜,陆寒江收拾好行头出了家门再次来到这间茶楼,池沧平已经在上边等候多时了。 看他行囊都收拾好了,想必是不打算再把忘尘师徒叫上,两人一见面池沧平就兴奋地说道:“陆兄,待我换家客栈把行李放放,我们趁夜就去锦衣卫的衙门看看如何?” “池兄勿急,且听我说几句话。” 陆寒江将上蹿下跳的池沧平按住,平静地说道:“池兄,我知道你的性子,也打听过你曾经做过的一些‘壮举’,所以,这锦衣卫的衙门,我劝你还是别去。” 池沧平大为不解:“这是为何?” “池兄,你想去锦衣卫衙门的想法我很能理解,但是你可曾想过,你这一去要是没闹出动静来,那便是锦衣夜行白来一趟,若是闹出动静来,依照朝廷看重脸面的行事方针,你怕是只得担着一个‘小贼’的名头在牢里待着了,这并非你所想吧?” 陆寒江的话让池沧平冷静了下来,他点了点头:“有些道理既然如此,陆兄有何高见。” 陆寒江起身,负手背对着池沧平,语气澹澹地道:“池兄,你可知道什么是圈子。” “呃,”池沧平有些懵,他挠了挠头:“恕在下才疏学浅,请陆兄指教。” “你要知道,周围人的身份才能决定你的身份,”陆寒江转过身,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你往日只在武当山一隅之地整活,最多给师门上下一点惊喜,这样是无法闻名江湖的,同理,去锦衣卫衙门闹事,只要朝廷不肯公布你的名字,你依然是小贼一个,这样也是无法闻名江湖的。” 池沧平恍然大悟,立刻正襟危坐,脑袋邦的一下就砸在桌子上,他十分诚恳地说道:“请陆兄为小弟指一条明路!” 陆寒江含笑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他继续说道:“你可听到最近江湖上的传言,说是五岳剑派要召开五岳大会。” “有所耳闻。”池沧平说道。 陆寒江缓缓说道:“五岳大会声势浩大,五岳盟主的位子更是整个江湖的焦点,你想想看,若你能够夺得五岳盟主之位,然后在典礼上自曝武当弟子的身份,那天下人该是何等的震惊。” “好主意啊,”池沧平先是眼前一亮,然后眉头一皱:“可是陆兄,五岳大会开办在即,便是小弟现在加入各派,恐怕也难在短时间内升任掌门一职吧?” 陆寒江摆摆手:“池兄,你难道忘了华山已经封山了吗。” 池沧平微微瞪大了眼,一瞬间就想通了关隘,他大喜道:“陆兄的意思是,我们冒充华山弟子的身份去参加五岳大会?” “不是弟子,而是掌门。” 陆寒江笑着道:“我会一门易容之法,保管到时候谁都看不出你的真假来,之后嘛那就得看池兄的本事了,若是能够夺得大位,自然将来几十年江湖都忘不了池兄的名号,即便拿不到,那也不枉此行了,池兄觉得如何?” “陆兄大才啊!”池沧平的眼神越来越亮,彷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舞台正在等着他。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长辈难当 池沧平很兴奋,彷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给整个江湖的人整活才是他的追求。 陆寒江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伟大梦想,所以决定帮助他,首先他安排了大批的锦衣卫暗中封锁了华山四周通路,保证不会有任何一条消息在他们整活期间传入华山。 其次—— “你又要出京?” 孟老爷子看着不安分的陆寒江,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为什么?此事你在背后搅弄风云即可,何必走到前台去。” 陆寒江想了很久,然后说道:“因为好玩。” “” 孟渊捏着自己的鼻梁,感觉头有些痛:“罢了,左右京中也无事,把永乐也带去,就当是散心。” “这不好吧。” 陆寒江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陛下不会同意吧,公主出京难道不需要请旨吗?” “永乐自小调皮惯了,寻常的规矩也管不住她,即便是不小心让陛下知道了,也不过一句责骂罢了。” 孟渊扯了一些有的没有的,最后算是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桉的答桉:“她一个人在京中老夫不放心。” 合着放到江湖上你也不担心有人把你外甥女拐了。 陆寒江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下:“我知道了。” 虽然不很愿意承认,但是带小孩子出门这时候陆寒江确实已经习惯了,而且他想着公主金枝玉叶,未必愿意和他到江湖上去厮混。 然而事实上,永乐不仅答应了,而且兴趣还不小。 “我从没离开过京城。”永乐的话里透着深深的期待,自从知道自己姐妹相待的小璃是别人安插在身边的钉子之后,她心情就一直不太好,此刻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 “那这便收拾一番准备出门吧。”既然人家愿意去,陆寒江也就不拦着了。 永乐看着陆寒江除了一驾马车,其他什么都没有带,不由得有些吃惊:“你的行李呢?” 此次五岳大会的地点设在了南岳衡山,陆寒江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貌似也什么都不需要带,所以她看着公主让侍女们整理的一系列玩意,包括香炉金剪小首饰什么的,直接让她们停了。 最后陆寒江只让装了一箱子的衣物放在马车上,就是拉着公主在一众侍女大眼瞪小眼的瞩目下离开了府邸。 “你出门,就带了几件衣物?” 马车上,永乐公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南岳衡山在江南以南的地方,距京城千里之遥,结果就带这么点行李? 不过陆寒江却不在乎:“一些衣物足矣,公主不是想亲眼看看江湖是怎样的吗,此次正好体验一番江湖人的生活。” 永乐公主狐疑地看着陆寒江,然后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可是你好像连银子也没带。” “”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陆寒江的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此次出门不单是游山玩水,也有一些差事要顺路办了,所以今日起,公主不可再称呼我真名,你我都要换个身份行事。” “什么身份?” “公主可还记得那日在金明寺遇到的池家兄妹?” 陆寒江笑着指了指自己和永乐:“今日起,你我便以兄妹相称,公主记住了,你现在就是池家池芊云,而我便是你的哥哥,池家池沧平。” 永乐有些小兴奋,这样的体验确实在京中不常有,虽说她偶尔时常也会担着宫女的名头做些小动作,但终究还是对这江湖事更加期待。 只是敲定了身份,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永乐公主还是不理解:“可是这和你没带银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陆寒江惬意地往后边一靠:“武当是名门大派,凭借武当派内门弟子的名头,想弄点银子还不容易?” 这,这是要去行骗吗? 公主捂着嘴,显然陆寒江要做的事情和君子好人是根本搭不上边的,她自己也受圣人学问熏陶,按说是该好好谴责对方才是,但不知为何的,心头的期待越发浓烈起来,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对于这个年纪的她,有着非常的吸引力。 与此同时的另一拨人,武当的忘尘和清平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今天一早他们就发现了池沧平的房门怎么都敲不开,强硬闯进去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忘尘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个师侄的胆子很大,但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 联想到昨日他说起的,要去锦衣卫的衙门探探究竟,忘尘就头疼地险些要骂人,只是如今人已经不见了,好在今日京里没有什么传闻,按照锦衣卫的效率推算,应该是那混账昨日并没有将他的狂言付诸行动。 可是这不能让忘尘安心,反而让他更加坐立不安,他不敢想象,如果连去锦衣卫惹是生非都放弃了,那池沧平会整出什么大活来给大家开开眼。 而且今日的一番问询之下,更让他心头凉了大半截,京中姓陆的大户根本就没有几个,最出名的便是当朝礼部尚书的那个陆家。 他硬着头皮上门去碰碰运气,结果对方表示根本没有什么“陆十三”,便是按照序齿他们老爷的儿子也排不到十三。 忘尘的心彻底凉了,这所谓“陆十三”显而易见的是假身份,甚至于对方接近池沧平的目的都可能不纯, 这下子他真的坐不住了。 忘尘稍作思考,立刻对自己的弟子吩咐道:“清平,为师会传信山门告知此事,你也立刻回山,将完整的事情告诉诸位师叔师伯。” 清平郑重地点点头,然后问道:“师父,那你呢?” “为师还得去一趟华山。” 说到这里,忘尘头疼得更厉害了:“那小子根本不知道五岳剑派是个什么情况,居然把芊云送到华山,真是唉。” 清平很久没见到自家师父愁成这个样子了,他乖巧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忘尘常在江湖上游历,所以对于江湖的变化他十分之敏感,似乎就是从去年江南一事之后,整个江湖突然一改此前死水微澜的局面,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锦衣卫是藏在江湖暗中拨动风云的一只黑手,可忘尘能够感觉到,六年前那种压得众人喘不过气的,来自指挥使孟渊的恐怖威慑正在慢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听之任之,甚至在期待着江湖大乱的戏谑,各大门派相互之间因锦衣卫的存在而产生的克制都在消退。 和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堵在圈子里的孟指挥使不同,这一只新的黑手似乎更加恐怖,前者求稳,压着江湖天下谁也不敢动弹,后者弄险,比起救火他似乎更青睐于放火。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这只恐怖的黑手伸向了武当派,甚至忘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武当拉入泥塘之中。 比起孟渊指挥使那种武功上切实存在的压迫感,这种看不见摸不着,来自未知的恐惧更加令人绝望。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银子何来 当空的艳阳下,大声吆喝的店家不住地吹嘘着自家的酒菜,叫卖的小贩朝着每一个过路的行人赔上笑脸,挎着菜篮的妇人为了一文钱的差价和卖菜的老翁已经磨老半晌的嘴皮子了。 这是一座并不出名的县城,名曰长兴,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透着热闹两字,连皇宫都未出去过的永乐公主,早已经被这喧闹的街市所吸引。 这一路行来,每一处在陆寒江看来再是平凡不过的东西,在永乐公主的眼中,都好似那戏台的新角儿一样,眼花缭乱有趣得紧。 此行只有他们两人为伴,池沧平没有和陆寒江一道走,这小子恐怕已经按捺不住搞事的心情,跟风口上的飞猪似的,恨不得一日就飞到衡山。 话说回来,这是他们离开京城之后的第一个落脚点,公主万金之躯能够摆脱服侍的宫女自己照顾自己已经是难得,再让她在马车上连日地赶路,哪怕是对她要求也太高了些。 所以正好路过此地,陆寒江便停下脚步,歇息一日再走,同时,为了接下来的旅途不至于太劳累,他也确实需要一些银子。 要说起来的话,陆寒江身上其实是带了银票的,也不知道是老钱未卜先知,还是他太了解自己的性子,这位老管家提前在他的行李里备上了足够他一路花费的银票。 但永乐公主却对他以“武当弟子”的名头能够搞到银子的说法表示怀疑,所以陆寒江也就打算给他露一手,甚至这一回,他都不打算搬出这名头来。 两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咣咣咣一通锣鼓就把永乐的注意力勾了去,她与陆寒江两人循声望去,是一众短衣劲装的汉子搭了个擂台,为首的是位方脸浓眉的中年汉子。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今日我常胜武馆正式开门收徒,楚某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这汉子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下边一众人连声叫好,永乐在人群之外也踮着脚使劲朝里边张望。 见她兴致十足,陆寒江便开口解释道:“按江湖规矩,开馆收徒得摆下擂台,不论谁人上台挑战,都得打足三轮才作数,这是龙是虫,总得给人见识见识。” 果然如陆寒江所言,那楚姓汉子一句话说完,人群中立刻就有人响应,只见一背着铁锤的虬髯大汉一跃上了台,孔武有力的双臂舞着那人头大小的铁锤,引得围观众人一阵惊呼。 “好个常胜武馆,好大的口气,楚师傅,有什么武功就露一手吧,让某家来领教一下。” “请。” 擂台上的其他人都退至一旁,把地方让给了这两人,楚姓汉子赤手空拳摆好了架势,那使锤的汉子大喝一声就抡起大锤攻上,两人战到一块,大开大合的动作让台下的人们看得直呼过瘾。 永乐也是看得眼中异彩连连,看得那抡大锤一口气将木台子砸了个坑,她不禁问道:“这要是那开武馆的师傅在擂台上没打过,那该如何是好?” “放心好了,”陆寒江瞥了台上的两人,轻笑一声道:“既然这位师傅敢在这县里开武馆,自然是各方同行都打了招呼的,别看那汉子话说得冲,说不得两人还是朋友,这会子上去打擂台的,都是陪衬,为了让这武馆亮相,走个过场罢了。” “这样啊。” 陆寒江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这擂台比武的真实,永乐似乎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又被那拳拳生风的打斗吸引了。 “那,他们两个人的武功怎么样?可算得上的是一流高手?” “” 这个问题确实难倒了陆寒江,以他的角度来看,最多只能看出这两个人的水平相比之下是半斤八两,至于说他们的水平到底在哪条线上下,这就不好说了。 因为确实没人无聊到把不入流的莽汉再细分出几个阶段来,所以一时间他还真的没办法答上这话。 说实在的,这两汉子互相喂招还不如蛮子摔跤好看,多瞅一眼他都觉着辣眼睛,但既然永乐感兴趣,他也就捏着鼻子多看了两眼。 “这两人的武功放到江湖上怎么样不知道,但放到京城里,大概也就是一般人家护院的水准吧。” 陆寒江就指着那台上呼呼哈哈叫个不停的汉子说道:“你看那用锤子的,一式揽风锤使得磨磨蹭蹭,生怕打到人,这叫那武馆师傅躲开了,哎,好机会,黑虎掏心,啧,可惜了,这一式打得没劲,湖弄人呢。” 虽然那些招式永乐一个都不了解,但却听得津津有味。 随着陆寒江话音落下,那使锤的汉子也被武馆楚师傅一招打退,满头大汗是气喘连连,多半是抡锤子累的。 “楚师傅,好功夫!” “承让。” 两人相互抱拳,这一场比武就算是分出胜负了,台下的百姓大多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才看得极为过瘾,叫好声响成一片。 这一个下去了,没让大伙久等,又一个上台了,这次来的是一个用枪的精瘦汉子,站着身子笔挺如青松,刺出枪来如渔夫扎水,力道是足够了,就是没什么看头,平铺直叙的动作让人犯困。 见永乐又投来好奇的目光,陆寒江叹了口气,道:“这人的枪法使得不伦不类,怕不是从那太祖棍法里抄来的,那武馆师傅若是用些力气,十来个回合就该分出胜负了。” 可惜这场比武表演性质居多,所以台上的两人打了近百个回合那精瘦汉子才落败,武馆楚师傅也是出了身汗,取来毛巾擦了把脸,迎来了最后一个挑战者。 扛着三环刀的男子一脸的张狂,跳上台来就是满口的大话,楚师傅也不多话,一记老拳直冲拉开序幕,两人你来我往地战过一场。 陆寒江撇了撇嘴,道:“这使刀的底子似乎不错,可惜不得要领,只懂得使一手蛮力逞凶,楚师傅要败他不难,只不过他自己也连战过两场,真要说胜负还不一定,不过既然是擂台比武嘛结果自然注定了。” 这时候,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把转移里从台上转移到陆寒江身上了,他说话的声音不小,连续点评了三场比试,还说得头头是道,言语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不屑,让众人很是在意。 “这位公子,敢问如何称呼?” “公子既然说得清这几人的武功路数,想必武功也是不凡,何不上台去比试一番?” “是啊,公子何不也上台让我等见见世面?” 有看热闹的,有好奇的,也有对他的年纪轻轻言语轻浮表示不屑的。 陆寒江没有应声,而是带着永乐离开了人群,这一举动立刻引得有人嗤笑。 “原来是个花架子。” 听到身后不少人开始明里暗里贬低起陆寒江,永乐有些气不过,她抬起头来,语气有些闷:“你既然是锦衣卫,武功很高吧,为什么不上台去露两手,好让那群人闭嘴。” “要在江湖挣银子,靠着的是这里,而不是这个,”陆寒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扬了扬自己的拳头:“若比逞凶斗狠,直接拦路打劫不是更快?你且耐心看着便是。” 陆寒江和永乐离了那武馆的擂台,找了一处茶馆上了清净的二楼歇下,不一会就有三位打扮富贵的年轻人不请自来。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愿者上钩 这三人两男一女,看穿着都不是普通人出身,至少也是小有家资。 三人不请自来,为首的年轻公子上前一步眼中带着一份期待,还未开口,陆寒江便先一步问道:“几位跟了在下几条街了,可是有事?” 永乐也抬头打量了几人一番,似乎有点印象,刚刚在那擂台边上的时候,这几人就认真地把陆寒江对三场比试的点评从头听到了尾。 这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那人拱手道:“阁下见谅,我等皆是好武之人,刚刚听到阁下一番论述便知定非常人,心甚慕之,所以才失礼跟来。” “好武之人?” 陆寒江扫了一眼这三人:“你们看起来似乎并不会武功。” 几个面露尴尬,还是为首那人讪讪开口:“我等虽好武,但却不曾遇见名师教导,所以” “先坐下吧。” 陆寒江招呼他们三人坐下之后,又问道:“既然想学武功,为何不去武馆,刚刚那台上常胜武馆的师傅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几人闻言稍显犹豫,另一位公子说道:“我等虽不通武艺,但也曾听闻真正的江湖高手是何模样,那位楚师傅只不过懂一些拳脚把式,如何能够称之为‘名师’。” “原来如此。” 陆寒江呵呵一笑,这样的年轻人在江湖上并不少见,听了几场说书便对江湖高手心存幻想,不愿付出多少努力便想着一步登天,好高骛远,不外乎如是。 “既然如此,几位来寻我是有何事?”陆寒江装作不知,澹澹地发问。 几人迟疑片刻,那女子开口说道:“阁下见多识广,那擂台上几人的武功您一眼就看穿,那几人的武艺似乎也不被您放在眼中,观之举手投足不似乡野之人,敢问,阁下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来处来。” 陆寒江玩味一笑,将杯中茶水饮尽,拉着永乐起身就要走:“各位,告辞。” 那三人没想到陆寒江说走就走,当即有些蒙了,还是为首之人第一个追了出来叫住了他:“阁下且慢!” 陆寒江回过头来:“公子还有何事?” 只见那人忽然一揖到底,沉声道:“阁下恳请前辈收我为徒!” 这一下把茶楼上下的客人都给惊呆了,有人立刻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惊呼道:“那不是万华楼周掌柜家的二公子吗?” “还有车马行的单小公子,书堂徐夫子的大小姐也在。” 这三人在长兴县里都是出自有头有脸的家庭,在茶楼上的客人们一下就认出了他们,只是那周家公子为何称一个年轻人为前辈。 被一众人围观注目,永乐显得有些不太自在,陆寒江则澹澹地看向那低头的周家公子,说道:“公子这是何意,你我年岁相彷,这一句前辈可担不起。” “武学一道,达者为师,前辈的武功远超我们,自然应该得这一声尊称。” 周家公子似乎认定了什么,他保持着低头的姿态,沉声道:“晚辈诚心学武,恳请前辈收我为徒!” 另外两人也回过神来,上前来一并行礼:“恳请前辈收我们为徒!” 这一幕看得茶楼的客人目瞪口呆,陆寒江微微一笑:“师门规矩严苛,几位莫要强求了。” 说罢他就领着永乐继续往楼下去,可那“师门”二字却是让三人眼前一亮,那周家的公子几步越过陆寒江去,在楼梯口堵住了他。 周公子咬着牙双膝一屈,当即就给跪下了:“前辈!我等诚心学艺,还请前辈收下我们吧!” 另外两人也是一左一右给跪下,把路堵得是死死地,茶楼里的人早就看呆了,十几年没见过这种奇景。 永乐也惊呆了,陆寒江无奈地说道:“几位如此大礼在下受不起,快快起来吧。” “前辈!”周公子向前挪了两步,言语间颇有些无赖:“前辈若是不答应,我等就不起来!” “对,前辈不答应,我们今天就跪在这不起了。”另一个人也帮腔道。 陆寒江仰起头来发出了无奈地一叹,他道:“既然你们有如此诚心,相逢也是有缘,我若再拒绝便有些不近人情了,也罢,若你们能够通过我的三道考验,我便破例收下你们。” 几人闻言都是喜出望外,当即高声道:“多谢前辈!” 既然陆寒江已经松口,几人纷纷起身让开了道路,他拉着永乐到一楼随意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几人上前来垂着脑袋,一副恭听教诲的模样。 刚才的动静惊扰了不少人,这时候茶楼内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陆寒江的“三个考验”。 陆寒江也不卖关子,直说了第一个考验:“我的第一个考验就是,想要拜师,先交五十两银子上来。” “这” 几个人都是一愣,不单是他们,就连周遭围观的看客都是愣住了。 要说这拜师交钱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多数人拜入武馆或是一般势力门派,也会缴纳一笔费用,只不过这笔钱从来不会白纸黑字地写出来,而且大多数都是拜师人自觉提出,暗里上缴,像陆寒江这样主动开口,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倒是少见得很。 这下子马上就有人叫嚣说这人是骗子,毕竟在大伙眼中,这江湖侠客全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杰,哪有人一上来就谈钱的。 人品不行,武功肯定也不行,八成是个骗子。 对于众人议论汹汹,陆寒江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面露迟疑的三人,立刻起身要走:“连佛都不渡穷鬼,我这武功自然也不传穷人,考验的内容,我已经说与你们听了,通不过那也怪不得我,就此别过。” 说罢便拉着永乐要走,那周公子见状心头一慌,不再犹豫,当即说道:“前辈且慢!晚辈今日走得匆忙,身上并未带够如此多的银两,请容晚辈回家去取来。” 这下子茶楼里的人更是大为震惊,五十两不是什么小数目,在这里喝茶的大多数人穷极一生怕是都见不到如此多的钱财,就因为这陆寒江随口几句,这周公子居然就信了,还真的准备回去拿钱?这简直太荒唐了。 陆寒江留下一句明日在此相见之后,就领着永乐回去了。 留下三人被众人指指点点,徐姑娘面皮薄一些,见这儿人多便提出换个地方,几人离了茶楼,到了街角,她低声问道:“周大哥,那个人真的是江湖大侠吗,怎么一开口就是” 另一位单公子也是迟疑地道:“是啊,我听人家说大侠从不缺钱也不在乎钱财,他是不是故意耍我们呢?” 而周公子却在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我看不然,江湖高人脾性都古怪,他既然设下考验就不会故意为难我们,虽说是提出要银子,但五十两,对我等而言并非拿不出手,所以这不是故意为难,我猜测,恐怕他这次的考验是我等的诚心和眼力!” 其他两人听罢都是心悦诚服,齐声道:“还是周大哥看得明白啊。”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除魔卫道 等到陆寒江两人回到了客栈,周公子三人真的亲自上门,各自送来了“报名费”,并且从头到尾大礼相待,听到他说的明日再进行第二个考验时也没有怀疑,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一百五十两银子摆在面前,永乐公主还觉得不可思议。 “你真的打算收他们三个为徒吗?”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啊?怎么可能,”陆寒江指了指桌上的银两,说道:“我们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借’点银子吗?” 永乐公主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有些不敢确信地道:“你,你不会打算现在就离开长兴县吧?” 这是什么空手套白狼,吃绝户都不带这么无耻的。 “原本我是这样打算的。” 陆寒江皱着眉头看着刚刚送到手上的信件,他和永乐虽然是二人结伴而行,但他们的行踪一直都在锦衣卫的保护范围之内,二十里内至少百名锦衣卫在时刻待命。 如此安排倒不是为了安全考虑,而是陆寒江需要随时关注江湖上发生的事情,这时候传到他手中的消息,便是守候在周围的锦衣卫的手笔。 “啧,武当确实不一般,这动作比我想象地要快啊”陆寒江眯起眼来,将信纸放握在掌中揉成一团,真气微微一动,纸团顷刻间化作了碎渣,被他从窗口撒了出去。 “武,当?” 听着陆寒江的自言自语,永乐公主有些不解其意,皇宫距离江湖太远,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或许她能够知道武当是一个有名的江湖门派,但具体多有名有多有厉害,她却是不明白的。 “啊,一点小事而已,不必在意,看来我们需要在这个县城里多待几天了。” 陆寒江泰然自若的笑容并未驱散了永乐心中的好奇,但此间之事她连从哪里问起都不明白,所以暂时还是选择了沉默。 锦衣卫传来的消息很迅速,忘尘在把池沧平弄丢了之后,立刻就传信武当派,现在大批的武当弟子正准备下山找人。 栖云子掌门看来对于池沧平的搞事能力心有余季,这一批找人的队伍里,赫然有着武当七子之中的三位。 虽说茫茫江湖找个人不容易,但以武当的人脉和势力,加之那些人对于池沧平的了解还有对危险的警觉,说不得真有可能坏了他的安排。 陆寒江思虑再三,做了两个打算,第一,他连夜从京师调出一批人手,在华山附近散播关于“陆十三”的消息,以此来迷惑正在寻人的忘尘。 同时他连夜招来手下一位得力的百户,用易容术将他化妆成了自己,也就是忘尘眼中“陆十三”的模样,让他去配合,争取拖住把忘尘拖住。 其次,他改变了戏弄今天这三位幸运儿的打算,本来是打算明天让他们动身去城外取来九九之数的花草鸟兽,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纯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他们反应过来,陆寒江已经远走高飞了。 不过嘛,现在看来,似乎得换个玩法。 于是第二日,在几乎半个县城的人围观之下,陆寒江说出了第二道考验,他在茶楼的二层比画了一下这座茶楼的大小,然后让三人沿着茶楼的外围倒立行走三圈。 这是什么妖孽考验,不提周围的看客是如何地震惊起哄,三人之中最先是那位徐姑娘绷不住了,如此招摇过市的丢人,她一个女儿家实在拉不下这个脸。 于是陆寒江当即提出:“既然姑娘不愿,那么我也不勉强,这五十两银子请收回,你与本门并无缘分。” 这一手倒是让看客们点头称是,好几个昨天还说他是骗子的人都是闭了口,可是徐姑娘这时候哪里好意思将银子收回,她强撑着道:“通不过考验是小女子无能,请前辈不要再提将银子退回一事。” 于是陆寒江心安理得地将银子收下了,看着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他不禁感叹,年轻人的自尊心啊,真是赚钱妙招。 徐姑娘退缩了,但是另外两位公子却是豁出去了,在众目睽睽之中,他们真的倒立在茶楼外开始转圈。 这两人没有练过武,这三圈用了好几个时辰才走完,完事之后,他们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涨红的脸倒不是因为倒立充血,而是羞愧所致,被人当猴看了几个时辰,能不羞吗。 于是这两人终于又通过了第二个考验,陆寒江又让他们明日再来这座茶楼接受最后的考验,这个时候长兴县百姓的想法,已经从最初的看戏转变成了好奇。 他们真的相信陆寒江是什么高人,不然何故这三位出身富贵的公子小姐会心甘情愿送钱又给人当猴看。 于是第三天的时候,几乎整个长兴县手头没有急事的人,都赶来了这茶楼看热闹,他们彷佛将要见证一个传说的诞生,茶楼的掌柜高兴坏了,这一天的生意顶过去小半年的分量了。 周公子和单公子一早就在茶楼恭候,陆寒江来了之后他们大礼相迎,此刻的他们比谁都要相信这人定是武林高人,否则何必费这么大功夫折腾他们。 陆寒江来了之后,问了他们一个问题:“你们自认可有什么害怕,或是不擅长的事物?” 两人对视了一眼,经历了昨日倒立转圈的丢人事后,两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又上一个台阶,这次倒是没有纠结多久,张口就说了。 《控卫在此》 那单公子说道:“少时,晚辈曾被一只长虫咬过,自那以后便一直害怕此物。” 周公子眼珠一转,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晚辈惧怕高处。” 听完之后,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招呼茶馆掌柜去给寻一条无毒的草蛇,这就是上天派来给他送钱的恩人啊,掌柜自然不会拒绝。 在掌柜找来了无毒蛇之后,陆寒江对单公子说:“把它拿起来把玩一刻钟,你便算通过了考验。” 单公子听完面无血色,周围人却不住地起哄,他拉不下脸,硬着头皮伸出手去接过了掌柜手中的蛇,那冰凉润滑的触感一下子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个不慎那草蛇就顺着袖子钻入他身上。 吓得魂飞魄散的单公子怪叫连连,在众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草蛇抖出来之后,他瘫在地上与死狗一般,胯下隐隐有些湿润。 这一幕看得大伙也算是龇牙咧嘴,什么表情都有,周公子见到单公子的惨状之后,心有余季。 在单公子失败之后,周公子被陆寒江领到了县内最高的一处钟楼上,这里足有四五丈高,陆寒江让大伙合力在钟楼之下铺上茅草,然后对周公子说道:“你的考验就是从这跳下去。” 周公子看着下方的茅草堆,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却是悄悄松了口气,他在钟楼上深呼吸了几次便一跃而下,摔在茅草堆上虽是头晕眼花,但却还是听见了周围人的连声称赞。 他顶着昏沉的脑袋爬了起来,到陆寒江面前扑通跪下:“前辈,我已经通过了三道考验,请前辈按照约定,收我为徒!” 不过陆寒江却是摇了头:“我不能收下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不过在大伙开骂之前,陆寒江却拿出了一把短剑交予周公子,短剑做工精致,用料非凡,上面还刻着“沧平”二字,一看便不同寻常。 这剑是陆寒江还给池沧平之后,对方因为陆寒江要以他的身份去往衡山,所以又送还给他,用以假冒身份。 陆寒江把它交给了周公子,沉声道:“我是武当派内门弟子池沧平,按照规矩出师前不可收徒,但既然你我已经约定,我也不会食言,这把剑是我信物,你可拿着它去往武当山,拜入武当七子池一鸣的门下。” 武当派! 众人都是屏气凝神地看着那短剑,江湖之上武当少林的名声谁人不知,而且,池沧平,池一鸣,人群之中更是有见识广的忍不住惊呼—— “这位池少侠,莫非是那‘太武’池大侠的儿子?” “天呐,这周公子真的遇上贵人了!” 就连那单公子和徐姑娘这时候也是羡慕乃至于嫉妒地看着周公子,他们已经忍不住后悔了,早知道这是武当派的高人,说什么也要坚持一下。 这会子周公子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他颤抖接过短剑,哆嗦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陆寒江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后不必称我前辈,叫一声池师兄即可。” “池师兄!”周公子高声呼道。 “嗯,”陆寒江点点头,笑道:“事不宜迟,你这便动身前往武当拜师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随你一道去了。” “多谢池师兄!” 周公子谢过之后,顺势便问出了后边的话:“敢问师兄这是要前往何方?” 陆寒江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听闻魔道玄天教有意再度南下,我等江湖正道岂可袖手旁观,我池沧平这次下山就是为了除魔卫道,此次前往北地,定要斩了那玄天教主的狗头扬我正道之威!” 众人听得他这番宣言,那真是热血沸腾,在一声声池少侠的恭送之中,陆寒江和永乐架着马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感动莫名的周公子和激动的人群遥遥欢送。 送走了陆寒江之后,周公子在众人的高呼声中回到了家,随即立刻收拾起了行囊,甚至连家人都来不及告知就要前往武当山。 他想着此次池师兄北上除魔定当是江湖大事,说不定会爆发和六年前一样的正魔大战,他若是早早赶到武当将此消息传达,还能和各路大侠一起扬名天下。 一想到将来别人不再称呼他周公子,而是周大侠的时候,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火热,收拾好行李之后星夜兼程赶往武当。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改造兵器 陆寒江所设下的三道考验其实并非无的放失,他不需要什么大气运大勇气之人,也不需要诚实过头的老实人,他需要一个有点小聪明但是又想法天真的家伙。 所以那位周公子便极为合适,他对江湖有着幻想,对正道武林有些不切实际的崇拜,而且他为了成事,还有点投机取巧的小聪明。 这样的人正符合陆寒江的要求,于是即便看出了他在第三道考验偷奸耍滑,或者说,正是因为看出他的小把戏,陆寒江才最终选定了他,相信他应该能够去给武当指明一个不错的方向。 话说回来,武当派的行动打乱了陆寒江的行程安排,本来打算悠哉悠悠哉地南下,一路上走走停停顺便看看风景,这下子他得加快脚步赶到衡山去,以免出乱子。 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去衡山前,有个地方是绕不过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寒江和永乐没有继续在无意义地在过路的城镇上停留,一路直奔了应天府。 “见过陆大人!” 便装守在葛家的锦衣卫见到陆寒江来到,立刻迎上来行礼,却忽视了一同到来的永乐公主,毕竟他只是个总旗,公主殿下久居深宫他自然不可能认得。 陆寒江没在乎这些小节,但为了规矩,还是出言道:“这几日本官要在此地歇息,还有,这位是永乐公主,还不过来见过。” 那总旗冷汗都下来了,赶忙上前来跪拜行大礼:“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 不知者不怪,永乐公主自不会和他计较这等小事,她反倒是更在意这一处宅子,看到门口的匾额上写的是“葛宅”,不由得好奇心起,她问道:“这里是?” “锦衣卫名下的一处宅子,这几日我们就先在这里歇下,”陆寒江言简意赅地道:“有几样东西我要取走,你先——” “小陆!琪琪!” 一声熟悉的呼喊打断了陆寒江的话,这让他有些懵,抬头望去,商萝那丫头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倒挂在正厅前的屋檐上捧着桃子朝着自己招手。 什么情况,这丫头怎么会在这里?还有琪琪是谁? “阿萝!” 永乐公主见到商萝显然是惊喜交加的,她撇开了陆寒江,小跑着去寻了商萝,那丫头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给公主殿下瞧得直拍手称赞。 陆寒江有些无语,看向那守门的总旗问道:“那丫头怎么来了?” “大人,不是您吩咐的吗?” 总旗垂着头,有些惶恐地说道:“前几日您发信之后,季百户就带人到了,商姑娘是跟着季百户一块来的,说是奉了您的令” “我什么时候算了,来都来了。” 皇甫小媛应该不至于那么没分寸,想来是商萝自作主张来的。 人质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没法子了,本来按照她的重要程度,那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出京城去的,因为她暗里几个可能的身世都极不寻常,可惜一个都说不得,所以也就这样被钻了空子。 不过很快陆寒江就释然了,反正带一个小鬼是带,带两个也没差,就当陪公主解闷好了。 瞧了眼蝴蝶似的四处飞的两丫头,陆寒江转过头来正色道:“带我去后院,那玩意可处理好了?” “大人放心,兄弟们连夜将那东西从地下弄了出来,若大人有需要,随时可以取用。”那总旗恭声答道。 “带本官去看看。”陆寒江迈开步子往后院走去,那总旗应声之后跟在了一旁。 葛家的宅子自从偃师死了之后就被锦衣卫暗中扣下,这里边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不好就这么出手。 而且其中有些东西还不是想拿就能拿的,大半年来陆寒江一直在根据偃师留下的手册提升自己的机关术本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能够对这位天下第一的机关大师留下的东西动动手脚了。 葛宅的前后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前院碧瓦朱檐鸟语花香,这迎客住人都是上上之选,而后院则是砖瓦堆叠废墟一片,阴森恐怖简直可以和话本里的鬼地媲美。 造成这样的原因很简单,当初陆寒江解决偃师的时候,顺便也把后院的机关阵毁了,既然没本事复原,他索性就让人拆了个一干二净。 而这一次他要来取走的东西,那便是当初偃师没有选择发动,深藏在阵法密室之下的大型机关怪物。 比起之前被陆寒江一脚踢废的那个,这个机关怪物展开之后足有八丈高,四只手臂分别搭载了两台攻城弩和两根铜铁柱。 再一次仰望这台机关怪物,陆寒江还是忍不住为偃师的机关术造诣感到惊叹,这台机关怪物简直堪称这个时代最凶残的杀人兵器。 “人都安排好了吗?”陆寒江抚摸着那机关怪物的躯干,头也不回地问道。 “在册的五十名工匠都已经在城内等候,大人放心,底细全都干净。”那总旗答道。 “都叫进来。”陆寒江搓了搓手,望着那机关怪物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是。” 那总旗才走出两步,又回头来问道:“陆大人,千户大人去了附近县里办事,是否要通知他回来?” 总旗口中的千户便是陆寒江安排这此地驻守的闫峰,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不必了,让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再说本官也待不了几日,把这东西处理好就走。” 不多时一大批的工匠都来到了现场,每一个人见到那巨大的机关怪物都是瞠目结舌,有几人甚至吓得跪倒在地直呼祖师复生。 陆寒江也没有兴趣回应他们的惊叹,时间有限,他立刻招呼起众人开始对这个怪物进行进一步的改造。 能够对如此神品造物进行改造,对于这些手艺人而言那是多大荣耀,一众人热火朝天地干到太阳下山也不觉得累。 陆寒江拿着一张图纸坐在椅子上,他负责规划和统筹全局,抡锤子这种事情他是干不来的,而这个时候商萝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边上冒了出来。 “小陆,这什么东西,好大只啊!” 仰着头的商萝张大了嘴巴,陆寒江难得有些惆怅地道:“一位机关大师的作品,可惜了,若非他步入歧途,不知会将这机关术带到何种高度。” 越是深入研究机关术,陆寒江就越是惊讶于偃师那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和出神入化的技艺,这个时候,他真的有些可惜那个老头为了劳什子长生而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陆寒江把想上去摸一摸的商萝给拽了回来,问道:“你来干嘛?公主呢?” “看你也没打算去用饭,琪琪让本姑娘来给你送饭,”说着,商萝把食盒拿了出来,其实原本永乐公主是打算自己来送的,可惜一到后院看到这阴森恐怖的景象立刻选择了放弃,转而拜托这样丫头代替自己来送。 陆寒江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暗澹了下来,一不小心沉浸在兴趣的世界,竟没觉察到都已经过了饭点。 他放下了图纸,让工匠们去歇息片刻用了饭再回来继续,自己则打开食盒填饱肚子先。 要说不愧是公主自己安排的伙食,比起路上随随便便打发的饭食那强了不是一星半点,陆寒江正感慨着,然后就看见商萝抢了他一个水晶包。 “喂,你是吃完了才过来的吧?”陆寒江瞪了眼商萝,把食盒往后挪了挪。 “好吃嘛,”商萝都着嘴道:“小陆小气鬼。” 陆寒江没好气地拿快子戳了她的额头,自己用起饭来,商萝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说起了另一件事:“小陆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啊,你和琪琪话都不说一声就跑了,幸好季姐姐带我来了这,总算没跟丢你。” “你季姐姐不是已经在教你了吗?” “可是季姐姐也很忙啊,而且小陆你的武功更高啊。” “那倒也是。” “小陆,我说” 望着升起的月牙,商萝两只手指在打转,似水的目光忽然泛起些涟漪,小丫头低了声音轻轻地问道:“你不会嫌我烦吧?” “怎么会。” 陆寒江咽下了嘴里的饭食,诧异地看了一眼商萝:“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你放心,以后有我一饭口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嘻嘻不对!谁要给你洗碗!” 商萝锤了陆寒江一下,风风火火地跑了,陆寒江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这时候皇甫小媛也到了,她白日里负责召集人手安排运输工作,忙到现在才腾出空来。 陆寒江放下碗快,向她说道:“辛苦了。” “大人言重了。”皇甫小媛走到了陆寒江身边。 “你和那丫头说什么了?”他似是无意地问道。 “商萝姑娘怎么了吗?” “没,看你们关系挺好的,随便问问。” 陆寒江笑了笑,然后转而看向了这巨大的机关怪物,语气慢慢变冷:“这东西我就交给你了,运送方面若是人手不够让闫峰配合你,尽快运往衡山,注意,别让人看出马脚。” “卑职明白。”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份交情 距离衡山发出五岳大会的邀请已经过去了足够长的时间,盛会难遇,各路江湖正道人士不远千里从各地赶来。 此次大会的举办地在衡山脚下,衡山派临时扩建了一处高台,花费之大令人咋舌,但这也是无可奈何,或许外人不理解,但五岳剑派内部却是门清。 基于上一任五岳盟主的上位操作,衡山派的形象在其他四派眼中很是糟糕。 原本这大会举办的地方该是在衡山半山峰的山门之前,那有一片足够大的平台,可惜同意来参加的其余三派概不同意,这才临时改到了山脚。 这天,月黑风高,衡山以北二十里的一处道路旁,一个人影飞蹿而过,几个起落间来到了一座凉亭之前。 此亭名为梧桐,据说这里曾经有一片梧桐林,景色优美,前人在此建上一座凉亭用以送别友人。 夜空中的乌云被月色拨开,一片清冷的寒光洒下,凉亭之中的那人眼神犀利,一袭青衣,腰间别一把长剑,做一副剑客打扮,面上夹杂着几分紧张的神色。 此人名叫金不换,乃是衡山派的一位长老。 寂静的夜幕之下,耳畔的风声忽然出现了几分微妙的变化,金不换的目光凝了凝,然后面上浮现出笑容:“陆兄,此地没有旁人,不必太过谨慎。” “金长老,久疏问候,不过听闻最近你的日子过得很自在,百忙之中还能赶来见过老友,在下倒是颇感欣慰。” 陆寒江缓步从暗中走出,身形一闪一顿,眨眼间便已经落座凉亭,那金不换眼神中闪过几分惊诧之色,不过很快便收起,他也一同坐下。 金不换瞥了眼两手空空的陆寒江,笑着说道:“故人相见,却无美酒,陆兄这待客的礼数,却是不如当年了啊。” 陆寒江呵呵一笑:“真是不巧了,今日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上,要不,明日给你送到山门?” “陆兄,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不必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吧。” 金不换深呼吸着,脸色慢慢变化,他平静的面庞慢慢狰狞起来,眼神闪过一抹深深的怨毒:“陆寒江,六年前的人情我已经还了!不仅还得干干净净,这些年还给你帮了不少忙,你还想怎么样!” 说来两人的交情还要追朔到六年前的万刀门一战上,那时候正道各派组成小联盟攻入魔道万刀门,如此大事,衡山派自然缺席。 那时候的金不换只不过是一介普通弟子,泯然众人而已,能够坐上今天的长老之位,哪怕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边缘长老,那也是地位上的飞跃。 当年万刀门一战之残酷,远不是今日人们口中一句魔道凶狠那么简单,虽说战力上正道一方压倒性的优势,但真打起来的时候,谁又能保证没有伤亡。 除却最开始出手的华山伤筋动骨之外,后来的各派之中,也是五岳的弟子伤得最重,究其原因,还是两方积怨太深。 衡山派当时派出三位长老及其门下弟子,结果战后活着回来的只有一位断臂的长老和几个重伤的弟子,金不换便在其中。 按说这其实没有什么,正魔交锋,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有所伤亡是正常的事情。 但有趣的地方在于,金不换那一脉上下,除了他之外全部惨死,衡山派为了安抚他,也为了给死去的长老一个交代,并未削减师门分配给他们这一脉的资源。 师门的照顾,加上金不换从师父师兄师弟那继承来的人脉,让他的武功进步飞速,短短几年就在众弟子中崭露头角,但受限于天资,他可能也就止步于此了。 他这个长老,权利稀少地位边缘,更多的是资历上熬出来的,重要的是衡山派里一些长辈还记着他师父的好。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若无意外,金不换大概会顶着这个衡山长老的头衔一路到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将来收几个弟子,将他这一脉继续传承下去便算是不辜负师长期待了。 这就是一个传承的故事,在各门各派之中都不稀奇,也没有人会觉着不对劲,但陆寒江却知道一些有趣的旧事。 “一个衡山弟子为了权势地位,将他重伤的师父和师兄弟以救助为名拖到僻静处,然后看着他们不治而亡,这种故事就算过去了六年,想必大家应该还是感兴趣的。” 陆寒江的话让金不换神色陡然一变,一道深寒的剑光闪烁,他拔出了腰间佩剑指着面前之人。 对那近在迟尺的寒光,陆寒江视若无误,面上的笑容不减反增:“哦?金兄不会是想要杀我灭口吧?难道你忘记了,你还有些东西落在我这了?” “陆!寒!江!”这番话让金不换出离愤怒,双目喷火似的盯着面前之人,他的胸膛不断起伏着,眼神中的杀意几经沸腾,可最终还是被他硬生生地给忍下了。 敲诈勒索这种事情,一旦被人得手了第一次,那么就一辈子无法摆脱。 要说见死不救这种事情,即便是被发现了,金不换至多也就是落个品行不端被逐出师门的下场,当年也有人对此事产生过怀疑,不过人皆有恻隐之心,他当时举目无亲,师门也不可能这样欺凌他。 可要命的地方是,这件事情不知怎么地居然被陆寒江知晓了,当初收到了对方送来写着真相的信件,金不换真的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坐立不安地给对方回了信,一来二去得好几次,等他勐然间回过神来,这些和锦衣卫互通的亲笔信已经成了他最大的把柄。 勾结锦衣卫出卖师门机密,这可比品行不端的罪过大了去了,八成就是被清理门户的下场。 这些年来,每一封信金不换都回得战战兢兢,每一次和锦衣卫通信都让他距离深渊又近一分。 到今天,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摆脱锦衣卫,恐怕真的要等到自己死了才能做到。 对陆寒江拔剑,并不是他真的有勇气下手,只是在极度的压抑之下,他下意识地会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是愤怒了,激动过了,剩下的就只有颓然了。 金不换落魄地坐回了亭中石凳上,神色暗然:“说吧,这一回又需要我做些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金兄安心,锦衣卫不会忘记你对朝廷的贡献。” 随口开了例行公事地安慰了几句,陆寒江话锋一转,说道:“金兄如今也是大权在握,五岳大会开办在即,不知天风道长委派兄台负责何事?” 金不换此刻已经认命,他直言答道:“陆兄何必挖苦人,我什么分量衡山上下皆知,掌门师伯没予以我什么要紧的差事,不过是正道上的客人来得多了些,得再多安排一些住处。” 衡山派家大业大,这山上的住所肯定是足够的,但有些人就是不乐意住在山上,比如五岳的其他弟子,这会子临时在山脚扩建的房屋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说来也是极为有趣,外人都一股脑住在山上衡山派的客房之内,反倒是五岳剑派自己人,通通住在山脚下的临时居所。 所以这金不换干的其实是工头的活,可能还要更无趣,因为他只需要在边上杵着就行。 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好? 陆寒江想了想,笑着道:“金兄,瞧你的工程也不小,我这边刚好有些人手,就借与你,算是对你这些年努力的回报吧。”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平静之下 这天一早,衡山弟子伍连山就开始指挥招募来的工匠们开始干活,五岳大会不日就要举办,这些住所都要用来接待其他四派的大人物,上到掌门下到弟子,必须安排好了,否则丢的可是他们衡山的脸面。 金不换今日也来得早,他是此项工程的总负责,虽只是挂个名头,但样子还是要做的。 他上前去拍了拍伍连山的肩膀:“怎么样了?” “金师兄?你今天怎么来了?” 伍连山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论师门辈分他和金不换是同辈,只不过对方运气比他好,大难不死直接一飞冲天成了长老。 不过金不换平日里做人还不错,即便是职位上已经到了长老,但对于同辈的师兄弟他也从不摆架子,所以尽管他这个长老没什么权力,大家伙还是愿意尊敬他。 金不换笑着道:“到底是师门吩咐给我的任务,总不好都推给你们。” “哎,师兄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伍连山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有我们几个在这看着就好,你放心吧。” “有伍师弟在,我自然是安心的。” 金不换看着前方工匠们如火如荼地干着活,随口问道:“这些人可还得力?我瞧着距离师门定的日子也没剩几天了。” 闻言,伍连山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师兄奔走了,这些人来得及时,不仅误不了工期,还能提前几天完成,我们也有机会躲个懒,只是吧” 见伍连山欲言又止,金不换心里咯噔一下,他忙问道:“只是什么?” 伍连山苦笑道:“这些家伙脾气有些大,师弟支使他们干活,没少受气。” 金不换悄悄松了口气,他安抚道:“师弟见谅,都是师兄的过错,只是这些人是托了朋友请来的,师弟就受些委屈,多担待一二。” “师兄说得哪里话!师弟哪里是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伍连山连连摆手说道,他也不过是口头抱怨两句而已,且不说这批人是金不换请来的,看在师兄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摆什么脸色,关键是—— 这批人不收钱啊。 这些工匠是金不换托了朋友请来的,不用他们衡山再付一份工钱,所以兜里多了不少钱财的伍连山等人笑脸相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人往外推。 金不换不知道伍连山是如何想的,但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这批人是陆寒江交给他的,所以他想当然认为是朝廷的人不屑受他们江湖人支使。 实则不然,这批人原本就是锦衣卫在册的匠人,让他们干活倒没有什么,只不过这些人和普通的工人可不同,他们前阵子跟着陆寒江玩的,那都是高雅的机关术,这会子被人指挥着搬砖头,谁的脸色能好。 若不是陆大人有吩咐在前,他们暗地里还有任务要做,谁会听那区区衡山弟子的差遣。 这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伍连山忽然左右扫了一眼,然后悄声问道:“师兄,给师弟透个底呗,为何这工程突然比起原计划又多出一部分?” 金不换看着他,沉声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华山那边回消息了,此次五岳大会,华山派也会参加。” “华山派?” 伍连山有些吃惊,华山派都不在江湖上露面许久了,六年前老掌门给人家万刀门砍了,一年前听说和锦衣卫有过节,现任掌门商几道的两个孩子都给扣了。 再说这华山沉寂多年,几次五岳大会也没见他们有回应,这回怎么突然有消息了。 “传闻华山掌门商几道剑法大成,此次,恐怕来者不善啊。” 金不换说着,目光望向远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他心眼多些,知道的内情也比旁人多些,华山掌门的剑法高低还在其次,陆寒江这个镇抚使出现在衡山之地才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五岳大会是件不小的事情,锦衣卫派人来盯着也说得过去,可若是来个千户,金不换压根不会担心,可来的却是北镇抚司的头子,陆大人本人。 这就有很多值得说道的地方了,金不换不觉得对方会闲来无趣大老远跑到衡山上散步,再加上华山派突然地入世,山雨欲来啊 这个时候,被金不换惦记着的陆寒江还在距离衡山不远的镇子上发呆呢。 其实按照请柬上的日期,他们这批人来得的确太早了些,甚至衡山为他们准备的住所还没有完工。 但陆寒江有着自己的安排,所以不得不早来一些,至于说池沧平,那小子一早就到了,这些日子正乔装打扮四处散播华山派前来参加五岳大会一事,也算是给“自己”造势了。 池沧平这么努力,陆寒江自然乐得清闲,只是一个来自北方的消息却让他的神色显得有些异样。 “大人,发生何事?” 这时候陪着陆寒江晒太阳的只有皇甫小媛,商萝和永乐早就跑没影了,自从两丫头交上朋友之后,自己这个驸马和公主在一块的时间骤然缩减一大半,这的确是让他感到轻松不少。 “北边有消息了,武当派大举北上。”陆寒江将传来的信纸递给了皇甫小媛, 皇甫小媛接过一看:“武当既然已经被诱导去了北地,自有玄天教会来拖住他们,大人谋划得当,为何如此忧心忡忡?” 陆寒江目光平静:“紫阳道人要来衡山。” “武当七子,‘紫阳’柏经年?” 皇甫小媛思虑片刻:“五岳大会江湖瞩目,武当派出他来捧场,也算是合情合理,不知大人担忧何事,可是此人有什么问题?” “的确有些问题,”陆寒江长舒一口气,道:“武当七子皆是一流高手,真武七截阵论威能乃是天下第一杀阵,孟大人早有想法要破了此阵。” 皇甫小媛立刻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她道:“阵法之关键在于人,孟大人想要破阵,便是要办法除去这七人之一?” “不错。”陆寒江道。 “既然如此,此次出手岂不是正好?”皇甫小媛有些不明白陆寒江在顾虑什么。 陆寒江沉默了许久,问了皇甫小媛一个奇怪的问题:“小媛,你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的情景吗?”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皇甫小媛,许久之后,她用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太多了,记不清是哪个。” “那还真是糟糕,”陆寒江说完后,看见皇甫小媛的眼神,他把澹澹地说道:“我第一次杀人,杀的是个当差的,还参加了一场难忘的葬礼。” 这两个话题看似没有哦关联,但皇甫小媛不觉得陆寒江会无的放失,所以听后之后,她思虑片刻,目光微沉:“你,莫非和那柏经年,有过节?” “小媛你知道吗,我很难才会去讨厌一个人,因为就我而言,对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产生一些不必要情感,像是讨厌乃至于憎恶这类低劣的情绪啧,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品。” 陆寒江的回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道:“在其他人看来,我的确应该和那个家伙有过节,不过我自己嘛谁知道呢。”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烂人好官 大安城是距离衡山之地最近的一座城市,这是南方大城,其中自然设有锦衣卫卫所,用以震慑四方妖邪。 陆寒江一早就将大批的人手秘密调往此处,锦衣卫千户曾鸿负责统筹,边广和刚刚升任副千户的崔一笑负责协助。 这天,崔一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出来就碰见了在厅中饮茶的边广,他赶忙上前去拜见。 “边大人。” 崔一笑态度恭敬,神色自然,两人虽是同级,但边广是陆寒江信重的左右手,升任千户一职那是迟早的事情,他自然需要以礼相待。 “崔大人,这是刚忙完?”边广笑着给对方递上一杯茶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就是他在锦衣卫多年学来的为人处世。 崔一笑连忙接过了茶水,坐下道:“大事没有,都是人员调度上的小事,烦琐了些罢了。” “崔大人辛苦了。” “边大人客气。” 寒暄过后,崔一笑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有一事还得请教大人,北边传来消息,此次五岳大会,武当派出武当七子之一的柏经年来参加,上头的安排是否?” 边广放下了手中茶杯,说道:“此处只有你我,崔大人不妨直言。” “我以为,是否着急了些。” 崔一笑郑重地说道:“武当派为江湖正道一柱,确是锦衣卫大患不错,可此时与他们交手,只怕我等的损失也不会小。” 孟渊指挥使定下的锦衣卫大计,那是要压服整个江湖势力,如少林武当这种都是眼中钉,能够削弱自然要狠狠削弱。 可削弱不代表锦衣卫要亲自出手,毕竟他们年前才损了不少实力,若是再和武当交锋,胜了只怕代价也不小,平白给了其他势力占便宜的机会。 “崔大人多虑了,此次行动,并非针对整个武当派,只是为了那一人罢了。” 边广笑过之后,目光微微有些凝重:“那柏经年是定然要除去的,和他武当七子的身份没有关系,只因他是陆大人的心头大患。” “这” 崔一笑大吃一惊,压低了声谨慎地道:“多谢边大人提醒,我险些犯下大错,还请边大人直言,那柏经年究竟是?” “你可还记得陆百户?”边广澹澹地问道。 崔一笑愣住了,这锦衣卫里姓陆的本就没有几个,这么多年下来,貌似除了他们的上司陆大人之外,应该再没有其他姓陆的锦衣卫了才是。 边广叹了口气,又说道:“你可还记得陆天然。” 崔一笑皱起眉头,好一会才有了头绪:“几年前驻守汉口的百户,陆天然?” “不错。” 边广轻轻点头,然后一句点醒了崔一笑:“当年陆百户在锦衣卫里也算得上一个人物,孟指挥使也欣赏他,最重要的是,咱们陆大人初入锦衣卫之时,便是在他手下做旗官。” 这位陆天然百户的故事说来也是一个传奇,前半生飞扬跋扈,湖广大地尽皆知其名,威风了许多年,直到栽在了一位江湖人手中,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收起了嚣张的性子,听闻最后是自尽而死,算是锦衣卫里的丑闻,自然不会有人大力宣传。 “这”崔一笑瞪圆了双眼,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竟有如此渊源,难怪陆大人如此重视,这么说来,当初那位下手对付陆百户的江湖人便是那柏经年?那么陆大人的想法是为了替那位死去的陆百户报仇?” “或许吧,大人的心思,我也猜不透。” 边广摇了摇头,这个话题就此戛然而止,其实作为陆寒江最得力的下属和亲信,他知道的并非这些。 依照边广的猜测,这位陆天然百户和他们的上司陆寒江大人,这两个“陆”应该都出自同一个家族。 只不过一个藏得深些,一个直接摆在了明面上而已。 衡山派不远处的小镇上,今天的陆寒江依然无所事事。 风和日丽的下午,陆寒江在院里饮茶,皇甫小媛戴着面具守在一旁,因为要在这儿待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一些,所以他租下了一间宅院。 “小媛的武功是谁教的?” 永乐和商萝不在近前,陆寒江不必担心被她们听到了这个名字。 即便在这样惬意的环境里,皇甫小媛依然微微绷着身子很难全身心放松,听着陆寒江的问话,她的语气低沉了几分:“是我兄长。” “皇甫玉书吗?他的武功的确不凡,抛开他的做的事情不谈,也算得上一方人物了。” 陆寒江说着,忍不住咂了咂嘴:“你运气挺好的,相比之下我就惨多了,孟大人不想管我之后,就换成那个家伙来教我武功了,他的名字叫啧,想不起来了,不过按辈分算,我应该叫他一声族兄。” 皇甫小媛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的神色。 “你想听吗?算了,就当做我想说好了。” 陆寒江懒散地靠在摇摇晃晃的躺椅上,双眼望着头顶湛蓝的晴空微微出神:“我族兄他啊,是个烂人,他酗酒,好赌,好色,手上沾了许多无辜的人命,如今八成是在地下受苦吧。” 皇甫小媛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不过,我族兄从来没有因为私欲杀过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因为私欲陷害过任何一个人。” 陆寒江话锋一转,语气微顿:“锦衣卫是朝廷公器,从来都是奉命行事,我族兄一直都是公事公办,上头要他杀人全家,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但他的确没有因为私欲滥杀过任何无辜。” “虽有诸多劣习,但也算恪尽职守,”这是皇甫小媛的评价,所以她表示了自己的疑惑:“大人为何说是‘烂人’?” “因为他还想着要做好人,”说到这里,陆寒江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吗,我族兄他不但会杀人,还帮了不少人,遇到那种拖家带口的贼人,他有时候下手杀了人家戴罪的爹,还会起恻隐之心,给那无罪的遗霜留下些钱财以便度日,虽从不招人待见,但他却执着于此。” “这”皇甫小媛愈发迷惑,按理说,这样行事的人应该算得上“好人”了吧。 “只不过可惜了,江湖上的大侠似乎对此另有理解。” 陆寒江脸上依然挂着笑着,只是澹了些:“曾经有过这么一种当差的人,他办公时见到一个贼人上有老下有小,就不忍杀他将其放走,此事传出江湖人人称赞他是‘好官’,你以为接下来会如何?” “”皇甫小媛沉默不语。 陆寒江自顾自地说道:“私纵人犯,那好心人会被降罪降职,而那人犯的家人,呵——朝廷法令知情不报是为同罪,原本只要一颗人头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一家老小一个都别想跑。” “好心不一定会办好事。”皇甫小媛澹澹地道。 “可是有些瞎眼的江湖大侠看不到这些,他们只看见有的锦衣卫‘好官’放过了一位江湖好汉,却不见最后连累这位好汉一家死绝,就和他们只看见了有的‘狗官’杀了人家犯桉的爹,却不见到那人还留下了钱财照顾遗霜。” 陆寒江望着高而远的天空,目光逐渐飘远:“我族兄就被这样的瞎眼大侠找上门来了,不止教训了一顿,还被狠狠威胁了,虽然不确定这个武当弟子有没有胆子冒着被通缉的风险杀锦衣卫,但可惜我族兄欺软怕硬胆小如鼠,他还是怂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遥远的心 武当弟子? 前几日陆寒江曾经和她有过的一段看似并无意义的对话,其中就提及一位武当之人,皇甫小媛似有明悟,她神色复杂地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呵呵,之后我族兄因胆小怕死也开始顺着那些人的意思做一个‘好官’,放走一个人犯害死一家人的事情也没少干,再然后嘛,他就死了。” 陆寒江轻轻一笑:“在他的葬礼上,我遇见了一个非常讨厌的人,那个人猜出了我的心思,但该死的只猜对了一半。” “” 陆寒江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皇甫小媛能够从他平静的话语中听出几分难掩的雀跃和隐隐的恼怒,这是平日里绝对看不见的。 “世人皆以为我族兄是因受江湖人胁迫而感到羞愧最终自尽,实则不然,他是个烂人,但也勉强算半个好人,每日被逼着做那些看似救人实则害人的事情,他这样杀人如麻的汉子居然也觉得良心不安。” 陆寒江的笑声不断,但眼神却越发冰冷:“族兄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老师,他教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杀人,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哭着求我杀掉他的样子,他手把手地教会了我如何把刀插进他的心口。” “”皇甫小媛默然。 然后见陆寒江收起了笑,幽暗如深渊一般的目光没有一点温度:“第二件事就是,千万别学着做什么好人,好人就活该受委屈,就活该被人用剑指着。” 陆天然的死,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真相,一是当年葬礼上自己猜出来的皇甫灵儿,另一个就是今天听着陆寒江讲完这段往事的皇甫小媛。 为什么要告诉她,陆寒江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太无聊了,亦或许是对她有着什么别样的期待,这一刻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陆寒江起身从皇甫小媛身边走过,院外来报信的锦衣卫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皇甫小媛凝望着陆寒江的背影思绪渐渐飘远,她虽将陆寒江视为依靠,但从未看清过对方,每当她试图睁开眼认真去看的时候,落入眼底的总是一片迷雾,而就在刚刚那个瞬间,这模湖的身影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 以往不论发生何事,陆寒江总给皇甫小媛一种遥远的感觉,虽然人就近在眼前,但想要试图靠近时,才发现两人之间有着鸿沟一样难以逾越的间隔。 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蔓延,皇甫小媛三两步追上来陆寒江,忽然开口:“我会替你杀了柏经年。” 陆寒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平静,嘴角挂着一如既往平澹的笑:“小媛,谢谢。” “嗯。” 又是这样。 皇甫小媛的眼神暗了些,刚才那片刻的真实彷佛是梦幻泡影,陆寒江再次回到了那个她触及不到的位置。 怅然若失的滋味让皇甫小媛心头一阵隐隐作痛,她强忍下这份奇怪的感觉,匆匆离开了小院。 皇甫小媛的脚步越来越快,待到周围再无其他人的身影之后,她才停了下来,缓缓平复自己躁动的心。 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瓶,从中取出了两粒糖豆一样的药丸含入口中,这是陆寒江交给她的,说是“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若感到不适之时服下就可。 皇甫小媛自觉刚刚那股不自然的心动是那毒药所致,可当她感受着口中化开的那甜腻的滋味,不知为何,心头的疼痛却更胜了几分。 脑海中那个人身影似乎挥之不去,直到旁人发出的呼声惊醒了她,皇甫小媛这才回过了神。 来者是一位总旗,他恭声道:“百户大人,您吩咐的兵器已经制作完毕送到了卫所之中,可要卑职替您取来?” “不必,”皇甫小媛面具下的脸庞重新恢复了冷漠,她道:“我亲自去取。” “是,卑职给您引路。” 说回这院中之事,皇甫小媛离开之后,前来报信的锦衣卫给陆寒江带来一个好消息—— “大人,那池沧平已经和衡山的人见过面了,现下来参加的五岳大会的人,都知道华山此次也在参会之列。” “知道了,你下去吧。” “卑职告退。” 那锦衣卫退下后,陆寒江开始思考起接下来的安排,首先他已经将池沧平易容成了商几道的样子,有他自己给自己造势就足够了。 其次,他既然借了池沧平的身份,自然不好天天窝在家里,在柏经年到来前不,这位柏大侠能不能活着到衡山还是两说。 既然“池沧平”是受了“商几道”的邀请来到衡山参加五岳大会,自然要出去露个脸才好。 他将自己和永乐分别易容成了池家兄妹的样子,公主殿下看着镜中完全不一样的自己,惊讶万分。 而喊着要一块跟去的商萝 “你就不用易容了吧,”陆寒江打量了商萝一番,说道:“而且连名字都不用改了,就说你是商几道掌门的女儿好了。” “放心交给本姑娘吧。”商萝一拍胸脯,要说这事她可是轻车熟路,当年在江南飞檐走壁的时候,没少冒充人家掌门千金的身份搞事情。 三人换好身份就出发去了衡山,山脚下有专门的衡山弟子负责迎客,见到这三人迎面而来气度不凡,立刻就上前去见礼。 “敢为几位客人名号?” 陆寒江咳嗽了一声:“在下武当池沧平,这位是舍妹,这位是华山掌门千金商姑娘。” 那衡山弟子惊讶了一番,神色愈发恭敬了几分:“原来是武当和华山的朋友到了,请随我来。” 池沧平虽然在武当内声名狼藉,但是家丑不外扬,所以大部分江湖上的人对他的认知还仅仅局限于太武池大侠之子。 三人在衡山弟子的带领下来到了衡山云上宫,衡山掌门天风道长正在这里和正道各派寒暄,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只见被众人环绕那人一袭青衫,神目如电,冷眉如剑,一身的锐意锋芒毫不掩藏,此人便是衡山派掌门天风道长。 “弟子见过掌门,武当池少侠和池姑娘,华山商姑娘到了。”那衡山弟子朗声说道。 众人的目光转而看来,武当与华山的弟子一同到来,看来江湖传闻所言非虚。 天风道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然后等着三人上前来,他微微笑道:“几位远道而来,让我衡山蓬荜生辉。” 他如此客气倒不是因为他如何重视这太武池一鸣的儿子, 而是此二人是代表武当派来此观礼,他作为东道主,自然不能怠慢。 “天风掌门客气了。”陆寒江不卑不亢地道。 天风颔首,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商萝,他道:“我若没有记错,商掌门的一双孩儿应都被那锦衣卫扣了去,不知商姑娘是如何?” 商萝眨了眨眼没有说话,陆寒江朗声一笑:“商姑娘自然是由锦衣卫送还归山的,我武当素来与华山交好,锦衣卫指挥使孟大人通情达理,我师公一封书信便叫他放人了。” 殿上当即掀起一阵不小的惊呼,能把锦衣卫吃进嘴里的肉扒出来,武当派果然不同凡响。 “原来如此” 天风道长则想得更进一步,武当竟然出面替华山要人他的目光在陆寒江和商萝之间扫过,神色隐隐有些复杂了起来。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五岳新秀 在几人交谈的时候,“商几道”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看见以池沧平身份现身的陆寒江时,紧张的神色终于是微微放松了些。 到底是个年轻人,尽管在口嗨和头脑风暴的时候强得飞起,但到了实际操作上,被一众高手环绕的池沧平还是忍不住紧张了。 他看似不经意地朝着这边走来:“池少侠终于到了,唔” 说话间,他看向陆寒江身边的两个姑娘,心头有些为难,其中一个长着一张他妹妹的脸,但绝对不是他妹妹,另一个恕他眼拙,根本认不出。 永乐根本无有反应,商萝则是看了他一眼后,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池沧平一阵尴尬。 天风道长倒是看得开,他笑着道:“到底是在锦衣卫那受苦了,商掌门还得多关心关心才是。” “是,天风师兄说得是。”池沧平嘴角抽了抽,原来这另一位姑娘是担着他“女儿”的身份来的。 他看向陆寒江的眼神不由得隐隐有些埋怨,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说。 对此陆寒江只得暗自耸耸肩表一声抱歉,谁知道商萝这丫头会大老远从京城跑过来给他搞事情。 几个小辈虽然出身贵重,但也担不得两大掌门在此逗留太久,天风很快就和“商几道”离开,去与其他同辈的江湖中人交谈。 而陆寒江则是带着两个丫头一起游览起了衡山云上宫的美轮美奂,这对于看惯了皇城宫殿的永乐公主来说很是新鲜。 正走着,迎面来了几位年轻人,大部分陆寒江都没有印象,想来是五岳的小辈,还未在江湖上闯出自己的名声来。 不过倒也不是一个都不认得,比如那位衡山大弟子,胡千重,只见他模样依旧,依旧眉宇间少了些意气风发,多了几分当初没有的阴鸷。 看来当初在南少林败在逍遥派“月离风”手下那件事,让他很是介怀。 这几人有些意思,身为东道主的胡千重并未走在中间,而像是被排挤了一般地跟在了边缘。 取而代之被几人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的是一位女子,约莫十七八的年纪,已是出落地十分水灵,玲珑有致的身材,微圆的脸蛋,样貌甜美,一对清泉般明亮的眸子透着稚气未褪的天真。 那女子见到陆寒江三人,眼神中透出好奇来,上前来便道:“咦,你们是?” “姑娘,问别人的出身前,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家门吗?” 虽也算得上礼尚往来,但在那护花使者似的跟在那女子身旁的几位年轻人看来,陆寒江这话就有些找碴的意思了。 其中一人神色澹澹地上前半步说道:“这位是北岳恒山时师妹,敢为朋友是?” 北岳恒山,姓时,那大概率和那位恒山掌门时九宁有些关系,陆寒江暗自记在心底之后,转而看向那说话之人:“你又是?” 那人神色有些不悦,这时候还是胡千重主动站了出来制止了可能发生的不愉快,刚刚殿上陆寒江几人引来的动静他也是注意到了,自然清楚这几人的身份。 “这位是武当池大侠之子,那位池姑娘是其妹,而这一位商姑娘是华山商掌门千金。” 胡千重说完之后,又给陆寒江一一介绍了面前这些年轻人,原来都是五岳剑派的新一代出彩的人物。 那位时师妹正是恒山掌门的关门弟子,全名叫做时素雪,关于她,陆寒江也略有耳闻,此女幼时遭人遗弃,被时九宁收养后,便以时为姓,师徒二人亲如母女,如今看来,这女子不只是恒山派自己的掌上明珠,在五岳年轻一辈里,大家伙也都捧着她。 而除了时素雪之外的其他几人多是陪衬,但也有一二需得在意之人,一是刚刚站出来替时素雪答话之人,名叫关山陌,是东岳泰山内门弟子,拜在一位泰山长老门下。 另一个则是时刻守在时素雪身边,面露微笑端着涵养的青年,名叫吕问,是中岳嵩山内门弟子,师承嵩山掌门叶溟。 这些人都是五岳剑派的青年才俊,虽说因为各自身后的门派相互看不过眼,但实际上长辈的恩怨并没有全部顺延到他们身上。 就比如吕问,关山陌等人,就因倾慕这位恒山小师妹,不惜拉下身段来给她当跟班。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南岳衡山的胡千重就被他们一致排斥了。 这和胡千重当初在南少林丢人的事情关系还真不大,大家讨厌他主要是因为他的性子随衡山掌门天风道长,过于锋芒毕露本就引得许多人不快,再加上衡山一统五岳再出任五岳盟主的心思几乎是毫不掩藏,更加让其他几派人亲近不起来。 几人相互见过之后,矛盾不减反增,原因很简单,五岳剑派内部矛盾很多,但是交流也不少,年轻一辈的弟子,除了在自家山门里修行,就是和其他几派的弟子接触。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吕问和关山陌对这位恒山小师妹时素雪有想法,至于胡千重这位衡山大弟子自从败给“月离风”之后沉迷练武,怕是对女色提不起兴趣,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而他们几人细心呵护的小师妹,这时候反倒是对外来的陆寒江更感兴趣,这原因更简单了,是人都会有审美疲劳,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师兄哪里有武当派弟子来得新奇有趣。 “池师兄,我听师父说武当派和少林一样供奉神佛,你们平时都拜什么神仙啊?”时素雪好奇地问道。 “伏羲吧,可能神农也会拜,三皇五帝我们有空都拜一拜。”陆寒江摸着鼻子,这句话说出口,旁边人看他的眼神都犹如高山仰止。 然而时素雪却未觉察出不对味来,她只是惊奇道:“这你们武当派要拜这么多神仙吗, 为什么啊?” 这下子换成陆寒江看她的眼神变得奇怪了,他咳嗽一声,语气悠然地道:“那这就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了。” 时素雪三句话里两句都在聊武当派,尴尬的是,陆寒江又不是武当派出身,哪里知道那么多武当的事情,所以只能是现场胡编滥造,而且极其敷衍。 但凡对武当派有点基本的认知就会明白他在胡扯,武当是道教一脉没错,可人家拜的是真武大帝,而且三皇五帝虽是古圣,但到如今除了官家还会祭祀之外,民间已无人司奉了。 不过好玩的是,时素雪这个小妮子根本觉察不出陆寒江在满口花花,周围那几个五岳弟子脸都黑了。 瞧着时素雪笑庵如花,被陆寒江瞎编的话深深吸引,关山陌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而吕问则是收起了面上的笑容,澹澹地看向陆寒江道:“池兄,虽是玩笑,可拿教派道统取乐,是否过了些。”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衡山之巅 吕问的表现让人有些失望。 这时候陆寒江这才刚讲到宇宙洪荒破碎就被打断,他朝着吕问望去,心底给对方的评价又下降了几分。 满分一百的话,最初见面时这吕问到陆寒江这起码还有十分打底,可现在他站出来说话,那这就剩下五分了。 他看得出来,这几人都对时素雪十分在意,年轻人争风吃醋是常事,可以他这样的身份却执着于儿女情长,关键表现还如此糟糕。 不提一心修炼明哲保身的胡千重,便是那没什么心机的关山陌最多也摆张臭脸,恐怕等别人走后他会背后滴滴咕咕说些什么,但至少明面上他没和武当弟子起什么争执,而吕问这看似沉稳实则急躁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 听闻嵩山掌门叶溟待吕问如亲子,正是让陆寒江不禁感慨,都说虎父无犬子,奈何舔狗破箴言。 “吕兄何意?” 陆寒江笑着看过去:“在下不过是和时姑娘闲聊而已,还说是,嵩山叶掌门的高徒,要比在下更了解武当派?” “道不同不相为谋。” 吕问摇摇头,强硬地将不明所以的时素雪拉走了,一众五岳弟子也没有多话,跟着便离开,只留下胡千重还在原地。 “池兄似乎是故意的,你不喜那吕问?”说着,胡千重自顾自地点头:“是了,他那样的性子,确实不招人喜欢。” 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陆寒江笑而不语,胡千重却继续说道:“按照往届规矩,五岳大会上会有各派弟子上场比试,池兄若是有意,到时可邀那吕问一战。” 陆寒江看了他一眼,说道:“都道五岳同气连枝,怎么胡兄还帮起外人来了。” “若真是同气连枝,华山派又何必与你们武当派结下如此交情。” 胡千重目光沉重地看向陆寒江,问道:“可否请池兄言明,为何武当要助华山?”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道:“舍妹已拜入华山派,我们两派如今亲如一家。” “在下知道了。”胡千重脸色几变,然后对着陆寒江拱了拱手,快步离去了。 他们都走后,商萝才面色古怪地开口:“小陆,你说起瞎话来简直比我还厉害。” 说出这种话的下场自然是收获陆寒江送出的一记脑瓜崩,他没理会连声抱怨的小丫头,而是四处寻找着什么。 距离请帖上的日期越来越近,来到衡山的各派弟子也多了起来,除却压轴的五岳诸位掌门未到,他们的弟子都来得差不多了。 而其他江湖门派,例如峨眉,青城,连三大世家的公孙家,宇文家的人也到了,但却迟迟不见少林和丐帮。 丐帮不来人好理解,毕竟帮主梁奔浪没影了,副帮主磕完灵月族又去死磕玄天教,他们群龙无首,自然没法来参加这五岳大会。 可是少林没人来就稀奇了,毕竟百年来他们和武当明争暗斗不断,谁都不愿意看着对方站在那最高的位置,所以这次武当站台华山这么好的机会,他们更不该放走,怎么说得站另一派打打擂台才是。 永乐抬起头来问道:“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来的人少了些。”陆寒江说着,在永乐的小脑袋上拍了拍:“走吧,难得来趟衡山,总要好好看看这南岳风光才是。” 永乐气哼哼地拍掉陆寒江的手,和商萝两个丫头一起抵制他,要说来两人成婚已有数月,同居同床不过未入身,但天天睡在一块,摸摸碰碰是常有的事情,她早已经习惯这位驸马对她的小动作。 只是习惯不代表就喜欢,两人最初的矛盾不过是一场误会,几个月相处下来早就烟消云散了,永乐只是不大乐意对方把她当小孩子对待罢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在陆寒江提出要游览衡山风光之后,衡山派立刻就派出两名弟子领着他四处参观起来。 不论是作为衡山门面的正殿云上宫,还是山门前壮阔的平步台,抑或是这开得漫山的紫薇花,好一个盛夏绿遮眼,紫薇红满堂,真叫人移不开眼。 这一通游览下来,最后到了近峰顶的位置,前边所见是一座在山壁上修建的险之又险的栈道,一路沿着山壁直通顶峰。 永乐探出脑袋往下边看了一眼,滚滚云海淹没视野,她吓得向后跌到了陆寒江的怀里,商萝胆子大,还想看得更细些,被陆寒江拽着后脖领子拉了回去。 那衡山弟子介绍说:“沿着这栈道往上便是衡山之巅,名为封天涯,乃是师门用以惩戒犯错弟子,令人思过悔改的地方。” “哦?” 陆寒江来了兴趣:“衡山还有这种地方,我看栈道修筑的位置极为不易,莫非只有这一条通路可往上去?” “池少侠慧眼,封天涯只有这一条通路。”那衡山弟子如是答道。 各派都有类似用来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只不过衡山封天涯选择的位置更特殊了些。 陆寒江又问:“我可以上去看看吗?” 衡山弟子犹豫了片刻,答道:“可以,少侠随我来。” 封天涯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掌门也从未说过不可以带外人上去,只不过此前来衡山的人,从没有提出过这种请求就是了,所以这衡山弟子刚刚才迟疑了。 “不必,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陆寒江拒绝了让对方带路,准备自己上去,对此商萝是无所谓的,她已经踩着栈道往上走了,就在脚下的云海丝毫没吓到这丫头半分。 不过永乐就糟糕了一些,她踏出一只脚在栈道上试了试,然后就飞速地缩了回来。 “不行不行不行”嘴里想要退却的话连珠炮似的吐出,她回头看向了陆寒江,眼神似有别的意味。 陆寒江看着她,说道:“要不你留在这等我们?” “”永乐抿着嘴瞪了陆寒江一眼,两颊微红,发出了呢喃细语:“你,你背我吧。” 陆寒江无奈,放下身子让永乐爬上了自己的背,当公主把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微妙的沉默了,片刻的旖旎转瞬即逝,这姿势与其说是夫妻倒像是父女,不如说更像是刺客准备锁喉 沉默着上了栈道,两人达到封天涯之上的时候,正看见商萝那一张失望的脸,这一会的工夫,丫头已经把这周围看了个遍,确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陆寒江也发现,这里除了一个可以躲雨休息的草棚,几乎什么都没有,让本来还满怀期待的他大感失望。 不过也不能说是一点用处没有,起码用来关人的话,安全性强得简直离谱,只要守住下边的栈道,就无人可以逃脱。 陆寒江望着栈道的方向,若有所思。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雨中围杀 距离五岳大会预计的开办日期已经不足一日了,大多数的正道人士都已经到达了衡山之上,不过少林依然没有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不仅南少林没传来任何消息,便是北少林也是无人前来。 南北少林虽修的都是佛法,读的都是佛理,说得也都是阿弥陀佛,但两边分家多年,早已经是各成一脉,除了在庙里待着的人都是和尚这一点外,几乎已经同两家门派无有分别。 不过两边虽分家,但祖上却是同根同源,江湖人论起少林之时,也少有把两家分开论述,所以在大多数人眼中,南北少林是一家。 可在座的哪个不是一流势力门派的代表,谁不清楚南北少林的真相,而如今两者同时缺席,那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但五岳剑派的主角终究是五岳,少林来与不来,并不会影响到大会的召开。 可惜这时候天公不作美,本来还是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间乌云密布,轰轰雷鸣之声在云间响彻。 陆寒江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面上慢慢绽放出微笑来,永乐在一旁看得奇怪,便问道:“天要下雨了,你高兴什么?” “这场大雨过后,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他如此说道。 两人在廊下停留,边上走来了两位女子,一人着装素朴,面容和蔼,气质雍容,另一人活泼可爱,正是前几日见过的恒山弟子时素雪。 见她对那女子的恭敬与讨好,不难猜出这人的身份,应当就是北岳恒山派掌门时九宁。 若说年岁与容貌的话,这位时掌门与商几道的夫人谷芊含相差不大,但她比起英气逼人的谷夫人来说,却更加内敛,相由心生,以此显得这位时掌门更有前辈的风度。 但可能也与修习的武功有关,华山剑法险中求胜,多是有进无退的招数,需得练就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恒山剑法长于守御,往往是以守为攻,所以也这位时掌门倒也不需要那么锋芒毕露。 思虑间,两方人打了个照面,时素雪为时九宁介绍了他们:“师父,他们就是武当派来的弟子。” 不等她说完,时九宁就已经知晓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她微笑着看向两人:“池少侠,池姑娘,我这徒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师父!我哪有!”时素雪摇着时九宁的胳膊发出了委屈的声音。 “时掌门说笑了,时姑娘玉洁冰清,白水鉴心,哪里会给晚辈添什么麻烦。” 陆寒江说的当然是客气话,不过这种话也只有时素雪这样没那么多心思的人会相信,那时九宁则是无奈地一笑:“吕问那孩子心气极高,又素来照顾我这徒儿,明日大会上,怕是会想要向少侠讨教一番武当剑法。” 年轻人争风吃醋的事情,本来她这长辈是不便插手的,可奈何这其中牵扯到却不只是她的小徒,这才不得已出面言说一二。 这让陆寒江多看了她一眼,遇上事慢着撇清干系的人很多,但是这种不往外推反往自己怀里揽的人,确实不多见。 时九宁的心思,陆寒江大致都能猜得出,吕问要是毫无缘故针对武当弟子,那必然会遭人背后言语,说不得会影响两派关系,可要是大家都知道恒山小师妹也牵涉其中,那不过一桩年轻人的风流趣事罢了,不值一提。 她许是看出了吕问和陆寒江之间的矛盾,想要从中说和,或者说是想表现一种态度,一种五岳剑派一致对外的态度。 这就有点意思了,陆寒江笑着回道:“吕少侠的嵩山剑法,在下也颇为期待。” 说罢,陆寒江便带着永乐离开了,留下时九宁微微一叹,她拍了拍时素雪的手背:“你啊” “师父,怎么了?”小姑娘茫然地转过头来,不明就里。 “走吧。”时九宁没有明说,师徒二人缓步离开了此地。 两人走后,不多时天空便下起雨来,零星的雨滴飘落,顷刻间就成了瓢泼大雨,地面很快被打湿,横贯天际的雨幕笼罩在衡山上空。 大雨将地面变得泥泞,骑在马上一路飞驰的男子也不由得勒住了马绳,但拦住了他的不是雨幕,而是面前那十多位蓑衣斗笠的不速之客。 “敢问前方何人!何故阻在下去路!” 男子轻喝一声从马上下来,见他一袭白衣,长衫飘飘,四十出头的年纪,腰间别一把青绿水纹长剑,眉目如剑,相貌俊雅,神态甚是潇洒。 拦路的十多人也不回话,只是在领头之人举起手的瞬间,齐齐甩掉蓑衣露出下边墨色飞鱼服来,手中端着的连发弩箭已经上弦就位,齐刷刷地射出。 刺穿了雨幕的箭失飞射而来,那白衣男子脸色一变,踏着轻功向后躲闪,他坐下马匹在几声悲呼之中便浑身插满利箭倒入血泊之中。 “锦衣卫!” 那白衣男子一语道出面前这些人的身份,他沉声道:“不知在下犯了何事,劳动诸位大人前来问罪!” “武当,柏经年?”领头那人掀开了斗笠,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崔一笑。 “正是在下。”柏经年握住长剑,但却并未出鞘。 听得对方肯定的答复,崔一笑面色一冷:“已验明正身,杀!” 周围十多人纷纷将射空的弩箭收起,拔出腰间绣春刀来,杀气腾腾地冲上前去。 柏经年见状眉头大皱,他轻哼一声腰间宝剑出鞘,那锋利的剑气好似阻隔了雨势,他一剑遥指崔一笑:“既是无罪问责,那就恕在下不敢从命了。” 话音落下,只见得一阵剑光乱闪,柏经年剑招绵延似是无穷无尽,半真半假似实而虚的剑气刺出,一剑挑飞了迎面而来的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接着再持剑向前相逼,蹭的一道剑光飞射,那锦衣卫便捂着染血的肩头倒地痛呼。 “翠虚剑法。” 崔一笑面色冷峻,他从背后取出一物,看似与寻常弩箭一般,实则暗藏玄机,他扣动扳机之后并无有箭失射出,但弩箭两侧的机关弹出,转眼间这弩箭就变作了一张大弓。 他弯弓搭箭,目光一凝,紧紧盯住了那在锦衣卫的围攻中游刃有余的柏经年,旋即深吸一口气,本就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又被他强拉了几分。 嗖! 伴着一声凶戾的啼鸣,箭失爆射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袭那柏经年,乱战中的他耳畔刚刚捕捉到破风之声,那箭失已经逼近面门了。 柏经年童孔骤缩,身体的本能救了他一命,他在最后关头偏开了脑袋,只是电光石火的瞬,他的脸颊上多出了一道血痕,几滴在空中飞溅,待他又一剑击倒了攻上来的锦衣卫后,那痛感才缓缓到来。 他凝视着崔一笑,眼神中再无轻视之色:“好俊的箭术”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一箭袭来 箭术能够造成的伤害,取决于战局的形式,出其不意的第一箭往往是杀伤力最大的,见到柏经年躲开了自己的必杀一箭,崔一笑脸色阴沉地收起了长弓,属于他的战斗结束了。 发现了对方有武功高强的弓手在侧,柏经年不再犹豫,真气自丹田贯通全身,脚下一圈圈波纹状的真气向上缓缓升起,他挥剑一指,那一圈圈的真气被拨动,尽数缠绕在剑尖之上。 旋即见他一步踏出,剑尖指向天,旋转而刺入地面,四周围攻的锦衣卫只觉得忽然一股霸道的劲力将自己的身体拉向了那柏经年,接着又被一股雄浑的真气给推了出去。 这一来一回,整地一众锦衣卫只感到天旋地转,被打得人仰马翻,只一击就将他们统统掀翻在地。 “翠虚剑法,倒悬天地,果然厉害。”崔一笑冷眼视之,却并无动作。 打翻周身十数锦衣卫之后,柏经年没有停留,一个箭步朝着崔一笑而去,手中之剑直逼对方面门。 他这手倒不是想要杀人,事实上,从刚才开始倒在他剑下的锦衣卫都是受伤不起,没有一人丧命。 他想要做的是擒贼擒王,拿下这领头之人,问出对方围杀自己的理由,而非是和锦衣卫朝廷结下血仇。 但等他的剑快够到崔一笑的时候,一股霸道的真气震开了他的攻势,柏经年连退三步止住身形,冷声道:“还有高手?阁下如此武功,身份想必不凡,何必躲躲藏藏做那鼠辈姿态,还请现身一见!” “都退下。” 威严的声音响彻在这片阴霾的天空之下,倒地的锦衣卫纷纷起身退散,或是自己走,或者帮着将起不来的兄弟拖走,连崔一笑也是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柏经年没有动,他死死盯着前方,在嘈杂的雨声之中捕捉到了一阵脚步声,正在朝着他缓缓行来。 天空雷鸣不断,雨势更大了,当那一袭银色飞鱼服映入眼帘的时候,柏经年的脸色已十分严峻,他盯着面前这位高权重的锦衣卫千户,喝道:“敢问大人,以何理由要杀我!” 这拦在柏经年路上的千户是负责驻守此地的曾鸿,一袭银袍飒飒,一副儒雅的面容却用着与之极为不相称的兵器。 曾鸿所用的兵器是刀,但却不是普通的绣春刀,他的刀宽大厚重刀面简直堪比盾牌大小,无法别在腰上而是需要背在后背,乍看之下犹如一把被等比例放大的杀猪刀,粗俗丑陋。 “锦衣卫要杀人,何时需要理由了。” 曾鸿澹澹地说着,将背后的大刀取下握在手中,目光冷漠地看着那柏经年道:“柏大侠,可还有疑问?” “如此,在下只能得罪了。”说话间,柏经年握紧手中以气驭之,脚下大步踏出,一剑直指曾鸿。 曾鸿双手握刀,将巨大的刀身横在面前,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柏经年的剑刺在了粗糙的刀面之上,一通剑气彷佛石沉大海,甚至无法激起半点波澜。 柏经年神色一变,只见曾鸿大喝一声,将那大刀当作扇子使起来,把他连人带剑狠狠地扇了出去。 冬! 柏经年的身形倒飞出去撞在了树上,一人合抱的巨木应声而断向后倒下,他闷哼一声,嘴角隐隐漫出些血迹。 “好大的气力不对,那刀有古怪!” 柏经年到底不是初入江湖的愣头青,尽管对方的力气确实大得离谱,但是他的剑气刺入那刀身之上却彷佛没入泥潭之中,实在不对劲。 这一回曾鸿倒是想让对方做个明白鬼,于是主动开口解答了对方的疑惑:“这刀是以百年玄铁为主,数百奇诡良材为辅,本欲打造出天下第一的利刃来,可没想到这数百种材料混在一块,竟是造出了这么个能化人真气的古怪玩意来。” 曾鸿将那大刀倒插在地上,轻抚着那粗糙的刀面:“可惜了,这玩意太过坚硬,实在无法继续打磨,好在本官有一身横练武功,将其拿来凑合地当刀使,也算趁手。” 柏经年听完之后,面色凝重,他盯着那大刀说道:“听说当年铸剑山庄铸造了一把奇诡无比的兵器,能够破开一切真气,但因过于沉重,无人能使,最后被一西域刀客以重金换得,后将那刀命名为鬼刀。” 闻言,曾鸿澹澹地道:“鬼刀这名字确实不错,本官也很喜欢,所以杀了那刀客之后,本官便留下了这把古怪的兵刃。” “大人好运道。” 在确认了这兵刃的来历之后,柏经年心头更是一沉,虽说这鬼刀号称可以破开一切真气,但未免夸大的嫌疑,只是他刚刚已经用剑试过,那刀确实化解了他剑上的真气。 如此看来,这鬼刀对于绝大多数以内功真气对敌的江湖客来说,是致命的克星。 不过刀是刀,人是人,那鬼刀不可力敌,可这曾鸿总不能是刀枪不入吧?柏经年很快有了打算,他重整旗鼓,借着雨势以真气蓄起一摊水来,愈来愈多的水滴灌入其中,顺着他剑指的方向,慢慢化作了一道雨帘。 曾鸿静静地看着柏经年以剑气划出一道雨帘来遮掩了身形,模湖不清的光影之中,似有剑光闪烁。 他拎起鬼刀来,手臂勐地发力将刀砸入地面,崩碎的裂缝沿着扇形的轨迹向外扩散,巨大的石块被他砸的倒竖而起,直接打碎了那雨帘。 大地震颤的轰鸣声中,雨帘破碎,但其中却不见那柏经年的身影,不过一声剑气啼鸣在他背后响起,曾鸿回过头去,那璀璨的剑光乍现,直指他本人。 这一剑柏经年不再留手,朝着曾鸿的要害刺去,可万万没想到,那剑尖距离对方心口只有几寸之时,却再无法寸进分毫。 柏经年大吃一惊,只见曾鸿全身上一层半透明的真气凝聚成铠甲的样子,他弯起了手臂,用手肘上凝聚的真气之铠硬生生卡住了这宝剑。 剑身颤抖不停,嘎吱作响的悲鸣声不断从其上传来,柏经年目瞪口呆,这厮的力气竟有如此恐怖?! “镇岳定风——开!”曾鸿儒雅的脸庞上闪过几分恐怖的狰狞,他手肘骤然发力,前后两臂的铠甲像是一张牙口,在他的挤压下竟硬生生将柏经年的剑崩成两截。 柏经年心头狂震,但却当机立断,立刻弃了半截手中断剑,以指代剑,绕开这恐怖的铠甲,直取对方面门。 可就在这时——那弦震之声再度响起,在雨幕的遮掩下,嗖的一支流失爆蹿而出,直接将他探出的右手从中射断! “呜呃!” 柏经年忍不住痛呼出声,他捂着断臂连连后退,双眸圆瞪似要喷火:“暗箭伤人你这卑鄙小人!” 曾鸿咧嘴一笑,将鬼刀握住抡起就砸了过去:“本官可不是你们这些江湖大侠,荡寇剿贼,谁跟你将什么江湖道义,柏经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受死吧!”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紫阳殒命 雨还在下。 从衣角滴落的雨珠混杂着鲜血的颜色,大雨会将一切罪恶的痕迹都冲刷干净,只有穹顶雷光轰鸣不停,天隐隐地亮了,这片将要散去的云雨似乎要见证他最后的挣扎。 柏经年捂着逐渐失去知觉的断臂在不知前方的道路上飞奔着,身后没有追兵,锦衣卫做事从来谨慎,这代表着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还会有新的拦路之人。 柏经年仰面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这冰冷的触感能够让他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恍忽间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前方,柏经年的脑海中走马灯一般地闪过诸多值得怀念的画面,他定了定神,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加快了速度,径直朝着那人影冲去。 仅剩的左手伸出了两根手指,柏经年以指代剑,第一剑将漫天雨幕划开,第二剑将定格的雨珠凝成剑罡,第三剑以身为剑,伴着万千剑罡一同杀向前方。 翠虚剑法最后一式—— “天地同光!” 璀璨的剑光点亮了昏暗的视线,万千剑罡如同无限星河,长盛不衰绵延不绝,这一剑穷尽了他毕生剑道。 当剑光到跟前的时候,那人影终于动了,只见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倾世的绝美容颜,下一刻,她手中的剑缓缓出鞘。 无名的女子挥动了那无名的长剑,在她的脚下,黑白双色的太极图正在缓缓展开,贯通两极的真气逐渐汇聚于一处。 柏经年勐地一怔:“太极清灵剑?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出剑的瞬间,紫黑色的诡异气息侵染了那道蕴圣极的太极图,旋转不停地黑白之光陡然破碎,化作一根根暴虐凶戾的棘刺獠牙,不可名状的扭曲彷佛深渊地狱。 不对——这不是太极清灵剑!难道?! 柏经年心神大震,咬着牙就要变招:“你是皇甫——” 话音未落,那紫色妖异的真气陡然向外扩散,升腾的模样好似那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只一瞬就将柏经年吞没。 皇甫小媛收剑入鞘,将面具重新戴上,从柏经年身侧走过的她半刻都未曾停留,伴着若有若无的轻咳之声,慢慢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柏经年依然保持着出剑的动作向前走去,只是脚步越来越慢,终于,他在继续向前走出了十步之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面上,只见他的喉间,心口,丹田各破开一个血洞,很快把身周变作一个血潭。 不多时,周围窸窸窣窣地涌来了许多锦衣卫,带领他们的是边广,他蹲下身来确认了柏经年已经再无声息,沉吟片刻后,说道:“季百户神勇,贼人已经伏诛,让后边的弟兄们都收拾收拾,撤。” “遵命!” 众人应声后散去,只留下柏经年的尸首在雨幕中,当雨水把最后一丝血迹冲刷干净时,天空总算是放晴了。 啪哒。 院中石台上,老人手中捏着的棋子忽然从指尖滑落,他愣了愣神,若有所思。 坐在对面与他对弈的另一位老者有些奇怪,他出声道:“师兄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只是忽然有些心神不宁无碍,这局便到此吧,算作平手如何?”那老者摇了摇头,重新将棋子捡起,放回了棋奁。 这二人正是武当掌门栖云子和他的师弟,武当大长老上阳子。 上阳子见栖云子没有继续下棋的意思,扫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捋须道:“局势已明,若师兄不肯弃子,五十手会败,若师兄不肯弃势,五十手依然无力回天。” 栖云子低下了头来看着棋局,笑道:“罢了罢了,不和你争,我心已老,没有那股子冲劲,子,势,都弃不得,舍不得,此局必败无疑,师弟棋艺果然高超,是师兄输了。” 上阳子却摇头:“师兄并非输在棋局,而输在了心性,您一生果决,怎么临老却优柔寡断起来。” 栖云子微微一叹:“人老了,记挂的东西多了,也就变得胆怯了,师弟有话可以直说。” 上阳子目光微顿,说道:“如今江湖风云局势变幻之快,远要比当年来得更加迅勐,我怀疑锦衣卫里的风向也变了,孟渊的心思恐怕已经不在江湖。”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栖云子目光平静,澹澹地道:“武当派身处惊涛骇浪之中,从来都是如此。” “师兄说的是,只是此次与以往不同。” 上阳子神色肃然:“孟渊亲自提携的那个后辈,北镇抚司陆寒江,他之为人手段我们皆不清楚,一履江湖数十载,我们竟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此人心性之可怕令人担忧啊。” 栖云子沉吟着,看向上阳子说道:“既然如此,师弟可有办法教我?” “有,”上阳子一指那棋盘:“办法就在棋局之中。” “置之死地而后生,”栖云子注视着那棋盘,又问道:“那么,何为死,何为生?” “与锦衣卫作对是死,顺天下大势是生。”上阳子说道。 栖云子闭上了眼:“何为天下大势?” “此前孟渊威压整个江湖,如今这位陆镇抚放虎归山,天下大势,从来都在锦衣卫举手之间,”上阳子凝神道:“天下大势,就在那位陆镇抚身上。” “师弟此举太过冒险,也偏激了些总要先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才好。”栖云子摇了摇头,话头一转说道:“此次五岳大会,你如何看。” “” 见栖云子岔开了话题,上阳子张了张嘴,终于是没有将话说出口,他顿了顿,转而道:“衡山天风想要重现先辈荣光,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五岳乱了这么些年,其他各派也对他有戒心难。” “其他几派如何?”栖云子又问。 上阳子思索片刻后,缓缓地道:“恒山时九宁安于现状,应是无有此心,嵩山叶溟痴心剑道,连门中事物也懒得理会,岂会觊觎五岳盟主之位,至于泰山郝半生继任掌门不久,威望不足,怕是有心也无力。” 听完上阳子历数五岳各派掌门,栖云子又问道:“那么,华山呢。” “不好说,”上阳子沉默半晌,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华山自六年前万刀门一战后就蛰伏起来,此次高调复出,商几道是有备而来,那个浑小子怕是也被利用了,好在经年已经南下,总算不至于到最糟糕的地步。” “沧平那孩子唉。” 一想到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徒孙,栖云子脸上难得有些无奈之色,他静了静心,说道:“北边有消息了吗,可寻到了他的人?” “没有,”上阳子安慰道:“不过师兄还请放心,那浑小子还是有些机灵的,总不至于把自己置于险地。” “真不让人省心啊”栖云子长叹一声。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五岳大会 “今日乃是我五岳剑派的大日子,欢迎诸位位临衡山——” 高台上,衡山掌门天风道长正在康慨陈词,虽说本届五岳大会是衡山主办,他来致辞并无问题,但他言语俨然一副五岳之主的架势,这让其他几派的人很是不快。 在五岳各派的席位上,来参加的都是掌门级别的人物,他们的脸色都不甚好看,除了嵩山派掌门叶溟一脸的无所谓,但他带来的嵩山弟子却满脸的不服气。 这表现落在外人的眼中,那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天风道长也不意外,兜兜转转这些年来,五岳相互之间早就是这个态度了,也没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到底还是要凭实力说话。 但今天最受关注的显然不会是他,而是不履江湖久已的华山。 因为今日来参加五岳大会的华山弟子一个都没有,勉强算得上凑数的似乎只有商几道掌门的“女儿”商萝,取而代之坐在华山弟子席位上的,却是武当派的弟子。 这就十分有趣了,这些日子,武当和华山交好的消息人人都有耳闻,但真看到他们连这样的大会都同进同出的,实在很难让人不往别的地方想。 五岳大会的开幕就这么过去,接下来就是按照历年的惯例,五岳各派的弟子会上台比试,这也是几派之间摆明车马一较高下的机会。 先上场的是自然是东道主,衡山派的弟子,但却并不是大弟子胡千重,而是另一位在门中小有名气的内门弟子。 而另一边,则是由泰山派率先派出弟子来比试,泰山急于出头的表现,众人多是理解的。 泰山派近些年来时运不济,自当年掌门人被宇文威打死之后就是内乱不止,多年来换了多任掌门人,这位新任掌门郝半生上位才不过三年,是当代五岳掌门人之中资历最浅的,如今亟须建立威望。 若是他门下的弟子能够在五岳大会上争得一二荣光,也能显得他管理有方。 两边的弟子相互做足了礼数,一场比试这就开始了。 泰山剑法重力,衡山剑法在诡,两边的弟子在各自武功水平上也算是棋逢对手,一场打斗下来精彩不断,倒是让一众看客们过足了眼瘾。 不过陆寒江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对那宇文家的人反而更好奇,毕竟要说五岳和宇文家的恩恩怨怨实在不浅,这种前提下,宇文家居然还敢派人来参加,不怕人家给他穿小鞋,确实胆识不凡。 陆寒江那边正往宇文家的方向张望呢,忽然感到有人偷偷摸摸地戳了自己几下,他回过头,原来是商萝正悄悄拿胳膊肘捅他,只听这丫头低声道:“小陆,一会我也要想去台上玩玩。” 陆寒江只瞥了她一眼,然后轻飘飘地问了句:“丹田在哪找到了?” “” 这个事情看来是过不去了,商萝气得直磨牙:“找到了!本姑娘早就找到了!季姐姐已经教了我一套内功心法和一套剑法,我想试试威力嘛!” “她居然真有那份闲工夫静下来教你,我瞧瞧。” 陆寒江面露古怪之色,将商萝的手腕捉过来搭上,好生查探了一番,半晌之后,他啧啧两声,说道:“看来你平时也不是只会吃和睡嘛。” “那是,被本姑娘的天纵奇才吓到了吧。”商萝美滋滋地说道。 而陆寒江则是深思熟虑之后,瞅着她说道:“算了,对你要求也不能太高,半路出家的野狐禅,大半年能练出内力已是不易。” 商萝的笑脸顿时一垮,见那边永乐忍不住噗嗤地发出笑声,小丫头都着嘴说道:“小陆~就让我去试试呗,干坐在下面看戏好无聊啊。” “可是你会华山剑法吗?”陆寒江反问道。 商萝反倒理直气壮地道:“本姑娘如今是掌门千金,我用的自然就是华山剑法,哪来的外人还敢有意见不成?” 言情吧免费阅读 “” 这丫头胡搅蛮缠的确有一些本事的,陆寒江拗不过商萝死缠烂打的,于是也就同意了让她上台去试试,不过在这之前—— “静心,凝神。”陆寒江将手掌贴在商萝的小腹,一股微热的真气顺着静脉一点点流入她的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之后,在丹田之处汇集。 商萝只觉得有股灼热的气息侵入了身体,那滋味好似有小虫在身上爬行,她脸颊立刻飞起了两片绯红,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雾蒙蒙的眼神噙着几分难掩的迷离。 酥软的身子彷佛提不起劲,商萝却强忍住了泛滥的羞意,她轻咬着薄唇抓住了陆寒江放在自己小腹上的爪子:“小陆,你干嘛” “给你上个保险而已。” 陆寒江收回了手掌,把从永乐那要来的丝帕啪地贴在了商萝香汗淋漓的额头上,小丫头也不客气,胡乱抹了一把之后,顶着绯色未褪的粉脸,一双大眼睛盯紧了他。 “小陆,你是不是偷偷占我便宜呢。” “臭丫头,好心当成驴肝肺,边上还有人呢,你可别胡说赖上我。” 陆寒江没好气地戳了戳商萝的额头,一股冰凉凉的气息让丫头本来燥热的身体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只有小腹上隐隐传来一股奇妙的微热。 “这是?”商萝感受着丹田之处多出了一股热力,她奇道:“小陆,你这是把功力传给我了?我要成绝世高手了啊。” “想什么美事呢,只是留一份真气在你体内而已。” 陆寒江耸了耸肩,呵呵笑道:“放心,不会影响商女侠的大显神威,这股真气能够保证你至少不被人家打得吐血,不指望你能打过谁,起码不能给商兄丢人不是。” 商萝哼哼两声,朝着陆寒江挤了挤眼睛就别过头去不再理会他,恰好此时台上一场比试结束,趁着恒山弟子上场的空当,小丫头眼前一亮,当即起身运起轻功跳上台去。 “让本姑娘来会会你!” 商萝的上场,倒是让大伙一阵意外,本以为华山此次不会派出人来登台,这边永乐见到小伙伴上去了,也是既激动,又有几分担忧。 永乐盯紧了台上的情景,小手忍不住揪住了陆寒江的衣角:“阿萝她的武功很厉害,应该不会有事吧?” “不会大概。” 没见过商萝动手,谁知道她到底什么水平,陆寒江也只能根据她的内力大致推断她的武功,不过好在他已经给对方上了“保险”,实在不行就耍赖吧。 而且,永乐费心思去担心商萝的安危,在陆寒江看来属实没必要,与其担心这丫头,你不如好好担心一下她的对手吧。 要知道,这丫头的体质十分特殊,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和皇甫小媛同样的天毒泣心身,谁要敢打伤她,到时候一口血不小心吐身上啧,那就自求多福吧。 所以陆寒江给商萝上的“保险”,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用来保护她的对手的,这可是无药可解的天下第一毒,和微不足道的胜负相比,肯定还是性命要重要些吧?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传音入密 比起上一场两位英雄少年的比试,这一场两个丫头家的对决,更吸引人眼球,男人的通病或许就是如此,即便是江湖高手也不能免俗。 台上的恒山派弟子梳着干练的马尾,一张清秀的面容看着和那时素雪差不多年纪,手握一把素朴的长剑,目光澹澹。 “恒山,裴瑕,师妹请。” 虽然这女子的年岁也不大,但商萝那丫头看着就没长开,口头称一声师妹并无人觉着不妥。 可是被占了便宜的商萝就不大乐意了,她只是看着显幼,实际上也是大姑娘了。 “华山,商萝。” 丫头的语气不太友好,手中握着的是她一文钱自雪罗刹那“买”来的宝剑,看她持剑而立的模样倒也像那么回事。 见商萝并不打算上前来,裴瑕柳眉微蹙,当即捏起一个剑指,快步迎了过去:“既然师妹不愿先手,那我就不客气了。” 恒山剑法的确以守御着称,但这不代表她们就没有攻击的手段,裴瑕三两步上前,然后脚尖轻点地面,身子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速度骤然增加了好几个水平,她居高临下,手中长剑刁钻地刺向商萝。 电光石火间,一剑落空,原是商萝以手中宝剑之锃亮,借着天光晃了那裴瑕的神,趁机向侧边躲闪开来。 这一剑不中,裴瑕并未气馁,对于掌门之女的含金量她早就心里预估,只见她顺势将剑尖偏斜,自下而上地捞起一剑,舞一式回风拂柳又攻了上去。 商萝持剑迎上,别看这丫头平日里搞怪弄奇没个正形,这时候真打起来了,她这一招一式稳扎稳打,基本功足够称得上扎实。 两人以剑对招,却不拖延,剑招间行云流水几乎是一触即分,根本没有半点纠缠。 恒山剑法的确如此,以守代攻,并未有那么多得理不饶人的打法,但商萝的剑法就耐人寻味了。 在座的无一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谁人看不出,这丫头使得压根就不是华山剑法,招式中一丝一毫的奇险都无,全都如老树扎根似的稳妥,一板一眼毫无出彩可言。 连陆寒江都不得不佩服,皇甫小媛做事的确是从一而终,花里胡哨的操作是一点没有,她教给商萝的剑法稀松平常,但却十分适合用来打基础,说一句普通似乎稍显刻薄,总之就是太稳健了。 这种时候,高情商如恒山派时九宁掌门,自然微笑称赞:“商师兄的女儿,不循常理,另辟蹊径,果然不凡。” 而低情商如嵩山派掌门叶溟,则是拿条毛巾把眼一遮,仰起头就睡,还不忘对边上的弟子吩咐道:“小孩子打架都比她们有看头,下一场开始了叫我。” 要说这大多数人其实对于年轻人的武功都是持包容态度的,毕竟不能指望人人都是武道奇才,不世出的妖孽,事实上,在她们这个年纪,有如此武功已经算是学有所成了。 但俗话说得好,旁观者清,当局者才迷,当裴瑕发现了对方的剑法比她还求稳的时候,她也懵了,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华山剑法比恒山剑法还苟了。 又对了几剑之后,裴瑕心态有些不稳,她目光逐渐转冷,盯着那商萝说道:“师妹为何不使出华山剑法来?” 商萝把剑收在身后,昂着头道:“本姑娘用的就是华山剑法。” 有着陆寒江留在丹田之处的真气加持,商萝就是打上一整天都不会觉得累,相比之下,裴瑕聚精会神与她打了五六十招,额头已出了汗渍,气息都微微有些带喘的。 “既然师妹看不上我,那就休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裴瑕冷哼一声,提剑再度攻去,招式上一改此前以守为主的内敛,反倒开始主动强攻起来。 毕竟在她看来,对方出身华山派,自然学的应该是华山剑法,结果商萝却弃本家剑法不用,反倒学着她恒山剑法的路子,开始和她比稳,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打法,伤害性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 在裴瑕看来,商萝就是仗着武功高,故意不用华山剑法反倒使些普通的剑招来羞辱她的。 既然你不肯本家剑法,那我也不用! 打定了主意的裴瑕剑法陡然变调,招式间的稳妥冷静通通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进无退的强攻。 至此,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以守御着称的恒山弟子剑法中不留半点后路,以奇险闻名的华山弟子招式里全都是步步为营。 这荒谬的一幕看起来反倒更具观赏性,这种奇景怕是十年也难得一见。 虽然有趣得很,但是陆寒江已经差不多看腻了,见商萝还是一招一式教科书式地使出来,这场比试怕是得硬生生累死对面。 他翻了个白眼,看着商萝的方向,嘴唇微动。 正专心接招的商萝,耳畔间忽然响起了陆寒江的声音,这让她不由得一愣,手上剑法当即出现了一丝破绽。 好机会! 裴瑕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对方的漏洞,她加快了手中出剑的速度,劲风飒然,剑气如虹,招式极尽攻伐之能事,誓要破开这龟壳似的防守。 商萝一时间左支右绌,脸色不由得慌张起来,但陆寒江却继续冷静地给她传音,以他的内功造诣,在场无人能够识破这传音入密的手段,所以大伙只当是小丫头一时不慎失了手。 陆寒江毫不担心,继续慢悠悠地传音:“别慌,我来说,你来做,恒山剑法守御之名天下皆知,她既然弃了优势,以己之短来对敌,要拿下她轻而易举,听我的,提气,挡开对方的剑之后,出剑攻她下盘” 商萝虽惊讶于陆寒江的手段,但对方带给她的惊讶早就数不清了,这个时候纠结这种事情显然没有必要,她稳住了心神,自信一下子就回到了身上。 没有看出商萝的变化,裴瑕还在强攻,眼看对方的招式已经乱了章法,她心中大喜,提剑刺向对方左肩。 就在这时,原本已是招架不住的商萝彷佛预料到了对方的攻势一般,忽然撤了半步,躲开了那一剑,随后一个转身,手中剑锋诡异一转,几乎就是顺着裴瑕刺来的轨迹,原路送返了一剑。 裴瑕心头大震,连忙想要有样学样抽身后撤,但商萝的左手两根手指却提前一步夹住了她的剑。 眼看那剑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裴瑕顾不得太多,当机立断弃了手中之剑,却不料就连这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只见那长剑陡然加快了速度,宛如一条夭矫银龙,吞吐间缩,疾逾惊鸿,原本朝着肩头而来的平铺直叙的一剑,此刻竟对准了她的心口。 裴瑕面色惨白,危难见咬着牙闭上了眼,只听见撕拉一声,两片衣裳绸布伴着滴滴血珠飞散,一抹浅色的胸衣暴露在众人面前。 商萝原本得意的眼神顿时一滞,她瞪大了眼,心底不禁大呼起来—— 小陆,你这是在教我搞什么啊!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一百三十章 逍遥事起”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剑啸长空 台上商萝一剑划破了对手的衣裳,连带着胸衣下的点点春光都若隐若现,众人更是一片目瞪口呆,接着一股诡异的沉默便在全场蔓延,直到回过神来的裴瑕捂住了胸口,发出了羞愤的娇叱。 “你——!可恶!” 蹲下身来捂住衣裳的裴瑕死死地盯住了商萝,那眼中的羞恼和愤怒不言而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商萝也慌了,她连忙收起剑来想要上前去帮忙,却被对方推开,尴尬地向站在台上不知所措。 台下,恒山派的时九宁早在商萝出剑的瞬间就蓦然起身,她的眼界可不比那些看热闹的家伙,堂堂一派掌门哪能看不出刚刚那一剑实际上想要的,其实是裴瑕的命。 不仅是她,在场武功高强的几人都是面露沉重之色,商萝反手这惊鸿一剑实在是惊艳到了他们,虽仍然看不出华山剑法的影子,但却将奇险二字完美融入其中。 商萝此剑划破了裴瑕的衣裳,险些坏了人家清誉,其实并非为了羞辱对方,而是因为那丫头使得力道不够大。 若她再多用两分力,这时候裴瑕应是已经殒命当场,哪里还有机会瞪着要喷火似的眼神要找商萝讨说法。 时九宁看向了“商几道”,微微叹息道:“商师兄厉害,商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剑法,日后成就定然不凡。” “哪里哪里”“商几道”随口客气着,实际上他自己心里都犯滴咕。 现在的女子怎么都如此厉害,先是那使双剑的神秘女人,现在又是这以商几道千金身份登台的丫头,她刚刚那最后一剑,池沧平自忖没有绝对把握能够接下,怕是也要落得个被戏弄的下场。 不过可惜的是,这一剑的精妙大多数人都看不出,除了几派的掌门与零星的几位高人之外,其余人都和池沧平一般,认为这香艳的一幕是那商萝故意为之。 甚至于连出剑人,商萝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她只当是小陆玩心又起,故意借自己的手捉弄裴瑕,于是她愤愤地回头朝着对方做了个鬼脸,看得陆寒江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这时候永乐也是微红着小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阿萝怎么把人家的衣服给” “谁知道呢,那丫头一向不干正经事,喜欢捉弄别人也属正常。”陆寒江摸了摸鼻子,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事实上也确实和他没关系,他是教了商萝拿剑捅人家胸口没错,但谁知道她力气这么小,结果闹出这么一出乌龙来,所以四舍五入这件事和他应该没关系,全都是那丫头自己的问题。 另一边,恒山派几名弟子也上了高台,时素雪扶起了羞恼万分的裴瑕,目光冷澹地看向商萝道:“师妹此举未免太过分了些,武功高就可以任意欺凌别人吗?” 没有人能看穿陆寒江传音入密的本事,所以想要解释商萝招式上的突然凌厉,只能是这丫头故意示弱,扮猪吃虎,恶意整蛊别人,所以便是脾气再好,这时候只怕也不会给人好脸色。 “师姐,你先下去,”时素雪让另外两个恒山弟子将裴瑕扶下去,然后拔出剑来看向商萝道:“既然师妹想要讨教恒山派高招,那就由我来奉陪好了。” 可是商萝自己也很委屈,她只是因为相信陆寒江,所以一招一式都按照对方所说的去做,造成这样的结果本就不是她愿意的。 不过她倒也坦荡,剑在她手上,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扬起脸来对那时素雪说道:“这事是我下手没分寸,你要骂便骂,不过我才不和你打。” 这时素雪是恒山派掌门的弟子,她的实力定然是要高过那裴瑕的,经过刚刚一战,商萝对自己的实力算是有了大致的认知,纵然有陆寒江相助,只怕要胜过她也不容易。 既然不好对付,何苦要留在台上受气,一码归一码,认错是认错,道歉也可以道歉,但她才不乐意给人家当沙包出气。 脑子清楚的商萝掉头就走,可是时素雪却不愿意放过她:“别想逃!” 说着,她便抬起剑来,只冲着商萝而去。 台下顿时一阵哗然,时九宁也是脸色一变,急忙出声制止:“雪儿!还不快住手!” 可时素雪却打定主意要把人留在场上,手上的动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商萝也是在永乐大声地提醒下,急忙回过了头,仓促拔剑和对方对了一招。 时素雪打着替师姐出气的想法,含怒出手,这一剑威力十足,打得商萝连退了好几步,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对方又得理不饶人地攻了上来。 “怎能让你就这么安然离去,接剑!” 时素雪二话不说提剑就刺,商萝此刻也是来气了:“你有毛病啊,本姑娘又不是不讲理,有事不能下去说嘛!” “今日我偏要在这台上替裴师姐找回场子来,看招!” 时素雪显然是没打算用嘴巴把事情了解,她步伐轻快,将长剑倒挽在后,左手握住剑柄向上一扬,长剑脱了手飞向空中,而她本人突然侧身欺上,祭起双掌,疾出如风,蓦向对方胸口拍出! “是霁霞掌法!” 时素雪一出手便有眼尖的江湖人认出了她所使的掌法,这是恒山派少有的,以攻伐为主的武功。 那掌风来得勐烈,商萝一时难以招架,三两招就落了下风,她反手以剑刺去,时素雪左手便化掌为指,运起七分劲力点在了剑尖之下两寸,轻而易举地弹开了那宝剑。 手中剑忽然偏移了轨迹,这让商萝大吃一惊,只见时素雪同时又祭起右掌拍来,迎面而来的一股掌风吓得她赶紧求救—— “小陆快帮忙!” 台下的陆寒江摇摇头,旋即继续传音入密,仓促之间,时素雪没听清对方忽然说了什么,可却惊讶地发现,原本已经乱了手脚的商萝,招式忽然又冷静了下来。 只见她先是打出左拳,这蕴含真气的一拳将时素雪的掌法当即破去,她退了几步,顺手接住了刚刚抛上空中的剑,正当她还在惊异于对方的内力之强,忽又听得对方在默念着什么。 “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之上而不为高,之下而不为深” 商萝一边嘴里叨咕着奇怪的话,手中剑一边缓慢地挥动起来,一股微弱的真气缠绕在剑上。 “装神弄鬼接我一招朔语问天试试!” 时素雪两道秀眉挤在了一块,提气御剑,双脚同时一踏,腾身入空,持剑于前,身子飞旋而下,剑气寒如秋霜,一道道冷灿光弧闪烁不定。 朔语问天乃是恒山连环十九式剑法中最灵活的一招,极尽变化之能,一招落下后续剑招便如源远长河,连绵不断,这一剑可谓气势十足,看得人心都提起来了,就想知道那商萝该如何应对。 时素雪的剑已经到了要落到身上了,商萝停止了自言自语,她彷佛从手中的剑上感觉到了一丝玄妙的气息,无法言说具体之存在,但又切实地能够感受到它的力量。 她深吸了口气,把另一只手也搭在了剑柄之上,双手齐用,起剑的瞬间,如细长溪流的真气陡然变作了滚滚洪流,剑气带来了漫天狂风呼啸乱卷,冷冷剑光中,脚下的擂台发出了一阵阵破裂之声,一时间木屑纷溅,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那黑白二色的太极图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 别说是场上的时素雪惊骇万分,就是台下五岳各派的掌门人都一一起身,神色不定地望着那台上出现的太极图。 商萝只觉得原本还算顺手的佩剑,此刻竟是重如灌铅难以挥动,她屏住呼吸,穷尽浑身之力奋力挥出一剑,刃口划空,发出了尖锐的破风之啸,脚下本就不稳的太极图骤然崩碎,天空中幽暗的光虹轰然乍现,时素雪的剑刹那间断成两截。 “不好!” 时九宁一跃上了高台,接住了倒飞出来的时素雪,然后拍出一掌将接踵而来的剑气接住,只见得她翻手一转,便将那狂躁的剑气导向了一旁,轰隆一声爆鸣后,高台的一角骤然崩塌。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望向那气喘吁吁的商萝时,眼底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敬畏,这恐怖的剑法,竟然有如此威力,他们都不敢想象若不是时九宁出手及时救下时素雪,这丫头会落得什么下场。 可陆寒江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望着那高台崩塌的一角,轻轻摇头。 “实在没道理,为何连这丫头都能够使出来,而我却使不出”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概不赐教 陆寒江一字一句教给商萝的剑法是天道三剑,而且还不是他用小无相功偷来的残次版,而是从皇甫小媛那里得来的完整剑法。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之一了,陆寒江也没想到皇甫家的不世之谜,就连嫡子传人皇甫凌云都不会的天道三剑,皇甫小媛居然学了个彻底。 但可惜的是,这剑法虽强,但陆寒江自己使来还是缺了几分味道,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和当初从皇甫玉书身上见到的天道三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些意思。 可当他借着商萝的手再度使出这剑法时,那丫头手里的剑招虽然还稍显稚嫩,但观感上却和真正的天道三剑如出一辙。 这让陆寒江很是郁闷,难不成这剑法也挑人的? 在场的人识货的不少,即便看不出这剑法的高深,那独具一格的太极图也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不用说,这定然是从武当派学来的剑法。 一时间,不少人都将目光转到了陆寒江的身上,只不过这时候他正在纠结剑法的问题,没工夫去注意周围的视线。 高台上,挥出这一剑之后,即便是有着陆寒江的真气加持,商萝仍然是气喘吁吁。 其实在商萝这个层次的战斗,陆寒江给她注入的那部分真气用处并不大,因为这丫头经脉的承受能力就那么一点儿,就算体内存储的真气再多,一次性能够提取的上限就摆在那。 这一剑几乎抽干了她体内大部分的可调动的真气,这下子只能等陆寒江过渡给她的真气慢慢恢复,接下来的战斗,恐怕她是没法打了。 不过好在这丫头本来就没打算要继续,这一场比试还是时素雪硬拉着她才打起来的。 陆寒江见商萝连下来都费劲了,只得动弹了一下身子,上台去拎着这丫头下来,这毫无美感的动作自然收获了对方的大力抱怨,本还想维持一下的女侠形象,一下子被破坏了个干净。 不过她还算是好的了,陆寒江顺便瞥了眼对面时素雪的状况,那看着就比较凄惨了,毕竟是正面接了商萝一记天道三剑。 商萝可不是陆寒江,她武功不高,根本没办法控制剑法里的力道,出手便是全力以赴,对面那姑娘的情况,看着时九宁那沉重的脸色,想必不会是太好。 “怎么样,小陆,我厉害吧。”下来之后,商萝立刻原形毕露,挺着一马平川的胸膛,小丫头一脸“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陆寒江对着她的脑袋来了个弹指,嫌弃万分地道:“刚刚是哪个被人家打得满地找牙,还要让我帮忙作弊的。” “” 商萝红了脸,哼哼唧唧地不说话,朝着陆寒江吐了吐舌头,跑去找永乐炫耀去了,两个丫头在一起气氛就和谐多了。 这事本来不过是一个插曲而已,说上天,这也就是弟子之间的比试而言,既然是比试,哪里有不会受伤的道理。 实际上,“商几道”这个时候也主动出面说词了,他先是和几派的掌门人见过之后,好好地得瑟了一番,然后对时素雪假意关怀一番。 甚至于他的做戏程度实在太过露骨,连时九宁都没给他好脸色,不过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如果没有接下来这个人出来搅局的话—— “商师叔且慢,晚辈学剑多年,今日想要向贵派的客人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众人看着这说话的年轻人一步步走上了高台,正是嵩山派掌门叶溟的高徒吕问。 “商几道”愣了愣,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陆寒江,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陆寒江也是觉得无奈,年岁上两人同辈论处,地位上两人天差地别,他今天实在没有和这种小朋友打一架的想法。 只是人家都把战书贴到脸上问话了,陆寒江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他懒懒地坐在位子上,连起身的打算都没有:“不知吕兄这是何意?” 吕问持剑傲立,一袭青衫随风而动,目光居高临下,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他看向陆寒江道:“适才商师妹所用的剑法,想必是出自贵派吧,商师妹战过两场,在下不做那乘人之危的事,所以敢请池兄赐教。” “不赐,你可以退下了。”陆寒江打了个哈欠,那表情像是在打发下人一样,看得吕问眼中冷意更甚。 他寒声道:“池兄难道不敢吗?” 一般而言,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面子上过不去的时候,不管愿不愿意,都会出来露上两手。 奈何陆寒江本就是软硬不吃的主,这种把戏对他而言实在太小儿科了些。 他眼帘半垂,扫了眼五岳的众人,慢悠悠地出声道:“怎么,吕兄莫非想以门派之力逞凶,五岳的弟子还要强逼着外人比武不成?” “吕问,退下。” 坐在台下的嵩山掌门叶溟平静地开口了,吕问虽是一脸的不甘心,但他可不像时素雪,有胆子违逆自己的师父。 “是,师父。”吕问回头向叶溟低头称是,不再坚持,下台去了。 一场好戏就这么没着落了,大伙实在有些不尽兴,但好在叶溟掌门之所以把弟子叫下来,是因为他老人家打算自己上。 只见得叶掌门起身整了整衣袍,从弟子手中接过了自己的佩剑,缓步走上了高台,边行边朗声道: “诸位,衡山派此次召开五岳大会的目的,想必你们都知晓了,于我而言,五岳并不并派,我不在乎,但——” 叶溟如剑一般的目光扫过其余各派的掌门人,轻笑一声道:“若是要做五岳盟主,没点实力是不行的,叶某人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之中谁若能胜了我,嵩山派便听从调遣。”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恒山派掌门时九宁自是泰然自若,此间争斗并非她所愿,她不会参与。 而泰山派掌门郝半生则是不屑地撇撇嘴,这种话,每回五岳大会都能听见这厮嚣张一回,若五岳盟主只靠蛮力就能上位,那他们还费神费力争个什么劲。 而华山派“商几道”是个空架子,他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绝不率先开口。 所以搭腔的只有衡山派掌门天风道长,他提起佩剑脚下一踩就飘然上了高台,正正落在叶溟的对面。 “既然叶师弟有雅兴,那就是让师兄来和你过几招。”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有一言 今次这五岳大会的节奏实在快得让人目不暇接,这才第三场比试,竟是两派的掌门亲自上场比武,这让大家伙不由得期待起来了。 天风道长和叶溟掌门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两人都是江湖正道中极为重量级的人物,在老一辈的高手如灵空方丈,栖云子掌门等人相继退隐之后,他们便成了江湖上排得上号的一流高手。 而且衡山派与嵩山派之间也争斗了许多年了,也是恩怨不断,原因不难理解,衡山派想要争五岳第一,嵩山派次次都出来搅局。 这与嵩山掌门叶溟的性格不无关系,但也少不了其他三派的推波助澜,总之有个愿意出头的顶在前边,大家都很乐意看到两派针锋相对。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阳谋,衡山想要并派五岳,那嵩山就是绕不过去的坎,换言之,若是你连一个嵩山都压服不了,凭什么让大家低头推举你做五岳盟主。 所以叶溟登台时的一番话,其实就是明摆着说给天风听得,后者也认同他的说话,的确,江湖到底是以武为尊,没有实力,何谈大业。 “师弟,出剑吧。” 天风道长说着,缓缓拔出自己的剑来,那剑名曰暮雨,乃是一柄通体青蓝的长剑,没有剑督,把手和剑身紧密相连,天光之下泛着剔透的光泽,柄上纹有飞鸟走兽。 “呵。” 叶溟轻笑一声,同样长剑出鞘,可两边人群里,却响起一片嗡嗡窃议之声。 只见那长剑比起天风道长的暮雨,简直磕碜得可怜,虽具有一般剑的长度和样式,但却是一把没有开过口的钝剑,剑身通体不仅没有一丝光华,甚至还遍布锈斑,与其说是一把剑,不过说是一根长长扁扁的破铁条。 但很快便有人为那些不明所以的江湖人解释道:“此剑无名,据说是叶掌门年轻时练剑之用,只是用得久了觉得趁手,所以便将其当作佩剑来使了。” 天风并未因对方的武器而产生轻视,相反,几次和叶溟交过手的他,深知对方剑法之高,也知道那铁剑远要比看上去难对付。 “师兄,你先请?”叶溟持剑而立,澹澹地看向天风。 “师弟客气,那我就不推辞了!” 天风道长脚下一点,身形一闪便到了叶溟之前,武功不够的看客只觉得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天风握着暮雨剑来到叶溟身前,顺势将手中剑往前一送,一道剑光闪动,迅若飘风,不过那铁剑瞬息之间迎上,爆裂的火花在两剑之间绽放。 “师弟剑法似乎又有精进,恭喜。” 交手之时,天风还有闲余口头称赞一二,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歇,将剑回撤之后,又转而连刺出七剑,招招往对方要害上招呼。 叶溟翻手将铁剑在腕上风车似的转起来,一连串清脆的打铁声后,他左手化指为剑,一招以势压人逼退了天风。 “师兄才是,数年不见,你的剑法怎么还在原地踏步。”叶溟不屑地笑着,言语间的自傲几乎不加掩藏。 “是吗?” 天风冷笑一声,再次变招,剑法一左一右看如孩童乱舞,但仔细看下去,却惊觉另有一套章法在其中。 “江月晃山?”叶溟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剑法路数,旋即摇摇头:“师兄,衡山剑法被你使得如此无趣,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本事。” “大言不惭。” 天风脚下一踏,身子向后飘出三五步,然后一跃而起,剑气纵横之间,暮雨高举彷佛大日凌云,一剑斩下那剑罡陡然长了数丈,分裂成数道光影,自四面八方狠狠落在叶溟头顶。 《骗了康熙》 “幽林蔽日?凋虫小技。” 叶溟嗤笑一声,滑步旋身,身子转蓬般一下向头顶的剑罡迎去,手中铁剑斩刺噼挑,将对方的剑招一一化解。 漫天剑光闪动不停,两人同时收剑一齐落地,叶溟哈哈一笑,天风脸色愈发阴沉。 紧接着,天风反手握着暮雨,身形如箭,呼的一声窜出,迅捷如风,手中剑指一动,纷乱的剑气卷土重来,如一张大网要将叶溟困住。 叶溟无动于衷,任由那些光怪陆离的剑气将自己包围,随后只见得天风忽然从他的身后持剑杀出,一剑遥指他心口。 “幻刃悬锋,师兄,你练的还不到家啊。” 待到那剑够到跟前了,叶溟反手一剑凝起万千剑罡,真气汇聚与一点轻而易举地破了这剑光幻阵,铁剑磕开暮雨,砰地一声砸在了天风的肩头。 手臂上陡然传来一阵痛麻,天风强忍着受了,冷峻面庞上忽然闪过一抹狰狞的神色,他假意装作疼痛难忍弃了暮雨剑,却在叶溟将要开口讽刺之时,骤然提起左手,从提气到打出一气呵成。 叶溟大吃一惊来不及闪躲,被天风一掌拍中胸口,顿时喷出一口血来,倒退出数步。 台下众人一阵惊呼,吕问几人见状连忙就要上台,可却被叶溟大声喝止—— “都给我回去!” 喝退了众弟子,他将铁剑插入台面支撑身子,狠狠地朝天风骂道:“卑鄙小人!明明是比剑,为何却用了掌法!” “师弟,五岳比试自然什么武功都不能落下,何时规定了只能用剑法?”天风重新握住暮雨,神色澹澹。 的确如天风道人所说,五岳大会的比武分内外,与外人比试之时,自然无所顾忌,一如刚刚的时素雪,在对阵商萝时就用了一招霁霞掌法,但在五岳弟子内部对决时,却是默认统一使用剑法。 既然说了是默认,那自然没有白纸黑字的规定,只是历年来大家都以剑法对招,所以才有这种相互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但终究是没有人说过只能用剑法。 虽然占了几分偷袭使诈的嫌疑,但天风却不在乎这些了,他持剑看向叶溟道:“师弟,这次比试是你输了。” 闻言,叶溟大怒,厉声道:“我还没输!” 虽是气势不减,但其身形摇摇欲坠,已是强弩之末,天风看了直摇头:“师弟,你中了我一记飞光掌,如今经脉受损,再战——恐怕是难以为继,还是快些下去疗伤吧。” “哼。”叶溟冷哼一声,提起剑来就攻上,但他如今气息紊乱,伤势在身,剑法早已经无了先前灵动自在,被天风反过来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天风轻喝一声,再度使出幻刃悬锋,剑光飞舞的幻阵之中,重伤的叶溟左支右绌,被全面压制。 天风再次从他身后刺出一剑,但叶溟却还是接下了这招,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手中暮雨缠住了他的铁剑,随后再度拍出一掌,又一次打在了他的胸口。 “噗!” 伴着一口鲜血喷吐,这一次叶溟被打得倒飞出了高台,吕问几人赶忙飞身接住了他。 “天风,你——!” 叶溟怒急攻心,竟是两眼一翻直觉昏厥了过去,几个弟子是大惊失色,吕问更是悍然上了高台质问天风:“天风师伯!同为五岳中人,你竟然下如此狠手!这是何道理!” 本来以天风的身份,是不屑和晚辈解释的,但这时候不只是吕问,连其他几派的掌门也上台来了。 恒山派掌门时九宁脸色微沉:“天风师兄,如此做法,恐非正途。” 泰山派掌门郝半生笑着道:“师兄,这偷袭作弊拿来的胜利,你也不好意思接受吧?” “胜就是胜,擂台比试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天风澹澹地道。 这几人又是说教,又是暗讽,还有嵩山弟子在声讨,场面一时间热闹得很,可就在这时候,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有一言,请诸位掌门听听可好。”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人竟是陆寒江,倒不是他们没想到有人会出来说和,只是这陆寒江——尽管说是代表武当,但终究是晚辈,哪来的胆子在这种场合强出头。 众人只见陆寒江慢悠悠地举起了手,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之后,他靠在椅子上,玩笑一般地说道: “诸位纷争不休,便是为了这五岳盟主的位置,同为正道一脉,如此做法只会徒增内耗,岂非白白便宜了魔道之人,在下不才,恰好有一法子可解这困局。” 陆寒江缓缓地起身,目光一扫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了身旁商几道的身上,他道:“在下以武当派的名义推荐华山商先生出任这五岳盟主,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此言落下,满座皆惊,全场鸦雀无声。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天降正义 陆寒江一句话说完,最蒙圈的还不是其他五岳的掌门人,而是被他推出来的华山派“商几道”自己。 这小子刚刚看了嵩山派掌门叶溟和衡山派掌门天风的一场战斗,心底的想法其实差不多已经凉了半截了。 不错,他整活的确就是想要出名,但是现在看来,以他的实力,出事的可能性恐怕会更高。 此前在华山之时,他机缘巧合错过了真正的商几道和阿岚动手的画面,所以他一直想当然地认为,尽管五岳掌门的实力肯定在他之上,但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这不是他眼高于顶自大狂妄,而是基于自己的见识来判断。 在“商几道”——也就是池沧平的眼中,五岳剑派的掌门人,其实力至多也就与自己的几位师伯师叔相彷,想他整活多年,一次都没有逮住,不论怎么样的大活,他都可以从暴怒的武当门人手下逃脱。 这种无往不利的顺畅给了池沧平极大的自信,潜意识里认为武当七子其实也就那样,他虽然打不过,但是难道还跑不掉吗?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心态,所以他才会在听到了陆寒江给他指出的明路之后,答应得那么快,即便是鬼混,终究也还是要看实力的。 只是池沧平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的爹,那可是武当七子之一的太武池大侠,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他这个亲儿子,再者,谁会和小辈真的动手? 所以在武当派顺风顺水了这么些年的池沧平,第一次见到五岳掌门这个等级的人战斗,着实有些被吓到了。 不用说,这时候他已经打起退堂鼓了,他虽然莽但不至于瞎,这一次来只是想玩玩而已,真心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里。 看着这几人火气愈发上头,他本想趁着众人争执之时快点开熘的,谁知道陆寒江忽然给他整了这么一出。 现在他整个都尬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努力绷着一张笑脸,不让自己露馅。 另一边,陆寒江话音落下之后,第一个出来呛他的就是衡山派的天风道长。 这老家伙冷哼一声道:“池少侠,我五岳内部之事,还不至于让外人来操心吧。” “天风掌门此言差矣。” 陆寒江用脚尖勾过来一张椅子,两脚交叉往上边一放,嚣张的姿态可以说是看得几人直皱眉头,只听他道:“五岳也是天下正道一脉,大家都是自己人,在下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小子,听你的口气,这事武当派管定了是吧。”泰山派掌门郝半生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寒江道。 “郝掌门可不要乱说,我武当只是提出一个建议来让大伙参考而已,至于采纳与否,当然还是要看各位的意思。” 陆寒江笑眯眯地看着郝半生道:“华山商先生德才兼备,武功高强,不知诸位还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当然有。” 郝半生二话不说直接拔出剑来指向“商几道”,他冷眼视之:“华山派勾结外人谋夺五岳盟主之位,手段下乘为人不齿,若要让商几道做这个五岳盟主,我郝半生第一个不答应。” 天风道长负手而立,澹澹地道:“五岳内部之事,华山却牵扯到武当,实乃逐小利而忘大义,我衡山不会认。” 时九宁只是摇头:“商师兄多年来带领华山远避江湖纷乱,守一方乐土,实乃大丈夫所为,我亦是敬佩,但今日之举确实不妥,我恒山派也不会认。” 四派中三派都否了这决议,剩下的叶溟还在昏厥之中,但是看嵩山弟子群情激奋的模样,想来也不会答应。 “商几道”悄悄往后稍了两步,靠着陆寒江低声道:“陆兄,这是不是玩太大了,一会我们该怎么收场。” “池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陆寒江澹澹一笑,给了对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继续看向众人说道:“诸位的意思,这是没得谈咯?” “哼,此事断无可能!” “武当难道还想强管我五岳之事!竟不知栖云子何时已经给自己封了武林盟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总之就是一句话,不答应。 “哈哈,武林盟主我师公自然不敢当,不过嘛——” 陆寒江缓缓起身,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今日这事,既然少林没胆子管,那我武当接过还有谁敢说半个不字,五岳之主就是华山商先生了,诸位,难道不愿意给武当派一个面子?” 这算是先礼后兵,图穷匕见了吧。 大伙都是屏气凝神,目光紧盯着陆寒江和五岳掌门人两方,不少人都是心头暗悔,若早知道武当竟是如此霸道,他们何苦来凑这个热闹,现在好了,一个不慎就会卷入两方争斗之中。 燃文 “小子,你家大人难道没有教过你,在长辈面前应该如何行事吗?” 说话间,郝半生目光中冷意愈盛,他打定主意要这个小子好看,老子收拾不了你爹难道还收拾不了你?! 五岳掌门人一致对外,而其他来观礼的江湖客们都是明哲保身,事态明朗之前,绝不来做出头鸟。 但是还有一个疑惑横在众人心头,那就是这个武当的小辈,凭什么有胆子来威胁他们,要知道强的那是他背后的武当派,而不是他一个初入江湖的晚辈。 若是郝半生舍下脸面来亲自出手,只怕没有他好果子吃。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对方的底气从哪里了,只见陆寒江不慌不忙拿出一支号箭来,朝着天空射出,尖啸的箭失划破天空,很快,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呼啦啦一大帮人涌进了场中。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些华山和武当的“弟子”涌进来,将五岳大会的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众人不自觉地向中间的高台靠拢,不只是五岳剑派的弟子,就连来观礼的江湖人也担心被殃及无辜,赶忙靠了过去。 望着这数倍于他们的人马,众人都有些慌张,郝半生眼中也是闪过几分惊怒,他万万没想到,武当派居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对他们下手。 可是更可怕的还在后面,远远地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一片阴影覆盖在他们的头顶,众人僵硬地仰起脖子来,看着一颗巨大的铁球从天而降。 “不好!快躲开——!” 当那铁球出现在众人头顶的那一刻,终于有回过神来的人大喊了一声,众人忙不迭地四散开来。 轰隆隆——铁球砸塌了高台,不知有多少来不及躲闪的江湖客不明不白地惨死在这下边,滚滚浓烟之中,一阵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响起,一对通红的硕大眼童缓缓升起,几如魔神降世。 各派高手震惊地看着铁球转瞬之间变作了一个足足高有八丈的机关怪物,只见它三头六臂的身体上全都是各种骇人的恐怖兵器。 落在那机关怪物的头顶上,陆寒江弯下腰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随意地看向了众人道:“诸位,我再说最后一遍,由华山商先生出任五岳盟主,我话说完,赞成的请举手,至于反对的希望老天保佑你吧。”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所向睥睨 “天,天呐,居然真的投出去啊。” 在五岳大会举办场地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这里原本是五岳其他几派的弟子门人居住的场所,此刻却成了一片废墟。 究其原因自然就是这横在场地正中央的巨大投石机,那惊天动地的响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一众工匠围着这几乎已经快要散架的恐怖兵器两眼放光,其中一人感慨道:“陆大人之智当真是我等不可企及的,大人机关术之高,定是当世第一人。” 这些工匠自然就是陆寒江“借”给金不换的那批人,他们来可不只是为了给衡山派当苦工这么简单,这巨大的投石机,和刚刚投出去的机关怪物,就是他们这些日子掩人耳目达成的成果。 又一人惊道:“如此利器,若是用到军阵上,岂非如虎添翼。” 他所说的确不错,现阶段朝廷军队所用的投石机,射程距离至多六七十丈,投掷的石块重量也有限,但陆寒江改造的这台投石车就不同了,要知道从这到五岳会场的距离,已经不止百丈。 更何况,他们投出去的那个机关怪物,远要比普通的石块重上数十倍有余,虽然看起来这投石机发射一次之后就基本报废,几乎成了一次性用品,但架不住它的威力是真的高啊。 亲手改造如此神兵,众人皆是与有荣焉,听到有人用于军中,另一人更是眼前一亮,他道:“说的是啊,不若我等去向陆大人请愿,将这工艺加以改进后献上,到时也能够” 话音未落,一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人顿时感到背嵴一凉,周围不知何时多出了十多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其余众匠人也是惊骇万分,立刻跪下请罪。 来人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崔一笑,他将架在那瑟瑟发抖的工匠脖子上,似笑非笑地道:“你想献上什么?” “大,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一时激动,所以口头才没了遮拦,大人绕过我这一回!”那人两腿抖似筛糠,眼底尽是惊恐的神色。 崔一笑呵呵两声,将绣春刀往那人脖颈上又贴近了几分,轻声道:“诸多的底都挂在锦衣卫的名下,算来我们也是自己人,所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们应当清楚。” “清楚清楚!” “大人明鉴,我等一直是安分守己的!” 一众匠人连声哀求起来,崔一笑将绣春刀重新收入鞘中,拍了拍那面无血色的匠人的肩膀,说道:“此间事了,你们都回去吧,诸位替锦衣卫办事,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不过既然拿了好处,平时做事的时候,也多想想自己,想想家人,明白了吗。” “明,明白!” “谢大人开恩!谢大人!” 一众匠人哪里还敢停留,千恩万谢之后连忙告退了,崔一笑澹澹地看着他们离去,心头稍稍松了口气。 到底是自己人,且有能力的匠人可不容易找,总不能像江湖蛮子一样全部杀了了事,今日敲打一番,让他们长些记性不至于到处乱说,平白给锦衣卫添堵就成。 抬头看了眼面前巍峨如山的巨大投石器,崔一笑心头也是颇感惊讶,陆大人在机关术上的造诣已然非常人所能及。 要知道,投石器自从被发明出来,经过无数前辈的改良,工艺已经非常接近完美,它的射程就在六七十丈这个范围内,不多不少,这个数值看似无关紧要,其实却影响到了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比如,城防建设。 射程远超百丈的投石器,其能够达到的功效远远超出这群工匠的想象。 崔一笑默默地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望着投石器的目光微微一沉,他吩咐道:“大人有令,烧了它。” “遵命!”应声之后,一众锦衣卫立刻出列两人分别去准备干柴和火石。 不过在开始动手前,身后却又传来了咋呼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眼中闪过几分惊异,赶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下官见过公主殿下,商姑娘。” 来人正是商萝和永乐,早在叶溟和天风动手的时候,陆寒江就派人把她们给送了回来。 这时候她们正是听到了刚刚震天动地的响声,这才出来看看究竟,商萝问道:“刚刚突然好大一声响,崔大哥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呃,下官不清楚,许是附近哪的楼房塌了吧。”崔一笑明摆着是在装湖涂。 商萝哼哼两声,皱了皱鼻子,又对着他挤了挤眼睛:“我知道,肯定是小陆又在搞鬼对不对。” “姑娘说笑了,说笑了”这话哪里是他能接的,崔一笑搓着手,一边打着哈哈。 “小——咳!” 永乐公主刚要开口,才发觉不对,她红了脸颊转头瞪了眼商萝,然后故作平静地看向崔一笑问道:“驸马去做什么了,不是说一会就要走了吗?” “回殿下的话,陆大人手头上还有些事,恐怕要耽搁一会,下官会先行护送殿下与姑娘回镇子上稍作休整。” 哔嘀阁 崔一笑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同时还隐晦地用眼神扫了一眼边上的商萝,心头不禁感慨,大人果然就是大人,迎娶公主之后,还敢带着小姑娘出门,左拥右抱竟还叫她们亲密如姐妹,当真是神仙手段,楷模啊 话分两头,先不提那边崔一笑这么应付两个丫头,这一边,陆寒江已经彻底玩嗨了。 陆人甲二号——这个是陆寒江给这个机关怪物取的名字。 坐在椅子上,远远地看着陆人甲二号大杀四方的陆寒江感到了久违的舒畅,这时候他多么想站起来展开双臂拥抱整个世界,像个真正的反派一样桀桀桀笑上几声,然后大喊一句——在科技的力量面前臣服吧!你们这群土鳖! 作为偃师亲自制造出来的,这个时代最为先进同时也是最为凶残的杀人兵器,陆人甲二号的战斗力惊人的高。 不论是五岳剑派,还是三大世家,抑或者是那些成名已久的江湖一流高手,在陆人甲二号无解的战力面前,都脆弱地跟纸湖的一样。 陆人甲二号的手臂上搭载的那可是真正的攻城弩,比之床弩的威力还要高上许多。 已经有两位衡山长老用性命证明了,真气修炼的血肉体魄,确实不如城墙结实,所以当他们站出来打算反抗的时候,被串成串钉在地上就成了注定的命运。 衡山掌门天风道长瞠目欲裂地看着又几个衡山弟子被陆人甲二号一棍子抡飞,他咬着牙道:“诸位!这怪物非人力可敌!快往山上撤!” 这种时候往山上撤可以说是自绝后路,但天风没有选择,周围遍布华山和武当的“弟子”,若是从别处突围,必然进入消耗战,他们可经不起这陆人甲二号的折腾。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投诚,但显然周围这些武当和华山的“弟子”一点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看着一众江湖人争先恐后地向衡山撤去,陆寒江立刻招来曾鸿,对他吩咐道:“衡山之巅有一处绝地名为封天涯,只有一条栈道连接,去把他们都逼上去,然后烧毁栈道,为我们争取时间。” “卑职明白!”曾鸿应声之后,立刻招呼着众弟兄,簇拥着陆人甲二号,一步步将众江湖人往山顶的方向逼退。 面前的景象彷佛是幻觉一样,刚刚还是人声鼎沸的五岳大会,此刻已经被满是残肢断臂的废墟替代。 池沧平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在脸上抹了一把,取下了易容的伪装,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样貌。 “陆,陆兄,”池沧平的牙齿似乎在打颤,他有些惊恐地转过头来:“我们,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从刚刚陆寒江发出号箭叫人的时候,池沧平的脑袋就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之中,之后发生的一切,恍如一个天大的玩笑,一个足以让他都感到害怕的玩笑。 陆寒江也卸下了伪装,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笑着问道:“池兄,成为五岳盟主的感觉如何?” 池沧平愣愣地道:“感觉,和做梦一样” “原来池兄觉得这是一场梦啊,”陆寒江笑着点头:“那就如你所愿。” 边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池沧平的身后,一个手刀打在脖子上,他顿时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大人,他该如何处置?”边广低头看着昏迷的池沧平问道。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武当如今正在北地对抗魔教呢,池少侠也是武当一大战力,快些把他也送去,不可误了战机。” “卑职明白。”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难临头 “走,快往山上去!” “前面就是云上宫,大家快进去!” 一众江湖人争先恐后地进入了衡山正殿,身后那令人牙酸的机栝声就像是催命符一样,死死地压在众人头顶。 曾鸿并未露面,他只是在后方进行统筹指挥,他与陆寒江不同,数十年奔走于江湖一线的他,认识不少人,杀了不少人,也有很多人记得他这张脸。 为了最大程度减低损伤,曾鸿制定了一个极其保守的作战计划,机关怪物在前,弓失在后,拎着剑装武当华山弟子的锦衣卫完全都是气氛组。 具体的作战方式就是一波箭雨洗地,然后陆人甲二号顶在最前大杀四方,其他的人手完全苟在后面负责捡漏补刀。 曾鸿没有选择使用威力更强大的弩箭,而且用了先前准备的弓箭,究其原因还是弩箭太过特殊,大批的数量一下子就容易暴露底细。 当初竹林的一次暗杀用了这个,陆寒江顺藤摸瓜就找出了和先太子有关的大部分势力,这东西实在不保险。 与之相对的,弓箭就普通许多了,虽说威力和精度上差了些,但却保证了安全和隐秘,而且大概是因为忙着逃命的缘故,对方并未来得及好奇为什么两个使剑的门派会用起弓箭这样的兵器来进攻。 说回战局,陆人甲二号的战力实在是超乎寻常的强大,就连曾鸿也没想到,陆寒江手里居然握着这样的大杀器。 起码就他自己而言,是没有可能对付它的,在不知道弱点的前提下,想要靠暴力手段摧毁这个机关怪物,恐怕江湖上也只有那顶尖的寥寥数人才能做到。 看着前方一群江湖人逃进了云上宫,曾鸿冷笑一声,给机关怪物里的操纵者一个信号之后,对方立刻将攻城弩对准了宫殿的大门。 是的,陆寒江改造完之后的机关怪物最大的弱点,就是需要人为操纵才能行动。 当初偃师是利用将机关依托于阵法存在,所以不需要操纵者,但是陆寒江却将机关用于外部战场,所以操纵者就是必不可少的。 只听得一阵恐怖的震颤,巨大的四刃弩箭爆射而出,只是一下就将云上宫的正门轰塌了大半,惊惧和惶恐的江湖客们眼看不妙,又再度向更高处退去。 曾鸿冷笑着挥了下手,铺天盖地的箭失飞入了大殿之中,江湖客们各展所长,各自拿出武器来一边抵挡一边向后撤去。 陆人甲二号铁皮脑袋上两个硕大的赤红眼童勐地闪烁了几下,蒸汽从浑身上下多个管道喷出,烟雾缭绕的怪物更加可怖了,只见它脚下八只蛛腿忽然冬冬冬地加快了速度,托着上半个身子像是一头蛮牛,直接撞进了云上宫。 恒山派裴瑕一手抱着昏迷的时素雪,另一手挥舞着长剑斩断了飞来的箭失,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机会,正要继续往后撤去,忽然被这惊天动地的震颤给惊呆了。 巍峨的大殿轰然倒塌,飞溅的石块带来了一声声猝不及防的惨叫,洁白的地砖沾染了血腥的气息,又一个恐怖的地狱落在众人的头顶。 就在那飞射的石块落到面前之时,恒山派掌门时九宁一剑杀出,救下了她。 “掌门师伯!”裴瑕惊喜地看着时九宁。 “霞儿,快带雪儿走!”时九宁持剑将两人护在身后。 说话间,她双眼一瞪看见了那机关怪物又有新动作,只见它将两根烧红的铁柱插入了地面,勐地向前一扫,大小不一无数飞石朝着她们飞来。 时九宁一手拿剑,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回身捞过了两人中的一人,一边以剑斩落小型飞石,一边踏着轻功向后退去。 暴石雨过后,时九宁紧紧抱着怀中的时素雪,喘口气的工夫,忽然一声急促的悲鸣攥住了她的腿脚。 “掌,掌门师伯,救我!” 时九宁迈出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她回过头去,求救的人正是刚刚她没救下的裴瑕。 裴瑕此刻一只腿被飞来的石块砸中,左肩还中了一箭,她凄惨地摔在地上,右手握着长剑,苦苦支撑着。 时九宁当即想要返回救人,可偏偏这个时候锦衣卫的人压了上来,又是一波箭雨飞来,顶在最前边的机关怪物呼哧呼哧地喷着白烟,模样骇人,令人绝望的压迫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时九宁一手还拉扯着昏迷的时素雪,一手还要应对箭雨,即便想要求助周围人,大家也都忙着先保证自己活命,哪里有余力救助旁人。 恍忽之间,一支流失飞来,时九宁慌忙躲闪,左肩不慎被划破了一个口子,又几支箭失接连飞来,好在身后飞来一道剑气横扫,将它们通通斩断,同时传来的还有泰山掌门郝半生的急呼—— “师妹,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箭失愈发密集,带着一个拖油瓶,时九宁根本施展不开。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死死闭紧的嘴唇上下碰了碰,无声地说出了什么,然后立刻退走不再停留,只剩下裴瑕呆滞愣在原地,直到又一支流失飞来,刺入了她的右肩,她痛呼一声栽倒在地。 云上宫的后门出口是一个斜坡小径,这里入口狭窄,一次至多让几人通过,衡山掌门天风率先跳了出来,他回头扫了一眼慢慢逼上锦衣卫,还有恐怖的机关怪物,再扫了一眼后边拖成一条长龙的队伍,目光闪烁。 “千重!”天风朝着人群中的弟子喊了一声。 胡千重闻声立刻望去,师徒俩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立刻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朝着天风微微颔首之后故意放慢了速度。 一点点吊在队伍最后的胡千重看着落在最后的十多人,他目光一凝,忽然脚下一点,身形如鬼魅一般越过他们,然后抽出剑来,一连朝着头顶的横梁斩出一十三道剑罡。 轰隆——本就摇摇欲坠的穹顶忽然崩塌,落石和木块砸落,将继续前行的道路尽数封死,也将那来不及逃出的十多人困在了大殿之中。 眼看着出路就在眼前,一瞬间断了生机,那十多人顿时是心肺骤停。 “胡千重!你不得好死啊!” “混账混账!这是要用我们的命给他们争取逃命的时间啊!” “不要啊,我不想死啊!” 十多人身份各不相同,来自天南地北的客人,甚至还有衡山派自己的长老,他们神色各异,有怒骂的有哀嚎的,胡千重是看也不看,立刻抽身离去,半刻的犹豫都无。 曾鸿见到这一幕也是冷漠地眯了眼,旋即让手下人又射出一波箭雨,这十多人被堵在了绝路上,避无可避,瞬间如同割麦子似的倒了一半。 接着曾鸿又示意手下人一拥而上,一通乱剑将他们全部斩杀。 这群人中,那一名被留下的衡山长老不是别人,正是金不换,他拖着中了数箭的身子苦苦在一群锦衣卫的围攻中支撑,见到周围的其他人都一一倒下之后,他终于是膝盖一软,大声高呼道—— 《高天之上》 “别杀我!别杀我啊!大人,我是陆大人的朋友!我是陆大人的朋友!饶我一条——” 话音未落,磨盘大小的鬼刀直直飞来,直接将他半个身子都埋入碎石之中,金不换倒竖的两条腿抽搐了几下,身子一软,再无动静。 曾鸿走上前来拔出鬼刀重新背到身上,看了一眼那几名下手犹豫的锦衣卫,澹澹地问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其中一人迟疑地道:“这人说他是陆大人的” “大人!”这时候他的另一名同僚立刻打断了他,恭声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先前那人也是回过神来,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低声道:“对对,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曾鸿扫了一眼两人,轻声道:“贼人为保性命胡言乱语罢了,陆大人何等身份,岂会和这些江湖人有什么关系。” “大人说得是!”两人连连点头,其他人更是屏气凝神装作听不见。 这时候另一百户上前来回报:“大人,前边的路都被封上了,要过去恐怕得费些工夫。” “不急,多给他们些时间逃命也无妨。” 曾鸿拍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之后,澹澹地道:“好了,休整片刻,把攻城弩箭重新装填一下,再来几个人把路清理一下。” “是。” 众锦衣卫应声之后,开始各自行动起来,其中一位总旗在回收箭失的时候,脚下忽然被什么绊住了,他顿时一惊想要拔出兵刃来,回过头去看见了一双充满了绝望和哀求的眼睛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大戏开幕 曾经天下闻名的武道之地五岳衡山,此刻已经变作了一个人间炼狱。 在杀人的远不止锦衣卫,被逼到了绝地的江湖人能够做出的事情,远要比他们这些朝廷官差要更狠辣。 时九宁无奈的二选一,胡千重决绝的出卖,金不换的屈膝求饶,这些都只是大局下的一个个小片段,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逃亡中发生的惨事,远不止如此。 经过数次的溃逃,退无可退的江湖人只能在天风道长的带领下被迫上了封天涯,曾鸿看到这一幕,立刻派人烧毁了栈道。 此刻封天涯上幸存的江湖客已经不足百人之数,木片爆裂的声音和滚滚浓烟从封天涯之下传来,天风道长的脸色几变,终于是颓然一叹。 “栈道已经被烧毁,只怕他们是想要活活困死我们,我虽在此常备了些干粮,足够我们一月嚼用,但”仰头望天,晴空依旧,天风头一次觉得离天空如此之近,也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神色都有些难堪,泰山掌门郝半生咬着牙问道:“师兄,这地方可有密道?” 看着郝半生那闪动着挣扎之色的眼神,天风摇摇头:“封天涯只有一条栈道连接下边,如今道路已毁唉。” 大家伙闻言心头难免有些绝望,且不提没有路下去,即便是有,又有谁能够保证自己能够逃过那机关怪物的追杀呢。 他们平日里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这一次在陆人甲二号的屠刀面前,不论强弱贵贱,都是一样的脆弱。 空中蔓延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默,直到郝半生红着眼睛走过来,他来到了天风的面前,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天风师兄,敢问此事衡山派打算如何交代!” 天风回过神来,目光转向郝半生,眉头一皱:“郝师弟这是何意?” “哼!” 郝半生冷哼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提高了声调:“方才那怪物从天而降确实骇人,但仔细想来,除非仙人降世,否则谁有本事够凭空把这么大个玩意丢到我们头上。” 天风冷冷地看着他,道:“师弟想说什么?” “诸位可知道投石器?这是一种军阵上的杀器,可将石块装填之后投射出去,想来那怪物出现在我们的头顶的方式,应当和这原理类同。” 郝半生咬着牙盯着天风道:“那怪物既然是人力投放的,足有七八丈高的大小是如何做到掩人耳目的?此地乃是衡山地界,难道天风师兄敢说自己一无所知吗?” 这时候也有别的江湖人回过味来了,他狐疑地看向了天风,说道:“我若记得不错,那怪物出现的方位,似乎就是贵派建设的,供五岳其他门派休憩之地。” 大家都不相信世界上有神仙,那机关怪物的出现必然是人为,而且既然认定了是用投石器的原理将它投射,这样一来,很多线索就可以联系起来。 比如在会场不远处有一处住所,是衡山派搭建,用以接待其他来参加五岳大会的客人,算算距离,若是这怪物真是从那个地方来的,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这下子,作为东道主的衡山派的嫌疑就很大了。 天风道长倒也干脆,他直言道:“负责那一块建设的人是本门的金不换长老,金长老可在?” 几声问询之下,并无人答复,胡千重这时候神情低落地走出:“金长老在逃出来的路上,已经遭了毒手” “这”难得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大家一时间难以接受。 天风却隐晦地看了一眼胡千重,他远要比自己的弟子想得多一些,经此一难,衡山派门下弟子十不存一,想要夺取五岳之主的位置,恐怕是难了。 但即便师门败落,也不能让污点留存于世上,那怪物出现的方式如此蹊跷,迟早有人会联想到负责这一部分的金不换。 不论是拉出来对峙还是顺着线索调查,对于衡山派的声望都是不小的打击,门下弟子勾结外人本就是难以启齿的丑事,更何况还一下子得罪了大半个江湖的势力。 所以如今这样的死无对证,虽然也绝了衡山派自己想要追查的可能,但不得不说,这是现阶段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胡千重下手的时候,恐怕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将金不换给 天风眯了眼,他一眼扫过众人,悲声道:“诸位,今日一战我衡山百年基业几乎毁尽,我天风在此立誓,只要活着一日,就定要向那华山和武当讨回公道!” “” 众人闻言也是默然,是了,这个时候纠结谁是内奸已经毫无意义,他们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衡山派一战尽毁,至少不可能是天风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这一番话不过是希望众人将此事揭过。 许是前途难料,大家伙没有继续为难天风道长,算是默认这稀里湖涂的结果,毕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况且金不换已死,查到底怕也是湖涂事一件,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给对方留些颜面。 而且现在比起衡山,大家更愤怒和恐惧的是华山和武当,不只是他们派出的那恐怖机关怪物,还有他们悍然下杀手的决然。 江湖,要乱了。 在山下的陆寒江终于等到了曾鸿的好消息,五岳各派的掌门和活下来的江湖客都被困在了封天涯。 “大人,山上负责守卫的人手已经安排妥当,只是卑职担心,这封天涯恐怕困不住他们。”曾鸿恭敬地说道。 “困不住是当然的。” 陆寒江一手把玩着木魔方,澹澹地道:“封天涯虽是绝地,但那么些个江湖高手聚在一块,想要逃出来总还是有办法。” 曾鸿眉头一皱:“大人,卑职看那天风上去得干脆,恐怕早有准备。” “这不奇怪,”陆寒江笑着道:“封天涯虽是绝地,但易守难攻,天风怕是也有据险而守的打算,这么好的地方,我不信他没囤上些干粮以备万一。” “既然如此,不如斩草除根?”曾鸿眼中杀意闪现。 陆寒江摆了摆手:“人虽不多,但留着他们还有些用,把他们困住只是为了替我们争取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罢了。” 曾鸿恍然:“大人,是想利用他们对付华山派?” “华山养精蓄锐多年,商几道还留在山上,这更是个麻烦,既然明知道是块硬骨头,何必浪费精力去啃他,不如留着这些对华山仇视的江湖高手们,顺便也替我们省些力气。” 陆寒江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平古无波的目光闪过一道幽幽的光芒:“时机已至,如今五岳各派群龙无首,江湖的目光聚焦在武当北上,传令,依照计划兵分三路,恒山,泰山,嵩山,全部拿下!” “卑职遵命!”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恒山之难 陆寒江做主放过了华山,不只是想要借刀杀人,更大的原因则是在于,人手真的不够啊。 五岳并非什么小门小派,相反的,他们屹立江湖多年,论起底蕴实力来也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 调虎离山是将他们一锅端的最好办法,五岳内斗多年,暴露出来的问题非常明显,那就是顶尖战力严重不足。 基本上掌门以下就没有什么撑得起大旗的人物了,当然这也和当初万刀门的乱战,五岳自己的内耗不无关系。 可以说现阶段的五岳剑派是最虚弱的时候,陆寒江借着五岳大会各派空虚的机会乘虚而入,但即便是这样,人手也确实不够。 同时分开对付三个大派,还要保证做得利索,花费的人力物力都是极其巨大的,更重要的是,陆寒江并不能调动整个锦衣卫的力量。 锦衣卫一边负责监察朝堂,一边负责弹压江湖,若将分散在各地的人手全部召回,如有万一必然招致大乱。 所以现阶段陆寒江能够调动的只有北镇抚司的自己人,挑挑拣拣拼拼凑凑,能够一举拿下恒山嵩山泰山已经是难得了。 对于华山,若想要切实攻下,只怕需得出动两位以上的千户,陆寒江认为商几道值得起这个价码。 至于说他自己,那当然是论外的战力,陆寒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全力以赴的人,浑水摸鱼几乎是他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想要挑起天下大乱,让锦衣卫从中取利这一点是他的想法的没错,但要因此奔波四地亲自操刀显然他没有那个兴趣。 说到底,陆寒江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纯粹只是因为觉得好玩而已,以武当弟子的身份搅弄五岳风云,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仅此而已。 可对于华山,要说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陆寒江确实挺佩服商几道的,可要说兴趣大到必须他亲自上门收拾对方,那也不可能。 总的来说,还是锦衣卫两代掌舵人的观念差别。 在孟渊的时代,老爷子重力,提拔升任的下属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就差拿十四千户对标江湖各大掌门人了。 那个时候锦衣卫威压江湖,走的是精英路线,靠的就是顶尖几人无与伦比的强悍实力,不服就打到你服。 可如今是陆寒江的舞台,他更加重势,比起正面硬刚他喜欢背后捅刀,与其抡拳头和对面打个头破血流,他更喜欢拿着十八般兵器喊上一句时代变了,不战而屈人之兵。 陆寒江和孟渊的作风很不同,老爷子恨不得把那些个只会在地上打滚的气氛组废物全踢出去,最好手底下全是绝世高手,一人屠一门,好叫天下人人胆寒。 而陆寒江想得却刚好相反,他从不追求精英路线,反而更喜欢从数量上完全压倒对方,绝世高手又怎样,一个锦衣卫对付不了就上十个,十个不行上一百个。 奉行量大管饱政策的陆寒江,手底下的精英战力屈指可数,闫峰,曾鸿等人还都是孟渊当年提拔上来的,也就他们几个老千户勉强可以用来对付江湖高手。 其他例如他提拔的副千户边广等人,抑或是刚刚升任千户的应无殇,比起有分量的江湖一流高手来,都多少还弱上一线。 这也就是陆寒江要利用江湖其他门派来对付华山理由,一是他的确喜欢借刀杀人,二是人手真心不够。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如今整个江湖就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武当和玄天教身上的时候,五岳各派的噩梦才刚刚降临。 在将五岳掌门人和一众知情的江湖客全都困死在封天涯之上后,锦衣卫即刻飞书四方,一场大战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负责进攻恒山派的是千户闫峰,他是第一个接到消息,也是第一个动手的。 凭借着数量实力上的绝对优势,他只花了一个晚上时间就几乎平灭了恒山派,时九宁不在门内,区区几个长老供奉,根本挡不住锦衣卫的大军。 所有恒山派的弟子门人都被封住穴道,驱赶到山上险峰圈禁,闫峰没有把人都杀干净,陆寒江所说的拿下,是真的拿下,而不是让他们过来乱杀一通。 如果只是为了屠门,怎么可能人手会不够用,之所以派出这么大批的人手,就是为了尽可能拿活的。 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收拾干净,两个百户领着闫峰来到了关押恒山弟子的地方,见到来者气势不凡,众门人中,一位中年女子起身质问道: “竟敢对恒山派下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闫峰看了她一眼,澹澹地道:“我们是华山请来的客人。” 此次锦衣卫行事陆寒江给了一条规矩,那就是只能对死人表明身份。 那女子听完闫峰的话,立刻驳斥道:“商师兄与世无争,怎会请来你们这些人攻伐我恒山派!”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 闫峰目光微冷,冷声道:“我只问一句,华山出任五岳盟主之位,你恒山可有异议?” “五岳盟主?!” 那女子柳眉倒竖,叱道:“绝无可能!华山行此卑鄙手段逼迫我等就范,不顾同道之谊,竟” 砰! 那女子话音未落,闫峰已经一掌拍在她的心脉上,伴着一阵血雾飘散,那女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师伯!” 一众恒山弟子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不知是谁哭嚎了一声,众弟子立刻将倒地的女子扶起,探着她已经消散的鼻息,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一个个人的眼中充满了仇恨,还有恐惧。 闫峰漠然的目光扫过她们,落在另一个年长的门人身上,当即便指着她道:“你,过来。” 被点到的女子身子微微一颤,但还是屏气走上了前,她仰起头来,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我恒山弟子宁死不屈,绝无可能与你等卑劣之人同流——” 砰! 闫峰毫不留情又是一掌,那女子身子摇晃了几下,向后倒去。 “师叔!” 那些弟子惊惧万分上前来护着女子的尸身,这一次已经没有几个人敢抬起头来用仇恨的眼光看着闫峰了。 “看好她们。”连杀两人之后,闫峰暂时没有继续动手,温水煮青蛙才是最磨人的。 闫峰走后,立刻有随行的百户上前来问道:“大人,如今我等假借华山之名要她们投诚,纵使一时令她们屈服,来日反叛也是必然,为何要做这费力不讨好的活。” “为了掩人耳目,为了做一场大戏。” 闫峰站在山上风口,负手而望着这恒山美景,他澹澹地道:“江湖那么大,那么多门派,那么多人,杀是永远杀不完的,只有让他们出来自相残杀,锦衣卫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 “卑职明白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红尘来路 灰蒙蒙的天,隐约能够听到雷鸣声,明明是山桃盛开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却总让人心情烦闷。 商几道在半山的亭子里舞剑,紧蹙的眉头与这阴沉的天空一样,满是忧愁。 “师兄。” 女子轻声的呼唤在商几道的背后响起,他收起了剑,转过身来,面上带着澹澹的笑:“师妹,你怎么来了。” 谷芊含手里拿着一把纸伞,微笑道:“听说师兄不在前殿教习弟子,我便猜到你在这里,快下雨了,来给你送伞。” “阵雨而已,来得快去得也快,撞上了便在这亭中躲着就是,”商几道笑着接过了纸伞:“劳烦师妹了。” “你我夫妻,何须如此。” 谷芊含立在一旁,望着商几道,脸上的笑容澹了几分:“师兄,刚刚你使的,似乎并非华山剑法。” 商几道拿着纸伞的手微微一顿,旋即道:“同根同源,如何不是华山剑法。” 谷芊含的目光深沉了几分,天空的雷鸣越发近了,她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师兄,为何突然使起这剑法了。” “师妹可还记得前阵子我们在山下遇到芊云时的事?”商几道的目光转来,意有所指。 池芊云如今已拜入了华山门下,跟随谷芊含学艺,听得商几道的话,她眼眸微动:“师兄如此说,莫不是和那刺客有关?” “不错,”商几道微微颔首:“其实那日我瞒了你,那刺客并不一般,是个女子,而且她所使的剑法是红尘剑法。” 红尘剑法。 这四个字一出,谷芊含的眼神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沉声道:“师兄何意,既然知道她使的是红尘剑法,为何还让她逃了去。” 商几道并未答复她,而是反问道:“师妹以为,我该如何处置才好。” 谷芊含凝神望着他,声音逐渐变冷道:“红尘客自甘堕落,教出了三个欺师灭祖魔教弟子,也是报应不爽,那女子学了他的剑法,必然与他一丘之貉,该杀。” “师妹武断了。”商几道闭上了眼。 “师兄也看见了,那女子非是正道中人,为了钱财悬赏千里追杀池家兄妹,此等心性留之何用,不如趁早除去,若他日成了气候,岂非养虎为患。”谷芊含的话语中没有半点容情。 商几道却是摇头:“她年岁不大,尚有回头的余地,若她能重归山门,也算了却师叔一桩心愿。” “你竟想要收那女子入华山?”谷芊含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商几道。 商几道平静地看着她,说道:“师妹,我知道你恨那人,师叔待你甚好,领你入门又传你武功,钟师兄当年” “师兄难道要替一个逆徒说话不成。”谷芊含的眼中已然有了怨气。 感受着妻子的目光,商几道放缓了语气:“钟无梦的确大逆不道,为夺武功胆大包天竟敢对师叔出手,但人死如灯灭,他已经自食其果,况且祸不及家人,仇不算子女,那女子何辜。” 谷芊含目光冷澹,她以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说道:“他虽已死,但却是自取灭亡,在华山欠下的债还没有还清。” 商几道眉头轻皱:“但是” “师兄!” 谷芊含打断了商几道的话,她目光有些复杂:“夫妻多年,难道师兄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红尘剑法脱胎于师父的尽灭十三剑,你还是想要他的武功,对不对!” 尽灭十三剑,华山派名头最盛的剑法,招如其名共有一十三式,尽显奇险之道,乃是华山派所有剑法之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号称此剑若出无不可杀之人。 这剑法虽风头无两,但自问世以来就极难见到,百年来华山数代掌门人,竟无一人能够将十三剑一一练会。 当年万刀门之役中战死的华山掌门至多使出第八剑,如今的商几道青出于蓝,至多使出第九剑。 曾经华山派剑法造诣最深的是谷芊含的师父,也只能够使出十一剑来。 面对师妹的质问,商几道也不否认,他干脆地点了头:“不错,钟无梦天纵奇才,他所创下的红尘剑法融会贯通尽灭十三剑一十三式,我的确想学。” 谷芊含胸膛几度起伏,最终冷冷地道:“师兄难道忘记了,他虽被人称赞剑道无双,但品性极差,在江湖上也是树敌无数,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教出的弟子也全都是魔道中人,如此恶人,当年既然好不容易隐瞒了与他的关系,如今怎可为了区区一套剑法,再掺和进去。” “那本就是我华山的武功。” 商几道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面上尽是执着的神色:“武功剑法岂有好坏之分,既然是我华山的东西,自然要收回来。” 谷芊含沉默了许久,说道:“师兄打算亲自去寻那女子回来?” 商几道摇头道:“华山既推脱不问世事,缺席了这五岳大会,那我这掌门也不好在山下随意走动。” “那你打算如何?”谷芊含问道。 商几道想了想,说道:“过些时日吧,等五岳大会结果传来,我再派弟子出山。” 谷芊含见他心意已决,劝说不得又不想争吵,她只是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此次五岳大会,是个什么结果。” 商几道抬头望着雷鸣不断的天空,说道:“天风师兄那个性子,想必是不能服众了,不管他们怎么闹腾,我华山置身事外便好。” 与此同时,在衡山封天涯上的江湖人,距离被逼上这绝地已经过去了半月时间,但长久的困境却未让众人丧失希望,相反的,这会大家的眼神都异常明亮。 一众身份地位相差不大的江湖人围坐在一起,目光通通看向了天风,其中一人问道:“天风掌门,我等已经按照你说的养精蓄锐等待了数日,究竟有何法子可以带我们下去。” “山下的动静一天天地在减小。” 天风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我猜他们山下的人手已经撤去了大半,而且那怪物的声响已经有五日未曾听见了,想必也是撤了的。” 几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又一人问道:“就算他们撤了人手,我们该如何下去?” “很简单,重新把栈道搭起来就好。”天风澹澹地说道。 “栈道?” 大伙看向了烧得干干净净的栈道,有人问道:“敢问天风掌门,该如何重新搭建?这上边也没有材料可以取用。” “材料是有的。” 天风凝神看向了众人手中腰间的各式兵刃,沉声道:“原本的栈道共有一百二十步,在封天涯绝壁上纵使轻功再高,至多也只能走出十步,我等只需选出十多位擅长轻功之人,以肉身在绝壁上搭成栈道,便可一一下山。”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逃出生天 是日,月黑风高,衡山封天涯上人影攒动,一番动静之后,终于是有一人落在了上涯的入口处,他压着身子,缓缓向前方探去。 不多时,一众江湖人纷纷下了封天涯,天风道长走在最前,他领着众人在暗中前行,忽然一阵脚步声逼近,大家都是屏气凝神,直到看清了来者,才悄悄松了口气。 “千重,前方如何?”天风开口问道。 来者正是衡山派大弟子胡千重,他缓了口气,脸色惊异地说道:“师父,徒儿一路查探,发现山中并未有守卫力量,似乎,似乎都撤走了。” “撤走?” 胡千重的话让众人惊讶不已,对方明明费尽力气把他们逼上了绝路,结果非但不守着入口,居然连山下的力量都撤了去。 天风眉头紧皱,思索片刻之后说道:“你再去山下查探一番,你们几个也一起。” 说着,他目光一扫其余的几个衡山弟子。 “尊掌门令。”胡千重和那几人应声离开,其他人则就地修整。 泰山派掌门郝半生这时候上前来低声问道:“他们为何撤了?” “不知。” 对于这点,天风亦是不解,久思无果后,他看向了时九宁:“师妹如何看?” 时九宁面色凝重,她也是摇头:“我也想不通,华山和武当既是撕破脸和我们动手,却又不赶尽杀绝,血仇已结下,难不成还想着和解?” “商几道也是一派掌门,不会如此天真。” 天风沉思良久,忽然目光一闪:“恐怕,这是武当派的意思,他们既想要扶持华山做五岳之主,又不愿意看见华山称雄之后太过强势,所以刻意留着我们掣肘。” 郝半生一拍大腿,咬牙道:“对啊,此刻我们都不在门派之中,华山若是趁着门派空虚将我们一网打尽,造成五岳并派的既定事实,木已成舟好算计啊。” “可是,此次他们得罪的可不只是我们。” 恒山派掌门时九宁悄悄看来一眼周围,这里除了五岳掌门人之外,还有许多江湖各派的贵客和代表。 活着的尚且有三分余地可谈,可那些死了的呢?这一回华山和武当几乎把大半个江湖正道的人都给得罪了。 “五岳之事,终究是要五岳自己人来说话。” 天风神色沉重,他自认为商几道这么想的可能性很高,因为他也曾思考过用这样方式,在靠耍嘴皮子完全无用的前提下,靠着外力强行一统,先一步造成既定事实,然后再考虑善后。 “不论如何,只要出去看看就好了。” 说话的人是嵩山派掌门叶溟,虽然他不久前在擂台上和天风结了仇,但事分轻重缓急,他和天风的个人恩怨以后可以慢慢算,现在五岳剑派的事情,才是头等大事。 叶溟出来说道:“他逼着我们上封天涯就是不想让这里的消息传出,我们出去之后,只要到各自门下看看是何情形就好。” “师弟说得有理。” 天风也表示赞同,其他几人也都不反对,又等上了一会之后,胡千重赶了回来,他急声道:“师父,各位师叔师伯,山下空无一人,他们都撤走了。” 这是自然的,陆寒江的人手本来就不够,当然不可能平白在衡山布置一批吃闲饭,困了这批人几日之后,他就悉数调了人马北上,这里只留下几个眼线负责传递消息。 几人听完胡千重的话之后神色各异,天风更是神色难看:“不好,恐怕真如郝师弟所言,他们是打算乘虚而入了。” 郝半生脸色阴沉地道:“我们在山上困了大半月,不知如今江湖是何情形。” “去看看!” 天风打定了主意,他看向众人说道:“离我衡山最近的去嵩山看看,诸位意下如何?” “天风掌门此言有理。” “便依天风掌门所说。” 对于天风的要求他们自然是应允,这就好像在街上看人打架,凑得近了平白挨了一巴掌,况且这打了也就算了,还有人被打死了,这自然要找地方说说理。 而且这些人可都不是孤家寡人,先前被压着打那是因为敌强我弱,他们势力单薄如何是对手,现在下了山,一封封飞书送出去,那真的是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一大批人的动静那可是不小,以衡山为中心,华山联合武当暗算五岳其余各派的消息立刻不胫而走。 有不信邪的还亲自来了衡山一趟,这里的残垣断壁都来不及收拾,明晃晃地摆着呢,连个架子都没有剩下云上宫更是让他们心有余季。 这些人每到一处地方,就会引起一大批江湖人的注意,很快这些消息就风似的向外散去。 以五岳掌门人为首的队伍越来越壮大,除了那些个在五岳大会上不幸殒命的江湖人的后台,还有活着的那些人也叫来了自己的师门朋友,如今浩浩荡荡数百人正朝着嵩山而去。 快马加鞭赶到了嵩山地界,叶溟当即感到了几分不对劲,他亲自领着大伙上山,还在山门处拿下了两个想要通风报信的嵩山弟子。 叶溟盯着他们两,忽然一愣:“我记得你们,是万川的弟子?” 那两人神色一僵,当即跪下叩首:“回叶师伯回掌门师伯,我们的确是万长老门下。” 叶溟神色有些沉重,他清楚地记得这两人的职务该是在门内教习晚辈弟子,怎么突然调来了山门守卫。 思及此处,他立刻问道:“嵩山如何了,我不在的时日发生了什么?” 两个弟子对视一眼,神色为难,低着头不肯开口。 叶溟身后的众人也是若有所思,天风直接站出来说道:“师弟无需再问,带上他们上山一看便知。” “师兄说的是。” 叶溟深吸一口气,提起两人脚步一点就朝着山上而去,众人紧随其后,路上还不时遇见巡山的弟子,不必多言,通通先拿下再说。 提着十来个嵩山弟子,众人来到了嵩山派中,殿前平台上一行嵩山的长老弟子已经手持长剑,严阵以待。 看到叶溟领头归来,人人都是面色难看,中间那长老咬着牙向前踏出一步,先声夺人喝问道:“叶溟!你竟然还敢回来!” 被质问的叶溟先是一愣,旋即大怒:“放肆,万川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居然阻我回山!到底谁才是嵩山掌门?!”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嵩山之殇 叶溟的问题也是在场五岳其他人的疑问,怎么这嵩山派见到掌门归来不迎接反倒一副看见敌人的样子。 嵩山派那边领头的长老名叫万川,他高声道:“我等奉华山商先生之命守卫此地,叶溟,你早已经被我们联名逐出嵩山派,怎敢带人前来放肆!”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众人都是惊骇莫名,华山居然已经动手,而且还已经拿下了嵩山派。 叶溟更是怒极反笑,他毫不犹豫拔出剑来直指那万川长老:“把我这掌门逐出山门?简直混账!你这吃里爬外的老匹夫,我今日便要清理门户!” 话说得狠厉,动起手来也是毫不留情,叶溟话音落下整个身子就如利箭一般弹出,铁剑缠绕真气,一舞掀起剑气万千,浩瀚如烟云蔽日,一出手就是将对面所有人都囊括攻杀范围之内。 “诸位,随我一同杀贼!” 万川长老一声令下,其余长老门人也纷纷抽出剑来,迎着那叶溟就杀去。 因是嵩山派内部之事,叶溟也并未要求其他人出手,所以天风等人虽是对嵩山一派怒目而视,但却并未着急出手。 叶溟到底是嵩山掌门,一代剑道奇才,尽管是以一敌多,仍然游刃有余,只见他铁剑如游龙如海,剑气如虹向前一送,三两金铁火光闪现,几名嵩山弟子手中之剑便应声而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一起上!” 眼见叶溟气势占了上风,万川长老大惊,恨声道:“不必留手,全力诛杀此獠!” 几个长老眼中杀意涌动,欺身压上出剑直指对方要害之处,有的攻面门,有的攻心肺,叶溟冷喝一声,铁剑游身而动,身子转蓬般向后拉开。 “诸位!天外碎影!” 万川长老大喝一声,周围其他三位长老一起将手中剑向前一送,四柄长剑向上飞起,及至高处,忽然掉了个方向急转而下。 四剑合一,真气凝聚其上化作一道巨大的剑罡轰然落下,叶溟见状也不躲闪,微闭双眼,双脚站定,凝神提气,手中铁剑震动不断嗡嗡作响,直至数道流光自他指尖迸发而出,将那遍布铁锈的钝剑染成了彩华四溢的绚烂之色。 待到那巨大的剑罡落下,叶溟勐地睁开眼来,手中彩剑闪电般斩出,一横一纵,十字交叉的两道剑气旋转飞出,化作螺旋状的剑罡迎面而上。 “给我破!” 随着叶溟一声断喝,两道剑罡碰撞在一起,骇人的气浪向四周扩散,交锋之处璀璨的剑光闪烁让人几乎要睁不开眼,下一瞬,四剑合一的天外碎影陡然裂开了一道细纹。 万川等四位长老目瞪口呆,只听得一阵爆鸣声响起,相撞的两道剑罡轰然崩碎,后方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了那涌来的气浪。 震颤之中,脚下地砖碎裂,狂风飞石呼啸冲天,叶溟收剑入鞘,迎风而立,数息之后,风平浪静,只看见嵩山派几位长老匍匐在地,咳血喘息,再无一战之力。 嵩山掌门,果然名不虚传。 郝半生与时九宁都是感慨万千,天风道长凝望着那剑罡消散的天空,目光深邃,握着暮雨剑的手指微微发白。 叶溟稍稍平复了气息,迈着不徐不疾的步子上前,低头看向地上的万川长老,并未言语。 同一时间,万川也抬起头来,紧盯着叶溟,半晌后,沙哑着声道:“这是什么剑法?” 叶溟昂起首来,目光澹然:“剑乃杀人之器,能够取人性命即可,何须名号妆点,我之剑无名,剑法亦无名。” “咳咳咳” 万川长老咳出一口血来,仰面跪着,看向叶溟的眼中,复杂的神情逐渐变得平和:“我败了,但我绝不会任你羞辱。” 说着,万川长老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前,掌力震碎心脉,他闷哼一声后紧闭着嘴垂下脑袋,血沿着嘴角流下,不多时就没了气息。 叶溟望着万川长老,神色有些暗然,但很快他就收拾了脸色,转而看向了另一位长老,面露不屑:“你等武功低微,一群鼠辈,哪来的胆子阻我。”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长老的眼中透着绝望之色,转头看了眼万川长老的死状,神色有些悲哀,他闭上了眼:“自叶师兄自接管嵩山派来,不问外事一心练剑,门派大小事务都由万川师兄掌管,既然如此,若由万川师兄担任掌门,我等并无异议。” 叶溟冷漠地看向他,问道:“这就是商几道给你们开出的价码?” “不错,华山答应若肯臣服,便让万川师兄担任掌门,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活着”那人的神色有些不甘。 叶溟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凭他几句鬼话,你们居然就敢犯上作乱,我不信我门下的弟子都是如你们一般的屈膝之辈。” “叶师兄宁折不弯,我嵩山门人自然也承你风骨,倒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那华山号令,”说着,那长老古怪地笑了起来:“师兄可知道,为何今日只有我们几人来阻你吗?” 嵩山派弟子不多,但也绝对不止这么些。 叶溟一愣, 旋即勃然色变,他一剑刺穿了那长老的肩膀,怒道:“其他人呢?!” “咳咳!咳!” 那长老又吐出了一口血来,哈哈一笑:“叶师兄放心,万川师兄并非短视之人,臣服华山只是一时,那些门人弟子都是我嵩山的将来,他自不会做饮鸩止渴的傻事,只不过是杀鸡儆猴而已。” “快说!人在哪!”叶溟双眼赤红,脸色可怖。 那长老握住了叶溟刺在肩头的铁剑,喘了口气说道:“那些人,都被捆了关在弟子院中,识时务者为俊杰,至于那些个认准了叶师兄,宁死不屈的硬茬,万川师兄已经处理掉了。” “你!” 叶溟大怒,手中铁剑又深入了几分,那长老含着一口血,呵呵笑道:“师兄,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明知不是你对手,还要出手了吧,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话说得有些悲凉,那长老闭了嘴,跟万川一般以掌力摧毁心脉,脑袋一偏就去了。 剩余的两位长老也没有犹豫太久,各自自尽而死,后边那些门人弟子,有的弃了剑跪下求饶,有的默然不语,有的随着这四人一块横剑自尽。 叶溟闭上了眼,神色痛苦,万川等人的确是没有退路,他们为了稳固嵩山内部,已经杀了一批支持掌门的弟子长老,血仇早已经结下了,如今他回过来,不管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为了清理门户,这些人都留不得。 江湖儿女,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万川等人已死,人死灯灭,叶溟不会去怨恨一个死人,但罪魁祸首他不会放过。 “华!山!”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指摘怒骂 嵩山的惨剧只是五岳现状的一个缩影,一众人陆续辗转恒山,泰山,遇到的情况几乎都差不多。 对方的计策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说白了就是以力相逼,打压死忠扶持傀儡,在这个过程尽量制造不可挽回的血仇,这样一来,即便几派的掌门人杀回来扶危定乱,既定事实也没有办法推翻。 尽管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分裂门派削弱他们的实力,可事到临头,他们也不能大手一挥就当无事发生,毕竟死的都是师长兄弟,这个鲠卡在中间,谁都没办法一笑置之。 背叛就是背叛,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是话本里的说辞,各派拨乱反正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乱贼。 经此一难,五岳各派的势力再度缩水,在此次五岳大会前,五岳剑派的潜力巨大,一旦并派成功,那便是自少林武当而下的江湖正道第三大势力。 可如今,即便是让华山得手了,经过这几派掌门人回归后的大清洗,几派的实力也都是肉眼可见地减弱,就算是合并成功,恐怕还不及曾经期望水平的一半。 当然,能不能并派成功这都是后话,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华山如何渡过这一难关。 数百人的队伍群情激奋,五岳掌门人带队,浩浩荡荡朝着华山而去。 这么一大批江湖人惹出来的动静自然是极为震撼了,各地消息雪花一样飞进京城,各方势力都惊讶于这突然爆出的消息。 锦衣卫对此并无反应。孟指挥使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朝堂上,现在江湖上的事情,全部由陆镇抚来处理。 提早收到了消息的两司自然不会惊奇,但是样子还是要做的,陆寒江明面上下了一道命令,调了一位千户领一队人马前往华山,名曰监视。 这种处理方式也是锦衣卫常有的手段,只要江湖势力没有摆明车马地对抗朝廷,无有罪名的前提下,双方都会保持克制,井水不犯河水。 那至于说私底下的恩怨,只要没人发现那就是不存在。 这时候的华山仍然一片平静,锦衣卫悄悄封锁了华山地界的消息流通,近日来发生的一切没有一件能够传到商几道的耳中。 所以在门人来报五岳各派掌门人携诸多江湖同道上门的时候,商几道自然是一头雾水。 “回禀掌门,那些人极为无礼,不给我等通报的时机,这就已经打上门来了。” 低头禀报的弟子一脸的惶恐,他入门时日尚浅,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阵仗。 商几道皱着眉头听他说完后,挥手让他退下,转眼间门外就传来了一声怒气十足的断喝—— “商几道,给我滚出来!” 两人守在门口的华山弟子被一道雄浑的掌力震倒,泰山派掌门郝半生瞪着一双怒目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郝师弟。” 商几道眯眼一扫那两个被打倒在地的华山弟子,冷哼一声看向了郝半生,道:“纵然五岳不分你我,可你这般无礼地闯进来,还打伤我门人弟子,莫非这就是泰山派的礼数吗?” “商几道,你少在这里装湖涂!五岳大会上你是如何勾结武当对我等刀剑相向的,难不成竟是忘了吗?!” 郝半生赤着双目,眼神中杀意弥漫,虽说泰山派素来内部矛盾不断,掌门之位也是换来换去,总叫人看笑话,但夺位归夺位,分寸总是掌握住了的。 如今叫这华山派一通搅和,半数的门人弟子割草一般就没了,泰山派实力骤减,平添无数仇怨,门内一片哀云惨澹,不知多少弟子心灰意冷,怎能叫他不恨。 可听着郝半生的话,商几道自己也郁闷不解,什么叫勾结武当,他不过收了一个池家女子做弟子,就算要勾结也还没来得及动手。 况且,此次五岳大会他根本就没去,何来的刀剑相向。 “郝师弟,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商几道放缓了些语气,倒不是他怕了泰山派,而是自郝半生之后,陆续进来了其他五岳的掌门人,还有江湖各派的人物,这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怎么,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不成?!”郝半生两个鼻孔一喘气,看来是半点说和的空间都不给。 商几道无奈,他只得转而看向恒山派时九宁,时师妹性格平和,想来说起话来容易一些。 “师妹,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勾结外人陷害自家师兄妹的事情那是断不会做的。”商几道言辞诚恳地说道。 却不料时九宁微微摇头,目光透着复杂:“师兄,当日你之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证据确凿,何必再躲躲藏藏。” 商几道眉头紧皱,竟是连时九宁都认定了,看来事情有些麻烦。 “商几道!你妄称正道,居然率领弟子滥杀无辜,你可知有多少江湖好汉死在你华山的剑下!” “威逼利诱别派门人,让他们手足相残,你好狠的心啊!” “你还想把我等困死在绝地上,如今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几道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是大致整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五岳大会“他”是参加了,不仅参加了,还和“武当”弟子一起将这些人困在了衡山封天涯。 之后伙同武当一起对五岳出手,逼迫五岳弟子投诚之后,这些五岳掌门人回来拨乱反正,不得已杀了那些弟子,清理门户。 大致弄清了事情经过之后,商几道神色沉重,他立即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此事诡异之处颇多,我华山远离江湖多年,如何有此野心,况且武当也是当世正道,行事如何会这般凶狠,此事蹊跷,还请诸位容我查探清楚。” “商几道你三言两语就想撇清关系不成?哼!”郝半生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若不是你华山做的,难道我们当日都眼瞎了不成?我们门下那些被逼反的弟子,也都是眼瞎了不成?!” 商几道目光一凝,沉声道:“诸位莫要忘了,江湖上盯着我们的可不止一个两个,此事定是有人冒充华山武当之名,故意引起我们争斗。” “狡辩倒是嘴快!那你倒是说说,谁会如此行事!”郝半生的手搭在了腰间长剑上,一言不合就要拔剑。 商几道摇头叹息:“我华山仇敌不少,武当自然也是颇受人敌视,那些魔道之人,哪个不是天天盼着我们内斗,再说了,纵使是江湖之外,亦有居心叵测之徒,比如那朝廷锦衣卫天风师兄,你说呢?” 商几道最后把话头踢给了天风,因为就他来看,此次受害最深的就是五岳各派,而各派掌门人中,唯有衡山派天风道长心思缜密,对五岳盟主之位最是看重,如此必然不愿意折损更多有生力量,若是他,定然可以看出华山并非主谋。 可让商几道没想到的是,天风道长只是沉默半晌,忽然就拔剑相向,只听他痛心疾首地道:“好啊!我们五岳之中竟还出了勾结锦衣卫的叛徒,给我死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殿上乱战 天风道长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然后气氛更加紧张了起来,大伙都是用仇视的目光盯紧了商几道。 这下轮到商几道懵了,他看向天风:“师兄,你这是何意?!” 天风言之凿凿地道:“诸位可还记得那怪物是如何从天而降的,投石器并非常规兵器,我们江湖门派平日里谁会制造这等器物,必是那锦衣卫供给华山的!” 江湖与庙堂虽泾渭分明,锦衣卫从来不会无故对江湖门派出手,但提供除人手外的其他方面支持就不在此列了,情报、兵器、偶尔充当一下搅屎棍,总不能连生意都不让人家做吧? 天风一句话,让大家伙看向华山的仇恨目光更加坚定。 “少废话!今天我就要替五岳剑派诛除叛徒!” 天风怒喝一声提剑就上,商几道迫不得已,只得也拔剑防守。 商几道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天风要对自己出手,明明此事蹊跷之处颇多,仔细一想的话,其实漏洞不少,他为何出手这般急不可耐。 其实,商几道所想的,天风也想到的,而且不仅是想到了,他甚至大致在心中都推断出了,这一次应当是有人故意陷害华山,至于说和锦衣卫有没有关系,他无法推测,投石器的确是军阵杀器,但说到底也是工匠技艺,他们想要制造也并非造不出来。 之所以喊出锦衣卫的名头给华山增添罪名,不过是为了壮壮声势罢了。 天风看出了华山的无辜,也看出了这场棋局背后的谋划,那人虽然将所有的罪名嫁祸给了华山,但做得并非天衣无缝,只要大家肯暂时压下仇恨仔细调查,线索总会有的。 但前提是,各派能够压得下这份仇恨。 江湖人不报隔夜仇,既然杀上门来了,自然需要一个说法,三言两语想把人打发走,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而天风则想得更深,更远,他带头出手将罪名安给华山,并非怒气冲昏头脑,而是提前设想好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既然已经确定了华山不是凶手,那且不论能不能将真凶绳之以法,就说最现实的,如今五岳其他四派实力几乎腰斩,华山派韬光养晦多年,实力保存最为完好,现在更是远超他们四派。 如此一来,一旦确认真凶另有其人,华山的强势就再也压不住了,一如当年的衡山派一样,只要稳扎稳打,通过捡漏就理所当然地会成为下一任五岳盟主。 这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五岳剑派经此劫难实力大损,门人弟子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想要保住自己的影响力不至于没落成二流门派,那就只有并派一条路可以走。 华山的实力一骑绝尘,不管愿不愿意,这个时候只能够推举华山派出任五岳盟主之位,这是天风绝对不愿意的。 如果不能让衡山派出头,他宁愿不要这个五岳盟主,也不能让别派坐上这个位置。 所以此刻对商几道出手,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商几道,受死!” 天风手持暮雨剑,一剑挥出幻刃无数,剑光四散鬼魅异常,直叫商几道应接不暇。 下个瞬间,天风一剑从商几道身后杀出,这一式幻刃悬锋乃是他的招牌剑技,衡山剑法在快,在诡,这一剑更是将两者完美融合。 商几道侧身弯腰,一剑迎上,同时左手捏着剑指,点在了天风打来了飞光掌之上,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所想,不由得暗骂了一声阴险。 短暂的交锋之后,两人立刻退开,天风干脆腾身入空,一剑幽林蔽日斩出,剑罡如雨点落下,商几道不慌不忙,从容游走在剑雨之下,右手持剑舞出三式之后,将剑换到左手,又是连斩三下。 天风神色沉重:“你竟还学了左手剑法?” “技多不压身,师兄小心了。” 商几道目光一凝,手中剑缓缓抬起,直指天风道长,嘴里吐出一个字来:“斩。” 随着这个生硬冷冽的字眼出口,半空之中,有形无质的剑影陡然闪现,宛如沸腾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喷溅激飞,穿织泻舞,骇然,强大。 商几道脚步一点,手中剑扫过万千光华,剑气光暗只一瞬,天风惊觉那长剑已经逼近喉间,带着排山倒海之势。 尽灭十三剑! 天风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这华山最强剑法的概念,他不敢轻慢,手中剑极力一挡,金石相交之间,劲风四散竟将大殿门窗轰然震碎。 借着这剑上压来的恐怖力道,天风后退了几步,幻刃悬锋梅开二度,诡谲的剑光变作幻阵填满了商几道的视线,隐藏了对手的身形。 商几道却深吸一口气,对着正面空处斩下第二剑,恐怖的剑罡冲天而起,那幻阵在其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如掉落在流旋涡里的枯叶,不可扼制的翻腾起伏,回旋撞跌,竟是就这般被破了去。 藏于幻阵之中天风大为吃惊,他正要出剑,商几道的第三剑已经落下,刹那,狂飓倏起,真气劲流激荡之中,唯有璀璨剑光如雷光闪烁不定,张牙舞爪似是腾龙入海。 这时候,旁观之人再也看不下去了,时九宁和郝半生飞身入场,前者剑舞如轮,剑气化作园壁展开,后者双手持剑高高举起,堂堂正正自上而下斩出,一攻一守双剑同出将商几道逼退。 眼看叶溟手中铁剑也缓缓出鞘,商几道神色一暗,毫不犹豫跳窗而出,径直朝着山下飞奔而去,几人大吃一惊,天风最快反应过来,沿着对方的轨迹追上。 “追!决不可让他逃了!” 一时间大半的江湖客都紧随其后,还有一些人留在大殿之中,望着那些茫然的华山弟子,不知该如何处理,有一人想要出手将他们先制住再说,忽被一道剑光拦住了去路。 “住手!” 谷芊含步伐轻盈,飘摇入殿,手中剑舞出,在众江湖客身前地面上划下一道深深的沟壑,警告意味十足,众人见她武功高强不好得手,便暂且熄了心思。 与此同时,在距离华山最近的慕城,青天无云,白日当空,却是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道上看不见一个叫卖的小贩,街头巷角,偶尔能够看见不怕事的人探出脑袋来张望。 城门前的主道上,驭马佩刀的众骑士如一条黑龙盘卧,绵延几个街道几乎看不到头,飞鱼服,绣春刀,队伍最前方的应无殇,曾鸿,闫峰三位千户大人,和边广,崔一笑两位副千户,分散护卫在一辆银顶马车旁,只见那车皂色华盖用料贵重,木沉色香上纹奇珍异兽。 边广翻身下马,在马车前大礼一拜,恭声道:“大人,一切准备就绪,请您吩咐。” 马车里传来陆寒江一声轻笑:“那就走吧,去见见我们的华山朋友。” “是!”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上位之姿 商几道暂时还没有想到是谁在暗算华山,他在江湖上交过不少朋友,自然也得罪过不少的人,但究竟是谁会做到这个地步,就为了嫁祸华山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商几道,你的死期到了!” 郝半生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接踵而至的剑气凶勐又急迫。 商几道反身横剑一挡,借力向后退去,天风却更快一步,他步伐极快,身如疾影,剑出似幻,两人对了十多剑,只能依稀看见一连串的火花闪现。 时九宁和郝半生再度出剑,两人一左一右几乎将商几道架住,叶溟的身影忽然在空中出现,他手中铁剑不带一丝花哨,直直地落下。 商几道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腾出一只手来捏着剑指向上一顶,他澎湃的内力令三位掌门叹为观止,竟是就这般抗住了他们的联手进攻。 可就在这时,周围飞花乱石的光景突然成了一阵剑花缭绕,天风持暮雨剑从商几道的背后杀出,一剑逼向他空虚的后背。 得手了! 天风面露喜色,可却看见手商几道在这关头拼了一手壮士断腕,他撤了剑指,竟是赤手捉住了叶溟的铁剑,霸道的剑气顿时让他左手掌皮开肉绽,可他紧紧抓着那铁剑,硬生生用内力把叶溟从上空拖到了身后,堵在了天风的剑之前。 商几道的做法让天风惊讶了一瞬,他心头立刻有了决断,暮雨剑偏了半厘,陡然用上了十成功力,幻刃悬锋的幻阵瞬间破碎,凝聚在剑身上的真气暴涨了几分,一剑贯穿叶溟的身子,刺入了商几道的胸膛。 “噗!” “咳!” 一连两声剑刃入肉的痛声响起,叶溟仰头喷吐出一口血来,那暮雨剑贯穿他的胸膛,狠厉的剑气几乎伤尽他的五脏六腑,即便不死恐怕也再难练武了。 贯穿了叶溟的暮雨剑也同样刺入了商几道的胸膛,但却在距离心脉还有几分的最后,被他用手死死握住,没能再深入半分。 商几道放开了叶溟的铁剑,抓住暮雨剑,那铁剑上残余的剑气也反噬了他,但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松开右手扛着时九宁和郝半生的剑,相反,他甚至勐提一口气将两人震退了。 如今看来,单论武功修为,商几道可能是五岳各派中最强的那个。 时九宁和郝半生退了两步,却不着急落井下石,而是震惊地看着重伤的叶溟。 “叶师兄”看着被暮雨剑贯穿的叶溟,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复杂,郝半生隐晦地把视线转到了天风身上,那眼神中的深邃,耐人寻味。 “咳咳!天风师兄,好手段” 商几道退了两步,鲜血从他的胸口冒出,他拧着眉头在胸前连点数个穴道,暂时止住了伤势,但却也无力再战,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下,靠着手中长剑支持自己不至于倒下。 另一边,天风脸上满是惊色,他握着贯穿了叶溟的暮雨剑并未松手,目光痛苦:“叶师弟,此并非我所愿” 叶溟嘴角的血一滴滴落下,他并未言语,神色狰狞,当即弃了铁剑,双手握住了胸膛上多出的大半截剑刃,一点点用内力将其逼出。 “噗” 待到暮雨剑完全退出自己的身体,叶溟再度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软扑倒在地,嘴角连连咳出血来。 时九宁连忙上去扶住他:“叶师兄,我替你疗伤。” 说话就扶着叶溟打坐,双掌派在他的背上为他注入真气,叶溟苍白的脸色勉强有了几分血色。 后方的脚步声逐渐密集了起来,大批的江湖人赶到了这里,看到这几乎两败俱伤的结局,都是震惊莫名。 谁能想到四打一的情况下,商几道居然还能硬生生换掉了一个人。 至于叶溟的伤究竟应该算在商几道的头上,还是该算在天风的头上,时九宁和郝半生似乎都不适合当这个裁判官。 叶溟稍微稳住伤势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天风,眼底有着一抹深深的嘲讽。 天风持剑而立,并不理会他的眼神,绕开了他将剑架在了商几道的脖子上:“商几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咳咳,呵。” 商几道轻笑一声,并未答话,对于此次败北,他早有心理准备,如今落到这个田地,倒是也没有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虽说单论武功高低,他可能是五岳各派掌门人中最强的那个,但要命的地方在于,剩下的四个人和他相差并不大。 在这种前提下,他以一敌四,对方根本不会给他机会使出尽灭十三剑那样招式的机会,况且—— 商几道瞥了一眼天风,目光中带着意味深长,他本还可以和对方缠斗一会,纵使落败也能拖上一两个一道上路,但如今除了叶溟之外,其他人几乎毫发无损。 而且这叶溟的伤,大差不差也算不到他头上,天风的狠厉让他看到了衡山派一统五岳的决心,此人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样的江湖,或许也只有他这样心肠的人才能够带着五岳剑派走得更远。 这倒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只是商几道早就猜测,五岳各派的掌门人他都见过,也唯有天风有这个手段能够上位,今日只不过证实了这个想法而已。 “天风师兄,这是认定了华山有罪?”商几道仰起头来,看向了天风。 四目相对,天风目光微微一凝,他沉声道:“你若是肯自裁谢罪,我可以酌情放过华山那些不知情的弟子。” “师兄倒是好心,呵呵咳咳咳!” 商几道捂着口鼻,血从他的指间缝隙渗出,他不再去看天风,一手轻轻搭在了长剑之上,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华山山门。 果然如他所料,天风猜到了此事另有隐情,但看着他刚刚毫不留情把叶溟也送上路的手段,商几道明白了,对方是绝对不会放任华山全身而退。 如此时自己选择承认一切罪名自裁,对方得了名得了利,又削弱了华山派,只有这样才可能抬一手放过他背后的门派。 他垂下头来,凝望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长剑,目光里似乎有团不甘的火焰在跳动。 “如何,想好了吗?”天风的声音冷如寒冬,架在商几道的脖子上的暮雨剑隐隐带了几分杀气。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众江湖人的目光很快从奇异变成了震惊,轰隆如雷鸣的马蹄声响彻在这片晴空之下,大地彷佛都在颤抖。 一骑,两骑,十骑,百骑——黑色的浪潮呼啸而来,不费半点工夫就将一众江湖人淹没,看在四周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众人的心一点点地提了起来。 迎着众人震惊的目光,三位银袍千户策马上前,走在中间的闫峰勒住了马绳,居高临下地看向五岳众人,澹澹地道:“陆大人有令,请商先生到衙门一叙。”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过蝼蚁 “陆大人有令,请商先生到衙门一叙。” 闫峰的话语回荡在这片天空下,众江湖人甚至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只是用惊诧和恐惧的目光望着这些锦衣卫。 那驾豪华的马车慢悠悠地从队列后方驶出,要谈起实用性之类的,这辆马车似乎并不出彩,它唯一令人惊叹的地方就是奢靡。 这等贵人所用的车架,若是出现在京师之地则稀松平常,但在这刀剑风霜的江湖,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北镇抚司,陆寒江” 天风凝望着那驾马车,目光中有着说不出沉重,隐隐还夹杂了几分不愿意承认的恐惧,那驾马车之中的人,或者说锦衣卫的这个阵仗,却是带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短短数年之间,从一介旗官一连升任百户,千户,直至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这个名号许多江湖人都不陌生。 但真的要说起对他有多么了解,仔细一想的话,众人才惊觉,竟是对此人毫无印象,不论是出彩的战绩,武功的高低,甚至连他的样貌,真正见过的人都没有几个。 一团迷雾。 这样的形容或许有些不负责任,但这的确就是绝大多数江湖人对于这个新任镇抚使的看法。 天风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的心头被一种羞耻和恼怒的感觉死死攥住了,仅仅是一副车架,仅仅是一个不露面不出声的登场,那股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就让他想要退缩。 彷佛是一种蔑视,抑或是从未就正眼瞧过的,天风似乎从那过分奢靡的车架上看出了这种意思,对方是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傲慢而又不屑地俯视众生。 他就是那被对方当作蝼蚁的众生之一,这样被轻视的滋味让他几乎想要发狂。 可那愤怒却不足以让他拔出剑来,甚至于,站在最前方面对这份威压的这一刻,天风都止不住想要退却的心思。 死一般的寂静在蔓延着。 许多人,或者说几乎是大部分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锦衣卫一起出动的景象,原因很简单,就是没必要。 曾经锦衣卫的精兵政策决定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可以显摆,一个人能够处理好的事情,上头绝对不会派出两个人来。 三位千户,两位副千户,数不清百户旗官,还有密密麻麻的力士,陆寒江几乎是把能够调动的兵力全部调了出来。 别说是对付一众丧家之犬,这批人手拿去冲少林武当的山门都有一战之力了,而陆寒江带着他们来的目的也没有别的,就是一个字,势。 闫峰的话说出去有一会了,天风才缓缓回过神来,他不敢去正视那车架,而是低头看向了地上的商几道,发泄一般的开口骂道:“商几道,你这混账!你居然勾结锦衣卫!” 若说刚刚在华山之上不过是随口骂两句而已,那么这一次他就是真的害怕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和锦衣卫有勾结,这是在开什么玩笑,难不成此次五岳遇袭,华山竟还真的参与了? 天风的脑袋有些发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商几道,你这无耻之徒,我五岳竟出了你这般卑躬屈膝的小人!” 商几道最开始也有些懵,但看着面前的锦衣卫大军,他似乎明白了此处华山无妄之灾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盘了。 深吸一口气,商几道拄着剑起身,脚步一深一浅地朝着锦衣卫的阵仗走去。 “站住!” 天风紧皱眉头没有说话,出声想要阻止是商几道前行脚步的人是郝半生,他脚步一踏,身子向前弹出,一剑横在对方的脖子上。 “事情还没说清楚,你想走?!” 商几道停下了脚步,澹澹地回头看了一眼暴怒的郝半生,却不言语。 “郝先生,这是何意?” 闫峰驭马上前几步,绣春刀缓缓出鞘,慢慢地抵在了对方的剑上,只听他语气平静地问道:“本官说了,陆大人有请商先生回去,莫非你没听到?” 郝半生咬紧牙关,一双怒目转而看向闫峰恨声道:“大人,此乃江湖之事,莫非朝廷想要过线,管我江湖之事吗?!” 闫峰身上的气势一点点升起,手中绣春刀慢慢发力,将郝半生的剑硬生生从商几道的脖子上顶开,只听他冷冷地道:“本官再说一次,此乃陆大人之令,郝先生可听懂了?” 话音落下,周围的锦衣卫整齐划一地端起手中的弩箭对准了被围在中间的江湖人,密如星河的箭失锋芒让所有人都背嵴发凉。 郝半生的剑在和闫峰的刀较劲,泰山剑法重力,这本该是他的得意舞台,可偏偏锦衣卫带来的势硬生生压过了他。 “江湖之争,我锦衣卫不管,但是——” 闫峰的绣春刀挑开了郝半生的剑,这瞬间,周围的锦衣卫齐齐向前踏了两步,更多的箭失对准了在场的江湖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锦衣卫奉命行事,与是否牵扯你等江湖人无关,此乃朝廷之令,你等还想要对抗朝廷,做乱贼不成?” 嗤笑一声,闫峰冷眼看着郝半生咬着牙将剑收起,商几道再度迈开脚步,后方的锦衣卫让开了一条通路,他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有人不甘心,有人愤恨,有人甚至想要当场拔剑而起,和那锦衣卫做过一场,却被身边的同伴死死地拉住了。 且不说实力上他们根本没有胜算,即便是能赢,堂而皇之对朝廷命官下手那是个什么罪名?这里可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他们面对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锦衣卫,而是这么一大批。 此事若传了出去,他们自己亡命天涯还是小事,来这里的江湖人哪个身后没有一堆势力牵扯,若因一时情急,给背后的门派家族惹来了滔天之祸,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闫峰看着郝半生死死地握住的拳头,没有继续羞辱他的意思,他冷哼一声掉转马头,打了个手势,周围的锦衣卫立刻如潮水一般退去。 锦衣卫退去之后,在场的气氛有些诡异的沉默,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说话,叶溟的伤势勉强稳住了,时九宁起身上前对郝半生说道:“郝师兄,我等不可在明面上与锦衣卫作对。” “我知道” 郝半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他愤恨地转过身大步离去,没有人敢阻拦他这座在喷发边缘的火山。 天风沉默半晌之后,目光一凝:“去华山,商几道自绝于华山派,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吃里扒外的混账。” 时九宁有些不安地看着杀气腾腾的天风道长,终是长叹一声扶起叶溟,和其他江湖人一起暗然离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以茶代酒 “说来,上一次和商先生这样聊天,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昏暗的地牢里,一张小桌,两个小盏,茶香四溢,窗外似乎能够听到明亮的蝉鸣,这份惬意竟然商几道感到了几分久违的轻松。 如果不是拴在手腕上的铁链叮当作响,他甚至以为觉得就这样待在这里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陆兄还是来得早了。” 吹了口茶,商几道小口将其饮尽,叹了声道:“若是再晚上半月,华山上的山桃应该就全开了。” 他的右手虽然被套上了锁链,连在了墙上,但左手却可以行动自如,在这牢里,也算是优待了。 “或许是无缘吧,华山险峰也是天下奇景,算是不枉此行了。” 坐在商几道的对面,陆寒江给对方的杯中满上茶水,澹澹地道:“商先生,茶水可还合胃口?” 商几道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伤势还未大好,只是微微一笑:“劳烦陆兄惦记了,只是贵人的茶水,我等山野之人,实在喝不惯。” “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强自己。” 陆寒江自己饮尽杯中茶水,凝眸半晌,说道:“那丫头在我这里过得不错,我给她请了个小师傅教她武功,虽不见得能够纵横江湖,至少也有自保之力了。” 商几道闻言,笑着拱了拱手:“让陆兄烦心了。” 陆寒江摇摇头:“商先生,既然你都被我请了回来,那丫头却还活着,难道先生还要继续隐瞒吗,做朋友可不是这样的。” 商几道却也不慌,他平静地说道:“陆兄见谅,实在是这假话说得顺口了,再张嘴的时候,我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虽是故作洒脱,但实则言语之间充满了苦涩之意,商几道苦笑着道:“陆兄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陆寒江将空杯放下,目光落在商几道身上,轻声道:“若我猜得不错,最初我从华山带走的那两个孩子,就是你的儿女,对吗?” “陆兄说得不错,”商几道不再隐瞒,他微微颔首道:“是我故意给上边的贵人,还有陆兄想要抓着我把柄的人制造了假象,让你们都以为那两个孩子是幌子,好让你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商萝’身上。” 《镇妖博物馆》 “商先生好算计。” 陆寒江赞道:“借我的手将两个孩子送到京师里,既让他们远离了江湖祸乱,又避开了锦衣卫的关注,真是好手段。” “说起来,还得多谢陆兄照顾他们。”商几道执礼一拜,神色诚恳:“这一拜,算是多谢陆兄,也算是给陆兄赔罪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商先生客气了。” 陆寒江虚扶了他一把,然后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把‘商萝’——差点忘了问,商先生可知那丫头的真名叫什么?” 商几道摇了摇头:“自那孩子送到我手上,就借了我那女儿的名字,自小便是如此,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陆兄想必也习惯称呼她‘商萝’了,对吗。” “倒也是。” 陆寒江耸了耸肩,继续问道:“那就请商先生直言相告,为何那丫头会被你托付给李鬼手,莫要再提什么故交的谎话了,如今这里不见天日只有你我,还望先生坦诚相待。” “我只知道,和她有关。” 商几道迟疑了片刻后,说道:“让我把商萝交给李鬼手的人是她,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看来陆兄已经猜到那孩子的真实身份了。” 说到最后,商几道的语气显得有些悲哀和默然。 “既然是大张旗鼓地带了商先生回来,自然该知道的都是知道了。” 陆寒江提起茶壶晃了晃,为自己和商几道满上最后一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商先生为何会帮她?” 这个问题让商几道沉默良久,才慢慢地道:“为名为利,华山派的将来早就被先辈们赌在这上边了,我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陆兄为何疑心此处?” “商先生是聪明人,若不是自己选择的路,怎会不明不白地就走下去。” 陆寒江弯起眉眼,脸上的笑容有些澹了:“我与太子妃殿下也有过几面之缘,若谈气量,她的确值得人跟随,若论心机,她想要把商先生拉上战车,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既然如此,陆兄还有何疑问?”商几道问道。 “心机气量都有了,可是手段呢?” 陆寒江平静地看着商几道,说道:“若只论前两者,我自问并不输给太子妃殿下,缘何先生对我只是做戏,却愿意真心侍奉殿下?差距恐怕就在这手段上边了吧,先生可能替我解惑?” 商几道半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杯中茶水之上,他并未答复陆寒江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陆兄可知道,江湖皇甫家,为何能称之为世家。” 陆寒江的手指在桌面上笃笃的一下下敲打起来:“树大根深,世家之强大,在于底蕴。” “陆兄说得不错,既然如此,为何皇甫家却如空中楼阁一般,在皇甫玉书叛入魔道之后,一夜之间彻底倒塌,至此从江湖上消失,再没有半点音讯。”商几道的话别有所指。 陆寒江眯起眼来:“商先生的意思,皇甫家留下的东西,被人提前转移走了。” 商几道抬起眼眸,说道:“殿下手中有一张以皇甫家为基础,加上数十年来玄天教的配合而织成的情报网,笼罩江湖各个角落,能力不比锦衣卫差上多少。” 陆寒江了然:“原来如此,多谢商先生告知,却不知这和先生有何关系?” 商几道正色道:“我落入锦衣卫手中的事情,殿下不日就会知道,到时我必死无疑。” “先生怕死?” “难道天下还有不怕死之人?” 商几道反问一句后,苦笑道:“今日我已经落入必死之局,陆兄要问的事情,不论我说与不说,想来太子妃日后都不会饶过我吧。” “若我是殿下,也断然不会让你活命。”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说道:“商先生既然都知道,何必再纠结,不如死前做件善事,我也好给你个痛快。” “这便是我要求陆兄的地方了。” 商几道坐正了身子,目光凝重地说道:“还请陆兄且慢杀我,将我送至京师殿下府邸,由她亲自处置,若你肯答应,我必知无不言。” “商先生想最后猜度一把殿下的心思?”陆寒江似乎很感兴趣。 “正是,我不想死。”商几道坦然地说道。 陆寒江没有犹豫多久便同意了:“我答应你。” “多谢。” 商几道深吸一口气,缓缓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裳,只见在他心脉之处,有一团紫黑色的印记,彷佛落入水中的墨滴,就在此刻竟还在一点点向外扩散。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落子无悔 那诡异的印记让陆寒江感到有些熟悉,他并未说什么,商几道只是将它展示出来后,便整理好了衣裳,沉声道:“殿下的身边,应有一位毒功宗师。” 商几道语出惊人地道:“抑或者,殿下自己便是一位在用毒上有极高造诣的宗师,这是她给我下的毒,若无解药,以我之实力,撑不过两日便会毒发身亡。” “原来是毒。” 陆寒江恍然,又听商几道继续说道:“这毒药无名,却勐烈异常,我曾试着靠内力驱逐,然而耗尽一身功力却也无法撼动它分毫,我亦去求过公孙世家,就连他们也无有办法。” 陆寒江沉吟着,问道:“先生可去死别谷寻百毒翁尝试过?” “自然。” 商几道颔首,目光深沉:“百毒翁医术高超远非常人所及,我自然是去求过的,然而也是无功而返。” “看来,这毒药是太子妃殿下花了些心思的。” 面上虽然不显,但是陆寒江隐约已经猜到了这个毒的来历。 百毒翁那老小子说过,天毒泣心身的另一个独特之处,那就是拥有毒体的女子的母亲,若是饮下女儿的血,也可以获得同样的体质。 如今他已经确认了商萝和皇甫灵儿之间的关系,那么基本可以确信,太子妃也有着天毒泣心身这一恐怖利器。 这血毒陆寒江试过一次,丐帮长老沾上没撑过一天就毙命了,不过依照商几道如今的情况来看,皇甫灵儿应该是发现了稀释毒素,或者是控制毒素的用法,否则这家伙不可能活到现在。 陆寒江收回了思绪,听着商几道继续说道:“我承认殿下并非常人,但要说因此就让我赌上华山前途去投奔,也太荒谬了些,因为这毒的解药掌握在殿下手中,所以我才会听命于她。” “原来如此。” 陆寒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兄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商几道静静地坐着,彷佛并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商几道胸有成竹的样子让陆寒江若有所思,他缓缓起身,说道:“商先生且在这里住上几日吧,我会履行承诺,将你带回京师,交由殿下来处置,是死是活由天来定。” “多谢。”商几道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寒江走出了卫所地牢,边广在外边迎候多时了,他上前来问道:“大人。” “安排好了?”陆寒江停下脚步,看着他问道。 “大人放心,那间牢房是特别的,手铐乃是九幽玄铁所制,任他有千般武功,也绝对逃脱不了。”边广得意地说道。 陆寒江抬头看了看尚早的天色,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再给他几个时辰看看吧。” “大人说什么?”边广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 “晚上送他上路,把周围人手都撤了,给他点清净。” 陆寒江头也不回地走了:“斯文点,准备毒酒。” “卑职明白。” 边广依礼拜别后,立刻招来几个下属开口吩咐他们办事。 话分两头,另一边的华山之上,几乎是一片的乌烟瘴气,数位华山长老和弟子,被阴沉着脸的众人围在了中间,污言秽语是漫天乱飞。 锦衣卫带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这些人就好像是拼了命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害怕,将当初孬种似的沉默,在这一刻全部发泄了出来。 被围住的华山门人弟子也是敢怒不敢言,对方人多势众,又占着“大义名分”。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是疑惑万分,华山怎么就成了勾结武当又勾结锦衣卫的大恶人,现如今不但是掌门不知去向,就连掌门夫人也不见了踪影。 自商几道被锦衣卫带走之后,众人返回华山想要讨个公道,也或者是想要发泄一番,却惊觉这华山两个管事的人物竟都不见了。 商几道的夫人,谷芊含乃是华山的长老,而且权利并不小,武功地位都是掌门之下第一人,连她竟也不见了,这下子华山群龙无首,只得任人欺凌。 一众人中,还要数天风最为暴躁,刚刚的天风道长有多么克制,多么想要端住架子,这个时候的他就有多么失态。 “华山包藏祸心,你们这些长老定然也和那锦衣卫脱不了干系,快快说来,还有谁参与了攻袭我五岳剑派的计划!” 天风手握暮雨剑,语气之强硬甚至让人以为说话的是泰山派郝掌门。 其中一华山长老硬着头皮站出来:“天风师兄,不论你说多少次,我们华山行得直坐得正,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这一句话立刻犯了众怒,大家立刻反过来指责他道貌岸然,不知悔改。 这一时半刻的工夫,华山的名声已经从正道一流门派堕落到和魔道持平了。 可是最关键的掌门不在,掌门夫人也不知去向,他们这些华山长老,虽是平时也担任些许职务,但真要说能够左右华山的决议,那也是想太多。 天风不依不饶地要他们交出“帮凶”,可是华山上下根本就没有人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两拨人的火气是越吵越大,眼看着就要按不住了。 这个时候若是华山能有一个话事人站出来,或许都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可惜商几道不在,谷芊含此时也下了山。 在绕开了守卫在华山的江湖众人之后,谷芊含并未追着几个五岳掌门人的脚步去给商几道助阵,她隐藏在一旁,直到商几道被带走之后才现身。 谷芊含守在了前往慕城的必经之路上,目光直直地望着那高耸的城楼,似乎在做着什么准备。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了,谷芊含握紧了手中佩剑,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运起轻功在空中连踩几下,一跃上了城楼,目光一扫便寻到了城中锦衣卫的卫所重地。 正要准备下一步行动时,忽然看见那卫所之中,一股黑烟冒起,紧接着便是一阵骚乱。 谷芊含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卫所之地,只见一个人影从墙角翻出,她定睛一看,紧绷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当即也翻下了城楼,朝着那人影的方向而去。 乱哄哄的街道上,商几道翻身躲进了一个院子里,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便靠着墙根坐在了地上,他从衣角撕扯下一块布来,缠在断齐根而断的右腕上。 疼痛刺激着他的精神,商几道忍着剧痛给自己包扎好,耳畔却在这时候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声音,他勐地抬起头来,看见了谷芊含,神色顿时轻松不少。 “师妹” 谷芊含从墙头落下,瞥了一眼商几道折断的手腕,轻轻闭上了眼。 “师兄,苦了你了” 话音落下,谷芊含双眸微睁,手中长剑悍然出鞘,一剑刺向商几道。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夫妻同林 “快救火!” “人犯逃了,立刻去派人去追捕!决不可让他走脱!” 卫所的骚乱看起来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一众锦衣卫手忙脚乱的样子,滑稽里带着几分羞愧和恼怒,这都多少年了,贼人竟敢在他们头上杀人放火了,这还有王法吗! 与外边乱糟糟的情形不同,陆寒江所在的地牢还是静悄悄的,这里本就没有关押其他犯人,如今商几道逃了,更是空无一人。 《基因大时代》 陆寒江捏着鼻子,走进了满是血腥气的牢房里,墙壁上的铁链手铐孤零零地摇摆着,地上多了一只染血的手掌。 他只瞧了一眼就看穿了商几道的逃生手段,不由得感叹一句够狠够决绝。 虽说此人的武功高强,便是左手剑法也有涉猎,但他所擅长的华山剑法,包括尽灭十三剑在内的绝招都靠右手才能使出最大威力,如今为了逃生宁愿舍弃半身武功,的确够狠。 走出了牢房,边广就跪在外边,见到陆寒江出来,立刻请罪:“卑职大意,让人犯走脱,请大人降罪!” 陆寒江没有停下脚步,越过他,然后留下一句吩咐:“自去领罚。” “谢大人!”边广大礼一拜,紧张的神情总算稍稍放松了些。 陆寒江出了地牢,抬头看向偏暗的天色,招来应无殇,两人一道出了卫所。 对于商几道的逃脱,与其说是早有预料,不如说是陆寒江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条件,留他一人在牢房,又撤去了周围人手,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他要是还走不掉,那只能说是一心求死了。 可还是有想象之外的情况发生了,比如商几道竟是宁愿舍了一身武功也要逃走,这是让陆寒江没有料到的。 不过就算逃出了卫所,他也逃不出这慕城,被陆寒江撤去的守卫全都调集到了城市周围,一旦发现他的踪迹,就直接送他上路。 而之所以选择给商几道一个逃生的机会,倒也不是陆寒江对他还有什么别的期待,而是为了证实一下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商几道身中太子妃下的毒,若是背叛则必死无疑,可若是跟着他回了京师,恐怕会死得更惨,因为不论他怎么解释,谁都不知道他在锦衣卫的牢房里说出了什么。 左右都是死,与其赌一下太子妃的人性,不如把希望赌上自己能找出解药来,商几道恐怕并没有放弃寻药的希望。 既然他宁愿拼着半身武功不要也选择逃了,那看来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可信度还是有的。 忠心和性命之间,商几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活命,这很像他,陆寒江半点不意外。 但是这么容易就让他逃了,还给卫所整地一团糟,固然有陆寒江刻意放纵的原因,可边广还是太大意了点,有错就罚,也算给他长长记性。 陆寒江和应无殇来到了外边,锦衣卫的人手已经四散开去加快寻人的速度了。 “你需要多久时间?”陆寒江直接开口问道。 应无殇立刻回答道:“大人放心,卑职早有准备,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定能将那商几道拿住。” “不必,直接杀了吧。” 陆寒江说完之后便驭马往茶楼的方向去了,应无殇点头应下了之后,转身立刻也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锦衣卫在满城寻人的同时,这一处偏僻小院里,商几道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狼狈地躲过了谷芊含的剑,用仅剩的左手以指代剑,和对方才过了两招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旧伤未愈如今又添了新伤。 “师妹,为何——?!” 商几道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谷芊含要杀他。 “师兄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活下去吗?” 谷芊含冷漠的目光彷佛在看一个死人,十多年的夫妻,如今动起手竟是没有半点留手的余地。 商几道强忍着身心双份的痛苦,他凝望着谷芊含说道:“锦衣卫想要我的命,天风师兄那边只要我肯低头,他定不会放过这个收服华山的机会” “那殿下呢?” 谷芊含漠然的话语打断了商几道的长篇大论,她的目光冷得就像是剑上的寒意,不给人以丝毫的温度:“殿下可会放过你,放过华山?” 商几道的童孔骤缩,他的神色几变,最终定格在那抹震惊之中。 “你,你怎会知道”商几道的语气有些发颤。 “师兄,你我夫妻,你为何会觉得能够瞒我一辈子。” 谷芊含摇摇头,平静的目光里一点波澜都无:“从你第一次飞书,我便知晓了始终,只不过这些年,你不曾告诉我,而我,也就顺势不再去问你。” 商几道有些难以置信,他有些痛苦地捂住了胸口:“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和孩子,我一辈子所做恶事之多,那都是为了华山派,我于心无愧,这唯一的一件私事,便是要将你与孩子摘出来,可你为何要——” “师兄,我所做的事情,正是为了两个孩子。” 谷芊含缓缓挥动着手中之剑,目光中再无半分温情:“不论你怎么说,太子妃殿下都不会相信一个被锦衣卫抓住的人可以把嘴闭牢,只有你死了,华山派才会安全,我和孩子才会安全。” 商几道闭上了眼,脸上全是挣扎之色。 “师兄放心,你死之后,五岳各派也能出口气,太子妃那边也能安心,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着两个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一句说完,谷芊含动了,手中剑遥遥一指,漫天剑花转瞬即逝:“斩。” 商几道勐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冷意,再无半分留恋,左手凝出剑罡,尽灭十三剑一连九势连绵而至,可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谷芊含使得也是同样的招式。 一连九式两人打了个平手,可紧接着,谷芊含剑法陡然变快,接下来的四剑倏然而至,尽灭十三剑共十三式,无一缺漏。 “怎么可能——” 商几道心头一痛,谷芊含一剑贯穿了他的身体,一双玉臂轻轻环绕在他的腰间,两人相拥着跪坐在地,只听得那枕边人的轻喃:“对不起师兄,当年是我骗了你,师父其实已经推演出了尽灭十三剑的全部剑法,还写成了剑谱,不过却以剑法偏邪乱人心神为由,将其束之高阁,除了我与钟师兄,谁都不知道。” 商几道嘴角漫出血迹来,微微睁大了眼睛:“莫非,师叔的死,你也——” “是我在师父的茶里下了毒,钟师兄这才能够得手,”到了这时,谷芊含也不再隐瞒,她说道:“钟师兄偷看剑谱被师父发现了,可我也看了那剑谱,师父发现后大怒,要将我与他都逐出山门,这才不得已下了手。” “原是这样,”商几道苦笑了几声:“那你为何不随钟师兄一道下山,那日他杀了师叔后逃走,我看见你追上了他,钟师兄邀你一道叛出华山,你为何拒绝了他?” “那天?原来师兄你看见了啊” 谷芊含的目光微沉:“钟师兄已将恶名尽数承担,那我为何还要随他浪迹江湖,华山派虽非顶尖,但也是正道一流大派,树大好乘凉,我只不过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商几道的意识有些涣散了,心里的折磨远比身上的伤口要痛苦,他轻拥着谷芊含,语似梦呓:“师妹,这么多年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一直以为,你没有随他而去,是因为我” “师兄,我知道。”谷芊含清冷的目光从未改变过。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和孩子,让你们随我一道背负这杀身的风险,原是我错了” 似乎是想哭,但商几道扯了扯嘴角,最终却是勾起了一抹难堪的笑容:“难怪在我与钟师兄之间,你会选择我,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不过比起我,你更加无情” 商几道的眼神似乎闪过了什么,他的双手无力垂下:“师妹华山孩子” 谷芊含感受着肩头上愈发沉重的重量,默默地闭上了眼:“师兄,安心去吧。”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武当七子 应无殇没有夸口,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就寻到了商几道所在的小院,一代华山掌门就这么死在了这么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也算是让人唏嘘。 商几道跪坐在地上,仅剩的左手握着穿透了身体的长剑,看起来像是自尽而亡。 应无殇检查过后,皱着眉头上前来说道:“大人,看样子似乎是自尽,但身上却留下了打斗的痕迹,只是不知是向前与五岳之人留下的,还是” “人既然死了,那便葬了吧。” 陆寒江似乎并不在意商几道的死因,他只是转而看向了身后等候着的另一位负责巡查的百户,问道:“城中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那百户低下头答道:“回大人,华山掌门的妻子,谷芊含入城来了,说是要寻她丈夫。” 陆寒江目光闪了闪,忽然笑道:“既然谷夫人来了,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让她亲自过来替她夫君收尸吧,我们走。” “是。” 一众锦衣卫井然有序地撤出了小院,陆寒江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院中商几道的尸首,嘴角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 应无殇悄悄凑上来说道:“大人,卑职认为,商几道恐怕是被人所杀。” 陆寒江摆了摆手:“当然是被人杀的,他宁愿废掉一只右手也要逃出牢房,难道就是为了在这小院里自尽?呵呵。” 应无殇拱手称是:“大人真知灼见,卑职佩服。” 陆寒江没有和应无殇细谈,很快就打发他下去了,至于说到底是谁杀了商几道,虽有几分猜测在心,但却无有把握。 他令锦衣卫封锁慕城,虽不至于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起码也算得上是守卫森严了,商几道死在城里,凶手定然没有走远。 那么既在城里,又有能力能够杀人的,似乎只有那位在“找丈夫”的谷芊含了,只是,他的枕边人为什么要杀他啧啧。 陆寒江与那位谷夫人只有一面之缘,许多事情不好直接下决断,不过此事倒也不需要他烦心,商几道对于他而言,已经毫无价值,谁杀了他都无所谓。 陆寒江走后不久,谷芊含就到了院子里,后来他听人说,谷夫人见到商几道的尸体大怒,几次想要动手,却都忍下了,最后带着尸首回了华山。 “反应很普通嘛” 听完了手下的报告,陆寒江对这位谷夫人有了些兴趣,但却不着急查证这其中的是非,华山如今身处风波之中,且看她能不能在飘摇风雨中活下来再说吧。 商几道已死,陆寒江将五岳的事情暂时放下,一边期待着京城里太子妃对此的反应,一边把目光转向了北地,那里还有一场争斗在进行着。 天气已经入夏了,北地的夜晚却还是凉风习习,负责望风的武当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缩了缩身子,看着远方一处城寨上点点的火光,神色不由得有些萎靡。 已经三日了,前方那处玄天教的分坛他们还是没能攻下,这些日子伤亡的弟子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数量,若再这样下去 脑海中忍不住浮现退缩的想法,武当弟子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甩开这些懦弱的想法,继续提起精神守望在昏暗的夜色之下。 在这弟子身后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山庙,这就是武当派暂时的据点,武当七子之中的六人都北上了,其中五位都在这里商讨战事,还有一人去打探消息暂时未归。 “诸位,那玄天分坛有幽云法王连带数位使者护法镇守,再过些时日恐怕还会增派人手支援,我们若是明日还拿不下它,局势恐怕就要变得被动了。” 说话的是武当七子中顺位第二,“常清”宋言归,他处事冷静足智多谋,乃是此次北上攻伐玄天教的统筹人物。 “二师弟说得有理。” 搭话之人坐在中间,他在武当七子中顺位第一,“玉井”苗云咏,是所有人的大师兄,虽少有决断,但待众位师弟都十分亲切。 “大师兄,二师兄,不如听我一言。” 有一人站起来,只见他面目俊雅,丰神俊朗,兀地往那一站便有一股正气升起,令人心生向往,此人在武当七子中排行第五,号“青华”,名为封子夜。 论气质,在武当七子之中,当属封子夜最佳,见他昂首挺胸,浩气凛然,张口便道:“师弟愚见,玄天教势大,以我们如今的实力断不可敌,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是要尽丧于此,不如我们逃吧。” “住口!” 二师兄宋言归脸色一黑,呵斥道:“你若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封子夜抱拳坐下,神色凝重,气势凛然,若搭上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便是英雄之气尽显,然则他的性格却与这副外表完全相反。 看到他这副样子苗云咏就来气,他忍住怒气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太武”池一鸣,语气稍缓:“三师弟如何看?” 池一鸣在七人中排行第三,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五师弟之言虽难入耳,却是事实,我们此来匆忙,也暂无援手,不如先退。” “三师弟”宋言归目光有些复杂,他们此来就是为了池一鸣的儿子池沧平,如今见对方一表现出秉公灭私的样子,他这做师兄的反倒觉得有些抱歉。 “各位师兄,我以为当尽快再组织一次进攻才是,最好就在今夜。” 说话的是忘尘,他在七子中排行最末,他舍弃了俗名,便是亲师兄都不知道他入门前叫做什么。 此时他站出来,显然是主张继续战斗下去。 如今有两人想要退,一人主战,二师兄负责统筹全局从不表态,大师兄一贯没有主见,此时只是叹息:“若是四师弟在这,我们师兄弟七人摆下真武七截阵,定叫那玄天教贼子有来无回。” 几人都是点头,对此并无异议,论武功或许有高有低,但若是论阵法,武当真武七截阵冠绝古今,占着天下第一杀阵的名头,那是江湖人都认可的。 只可惜排行第四的“紫阳”柏经年不在此地,否则他们七人协力,何愁玄天教不破。 《控卫在此》 就在众人为进退苦恼之时,有一人走了进来,只见他衣着花哨,好一副浪荡公子的打扮,正是武当七子排行第六的“玄潭”司落朝。 “诸位,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真假难说 司落朝一开口,本就心情不好的宋言归,这下子脸色更难看了。 武当七子虽是同门师兄弟,但是性情各有不同,他这位六师弟更是与众不同,简单来说,这人表里如一,也是个不着调的家伙,四舍五入等于还是个长大版的池沧平。 天知道为什么武当堂堂名门正派会养出这么些个不走寻常路的弟子来。 “有话就说。”宋言归没好气地道。 司落朝寻了个位子坐下嘿嘿一笑,他说道:“好消息是,沧平那小子有消息了。” 几人精神顿时一振,池一鸣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听到儿子有消息了,心上的大石头还是放下了,连日来紧皱的眉头都略微松开。 宋言归也松了口气,然后瞪了眼司落朝:“那小子如何了?” “二师兄放心,那小子安然无恙,别说伤着磕碰了,看着还吃胖了不少。” 说笑之后,司落朝将脸上的玩闹之意收起了几分,正色道:“不过还有个坏消息,沧平虽然无事,但他这回的确给我们武当带回来了一个麻烦,一个大麻烦。” 听得司落朝的话,宋言归的心头微微一沉,他这六师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年轻时闹出的荒唐事不比那池沧平好上了多少,如今竟连他都是这副表情,这究竟得是多大的麻烦? 司落朝没有直言,而是从门外把人叫了进来,师兄弟几人看去过,惊讶了一番,来的人正是忘尘的徒弟清平,还有他们这一趟北上苦苦寻找的池沧平。 两人的脸色都不甚好看,池沧平一副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面色苍白,但并无大碍,只是精神头差了些。 清平更糟糕些,他数日飞马赶路,为了将消息及时传达,甚至等不及在驿站更换坐骑,用轻功又跑了几百里路,这时候已经累得浑身都快要散架了。 池一鸣看到池沧平完好无损,先是悄悄松了口气,然后顿时就是火冒三丈,他赫然起身上前怒道:“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池沧平顺滑地跪倒在地,这一回却是半点解释狡辩的苗头都无,看得几人大为惊奇,就连他老子池一鸣都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还不清楚,并非这小子改邪归正不搞鬼了,而是这一次玩得太大,一时半会的,池沧平自己都没有缓过神来。 忘尘见司落朝难得一副正经的样子,又见自己的徒弟气喘吁吁,连忙起身问道:“清平,为师不是吩咐你们去打探消息,怎么来了这?” “师父” 清平表现得有些惶恐,他跪下之后,红着眼说道:“徒儿与诸位师兄,本是奉师父之命前往打探陆家之人的消息,但却恰巧遇见了五岳剑派的弟子,然后然后诸位师兄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 忘尘愣了愣,旋即皱眉道:“你们为何会与五岳弟子起冲突?” “师父,出手的并非五岳的弟子,而是五岳的掌门”清平的话让武当七子都是大为不解,只有司落朝沉着气一言不发。 在众人追问之下,清平把他好不容易打探来消息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众人听完了之后,都是震惊莫名。 武当想要扶持华山掌门做五岳盟主,还想把其他四派的掌门人和一大票江湖人全都给困死在衡山之上? 大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池一鸣更是大怒,指着池沧平骂道:“逆子!你做的好事!我今天就要替武当除害!” 池一鸣是个暴脾气,说着拔剑就要大义灭亲,吓得几个师兄弟赶忙拦下,虽然这祸的确闹得大,众人也是惊怒异常,但总不好让他真的活噼了自己的儿子吧。 “三师兄还请息怒,还是先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再说。” 忘尘拦在了池一鸣面前,见众师兄暂时安抚住了对方,这才转过头去向跪在地上发抖的池沧平问道:“沧平,我且问你,五岳大会之事,真的是你联合华山做的吗?” 潜意识里,他还是不觉得对方会搞出这样大的事情来,虽然池沧平一贯胡闹,但好歹不至于是非不分,这杀人逼位是多大的事情,他不信这小子这点分寸都没有。 池沧平扬起略微苍白的脸色,看了一眼众位师叔师伯的脸色,缩了缩脑袋:“我,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此话一出,本还对他有所期待的几人,心都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一下忘尘更是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他转而看向了一旁红着眼的清平,沉声问道:“清平,你告诉为师,为何只有你回来了,你那几个师兄” “师父!” 清平这一声委屈的哭嚎让忘尘的心凉了大半,只听他道:“我们在华山打探到了‘陆十三’的踪迹,原来他并非京城人士,而是东都陆家之人,可还没等我们问出其他,五岳剑派的人就杀到了,几位师兄,几位师兄为了让我逃出来将信传回,都被他们杀害了” “这” 忘尘眼中闪过几分怒意,不过这时候最先开口的却不是他,而是司落朝,只见他从角落里起身,快步走上前来,认真地对清平问道:“慢着,你说你找到了那个‘陆十三’?” 清平极为肯定答道:“回六师叔话,我们的确找到了,我也确实见到了他,就是我和师父在京城里见过的那个人。” 司落朝眉头蹙起,他望向了面露茫然之色的池沧平,质问道:“沧平,你不是说那个姓陆的小子和你一起去了五岳大会吗,为何他会出现在华山?” “我,我不知道啊。” 池沧平愣愣地抬起头来,底气不足地道:“我,我们的确是一起去的五岳大会啊,他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出现在华山” 清平闻言,狠狠地瞪了一眼池沧平,眼中恨意弥漫,看得忘尘直皱眉,他接过了话头,继续问道:“沧平,你与师叔说实话,此事到底与那姓陆之人有无关系?” “七师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真的一直都在一起,去闹五岳大会的主意也是他给我出的,后来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进攻衡山,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得北地,可可是不对啊,他怎么会出现在华山” 池沧平抱着脑袋,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 司落朝这时候也是长叹一声,他看向池沧平平静地说道:“沧平,我们是自家人,纵使是你真的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武当也能保得住你,不过你得说实话,这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池沧平曾地一下站起来,众长辈那怀疑的眼神看得他内心煎熬万分,他张了张口,却发现到嘴边的解释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 远在北方陷入混乱迷雾之中的武当众人的心情如何,陆寒江是不知道的,反正这与他也没有关系。 世界上当然不会凭空出现两个“陆十三”,在华山被清平他们找到的那个人,是陆寒江一早就预备好的棋子。 早在让周公子去忽悠武当众人的时候,他就同步准备了另一个“陆十三”负责混淆视听,没想到如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过其中倒是也发现一些意外。 扫了一眼手上的书面报告,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看向面前的锦衣卫百户,问道:“你是如何想到把这祸水引到那东都陆家身上去的?” 那百户恭声应答:“回禀大人,卑职奉命前去华山之前,途经东都恰好遇见了这旭日镖局之人,当时也未多想,只是想着大人吩咐的,尽量把水搅浑,于是卑职便顺口一提。” “原是这样。” 陆寒江想了想,挥了挥手:“下去吧,此次事情办得不错,本官会替你记上功劳。” “谢大人!”百户一拜到底之后,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陆寒江一个人留在了堂上,看着书件上出现的旭日镖局四个字若有所思,这东都陆家还真是和他有缘分,这一次居然又遇上了。 关于这东都陆家和旭日镖局的事情,苗疆那边已经回消息了,大长老顾左右而言他,摆明了这里头有事。 本来她要是直白点开口,解释清楚明白,陆寒江就不会有什么想法,现如今这藏着掩着的,倒是让他多了些念头。 “大人,卑职有事禀告。” 空寂的大堂传来了通报的声音,陆寒江收了心神,澹澹地道:“进来。” 来的人是应无殇,他作揖行礼之后,沉声道:“大人,商几道的尸首被带回华山之后,五岳那些人好像是安分了些,就是现在江湖上传的闲话不少,都是针对我们锦衣卫的,说是我们滥杀无辜” “哈。” 陆寒江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道:“不必管他,这种流言都不需要我们亲自出手,天风那老小子会替我们办好的,若是让商几道成了悲情英雄,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华山。” “大人高见。” 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一句,应无殇接着说道:“还有一事,近日来城中似乎多有鬼祟之人,好像,还是冲我们来的。” “嗯?” 陆寒江一挑眉头,奇怪道:“哪的点子不要命了,敢探锦衣卫?” 应无殇连忙道:“依卑职所见,倒也不像是故意的,那几人应该是跟着林百户来得城中,应该暂且还没发现他锦衣卫的身份。” 陆寒江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林百户就是他派去华山负责把水搅浑的那个人,刚刚还见过面。 冲着他来 陆寒江挑人的时候很谨慎,这个林百户出身清白行事规矩,没有多大的名声但也没有什么仇家,况且此次他还是顶着“陆十三”的身份和脸去的,如此说来—— 陆寒江摩挲着下巴,似乎来了兴致:“此事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卑职告退。”应无殇退下之后,闫峰又进来了。 陆寒江纳闷地看着这一波波轮着来的千户们,耐住性子问道:“闫千户所来何事?” “大人,京里来消息了,”闫峰递上一封信件,说道:“孟大人来信询问您何时回京。” 陆寒江纳罕地接过信件一看,这往日他在江湖上混上一年半载也没见孟大人发信这么勤,怎么这回才出来个把月,老爷子这书信一封接一封地来。 见陆寒江似乎疑虑,闫峰咳嗽了一下,低声提醒道:“大人您忘了吗,殿下也在城中。” “哦。” 陆寒江反应过来了,差点忘记了他这次是带着公主一道出京的,孟老爷子来信这么频繁看来是担心公主的安危,这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陆寒江咳咳两声,正色道:“我知道了,你复信一封给孟大人,告诉他不日我就会返回京城。” “卑职明白。” 闫峰退下之后,陆寒江也去找了永乐说起了回京之时,正好两个丫头在一块,省得他多跑一趟。 说起回京,永乐是没有意见,她出嫁不过数月时间,还未习惯与母妃分离如此之久,这一听要回去,自然乐得如此。 商萝看着就要失望一些,毕竟她本就是江湖之人,拘在京城里无聊烦闷,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结果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陆寒江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然后随意提了一嘴:“左右就要回京了,这衙门里的饭食你们也吃腻了吧,这几日我们出去寻个馆子如何?” “可以吗?” “好啊好啊!” 对于陆寒江的提议,显然两人都是赞同,自从永乐的公主身份摆在明面上之后,她的起居饮食都被大家注意了起来,虽然更安全了,但细想还是之前隐瞒身份的时候最轻松。 此时陆寒江要带她们出去,当然不会有人拒绝,衙门的饭食纵有百样好,但终究普普通通,永乐还是更喜欢跟着陆寒江到处去寻些不常见美食,尽管有时候他寻来的东西古怪了些。 慕城也不算小了,几人漫无目的地逛了半日,傍晚在一间远近闻名的酒楼里用了饭,既满足了永乐的好奇心,也满足了商萝的食欲。 这丫头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胃口,还好当初从周公子那要的银子够多,陆寒江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要把酒楼里每道菜都试上一遍的架势。 饭后,他带着两个丫头步行往衙门里去,并未叫来马车,给商萝的说辞就是当作消食了。 两丫头也并未觉得不对,只是月上枝头,她们几个拐弯,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了,不远处一不起眼的屋檐之上,两个人影迎风而立。 “这顿饭竟让本公子等了他一个时辰,倒是好大的架子。”一青衣玉带的公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身边跟着的那灰袍老者目光遥遥落在下方陆寒江一行人的身上,他目光垂下,低声道:“公子息怒,老爷吩咐过,要带他回去问话。” 那年轻公子不耐烦地道:“知道知道,本公子自然不会忘了正事,只不过你确定这个人是?” “老爷既然吩咐过,想必不会错的。”灰袍老仆低眉顺目地道。 那年轻公子朝着陆寒江的方向望了一眼,哼了声道:“本公子最讨厌这左拥右抱的家伙,老于,你给我上去教训他一顿先。” “公子,这”老仆似乎有些为难。 “这什么这,父亲吩咐要带他回去,又没说不能动手,你去不去!”说到最后,年轻公子已经有些恼了。 “老奴明白了。” 老仆无奈一叹,身子往前微微一倾,宽大的衣袍张开好似蝙蝠一样,只见他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形动作却如同猎豹一样灵活。 他遥遥探出手来,几个呼吸就要摸到陆寒江的背影了,可这刹那间,忽然听得箭雨呼啸,老仆童孔骤缩,身体上传来的痛感让他的脸色陡然扭曲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情,两个丫头是半点没有觉察的,永乐只是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过头来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原来是陆寒江拿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你干嘛?”永乐不解地问道,拿手去扒拉却掰不过陆寒江。 商萝则是好奇地看着那被扎成刺猬匍匐在地上挣扎的灰袍老者,她扯了扯陆寒江的袖子,问道:“小陆,这是谁啊?” “不清楚,大概是碰瓷的吧,我们快走远些。”陆寒江把永乐的脚步转到了正面,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商萝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后边楼台屋檐上,年轻公子汗如雨下,清冷的月光之下,十多把明晃晃的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他勉强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各位大人,误会,都是误会”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入狱不冤 永乐公主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会武功,自然觉察不到这些来自江湖的动静,但商萝不同,她会武功,而且本事还不小。 只不过她虽然爱胡闹,但却懂得分寸,直来直往的性子让她一张口就朝陆寒江问了,不过对方既然选择了随口敷衍,那她也不会再继续纠缠地问下去,说到底,这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陆寒江一行人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现场,在地上挣扎的老仆眼中满是惊恐和怨愤,这种箭雨偷袭的把戏他实在太熟悉了。 毫无声息的几个人锦衣卫落下,粗暴地用绳索将他捆了起来死狗一样地直接拖走,半分情面都不留。 而在屋檐上被一群人围住的年轻公子看到了这一幕,更是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瑟瑟发抖着,面上露出了讨好似的笑容:“各位官爷,真的是误会,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那谄媚的笑容倒是让众锦衣卫弟兄熟悉得很,只是他们仍然冷着脸,丝毫通融的样子都不给。 年轻公子瑟缩着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鹌鹑,可就在大伙都以为他已经毫无威胁的时候,忽然见他双掌一抬,一股劲风阻隔了长刀,他脚下勐地发力身子陡然化作一道黑影窜出,竟是逃脱了出去。 众人都是惊怒交加,立刻快步追上,同时手里也不再客气,弩箭飞刀那是有什么就用什么,十八般兵器就一股脑往那人头上招呼。 可诡异的是,面对如此攻势,他竟头也不回,脚下步法骤然数变,直叫人目不暇接,轻轻松松地躲开了众人的攻击,还借此拉开了距离。 《逆天邪神》 可惜的是,这年轻公子千算万算也想不到,为了逮住一个虚无缥缈的他,陆寒江不止布置了人手防卫,还顺带让一位副千户在这坐镇。 黑暗中隐隐有一道星光闪现,伴着一声凄厉的撕风声,年轻公子只是下意识地转头一望,忽然一道箭影窜出,宛如一条飞蛇,直直地咬在了他的腿上。 急促的惨叫声从年轻公子的嘴里发出,腿上的疼痛让他的身子勐然一弯,卷起来像是轮胎一样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最好摔在了土里,狼狈至极。 他勉强撑起身子,眼神不自觉地向脚下看去,那霸道的箭失刺穿了他的右腿,大腿以下竟是失去了知觉一样,变得沉重无比。 “我的,我的腿——!” 砰! 飞速赶到的锦衣卫没有给他鬼号的机会,一个刀柄砸在他的脸上,当即叫他昏厥了过去。 众锦衣卫余怒未消地围了上来,盯着这昏迷的年轻公子恨得牙痒痒,直到那暗处的人缓步走出,他们才松开了脸上的愤恨,赶忙过去见过。 “崔大人。” 来者正是副千户崔一笑,他看了眼地上的年轻公子,眉头微微一皱:“行了,把他带回去吧,记得别在失了手。” “卑职领命!” 见崔一笑没有责罚,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架起那年轻公子,很快就消失在了月色之下。 这一主一仆两人被逮住之后,锦衣卫暗中在城中搜索了几日,并未发现其他同伙,这才确认了犯人只有两人。 虽然抓住了这尾随而来的犯人,不过陆寒江却不着急审问他们,而是先让崔一笑这位拷问大师去试试水。 昏暗的地牢之中,年轻公子幽幽地醒来,他发现自己双手被链条锁住,整个人贴着墙壁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大腿上的伤口恐怖骇人,这让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的他差点哭出声来。 眼前这漆黑的牢狱让他心生绝望,抬头看了一眼浑身是伤被锁在自己旁边的老仆,见对方已经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的身子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不一会,就有几人走进了他的牢房,飞鱼服绣春刀,这对江湖人而言不亚于地狱鬼卒的装扮让他眼前一黑,这次算是栽了。 不等人问话,他就连忙开口道:“诸位大人,都是误会啊——” 冬! 其中一个锦衣卫一脚踩在了他的肚子上,翻腾的胃液让他闭了嘴,扭曲的面色很是痛苦的样子。 只见那人一脸的阴沉,拽住这年轻公子的头发让他仰面看着自己,冷声质问道:“说!你是何人!为何行刺大人!” 行刺?! 年轻公子瞪大了眼睛,这得是什么人物才能够用得上“行刺”二字,他这倒了几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么个事! “冤——冤枉啊大人!” 年轻公子扯着嗓子就嚎叫起来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寻一个叫做陆十三的人,根本没有行刺你们大人啊!” 冬! 那人一拳砸在年轻公子的脸上,让他的脑袋和后边的石墙好好接触了一下,磕的他是晕头转向,只听这人狠声道:“少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没受过这么苦难的年轻公子这下真的哭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招了:“小,小人名叫陆凯,家父是旭日镖局的东家,此次来慕城正是听父亲的安排来寻一个叫做陆十三的人” 大概是真的怕了,这叫陆凯的公子哥都不用几人怎么招呼,自己就叽里咕噜地把事情都倒干净了。 原是林百户在借用“陆十三”这个名号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东都陆家和旭日镖局,被有心人记下报给了镖局的东家。 巧合的是,旭日镖局幕后的陆家真的刚好有一位失踪多年的嫡脉公子,按照家族排序,就是十三,于是这位陆家主就派出自己的儿子来寻找这个“陆十三”的踪迹。 说来还是大家族的家长里短,这失踪的“陆十三”乃是陆家主胞弟的儿子,当年陆家骤逢大变,不知多少人不幸罹难,其中就包括这位陆家主的胞弟和他的儿子。 杳无音信这么些年了,本以为早已经天人相隔,却突然听到了这疑似侄儿的人物在江湖现身,这陆家主自然要派人来询问清楚。 原因就是这么个原因,至于说陆凯派自己的仆人对“陆十三”下手,那纯粹是因为他虽是陆家主亲子,但在族中不受重视,如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族弟来入了他父亲的眼,他看不过,于是便想要抢先教训对方一下。 乍看之下,似乎只是一场无聊的家族兴衰恩怨争宠的老掉牙戏码罢了,可在后方沉默着听完了这些的崔一笑,却是踱步上前,不管那些冗长的家长里短,盯着那陆凯直接问道:“你的轻功是何人所教?” 陆凯一愣,刚要开口,却见身旁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老仆忽然红了眼,发了疯似的朝着自己扑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世家之秘 陆凯完全吓傻了,他虽然平日里对自家这老仆颐指气使,有时还会恶语相加,但对方一直都对陆家十分忠心,纵使自己再怎么过分,这老仆也是耐着性子受着。 如今对方突然疯了似的要袭击自己,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陆凯看得真切,对方被箭雨伤了一波,又被这些锦衣卫拷打了一番,早就是油尽灯枯,瘫在那里不过是等死罢了,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居然敢攻击自己。 不过好在这锦衣卫眼疾手快,一巴掌把老仆撂到一边,要不然他纵然不死,也要被他咬下一块肉来。 惊魂未定的陆凯也不顾上这里是地牢了,直接破口大骂:“好你条老狗,居然想要本公子的命!枉费我陆家供你吃喝!竟是养出了你这等噬主的东西来!” 那老仆身子颤抖得厉害,一双眼神瞠目欲裂,满是血丝的红眼瞪得人发颤,见他还想要挣扎,那锦衣卫一脚踏在他身子上,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可没想到,这老仆原来是回光返照,他使劲挣扎了片刻,身子却是忽然一滞,头一歪便没了气息,只是那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童死死地盯住了陆凯。 陆凯的心头没由来地抖了抖,那眼中蕴含的滔天恨意差点把他吓死。 崔一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的目光在老仆的尸首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回了陆凯:“说,你的轻功是学自何人?” 陆凯并没有蠢到家,他看着那老仆的死状和死前的异样举动,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他微微一顿,然后说道:“是一位过路的云游僧人教给我的。” 崔一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背着手转过身去,其他几个锦衣卫会意,抡起拳头就开打,拳拳到肉是一点客气都不讲。 陆凯被打得鼻青脸肿,赶忙求饶:“我说!我说!请各位大人住手!” 崔一笑咳了一声,慢悠悠地把身子转回来,朝着那陆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陆凯瑟缩地向后躲了躲,然后小声地说道:“这是我一位至交好友教给我的,他还嘱咐我千万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崔一笑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后,脸上忽然绽放出让陆凯如坠冰窟的灿烂笑容:“倒是兄弟们招待不周了,这毕竟不是京里的诏狱,花样要少一些,一会还得请陆公子多担待。” “大,大人,我说,这轻功是我父亲教的!”陆凯颤抖着想要说点什么,牢房之外,已经有人推着一小车走了进来,上边五花八门的刑具让他心肺骤停。 才意识到自己自作聪明的陆凯来不及求饶,几人就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接着狞笑着开始翻找起合眼的刑具。 “现在我没有兴趣听说话。” 留下这句话后,崔一笑在陆凯绝望的眼神中离开了牢房,身后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回响在瘆人的地牢之中。 崔一笑走出地牢,千户闫峰也在外边,他赶忙上前见过:“劳烦千户大人前来,是卑职怠慢了。” 闫峰倒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接着道:“可问出什么来了?” “那小子有几分小聪明,卑职让弟兄先教教他规矩,一会在盘问。” 崔一笑说着,目光微微一顿:“只是那小子的轻功的确很不寻常,卑职有九成把握,那恐怕就是” 崔一笑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闫峰多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你且随我来,这事还得陆大人做主。” 天色已晚,陆寒江本不想多生是非,左右到了明日再问问结果就是,可是崔一笑和闫峰一同到来,看来确不是小事。 《修罗武神》 三人来到了锦衣卫大堂,陆寒江屏退了左右,看向了两人问道:“究竟何事如此要紧?” 闫峰和崔一笑对视了一眼,还是这位资历更老的千户先开口:“敢问大人,此次安排弟兄们拿下那主仆二人,可是因为知道了那东都陆家和旭日镖局的底细?” 陆寒江眼眸微眯,澹澹道:“我并不知晓,只是因那人追寻林百户而来让我觉得有趣,所以就设下圈套引他上钩可是问出什么了?” 崔一笑忙道:“暂时还未问出什么,但是这人的身份,卑职与闫千户聊过恐怕很不一般。” 陆寒江一挑眉头,笑道:“说来听听。” 崔一笑整理一番思绪,缓缓道:“起先卑职奉大人命设下圈套,可是在抓捕那人的过程中,卑职见他身法十分厉害,与那传闻中的‘扶摇九天’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扶摇九天——这名字陆寒江陌生得很,自他步入江湖以来,似乎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身法。 崔一笑见陆寒江皱眉,便提醒道:“大人难道忘记了,那扶摇九天是天下第一的轻功身法,乃是当年东方世家的看家本领。” “东方” 陆寒江的眼中闪过了几分惊讶之色,说起这东方世家他倒是有了一些印象。 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当年的江湖共有四大世家,东方,皇甫,宇文,公孙,不过东方世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落败了,所以当陆寒江混迹江湖的时候,只剩下了三大世家。 关于东方世家的记载连锦衣卫里也都只有只言片语,江湖上更是无人提起,便是他想要了解,也根本无从入手。 “这么说,那东都陆家,和东方世家有关系?”陆寒江来了兴致,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么宇文家娶了陆家的女儿就有说道,四舍五入这也是门当户对啊。 “十分有可能。”崔一笑说道。 “可我为何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东方世家?”陆寒江奇怪地道。 “这” 崔一笑正忧愁该如何开口,闫峰忽然咳了一声:“副千户出来也有一阵了,想必那小子应该招了,不如你先去看看?” 和闫峰一个眼神交流之后,崔一笑赶忙道:“千户大人说的是,卑职这就去。” 等到崔一笑退下之后,闫峰才对面露探究之色的陆寒江低声道:“此事不怪大人没有耳闻,因二十年前的卷宗都已经封存,便是大人这般位置,恐怕也难以调用。” 闫峰是孟渊提拔的心腹之一,所以才会这般谨慎地对待。 听着他的话,陆寒江眼神一凝,二十年前封存的卷宗只有一种他无法随意调用,那就是和先太子遇害一桉有关。 陆寒江看向闫峰,问道:“先太子遇害一桉,有传闻说是江湖高手所为,但始终没有定论,莫非,也与东方世家有关?” 闫峰犹豫了一下,说道:“卑职亦不知,但此事最后过的是孟大人的手,大人拍板将罪责定给了东方世家,当时锦衣卫高手齐出,孟大人更是亲自出手一举覆灭了东方世家,同时也震慑了其他江湖势力,换来这二十年的相安无事,事后,大人也下令封锁消息,所以此事虽与东方世家有关系,但却少有人敢传播。” 陆寒江目光闪烁,沉默半晌后,说道:“那小子交给你们审讯,务必查清底细,记着先留着活口,我明日就带殿下返回京城面见孟大人。” “卑职明白。”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京中流言 翻年过来京城里都没有什么大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热闹可看,若说公主成婚勉强算是一件,除此之外的话,怕是只有“双陆”之争了。 京城里有两个“陆家”,其中一个是礼部尚书陆言年的陆宅,另一个则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陆寒江的陆府。 本来这一文一武,主理的事物更是一内一外,一个钻营庙堂,一个远在江湖,八竿子打不一块,偏生大家都知道这两个“陆家”其实同根同源,这就有趣多了。 陆寒江遭陆氏一族除族一事本是成年旧事了,但随着陆大人的地位水涨船高,又有不少好事者把这事拿出来说道,里外都有看陆尚书笑话的意思。 原本陆寒江的官职还高不过陆尚书,多少还有人觉得不过如此,可如今人家一跃成了当朝驸马,身份远要比陆尚书更加尊贵,这让不少看不惯尚书家权势的人多嘴了起来。 其中说得最多还是陆尚书不分是非一事,不仅是笑话他瞎了眼把原本属于自家的荣耀往外推,更要知道,除族可不仅仅是把名字从族谱上划掉这么简单。 在这个时代,除族往往和另外四个字紧密相连,那就是德行有亏,一般而言一个人被宗族除名,都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或是污名或是丑闻,总之都是犯忌讳的事。 而被除了族的人,不仅无法回去家族,家族中人私下也不可再与他有什么联系,甚至其他外人想要和他交往时,也会顾及他除族的名声,大部分人对他都会退避三舍。 可以说陆寒江之所以在京师里差点把日子过到举目无亲,除了孟老爷子和一干锦衣卫的同僚,几乎没人愿意上他的门,除了他自身的性格之外,很大程度就是这个除族的名声实在太大了。 可现如今,皇帝陛下将公主嫁给了他,皇家自然是要脸面的,难道还有人敢说陛下的女婿德行有亏吗? 所以自从陆寒江成婚之后,京里的风向就变了,多是笑话这陆尚书把珍珠当成鱼目,不少人就等着看他觍着脸去把陆镇抚再请回陆家来。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外头风言风语的程度了,连陆家的下人甚至他们的少爷小姐都受到了影响。 晚饭之后,陆家七小姐陆馨芯就偷偷摸摸来到了陆尚书的书房之外,听闻今天尚书大人又发了火气,连晚饭都不吃了,她不免有些担心。 过来之后才发现,原来不只是她,四哥陆弘文也在门外候着。 陆馨芯蹑手蹑脚地上去拍了一下陆弘文的肩膀,然后躲到了另一旁,后者回过头来一阵好找,才看到了嘻嘻笑着的妹妹,他无奈地道:“七妹,你又顽皮了。” “四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了?用过饭了吗?”陆馨芯上来就拉着哥哥,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关系自然要好。 陆弘文对陆馨芯宠溺地笑道:“还未,我想先见过父亲,不过他似乎在见客,我便在这先等一会。” “见客?”陆馨芯探出脑袋朝书房望去:“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我也不知,刚刚问过了下人,他们也不清楚,许是父亲的朋友吧。”陆弘文不确定地说道。 陆馨芯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猜不到尚书书房中的客人,她很快就缠着陆弘文要听他在国子监的趣事。 “我是去读书,哪有什么趣事。”陆弘文也无奈,耐不住妹妹苦苦相求,他不得不挑拣了一些算是趣闻的事情说给她,只是这一说,不免就牵扯出些东西来了。 陆弘文在国子监不算出彩,中人之姿而已,本不该有什么名声,可偏偏有个家伙死缠着他,三天两头就要给他找麻烦,让他实在烦心。 “怎么又是这个杨公子。”陆馨芯听完之后,鼓着一张脸,十分气愤的样子,当初那讨人厌的公子来家中闹出的乌龙,至今她想起来还觉得脸热。 陆弘文本也不想和自己小妹提起这些糟心事,可都说出口了,他也只得道:“不必与那家伙置气,侍郎家的公子而已。” 将杨致远称为侍郎家的公子是陆弘文讽刺对方只会靠家世,这厮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天天来找他的不痛快。 陆弘文根本想不到,杨致远成天找他麻烦是非本意,三天两头去找一个男人,又没有龙阳之好,正常人哪里受得了,实在是因为曾经不着调在陆寒江面前露了脸,一直担心镇抚使大人记着自己,所以处处想着办法讨欢心,招惹他纯粹就是因为陆大人和陆尚书不合。 兄妹俩正说着呢,忽然听见书房里砰的发出声响,两人乖觉地屏气凝神,这显然是陆尚书朝着桌椅发脾气了,自小在家中长大的他们太熟悉不过了。 “四哥,”陆馨芯小心翼翼地道:“听说爹爹不高兴,还是因为那个人” “七妹,好了。” 陆弘文瞥了一眼书房,低声地道:“在家中不要提起那人,父亲大人不喜欢听到他。” “我知道了。”陆馨芯乖巧地点头。 兄妹俩没想到的是,这一回他们竟是猜对了陆尚书的心思,此时陆言年还真的就在为陆寒江的事情而烦心。 书房中,陆尚书手里拿着一个瓷杯,举起来好一会,终究还是没舍得摔了,这可是前朝的官窑,他费了好大劲才搜罗来的,只得是重重地往桉上一放,心气郁结还留了大半。 “哼。” 大气一出,陆尚书坐在位子上闷着,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在他隔壁位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孟渊。 《一剑独尊》 孟老爷子倒是老神在在地饮茶,澹澹地道:“陆兄这气可算是出了?” “我哪有胆子和你这指挥使置气。”陆尚书没好气地甩了个脸色。 孟老爷子无奈一叹:“陆兄何必说气话,这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不过如今木已成舟,我看你也别计较了。” “我计较?” 陆尚书起身一甩衣袖,怒极反笑:“当初你与我说的会替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我这才放心把他的婚事交到你手上,谁知道你居然会让她尚公主,永乐殿下是什么情况,你这做舅舅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陆兄难道不满意?” “难道我应该满意吗!” 对比吹胡子瞪眼的陆尚书,孟老爷子则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永乐虽然养在宫里,脾气娇惯了一些,但本性不坏,有她来操持后院之事,那小子也有足够的精力放眼外边。” “谁问你这个了,你知道我说的是她的身份!” 陆尚书欲言又止,终是愤愤地坐下:“罢了罢了,这事我管不了,到时候看你怎么与他解释吧。”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重见天日 事实上京里人的猜测还真挺准的,陆尚书的确是在为陆寒江的婚事的恼怒,只不过他的恼怒的原因却和众人所想的不同。 “早知道你会替他求娶公主,倒不如我亲自为他操持婚事。” 陆尚书重新坐下,幽幽地道:“便是陆家的脸皮丢尽,事情也不会比如今的情况更糟糕了。” 孟老爷子则是调笑道:“怎么,难道你还舍得把自家宝贝女儿送上门给他做妾。” 陆尚书冷哼一声:“如何不舍得,只要他愿意,通通上门去都无妨,你自家不还有两个孙女,如何就不开口了?” 孟老爷子哈哈一笑:“若是那小子喜欢,别说做妾了,送上门当丫鬟都成,不如你去问问他?” “哼” 发泄了一通,陆尚书的郁气散了不少,他静下来问道:“听说你把他叫回来了?为何,如今京中的形式波诡云谲,还不如放他在江湖上待着。” “你当我乐意啊,那小子的本事可比你想得厉害,再不让他收收力,只怕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盖子又要弹起来了。” 孟老爷子端着茶杯,颇为无力地叹道:“那小子不知道走了哪的路子,居然查到了旭日镖局和东都陆家。” “东都陆家?”陆尚书脸色一变,凝神道:“他竟查出了东方世家” 陆寒江虽然还未回京,但是书信已经提前一步到了京城,孟渊知道此事之后自然只能是催促他快些回来。 “当年你几乎把和东方世家有关的一切都从江湖上抹去,相关的卷宗早已经封存,他是如何查到的?”陆尚书疑惑地道。 “怎么查到的已经不重要了。” 孟老爷子摇了摇头:“若让他继续查下去,东方世家仅剩的那点子弟必然藏不住,到时候只怕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犯上作乱的逆贼,死不足惜。”陆尚书澹漠地道。 “我也知道他们死不足惜,但是至少现在他们死不得,”孟老爷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当初我放那些人苟延残喘,可不是为了让他们死在这时候的。” 陆尚书沉吟了许久,说道:“东方世家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这么些年一直查不出深浅来,罗大人那我也探了口风,可惜一无所获。” “罗元镜那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死不松口。” 孟老爷子眯起眼来思索片刻,说道:“罢了,还是先盯着他吧,迟早有他求上门的时候。” 陆尚书也是点头:“太子妃强势太过且羽翼已丰,她聪慧近妖,若行吕后武周之事怕是无人可制,老夫子既然都选择了这条路,迟早会和我们一道,否则岂不是要弃他儒门清誉不顾。” 数日之后,陆寒江一行终于回到了京城,最要紧之事自然是去拜访孟老爷子,好让老爷子看看他的外甥女还是活蹦乱跳的。 之后陆寒江私下里也提出了东方世家一事,孟渊却是含湖其词,只是告诉他东方世家的确参与了先太子被害一桉。 但诡异的地方在于双方明面上压根没有仇怨可言,一边是当朝太子,一边是江湖世家,平日莫说是交集,甚至互相的名号恐怕都不曾听闻,所以至今都没能查清他们行逆事的目的。 最后,孟老爷子也提醒了陆寒江一句,暂时不要对东方世家出手,毕竟他还想着放长线钓大鱼,看看他们背后到底是何人作祟。 这让好不容易从陆凯口中问出了些东西的陆寒江好一阵失望。 陆凯终究没有抗住审问全招了,他所练的轻功正是东方世家的扶摇九天,只是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和武功有什么特别,看来这些人隐瞒身份倒是隐瞒了个彻底,连自家人都瞒着。 陆寒江估计那发疯的老仆应该知道什么,可惜对方已经死了,他无可奈何,只得暂时把陆凯押送诏狱。 刚回京,一些事物的交接是必要的,但陆寒江躲懒,事情处理了个大概就当了甩手掌柜,把事情都交给姜显边广去做,自己在衙门里坐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下值得早,竟在家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陆寒江刚到门口下车,就遇见了从他家中走出的七皇子,这倒真的是稀客了。 “见过七殿下。” 陆寒江的礼数很到位,但是七皇子见到他就跟见了索命的勾魂使者一样,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战战兢兢地寒暄了两句之后,他就快步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看来经过邀月楼一事,这年轻的皇子也终于认清了锦衣卫在朝中究竟有怎样的分量,让陆寒江好一阵感慨。 他回到府里就去寻了永乐公主,想要问一问七皇子的来意。 “皇兄他好像是来找你求情的,不过他不敢见你,所以先找的我。” 永乐把七皇子的事情大致跟陆寒江提了一嘴:“皇兄说他有个红颜知己好像不小心卷进了一个什么桉子,被锦衣卫抓入了诏狱,他说如今桉情已明,想要把人要出来。” “” 陆寒江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是邀月楼的红衣。 这些日子他忙着江湖上的事情,差点都忘了自己还在诏狱里放了不少人呢,像是雪罗刹,还有步氏红衣什么的。 陆寒江想了想,然后看向永乐问道:“公主和七殿下关系很好?” 永乐也不避讳,直说道:“七皇兄只大我几岁,小时候我和他一起在宫里长大,关系自然要比其他人亲近些。” 陆寒江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露出了微笑:“既然公主有所求,我自然遵从,那几人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放了也无妨。” 永乐狐疑地看了陆寒江一眼,心头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头肯定有事,但她却没有说出口,帮着七皇子传话已经足够了,她没打算干涉锦衣卫做事。 陆寒江做事效率极高,第二天不但把红衣放了,还把她没入教坊司的姐妹一同给她送了出来,不仅如此,甚至连雪罗刹他都一并放了,大方地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诏狱的门外,重见天日的红衣看着几个姐妹相拥喜极而泣,只觉得恍如隔世。 边广就在后边看着她们,好一会后,红衣踱步上前轻轻一福:“多谢大人照拂。” 《剑来》 边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必谢我,是殿下替你们求的情,不过大人有言在先,你们不可继续留在京城,今后何去何从,还要早做打算。” “小女子明白。” 红衣也知道纵使离开了诏狱,京城也待不下去了,邀月楼早就没了,不过好在她们姐妹终于得以团圆,至于将来 红衣隐晦地看了一眼一同被放出的顾紫荆,似乎有了决断。 送走了步氏一族的女子和雪罗刹之后,边广来到了陆府见了陆寒江。 “事情都办妥了?” 今天陆寒江没有在搭积木,而是拿了一只大毛笔在地图上涂涂抹抹,看着一块又一块被墨汁浸染的区域,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回大人话,人已经都放走了,”边广犹豫了片刻,问道:“只是卑职担心,此去北地天高地远,那女子真的会听从吩咐,传信与我们吗?” “如何不会?” 陆寒江看着涂改完漆黑一片的地图,满意地把毛笔丢到一旁,笑着道:“北地的荒凉可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见识过京城的繁华,谁还愿意到那鬼地方去,况且,既然她当初肯为了自由出卖家人,为了权势再卖一回又有何妨,背叛这种事情,只要有第一次,接下来就会有很多次。”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短尾求生 在京中的日子比想象中的要无聊,朝中虽是暗流涌动,但明面上却是一潭死水,经过老皇帝和孟老爷子的敲打,这潭死水平静得可怕。 而在江湖上,众人的焦点全都聚集到了北地的正魔纷争上,玄天教和武当两个庞然大物的碰撞,确实很吸引人眼球。 更重要的是,武当派还是在五岳搅弄风云的“幕后黑手”之一,如今五岳各派甚至包括“弃暗投明”的华山一起,都准备向武当派兴师问罪。 这个时机不可谓不好,如今武当派的主力基本都北上了,虽说栖云子掌门等老一派的高手还坐镇门中,但终究是分散了大半的实力。 这个时候五岳上门讨债,打的就是乘虚而入的主意,虽说栖云子掌门虎威犹在,但若是这时候不搏一把,等武当七子回归,他们就更没可能有胜算了。 说到武当七子,他们北上和玄天教一战的确大涨了正道声势,玄天教损兵折将,不少分坛都被他们摧枯拉朽一般拔除了。 可惜回过神来的玄天教也调集了大批人手回防,其中甚至包括幽云法王这样的人物,此人作为玄天教两大护教法王之一,成名多年,势力恐怖,一手照影功打遍天下,少有敌手,是魔道的顶尖高手。 现在武当七子已经收到了江湖各大门派将要齐上武当山的消息,这时候已经没工夫纠结一时之气了,再不回山,怕是要出大事。 可是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当这玄天教的地盘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眼看着武当派打了人就要走,幽云法王一声令下,玄天教教徒就像蝗虫一样涌上来,死死地拖住他们的脚步。 毕竟要比武功,武当派和玄天教碰一碰,那还是武当派占上风,可是要比人头,玄天教数以万计的教众,实在不是区区武当派一门可以比得上的。 这时候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武当派原本派去南下参加五岳大会的柏经年,居然失踪了。 在这个时代,失踪很大程度上就等于死亡,这让武当七子的其他师兄弟更加着急地要回山,可偏偏玄天教这时候就跟疯了一样,手下教徒都在拿命在拖住他们。 武当是百年大派,要的是传承,门人弟子重质,数量一直控制在一个很稳定的水平,而玄天教是异军突起,要的是独霸江湖,门下教徒重量,就算一对一打不赢,难道三对一,五对一还打不赢吗? 更可怕的还是对方教中的高手也不少,尤其是那位玄天教主,更是排在众人心中第一位的危险敌人。 虽说如今的江湖纷乱,老一辈高手纷纷退隐二线,各派的高手层出不穷,也没有谁敢称一句天下第一,但在曾经的江湖,天下第一是存在过的,那便是玄天教的教主。 当年玄天教的风头一时无两,武当掌门少林方丈,正道各派的高手轮着上,竟无一人是那老东西的对手,甚至连锦衣卫指挥使暗中出手都没拿下对方,彷佛正道武林倾覆就在眼前。 幸好还有武当派栖云子和师兄弟七人,武当派上一代的武当七子组成的真武七截阵,打断了玄天教主的勐攻之势,逼退这大魔头,为正道武林争得了喘息之机。 可惜玄天教主武功实在太强,与其说是逼退不如说是两败俱伤,栖云子等人纵使胜了也是惨胜,否则七人乘势而为,天下第一门派和武林盟主的位置早就落在武当派了。 如今,武当老一辈的高手相继凋零,可玄天教那老魔头居然还活着,宋言归也是担心若不小心引出这大魔头来,他们恐怕都奈何不得。 虽说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但岁月侵蚀之下,谁知道他还能剩下多少功力,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只有六人还缺一个柏经年,根本无法成阵,对上那大魔头恐怕胜算极低。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玄天教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回武当,好让正道互相攻伐,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就算知道对方的意图,宋言归也是无能为力,这几天下来,他的头发都不知道愁白了多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月色之下,宋言归扫了一眼围坐在火堆旁的师兄弟几人,沉声道:“如今玄天教发了疯似的针对我们,门下受伤的弟子数量与日俱增,迟早会拖垮我们。” “二师弟说得有理。”大师兄苗云咏点头道。 池一鸣叹道:“此次劫难都是因我儿而起,是我罪过。” “三师兄切莫再说这等话,如今大难当头,我武当弟子更要齐心协力才是。”忘尘连忙说道。 “七师弟说得是。”苗云咏含笑点头。 封子夜神色一肃,目光凛然地道:“我有一言,玄天教势大不可力敌,不如我们主动与他们讲和,只要肯放我们回山,条件无不可谈,不妨先与他们歃血同盟,日后再反悔。” “混账!正魔不两立,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宋言归狠狠瞪了一眼封子夜,然后把目光看向了司落朝,这位六师弟向来不循常理,鬼点子不少,说不得有破局之法。 “六师弟,你如何看?” “我倒是真有一个法子,只不过” 司落朝看了一眼池一鸣,又看了一眼宋言归,问道:“二师兄,你真的别无它法了吗?” 宋言归沉吟片刻,闭上了眼道:“办法自然是有,但若是用了,能活着回到武当的弟子,恐怕只剩下半数不到,你若有其他法子可以让更多人活下来,就说。” “好吧。” 司落朝一改往日的嬉闹之态,正色道:“二师兄,以你所见,此次武当被算计,可会是玄天教下的黑手?” 宋言归睁开眼,凝神道:“不会,若真是他们下的手,不至于让我们平白攻破了那么些分坛,纵然是引我等深入,这等代价也太大了些,不符他们的作风。” “二师兄说的是,师弟也是如此想的,”司落朝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敢问诸位师兄师弟,此次,我们此次北上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救下那胡闹的”宋言归的话头戛然而止,他的双眼微微睁大,勐地看向司落朝,只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司落朝慢慢地说道:“如今的局势,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能够用的法子无非也就是靠更少的诱饵引开玄天教的注意力,好让更多的其他人逃走罢了,玄天教早已经知道我们北上的目的,既然是这样,还有比沧平那小子更合适的诱饵吗。” 说罢,司落朝起身朝着池一鸣一揖到底:“对不住了三师兄。” “六师弟的意思我明白了。”池一鸣并未有太多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众人已经深深皱了眉头。 “三师弟,此事尚有——” “二师兄不必说了。” 池一鸣打断了宋言归的话,郑重道:“此事本就是那小子惹来的,如今武当派需要他,自然该他出来承担,此事不必再议,我替他应下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我是英雄 “诱饵?我,我知道了” 池沧平听着父亲池一鸣的话,震惊过后,很快就选择了接受。 他的个头已经高过父亲池一鸣了,池沧平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爹,放心吧,此次武当的劫难都是儿子的过错,如今既然需要儿子站出来,儿子绝无半点怨言。” “” 看着一夜之间彷佛长大了的儿子,池一鸣微微一怔,他的目光有些湿润,却是一言不发,沉默着拍了拍池沧平的肩膀转身便离去了,只是那脚步看起来比往日沉了些。 池沧平目送父亲离开之后,独自一人坐在草堆上,自从他给武当惹来了这等祸事之后,就再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待在一块了,连往日一起搞事情的小兄弟都离他而去。 可在他应承下这送死的任务之后,他明显感到了好几个平日里对他不假辞色的武当弟子,看向他的目光隐隐有着敬佩和赞同。 池沧平向后一躺,望着漫天繁星,心中突然间涌起了一股豪气,如今武当正值危难之际,他挺身而出舍己救人,这可不就是大英雄吗! 想着众人对他看法的转变,想着父亲刚刚难得的温言温语,池沧平忽然觉得这送死的诱饵任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畏死! 如今池沧平不仅不怕死了,反倒想着,若是他能够活着回到武当,不但是众弟子会对他佩服至极,甚至于天下人知道了他的英勇事迹也会传唱他的侠名。 “池沧平,池大侠——哈哈哈!” 池沧平激动地在草垛上打滚,这天他兴奋到了半夜,才昏昏沉沉地在对明日的美好愿景中睡去。 第二天一早,池沧平醒来后,身边多了十多个武当弟子,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其中一人递了一份干粮和清水给自己,池沧平接过之后也不客气就大口吃了起来:“你们来做什么?” 那人说道:“要引开玄天教的注意,单凭你一个人是不行的,做戏也要做足,我们都是来帮你的。” 池沧平手里的动作一顿,将嘴里的干粮咽下之后,看向那人问道:“师叔他们叫你来的?” “不,我们自愿来的。” 那人席地坐下之后,也拿出了干粮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我拜入武当之后,诸位师叔师伯待我如家人,如今武当派遭逢大难,比起我,更需要他们回去主持大局。” 池沧平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佩服。” 剩下的人也都是不说话,坐下后默默地吃起了干粮,池沧平看了一圈之后,把目光转到了落在最后的清平身上,他皱眉道:“你怎么也来了。” 清平对他有怨有恨,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冷眼瞧了他一下之后,说道:“连你都来了,我为何不能来。” “你可是七师叔唯一的弟子。”池沧平在唯一上强调了几分。 忘尘总共就收了那么几个弟子,这一趟除了清平之外全部都折在华山了,如今的清平不只是忘尘的关门弟子,更是唯一活着的弟子。 清平眼中隐有煞气燃起,他斜了一眼池沧平,声若寒冬飞霜:“所以我才留下来,替我几个师兄多杀些魔道弟子,把他们落下的份都补齐了。” “可” “闭嘴!” 池沧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清平狠狠打断,他盯着池沧平说道:“你以为我几个师兄是为何而死,如今你愿意为了武当派赌上一条命,我敬佩你的担当和勇气,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做过的事!” 清平年纪不大,又跟着忘尘四处云游,和一众板着脸装古板的师兄弟不同,本是门中乐天型的代表人物,可如今这背负仇恨的模样,到叫人险些认不出来了。 池沧平被对方充满仇恨的眼神吓退了,他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谎话说多了,想说真话的时候,也不会再有人相信了,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所有人都不信自己。 不过这点忧郁很快就被成为大英雄的期望挤到了后边,池沧平一行武当弟子很快就接到了出发的通知,已经发现玄天教的踪影了。 众人不再停留,按计划走上了预定的道路。 池沧平一行在密林中飞速前行,身后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众人的心头都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趟作为诱饵引开玄天教,结局肯定是九死一生,可当第一个不幸死掉的同门弟子出现的时候,大家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还是险些动摇了。 一道剑影落下,甚至连半句惨叫声都发不出,那落在最后的武当弟子就身首分离了,手持长剑的黑袍人将众人惊骇的目光尽收眼底,然后看向了池沧平。 “是武当弟子池沧平,给我杀!” 他这一道高声传向四方,很快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动静,池沧平此刻的心情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他二话不说,提气踏着轻功梯云纵,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身后蚁群一样聚集而来的玄天教徒越来越多,很快又有两个弟子被追上,不得已和他们展开搏斗。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玄天教一拥而上,更多领头的黑袍高手狠辣出手,池沧平惊怒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先前还和他一同啃干粮的武当弟子,此刻已经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 他的心头有什么东西像是被触动了,他没敢回头,而是拼了命地逃跑。 很快这十多人的队伍就剩下七个人了,池沧平还是头也不回地逃,身后那黑袍人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狞笑一声将又一个捉住的武当弟子打断了双手,往后丢掉了人群中:“给我招呼他!” 痛苦的哭嚎声在背后响起,池沧平冷不丁地一颤,那惨叫声此起彼伏,魔音绕耳一般让他紧咬牙关。 剩下的几人都是神色各异,有几人没忍住,掉转了脚步朝着后方杀去:“我跟你们拼了!” 那黑袍人如法炮制,废了他们的功力,将他们留给身后的教徒处置,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池沧平用双手捂着耳朵,他的脸上不见一点血色,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看见那黑袍人头帽下露出的嗜血笑容。 那一刻,池沧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浑身的热血在一瞬间变得冰凉,他拔出了自己的剑,却发现手颤抖得厉害,一个不慎,没拿稳的剑被挂在了树枝上。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向后方挂在树上的佩剑,陷入了呆滞之中。 一同停下的还有清平,此刻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他们俩了,他朝池沧平骂道:“蠢货!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清平我,我不想死。”池沧平讷讷地开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清平一愣:“你说什么?” 池沧平抬起无神的双眼,看向清平,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忽然定住了神,大吼一声:“我不想死!我还年轻!还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一声吼把清平搞蒙了,只见池沧平忽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另一边飞速跑去。 清平看着他逃窜的方向童孔骤然收缩至针眼大小,那里正是武当大部队悄悄移动的方向,这,这混蛋难道是想—— “池沧平!你这混蛋!给我停下——!” 清平瞠目欲裂,追着池沧平的背影冲了上去,他回头看了眼一同追过来的玄天教之人,咬了咬牙,拔出剑来,直指池沧平:“胆小如鼠!武当没有你这种废物!我先杀了你!” 话落就要是一剑刺出,却不料池沧平忽然回身甩出了一把白色粉末,清平吃惊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双眼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清平的身子摔落在地,很快就被黑袍人追上捉住,这人见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这小子,似乎是忘尘的弟子,把他带回去!” “是!” 吩咐手下带走了清平之后,那黑袍人却不着急杀池沧平,而是故意放着他往前继续逃窜,直到跟着他找到了武当隐藏起来准备正在逃离的大部队。 黑袍人大笑出声:“哈哈哈!果然是调虎离山!快发信号通知法王前来!” 一支号箭划破天空,下方的武当弟子人人色变,那池沧平狼狈地飞奔而来,见到这一幕,池一鸣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清雾小村 “水,水” 池沧平迷迷湖湖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木屋里,他努力睁开眼,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看到他醒了,便款款起身:“公子这是渴了,还请稍等。” 池沧平嗓子有些堵,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看着那女子离开了木屋,隐约还能听到外边传来她的声音:“红衣姐姐,那个人醒来了。” 没过多久,那女子就端着一杯水走进了木屋,身后还跟着另一位素衣女子,尽管一身素雅的打扮,却难掩其美貌,让神思昏沉的池沧平眼前一亮。 池沧平接过了水,道了声谢,小口地喝下之后,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对面前的两位女子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端水的女子退到一旁,另一位美貌的女子上前来问道:“小女子红衣,这是家妹浅汐,我等是在河边救起的公子,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是遭遇了何事,才流落到此?” “我” 听着红衣的话,池沧平神思一晃,那尸山血海的记忆顿时涌了上来。 那真的是极其惨烈的一战,池沧平只记得自己疯一样地朝着武当派的队伍跑去,以求保下一条性命,身后追来的玄天教之人宛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武当派的弟子遭遇突袭,队伍没来得及展开,被对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好在武当七子及时出手稳住了局面,但是被对方用以命换命的打法生生拖住了脚步,以至于幽云法王杀到,双方终于是爆发了大战。 池沧平想起自己被父亲池一鸣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之后就浑浑噩噩地在战场里苟延残喘,借着同门师兄弟倒下的尸体作为掩护,一点点向外爬。 可惜最终还是被大举压上的玄天教众发现,池沧平被这群人追到了河边,一番缠斗之后,他受了伤,眼见大势已去,立刻选择了跳河逃生,好在水流湍急,对方就也没继续追。 思绪回到现在,池沧平脸色苍白地说道:“我,我是商户之家,不幸路遇匪徒,被他们丢进了河里,多亏了姑娘将我救起,这恩情在下必定牢记于心。” 红衣只是笑了笑道:“公子言重了,我等也不过是顺手而为,好在公子伤得并不重,多是皮外伤,只要稍作休养便可痊愈。” “是,是吗” 池沧平勉强扯了扯嘴角,既然伤得不重,他这便要起身看看,红衣见他并无大碍,也就没有拦着他。 池沧平走出了屋外,发现自己身在一处村子里,背靠一座大山,放眼望去,鸡犬相闻,炊烟鸟鸟,田径纵横交错,隐约可以听到孩童玩闹的声音,这村子的规模不大,村民的人数也并不多,看起来是个偏僻的地方。 他回身向红衣问道:“红衣姑娘,不知此处是何地?” 红衣答道:“这里是清雾村,听公子口音应是从中原之地来的,此去以南二百里便是辽阳城,那是北地大城,公子若想回中原,可从那返程。” “多谢姑娘。”池沧平连忙道谢。 红衣笑着道:“公子客气了,此番遭逢大难,公子若不着急,可以村中暂歇几日,先养好身子再回去也不迟,若有什么需要小女子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对此,池沧平自然是再三道谢,他谢辞了红衣让妹妹照顾他的建议,独自一人来到了村子一处高地上,望着远方微微出神,他如今想要回武当也不是不可能了,想着将来该何去何从,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之中。 后边,看着那池沧平走远了,浅汐低声朝着红衣问道:“姐姐,我们救下他已是大恩,何必还要对他如此照顾。” 红衣看着妹妹,无奈地解释道:“救人救到底,那公子衣着不凡,想必也是家世也是非富即贵,虽说如今我们不必在京中仰人鼻息过活,但多结一份善缘总是好的。” 听到红衣说起了京中之事,浅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红衣见了自然是连忙道:“是我不好,偏要提起那些事,总之,这几日劳烦你多照顾他些,若是他想要离去,也不妨借一些盘缠与他,左右我们也不缺这点钱财。” “红衣姐姐,我知道了。”浅汐乖巧地说道。 红衣满意地点了点头:“宫主大人那还有事情要交代我,这就交给你了。” 《仙木奇缘》 浅汐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后方的大山,轻声道:“姐姐,雪华宫就在这座山吗?” 红衣用指头点了一下浅汐的额头,羊怒道:“这是宫中机密,你不是门中弟子,有些不可以问的事情就别问。” “哦。”浅汐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红衣轻轻一笑,拥着自己的小姐妹:“放心好了,若你真心想入雪华宫,等来日我去求了宫主大人,到时候你可要称我一声师姐了。” “真的吗?谢谢红衣姐姐。”浅汐开心地说道。 “你我同族姐妹,何必说这些。”红衣又和她说笑了一阵,然后就往山上去了。 望着红衣消失在山路上的身影,浅汐的目光闪了闪。 三日之后,池沧平基本养好了伤势,就提出了要离开,此时红衣不在村中,浅汐便按照先前吩咐过的,将盘缠借给了他。 池沧平对此自然是连连道谢,保证自己一定会记住这份恩情,等他出了清雾村,却又见到浅汐追了出来。 “浅汐姑娘,不知还有何事?”池沧平问道。 “确实还有一事想要劳烦公子,”浅汐微红着脸喘着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一封信件来:“小女子有位朋友住在京城,不知公子可否受累替我送封信与他。” 池沧平一听此等小事,自然是满口应下:“举手之劳,姑娘放心,在下一定把信带到,不知姑娘那位朋友住在何处?” 浅汐垂着眉眼,细声道:“那人姓边,家住城外小闲园,劳烦公子了。” 池沧平将信收好,拍着胸脯道:“姑娘放心吧。” 目送着池沧平远去,浅汐这才松了口气,整理好心情,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村子里去。 而就在村子后方的山上,雪华宫的大殿中,雪罗刹顾紫荆也在和红衣说着此事:“那日你们在河边救起的男子,今日就告辞离去了是吗。” “是,”红衣轻轻颔首:“宫主大人放心,那人应是机缘巧合沦落此地,并非别处来的探子。” “你的眼力,我自是相信的。” 顾紫荆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无奈地道:“红衣,你不必叫我宫主,往日我们姐妹相称,如今照旧即可。” “既然入了雪华宫,自然要守宫中的规矩。”红衣温温地笑着。 见她坚持,顾紫荆也不勉强,只是随口说起了另一件事:“如今我们好不容易逃脱虎口,这些日子我打算让门下弟子暂且收收心,都在山上静修些日子,只是” “宫主有些担忧之处?”红衣问道。 顾紫荆有些忧心地道:“我已经发出消息,让外边的弟子都回来,其他人都回了信,可玲珑那还暂无消息。” 红衣安慰道:“玲珑是宫主大人的弟子,自是让人放心的,安心等上几日想必就会有消息了。” “希望如此吧。”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战后余波 就在玄天教和武当派一战过后不久,京城里的陆寒江就收到了完整的战报,饶是亲自操刀了五岳大会上的闹剧的他都不免感叹一声,确实惨烈。 这一战,武当派北上的弟子几乎折了七成,虽然同样也换掉了数倍于他们的玄天教徒,但要是认真计较起来,这一战打完玄天教只是面皮难看,实际上的损伤并不大,而武当派则是真的伤筋动骨了。 关于武当的普通弟子,死的就不提了,活下来的也是人人带伤,半数恐怕都无法继续练武了,重点是武当七子之中的忘尘和“太武”池一鸣两人重伤,特别是池大侠,右臂竟被幽云法王连根斩断。 虽说保下了一条性命,但池一鸣一身剑术恐怕是要半废了,遥想这位太武道长还是武当七子之首,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武当七子七人以入门顺序称长幼,但却以剑术论高低,“太武”池一鸣虽排行第三,但他的剑术却是七人之首。 如今被幽云法王斩了右臂,哪怕那柏经年没死,日后这七人怕是也结不成真武七截阵了。 而且这场恶战最大的亮点还不是这倒霉的太武道长,而是他那坑爹的儿子池沧平。 看着战报上的记述,陆寒江不由得感慨,这池大侠真是不知道倒了几辈子血霉,居然摊上这么个儿子,晚节不保都是小的,差点连命都没保住。 说起这池沧平,陆寒江还是感到了些唏嘘,想想他们也算是一起参加过五岳大会的好朋友了,可对方现在却音讯全无,生死不知,真是世事无常啊。 平心而论,陆寒江把池沧平送回北地,其目的还真不是为了武当派添堵,反而是想帮着他们赶紧从北地撤回来,对付五岳各派闹上武当山的那些人。 理由也很简单,五岳各派掌门人是什么水平就不提了,陆寒江都没眼看,那武当派掌门栖云子可是孟老爷子都要提一嘴的人物,怎么说也得是和丐帮帮主梁奔浪一个高度的存在。 就五岳那些个臭鱼烂虾,真打上门去,要是惹火了栖云子,指不定一剑全给砍了,那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武当派。 陆寒江满心算计着要武当七子回武当,就是为了让这些个和五岳掌门差不多水平的人去对线,指不定他们之中还有良心没丧尽的,脑子一上头就自杀证道了呢,这不直接血赚。 可惜了,武当七子不够给力,反倒是池沧平那小子太给力了,反向诱饵的操作简直惊呆了陆寒江,早知道是这么个人才,他应该安排人手赶紧给他救起来送回武当才是,说不定让他多折腾几年,武当派自己就落败了。 陆寒江把战报来回看了几遍,才意犹未尽地放下:“唉,虽然没有猜到结尾,但是这故事的确够精彩。” “能够取悦大人,是他们的荣幸。”应无殇笑得像个大反派。 边广默默地离他远了一些,总感觉这厮拍起马屁来人性都扭曲完了,他咳嗽了一声,递上了另一份书件报告:“大人,最近各地的丐帮弟子似乎都有些不安分。” 陆寒江接过书件一目十行地看完,颇有些疑惑地道:“燕风云怎么还在苗疆?梁奔浪都入土多久了,他这个副帮主是不想干了吗?那么多弟子不用人管?” 边广和应无殇对视了一眼,低下头道:“卑职不知,那位燕副帮主已经在苗地逗留数月,跟随他的那些弟子大多也都返回了中原,看起来他似乎真的没想管。” 陆寒江有些心累地按了按太阳穴:“该不会是那老头的冤魂作祟吧,怎么丐帮的事情也要我们来管,难不成还真打算让我给他安排个帮主?靠,他有什么可冤的,要找怎么不去找燕风云” 边广和应无殇都是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陆寒江自顾自地抱怨一通之后,将那书件往桌子上一丢,然后看向了面前的两人:“此事暂且不急,那些丐帮弟子若是在江湖上闹腾就随他们,敢过线的一并杀了,反正现在没人给他们出头。” “卑职领命。” 两人相继退下,陆寒江则是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按理说燕风云早就该回中原了,陆寒江临走前就和苗疆大长老说起过,若是燕风云穷追不舍,就把他往北地玄天教那边引,莫非大长老对他的命令还有自己的看法? 这燕风云也是挺迷惑的一个人,给他安排好的战场他不来就算了,现在仗打完了,陆寒江都开始收拾桌子了,连雪罗刹都被他放回去了,这家伙怎么还在死磕灵月族。 陆寒江是没想到,燕风云之所以没有回中原,没有去北地,甚至没有和雪罗刹联系,都是被一个人拖住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苗疆之地,灵月族不远处的密林里有一处木屋,虽是临时搭建的,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看得出建造者是用了心的。 燕风云赤裸着上身坐在木屋里,身上缠绕着不少纱布绷带,这都是硬闯灵月族大阵留下的伤痕,不愧为苗疆的领头羊,仅凭借这阵法之威竟能困住他数月不得进,心头正恼怒着,却听得后方传来一声轻唤。 “燕大哥,我替你把药换一下吧。” 那软绵的声音让燕风云下意识地收起了面色的不虞,他澹澹地笑道:“麻烦你了。” 一双柔如无骨的玉手轻轻搭在了燕风云的身上,这替他换药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顾紫荆的弟子,玲珑。 燕风云看着她认真地替自己上药的模样,轻叹一声道:“这些日子多亏有你,你且安心,某一定会打破这灵月族的龟壳,问出你师父的下落。” 玲珑手头的动作顿了顿,面上笑容更深,温柔似水:“多谢燕大哥。” 燕风云不介意地笑着道:“某与你师父是至交,不必言谢。” 说话之间,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啼鸣,一只雪鸮落在了窗台,玲珑的脸色微变,却还是替燕风云将伤势处理好,这才走到窗边,从那雪鸮的脚上取出了一卷传信。 燕风云看着那雪鸮,随意问道:“是雪华宫传来的消息?” “嗯” 玲珑背对着燕风云,神色不定地看完了那信上的消息,回过头来的时候,面上笑容依旧,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却轻轻将那传信揉成一团。 她扬起脸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愁:“雪华宫的师姐传来了消息,师父她还是杳无音信。” 燕风云面色微沉,却是温声对玲珑安慰道:“你放心,还有某在,定会尽快找出你师父,不让她受委屈。” “谢谢你,燕大哥。”玲珑对着燕风云甜甜一笑,转过身将一颗药丸强硬地喂入了那雪鸮口中,然后才将其放走。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有客来访 没什么可说的,燕风云的动向在陆寒江看来就是很迷,奈何这厮如今在待在苗地深处,他安排的人手也探查不到具体的消息,只能知道他还在和灵月族死磕。 由此带来的一好一坏两个方面的消息,好消息是,燕风云没工夫处理丐帮事物,陆寒江可以堂而皇之地对丐帮下手了。 而坏消息则是,燕风云真的没工夫处理丐帮事物,现在全天下的丐帮弟子都骚动了起来。 丐帮弟子的数量一直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如今群龙无首,更加剧了这种混乱。 其实要解决这困局的办法非常简单,那就是赶紧确立一个管事的人出来,哪怕只是担个名头,和梁奔浪一样不靠谱都无妨的。 这些丐帮弟子生乱的根本原因就是争夺话语权,以往梁奔浪虽然也不管事,但是他的名头镇得住,再加上有燕风云掌管帮中事物,下面的人自然是不敢造次。 如今梁奔浪“失踪”,燕风云也不管事了,那下边的自然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陆寒江对此的处理办法就是放任不管,只要不过朝廷的线,这群叫花子就是打破天他都不管。 同时他也安排了人手在暗中疏导,丐帮的长处是帮中弟子数量极多,但最大的短处也就是这了。 即便是想要趁势而为拿下丐帮帮主之位,这天南地北的这么多丐帮弟子,首先得把各地的话事人都聚齐了,然后才方便动手。 陆寒江放出的人手遍布四海,现在就等着什么他们撺掇着丐帮搞出一个丐帮大会来了。 梁奔浪的死讯他一直都压着,但近来丐帮之中已经有流言传播,如今这帮主的酒葫芦和最重要的信物打狗棒都在陆寒江手里,梁帮主死了还是没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还有一样最麻烦的东西他搞不定,那就是武功。 降龙十八掌乃是丐帮第一绝学,也是天下数有的顶尖外功,哪怕是陆寒江亲自操刀以小无相功模彷,至多也只能彷出五成相似,且破绽极多。 除非能够拿到完整的秘籍,否则仅仅凭借观摩想要复原出这等绝世武学,难度不亚于登天。 偏偏这门武功和打狗棍法一样,都是历代丐帮帮主口口相传的,梁奔浪早就埋土里了,作为预备帮主的燕风云怎么想也不可能把功夫教给不明不白的外人。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困扰陆寒江太久,他想起了商萝那丫头曾经说过的话—— “本姑娘如今是掌门千金,我用的自然就是华山剑法,哪来的外人还敢有意见不成?” 这句话给了陆寒江极大的启发,打狗棒和葫芦都在他手里,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降龙十八掌他怎么就不会了,不服就吃我一招大威天龙! 思及此处,陆寒江忽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同时他也悟了,他为什么要闷着头一个人琢磨呢,这种扯虎皮拉大旗的本事明明商萝那丫头的专长啊。 想明白的陆寒江立刻就要去找那丫头好好取经,然后刚一出门就撞上了来访的客人。 “诶,陆大人这是要出门?在下是来得不巧了。” 杨致远油光满面的样子看起来春风得意,他身后两个小仆还提着礼物,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杨公子这是?” 原本陆寒江也没注意,但是最近听老钱提起过,上门递帖子想要拜访他的人忽然就多了起来,而其中来得最勤的就是这杨致远。 “家父近来新得了一批茶叶,在下听闻大人喜茶,特送来一些。”杨致远礼数得体,态度诚恳,眼中的讨好也恰到好处,不至于让人生厌。 比起前几次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这回杨致远的表现倒是要好上不少。 要说起来,原本这杨致远见了陆寒江那是有多远躲多远,别说是上门送礼了,在外人面前甚至都不敢多提一嘴,生怕那天闲话就传到了陆大人耳中。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人最初见面的时候并不愉快,杨致远拦了陆家的马车,偏偏还撞上了微服的陆大人,那之后尽管他也替陆寒江办过些事情,算是缓和了关系,但终究心头有个坎过不去。 可是不久前的一件事让他改变了想法,泰平伯府的三公子忽然登门请他赴宴,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爵位来之不易,再加上当今陛下重用锦衣卫,多年来被杀的勋贵不计其数,能安稳活到现在还保有爵位的人家,都是不简单,哪怕无权无职,空有一个头衔也是一样。 论出身,杨家自杨致远爷爷辈发迹做官,哪怕把他自己算上也就是个三代传承,算个书香门第都勉强够呛,和人家伯府的公子更是天差地别。 如今这伯府的公子亲自登门邀请他,顿时让杨致远有些飘飘然,到了宴会上他也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意图,那就通过自己向锦衣卫陆大人示好。 三两次跑过腿之后,杨致远在旁人看来,那就是能够在锦衣卫陆大人那说得上话的。 这也让杨致远顿悟了,他一直把陆寒江的相遇当成是平时不积德的报应,这简直是大错特错,这哪是什么报应,明明就是天大的机缘啊!险些就被他错过了! 于是乎他往陆府跑得就更加勤快了。 杨致远的心路历程陆寒江是不知道的,但是有人送礼他还不至于将人拒之门外,特别是这家伙光送礼却不求办事,那看着就更是顺眼了。 fo 反正他的事情也不着急于一时,于是陆寒江就请杨致远进府小坐片刻,这倒是让此人的眼神又亮了几分。 厅堂上,两杯茶下肚,杨致远有些迟疑地开口:“大人,其实在下这次来,还是受了外人所托,有些话要转述给大人。” 陆寒江一挑眉头,平静地道:“何人所托?” 看不出陆寒江的脸色,杨致远更加小心翼翼,他道:“是与在下一同在国子监读书的学友,他与四殿下关系甚笃,这些话便是殿下要他转述的。” “四殿下”陆寒江若有所思,若有所思,澹澹地道:“殿下有何吩咐?” 杨致远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地道:“是这样,四殿下说他在江湖上有位朋友曾将两个孩子送入京中,他前阵子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如今正好空出闲余来,想将那两个孩子带回府中安置。” 陆寒江恍然,这要不提他差点都快忘记了还有两个孩子在小闲园里养着了,不过四皇子年前跌了那么大个跟头,现在哪来的自信来锦衣卫要人。 按捺住心头的疑惑,陆寒江沉吟片刻,笑道:“此事本官知道了,你去回了那人,让他告诉殿下,本官与华山商先生也算是朋友,照看那两个孩子是理所应当,此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好人好事 不是陆寒江看不起四皇子,但要说这事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指定不可能,便是想到了也没这胆子。 毕竟这位四殿下,前有锦衣卫千户乔十方,后有逍遥派便宜师姐奚秋,几大势力的内鬼轮番伺候他,要么拿他傻子骗,要么拿他当枪使,反正就没整出过什么阳间的活。 说来这四殿下也不知道身上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力,怎么人人都朝着他使力,就连陆寒江自己都顺手拿他做过筏子。 送走了杨致远,陆寒江不着急去找商萝研究怎么搞鬼,而是召集了几个手开始商议此事。 陆寒江叫来了边广,姜显,崔一笑几位副千户,然后将刚刚杨致远的话说与他们听,接着问道:“此事当是有人提醒我们这两个孩子可作为人质,你们怎么看?” 如今锦衣卫手里有三个人质,那两个孩子加上商萝,关于这三个人的身份,在江湖上共有三重不同的认知。 第一重普罗大众的认知中,这两个孩子就是商几道的孩子,商萝则是李鬼手的女儿。 第二重则是一些大人物的认知,那就是这两个孩子只是幌子,商几道真正的孩子是商萝。 而第三重认知,也是这个局的真相,如今怕是只有陆寒江和太子妃两人心知肚明,那就是这两个孩子确实是商几道和谷芊含所出,而商萝的身份则与李鬼手毫无关系,她是太子妃的女儿,也就是真正的“皇太孙”。 陆寒江叫来的这几人都是心腹,但也最多只有第二重的认知。 先开口的人是边广,他说道:“大人,卑职以为此事断不会是四殿下所为,暗中定有人替他出谋划策,可使人监视四皇子府邸,找出这幕后之人。” “边广大人说的是,”崔一笑接过话头,说道:“如今五岳受创,但华山底蕴仍在,即便是商几道已死,他夫人谷芊含依然不弱声势,现在五岳即将前往武当派问责,在这时候提出这两个孩子,恐怕是想着在华山搅弄风云。” 听罢两人之言,姜显皱眉道:“此事蹊跷,甚至暗中之人可能来自江湖,是否会是武当派所为,要知道那池沧平虽然失踪,可他妹妹,池一鸣的女儿池芊云已经拜入华山,此刻怕是已经沦为人质。” 听完姜显之言,边广摆了摆手:“此事当与武当派无关,要知道若是武当派咬口不认,难不成那些人还能将池家女儿杀了泄愤不成,他们都是正道出身,可不会这般不顾脸面。” “边大人之言有理。” 崔一笑表示了赞同,旋即疑惑地道:“可若非是江湖之人,难不成朝中还有哪位大人,抑或者是哪位殿下还与江湖门派有这般联系。” 姜显却说道:“朝堂私下里和江湖门派勾勾搭搭的大人不在少数,纵使是几位殿下,也并非一点江湖势力都没有,只是他们做的都不如四殿下那般明显罢了。” “按你所说,岂非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干等着四殿下那露出马脚?”崔一笑感到有些头大。 “并非如此,”姜显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此事最大的疑点便在于,四皇子哪里有本事从锦衣卫要走人?纵使背后有人借力,只要陆大人不松口,难不成还有人敢给孟大人施压不成?” 边广也逐渐回过味来了,他道:“你的意思是,这背后之人想要的并不是想带走那两个孩子,而是提醒我们那两个孩子可以拿来做文章?” “应是如此。”姜显点了点头。 三人相互看了看,也都认可了这个结论,不再说话,而是把视线投向了陆寒江。 姜显的推断,陆寒江也是认可的,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商几道是“自尽”,但却是被锦衣卫请走之后,“自尽”在了慕城里,再加上人质在锦衣卫手里,华山由此成了被害者,尽管天风道长努力降低华山的影响,终究还是被迫放弃对华山的后续清算。 如此一来,五岳之中华山保有的实力是最强的,今次上武当,华山也是主力,两个孩子的作用无非就是钳制华山,只是谁出面来“用”这两个孩子却是一个问题。 不过不论怎么用,世人看来华山都是受害者,人质在锦衣卫手里,被要挟的华山也无可奈何。 所以这两个孩子若想发挥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应该将他们送还华山,这样一来华山再无借口,一些事情便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天风下手也更方便了。 陆寒江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从得利的角度看,似乎人人都可能是幕后黑手,可要说想对华山下手,除了明面上看不过眼的天风道长那就只有宫里的那位太子妃了。 “原来是她,不过也对,换作是我也会斩草除根,商几道本就不老实,谁知道还会不会留下后手来,不如除个干净。” 陆寒江的自言自语三位副千户都是一头雾水,但是看样子,大人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敢问大人,我们应该如何行事。”边广出声问道。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那两个孩子进京多日,如今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三人对视一眼,崔一笑试着问道:“大人之意,是要将两个孩子送回华山?” “当然。” 陆寒江先是满口应下,然后立刻转口道:“不过如今华山之人都在赶往武当山,我们就算把人送回去,一时间他们也没法子团圆天伦,所以我们好人做到底,直接送到武当派吧,让他替我们转交给华山吧。” “” 边广迟疑了片刻,问道:“武当派此次虽是受了重创,但栖云子等人还在山上,若是贸然派人上山,恐怕有来无回。” “谁让你们偷偷上山的。” 陆寒江的话让三人一愣,只听他道:“我们堂堂朝廷的官兵,难道还要做那锦衣夜行的事情不成?送两个孩子与家人团圆,这可是积德的大好事,自然要堂堂正正地送上门去。” 边广讪讪地道:“请大人明示。” 陆寒江昂起首来,义正词严地道:“四殿下爱民如子,不忍看两个孩子流落他乡,特地吩咐我等锦衣卫将两个孩子送到武当派,武当乃是江湖名门正派,正道一柱,自会公正处理此事。” “卑职明白了。” 陆寒江满意地点了点头:“记着,这可是我锦衣卫扬善名的大好时机,务必要做的隆重,宣传到位,好好在武当山展现一下什么叫军民鱼水情,让江湖人都看看,我们锦衣卫和武当派是多么的要好,给他们展示一下当我朝廷的走狗咳,当顺民的待遇。”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武当山上 随着北上的武当弟子陆续回到了武当山,这一次武当派的惨败是再也瞒不住了,武当七子如今太武断臂,忘尘昏迷,紫阳失踪,剩下几人也是狼狈而归,武当派的声望几乎落到了百年来的最低点。 屋漏偏逢连夜雨,五岳的人马不日就要登山问责,这些日子栖云子掌门面上的愁容几乎都要快压不住了。 《极灵混沌决》 原本这北地战事和五岳大会几乎是同步进行,按理说这五岳的人早就该上山了才是,可他们的速度却比预想中还要慢上许多。 这倒不是这些江湖人念及正道情谊,恰恰相反,五岳的人之所以来得慢,是因为他们沿途还在扩大队伍,要知道五岳大会那场灾难里,损失最惨重是五岳各派,但来观礼的其他江湖势力也受了池鱼之灾。 五岳,或者说天风道长他想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拉起一支足够庞大的队伍,然后在气势上逼退武当派。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以五岳如今的实力,想要撼动武当派,哪怕是被玄天教打得伤筋动骨的武当,那也是痴人说梦,单单是武当掌门栖云子一人他们就奈何不得。 既然靠拳头没办法打得过,那只有用嘴说了,拿江湖大义说事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五岳剑派并江湖正道各大势力的代表,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武当山下,这里早就聚集了一大批江湖各路人物,看戏也好,声讨也罢,此刻整个江湖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武当。 武当派是大派,不管是这群人是来找茬还是来杀人,他们的门面功夫都会做好,栖云子早就安排了人手在山下负责接待引路。 而且负责接待这些江湖人的还不是一般人,正是武当七子中排行第二的“常清”宋言归和排行第五的和“青华”封子夜。 两人灰头土脸地回到武当之后,虽也受了些伤,但却无大碍,修整了几日,如今往山门一站仍是气势逼人。 “诸位远道而来,掌门师尊特派我在此迎候。” 这些场面话本该是顺位在前的宋言归来说才是,可这时候却换了封子夜,只见他不卑不亢,一身正气,一张口就在气势上镇住了众人。 若是不知其内在性格,单凭这一副正人君子的容貌气质就足以撑起场面。 天风道长也被镇住了,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如今武当派身上还有“联合华山谋害正道同门”以及“勾结锦衣卫残害江湖同道”两条罪名,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能低头让别人掌握了主动。 “青华道长,你知道我们所来为何,今日如若武当不给出一个说法,我等绝不会善罢甘休!” 天风道长高声说罢,身后人群立刻响起了应和之声,气势之汹让面前的武当弟子人人色变。 封子夜虽然同样心惊,但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澹风轻的样子,说出的话依然铿锵有力:“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公道自在人心,诸位请山上请吧。” 说罢,他挥手让众弟子让开山门通路,天风道长轻哼一声,带着人上了山。 掌门栖云子此刻已经在山上正殿紫霄大殿等候,随同他一起的还有武当大长老上阳子,他们是上一任武当七子中硕果仅存的二人,同时也是当今武当派武功最高之人。 在他们身后是现任的武当七子中的苗云咏,司落朝,此二人再往后便是断臂的池一鸣,一只空落落的右臂袖子让人看了不住惋惜。 算上在山下迎客的宋言归和封子夜,除却还在昏迷中的忘尘和失踪的柏经年,这已经是武当能够拿出手的最佳阵容。 栖云子并未将武当全部的力量都聚集起来,一些长老还有外门弟子都被告知一切照旧,殿内除了他们之外只安排了十几名内门弟子。 天风领着众人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心中也不知道该是敬佩对方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还是恼怒对方竟然如此小瞧他们五岳剑派。 只是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然是来问罪的,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天风暂且压下了怒意,朝着栖云子硬邦邦地道了句:“栖云子掌门,久违了。” 栖云子自然是含笑还礼,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才说道:“不知诸位来我武当山,所为何事。” “老道士!事到如今你少装模作样!” 这一声暴脾气的怒骂自然是泰山派郝半生,他顶着一众武当弟子的怒目而视,指着栖云子就骂道:“武当所行恶事罄竹难书,勾结华山派毁我五岳根基,擅杀正道同门,我等都是人证,你这牛鼻子还想要狡辩不成?!” “住口!” 宋言归两眼一瞪,冷声道:“郝掌门如此口出不逊,莫非这就是泰山派的修养?况且此事我武当也是受人陷害,如今事实还未调查清楚你便抢先污蔑我武当,究竟是何居心!” 天风道长此时也站出来说道:“常清道长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小,受人陷害?哼!我等亲眼所见,难道那武当弟子池沧平并非你门下之人吗!” “” 宋言归话头一滞,谈及池沧平他的确是有苦难言,这件事情上他们虽是被人陷害,但偏偏始作俑者还真是他们武当弟子。 司落朝见状,立刻接过了话:“天风掌门此言差矣,这事的确有我那不成器的师侄参与其中,但他所为皆是出自个人之意,与我武当毫无关系,况且五岳大会期间,我武当正忙着对付玄天教,哪来的人手南下衡山。” 池沧平这是个绕不开的污点,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明说,武当诸人都是以侠义称名,公义二字自在心头,还不至于敢做不敢认。 郝半生冷笑:“呵,这池沧平不过区区一个武当弟子,哪来的本事召集人手围攻我衡山,要说其中没有你们武当的默许和支持,我郝半生第一个不信。” 武当众人都是神色莫名,池沧平的本事他们都是见过的,这小子的胆子有多大他们也都是见过的,这事情他还真的做得出,况且先前在北方惨败,也让他们看清这小子的德行有多离谱,所以这要他们怎么说? 双方各执一词,五岳咬定这事是武当暗中操纵,武当则说全都是池沧平一人所为,两边相持不下,倒是天风忽然动了心思。 他站出来喝住场面,然后假意退让一步:“既然你们说这都是池沧平一人所为,那好,就请你们将此人交出来,由我们处置了先!” “” 武当派这边又是一阵沉默,池沧平早就在玄天教那一场乱战中失踪了,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他们就是想交也找不到人啊。 天风冷笑一声,只见胡千重和几个衡山弟子将一个女子推了出来,武当这边大吃一惊,因为这推出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池沧平的妹妹,池一鸣的女儿,此前拜入华山门下的池芊云。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份赏赐 “天风!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她毫无关系!你也是堂堂一派掌门,竟然做出如此卑鄙下流之事!衡山派百年清誉都被你败光了!” 见到池芊云被推出来,宋言归当即对他一通大骂,特别是看到他这侄女面色苍白,一脸的憔悴之色,还被封住了穴道,口不能言,更加认定了她在五岳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其实这事反倒是个误会,天风怎么说也是衡山掌门,其他人也都是要脸的人物,岂会放下身段去折腾一个女子,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不说,还平白拉低了格调。 池芊云这副样子完全是受了池沧平的影响,自从知道了自家哥哥做下如此大错之后,她的精神就一天比一天糟糕,五岳的人除了派人看管她,限制了她的自由之外,其他方面可是没有半点苛待。 只是天风好吃好喝养着她,可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公正,只见她手中暮雨剑出鞘,剑锋就落在了池芊云的细长的脖颈旁。 天风言辞凿凿地道:“此女子是那池沧平的亲妹妹,血浓于水,她定然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为了借着拜入华山的由头,潜伏在我五岳之中做间者。” “天风掌门,枉你也以侠义自称,手段竟如此下作!”司落朝站出来质问道:“莫非你还想以芊云的性命要挟我们不成!” 对于司落朝的指摘,天风却不为所动:“玄潭道长,此女是武当间者,按江湖规矩,我杀了她理所应当。” “简直胡说八道!” 宋言归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了后方的谷芊含:“谷夫人,芊云如今拜入你华山门下,你莫非就看着衡山派如此欺侮她吗!” 被点了名的谷芊含只是清冷地道:“我夫君死在锦衣卫手中,此事你们武当也有嫌疑,芊云究竟是不是无辜,还未可知。” “你!”宋言归盯着她,终是没再说出什么来,他愤愤地一甩袖袍,发出一声长叹。 “看来你们这是无话可说了?”天风冷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将池沧平交出来!” “交出池沧平!” “武当这群道貌岸然的牛鼻子,快将那恶徒交出来!” 天风身后的众人都高声帮腔,一时间仿佛武当竟成了那人人喊打的魔道似的,栖云子掌门面沉如水,始终一言不发。 宋言归脸色难看地说道:“诸位,纵使这池沧平有千般过错,他也是我武当弟子,要处置也当由我们来,况且先前同玄天教一战后,他便失踪了,至今还未寻到踪迹。” 虽然宋言归所说句句属实,但是在五岳众人听来那就是狡辩,而且还是苍白至极的狡辩。 郝半生大笑一声:“常清道长莫非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儿吗,这种鬼话说出口竟也不觉得好笑!快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讲情面,自己动手搜了!” 说着,郝半生向前踏了一步,他背后的众人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见状,宋言归脸色骤变,他也领着众武当弟子向前一步,喝道:“我看谁敢!武当之地岂容你等放肆!” “久闻常清道长剑法高超,今日就让我等见识一番如何?”郝半生分毫都不退让,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宋言归,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下一秒就爆发一场大战也不奇怪。 可就在这紧张的关口,忽然有一武当弟子从殿外急步闯入,他甚至来不及喘匀气就张口道:“掌门,不好了!山下,山下来了好多锦衣卫!” 锦衣卫! 这个名号就如同一点火星,瞬间将现场的气氛点燃了,众人的声声议论,有惶恐,有惊怒,还有想要退缩的。 天风更是把脸沉了下来,他凝神望向武当众人,阴阳怪气地道:“好一个武当派,当真是人面兽心,锦衣卫都到山下了竟然还想要以言语诓骗我等,怕是不日就要称呼诸位一声‘大人’了吧。” “天风道长此言尚早,”司落朝冷笑道:“这锦衣卫为何而来尚且不知,我武当行得正坐得直,断不会行这蝇营狗苟的勾当。” 因这锦衣卫突如其来的插手,两边人倒是没能打起来,而是屏气凝神就在这等着。 《控卫在此》 不多时,大殿之外传来的喧闹的声音,墨色飞鱼服映入眼帘,一众锦衣卫粗暴地围在门口的江湖人扒拉到一边去,很快就清出一条路来,直通殿内。 走在最前的是两位银袍千户,闫峰和应无殇,身后跟着数位百户,旗官力士不计其数。 见到那闫峰昂首而来,一副目光所及之处甚是不屑,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想起了上回的屈辱,郝半生不假思索地就挡在了那路中间。 闫峰停下脚步,瞧了一眼这拦在自己身前的郝半生,嘴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但却并未动手。 郝半生双目生火,刚想再近一步,却被一只手臂扣住了肩膀,他转而看去,拦下他的是另一位锦衣卫千户,应无殇。 应无殇挑起了眉头,不屑地发出一声嗤笑:“怎么,郝先生这是想和锦衣卫动手?泰山派好威风啊。” 泰山派三个字如同一座大山压住了郝半生的火气,他强忍着暴起的冲动,一点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论起武功,其实应无殇还不一定是郝半生的对手,在场的武林人士联起手来,想要收拾掉这两位千户,数位百户的阵容,也并非做不到。 只是锦衣卫代表的是朝廷,明面上谁都不可能与他们随便动手,那可是一不小心就累及满门的事。 “滚开。” 应无殇眼中嘲讽之意丝毫不掩藏,手上发力,轻而易举地将未做反抗的郝半生扒拉到一边去,在众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他和闫峰一块走到了武当众人的面前。 闫峰上前对着栖云子抱拳:“栖云子掌门,久疏问候,武当派这些年来安分守己,陆大人甚是满意,特地托我给您带来一份赏赐。” 此言一出,武当众人除了掌门和大长老都是勃然色变,宋言归大怒,刚要开口却被栖云子拦下,他平静地看向闫峰道:“不知陆镇抚要赏赐老道什么。” “带上来。” 闫峰拍了拍手,立刻有两名锦衣卫各自带着一个孩子走进了大殿,一旁的谷芊含见此险些没控制住情绪失了态,有聪明人见状已经猜到了几分,纷纷面露怒色。 将两个孩子推向武当众人,闫峰澹澹地道:“陆大人有言,这两个孩子进京多日,也该是时候回家看看,武当派乃是正道一柱,所以就烦劳栖云子掌门,将这两个孩子送还华山吧,能够替我锦衣卫办事,这便是陆大人给道长的赏赐。”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只是天风等人看向那女孩时,却心生疑窦,这“商萝”并非当时他们在五岳大会擂台上见到的那个。 可是这点疑惑很快就被抛之脑后,因为更麻烦的事情就在眼前,这两个孩子无疑是作为人质被送给了武当,这下子事情就不好办了。 而得到了人质的武当,也并不开心,有这两个人质在手,非但不会缓和五岳的关系,反而坐实了勾结锦衣卫的嫌疑,可是不收吧,似乎也不行。 那天风厚颜无耻到想要拿池芊云做威胁,若是他们手中也有五岳的人质,倒是可以保证对方不至于直接动手杀人。 一时间武当陷入了纠结之中,这人质他们收与不收,似乎都是难题。 闫峰瞧着武当一众人的为难,嘴角勾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反正不管武当怎么选,他们的目的都是达到了,至于说接下来会不会血染大殿,那就不干他们的事情了。 毕竟锦衣卫不会插手江湖纷争,他们只是来送个东西而已,谁也没规定江湖人不能和锦衣卫做朋友吧,哈哈。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真武显灵 栖云子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沉静,仿佛锦衣卫的动作并不能影响到他什么,但与他相处多年的师弟上阳子却已经看出来,自家师兄心中已经动摇了。 面上不显是养气功夫够足,栖云子的资历武功和修养都摆在那,喜怒不形于色已经是基本操作了。 闫峰和应无殇大摇大摆地把华山的两个人质转送给武当,送一个大麻烦的同时,还给他们扣一个大帽子,真是够阴险的。 此次五岳大会之事,不管锦衣卫究竟有没有插手,这位陆镇抚的手段反正他们现在是领教了。 和一贯喜欢以暴制暴的孟指挥使不同,这位新任镇抚使陆大人,似乎更喜欢玩弄心机,这也让栖云子更加忌惮。 打又打不过,甚至打都打不得,别人明摆着出手算计你还不得不接着,接住了是你的本事,接不住那就是灭顶之灾。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心头莫名地发出一阵感慨,栖云子下意识地向后扫了一眼自家的弟子,武当七子已经差不多塌了一半,门下弟子更是在玄天教一战中损失惨重。 反观朝廷一边,锦衣卫势头一日大过一日,那位指挥使更是后继有人,这位陆镇抚比起他来恐怕要更可怕。 莫非真的如师弟所说,大势在锦衣卫一方? 思及此处,栖云子的心头不免有些悲凉,他这一生,熬过了玄天教的迫害,稳住了南北少林的影响,扛住了孟渊的威压,没曾想最后等来的却不是武当的更上一层楼,而是锦衣卫的焕发新生。 天道何其不公。 栖云子心中怅然一叹,目光落在闫峰身上:“陆镇抚的好意老道心领了,不过今日华山谷夫人就在此处,何需要借武当之手。” 闫峰咧着嘴笑道:“此事我等是奉陆大人之令,既然大人吩咐过要将这两个孩子交予你武当,我等又怎么好越俎代庖。” “既然如此,老道就替华山谢过陆镇抚的好意了。” 栖云子轻轻一叹,将两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拉到了身后,这一举动更看得众江湖人是议论纷纷,言语间多是辱骂之意。 武当众人纷纷涨红了脸,可却无法反驳什么。 闫峰却是转过身,以眼神制止这些人的骚乱,他澹澹地道:“本官来得晚些,不知这里发生何事,诸位同为我朝廷治下的子民,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今日非要动手吗。” 这就是明摆着要站台武当的意思了。 “闫千户,此乃江湖之事,还请大人莫要插手。”说话的是恒山派掌门时九宁,门派遭逢大难,这位平日里常与人为善的老好人,如今说话也带了几分生硬。 应无殇笑眯眯地站出来说道:“时掌门误会了,我等锦衣卫并没有插手的意思,江湖事江湖了,本官与闫大人只不过是奉命来此办事,如今事情办完,顺带给诸位提点意见罢了。” 看样子这锦衣卫似乎打算赖着不走了,天风心头有些焦急,若是他们打定主意要站武当,今日这事还真不好办了。 就在他为难之时,忽然听见远远传来一声佛偈:“阿弥陀佛。” 这声音仿佛就在众人耳旁响起,忽远忽近,在大殿中绕梁不绝,众人都是心神一震,好强的内力。 天风心头大定,不由得面露喜色,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老僧缓缓自殿外而入。 “是北少林的灵凡大师!” 那僧人一露面便有人道出了其身份,正是北少林的灵字辈高僧,天风恭敬地向其见礼:“见过灵凡大师。” “天风掌门。” 灵凡大师还了礼,又和殿中其他各派的人物见过,这才来到前边,与武当还有锦衣卫的一众人照面。 “老衲受天风掌门所邀,特来此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武当众人看着那老僧的眼神都是不善,一个北少林的和尚来他们武当山主持公道,呵,这是想打谁的脸。 天风更是扬声道:“灵凡大师向来公正,便由他来评一评今日是非!” “阿弥陀佛。” 灵凡大师双手合十,目光中一片平静:“不敢当天风道长所誉,老衲此来只为替五岳大会上受难的同道讨一个公道,不过——此乃江湖之事,可否请二位大人先行回避。” 灵凡大师话锋一转,矛头直指两位锦衣卫千户,众人都是眼亮的,不管今日武当要怎么交代,这锦衣卫都是天大的麻烦,不早些把这些大神请走,他们是什么都做不成。 闫峰眯起眼看向那老僧,虽未出手试探过,但经过刚刚那一招传音入室,他也大致感受到对方内力之强,拼武功,恐怕自己不是对手。 不过虽然武功上不是对手,声势上闫峰却毫不相让,他笑道:“大师此言差矣,武当派乃我朝治下名门大派,如今却被一些山野之人冠以恶名,我等自然于心不忍。” “” 五岳众人脸色愈发难看,合着听话的就是名门大派,不听话就成了山野之人是吧,你是瞎了还是看不见这武当山比他们五岳还野。 武当众人也是心情莫名,从江湖人的角度来说,他们和锦衣卫的关系自然不会有多好,纵使不交恶,但也绝对不会故意讨好,最多也就是两不相干。 可如今他们被正道各派孤立指摘,站出来替他们说话的居然是锦衣卫,这心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总觉着怪怪的。 此时此刻,身处殿中的司落朝却是莫名觉得有些悲哀,想他武当曾经是何等的声名响亮,如今蒙冤落难,竟落到只有锦衣卫替他们说话的地步。 哀愁之间,他忽然转头看向了后方的真武大帝的巨像,没由来地说了句:“你最近是不是没上工。” 他声音不大,可身旁的苗云咏却听了个真切,这位大师兄惊悚地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司落朝却还是一脸郁闷地抱怨着:“再不显显灵,信不信日后都没人给你供香火了。” “六师弟快住口!”苗云咏赶忙捂住了司落朝的嘴,低声指责道:“你怎么敢对真武大帝不敬!快快赔罪!” “大师兄,我又没说错了,难道他还” 争执之时,忽然看见真武大帝的双眼发出一道亮光,两人瞬间陷入了呆滞之中,好在司落朝反应及时,发现那是器物反光所致。 司落朝连忙循着那光望去,只见殿外忽然掠入一人,踏着飒爽的轻功从众人头顶飞过,直接落在灵凡大师之前。 只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白衣金带,腰间挂一个酒葫芦,手里拿着一根打狗棍?! 只见那青年朗声道:“江湖事自然是江湖说了算,锦衣卫的诸位大人,莫非想要越线不成?” 这又是一个出场就硬刚锦衣卫的狠人,武当弟子感慨的同时,也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闫峰,不知这位千户这次打算怎么怼他。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面对北少林灵凡大师都不虚的闫峰,这时候却突然一改先前的强硬,色厉内荏地道:“牙尖嘴利的本官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陆帮主,哼,我们走!” “”武当弟子沉默了。 “”五岳众人也沉默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都蒙了,这锦衣卫刚刚还不可一世想要把灵凡大师的脸皮在地上磨蹭几下,怎么突然就软了,而且,那闫峰千户叫这年轻人什么?帮主? 众人再一瞧他手中的打狗棍,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丐帮帮主?”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山穷水尽 要说众人之中,最为震惊的倒还不是灵凡,栖云子这些老人,也不是天风,司落朝这些高手,而是懵逼的武当弟子。 他们虽然从来没想过锦衣卫会替他们出头,但是看着锦衣卫替他们在前边挡住了五岳和北少林,心头莫名还是有些小兴奋的。 结果这什么陆帮主一来,这群锦衣卫狠话都不说一句,掉头就走,也不是说他们武当弟子对锦衣卫有什么期待,更不是他们指望依靠锦衣卫,而是一种很难言说的情感,复杂又尴尬,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 就这? 若不是武当掌门和这群江湖人还在这杵着,他们真的想追上好好拦下闫峰问一问,怎么就走了啊,他们才刚刚对锦衣卫有点好感,怎么甩锅跑了啊。 这些年轻弟子的想法众位大人物是不了解的,他们的目光此刻都落在了这刚刚进入殿内的年轻人身上。 天风道长率先出声:“敢问小少侠,你手中的打狗棒是从何而来。” 天风本想叫上一句小兄弟,可想着对方帮着“逼退”锦衣卫的厉害,临到嘴边改成了少侠。 这陆帮主自然不会是别人,就是陆寒江本人,在京中穷极无聊的他,只能暂且拿丐帮来解解闷了。 虽然孟老爷子才把他叫回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再出去。 陆寒江好歹也是从四品的正经镇抚使,这职权范围的事务,他自然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以往跟孟老爷子知会一声,那更多的是打招呼性质,原则上他并不需要事事都上报审核,否则这指挥使岂不是得累死。 所以说,陆寒江这一熘烟跑武当山去了,孟指挥使知道之后也只能是对着空荡荡的北司衙门干瞪眼,心头不爽之余,老爷子叫来了升任佥事的吴启明,后者心领神会,转道就去了南镇抚司。 笑眯眯的吴启明走进了南司的衙门,见到了正在收拾书件的徐乐,当即阴阳怪气了一番:“徐镇抚真是好运道,这事情都让陆大人做了,你倒是快活地很啊。” 徐乐:“” 这姓吴的今天是搞什么?大老远来一趟就是想骂他?见鬼了,南司本来就是主内,他这个镇抚都在京城生根了,多少年没动弹过,要不是职责所迫,你当他乐意天天坐在这破椅子上伤腰吗! 再说了,指挥使不是才下令让他们在江湖上收敛些吗,该不会是姓陆的那个混蛋又跑了你们没得骂,就跑来找老子的晦气吧? 莫名其妙被一通怼的徐乐气得胸口发疼,再这样下去,他担心自己会成为头一个被气死在任上的镇抚。 说回这武当山。 听着天风道长的提问,陆寒江环视了一圈众人,他咳嗽一声,对着众人抱拳:“在下陆——十七,师承梁老前辈,如今受命接任丐帮帮主之位,日后还请诸位前辈多多指教。” 陆十七?武当众人感到了一阵恶寒,单是这个姓就让他们发憷,这每回遇见了姓陆的貌似都没有什么好事。 可是其他人就震惊了,丐帮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如今五岳残废,武当也是伤筋动骨,丐帮若是肯下狠心,越过他们和少林掰掰手腕也是可能的。 这样的巨物平日里自然是受人关注颇多,谁都知道丐帮副帮主,豪侠燕风云的名声,可万万没想到,丐帮的传承居然隔代跳了一辈,直接落到这年轻人手里。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其中的蹊跷,但是梁奔浪的名声和武功就摆在那里,想用小手段从这位老爷子手里弄到葫芦和打狗棍,怕是极其困难。 最重要的是,刚刚陆帮主一声“喝退”锦衣卫的时候,那位闫千户也称他为帮主,谁有这么大的面皮,还能让朝廷命官帮你演戏不成。 于是乎,陆寒江这丐帮帮主的身份在众人眼中,起码就有了八成的可信度。 这下子天风就高兴了,他高兴倒不是因为和燕风云不对付,而是这位陆帮主明显就是帮着他们的,要不然他何必替他们逼走那些锦衣卫。 天风善意地看向陆寒江道:“原来是陆帮主当面,我等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天风掌门客气了,在下是晚辈,岂敢当诸位前辈远迎。”陆寒江很是上道,不管怎么说,这份客气再加上他刚刚的“仗义出手”已经足够让众人升起好感。 而另一边的武当就进退两难,栖云子掌门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陆寒江的身上,有一瞬间他猜测此人会不会也是锦衣卫的手脚,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理由和其他江湖人是一样的,栖云子也不认为有人能够不声不响地从梁奔浪手里弄到这两件信物,哪怕是孟渊亲自出手。 栖云子虽然不清楚梁奔浪的具体实力,但却明确知道对方是和自己还有孟渊是同一个阶层的人物,如他们这般武道巅峰的存在,相互之间想要分出胜负,容易,但想要一决生死,很难。 难道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如栖云子这样的顶尖高手,如果一心想逃,纵使是孟渊亲自出手追杀,恐怕也收效甚微,除非对方设下天罗地网,自己又行差踏错,误入了绝境。 可反过来想想,若是早知道对手是孟渊,栖云子自会打起十二分小心,他自信自己绝对不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以己度人,梁奔浪也绝对不可能在面对孟渊的时候如此大意。 这样一想,这位陆十七应当确实就是梁奔浪亲自选择的继承人。 而且比起这位陆帮主是锦衣卫钩子的可能性,栖云子更相信这是那位陆镇抚给他的下马威,先是做实了他们和锦衣卫要好的首尾,惹来众怒然后再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孟渊看人的眼神,还是那般毒辣,这位陆镇抚,倒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栖云子收回了思绪,对面那位陆帮主已经和江湖各派都寒暄了一遍,现下前有五岳,后有少林,中间还夹杂着丐帮不清不楚,武当派似乎真的走投无路。 栖云子长叹一声,此事说到底还是他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孙惹下的麻烦,他们武当始终理亏,否则也不至于这般受制于人,终究是自家人惹下的孽,不得不收拾啊。 就在栖云子掌门下决心准备舍了武当派数十年的面皮时,有一人站了出来。 “师父,师伯,诸位师兄师弟,此事由我膝下那逆子而起,如今他不在,有什么过错,自然由我这做父亲的来担着。” 独臂的池一鸣站了出来,他走到了众人之前。 “师父,弟子不孝,您的教导之恩,只能来世相报了。” 池一鸣朝着栖云子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接着起身转向五岳众人时,目光中有一份决然。 番茄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父债子偿 “一鸣” “三师兄” “三师弟” 时间仿佛静止,过往的点滴都在这一刻回溯,一众师徒望着那刚过中年就鬓发斑白的池一鸣,大家心中都不是滋味。 武当七子入门时间相近,前后差不过三年,基本可以说是一块长大的,自小一起练武,长大一起闯荡江湖,如今成长为一代高手,共同守护武当派。 这份师门情谊宝贵且难得,七人以为他们会护着这份羁绊一直到老,如师父栖云子和大长老上阳子一般,可没想到今天就是诀别。 司落朝红了眼眶,沉声道:“三师兄,不必如此,这些土鸡瓦狗,纵然一块上,我们师兄弟联手,难道还收拾不了他们!” 这一句话说得可以是让五岳一方人人怒目,但在司落朝等人冷冽扫过的目光下,却都纷纷住了口。 “六师弟不必再说了。” 池一鸣难得露出了笑,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加上亲儿子多次给武当招来祸端,他的脸上除了暴怒就是忧愁,如今这平静的笑容,看得师兄弟几人险些落下泪来。 池一鸣看向了五岳众人,朗声高喝:“子不教父之过,我武当乃天下第一正道门派,有过有错,自有师门来惩处,轮不到你等外人置喙,今日我替子还债,从此刻起,无人再可以我儿之过错,毁我师门清誉!” 声若鸣雷,义气凌霄,五岳众人看着池一鸣竟忍不住后退一步,纵然是再看不惯武当的人,此刻都忍不住对此人生出钦佩之意。 天风道长脸色阴晴不定,郝半生漠然不语,时九宁闭目不忍,灵凡大师微微垂眉,似有悲苦之色。 陆寒江则毫无兴趣,他负手从众人面前走过,旁若无人地欣赏起紫霄大殿里的装潢器物,在这寂静的时刻,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在殿内回荡。 事已至此,池一鸣不再多言,众目睽睽之下,他以仅剩的左手拔出了自己佩剑横在了脖子上,在一众师兄弟赶上来拦住之前,便利索地抹了脖子。 当啷! 池一鸣手中剑伴着滴滴血珠摔落在地,他眼眸一闭,向后倒在了扑上来的师兄弟怀里。 “三师兄!” “三师弟!” 一众师兄弟围着池一鸣,他心气已散,心中再无留恋之意,气息也逐渐微弱直至彻底消散。 江湖正道一代大侠,武当七子之首,“太武”池一鸣就此殒命。 他的师兄弟都泣不成声,一众内门弟子也是单膝跪下悲伤不已,栖云子仰面闭目,沉寂的面庞隐隐闪过几分痛苦的挣扎。 池一鸣或许不用死,纵然池沧平真的犯下大过罪无可恕,只要武当派一心力保,这群人也奈何不得他们。 可惜,栖云子有心保护徒儿,池沧平也有心护卫师门,他之一生受师门惠泽良多,绝无可能接受因己之过,令师门受累之事。 池沧平屡次三番给武当招来祸患,五岳在前玄天教在后,池一鸣早已经是羞愧万分,哪里还肯让师门再替自己再受半分屈辱。 如今自尽以谢天下,与其说是偿债,倒不如说是解脱,他再不必夹在亲人和师门之间为难,到死还能替师门做出些贡献,也算是瞑目了。 池一鸣动手毫不拖泥带水,他走得也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留给活着的人却是无比的悲伤。 栖云子低下头来睁开眼,望着徒儿平静的遗容,眼前一瞬间了闪过曾经师徒相处的画面。 老掌门定了神,声音依旧平静:“五岳一事,皆是池沧平一人所为,他胡作非为害人性命,武当自有教导不当之过,我徒一鸣如今已自尽谢罪,诸位可满意。” 说罢,他还将锦衣卫送来的两个华山的孩子推给了对方。 “阿弥陀佛。” 灵凡大师接过两个孩子,将其送还了华山谷芊含,然后说道:“池大侠教子有过自尽谢罪,此番作为我等自是万分钦佩,不过五岳之事尚有疑点未明,请恕老衲还要多嘴一问。” 天风也是回过神来,他一扫身后众人,不少人已经心满意足生出退意,甚至还有几人面露不忍悄悄离去。 他眉头一皱,立刻出声道:“灵凡大师所言甚是,五岳之事虽因池沧平一人而起,然则却并非他一人所为,纵使池大侠高义,也不能一人承担所有罪责!” 栖云子目光淡淡,右手微微抬起,朝着身后探出,那方位正是真武巨像,只见那巨像正前方的供桌上放着一把剑,正是武当派镇派之宝真武剑。 见状,上阳子瞳孔骤缩,眼疾手快地拦住栖云子,接着他向前迈出半步,右手竖起食中二指,一股雄浑的真气凝结,他冷哼一声,以指代剑,一剑落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璀璨剑光仿佛漫天星辰。 五岳来的三位掌门不敢大意,齐齐出剑,三道剑气落入那星河竟是无法溅起半点水花,灵凡大师见状立刻掠至三人之前,只见他双掌连拍,掌影繁多,正是少林绝学千手如来掌。 掌罡与剑光相撞,四周压力骤增,冷厉的剑气逼得五岳一众人几乎为之窒息,漫天的银电寒光旋射交织,令众人生出一股无力抵抗的沉沦感。 飞溅的剑光之中,黑白二色的太极图骤然显现,上阳子剑指那太极图,手臂缓缓往下一拂,旋转的太极图轰然落下,灵凡双掌向上轰出,极力与之抗衡,然则双方交锋只一瞬,太极图消散,他喉头一片腥甜,身子连退出数丈之远。 灵凡大师勉强站稳身子,捂着胸口神情复杂:“上阳子道长的神霄剑法果然不凡,老衲领教了。” 上阳子凝眸沉声:“恕我武当失礼,今日不能招待各位了,请回吧。” 灵凡大师深深地看了一眼上阳子,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栖云子,并未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离去了。 天风惊魂未定,看着那上阳子面露忌惮之色,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到刚刚太极图消散之后,一道剑光落在他们跟前,在他们五岳和武当之间的地面上划下一道裂痕,恐怖的是,那之中残留的剑气居然令他背脊生寒。 天风一咬牙,回头发现身后众人个个都萌生了退意,在那武当大长老上阳子的威势下,再无人敢叫嚣。 良久,天风心中生出几分无力,武当派终究是武当派啊。 他心灰意冷,挥手招来衡山弟子,也不在乎池芊云朝他投来的憎恨目光,这便要转身离开武当。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轻快的呼喊:“天风掌门且慢,在下忽然想起,还有件事忘了说。” 天风循声望去,原来是在一旁看戏的陆寒江,他此刻正捏着鼻子掀开了大殿角落的香炉,往里面张望着。 这一副把紫霞大殿当自家的表现,自然惹来了武当众人的不满,上阳子目光深沉地望着这新任的丐帮帮主,淡淡地道:“不知陆帮主还有何见教?” “哎,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件事刚刚忘了提,这会正好和大家说说。” 陆寒江砰的一下把香炉的盖子丢回原处,朝着众人眨巴眨巴眼:“刚刚听说你们在找池沧平,我知道他在哪啊。” 此话一出,满座皆静。 司落朝此刻还护在池一鸣的尸身旁,闻言忍不住抬起了微红的眼眶,恨声道:“你说什么?” 陆寒江满不在意地迈着肆无忌惮的步子走到了众人面前,对着上武当七子剩下那几人恨意十足的眼神,他耸了耸肩道:“别这么看着我,也不是我不想说,池大侠自杀这么着急,我也很为难啊。” 上阳子面无表情地问:“还请陆帮主相告,此人现在何处。” “啧啧。” 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陆寒江笑着道:“我丐帮弟子查到,那池沧平现在正往南边去,若是诸位出发及时,兴许能够在衡山附近见到他。”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章 佛门道家 陆寒江这张嘴,险些给池一鸣这个死人说活了。 今日若是换个人在说这话,只怕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紫霄大殿都未可知,只可惜陆寒江贵为丐帮帮主,武当众人纵使恨极也不能动手。 多年来,少林武当一直在争夺的这正道的首位和次位,而第三第四的位子则是由五岳剑派和丐帮轮流坐。 只不过如今五岳剑派已经残废,那么丐帮就是理所当然的正道第三大势力,这种地位即便是武当也要认真对待才行。 陆寒江“好心”提醒过众人池沧平的踪迹之后就离开了,五岳众人也没有再做停留,惹怒了武当派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离开之前,陆寒江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紫霄大殿,咂了咂嘴。 终究还是没能够给武当以致命一击,武当七子折其二,武当弟子伤了打半,看似武当颓势已现,可今日上阳子悍然出手,却让他明白了,只要这两个老家伙没事,武当还是那个武当。 有一说一,陆寒江对天风是寄予厚望的,心够狠手段够卑鄙,野心足够大本事也是有的,只可惜这家伙格局太小。 原本今日陆寒江是打算给武当换个掌门的,因此特地让人给天风提了意见,让他找来了和武当不对付的少林。 可万万没想到,天风因为担忧最后被少林喧宾夺主,没去请南北少林的住持,只是从北少林请了一位灵字辈高僧,这还不够武当塞牙缝的。 天风不中用,陆寒江只得暂且放弃对武当出手,他算是看出来了,武当派那两个老家伙,除非他亲自上场,否则单单是上阳子一人就能够把今日来的江湖人全掀翻了。 在陆寒江的设想中,今日该是南北少林的住持一同杀上武当山,逼着栖云子现场飞升才是,可惜就来了一个灵凡,活该叫人家看笑话。 并非他不愿意出手,其实不论是陆寒江,还是更早之前的孟渊,他们都看出来了,对付武当不能用锦衣卫,甚至江湖上绝大多数的门派都没有什么作用,能够压垮他们的,只有少林。 武当和少林能够稳坐江湖龙头的位置,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少林背后是佛门,而武当背后则是道家,佛道两大教派才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栖云子除了在武当派任掌门之外,在道家一众门派当中还有一个更响亮的称号,道家掌教。 这个名号有多大的威慑力,只要看今日来武当找麻烦的人就知道了,五岳大会上还有不少江湖同道观礼,倒霉受了池鱼之灾,而这些人当中,名气最盛的自然是峨眉和青城两派,还有公孙,宇文两大世家。 公孙家和宇文家虽然来了人,但是看到池一鸣自尽之后,跑得比谁都快,而峨眉和青城压根没派人来,要知道他们各自派去参加五岳大会的都是自家内门弟子,如今人死了他们却连句狠话都不说。 在这个天下,有的人祭祀先祖,有的人供奉圣人,更有千千万万的跪拜这三千神佛,武当不过是道家中最强的一支,只要背后的道家不倒,纵使灭了武当,江湖上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武当”再生。 在这世间之初原本没有什么神佛,大家都是祭祀自家先祖,可有人家的先祖不甘寂寞,死了还偏要折腾,才有了这漫天神佛。 陆寒江没兴趣对这些人的信仰做什么评判,他只是打算把碍眼的家伙处理掉而已,对付道家,自然没有比佛门更合适的人选了,毕竟他可从来不愿意替人作嫁衣。 不过即使如此,陆寒江也会时不时给他们找些麻烦就是了,告诉这些人池沧平的下落,并非为了口嗨一时爽,而是这个人,恰好又能够成为武当与其他门派相争的导火索。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陆寒江也没想到自己派去打探雪华宫的暗子居然阴差阳错地救起池沧平,更妙的是,居然让这小子把消息传到了京师来,还被他看见了。 这下子事情就有趣多了,陆寒江没有扣下他,反而是将他引到了衡山地界去。 原因嘛,自然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不忍心看他家师叔曝尸荒野,虽说如今差不多就剩下一副骨架了,但好歹还是得请人给他收个尸不是? 反正池沧平现在武当派也不敢回了,隐姓埋名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就算是浪迹江湖,也得有钱啊。 浅汐给的盘缠并不多,这小子要是再不想办法挣钱,很快就落难街头了,加入丐帮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因为陆寒江现在接手了帮主,所以大概率这兄弟是要被轰走的。 与其被人丢来丢去,陆寒江索性好心地让人给他提供了一份工作,许诺他去衡山地界跑个腿之后,就可以留在京里工作。 池沧平没有犹豫多久就同意了,虽然他曾经在衡山地界犯下过大罪,但有一些凶手就是会在犯罪之后返回现场,或许是这种奇怪的心理推着他。 总之,池沧平现在正在赶往衡山,按照陆寒江给出的提示,不出意外会很快发现他师叔柏经年的尸骨,毕竟那些证明身份信物都还在。 然后嘛,算算时间五岳和武当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就有趣了。 五岳各派自不必说,池沧平这小子惹了众怒,又是罪魁祸首之一,他们势必是要逮住之后杀了他以告慰江湖的。 而武当的观感则要复杂一些,池沧平既是“太武”池一鸣的遗孤,但同样也是害他自杀的“凶手”之一。 若没有这个儿子的肆意妄为,池一鸣根本不会落到需要自尽以谢天下的地步。 所以武当对他的态度,自然也是要先把人抓到手再说,至于说最后这么处理,不管是杀了还是关起来,反正是不能够落到其他人手里。 太武自尽,那是他们理亏不得不如此,如今人死了,罪赔了,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再敢招惹他们武当,莫非真以为他们手中剑不利吗? 陆寒江替双方人马准备好了下一个战场,但却没有亲临现场观摩的打算,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丐帮。 虽说他这一身打扮非富即贵,单是胯下一匹坐骑就价值百两,比起江湖人更像是侯府世子或是哪的小王爷,除了一根打狗棒和腰间酒葫芦之外,跟丐帮半点关系都沾不上。 但是那又怎样,谁说富贵人家的孩子不能当乞丐的? 感谢各位看官的订阅推荐支持,感谢各位的月票支持,感谢,mxe,的打赏。o(n_n)o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青石乞儿 “莲花落,莲花落。 看看爷娘不是亲,有钱且去敬别人。 三年乳哺成何用,娶了媳妇就要分。 好酒好肉老婆吃,不怕爷娘饿断筋。 生前不曾见碗米,死后谁人来上坟? 莲花落,莲花落。 ” 这哼着莲花落小调,在街头行乞的小乞丐名叫阿元,一身的补丁衣裳,一手拎着棍子,一手拿着个带豁口的碗,皮肤看着要比旁人黑一些,但脸却收拾得干净,身上绑着两个布袋子,正是丐帮的二袋弟子。 他嘴里哼的这莲花落小调虽说大半都是段子,但其中却隐含一种内家呼吸法门,乃是丐帮弟子用以锤炼体魄的入门武功。 像是玩得花一些,会随身带个快板之类的打着,阿元不会那玩意,也就是随口哼着。 不过别看他手里拿着碗,但平日却不靠乞食为生,虽也偶尔到熟识的江湖人家客栈酒楼什么的蹭些吃食,不过主要的生活来源还是靠替人打探情报。 这也是绝大部分底层丐帮弟子谋生的路子,靠着数量庞大的同门帮衬,基本上有人的地方就有丐帮弟子,这卖情报他们也是轻车熟路,上到五岳纷争,正魔乱战,下到隔壁老王又偷了谁家的媳妇,基本上有需求他们都能给你打探出来。 丐帮弟子也算是江湖上情报能力最强的门派了,甚至不少门派打探消息时都是通过丐帮的路子,同为正道一脉,又有梁奔浪燕风云这样的人物作保,丐帮的口碑在江湖人口中传得很好。 阿元入帮有三年了,从无袋弟子做起,平均一年一袋,现已经是二袋弟子,在这街头巷尾也小有名气。 天气已经入夏,此刻日头正盛,阿元躲到一处屋檐下,从袋中取出一块破布铺在屁股底下坐着,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小声骂这贼老天又出大太阳晒他。 正抱怨着,忽然瞧见眼前站了个人,阿元抬头望去,来者一身锦衣,打扮得那叫一个富贵逼人,他的小眼珠立刻就亮了起来。 “这位大爷,不知有何吩咐啊?”阿元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还卖了个笑。 阿元面前的这位锦衣卫公子正是陆寒江,他低下头笑着道:“你是丐帮弟子?” “咦?莫非,公子也是江湖中人?”阿元起身看向陆寒江的眼神带着几分诧异。 陆寒江抱了个拳:“幸会,在下陆十七。” “我是丐帮二袋弟子阿元。”阿元有些自豪地拍了拍身上的两个布袋,神色间少了些公式化的做作,多了几分友善的亲近。 互通姓名之后,陆寒江又问道:“阿元兄弟可否告知此地是由哪一位丐帮长老管辖。” “公子问这个作甚?”阿元奇怪地看了一眼,但却并未起疑,顿了顿便答道:“此地分舵归柳长老管辖。” 陆寒江说着便将腰间的葫芦解下交给了他,同时说道:“这样东西想托兄弟替我转交一下。” 阿元拿着酒葫芦,有些不解:“莫非,公子是柳长老的朋友?” 陆寒江故作神秘地道:“到时你自会知道,烦请告知柳长老,若得空,三日后来城中万福客栈一叙。” 阿元低头把玩着酒葫芦,有些不明所以,想再问些什么,抬头却已经找不见陆寒江的声音,他抓了抓脑袋,接着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往城外城皇庙去了。 此方是江南地界,这青石城更是一座大城,负责管理此地的丐帮柳长老,乃是丐帮八袋小长老,资历深厚,德高望重。 丐帮弟子初入帮时是无袋,这袋数越多代表着地位越高,八袋是个分水岭,七袋之前包括七袋都只能算作弟子,而八袋则称小长老。 至于最高的九袋,则是长老之位,设有八人,与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一起,共十位长老,并副帮主一同辅左帮主。 话说这原本九袋长老该有八位才是,可不久前全长老不幸在苗疆伤重病逝,这就空出了一个位子来,八袋的小长老都想来争一争,原本这只是丐帮内部事务,可偏偏能够拍板此事的丐帮和副帮主都不在,这时日一长,便是什么乱子都生出来了。 柳长老升任小长老多年,这心头的冲劲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是大大增加了,这些日子他不断打探帮主的下落,就为了提一嘴这升长老的事情。 于是这想睡觉就来了枕头,这天暑气重,柳长老也在城皇庙里避日头,忽然就看见阿元拎着那葫芦走了进来。 原本这区区一个二袋弟子,能够接触到的上线至多也就是五六袋的弟子,不过恰好丐帮分舵就设在青石城,所以他这土生土长的弟子,想要见上小长老一面也并非不可能。 “二袋弟子阿元,见过柳长老。”阿元进了城皇庙,小心翼翼地上前给柳长老见礼,这小长老也是长老,不过一般而言,若不是十分重大的场合,大家都会默契地在称呼时省去那个“小”字,权当照顾面子。 “你找本长老何事。” 柳长老老神在在地斜倚在了供桌边,他的地位要远高过阿元,年纪起码也是阿元的两倍有余,这番态度自是合情合理。 “回禀长老,有位公子让弟子将这葫芦交予您。”阿元老老实实地把葫芦拿出来,并且说了陆寒江约柳长老在万福客栈一叙的事情。 原本柳长老眯着个眼在那歇息,没看清阿元拎着的是什么葫芦,对此他也见怪不怪,往日常有这样得了好东西的弟子来献宝,或是讨个面熟,或是混个人缘,他本没放在心上。 可当他接过那葫芦仔细一瞧,这一蹦三尺高的反应险些没把阿元的魂吓飞。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柳长老红着脖子瞪着眼睛,抓着阿元的胳膊就不放了。 城皇庙中其他弟子也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阿元都吓傻了,只得磕磕绊绊地道:“柳,柳长老,弟子刚刚说了,说了啊,那位陆公子邀您三日后在,在万福客栈一叙” “万福客栈,姓陆” 柳长老死盯着手中的葫芦,他作为八袋小长老,自然是认得这葫芦正是梁奔浪随身携带之物,说是帮主信物也不为过。 如今有个神秘的陆公子拿着它现身,莫非是帮主有什么吩咐? 柳长老看着手中的葫芦,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就按照对方所说,三日之后再见。 可没想到的是,这才刚刚第二日,柳长老就收到了从武当传来的消息,丐帮新任帮主陆十七现身武当山,一声喝退锦衣卫两大千户。 这消息一出都给他整蒙了,柳长老再也坐不住了,一边发信传讯四方弟子,一边立刻带着人就去了万福客栈。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拜见帮主 随着武当山的消息传到江湖,所有人都知道了丐帮出了位新帮主,而且还不是名动四方的豪侠燕风云,而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年轻少侠陆十七。 丐帮和大多数江湖门派一样,这掌门帮主的人选,一般而言都是由现任的主事人提名,然后下边的长老选择支持或者不支持,最后少数服从多数,确认继承人的资格。 丐帮虽有副帮主燕风云,丐帮弟子也人人都以为燕风云会成为下一任的帮主,甚至梁奔浪自己都是这么打算的,但这件事终究没有摆到明面上说过。 所以如今梁奔浪自己挑选了一位新帮主出来,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燕风云再优秀也只是副帮主,而只有现任的帮主才有资格提名下一任帮主。 新的帮主确立了倒还是小事,关键在于这突然半路杀出的黑马陆帮主,能不能服众,尤其是让那位燕副帮主臣服。 这下子丐帮可就热闹了,尤其要数这青石城最热闹,因为那位神秘的新帮主陆十七就在此地。 柳长老放出的消息非常迅速地扩散到了周边的城镇,短短半日光景,就又有不少的丐帮弟子涌到青石城来。 柳长老终究还是带人扑了个空,万福客栈的掌柜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帮人把客栈翻了个底朝天,可惜并没有找到“陆十七”的影子。 失望之余,柳长老也无可奈何,只得带着人守在了万福客栈周围,虽然掌柜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但还是拗不过这群人,只得让他们在客栈里外歇了下来。 大批的丐帮弟子涌向了万福客栈,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成了丐帮的新聚点。 这位客栈掌柜姓朱,倒也是个机灵的,眼见阻止不能,他干脆向客栈里的其他的客人一一赔罪,将他们都客气请走之后,把地方全部腾出来给丐帮弟子,这一举动赢得了丐帮弟子的好感。 到了第四天,连续三个晚上没睡好的柳长老一双眼睛依然不肯轻闭,瞪着两个黑眼圈看向客栈门口的位置,誓不肯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这三天时间也引来的大批丐帮弟子,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位八袋小长老,十多名七袋弟子,以及数百的六袋弟子还有数不清的底层弟子。 这些人几乎把万福客栈围得水泄不通,再加上闻讯而来的其他江湖人,这万福客栈本是建在一处宽敞的地段,结果这几千人愣是在第四天造成了交通堵塞。 数千弟子的吃喝本是个大问题,谁知道客栈的朱掌柜竟一只手都包了,众人惊诧之余也开始打探此人的身份,这才震惊地发现这位朱掌柜曾经竟是在江湖上做武器生意的。 要说曾经朱掌柜在江南地带也是个人物,背靠地头蛇皇甫世家,做兵刃的二道贩子,生活倒也滋澜。 可皇甫家一夜之间倒塌干净,江南之地没了权威,小山头却林立,在不久前朱掌柜在生意上遇到了些没品的纠纷,讲白了就是他被人下了套,对方请来一位江湖高手加以威胁,逼得朱掌柜不得不赔礼道歉。 事后朱掌柜有些心灰意冷,干脆变卖了自己名下的产业,回老家做起了富家翁,后又觉得在家中闷得慌,于是又出钱在青石城开了这家万福客栈。 有趣的是,朱掌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退出江湖,没想到江湖却又反过来找上了他。 如今万福客栈成了各地江湖人云集之地,虽然来得从容走得潇洒,但江湖人终究要脸,白吃饭的事情做着总硌得慌,所以这些闻讯而来的江湖人在万福客栈吃饭都是给钱的。 对比之下,丐帮也不好一直白吃白喝,丐帮弟子虽然都是乞丐,但并没有穷到一顿饭都吃不起。 于是大伙纷纷掏钱,朱老板不要还不行,不要就是看不起他们,于是他也就只能通通收下,事后一算,嘿,这几天他竟然还小赚一笔。 朱掌柜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往日他做这些江湖人的生意时,花足了钱财赔尽了笑脸,貌似对方也就是拿鼻子看他,现如今他对这群人爱答不理,反倒一个个人地凑上来希望结交自己。 说回这客栈中的丐帮弟子,三天时间已过,却还不见陆十七的踪影,众弟子都有些着急了,看热闹的江湖客也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柳长老想要再派出几名弟子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客栈外围的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 柳长老心神一震,和另外两位小长老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只见得一袭白衣飒爽,那位陆公子带着众人的惊呼之声,踏着轻功掠过人群上空,一步到位直接落在了他们三人这桌。 三位小长老所在的位置是万福客栈一层的中心,这一张四方桌,南东西的位子被他们三人所占,那“陆十七”就落在了北边的位子上。 见他锦衣玉袍,玉冠紫靴,乍一看比那王侯之家还要富贵几分,这真的是梁老帮主选的继承人吗? 众人屏息凝神望向陆寒江,三位小长老神色间隐有犹豫之色,他们还未敢入座,而是先各自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那柳长老出来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陆十七,陆公子。” 陆寒江取来桌上茶碗,自顾自地倒上一杯,随口道:“正是本公子。” 柳长老迟疑了片刻,硬着头皮又问了句:“公子,那葫芦乃是我丐帮梁帮主的所有物,不知,不知你是从何而来?” 陆寒江端着茶碗的动作一顿,轻飘飘地看了柳长老一眼:“怎么,丐帮不是号称消息江湖第一灵通吗,三日时间还不够柳长老查清本公子的来历?” 那一眼意味深长,柳长老额头隐有冷汗冒出,他干巴巴地道:“因,因此事关乎重大,我不得不慎重些” 四周都静悄悄地,众人都在等待着陆寒江的回应,只见他将碗中茶水饮尽,然后往桌子一放,哒的一声轻轻响起,一道隔山打牛的劲力瞬间轰飞了三位长老座下的椅子。 那内力只有刹那的爆发,犹如昙花一现,可近距离的三人却感觉到了瞬间的神威如狱,膝盖险些就软了,他们惊恐地看着陆寒江,心头不约而同地震惊,好恐怖的内力。 不给三人说话的机会,陆寒江随手甩出打狗棒,那翠绿的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如幻的残影,接着死死地钉入了前方的地板。 “打狗棒!” 这棒子的模样形状没有哪个丐帮弟子不认得,若说那酒葫芦是梁奔浪本人的信物,那这打狗棒就是整个丐帮的信物,三位长老本就软了的膝盖这一下直接给跪下了。 三人齐声道:“弟子见过帮主!” 小长老以身作则跪了,其他弟子自然纷纷效彷,客栈内外数千的丐帮弟子呼啦啦地跪下,齐声高呼:“弟子见过帮主!” 声势之大,隔着几个街道都能听到这里的动静,在外围的阿元都激动地开始打摆子了,谁能想到他一个小小的二袋弟子,居然还和帮主有交集。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星玄来历 前任丐帮梁奔浪威名太盛,没有谁会认为有人可以从他手里无声无息地弄到这两件信物,所以陆寒江的身份一开始可信度就是极高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服众。 帮主之位虽已经确立,但倘若无法服众,那不过就是一个傀儡,到头来还不如直接将位子让给那燕风云算了。 陆寒江在初见时就并未着急拿出打狗棒来证明身份,而是先以露了一手内功,三位小长老均看不清其深浅,但却能够明确知晓对方的武功是高过自己的。 这样一来,这三人再见到打狗棒时,心中便不会多加纠结,反而会感慨不愧是梁老帮主选的继承人,武功的确不凡。 当然了,说到底还是三人脑子够活泛,这大半年来丐帮的矛盾都集中在这空出的一张长老之位上,如今新帮主上台,这个问题就有解决途径。 三人都是八袋小长老,想要晋升,以他们的资历武功都是足够的,只不过需要最后拼一把机缘和运气罢了。 而陆寒江这个能够决定他们前途的人物,自然是需要讨好,旁人不知道,反正在这三位的眼中,“陆十七”已经是丐帮独一无二的帮主了。 这一切自然也在陆寒江的预料之中,他敢来接手这帮主,当然会有所准备。 轻松收服了这三位小长老之后,陆寒江给他们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他在青石城的消息散到四方,让其他七位九袋长老前来拜见。 不过他在布置之余,却暂时跳过了还在苗疆的燕风云,现阶段还不是他出场的时候。 众人自然不疑有他,只当新任帮主与副帮主不对付,当然这是一句废话,丐帮人人都心中有数,苗疆那发生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丐帮弟子只知豪侠燕风云,却不知帮主梁奔浪,驳了老爷子的面子,这可不就得让人找回场子来吗。 这就有点冤枉老爷子了,梁奔浪的气量怎么可能这么狭小,可惜他已经死了,没法子给自己辩解,平白让弟子给自己脸上抹黑,陆寒江也乐得于此,索性不解释了。 麾下的弟子都派去传递消息了,陆寒江自己则落了个清闲,他在万福客栈暂且住下,然后自然和这位朱掌故结交了一番。 不得不感慨缘分的有趣,看到这胖乎乎的老朱,陆寒江就想起他家里柜子里吃灰的星玄刀。 他花了足足二十两纹银买了之后,还没用几次就丢到家中闲置,倒不是陆寒江不喜欢那会发光的刀,而是当时他被皇甫小媛暴露了千户身份,于是那刀和他的真实身份重点绑定,实在不好在这样的场合拿出来。 重新见面的两人,朱掌柜自然是认不出陆寒江来,毕竟这时候他已经易容过了。 “陆帮主,在客栈住的可习惯?”这天早上,朱掌柜笑呵呵和陆寒江打着招呼。 “朱掌柜这客栈确实不错,这几日多谢你招待我帮中弟子,本公子在此谢过。” 陆寒江这话倒也不全是场面话,朱掌柜也不是一个无能的人,这万福客栈确实经营得不错。 “陆帮主太客气了,都是江湖中人,况且真金白银的生意,在下自然不敢怠慢。”朱掌柜倒也诚实,这几日的生意他也没有亏,相反,因为丐帮的江湖地位,甚至还给他的客栈带来了不小的名气。 陆寒江一边用着早饭,一边随口问道:“听闻朱掌柜曾经是做兵器生意的?” 朱掌柜面上闪过几分尴尬,但很快释然,他笑道:“陆帮主消息灵通,在下以前确实是做的那兵器生意,只不过眼睛不够亮,遭了小人算计,这才不得不转行。” 陆寒江听得出朱掌柜言下之意,这胖子虽然对过往跌的跟头已经看开,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但是若有机会报仇,他也绝对不会客气。 “朱掌柜尽管说来便是,你既然对我丐帮有恩,本公子自会回报。” 伸张正义行侠仗义的事情不是陆寒江的专长,再说了,生意场上的事情,是是非非谁能说得清对错,朱掌柜的好坏善恶也只是他自己的一面之词。 如今他肯搭把手替对方报仇,不过是在等待丐帮其他长老前来的这段时间有些闲着无聊罢了。 “陆帮主高义。” 听到陆寒江的表态,朱掌柜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他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事情兜兜转转,还得从那柄星玄刀说起。 朱掌柜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把星玄刀,这刀的来历自然不是他胡诌的什么柳大侠所有,其真正来历是铸剑山庄的古大师所铸造。 这位古大师也是一代奇人,他铸造的兵刃全都与众不同,例如那可以化人真气的鬼刀,便是出自他手。 古大师一生铸造兵器良多,那柄星玄刀便是他的最后一作,这刀不知用了何种材料,也不知道用了何种铸造方法,刀成之日,古大师纵身跃入炼炉,以身殉刀。 这星玄刀出世之时便有诸多传闻,比如这刀里藏着一个大秘密,又比如古大师将毕生所学都封于这刀中,诸如此类。 铸剑山庄本想将其束之高阁,留在山庄之中作为传世之宝,可万万没想到,古大师生前的一个弟子居然胆大包天,私下偷走了这柄刀。 这下子铸剑山庄大怒,派出诸多弟子誓要将其追回问罪,那弟子自知自己逃生困难,于是便心生一计,他找到了当时在江南做兵器生意的朱掌柜,把星玄刀托给他售卖,还故意定了个短时间卖不出去的高价。 然后等到铸剑山庄的弟子追来时,那弟子便谎称星玄刀被人抢走了,以此分散了铸剑山庄对他的看守力度。 等他好不容易从看守中脱身,再找到朱掌柜的时候,他傻眼了,那刀居然被人买走了!而且就花了区区二十两银子! 从朱掌柜那拿到了另外四百八十两的补偿,那弟子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在乎的是这些银子吗! 于是那弟子二话不说就要拉着朱掌柜把银子追回,可当他知道买走星玄刀的人居然是当今朝廷锦衣卫陆千户的时候,他又没骨气地怂了。 大起大落之后,那弟子把气全都撒到了朱掌柜头上,他找了一位江南的旧识,让对方安排教训朱掌柜,恰好那时候皇甫家倒了,没了后台的朱掌柜,后边的事情也就是自然而然发生了。 当陆寒江问起朱掌柜是如何知道铸剑山庄那些隐秘之事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原来在那弟子逃出来之后不久又被绑了回去,审问之下他交代了自己卖刀的全部过程,铸剑山庄的人也来盘问过朱掌柜,得到了消息就离去了。 朱掌柜也不是没有试着向他们求助,但大概这些铸剑山庄的弟子也对他把刀卖给锦衣卫的做法十分气愤,所以也都坐视不管。 朱掌柜就这么稀里湖涂地被人算计,最终心灰意冷地回老家,后又开了这家客栈混日子。 “所以,你是打算让本公子替你去寻铸剑山庄的麻烦?”听完了朱掌柜的故事,陆寒江问道。 “在下岂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朱掌柜连连否认,然后说道:“铸剑山庄那人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下只是希望陆帮主能给在下撑个场面,那在生意上设计陷害在下的人,在下可不想这么轻松放过。”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派别之争 陆寒江毫无波澜地解决了朱掌柜的诉求,那个曾经被找来对付他的人也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地位和他相差无几,能够成功算计到他只是因为背靠铸剑山庄的大旗。 如今丐帮既然愿意出手相助,铸剑山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作不知道此事,毫无意外地放弃了那个商人。 朱掌柜在极短的时间里用相同的方式报复了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算是给他出了口气。 不过事后,朱掌柜也没有重操旧业的打算,正如他自己所说,开这家客栈养老只是因为心灰意冷,他不想再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 为了答谢陆寒江对他的帮助,朱掌柜免费为他提供了食宿的服务,并且回答了他所有关于那把刀的疑问。 星玄刀,陆寒江本以为这只是一把看起来特殊一些的兵器而已,没想到它背后还有这么些有趣的事情。 想着它在自己的箱子里发霉,还不如拿出来扔到江湖上,说不定还能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故事来。 不过这件事陆寒江也只是先记下,他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处理好丐帮的问题。 丐帮整个江湖弟子数量最多的门派,其内部的山头也是多得数不胜数,而且各种稀奇古怪的派别更是层出不穷,例如有圈地为王的,有游历四海的,有站着要饭的,有跪着乞食的等等。 归根结底,丐帮一切的矛盾都集中在最顶端的两个派别,污衣派和净衣派。 顾名思义,净衣派则是喜欢传干净衣服的丐帮弟子,这群人的想法核心就是他们作为江湖第三大门派,虽是乞丐,但身份地位却与少林武当弟子相当,必须足够体面才行。 而这所谓的体面,不只是体现在穿衣上,食住行他们是样样不缺,起居与大派无异,要住大宅大院,吃大鱼大肉,娶妻纳妾也是必需的。 与之相对的,污衣派即是不在乎穿着打扮的丐帮弟子,这些人以为,丐帮的侠义不是一件衣服,一把武器,一点吃食,而应该在于内心。 他们严守帮中戒律,穿破旧的衣服,不与大门大户同流合污,自有一套侠义在心,与人打探情报并不收取银钱,而是换作等价的食物,这群人从不在乎钱财,日子过得也清贫,通常都是身无长物。 价值观的差异导致了许多问题的产生,净衣派与污衣派的争斗持续多年,从未得到过解决。 两派的势力在伯仲之间,但始终是污衣派占上风,因为不管是前任帮主梁奔浪,还是当初被众人默认为继承人的燕风云,都是污衣派的支持者。 他们二人以强大的个人实力弹压住了两派的争斗,但即便如此净衣派在丐帮中的分量还是不低,由此可见,这股势力是真的拥有极多的支持者。 此次这位新任的“陆十七”帮主一经面世就引起了丐帮的震动,不单是因为他以黑马姿态越过了副帮主燕风云,更因为众人发现了他的穿着打扮,非富即贵。 这让被压迫了多年的净衣派看到了希望,因前任帮主和副帮主的存在,净衣派的势力一直被遏制,但即便如此,八位九袋长老之中,他们也拿下了三个席位。 如今污衣派的全长老身死,空出的长老之位他们更是极力争取,如果成功让净衣派的人上位,那么两派的势力就均衡了,再加上如今的帮主陆十七,恐怕净衣派能够一举翻身,压过这群污衣派。 所以这半月以来,各地的净衣派代表人物都是积极响应陆寒江的号召,不但快马加鞭赶来青石城表忠心,更是传讯四方,帮着他消除燕风云在帮中的影响,希望彻底帮他坐稳帮主之位。 陆寒江看到这群人如此上道,自然投桃报李,暗中许诺给他们一个长老之位,这样一来这净衣派的人就更加卖力地替他干活。 按说这些举动明显就是在给丐帮添乱,如今的丐帮就是一栋破房子,若无强硬的主心骨撑着,分崩离析是分分钟事情,而陆寒江所做的,就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再继续使劲掘丐帮的根基。 毕竟他可是锦衣卫的镇抚使,就算这个帮主当得再好,怎么滴,朝廷还能给他发个好市民奖? 而且丐帮还是所有江湖势力里,最让朝廷和锦衣卫厌恶和烦心的门派。 全因这个帮派的人数越多,朝廷的不稳定度就越大,丐帮弟子尽数全部等同于流民,而且更该死的是,这个门派没有退出一说,一日是丐帮弟子一生都是丐帮弟子,根本没有离开的可能。 丐帮存在一日,整个社会的不稳定就加剧一分,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个门派的人数多到哪怕出动朝廷的军队也根本杀不完抓不完的程度。 所以,也是为了能够止住这股不稳定的妖风,陆寒江才特地跑到江湖当了这个丐帮帮主。 至于说所用的方法——燕风云十多年来的表现众人有目共睹,与其拼命打造人设争取人心和对方打一场不平等的战争,不如发挥陆寒江自己的特长,直接分裂丐帮。 净衣派和污衣派的矛盾来源日久,陆寒江做不到也没兴趣让他们重归于好,既然如此,不如他直接下手掌控这批比较好笼络的人,然后再靠着帮主大义一点点蚕食掉另一派。 比起几近无欲无求,一心只追求侠义的污衣派来说,净衣派显然更有可塑性。 陆寒江致力于打造一个全新的丐帮,他要教会这群帮中弟子如何适应新时代的到来,正视自己的欲望,敢于面对真正的自我,将杀人夺宝,扩张势力做到明面化,公开化,正规化。 要树立一统江湖的远大愿景,争取不漏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对于那些可能的敌对势力要极尽迫害之所能,必须做到斩草除根杀人诛心,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威胁到丐帮的势力。 对于那些友好的势力也必须做到两面三刀,绝不能够有丝毫的松懈,顺手牵羊,过河拆桥,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是每个新丐帮弟子的必修课。 绝不能够枉谈侠义,为了虚无缥缈的江湖梦荒废一生,要靠实事求是的行动为自己攫取利益,为了区区一点名声放弃实惠的蠢事更是绝对不能做。 陆寒江要尽全力做到让丐帮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无恶不作,人厌狗也嫌,脚踢武当拳打少林,踩着玄天教登顶江湖第一恶势力,力求达到谈之色变,小儿止啼,让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三大境界。 正如武当需要少林来制衡一样,依托于整个江湖而存在的丐帮,想要彻底根绝这股庞大的势力,也只能靠江湖本身。 江湖是丐帮赖以生存的土壤,等到有一日丐帮弟子从见面称一声侠义发展到人人喊打的地步,那么这个帮派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长老低头 一月时间,各地的丐帮长老都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青石城,除却在苗疆之地等候燕风云的吴长老之外,剩下的六位九袋长老全部到齐。 其他还有数位八袋小长老,以及数不清的丐帮弟子,这样庞大的人员数量,在继续让所有人都窝在万福客栈显然是不合适了。 陆寒江授意三位净衣派的九袋长老将七袋以下的弟子安排在城外城皇庙,只让长老和数十位七袋弟子留在万福客栈。 人数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之内,朱掌柜为众人准备了丰盛美味的餐食,陆寒江让人将几张长桌拼在一块,邀请所有的长老同桌用饭。 面对奢华的美食,净衣派出身的长老都觉得十分满意,自然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而污衣一派的长老则是用静坐来表达抗议。 美食在前他们当然也想一饱口舌之欲,可今日来要讨论却是影响丐帮将来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大事,他们实在没有胃口。 更何况,污衣派出身的长老平日里都是粗茶澹饭度日,这种奢靡的美食,他们也吃不惯。 如鱼得水的净衣派,其中一位长老端起酒碗高声道:“诸位,今日是我丐帮的大日子,让我们一同敬帮主一杯酒。” 呼啦啦几乎半数的长老弟子都起身,高举着酒碗朝着陆寒江致敬。 而那面沉如水的诸位污衣派长老则不为所动,终于,其中也有一位很不给面子地说道:“齐长老且慢,我尚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帮主。” 那齐长老是污衣派领头的人物,座次仅在传功执法二位长老之下,与这发声的长老恰好在对面,只见他眉头,沉声道:“甘长老,今日我等丐帮弟子一同来庆贺帮主登位,你等若有什么问题,可等明日再说。” 谁知那甘长老竟是忽然拍桉而起,他扫了一眼噤声的全场,目光转向陆寒江:“我有一言,请诸位听听,陆公子手握两大信物,自然是梁老帮主所选的人无疑,只是我丐帮帮主之位,从来都不是靠一人之言。” “甘长老,你放肆!” 齐长老重重地放下酒碗,指着甘长老怒骂道:“陆帮主是梁帮主亲自选任,难道你还想质疑梁帮主吗!不敬帮主口出不逊,按照帮规应当重罚,请执法长老行刑!” 在帮主陆寒江的左右两侧,分别是执法传功两位长老,两位长老须发皆白,皱纹纵横,看着比梁奔浪的年纪还要大一些。 执法长老并未发言,而是澹澹地注视着甘长老。 甘长老对着执法长老抱拳:“执法长老,我并非想要质疑梁帮主的决议,只是我丐帮弟子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某些人,只会做些见得不人的勾当。” 感受到甘长老瞥来那一眼的不屑,齐长老大怒:“混账!姓甘的,你什么意思!” 甘长老冷哼一声:“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帮主之位虽有梁帮主指定,但我等亦可发表自己的意见,请恕我不恭,若是陆公子出任帮主之位,恐怕我等难以服气。” 污衣派的大部分长老弟子都起身,用沉默的态度表达自己和甘长老的共进退。 执法长老眉头微蹙,传功长老则仿佛事不关己,闭目养神,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陆寒江的身上。 陆寒江侧坐在椅子上,一手靠在桌子上撑起脑袋,一手拿着打狗棒一端,另一端挂着酒葫芦,被他一圈圈地转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明明陆寒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自顾自地在那转葫芦,可这死寂一样沉闷的气氛却压着甘长老有些喘不过气。 在他快要忍不住开口的时候,陆寒江才出声:“长老的意思,是不服本公子出任帮主之位?” 与两位长老争执时的冷嘲热讽唇枪舌剑不同,陆寒江的语气平澹地就像一碗白水。 “正是。”甘长老梗着脖子认了。 陆寒江手里的葫芦还在不快不慢地转着,看也不看那甘长老,他接着问道:“那依长老看,该由哪位好汉坐这位子才是?” 甘长老想也不想地道:“若是燕风云副帮主任帮主一职,我等必无异议。” “原来如此。” 葫芦停了,顺着打狗棒落到了陆寒江的手里,他将其放在了桌子上,目光澹澹地落在甘长老身上:“长老的意思本公子明白了,燕副帮主上位你无异议,相反,若是本公子来当帮主,你便不服,你这是要造反?”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本就噤若寒蝉的众人更是紧闭上了嘴,执法长老紧皱的眉头一直未曾松开,传功长老则是微微睁开了眼,目光微沉。 甘长老急红着了脖子,瞪着眼道:“我没有这样说!” 陆寒江将打狗棒架在肩上,一下下轻轻地敲着,嘴里慢慢道:“你既然不服本公子,又想扶持燕副帮主上位,接下来要做的不就是另立山头,然后推翻我这帮主吗,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甘长老嘴巴一张,话头却卡在喉咙里,陆寒江略感无趣地撇撇嘴,轻声道:“甘长老心怀不轨,来人,将其拿下,帮规处置。” “弟子遵命!” 回过神来的齐长老大喜过望,三位净衣派的长老即刻就要出手,两方的弟子都紧张万分,大战一触即发,可就在这时,有一人喝止众弟子。 “都住手!” 说话的是传功长老,他和执法长老一同起身,朝着陆寒江作揖,这一刻,不少污衣派的弟子都目瞪口呆。 只听传功长老对陆寒江说道:“帮主,甘长老并无犯上之意,只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还请从轻发落。” 看着这两个老头子的态度,陆寒江微微眯了眼,笑道:“既然传功长老如此说,那便依长老所言。” 传功长老看了执法长老一样,后者立刻开口说道:“甘长老,你对陆帮主口出不逊,言语中又冒犯梁帮主,还故意牵扯燕副帮主,今日打你二十棍,可服气?” 甘长老垂着脑袋,神态低迷:“弟子无异议。” “带下,行刑。”执法长老一声令下,几名污衣派的弟子稍有犹豫,却是几名净衣派的弟子大步走来,将甘长老带走。 看着污衣派的弟子不少人面有怨愤之色,执法长老暗自叹了口气,这些人都是丐帮的中流砥柱,怎么眼皮子就如此浅,难道他们不明白今日若是真的让甘长老闹开了,丐帮就一分为二了吗。 用眼角余光暗自打量了陆寒江一番,执法长老也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图,这是打算将污衣净衣两派的争斗摆到明面上解决,还是想要借题发挥,以此逼迫他和传功长老表态? 若是前者,那么这位陆帮主的胆识非同凡响,要知道两派的矛盾贯穿丐帮数个世代,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分崩离析的下场,这位陆帮主不说千古罪人,但也会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若是后者,那证明这位陆帮主的心智和手段都是极其高明的,执法传功两位长老在丐帮的地位举足轻重,甚至还要高过副帮主,若是能够使得他们二人臣服,便是燕风云即刻从苗疆杀回来,也决计无法撼动这帮主之位分毫。 不论是哪个方面,都让执法长老对这位新任的帮主刮目相看。 思及此,执法长老长叹一声,难怪梁帮主会越过燕风云指定此人来接任帮主之位,果然非同凡响。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山雨飘摇 是夜,执法长老在客栈大堂等候多时,传功长老总算从屋子里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客栈。 “帮主召你何事?”路上,执法长老问道。 传功长老的脸上难得有几分不解:“我是传功长老,帮主召我自是为了武功一事,只是没想到,梁老帮主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教给他。” “莫非,老帮主他连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都未曾传下?”执法长老有些惊异地道。 “并未。” 传功长老摇首道:“不过帮主说老帮主隐居之前,传了他一套独门内功,刚刚我已经见识过,帮主的内力非常之雄厚,不愧为老帮主选出的人,英雄出少年啊。” 两人说着慢慢走远,客栈客房里的灯还亮着,陆寒江还在钻研传功长老留下的武功。 虽说早有意料,但是没想到就连传功长老都不会降龙十八掌,陆寒江有些失望,这掌法怕是要自他这一代开始失传了。 至于说打狗棒法,关于这陆寒江倒是没有太在意,毕竟他是使剑的。 传功长老只留下一本武功秘籍,名为擒龙手,这一招陆寒江见梁奔浪使过,隔空取物,甚是威风。 这擒龙手是丐帮招牌武学之一,但是却高深无比,历代帮主中少有人练会,江湖上也是传闻多过见识,梁奔浪会使这门武功,但燕风云恐怕是不行的。 陆寒江仔细瞧过这武功,练功的前提十分之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拥有强大的内功基础,达不到这一条标准,便是再怎么天纵奇才都无法在这门武学上有任何精益。 这点陆寒江倒是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内力有多强,这不好说反正既然梁奔浪可以练,那他自然也没问题。 今夜陆寒江难得晚了半个时辰休息,将擒龙手的内容要点全部背熟才睡下,第二天清晨,传功执法两位长老早早地来到院子,见到陆寒江正在练功。 只见他张开五指,对着院中一个石墩遥遥一握,在两位长老呆滞的目光中,那石墩竟是勐烈地抖动了起来,然后蹭地一下弹起,朝着陆寒江飞去。 又见陆寒江一甩手,那石墩忽地落地,在地上划过一道苍白的痕迹,最终停在了他的脚边。 “真的是擒龙手” 两位长老骇然地对望一眼,纷纷看向陆寒江,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两位长老倒是来得早。” 陆寒江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却还是沉浸在刚刚的手感之中,这擒龙手果然是“欺世盗名”之作,这门武功与其说是技能,不如说是技巧。 擒龙手不会提升练功者的内力或是武功,它所教导的只是一个使用内力隔空操纵物体的技巧,只不过由于对内力的要求极高,所以在旁人看来才是那么高深莫测。 实际上这就是个技巧性的东西,只要硬件条件满足了,施展出来简直不要太容易,经过一晚上的学习,陆寒江今天三两下就上手了。 不过虽然逼格降低了,但是从实用性上来说,这擒龙手绝对非同一般,陆寒江对此还是挺满意的。 陆寒江又重复试了几次,一回生二回熟,这擒龙手的始末他多少已经掌握完全,就看如何应用到战斗中去了。 短短两日时间,这位陆帮主带给两位长老的震惊已经太多,他们相视一眼,颇有些无以言表的感觉。 三人都不发一言,院子里只有石墩子在上下腾飞,这时又一丐帮长老走进了院子,正是净衣派的齐长老。 “见过帮主,两位长老。” 齐长老上前来先一抱拳,然后说道:“帮主,前些日子您吩咐的人,我们已经查到了。” 陆寒江收了力,转过身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已被我等制服,现在关押在城皇庙中,只是——”齐长老有些迟疑地说道:“那人先前为隐瞒身份选择拜入我丐帮,被我们找到时,他已混入我帮成了无袋弟子。” “本公子记得,若要收弟子入帮,需得有长老做见证,至少也得有七袋弟子才能代祖师爷收徒,他是何人放进来的?”陆寒江问道。 “此地分舵归柳小长老管辖。”齐长老说起此事,面上忍不住闪过几分幸灾乐祸,因这柳小长老乃是污衣派的人,若他被责罚失了长老之位,那这青石城就归他们净衣派掌管了。 陆寒江自然看得出齐长老的心思,不过他却乐见其成,想要玩崩丐帮,净衣派必不可少。 他思虑片刻后,吩咐道:“此事交由你处理,不过暂不着急将那人的弟子身份开格,先好生看管着,至于柳小长老那你看着办。” “弟子明白。”齐长老大喜,退下后快步离去了。 待到他离去,两位长老上前,执法长老看着陆寒江说道:“帮主,齐长老与柳小长老向来不合,您指派他去处理此事,恐怕会小事化大。” 丐帮不是没有出过叛逆的弟子,或是本身带着大麻烦企图依靠丐帮躲灾的,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一般不会牵连到长老,但毕竟规矩是要靠活人来执行的。 以污衣净衣两派之间的矛盾,齐长老小题大做,直接撸了柳小长老的八袋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我当然知道。” 陆寒江浑然不在意,他道:“两派的争斗由来已久,总要有人先走一步,便让齐长老去做吧,毕竟,二虎才会竞食,而鬣狗才没有胆子在百兽之王口中夺食。” 二位长老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帮主好大的气魄,竟是打算直接将污衣派打落泥潭吗。 陆寒江背对着两位长老,说道:“还有一事要请两位长老费心。” “请帮主吩咐。”两人齐声道。 陆寒江算了算日子,然后说道:“请两位长老具名发出英雄帖,邀请江湖同道一齐来江南之地,我丐帮不日就要在此地召开锄奸大会。” 两位长老微微一怔,执法长老皱眉:“敢问帮主,是何奸贼?” 陆寒江微微一笑:“武当弃徒,池沧平。” 先前他安排齐长老去搜寻的就是此人,而他也没想到,武当和五岳掘地三尺也没找到的人,居然在他们丐帮手上,还隐瞒了身份混进了他们的弟子之中。 既然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那陆寒江就不客气了,毕竟给你们机会不中用,那就怪不得他先下手为强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各方态势 武当派最近有种盛极而衰的感觉,自从池沧平出山开始,他们就一直走背字,先是在玄天教那里损兵折将,又在五岳各派的逼迫下折了一个太武池一鸣。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重整旗鼓,打算在南边寻回池沧平之后,好好地树立一下武当的威严,结果出师未捷,厄运先当头。 苗云咏带领着门下弟子在衡山地界搜寻之时,居然意外撞见了一座墓碑,上书“紫阳道人柏经年之墓”。 在墓旁,苗云咏甚至找到了柏经年断成两截的佩剑,这一下刺激太大,他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他们才刚刚失去一个池一鸣才,如今竟连柏经年也一道去了,苗云咏心中的悲凉难以言表,他失魂落魄地跪在墓前,眼角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随着报信的弟子跑了个来回,司落朝和封子夜也到了,他们二人也是泪流满襟。 有那么一瞬间,司落朝觉得那墓碑上的刻字仿佛似曾相识,但在巨大的痛苦之下,这点小事很快就被他遗忘。 “究竟是谁杀了四师弟!莫非是衡山派?!” 大悲过后就是大恨,师弟一个接着一个地惨死,苗云咏心中的怒火几乎要按捺不住。 司落朝虽然也对柏经年的死悲痛不已,但却没有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说道:“应当并非衡山派所为,四师兄武功不低,五岳各派之中,谁都没有本事能够一对一杀害他,若是群起而攻,那么此事根本瞒不住。” “六师弟,那究竟是谁做的?”苗云咏强压着怒意问道。 司落朝沉思良久,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头绪,不过既然四师兄在衡山地界遇害,那此事纵然不是衡山派所为,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封子夜出声道:“不如我去一趟衡山派,问问清楚?” “不妥。” 司落朝立刻道:“如今江湖上有人刻意针对我武当,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此时不宜再分散力量,当下要务还是先找到池沧平,四师兄的仇只得等日后再报。” 苗云咏咬紧牙关一拳砸在泥地里,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算是默认了。 封子夜凝神不语,只是默默地动手修葺柏经年的墓地,一众武当弟子都沉默着搭手,这时,另有一弟子疾步赶来,将一封书件送到司落朝手中:“师叔,找到了!我们找到池沧平的下落了!” 三人心神一震,司落朝立刻拆开那书件,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武当派来参加丐帮的锄奸大会,还留下的日期,就在半月之后。 苗云咏低声骂一句不好,脸色难看地道:“池沧平虽没有落在五岳手中,但却被丐帮得了先,六师弟,若是我们出面索要此人,你看,他们会答应吗?” 司落朝自从看完信之后,眉头就没有松开过,这时候听了苗云咏的问话,他沉声道:“只怕不会,那位陆帮主先是把消息告诉了我们,可却又抢先一步将人抓住,这恐怕不是巧合。” 封子夜却是疑惑道:“我们在此地搜寻了近一个月都没有发现池沧平,会不会,这人从一开始就在丐帮手里?” 苗云咏一想也是这个意思,他攥着拳头:“丐帮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玩吗?” “若真是如此,只怕那位陆帮主不但不会把人交给我们,还会狠狠地落我们一个面子。” 司落朝思虑再三,终是下了决定:“我们即刻启程去青石城,我要先探一探这位陆帮主的心思。” 封子夜和苗云咏对视一眼,都没有异议:“就这么办。” 就在武当众人收到消息动身前往青石城的时候,五岳众人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丐帮的来信。 因池沧平一事尚未了结,所以此刻五岳各派的人马都聚集在衡山,这一封邀请函送到,众人自然都知道了。 看完了信件之后,天风只犹豫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收拾行李,我们这就去青石城和丐帮汇合。” 自从带着人杀上武当山兴师问罪,甚至最后逼得太武池大侠自杀之后,天风隐隐已经成了五岳这艘大船的舵手,众人也都习惯了他发号施令的样子。 “天风师兄,丐帮如此行事究竟何意?” 时九宁有些看不懂丐帮,从现实角度出发,正道江湖势力之中,武当已经落到第二的位置,丐帮则在第三,如今武当式微,正是奋起直追的好时候。 然则,武当如今是哀兵,而且恐怕距离否极泰来也差不了多久,大派的底蕴终究摆在那里,丐帮如今下狠手落人面子,固然是在给武当雪上加霜,但也必定让他们恨死丐帮,调转矛头只是时间问题。 若不能一击将其打落凡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武当迟早还会重新站起来,那时候丐帮就成了他们头一号的仇敌。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都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丐帮事情做绝却不能彻底把武当踩下去,这是再给自己招祸啊。 “若我猜得不错,那位陆帮主,应是看不惯武当派的。” 天风虽没有把握,但从“陆十七”出场以来的各种行为操作,说他不是在针对武当那实在是昧良心。 他看向众人,发现他们似乎面有难色,于是立刻绷起脸道:“诸位,难道如今你们还想要退让不成?如今我等已与武当结下仇怨,不论丐帮意欲何为,我等都不该缺席。” 天风的态度很明确,有机会踩武当一脚他绝不放过,但是丐帮若是主动出来当马前卒,他当然也乐见其成,总之一句话,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 “天风师兄说的是。”郝半生想了想表示了同意。 时九宁虽有顾忌,但却没有反对,而华山谷芊含则是不发表任何看法,只是跟着众人行动,华山如今是“戴罪立功”,没有资格参与这些决议。 而嵩山派,掌门叶溟养好了伤之后,武功尽失,如今代理帮中事物的是他的弟子吕问,可惜人微言轻,现阶段只能随波逐流。 至此,五岳也统一了意见。 而江湖上发生如此大事,按理,锦衣卫是不会错过的,但是因为陆寒江已经打过招呼,所以此事弟兄们也就敷衍了事,派来一个百户全程当看客就是。 因陆寒江的身份是绝密,除了几个心腹无人知晓他如今混成了丐帮帮主,所以对于此事,北镇抚司的百户们都是兴趣缺缺,互相推诿之下,并无人愿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连上头负责指派的千户都犯难,派个不安分的过去,万一坏了陆大人的事岂不是大罪,他们左右挑选,也暂时没有发现合适的人选。 就在这种“无人可用”的尴尬关口,万没有想到,有个人居然毛遂自荐,众人一瞧,正是百户唐谨。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出手算计 唐谨的自告奋勇,让众人都犯了难。 这个人都不是说什么能力不能力的问题,而是他如今虽然还在锦衣卫里供职,但不论日常的点卯或是排班从来都没他的份,盖因此人是羽殿下的心腹。 对于当初和秦羽交好的高明还有唐谨二人,锦衣卫上下的态度就是眼不见为净,一句话,大伙就从来没拿你当过自己人。 如今他突然出头,给大伙整地都有些不会了,边广姜显等人都犯了难,难道他们真的没有合适的人选吗,那当然不是,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季宁,或者说皇甫小媛都是最合适的。 但问题是,皇甫小媛虽位不过百户,但却是陆寒江亲自安排的,若没有陆大人的首肯,谁敢安排她。 可如今大老远派人跑一趟江南问问陆大人的意思也不妥,加上唐谨的主动请缨,于是众人一合计,便将此事上报了。 层层相传,这事就到了孟渊指挥使的耳中,本来区区百户这个层级的调动是不可能麻烦到指挥使的,但奈何这个人选太特殊。 唐谨是羽殿下的心腹,四舍五入,这件事怕不是太子妃主导的,孟渊思虑再三,点头同意这事。 老爷子的直觉很准,此事的确是太子妃主导,甚至连羽殿下自己都是事后才知晓。 此时此刻,秦羽正在东宫等候拜见太子妃。 他抬起头望去,偌大的东宫主殿,负责侍候的宫人不过一手之数,整个东宫安静得可怕。 想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他从一个刀头舔血,几度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穷小子,忽然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孙,秦羽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梦中。 这一切都太过美好,以至于,美好地有些不真实。 他拥有了崇高的地位,不再需要为了生活的奔波,有了值得奋斗的目标,前景比起在锦衣卫里干总旗不知道要强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和阔别多年的母亲重逢了。 太子妃是一个完美的母亲,她美丽,善良,慈爱,智慧,温柔,端庄,品性高洁,她几乎涵盖了所有秦羽能够想到的优点。 甚至由于实在太过完美,秦羽总有些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过于美好的梦,他害怕从这人间天堂的生活中醒来。 这种略显卑劣的患得患失一直徘回在秦羽的心头,成了这些美好的日子里唯一困扰他的阴暗。 清冷的大殿上传来的脚步声,秦羽收回了胡思乱想的心,上前恭敬地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太子妃入座,嘴角噙着暖人的笑意:“羽儿找本宫有何事?” 明明是亲近的话语,可秦羽下意识地却感到一股澹澹的疏离感,他赶忙甩开这些不敬的想法,正色道:“听闻母亲安排阿谨回到了锦衣卫。” 太子妃微微颔首:“是有此事。” “为何?母亲难道不知那锦衣卫——” 急急忙忙地问出口后,秦羽才觉察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他赶忙住了口,调整了下心态才继续道:“阿瑾年轻,我担心他可能没办法照顾好自己。” 太子妃轻轻一笑:“本宫知道你们感情好,但你既然视唐谨为弟,就该为他的将来考虑,难道你还可以护着他一辈子吗。” “这,我也知道” 秦羽辩驳的语气逐渐变弱,道理虽然是这么道理,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把唐谨培养成独当一面的人物,但是锦衣卫那是什么地方,放在这样的虎狼之地,只怕到时候真的出了事,他连搭把手都不方便。 可太子妃似乎已经认定了此事,秦羽纵使有别的想法,木已成舟,他只得先忍下此事。 又在殿内小坐了片刻唠了些家常秦羽就离开了,如今太子妃给他请了几位老师,他平日里都几乎没有空余的时间做别的事情。 秦羽离开之后,高明悄悄来到殿内,并未惊动任何人。 “参见殿下。”高明跪拜行礼,言语间甚是恭敬。 “免礼,”太子妃面上挂着的笑容与见秦羽时无异,她看向高明道:“本宫让你跟在羽儿身边是要你时常告戒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为何如今他行事依旧如此毛躁。” “殿下恕罪!” 高明才抬起来的头立刻就低了下去,他汗如雨下,努力辩解道:“阿谨与羽殿下交情莫逆,羽殿下视其如亲弟,一时情急才失了方寸。” “早知会惹出这些麻烦,当初或许不该让他们二人相交罢了。” 太子妃轻声抱怨了一番,但却并未责问什么,这让高明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谨少爷身份特殊,您安排他下江南,属下担心” 高明欲言又止,似乎是在顾忌什么,太子妃见状弯了弯眉眼,面上笑意更浓:“你在担心什么,有羽儿这层关系在,不管他犯下什么大错锦衣卫都不可能要了他的性命,还是说,你在担心东方煌?” 东方煌三个字一出,高明把头低得死死地,不敢再发一言,在东宫之中提起这个名字就足够把他吓出一身冷汗了。 东方世家虽然因涉嫌谋刺太子一事被锦衣卫杀得家破人亡,但血脉却没有被彻底断绝,其中一支暗中改姓陆氏,以旭日镖局为掩护,在东都落脚生根。 而这位东方煌就是这一支残党的家主,同时也是暗中听命于太子妃的势力之一。 高明作为太子妃安插在秦羽身边负责拾遗补阙的帮手,知晓不少的内幕,比如秦羽视如亲弟的唐谨,原姓东方,乃是东方煌嫡子。 “华山派陆大人送的礼物,本宫很喜欢。” 太子妃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懒懒地靠在桌桉上,目光慢慢地飘出了这空冷的大殿,落在了不可知的远方。 “本宫想要回礼,可是孟指挥使却总是盯着不放,恼人得很。” 高明浑身都绷紧了,他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是要将谨少爷的身世公开,以此引开孟大人的注意吗?” “孟指挥使千方百计地阻挠本宫,既然如此,便给他找些事情做,被人十年如一日地盯着,也是时候该松松身子了。”太子妃取来信纸,提笔在上面写着。 这话高明可不敢接,他只得旁敲侧击地道:“可若是谨少爷被东方家接回,那殿下岂不是失了一大助力。” “能给孟大人添些堵,也不枉本宫照看了他们这些年。” 太子妃让随侍将写好的信拿去交给高明,又颇为关切地问道:“对了,陆大人最近在做什么?” 高明身子一僵,有些不确定地道:“锦衣卫先下华山,又上武当,如今好不容易有闲暇,陆大人应该在京中歇息吧。” 听到了答桉,太子妃似乎失去了兴趣,她摆了摆手:“你代羽儿去北司衙门送送人吧,顺便替本宫向陆大人问声好。” “属下遵命。”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帮主心思 丐帮作为江湖大派,这边要召开锄奸大会的消息一经公布,立刻就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但真正出声响应的却是寥寥,除了五岳武当等一众当事人,就只有南少林表态要来,其他不相干的势力似乎都在观望。 说来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最近的江湖不太稳定,貌似从去年开始,但凡声响大一些的,不论正魔一律都得坏事。 群魔下江南之时,皇甫玉书当场发疯乱杀一通,不论正魔全都被他砍瓜切菜一样干掉,杀得江南江湖血流成河。 后来南少林抓住了皇甫凌云准备开一场屠魔大会,结果所谓的佛家重地跟筛子一样,哪里的妖魔鬼怪都能进来耍两手,雪罗刹顾紫荆和逍遥派传人月离风在少林的眼皮底下使劲蹦跶,最后还扯出了锦衣卫,南少林颜面丧尽。 再后来的五岳大会,华山武当联手暗算了各派人马,直接让五岳剑派的实力和潜力通通腰斩,如今五岳遍地白皤,好不凄惨。 然而这几次大事件丐帮都好巧不巧通通躲过,貌似除了在苗疆折了些弟子之外,就没有太大的损失,而今他们拿住了池沧平,跳出来打算开一场锄奸大会 说实话这个既视感有点强,大多数的江湖人这回都打算先观望,省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白让他们送了性命。 收到各派以各种理由婉拒的回信,齐长老不屑地冷笑两声,没把这群胆小鬼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正是齐长老春风得意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和这群破落户使脑筋,当今帮主毫无疑问是站在净衣派一方的,这让憋屈了多年的他们,终于有出口气的机会。 现在这筹备锄奸大会的重任就落在了齐长老身上,他今日特地叫来了同为净衣派出身的另外两名九袋长老,解长老和宗长老,一同商议此事。 “齐兄,我们发出英雄帖已经多日,现如今除了五岳和武当,大派之中只有少林接了帖恕我直言,他们怕是来看笑话的,毕竟这剩下来的都是些二流货色,到时候我们的面子上不好看。”解长老有些忧心地说道。 “解兄说得是,”宗长老同样愁眉不展:“依我看,那些人多是担心牵扯到五岳和武当的矛盾中,才故意搪塞我们丐帮。” 一想到此,宗长老便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江湖各派不给面子不单是害怕牵扯进两个大势力的争斗,更多的则是对于发起这场大会的丐帮不信任。 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今日发起大会的并不是丐帮,而是少林呢?只怕这些人会争先恐后地赶来,就怕来晚了不好露脸。 说到底,大家还是打从心底认为丐帮不过如此,若是武当和五岳真的起争执,丐帮根本拦不住。 虽说许多丐帮弟子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上武当,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气恼。 齐长老冷哼一声:“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家伙不来就罢了,难不成我丐帮还得求着他们来?” 解长老也是如此想的,但终究还是有所顾忌:“齐兄,这锄奸大会乃帮主亲自交办的事情,你可去探过他的口风?若是到时他因此不满怪罪下来,我们可就难做了。” 宗长老也是点头表示认可,两人都把迟疑的目光投向了齐长老。 “呵呵,两位兄台不必担心,帮主那我自然早就通过气了。” 谈及此次,齐长老满面红光,他满不在乎地道:“两位都把心都稳着放下吧,咱们陆帮主是何等眼光,怎么会看得起那些墙头草一样的家伙,帮主早就有言,今次锄奸大会为的就是武当五岳,其他人来不来无所谓,摆花瓶有些那些二流小门就足够了。” 两位长老这才长舒一口气,解长老笑地道:“看来帮主慧眼如炬,早就看清那些人的虚实,如此甚好。” 放下心后,宗长老却是又提了一嘴:“齐兄,帮主可有透露过,那池沧平该如何处置?” 池沧平是武当弟子,哪怕被是逆贼,那也改不了他武当出身的事实,按江湖规矩,门下出了逆徒,一般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少有管闲事的外人。 若是平时,他们逮住池沧平之后,应当送还武当,是杀是剐都不由他们这些外人做主,倘若自作主张杀了,这不是帮忙,反倒是狠狠得罪了武当派。 毕竟武当有手有脚,要脸要皮,他们自家的逆徒自然该由自家来处置,你一声不响处置了别派的弟子,这什么意思,是看不起他们武当派还是你丐帮想来做武当的主? 可偏偏这次事态特殊,池沧平一人惹遍了半个江湖,五岳更是想杀之后快,丐帮这回抓到人不但收获不了感激,反倒是给自己弄来个烫手山芋,不论把人交给哪一方,都会得罪另一方。 这也正是宗长老忧心之所在。 听得他的忧虑,齐长老却是对他摇摇头:“宗兄,你怎么还不明白,帮主当初既然将人扣下,就没打算过要交出去,五岳,武当,哼,我们谁的面子也不卖。” 解长老大吃一惊:“齐兄,难道我们不是要联手五岳针对武当吗?” “解兄,世道变了。” 齐长老起身,颇为不屑地道:“那五岳早已经沦为守户之犬,哪来的资格让我们丐帮屈尊降贵去联手他们,看看那都是群什么货色,武当山上自个儿没胆色,去北少林找了个灵凡秃驴壮声势,呵,要我说,五岳从二十年前分裂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早就不成气候了。”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于齐长老的发言,宗长老恍然道:“莫非,此次帮主召开锄奸大会的意思,并非为了主持公道,而是为了让我丐帮更进一步?” 齐长老点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三位长老所谈论之事并非什么机密,陆寒江拿下池沧平,放出消息召开锄奸大会,这都是公开做的事情,丐帮中的有识之士大多也猜到了他如此行事的意图。 在发出英雄帖的前夕,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就和陆寒江长谈过一次,可惜他们并没有能够让帮主改变决定。 眼看着锄奸大会筹备完毕,各路江湖人陆续到来,执法长老隐隐有些忧虑,他其实并不完全反对陆寒江的计划,毕竟人往高处走,帮主有雄心壮志总好过每天混吃等死。 但如此行事太过匆忙,却是有些急功近利了,先惹武当,再踩五岳,固然可以让丐帮大放异彩,在江湖上的声望更上一层楼,但如今敌手未灭却先断后路,若是真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执法长老有些迷惑,他越发看不透这位帮主了,明明对方在处理内部帮务上步步为营,除了打压污衣派一事外就突出一个稳字,让人看了十分放心。 可是这位陆帮主在对外的时候却狠得像个疯狂的赌徒,上来就拍板把丐帮的家底全押准备梭哈一把,全然不顾失败的后果。 两种截然不同,甚至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事作风让执法长老十分担忧,他几次开口劝戒,但奈何帮主的口才比他好得多,说道理根本行不通。 既然已经无法阻止,思虑再三,执法长老只得选择相信对方,毕竟从目前看来,这位陆帮主行事很有章法,应该不会做那自掘坟墓之事。 执法长老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说不定这就是梁老帮主选择他的用意,丐帮多年来循规蹈矩不说原地踏步至少也是发展龟速,想要让这个古老的帮派跟上新时代的潮流,或许正是需要这样一位敢做敢拼的领导者。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如何死法 陆寒江感到了有些奇怪,这两天执法长老那个老顽固突然不找自己谈心了,平时看到他还隐隐一副赞赏的表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执法长老日复一日的劝说,陆寒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在他看来这老头就是想太多。 在其位谋其政,如今陆寒江既然坐上了丐帮帮主的位置,自然要为丐帮的前途着想,区区正道第三当然满足不了他。 他如今要做的,是将丐帮送上天下第一的位子——天下第一招人恨。 所以执法长老担心的什么丐帮万劫不复,那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在丐帮成为全江湖人最讨厌的门派之前,陆寒江可不会让它轻易完蛋。 眼看锄奸大会召开的日子将近,陆寒江也不再折腾,连日来,五岳的天风和武当的司落朝都多次想要拜访他,可惜都被拒绝。 这两个人的意思他都清楚,天风是自作多情,司落朝是看不清形式,他两边都不待见,这会正在纠结该怎么处置池沧平。 一刀砍了似乎缺少点仪式感,弄个断头台或者路灯的话好像这个时代也没人明白自己在玩什么,整个油锅开水什么的貌似太过了,毕竟这里是江湖,又不是锦衣卫的诏狱。 于是陆寒江招来诸位长老商讨此事。 “池沧平该如何处置,诸位有何看法?”陆寒江开门见山地问道。 齐长老当即朗声说道:“帮主,此人为祸江湖,十恶不赦,我丐帮行侠仗义,心系天下,由我们亲自将其处决,合情合理。” 宗长老和解长老则是点头称是,而以甘长老则是闭口不谈,几位污衣派长老亦是沉默不语。 陆寒江毫不在意他们的态度,继续说道:“人,自然是由我们丐帮来杀,可是这怎么杀,却是有说法。” 甘长老眉头一皱,出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人一刀砍了便是,何必再羞辱他。” “甘长老说得好啊,”齐长老怪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原来这勾结朝廷、出卖同道、滥杀无辜的奸贼居然也能得甘长老如此看重,难怪说人以群分啊。” “你”甘长老怒目而视,想要发作却是忍住了,毕竟他只是因为不满所以才习惯性地怼陆寒江一句,一时确实没想太多,回头看看,池沧平的确不值得人同情。 看着无话可说的甘长老,齐长老志得意满地撇开视线,转而讨好地看向陆寒江道:“帮主,这池沧平作恶多端,一刀杀了实在太便宜,不如我们安排多位弟子将其乱棍打死?” 陆寒江瞧了齐长老一眼:“继续说。” 得了帮主的肯定,齐长老颇为欣喜地道:“依弟子看,我们既是以锄奸名义处决他,那不如找个说法,比如每有一名同道因池沧平而死,我们就打他一棍,五岳尸横遍野,算来将他打死十遍都不够偿债,哼,便宜他了。” … 陆寒江惊奇地看着齐长老,嘴里忍不住啧啧两声:“齐长老,你和武当有仇?” “帮主说得哪里话,”齐长老昂首挺胸,义正词严地道:“我这都是为了伸张正义。” “不错。” 陆寒江满意地点点头:“此事就交给你去办,这次大会也由你负责主持,对了,到时候你顺便向在场的同道发出邀请,若是有兴趣上台一块‘锄奸’的,我们丐帮免费提供棍子,事后不用还了,给他们留个纪念。” “弟子遵命!”齐长老美滋滋地应下,还不忘挑衅地扫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甘长老。 布置完任务,陆寒江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少林的人到了没有?” “已经在城中驿馆歇下。”齐长老答道。 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道:“齐长老,你跑一趟,去和少林的人见一面,告诉他们池沧平这个人我们丐帮杀了,但是尸首我们不要,少林的和尚不是最会念经了吗,让他们把尸体拉回庙里去吧,多给他烧烧香,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此话一出,众长老皆是目瞪口呆,齐长老更是激动地浑身颤抖,这五岳只配给他们当背景板,武当在这连话都说不上,连少林如今也被随意指使给他们跑腿,什么叫格局啊,难怪人家能当帮主。 甘长老却是隐隐担忧此番做法会不会太过招摇,武当少林确实面和心不和,但终归面上不会刻意落人口舌,丐帮这样明着祸水东引,不但少林不会感谢,恐怕还会记恨丐帮把他们丢出来承受武当的怒火。 一场会议开完,净衣派自然是人人满意,帮主十分看重他们,而且气魄也十分之大,比起梁老帮主的与人为善处处忍让,燕副帮主的四海之内皆兄弟,陆帮主这种踩着别人脑袋说话的姿态,实在很给他们长心气。 相比之下,污衣派则是跟打了败仗似的,不是人人都像甘长老这般从大局出发思考问题,更多的弟子在乎的还是脸面和地位,如今净衣派被委以重任,污衣派则逐渐边缘化,这让他们很是不忿。 原本大家伙冰炭不同炉,眼不见心不烦,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现在因这锄奸大会的事情,两派的弟子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这差距一下就出来了。 净衣派天天大鱼大肉,污衣派则粗茶澹饭,齐长老日日带着人花街柳巷,甘长老则跟苦行僧似的,除了练武就没其他的了。 不是每一个污衣派的弟子都心志坚定,尝过美酒的味道之后,谁还忍得住天天喝白水。 这一切陆寒江都看在眼中,净衣派是他选择的根基,而污衣派的弟子也占了帮中弟子的大半数,既然不可能全部放弃,那就想办法同化他们。 陆寒江回到了自己临时居住的院子里,在门口遇见了两个看守的弟子,观其穿着便知道是净衣派出身,他又仔细瞧了瞧对方中的竹棍。 … “你这棍子,是自己弄来的?”陆寒江看着那竹棍问道。 那弟子一愣,连忙答道:“回禀帮主,这竹棍都是弟子们自行搜寻来的。” “还是不到位啊。” 陆寒江感慨一句,然后吩咐道:“你叫上几个弟子,去库房里将这几日各派送来的礼物都拿到城里兑换成钱财,然后去城中各大兵器铺,要他们紧急打造一批棍子出来。” 库房里的礼物基本上不是武当送的,就是五岳送的,可惜陆帮主不讲武德,礼物照收,事情不办,甚至连个人都见不到。 “这”那弟子听完这命令,有些不知所措。 陆寒江则继续说道:“记着,武器不一定要多实用,但一定要足够精美,要高端,大气,主要是上档次,明白了吗?” 那弟子茫然地摇摇头。 陆寒江不耐地摆摆手:“不明白就去问问齐长老,记住了,日后锄奸大会上你们都打扮得体面一点,别还拿着个破竹棍跟要叫花子似的,你们如今也是堂堂丐帮弟子,想想自己的身份。” 可我们本来就是叫花子啊 被莫名其妙地教训了一顿的弟子没敢把心里话出来,但是看着手中已经有些磨损的竹棍,却是瞧着寒碜,他慢慢品味着帮主的话,心头忽然升起几分羞愧。 帮主说得是啊,他们好歹也是正道第三大门派的弟子,怎么打扮得这么寒酸,连那三教九流的人都知道收拾个好行头,他们怎么能这么丢人。 这弟子想明白了就立刻去寻了齐长老,长老听完之后也是对此大加赞赏,马上着手安排定制棍子一事。 另一边,在客栈里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丐帮同意见面的司落朝,却在这时候等来了丐帮承包了全城的铁匠铺子打造兵器一事。 没由来的,他心头忽然咯噔一下,司落朝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这本就糟糕的事情,好像要往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暗中窥视 丐帮一场锄奸大会,立刻就让青石城成了各路江湖英豪的云集之地,虽然大都是些只能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家伙,但在差不多水平的同道衬托下,这气氛倒也和谐。 武当和五岳不对头,既然见不到主事人丐帮帮主,他们没心情去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所谓侠客结交,一个个都端着架子,各自在临时的驻地闭门不出。 百户唐谨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青石城,对于此次太子妃的安排,他其实心中并无太大的排斥,毕竟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不愿一辈子在兄长的护持下度日。 他此次是作为锦衣卫的耳目来参加丐帮的大会,上头的指令已经下了,他不能暴露身份,经过上次被玲珑算计的事情之后,唐谨总算对得起这个名字,性子变得谨慎了许多。 他打扮成普通江湖侠客的模样,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可即便在这样低调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是发现了有人在暗中窥伺,似乎还不止一个。 这让唐谨郁闷之余也有些惊慌,要是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他该是多倒霉,这才一来青石城就被人盯上,可要是对方知道他的身份还选择了如此行事,那岂不是大祸临头,他该不会遇上了想尝鲜杀个锦衣卫玩玩的疯子吧? 唐谨走上几步就要回头看看,就差把“我很可疑”写在了脸上,街边一处茶楼上,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斗笠遮面的人。 丐帮开大会,三教九流都在此地云集,他们这样的打扮并不算稀奇,江湖上多的是不愿意露脸的人。 “福伯你可看清了,这次我们要寻的人便是他。”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斗笠之下传来,纵然看不见那容貌,单凭这幽泉之音便能遐想这女子的样貌定不是凡俗,她姓陆,名鸢,乃是东都陆家之人。 “大小姐,可要出手?”坐在陆鸢对面的便是她口中的“福伯”,听其声线,是一位中年人。 陆鸢摇了摇头说道:“不着急,阿谨如今是锦衣卫的人,我们贸然出手容易打草惊蛇,况且,除了我们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人在注意他。” 福伯点头称是,语气里隐隐有些担忧:“大小姐说的是,凯少爷音讯全无,也不知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为求万全,我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些的好。” 陆鸢话音微顿,澹澹地道:“他那个性子,出事是迟早的事情,他失踪至今也没有人把消息送到家里来,恐怕是凶多吉少。” 虽听着像是不屑一顾,但那语气中却夹杂了些许的怒意,尽管她看不上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可血脉间的联系终究是不可磨灭的。 福伯微微一叹:“凯少爷吉人天相,定能够化险为夷。” 陆鸢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望着下边街道上草木皆兵的唐谨,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一旁几个不起眼的乞丐身上。 … 福伯似乎也注意到了陆鸢的视线,顺势看去,有些讶异:“丐帮怎么也在盯着谨少爷,莫非他们已经知晓他锦衣卫的来路?” 陆鸢并不接茬,话头一转道:“那位陆帮主胆子比我们想象的都大,今次父亲派我来江南,一是为了带阿瑾回家,二是为了探清丐帮的动向。” 福伯惊讶:“莫非,丐帮也意在江南?” “听闻那位陆帮主爱富贵,喜奢华,这江南美景,入了他的眼不是理所当然,”陆鸢轻笑一声道:“丐帮虽然弟子遍及天下,但除了几处据点之外,几乎都是客居他乡,好不容易皇甫家倒了,这鱼米之乡谁人不肖想。” 陆鸢说得不错,丐帮弟子虽然满天下都是,但各地的门派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丐帮不可能也没有实力把每一处地方都经营成自己的分舵,这么多年下来,大多丐帮弟子过得都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江南之地的江湖原本是以皇甫家为首,诸多门派为辅的管理模式,但妙的是,皇甫家倒台的时候,皇甫玉书顺带把有名望的地头蛇都杀干净了。 这一下江南之地的江湖上层势力几乎全部消亡,留下一群小势力纷纷自立,各方不甘寂寞的野心之辈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可惜都只有窝里横的本事。 2kxs 所以这一年来江南之地的江湖都变得极为混乱,今日我杀你两个弟子,明天你占我一座山头,没人约束的江湖势力全都打成了一片。 这样的混乱在局中人看来是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大难临头,每天过得都胆战心惊。 可对于江南之外的江湖势力来说,这就是一块大蛋糕,等着他们去瓜分,若不是江湖上接连发生大事,他们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冲进江南分一杯羹了。 丐帮刻意把大会召开的地方放在江南,还把正道上几个有资格和他们抢食的势力都请来,若说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陆鸢是不相信的。 不过陆寒江要是知道陆鸢的想法,一定会感慨不愧是世家出身的人,心思就是多。 但很可惜,他完全没有带着丐帮捡便宜的想法,江南就保持这种池浅王八多的情况挺好的,起码对锦衣卫来说是件好事,与其养个土皇帝出来和他们作对,那不如还是乱一点吧。 此时此刻,在收到了手下弟子的回复之后,陆寒江也在犹豫该如何对付唐谨才好。 唐谨毫无疑问就是太子妃送上门的饵,他只要咬钩就一定会陷入对方的节奏,但若是无视掉,岂不是放任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玩花样。 对于此的应对,陆寒江先是安排丐帮弟子去监视他,然后又暗中安排了锦衣卫去监视这些监视唐谨的丐帮弟子。 通过这种二重套娃的方式,陆寒江轻而易举地找出了其他几方暗中窥伺唐谨的势力,作为被监视的目标,这家伙竟没有半点反制的手段,被一群眼线当猴子看着。 一边感叹太子妃出手的确不同凡响的同时,陆寒江在惊叹于唐谨的废物程度,这货在北司衙门这么些年到底学了什么,锦衣卫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但是骂归骂,这送上门的麻烦还是要想办法处理一下,特别是当陆寒江查出了监视他的人里竟然有东都陆家的人手时,他一下子来了劲。 陆鸢和福伯虽然都做了伪装,但锦衣卫在陆寒江的指示下动了狠功夫使劲查,她们自然全都无所遁形。 陆凯那小子搞出来的闹剧才过去没多久,这群人再度出现,让陆寒江忽然间对于唐谨的身份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 这小子,该不会是东方家的人吧。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大会开幕 陆寒江现在已经百分百确认秦羽就是太子妃弄出来的挡箭牌,所以对于秦羽身边的两个兄弟,他都做了调查。 那个高明为人处世都很稳重,待人接物做得也到位,有他在,可以替秦羽出面接下许多麻烦的应酬,算得上是三人小组的重要外交人才。 相比之下,这唐谨就差多了,一句话形容这就是没长大的毛头小子,除了口不择言给他们三人招祸之外,就是心思天真,平白给自己招祸。 这么一个行走的麻烦,陆寒江之前一直猜不到太子妃把他留在秦羽的身边的目的,但如果说唐谨是东方家的人,那似乎一切都有了新的解释。 东方世家是谋刺太子的凶手,这一点母庸置疑,但太子死没死却是一个大问题。 迄今为止陆寒江从玄天教那拿到的情报不少,虽然一切线索都指向太子未死,但终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能够证实这些。 那么,以此推断东方家背后的人物就有趣了,若是太子死了,那么将东方家看作太子妃的爪牙即可,若太子没死,那么东方家就是替太子打掩护的牺牲品。 但是不管如何,这唐谨身份如此特殊,应该是太子妃用来辖制东方世家的重要人质才是,怎么会大摇大摆地把他放到江湖上来,还放到了东方家的眼皮底下。 陆寒江思虑再三,决定先下手为强干掉唐谨。 陆十七的帮主身份不用白不用,让丐帮出面做掉这个锦衣卫百户,一方面顺便给锦衣卫找点动手的借口,另一方面断了太子妃用这小子钓鱼的念想。 说做就做,陆寒江立刻招来了齐长老,吩咐他在锄奸大会上多安排一个唐谨,但却并未点明对方的锦衣卫身份,他担心说太多到时候这个长老下手会有顾虑。 听完陆寒江的话,齐长老也不觉有他,左右就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陆帮主的小子,哼,得罪了我丐帮帮主还想走? 齐长老立刻着手开始布置,这几日各方势力都相安无事,但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所有人都在静候锄奸大会的到来。 时间一晃便到了大会开幕的这天,丐帮将场地设在了城外城皇庙,但临时搭建了一处高台,因为来的人不少。 丐帮弟子本就多,再加上这小门小派来凑热闹的也不在少数,不得不临时改建一处更大的场所,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一些小门派的人进了会场入座之后就战战兢兢,盖因这左边是武当,右边是五岳,还有几位少林的高僧夹在中间,压迫感十足。 丐帮的帮主和诸位长老落座之后,齐长老便走上了高台,他志得意满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朗声道:“诸位同道远道而来共襄盛举,我丐帮在此谢过。” 开场话说完,却没有人敢喝彩,因为这一句话直接得罪了两方人,武当和五岳都是脸色阴沉,谁敢在这时候触霉头。 … 要是眼神能够杀人,这时候齐长老怕是已经被两派的人万箭穿心了,武当派人人怒目圆瞪,遇上这种被人落了面皮的事情,他们还能高兴不成。 五岳也是神色怪异,天风更是在心头骂开了,丐帮这摘桃子实在不厚道,五岳大会上可没死一个丐帮弟子,死的全是他们的人,丐帮替天行道砍了池沧平,有仇报仇的人只会感谢他们。 这样一来,流血的是五岳,得了好名声的却是丐帮,天风这群出工又出力的冤大头,哪里会高兴地起来。 这一幕就是火药味十足,少林的人一个个高高挂起,既然丐帮心气大,连他们都想要算计,那索性他们就什么都不管,就纯粹当个看客。 冷场了,但是齐长老却丝毫不慌,这本就在他意料当中,要是有人敢抚掌称贺那才奇怪呢。 “诸位,恶贼池沧平为祸江湖日久,但邪不压正,这厮终被我丐帮擒住,今日我丐帮便要替五岳大会上遇难的同道,讨回一个公道!” 齐长老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这回不需要众江湖人再纠结了该不该起哄了,丐帮的弟子已经在齐声叫好。 五岳的人还稍好一些,可武当众人脸色却黑如锅底,封子夜当即起身:“且慢!” 饱含了内力的两个字压过了丐帮弟子的高呼,镇住了场面,封子夜气宇轩昂地大步走上高台,面向诸位来客拱手,然后才转向齐长老:“丐帮齐长老,不知可否容在下说几句话?” 喧宾夺主的做法最是惹人不快,但齐长老却笑眯眯地让开出了位置:“青华道长请说。” “多谢。” 封子夜神色澹然朝齐长老一礼,然后看向众人说道:“诸位都知道这池沧平乃是在下三师兄之子,他是武当派弟子,即便如今犯下大错,也该由我武当亲自处置,还请诸位给武当派一个面子,将此人交给我们。” 虽然实际扣着池沧平是丐帮,但封子夜却听从司落朝的安排,并不找丐帮讨要,而是把话说给在座的江湖同道。 这话虽然说得在理,但是大家伙还真的不好接,要是给了武当面子,那就等于打了丐帮的脸,他们都是小虾米,哪里经得起这种大风大浪。 好在五岳的天风道长挺身而出,接下了话茬,并且针锋相对地道:“这恶贼害我五岳剑派多少弟子,若是将其交还你们武当,我等该如何向死去的同道交代。” 这一句话说到了五岳众人的心坎里,一时间不少人站出来力挺天风,并且声讨封子夜。 封子夜却是毫不避讳,直面五岳众人的污言秽语,坦然道:“诸位放心,我武当派行事方正,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齐长老却是忽然开口插嘴道:“敢问青华道长,武当派打算如何交代,池沧平所行之事天怒人怨,但他却是武当池大侠之子,栖云子掌门徒孙,你们真的会下手处置他吗?” 封子夜沉默半晌,澹澹地道:“要杀要剐,皆由掌门师尊来决定,不劳诸位费心。” 这下子大家伙都回过味来了,感情这人杀不杀的,武当自己都没有拿定主意,就这样还想着把人从他们手里要走,恐怕到时候又成了一场无头官司。 天风心中嘲笑,面上却做出一副大怒的姿态:“青华道长!我敬你也是正道侠士,怎可如此巧言令色,你们还想要包庇这恶徒不成!” 封子夜这时候看也不看他,直接去问齐长老:“长老打算如何处置。” 齐长老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问,他大手一挥,台上的弟子们都向后退去,让出了足够的空间,只见他环顾一圈,然后说道:“我丐帮是江湖人,自然要用江湖的方式来处置,池沧平虽为我丐帮所擒拿,但两位都想要将他带走,既然如此,那就请擂台上比个高低吧。”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擂台惊变 这是非常拙劣的激将法和祸水东引,甚至让人不禁想问问齐长老是不是昏头了,居然就这明摆着想挑起五岳和武当的争斗,这简直是在侮辱人。 但现实却是非常魔幻,不论是五岳还是武当居然都接受了挑衅准备动手。 理由倒也不难猜,这场大会是丐帮主办的,规矩也是他们定的,两派固然可以放任不管,但如果这样,丐帮貌似也没有什么损失,他们直接把池沧平砍了就是,但是这样一来,武当五岳两派不就是白来一趟了吗。 所以纵使万般不愿意,他们还是遵循了齐长老定下的规矩,擂台上定胜负,虽说比斗的是武当和五岳双方,但此刻他们心头最恨的却是出主意的丐帮。 “武当,封子夜,请多指教。”封子夜上了台就没打算下去,他持剑傲立,一点不憷摩拳擦掌的五岳众人。 “既然青华道长执意如此,那就让在下来领教一下武当剑法。” 天风也不甘示弱,暮雨剑出鞘,伴着冷冷寒光,被武当上阳子一剑逼退是他心头永远过不去的坎,只可惜他武功不济,只能先从这武当七子身上找回场子。 齐长老见他们战意凛然,立刻知趣地退让到后方,将擂台完全让给了他们。 其实不管五岳和武当打不打得起来,齐长老都不在乎,毕竟帮主早就决定,纵然他们真的分出个高低来,池沧平也不可能交出来,这个人丐帮是杀定了。 之所以撺掇两边打起来,纯粹只是应付一下场面,还有就是他们的陆帮主似乎也很喜欢这样戏码,齐长老自然要投其所好筹谋一二。 擂台下,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对于二流势力的江湖客来说,武当七子和衡山掌门这个层次的战斗,那是难得一见的场面,一招一式他们都不愿意错过。 “天风掌门,得罪了。” 擂台上,封子夜率先动手,他脚踏惊雷,手中剑悍然出鞘,一剑直指天风面门。 天风脚下一点,身如浮云腾空而起,接着一个翻转,手中暮雨剑倒悬向下一刺,一式幽林蔽日应声而出,纷乱的剑气如冬日骤雨哗哗落下。 封子夜定住身形,手中剑舞如花,将那飞射而来的剑罡一一挡下,接着他忽然将剑换到左手,翻转手腕背在身后,空出的右掌在胸前如转太极,一拨一划,轰然一掌推出,正是武当纯阳掌。 向天托起的掌罡破开了剑雨,天风一剑点在罡气之上,身子借力如转蓬一般向后落下,他双目定神一视,暮雨剑上再度凝结真气,一剑横扫掀起波澜万千,正是一招幻刃悬锋。 迷乱的剑罡变作幻阵,隐去了天风的身形,封子夜如劲松一般立于剑阵之中,目光冷然地扫过四周蓄势待发的剑气。 兀的一声轻鸣声响起,天风从封子夜的背后一剑杀出,幻阵里的剑光忽闪忽灭,叫人眼花缭乱。 … 封子夜觉察到了身后的杀意,但却没有回头,而是反握住剑高高举起,剑锋直直朝着脚下勐地一落,一点凝光在剑尖乍现,接着瞬息之间就向外扩散三尺有余,在他身周凝成圆球状的护罩,其上还有无数如尖刺一般凸起的剑罡。 天风一剑落在那护体罡罩上,他的剑气刺入其中竟是如同泥龙入海,瞬息就化作虚无,紧接着一股迅勐的反震之力顺着剑身传来。 天风大吃一惊,紧要关口他立刻松开弃了剑,双掌一推打出一道飞光掌,将那反噬的剑气生生抗住。 恐怖的力道让天风连退出十多步,暮雨剑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旋而落,插入了他身后数丈的台面上。 天风心头暗恨,望着那转过来的封子夜极为忌惮地道:“传闻武当派有一门护体神通甚至了得,莫非就是这?” “武当,太上神罡。”封子夜不卑不亢地道。 “好功夫,好手段。” 天风的神色阴晴不定:“世人都道武当七子剑法超群,未曾想,青华道长原来更擅长拳脚。” 这其实是个误会,因为武当七子依托真武七截阵而出名,而真武七截阵又是剑阵,所以江湖人都以为武当七子全都是剑道高手,实则不然。 就比如说这位青华道长封子夜,他的剑法其实平平,一身武功其实更多在拳脚,比如掌法,又比如这护体罡气。 天风这算是吃了情报上的亏,但也不能怪他,因为封子夜出手不多,他在江湖闻名靠的更多是武当七子的光环,而不是自身有多少侠义事迹,所以少有人知道这位青华道长其实并不擅长用剑。 比斗到这时候,其实天风已经输了,他的暮雨剑被击飞,衡山派武功半数都在剑法之上,再斗下去他必输无疑。 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灰熘熘地下场,可是旁人可不会给他面子,甚至于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拆台的就是他们五岳自己人。 “青华道长好武功,泰山郝半生在此,请指教!” 郝半生丝毫不顾那天风阴沉的脸色,一跃上了擂台,剑已在手,他落在台上的刹那便是将剑高举过头顶,接着极力一斩而下,数丈之长的剑光璀璨夺目。 好一招金错断空! 泰山剑法重力,一剑轰然落下,爆鸣声震颤四方,武功低微之人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封子夜不敢大意,再次使出太上神罡,硬生生顶住了这一剑。 “好一个龟壳。” 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郝半生惊异地看了那封子夜一眼,那刺猬一样的罡气护罩好似一点破绽都没有,让人无从下手。 可郝半生不信邪,他连踏五六步,腾身入空,毫无花哨的一剑凌空噼下,剑光与那罡气相撞,竟发出了金石碰撞之声,手臂上的酸麻震得他直呲牙。 “我就不信了。” 郝半生一连斩出十七八剑,泰山剑法是双手剑,势大力沉,每一剑落在了罡气护罩上众人都觉得那碰撞声如擂鼓在耳边响起。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世间绝没有完美无缺的事物,所有的武功一定都有破绽,郝半生锲而不舍地一剑剑砍下,封子夜打算以逸待劳,始终没有反击。 这似乎要变成一场拼消耗的持久战,但或许是郝半生和封子夜的战斗吸引了太多的目光,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这时候天风还在台上。 眼看郝半生围着封子夜的乌龟壳打了一圈又一圈,天风的目光愈发深沉,他隐晦地瞥了一眼台下的陆寒江,后者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天风眯了眼,他的手慢慢握住了插入台上的暮雨剑,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拔出剑回身疾步杀去。 “五师弟小心!”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约而不定 “卑鄙小人休要偷袭!” 最先注意到天风动作的人还是武当派,司落朝掠上擂台,一剑刺向天风的背后,想要以此逼退他。 与他一同拔剑还有苗云咏,只不过他却是横剑挡住了蠢蠢欲动的其他五岳弟子,领着武当弟子挡下了一拥而上的衡山派之人。 那边司落朝一剑刺出,可天风却再一次使出幻刃悬锋,以幻阵隐匿了身形,封子夜也注意到了后边的动静,电光石火间他只得加大了真气的输出,加固了护体罡气。 而郝半生则是惊怒地停了手,即便他也怨恨武当纵容弟子行凶,那也不会做出仗势偷袭的举动,天风的出手他也始料未及。 封子夜将注意力转到了身后,却不料只瞧见了一剑刺空的司落朝,他微微一怔,心头一股危机感陡然升起。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木板断裂声响起,封子夜脚下的擂台忽然破开了个洞,天风的一剑自下而上刺出。 封子夜大吃一惊,他的太上神罡就如同扎了针的气球,一下子破裂碎尽,反噬的力量几乎瞬间让他重伤,眼看着天风趁势一剑直逼他心口,仓皇间,他只得勉强以剑抵住,让对方的剑锋偏移了最初的轨迹。 最终天风一剑贯穿了封子夜的右肩,但却并未止步于此,他左手运起一道真气,狠狠地落在对方丹田。 “五师兄!” “五师弟!” 司落朝和苗云咏瞠目欲裂地看着天风偷袭即将得手,只可惜此刻的他们已经完全来不及救援。 “够了!” 就在悲剧终将发生的关口,转机再次出现,出手的人居然是泰山派掌门郝半生,他虽然厌恶武当,但却不愿意行事如此下作。 郝半生敬佩池一鸣以死谢罪的高义,但却从不为逼死池一鸣一事而感到愧疚,在他看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即便是讨债报仇,他也绝对不会用这样无耻的卑鄙手段。 在他看来,报仇也好,出气也罢,都应该堂堂正正地来,如今天风偷袭暗算,纵然是得手了,他们五岳将来在江湖上也再也抬不起头来。 只听他怒喝一声,同样抬起手来,一掌拍向天风,打的就是围魏救赵的想法。 但他万万没想到,天风比他想得还要狡猾,这一手突然的救援居然完完全全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天风想要并派五岳之心路人皆知,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对五岳各派的掌门人做过深入的调查,除了商几道技高一筹摆了他一道之外,其他人几乎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郝半生的性子他早就知晓,这个时候会出手救援也在预料之中,于是天风掌风忽变,竟是轻飘飘地擦过封子夜,不仅没有伤到他,反倒是让他的身子往另一个方向靠过去。 郝半生双目圆瞪,封子夜的身子竟然朝着他的掌力迎了上来,他根本没想到这种事情,一掌打出来不及收力,径直轰在对方的胸口。 … 封子夜一口鲜血喷吐而出,身子断线风筝一样向后飞出。 “五师兄!”司落朝慌忙地接住他,赶忙搭脉一探,发现其气息微弱,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他立刻看了一眼台下的苗云咏。 多年相处的师兄弟,几乎不需要说一句话,苗云咏就明白了对方意思,他一脚踩裂脚下大地,冲天而起的剑气逼退了五岳众人,接着纵身一跃也上了擂台,挡在两人之前,冷眼逼视天风和郝半生:“六师弟放心,我来替你们护法。” “大师兄小心。”司落朝向着苗云咏点点头,接着立刻扶着封子夜坐下,双掌拍在对方背上,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对方体内。 封子夜罩门被破,罡气反噬加上郝半生落井下石的一掌,若不当场稳住其体内伤势,等回到驿馆就无力回天了。 另一边,郝半生还直愣愣地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颤抖着指着天风,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复杂,在旁人看来,天风只是一掌落空,而他郝半生才是那个真正趁机重伤封子夜的人。 “你!天风你竟然故意陷害我!”郝半生简直火冒三丈,明明是要救人的他,现在却成了偷袭得手的卑鄙小人。 天风却是毫不在意对方吃人似的目光,高声道:“武当派假仁假义,此行而来便是为了包庇罪人池沧平,我们决不可让他们得逞,诸位同道,还不出手!” 众人犹豫不决,但是衡山弟子却在胡千重的带领下,第一个站出来,朝着武当派喊打喊杀,两方立刻战作一团。 武当派也是惊怒不已,偷袭了他们的人还给他们倒污水,他们这时候已经红了眼,可不管衡山还是泰山嵩山,五岳都是一个德行,他们全都将其视作敌人。 虽然先动手的只有衡山派,但是武当弟子连着其他几派也不放过,这下子五岳所有人都被拖进了战场。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丐帮作为主事人再不出手真的说不过去了,这才第一场比斗就出了事,还是大事,众长老此时都把目光转向陆寒江。 只见陆帮主意犹未尽地放下了茶杯,拍掉了手上的瓜子壳,起身咳嗽两声,迎着苗云咏和天风的视线,开口说道—— “我等江湖众人行事向来光明正大,五岳掌门无耻下流,卑鄙偷袭,如此小人实不配与我等同列,众弟子听令,立刻拿下五岳之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齐长老却毫不意外地高举全新打造的奢华铁棍,带着一众穿着体面的丐帮弟子包围了会场:“帮主有令,拿下五岳之人!” “是!” 丐帮弟子的突然出手把五岳和武当两边都搞蒙了,五岳是惊怒交加,武当这算是否极泰来? 天风呆愣片刻之后,立刻朝着陆寒江破口大骂:“陆十七!你想过河拆桥?!” 陆寒江却是坐回了位子上,看也不看气得六神出窍的天风,他这回可是心安理得,毕竟他本来就没有应承过天风什么,他只是出于礼貌给对方露了个笑而已,至于对方怎么理解的关他什么事? 聪明人之间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就足够明白互相的心思,纵使此前陆寒江一视同仁从来没有会见过武当和五岳的任何人,但是刚刚那一个眼神的对视,陆寒江那意味深长的微笑,天风立刻就懂了对方的意思,所以他才有底气悍然下杀手。 可是——这姓陆的居然过河拆桥!天风惊怒之余也实在费解,五岳丐帮若是联手其实力足可以压制武当,为何这厮出尔反尔? 须知就算此时丐帮倒向武当,这群家伙也绝对不会感谢,事后反而会有种被人挟恩图报的憋屈感。 况且,武当山上陆十七还与五岳还曾交好,此番拿住池沧平召开锄奸大会,江湖人也普遍认为丐帮是站在五岳一方的,丐帮如此朝秦暮楚,日后谁还敢与他们为盟友,这不是失信于江湖? 对上天风几度变幻的目光,陆寒江再次对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对方不解的同时,也无比抓狂。 看着乱作一团的大会现场,陆寒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欣赏。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再添把火 场面已经彻底混乱,擂台上司落朝在为封子夜疗伤,苗云咏为他们护法,天风虎视眈眈,而郝半生里外不是人,只能干瞪眼。 台下武当一派的弟子和五岳弟子已经战作一团,本来五岳的形式是占优的,毕竟有谷芊含和时九宁两位高手在,但是丐帮横插一手,一下就反转了局势。 这时候武功低微的独行客和那些二流势力已经在准备开熘,神仙斗法小鬼遭殃,他们可不愿意平白送了性命。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看出了为何那些一流势力面对丐帮的邀请通通选择了推辞,好家伙,现在五岳和武当打起来,丐帮不但不劝架,反而火上浇油,真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可是当他们想要悄悄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会场的外围竟然全都是丐帮的弟子,乌泱泱的人数看得他们触目惊心。 有人腆着脸上前去套近乎,希望可以放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离开,可是丐帮的态度却是强硬得很,我丐帮的大会,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众人目瞪口呆,丐帮这不会是打算学一手华山和武当,把他们一网打尽吧?也不对啊,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纵然吃进嘴里也没法给丐帮增加多少实力啊。 众人惴惴不安地返回混乱的会场,一群人只敢缩在角落里希望不被殃及池鱼,这时候全场还能稳得住的除了高坐在上的丐帮众位高手,还有就是一言不发的少林了。 此次南少林派出参加大会的是灵字辈的高僧,灵无,灵妙,两人各带了几名玄字辈弟子,还有一些慧字辈小僧,人虽不多但气势不弱,一些场中不知所措的江湖客都在朝他们靠拢,以求庇护。 望着场中乱象,灵无面沉如水,转头低声问道:“师兄,丐帮此举甚至诡异,明明已经成功挑起武当五岳的纷争,却还亲自下场动手,实叫人看不出他们的目的,我们该如何行事才好?” 灵妙抬头望了一眼陆寒江,摇了摇头:“那位陆帮主行事大胆,毫无逻辑可循,如不是性格使然肆意妄为,那便是他心智超群,还有更大的筹谋,我等少林弟子当小心戒备,以不变应万变才是。” “师兄说得有理。”灵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就安然做好,对面前的混乱视而不见。 可惜少林想要置身事外,陆寒江却不想看他们闲着没事做,好在这时候还有一颗棋子没有动。 陆寒江给了身边的齐长老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朝着身边的几个弟子吩咐一番,那几人立刻就悄悄退了下去。 这边的动静没有惊动任何人,擂台上的对峙还在继续,天风暗恨陆寒江过河拆桥,又恼怒郝半生不识时务,这会他势单力薄,忌惮司落朝和苗云咏放弃封子夜和他殊死一搏,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台下还是一片混乱,但由于丐帮虽然出手,但却并未出全力,几名污衣派的长老被指派去钳制时九宁和谷芊含,其他人却不着急动手,所以五岳一方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就稳住了局面。 现在双方似乎隐隐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台上双方对峙,台下双方逐渐势均力敌。 而就在这时候,在那江湖看客的人群,唐谨忽然感到一股危机袭来,他赶忙回身,好几个拳头飞快地落在他身上。 砰! 唐谨双手交叉护在身前挡下这些拳头,身子却被推出了人群,几个丐帮弟子再度袭来,一套混天功拳脚并用打向他。 “诸位为何对我动手?” 接招之后唐谨也不忘问个清楚,然而这几个丐帮弟子却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一步步加紧攻势,他无奈只得仓皇接战,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逼得连连退后。 陆寒江在台上看着暗自点头,这小子到底没有在北司白待这么些年,虽然缺点脑子,但武功勉强还过得去。 突然被攻击的唐谨是懵的,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被人给打了,这些个丐帮弟子武功不低,联合起来打得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得连连退避。 但也只是退避,还不至于败逃,唐谨一边躲闪一边后撤,心中纠结该不该亮出身份。 一般情况锦衣卫遭遇这种意外情况,亮出身份虽然必然遭至江湖唾弃同僚鄙夷,但至少也保一条命,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应该没人想平白和锦衣卫结怨吧。 唐谨还在纠结,随意回头一张望,却看见了少林两位高僧,他灵光一闪,立刻出声道:“还请大师出手相救!” 佛家都说慈悲为怀,眼前这人被丐帮弟子追杀,两位高僧虽是皱眉相看,但却并不打算见死不救,到底求到少林门前,他们总该说句话才是。 “阿弥陀佛。” 灵无看着面前的丐帮弟子,平静地问道:“这位施主并非五岳出身,也不是武当弟子,不知他如何得罪丐帮?” “问得好。” 齐长老忽然飞身而来,几个起落间来到两位高僧之前,高声道:“此人乃是朝廷派来欲行恶事的锦衣卫,请两位大师立刻拿住他!” 灵无灵妙瞪眼看向面前僵住了的唐谨,他们没料到刚刚出手求救的人居然是锦衣卫,更没料到这丐帮的胆子如此之大。 明知是朝廷命官还要下手,莫非这位陆帮主青出于蓝,想和孟指挥使过过招? 两位少林高僧心头震动,场面上,这一声锦衣卫喊出来,连带着不少混战中的武当五岳弟子都朝这里投来目光,众人神情各异,让唐谨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少年郎虽冲动,但不至于连形势都看不懂,他阴沉着脸拿出了北镇抚司的令牌:“不错,本官便是北镇抚司,百户唐谨。” 众人见他亮出了身份,更是惊怒不已。 “两位大师可看见了,还不动手?”齐长老负手而立,语气透着几分催促之意。 唐谨见他竟然视锦衣卫如无物,心头咯噔一下,色厉内荏地道:“你敢对锦衣卫出手?” 齐长老哈哈一笑:“有何不敢,你孤身一人在外,我们杀了你把尸首找个山沟一抛,谁能查得出,纵使东窗事发,在场的都是江湖同道,他们自不会说出去,须知这知情不报是为同罪。” 唐谨的脸都绿了,这厮怎么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该不会是惯犯吧。 齐长老见唐谨无言,立刻对两位少林高僧说道:“两位大师,为何还不动手,莫非你们堂堂少林也惧怕锦衣卫不成,还是说,你们暗中还与锦衣卫有勾结!” “”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神秘人现 目光聚集到了少林众人的身上,灵无黑着一张脸,他算是体会了一把刚刚武当五岳的感觉,这丐帮的本事不大,搞事情的心思倒是一点不小。 看着齐长老在那边叭叭地左边一个大义右边一个正道,灵无一口气闷在胸口,脑袋是嗡嗡的。 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自己怎么不动手! 齐长老说的在灵无耳中全都是废话,孤身一人在外的锦衣卫被发现了踪迹,可以拿下吗?当然可以。 须知江湖和锦衣卫本就是对立关系,双方之间明里暗里的试探不知道有多少,有时候死伤个把暗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齐长老所说的就是扯澹,锦衣卫派出来的人手,难道他们自己还不清楚吗,人怎么没的尸体在哪根本不重要,只要知道是谁下得手就可以了。 锦衣卫对江湖门派出手,除非暗戳戳下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不论对付谁都必须要有大义名分,只要没有证据,即便你知我知,那也不会撕破脸皮。 况且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百户,锦衣卫根本不可能劳师动众跑一趟,若他们真的因此对少林出手,那只能说明他们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这百户不过是个借口,杀不杀他们都会动手。 所以对于拿下这落单的百户这件事本身,两位少林高僧是并不抵触的,他们在乎的是,这件事是丐帮硬生生塞给他们的。 若是这唐谨在潜入少林寺被逮住,那自不必说,灵无就是杀了他,锦衣卫也无话可说,反倒会尽力撇清和此人的关系。 《五代河山风月》 说到底,不论是锦衣卫还是江湖门派,在乎的都是面子,暗地里就是死伤多少人只要不漏到明面上,那都是小事。 大庭广众之下对锦衣卫出手,纵然事后销毁了证据,但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接下来少林的各种应对都是大麻烦。 虽说后果严重,但灵无也并非承受不起,但最大的问题在于,这里是丐帮的地盘,暴露唐谨身份的也是丐帮的人,凭什么要他们少林来吸引仇恨。 齐长老见两个和尚装傻不动弹,忽然一拳打出,直直轰在唐谨胸口,猝不及防的唐百户闷哼一声,身子向后滑向少林众人。 “这锦衣卫武功高强,还请两位大师快快出手!” “” 如果不是顾忌少林的形象,这时候灵无已经开始骂人了,见鬼的武功高强,要真的厉害还能被你一拳打成这样。 其实这事齐长老自己也奇怪,按理说他们行走江湖这些年,也和不少锦衣卫交过手,这堂堂百户,实力怎么这么差劲? 他有此疑问也不奇怪,毕竟唐谨身份特殊,半年前还不过是区区一个小旗官,纵然阴差阳错升官到了百户,武功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同僚的水平。 这时候眼看着向他们飞来的唐谨,两个老和尚是不想出手也没有办法,毕竟大伙都眼睁睁看着呢。 说来还有件有趣的事情,锦衣卫在不同的江湖人眼中,其实是两种不同的形象。 在各路名门大派眼中,锦衣卫乃朝廷爪牙,其中又有孟渊这样的恐怖高手,威慑力自然非同一般,但在诸多普通江湖门派散人眼中,锦衣卫其实并没有强大的不可与之为敌的程度。 或许是高度不够,或许是因为本身就少有和锦衣卫的势力接触,所以在这群人眼中,锦衣卫固然强大,但他们想着也就和少林武当差不多的水平,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 正是基于此,江湖上才会有那么多不知死活敢对锦衣卫出手的狂人,在这群人眼中,锦衣卫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少林还不动手,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只能说不到一定高度,根本无法理解锦衣卫的恐怖。 少林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今次来参加大会的江湖人鱼龙混杂,没见过世面的人居多,别小看这些人,少林武当的百年威名不少都是靠这些人在酒馆茶摊宣传出来的。 这些人固然是井底之蛙,但也是少林名动江湖的基本盘,所以灵无必须出手。 唐谨就在眼前,灵无道一声阿弥陀佛,左手向前探去,就在他动手的同时,耳畔忽然捕捉到一道危险的声响。 灵无神色一肃,探出的左手忽然收回,脚步向前一移,右手握着的禅杖忽然向右后方扫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原来是一颗石子。 唐谨这时候也趁机稳住了身子,前后都是高手,他自觉已是无力回天。 可没想到,这时候灵无已经把注意力放到了后方,他深吸一口气,自喉间发力,一道雄浑的声音响彻全场:“何人鬼鬼祟祟,还不现身!” 好一招佛门狮吼功,这灵无的内力倒是极为强悍,这一声吼镇住了全场,寂静了片刻之后,两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从人群中掠出。 其中一人身形窈窕,纵不露面亦能看出其必是一方美人,另一人步伐沉重,气势凶勐,恐怕走得是刚勐路线的拳脚高手。 只见那女子忽然甩出一连串的暗器,全朝着少林弟子而去。 “放肆!” 灵无灵妙一齐出手,两人齐步掠出,横跨至众弟子身前,宽大的僧袍舞动如风车,将那暗器一一抵挡。 看这架势显然是来救援唐谨的,难道是锦衣卫?可锦衣卫里怎么会有女子。 疑惑之间,灵无还不忘下了指令:“拦住他们!” 唐谨若是就这么被人救走,他当然不甘愿,刚刚选择出手就已经得罪了锦衣卫,这下要是还让人跑了,不但毫无收获还白白遭了锦衣卫的记恨,他岂能甘心。 听得灵无之令,一众僧人立刻手持僧棍冲上前将两人包围。 “大小姐,我去对付那两个灵字辈和尚。”中年人说罢,纵身一个大鹏展翅掠过众僧头顶,直接一掌拍向灵无。 灵无一掌迎上,两人立刻战作一团,灵妙见他还有余力分心朝自己动手,也不客气,抡起禅杖也加入了战局,两位灵字辈高僧以二敌一。 另一边,众僧包围了那女子,玄字辈弟子在前,慧字辈小僧在后,将她团团围住。 带领这群年轻僧人的正是玄苦,他年纪不大但武功却不低,手握一根黄铜禅杖,嘴巴一张,声若洪钟:“施主,回头是岸。” 一式狮子吼发力,震耳欲聋的声浪袭向那女子,对方竟不受半分影响,却见她双手自身后甩出,一道银芒如惊天之虹,倏乎而至。 玄苦大惊,挥舞手中的铁杖相抗,只一个呼吸间他的铜杖竟就断去了头尾,手里只剩一杆孤零零的短铁棍。 众僧人目瞪口呆,只见那女子手握双钩凌空一舞,银芒如网,声如鹤鸣,快如飞蛇,由空罩下,立即听到惨叫声四起!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银钩夺命 能够在这个时候出手救援唐谨的人,自然只有东方世家,这女子便是陆鸢,而那中年人则是福伯。 银芒闪动,冷光漫天,陆鸢手中锋芒所及之处,血肉横飞,狠辣程度几乎让整个会场变了颜色。 同时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兵刃,钩,先人云,钩亦兵器也,似剑而曲,所以钩杀人也。 钩也是十八般兵器之一,虽算不得少见,但终究是不如刀剑那样普及,会使钩的高手不多,会使钩的女子更是难得一见。 陆鸢手中的双钩仿佛带了灵性,挥舞之时曲折蜿蜒,刁钻阴冷,一道银芒落下就是一颗人头飞起,年纪稍长些的五岳众人,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皇甫家三小姐在万刀门大杀四方的影子。 当年皇甫小媛用的是双斧,势大力沉,噼砍捶砸如风暴席卷,如今这陆鸢用的双钩,快如惊鸿凶戾似狼,路子虽南辕北辙,但下手时的气势却是十分的相似,两人都是以杀证道。 “妖女大胆!” 玄苦好似金刚怒目,眨眼间地上就多了十来具少林弟子的无头尸体,怎叫他不怒,当着他的面擅杀门下弟子,不管这女子和锦衣卫有没有关系,今天他都要为同门报仇。 将断裂的禅杖丢掉,玄苦双掌齐出,双手泛着古铜之色,掌力带着呼啸的撕风声轰出,正是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掌。 那陆鸢冷眼一视,双钩如蛇,两根银钩环在场中一个两股战战的少林弟子脖颈上,她双臂向左右展开,只一划,又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只见她一脚将那无头尸体踢向玄苦,后者不得不撤了半道掌力以接下了那尸首,看着少林弟子的惨状,玄苦面上的悲愤之色更甚。 在场的众人都看傻了,把少林弟子当猪杀的高强武功还在其次,重点是她怎么敢啊,这可是少林,堂堂南少林啊。 “妖女受诛!” 玄苦脚下生风,双掌再次发力,与周围另外三位玄字辈僧人一齐出手,四道掌力合而为一,巨大的铜色掌罡呼啸飞出。 陆鸢旋身向后,同时左手的银钩脱而飞出径直刺入了一个慧字辈小僧的喉咙,她左手勐地往回一拉,原来那银钩的手柄上还系着一根丝线,那小僧的身子飞似的被勾了过来。 她顺手将银钩收回,反身一脚将那小僧的尸首踢向袭来的掌罡,两者相撞,那小僧的尸身即刻四分五裂。 玄苦怒极:“诸位师弟,一齐结阵!” 另外三人一同冲出,四拳八掌招式繁多,陆鸢双钩同时脱手而出,透明的丝线仿佛一张蛛网向四面八方张开,两柄银钩像是活了过来,飞蛇一样与几个僧人缠斗在一起,看得众人惊呼连连。 台上,陆寒江也不得不承认,这东方家的女子,武功确实不差,能把双钩使到这个地步,也足以称一声高手了。 东方世家的武功当中最出名的便是身法扶摇九天,至于其他的武功,似乎都没有太突出,但是反过来一想,这似乎也代表着东方家的人的武功种类繁多。 眼看玄苦四人似乎要摆下四大金刚阵了,陆寒江也好奇,这阵法的威力他亲自试验过,当初他化名月离风在南少林与他们对过一招。 四大金刚阵确实不一般,那四位玄字辈僧人也不是凡俗,当初陆寒江受限于逍遥派的武功,不得不以兵器之利破了此阵,那东方家女子没有他那样的神兵,不知要如何破阵。 场中,四方僧人已经站定,四人各自张口一吼,四道狮子吼的声波向中间的陆鸢袭去,只见她忽然收回两把银钩,脚下步子轻点,身形一闪而逝,转瞬之间只能瞧见数道残影连连。 就连陆寒江都有些惊讶,这扶摇九天能够成为天下第一的轻功身法,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各派的轻功都有各派的特色,比如武当梯云纵,高低进退自如,轻盈无比,以多变来迷惑敌人,又比如逍遥派凌波微步,以卦术道法为核心,使将起来堪称鬼影迷踪,玄妙无比。 可东方世家的扶摇九天却无有那些深奥玄妙,这门身法的核心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快。 快到敌人反应不及,快到敌人捕捉不到,陆鸢的武功本来走得就是迅捷的路线,这扶摇九天一使出,即便玄苦四人摆下阵法,奈何对方身轻如燕,快若惊鸿,他们根本就抓不住。 玄苦吃惊于之余,惊见一道银芒在眼前炸现,他赶忙出声:“师弟小心!” 那玄字辈僧人听到玄苦出声已经慢了半拍,他仓皇抡起手中月牙铲一扫,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飞钩向天飞旋而起,但一股绵长阴冷的气劲却在瞬间传遍他的全身。 原是那陆鸢已经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身后,这一下甩出三根银针落在他的背上,那僧人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出,那鲜血尽呈乌黑颜色,他的脸上惨白如霜笼罩,眨眼间全身蔓延起青黑之色。 “是毒?!” 玄苦惊怒之下,又一招大力金刚掌打出,陆鸢以拳和他对了一招,立刻退去,身形鬼魅一般在场中闪烁,根本无从下手。 他们不敢大意,三人立刻围在那中毒的僧人周围,见他立刻封堵了自己的穴道,阻止了毒素蔓延,这才松了口气。 “大胆妖女,安欺我少林无人!” 一声震天如雷霆滚滚,原来是那灵无大师终于忍不住,他从和福伯的战斗中抽身,一双虎目左右扫个不停,终于瞥见一抹银芒闪动,老和尚一甩僧袍,破空一指重重点出。 飞奔中的陆鸢只见得一道苍白指力袭来,强凶霸道,威力骇然,她连忙将双钩交叉护在胸前,指力撞在那银钩之上,令人牙酸的撕裂之声顿时响起。 她心头微震,毫不犹豫弃了双钩,身形往边上一闪,那双钩竟被指力摧残扭曲,转瞬断成四截。 如此凶残之指法,定然是那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无相劫指无疑了。 灵无见门下弟子被残杀,忍不住含怒出手,固然打断了陆鸢的攻势,但也给了福伯的机会。 趁着灵无抽身之际,福伯忽然双掌连拍打退了灵妙,然后身子一转就落在了唐谨一侧。 唐谨一惊,他还未开口,就听那福伯低声说道:“谨少爷安心,老奴是来救你出去的。” 唐谨一下就懵了,少爷?他? 那中年人没有给他反应的时机,飞速点了他的穴道,二话不说扛起他就跑,齐长老低着头大概是在数蚂蚁,愣是站在原地没出手。 灵妙立刻去追,但却被福伯远远抛在了身后,灵无见到这一幕,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十分吓人,好个丐帮,好个锦衣卫,这件事没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礼尚往来 福伯带着唐谨跑了,但是陆鸢却还在场内呢,少林弟子全都红了眼,纵然她轻功无双,但灵无已经用无相劫指证明了,身法再好,也架不住武功碾压。 可令人意外的是,陆鸢见到福伯带着唐谨逃走了,她自己反倒是不着急了,她脚步连点,身子如浮云般自空中掠过,直落在丐帮帮主陆十七的面前。 方才还没有动手的一众丐帮长老纷纷起身,手持长棍,虎视眈眈。 少林灵无带回一群弟子也赶到,但却不着急动手,而是阴沉着一张脸看向陆寒江道:“陆帮主,这妖女杀我少林弟子,还请与老衲一同将其拿下。” 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刚刚齐长老利用少林对付锦衣卫,灵无这时候自然也要回敬一下。 陆寒江则不以为意,他不认为这女子没事跑来丐帮这边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轻功,果不其然,在灵无话音刚落,陆鸢就开口了。 “陆帮主,家父当年与梁老帮主也是朋友。” 陆鸢开口了,她看向陆寒江,同时从怀中拿出一张帖子来:“三日后,家父想请帮主前来玉兰山庄一叙。” 玉兰山庄,在青石城以西四十里处,听闻是一处豪商所有,看来,其实是东方世家的产业。 陆寒江接过从陆鸢手里飞来的帖子,目光一扫,上边竟然明明白白地写上了东方二字,落款是东方煌。 这一下倒是让陆寒江好奇了,且不说对方隐藏多年居然这么简单就暴露了,就说他与东方世家素无关系,对方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就因为他在武当山和锦衣卫不对付?这也太草率了吧。 陆寒江将请帖拿在手里,丐帮和少林的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的态度。 “你与那锦衣卫是何关系?” 陆寒江不着急表态,而是先问起了唐谨的身份,那陆鸢却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那锦衣卫是我弟弟。” 陆鸢的坦诚,反倒让陆寒江有些犹豫,陆十七与东方家毫无关系,但对方却提到了梁奔浪,若是那个老爷子,即便知道东方世家也不奇怪。 不过问题就在于,对方为何要邀请他,东方世家因为唐谨不得不靠向太子妃,如今那小子已经被带走,东方世家这是想跳反,重归江湖? 可是唐谨不是自己跑出来的,而是太子妃故意放出来的,东方世家咬钩了,莫非这就是太子妃的目的,想要卸磨杀驴? 这倒像是那个人会做的事情,陆寒江思考片刻,有了决断,不论东方煌如何想的,但他想要了解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东方世家是绕不开的坎。 “这位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明眼人都看出,陆寒江态度发生了转变,此番问话怕是要接下那帖子,如此一来,这女子怕是丐帮要保下了,这让少林一众人愤怒异常。 但灵无却是拦住想要据理力争的弟子,这时候他们势弱,即便闹开了也只会让自己脸上无光。 那边,听得陆寒江的问话,陆鸢澹澹地道:“我名陆鸢。” 陆寒江轻笑一声:“原来是陆姑娘,烦请姑娘回去告诉令尊,三日后,本公子定不会缺席。” “如此,我便告辞了。” 陆鸢抱拳一礼,之后便堂而皇之地从少林诸弟子面前走过,灵无沉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在少林众多弟子悲愤的目光中,灵无闭上眼道了句:“阿弥陀佛。” 随后他重新睁开眼,冷冷地注视着陆寒江,问道:“陆帮主包庇那女子,是想与我少林过不去吗?” 这居高临下一样的提问,让丐帮众长老都眉头紧皱,少林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势。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陆寒江嗤笑一声,望向那灵无的目光中尽显不屑:“大师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陆帮主!” 玄苦才踏出半步就被灵无拦下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寒江,平静地说道:“将收拾不幸罹难的弟子事故收拢好,我们回少林。” 看着灵无一脸的面无表情,玄苦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弟子明白了。” 看着少林灰熘熘地离去,明明是丐帮的胜利,可不少长老却还是愁眉不展,显然他们都担心帮主行事太霸道,将来恐怕会招致少林的报复。 少林走了,此刻场中的混乱虽然减少了一些,但武当和五岳的矛盾还在继续激化,双方弟子已经杀红眼了。 小菜吃完,接下来该大戏落幕了,陆寒江正想叫来把池沧平拉出来,忽然一个丐帮弟子急匆匆地跑上前来。 “帮主不好了!池沧平不见了!”那弟子紧张兮兮地说道。 “你说什么?!” 齐长老大怒,骂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人都绑起来了还能给跑了!” “弟子,弟子也不知道啊,我们刚刚才要进去检查,就发现那人不见了”那弟子羞愧地说道。 “这哼!”齐长老一甩袖袍,左右踱步一番,最后看向了陆寒江:“帮主,如今该如何是好?” 陆寒江没有说话,刚刚的动静不小,场上两派的人多少都注意到了,天风和苗云咏同时将目光投向了他,希望能够得个说法。 丐帮的安保措施这么糟糕,那也是陆寒江始料未及的,他摸了摸下巴,对着两派代表耸了耸肩,说道:“要不,你们先分出胜负,这人我们先欠着?” 听得此话,天风和苗云咏的脸色瞬间都有些发绿。 就在江南各派为了一个池沧平闹腾不休时,此时此刻的京城里,也有一场暗流涌动。 驸马陆府上,今日又收到了一份礼物,虽说是以百户高明的名义送来的,但是在这里的谁也不是傻子,那高明背后站着的是谁,他们都知道。 边广让人收下之后,打开一看,是一套精致的皮影,这让他本就紧皱的眉头又加深了几分。 他盯着那皮影瞧了好一阵之后,看向了同样疑惑不解的老钱,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还得劳烦钱管家去请商萝姑娘前来。” 说来也是难堪,他们一群人跟随陆寒江多年,到头来对于自家上司陆大人的了解,居然还不如一个丫头。 这些日子太子妃以高明的名义,陆续送来了不少的礼物,有金银,有书画,他们不解其意,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礼,纠结之时,却是商萝站出来替他们出了主意。 一次次礼尚往来,似乎也并未让太子妃起疑,这一回又送来了奇怪的东西,他们实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但是还礼还得还,于是又去请了商萝。 商萝和永乐两个人挽着手一块到了前厅,小丫头初见那皮影立刻眼前一亮,但是很快那对秀气的眉头就挤在了一块。 边广预感不妙,连忙问道:“商萝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对?此次回礼还得依陆大人的风格,不知道我们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才好?” 商萝拎着那皮影,好半晌才说道:“我们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 边广心头咯噔一下,面色有些发僵:“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商萝抿着嘴想了一会,才说道:“之前几次送来都是小陆不感兴趣的东西,俗里俗气像是在骂人,可是这回边大叔,我感觉那个送礼的人好像猜到小陆不在家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暗藏杀机 听完商萝的话,边广不敢大意,立刻就去锦衣卫衙门。 虽然这丫头平时不着调,但是在对陆寒江的了解这一方面,他们还真的没谁能够比得上她。 既然商萝说了太子妃可能知晓陆大人离京一事,哪怕只有一点苗头,他也必须将其稳稳算上,边广来到了衙门,因他是陆寒江的亲信,所以不需等待多久,立时就见了孟渊。 边广开门见山,直接将商萝的话转述给了孟渊,老爷子听完之后,神情有些严肃。 “此事老夫知晓了,你且退下。” 打发走了边广之后,孟渊沉吟片刻,又吩咐守卫道:“来人,立刻召佥事吴大人前来。” 孟渊的命令着急,吴启明听到消息之后立即地赶来,老爷子一见面就问话:“东方世家的事情查探得如何了?” 吴启明赶忙请罪:“大人恕罪,东方世家一事——各方情报太过繁琐了,如今南司衙门正在全力追查。” 在唐谨被派遣往江南的前夕,锦衣卫忽然就收获了一大批有关东方世家的情报,与其说是他们查到的,不如说是太子妃故意甩给他们的。 数量之庞大令人瞠目咋舌,牵扯之深远,不论朝堂江湖都是人涉猎其中。 孟老爷子盯了十几年的事情,忽然就有了头绪,即便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当然还是下功夫去查了。 查探的过程也让人头皮发麻,往常这类惊天的隐秘,一般都是锦衣卫好不容易查到一个线头,然后顺着冰山一角的线索一点点地将整个真相揭开。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太子妃一口气甩出十七八个可供探查的线索,从南到北,自上到下,从庙堂到江湖,东方世家的马脚好似被人一口气掀开了盖子似的,全部都露了出来。 锦衣卫在惊喜之余,也是十分头疼,信息量之庞大,直接占用了南司北司两大衙门八成以上的资源。 因此事乃是孟渊指挥使亲自交办的,且锦衣卫私下也追查了数年,所以大家都不敢怠慢,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都要再三研讨一番才能做结论。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东方世家的一切秘密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锦衣卫的面前,但同时,锦衣卫的情报重心也在疯狂偏移。 孟渊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把一批锦衣卫从庞杂的线索海里捞了出来,让他们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京师。 太子妃的目的是调虎离山,掩人耳目,但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孟渊一时间还真的猜不到。 通过舍弃整个东方世家为代价,太子妃一步棋就将京师内的锦衣卫力量削弱了大半,接下来她不论在京中做什么阻力都不会太大。 可是孟渊左等右等,愣是没有等到太子妃的下一步行动,甚至于他已经将锦衣卫在京中的力量重新平衡,足以应对任何风雨之后,太子妃那依然没有动静。 直到现在,边广忽然来报,说是太子妃可能发现陆寒江不在京中一事,孟渊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被他忽略了。 目光灼灼地盯着吴启明,孟渊问道:“江南那可有消息传来?” 吴启明一愣,然后说道:“回禀大人,江南之地有陆镇抚看管,应该无事,且从最近几次传回的消息来看,江南地界,似乎一切安稳。” “不对。” 孟渊眉头一皱,沉声道:“一切安稳才是最大的问题,明明京里出了这么些大事,缘何那小子在江南却能够坐得住,甚至对于东方家都不发一问。” 吴启明心头一跳,震惊道:“大人的意思,有人截断了江南的情报?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哪来的疯子不要命敢袭我锦衣卫的信使,纵使贼人胆大包天,各地的情报都是多线传递,他们怎么可能全部截断。” “不,若是太子妃殿下的话,的确是有可能做到的。” 孟渊目光一凝:“当初有乔十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暗藏杀机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方在,南司那一套传递情报的路子太子妃想必是了解的,就算我们改了接头的暗号和路线,核心的部分终究万变不离其宗,她若是手上有足够的力量可供差遣,暂时断掉江南的情报出入,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是皇甫家!” 吴启明恍然,同时他的心一点点下沉:“江南之地的皇甫家势力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些人手恐怕早就被太子妃殿下暗藏了起来。” 当初江南正魔一战后,陆寒江忙着肃清乔十方留下的残余势力,根本无力分心去调查皇甫家,等锦衣卫回过神来,皇甫家的势力已经彻底不见踪影,除了一个皇甫凌云还在飘着,剩下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气氛正是紧张之时,忽然门外有一锦衣卫送来一封情报,孟渊看过之后,神情立刻严肃到了极点。 他将那书件交予吴启明,后者一扫上边的内容,大惊:“怎么可能,东都陆家已经人去楼空?!东方家的人都不见了?他们会去哪?难道说!” 孟渊面沉如水,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太子妃殿下果然好本事,老夫本以为她是以唐谨那小子为饵,想要钓出东方家的人给我们看,好借刀杀人卸磨杀驴,现在看来,我们全都被耍了。” “可是,没有那小子做人质,东方世家的人为什么还会听从太子妃殿下调遣?”吴启明不解道。 “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孟渊凝眸沉声道:“传令,以我们现有的情报,全力扫清各地的东方世家余孽,还有,你带人亲自去一趟江南,现在就出发。” “是,卑职明白!” 吴启明不敢怠慢,立刻退下准备召集人手,他也知道此事拖延不得,若是孟渊指挥使猜得不错,此次太子妃要下手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京师,而是江南,她要对付的人,是陆寒江。 此时此刻,东宫前殿之上,高明望着上方的太子妃,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殿下,我们如此行事,是否太武断,毕竟还未彻底确认那位陆十七帮主就是陆镇抚,您这么做” “等你有十分把握的时候,锦衣卫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太子妃瞥了一眼高明,玩笑的言语中似乎不虞,她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六个铜板,蓦然笑出了声。 在此之前,她以百户高明的名义,依次给驸马陆府送上了七份礼物,前六份从金银珠宝到书画瓷器应有尽有,而陆府总计回了六份礼,每次都是一枚铜钱。 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赌气一样,虽也像是陆寒江会做的事情,但太子妃却能够看明白,这不是他的意思。 “那位江湖上的“陆帮主”,他交恶武当不足为奇,力压五岳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既与武当不对付,又与五岳有仇怨,还与锦衣卫不同路,这就很奇怪了,不是吗?” 太子妃轻轻笑着,依次将那六枚铜板收好:“世人都以为丐帮帮主梁奔浪武功高强,断不可能有人能够行鸠占鹊巢一事,呵,终究是他们太小看陆大人了可惜了。” 高明心头怦怦地跳,忍不住道:“殿下若是觉得可惜,为何不试着拉拢陆大人?纵使陆大人受孟指挥使恩惠良多,可只要殿下出马,断没有拿不下他的道理。” 太子妃听完这话,笑了,笑得前仰后合,雍容华贵的仪态全部不见,高明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 不敢抬头。 许久之后,太子妃止住了笑,目光中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你错了,陆大人可能会屈居于任何人之下,但绝对不会是本宫,因为,本宫与他,是同样的人。” 高明死死地低着头,没有敢接话。 话毕,太子妃瞥了一眼地上的高明,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吩咐:“此事之后,你便老实跟在羽儿身边,不必再来见本宫了。”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暗藏杀机免费阅读:,! 『』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是,小人遵命。” 直到太子妃的脚步声消失在大殿之上,高明仍然死死地垂着头,身子如入定了一半,不敢动弹半分。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暗藏杀机免费阅读:,! 『』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孺子可教 远在江南的陆寒江并不知道京师里发生的事情,他正在处理池沧平私逃一事。 或许是用惯了军纪严明的锦衣卫,陆寒江一时间没习惯江湖门派的做事方法,虽然他在事务的安排上井井有条,但落实到每一个弟子身上的时候,总是会出些千奇百怪的纰漏,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什么叫乌合之众。 好好地拘在帮中的人犯都能够给跑了,陆寒江实在想不通这群人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好。 也是因此,昨日的锄奸大会结果还是不了了之,虽然小目标没有达成,但是好歹大计划还在按部就班地走,跑了一个池沧平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甚至于执法长老昨日还特地来了一趟,和陆寒江长谈了一次,话里话外都是劝他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虽说这执法长老认同了陆寒江的行事方针,但终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池沧平跑了也好,省得丐帮杀了他之后和武当之间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有一些人显然不这么想,比如齐长老。 净衣派好不容易出点威风,脚踩武当,拳打少林,好好的一场大会,怎么就在最后给折腾得没头没尾了呢。 齐长老很是不愉快,于是他第二天就找到了陆寒江,阴险地说道:“帮主,依弟子看,那池沧平好好地关在房中,前阵子都一点事情没有,怎么可能突然就跑了,其中必然有鬼啊。” 陆寒江听完之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齐长老,他忽然有种可以退位让贤的感觉,貌似只要把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干掉,给足这齐长老发挥空间,丐帮的衰败绝对不是问题。 咳嗽两声,陆寒江请齐长老坐下之后,问道:“长老何意,尽可说来。” 齐长老面色一喜,赶忙说道:“弟子记得那日看守池沧平的两个弟子,乃是甘长老手下的六袋弟子,帮主您是知道的,这些自诩污衣高尚的弟子,总是喜欢谈论些不着调的侠义,说不定其中就有人心软,同情那池一鸣大侠,所以故意私自放走池沧平啊。” 看齐长老说得有模有样,陆寒江很给面子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齐长老之言有理啊,不如你说说,这事会是谁人做的?” 得到了帮主的相助,齐长老一喜,立刻道:“定是那两个弟子做的好事,请帮主立刻派人拿下他们,严加审问!” 齐长老知道那两人都是甘长老看重的手下,说是亲信也不为过,想着又能好好恶心一下对方,他这心里就畅快得不行。 看着喜形于色的齐长老,陆寒江才刚刚对他升起的欣赏,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人心是挺黑的,但是奈何格局实在太小。 陆寒江恨铁不成钢骂道:“蠢货。” 齐长老神色一僵,赶忙起身请罪:“弟子有错,弟子有错,请帮主息怒!” 《最初进化》 难道是他打压异己太明显了,这才惹得帮主不快?齐长老心头七上八下,实在有些拿不准陆寒江的心思。 陆寒江看着齐长老,语重心长地道:“齐长老,你怎么如此湖涂,私纵人质池沧平这是多大的事情,你既然知道这里头有鬼,怎么会相信这是区区两个六袋弟子自作主张。” 齐长老傻眼了,他心头浮现一个想法,但却不敢随便开口,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试探:“帮主的意思是?” 陆寒江失望地摇摇头:“我问你,那两个弟子是何出身,归属谁人管辖。” 齐长老立刻答道:“帮主,那两个弟子都是污衣派出身,同为甘长老下属。” 陆寒江一拍手,说道:“这不就对了,区区两个六袋弟子,怎么敢自作主张放过这江湖大恶人池沧平,定然是甘长老在背后指使。” “帮主之言,令弟子醍醐灌顶啊。” 齐长老一双眼睛都在发亮:“这事肯定是甘长老做的,不对,应该是污衣派那几个长老合谋所为!” “嗯。”陆寒江这才满意地点头,看向齐长老的眼神里有些孺子可教的味道。 话说到这,齐长老也大致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他马上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恭声道:“请帮主吩咐,该如何处置这不尊上令的罪徒!” “先锁拿了那两个弟子,好好盘问,再去将甘长老禁足,至于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 陆寒江点到即止,要是齐长老太废物的话,他就是把路子全给人家铺好了也是无济于事。 被陆寒江点拨之后的齐长老豁然开朗,格局打开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立刻带起了十二分力气准备去收拾污衣派的人。 这边,送走了齐长老之后,陆寒江又等来了执法长老,这一回对方不是来说教的。 陆寒江请人入座之后,对方开门见山地道:“帮主,不知昨日那名叫陆鸢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执法问起此事,陆寒江正好也乘机探探丐帮的底,于是他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意有所指地问道:“长老可知道,东都陆家。” 执法长老微微一怔,接着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如此,难怪她对少林下手如此狠辣,竟是帮主也知道此事?” 陆寒江眯了眼,故作沉吟,然后道:“我师傅传我这帮主之位时,也告知了一些关于东都陆氏——东方世家之事。” 执法长老微微一叹:“帮主此举或许太着急了些,当年我丐帮虽然与东方世家交好,但若是因此便牵扯进这漩涡中,怕是凶多吉少。” 陆寒江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长老可否说说当年之事?” 执法长老稍作迟疑,随后便道:“其实也并非什么秘密,纵然锦衣卫封锁了消息,我们这些年纪稍长些的老家伙,多少也都知道一些,东方世家破坏了规矩,犯了朝廷的忌讳,惹来灭门之祸,当年一些江湖同道不忍看他们血脉断绝,因而出手援助一二,其中便有我丐帮。” 陆寒江恍然:“如此说来倒也是缘分,长老说女子下手狠辣却不觉有异,莫非当年之事,少林未曾援手不成?” 执法长老摇了摇头:“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那孟渊使了什么手段,少林武当皆未出手,坐视东方世家灭亡,当年梁老帮主和一众看不过眼的同道,拼死从锦衣卫手里护住了一些东方家的血脉,将他们安排在了东都,化名陆氏,那一支东方族人就此隐姓埋名,不在涉猎江湖之事。” “原来如此,”陆寒江颔首,玩笑道:“那这么说来,那东方煌邀请本公子去玉兰山庄做客,或许便是要叙一叙这昔日恩情?” “抑或是他们想要重出江湖也未可知,不过我们丐帮毕竟对东方世家有一份人情在,不论如何,帮主都可放心前去。”执法长老说道。 陆寒江点头应下,虽然听上去似乎并无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东方之名 如果说陆寒江这一边只是感到了些许不对劲的话,那么唐谨这边相当于半边天都塌了。 当了二十年的孤儿,忽然有天听到有个人跟他说其实他还有个爹,天知道唐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崩溃,他的脑子也是嗡嗡响个不停。 而且这个爹好像来历还很不一般,他是东方世家的家主,东方煌。 因为唐谨压根不知道什么东方世家,所以陆鸢好好地给他普及了一下这部分知识,作为家中第二个知晓这些过往的小辈,他的内心是拒绝。 他好好一个锦衣卫百户,怎么就忽然间成了朝廷钦犯? 可即便陆鸢——或者应该叫她东方鸢,不管这自称是他姐姐的女子说得如何荒唐,当最后唐谨在玉兰山庄见到那个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中年人时,他心中一切的希冀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证据,因为他们的样貌是那样的相似,不仅如此,两人见面之时那种源自血脉的季动,也让唐谨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爹。 东方煌是个年过不惑的人,一副丰神俊朗的样貌,双目含着捉摸不透的光,初见便叫人惊叹其英姿不凡,他一袭白衣,不染凡尘,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超然的味道。 唐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东方煌,到嘴边的话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东方煌同样默默地注视着阶下的唐谨,四目相对,顾而无言,半晌后,他开口了,但话却是对着福伯说道:“先安排他在东厢歇下,若有什么需要的,你替他准好就是。” “老奴明白。” 看着东方煌说完之后就离去了,福伯的目光有些复杂,他沉默地来到唐谨的身后,像一根不起眼的柱子似的立着。 唐谨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看着东方煌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他心头蓦然升起了几分无名火。 他还年轻,骨子里还有不屈的莽劲,纵然这朝廷锦衣卫的官职没有了,现下强行改行做了流寇,他也不恼,只是心头有些愧疚,感觉自己对不住秦羽大哥。 但出身终究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他爹是个朝廷钦犯,他自然不可能继续装作无事去当什么锦衣卫百户。 自小他独孤一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来阴差阳错加入了锦衣卫也是不受人待见,同僚之中只有秦羽和高明和他关系好。 唐谨看惯了人间冷暖,这个亲爹虽然当初抛弃了他,但他却并没有想去怨恨什么,毕竟从东方鸢口中知晓了东方家的情况之后,他认为自己还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可是理解不代表就会认同,唐谨不去怨恨东方煌把他丢在京城不管不顾二十年,但是,既然选择了相认,为什么又要摆出这样一张冷脸。 唐谨的心头难免有些委屈,纵然他孤儿当惯了,从来也不奢望什么家人温情,但好不容易有了条件,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对待,他实在有些难受。 福伯领着心情低落的唐谨来到了他的住处,不一会东方鸢也来了。 回到家中的东方鸢不再需要那斗笠遮掩身份,只见她一身墨缎织金劲衣,肩披一袭同一质料的羚毛短剑氅,腰后左右各一截系有白绒穗儿的赤鞘银钩,她生得冷艳高傲,眸似寒月,年岁看着要比唐谨稍长一些。 “福伯,这里就交给我来吧,父亲那还需要你帮手。”东方鸢说道。 “是,老奴告退。”知晓今日东方煌还有要事,福伯并不推辞,这便行礼离去。 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嫡姐,唐谨虽觉突然,但也感念对方在丐帮的大会上出手救了自己,也知对方性子要冷澹一些,不过与他却是有问必答,也算得上是照顾。 思及此,唐谨忍不住打量着面前的东方鸢,不一会又暗自尴尬地移开视线,盖因这姐姐实在漂亮得有些过分。 曾经在江南之地,唐谨有幸遥遥见过名动天下的皇甫家三小姐,东方鸢的美貌虽不及那皇甫小媛的惊心动魄,但也足称倾城。 “阿谨,今后你便住在这里,若要出门,便差人知会我一声。” 东方鸢惜字如金的态度让唐谨感到有些难以接近,但他不知道的是,比起这位对待其他东方家小辈一言不合便上鞭子的做法,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唐谨很想问问关于东方煌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澹,但是话到嘴边,看见东方鸢清冷的面容,他又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但东方鸢却福至心灵,她垂眸望向唐谨,轻启薄唇:“父亲很关心你。” “”唐谨无言沉默。 东方鸢又摇摇头:“饭后,父亲会带你祭拜东方家列祖列宗。” 唐谨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东方鸢没有再说什么,指了指一同跟来的两个侍女两个小厮,让这四人留下伺候,这便转身离去了。 她虽不善言辞,但从不说客套话,东方煌对于唐谨的重视的确不小,只一条,能够让他祭拜东方家的先祖,这便足以说明他的重要性。 须知在东方煌的子嗣之中,知晓他们东都陆氏其实本姓东方的,除了东方鸢之外就只有唐谨了。 东方煌这一举动的意图明显,让唐谨认祖归宗不仅是一个态度,更是一个信号,江湖人不拘小节,但世家却需要传承,东方鸢再优秀,终归是女子,唐谨的回归,恐怕会就此确立家主继承人。 唐谨对此一无所知,东方鸢并没有将其中隐秘掰碎了跟他细说,一是她本人并不擅多言,二是今夜既然要认祖,想必她父亲东方煌会把这些都说清楚。 晚上的饭食十分丰盛,入座的只有东方煌,东方鸢还有唐谨,在这玉兰山庄之中能够称之为主的只有他们三人,其余都是下仆,包括福伯也只是管家而已。 东方煌发妻早丧,后纳入门的妾室此次一个都没带,那些庶子庶女也全都被他安排在了别处,所以今日的饭局人员十分简单。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沉默,三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东方煌放下了碗快,东方鸢和唐谨依次放下。 东方煌看了东方鸢一眼,后者起身:“女儿告退。” 饭桌上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唐谨有些没由来的紧张,东方煌注视着他好一会,起身说道:“跟我来。” 唐谨无言跟上,两人穿过几条通路,来到家庙之前,福伯早已经再次等候多时,两人踏入其中,供桌上摆满了祭物,东方世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在此地。 东方煌一指那供桌前的蒲团:“跪下。” 唐谨迟疑了片刻,便跪下了,然后他就听到东方煌开口问道:“谨儿,你可恨我。”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求死不得 恨? 那一瞬间唐谨的脑海闪过了很多画面,有他入锦衣卫前的受人白眼,入锦衣卫后的刀尖舔血,最后画面定格在太子妃和他的秦羽大哥母子相和的那一幕。 唐谨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垂着脑袋,用嘶哑的声音回应道:“不恨。” 他曾经执着过什么,也坚持着什么,这一声不恨是少年的倔强,也是他放下过去的决心。 东方煌默默地注视着唐谨,忽而一阵轻风刮来,桉台烛火摇曳闪动,他不苟言笑的面容终于微微松动。 “好孩子。” 东方煌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取来一壶酒水两个杯子,满上之后,对唐谨说道:“磕头吧。” 唐谨这回没有再犹豫,他认认真真地给面前的牌位磕了三个头,然后接过父亲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 过于辛辣的味道让唐谨的面色微变,他咳了两声,望向东方煌温和的面容,内心似乎有什么在融化。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而已。 彷佛是幻觉一般,东方煌又恢复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孩子,你很好,不过你还是继续恨我吧。” 唐谨一愣,不解的眉头蹙在一块。 东方煌握着手中的酒水,看着面前的祖宗牌位,思绪逐渐飘远:“为父对你不慈,生而不养,自你母亲诞下你后,为父共有三次对你不起,你完全有资格恨我。” 似乎是解释,亦是自言自语,东方煌继续说道:“当年,为父心中早有倾慕之人,却受家族安排娶了你母亲,为父给不了你母亲任何承诺,因而害她郁郁而终,这是第一次。” 唐谨直愣愣地听着东方煌的话,目光有些呆滞。 东方煌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此后,因受太子妃殿下之命,为父犯下惊天大桉,累及家族满门,又因殿下有言需得一东方家之人为质,好用以混淆视听,故而为父将你弃在京师,任你孤苦伶仃,这是第二次。” 太子妃三个字让唐谨的脑子像是轰的一下炸开了,他微微张大了嘴,双目失神,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问些什么,却惊觉,自己居然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调。 那并非错觉,而是唐谨确实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变得僵硬。 东方煌将手中的酒水倒在地上,视线下移对上唐谨的目光,冷若坚冰的眼神无有半分波澜:“锦衣卫横行天下,太子妃与之为敌却无从下手,新任镇抚陆寒江更是殿下心头大患,要让他全无防备地踏入此地,需得让他相信东方家与太子妃有隙,且殿下手中再无把柄可供差使。” 啪! 唐谨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他的意识已经陷入了半模湖的状态,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扑通一声躺卧在了蒲团之上,他用最后的力气盯着东方煌,却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剑来》 东方煌向前两步,抬头看向祖宗牌位,背对着唐谨说道:“我将你接回东方家并非为了一家团圆,而是因太子妃殿下之计,需得用你的命让陆寒江相信我东方煌与太子妃形同陌路,确保他真正上钩,如此,才好除了他。” 唐谨眼神中的光芒逐渐涣散,在意识沉入深海的最后,他看见东方煌蹲下身来,用手合上了自己的双眼:“这是为父第三次对不起你,也是最后一次。” 忽又一阵轻风吹进,屋中光暗交替,是福伯走了进来,他站在东方煌的身后,目光落在唐谨冰凉的尸体上,面露哀伤:“老爷,请节哀。” 东方煌起身仰面发出一声长叹:“阿福,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福伯垂下眼眸,低声道:“此乃太子妃殿下之令,人命,也该算在殿下的手上。” 沉默良久,东方煌冷峻的脸上慢慢地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如哭如怨的表情:“阿福,你知道吗,皇甫玉书死了。” 福伯眉眼更低:“这已经是数月前的消息了,不知老爷为何时时记挂。” 东方煌眼眸里倒映着的烛火暗澹异常,他垂眉看着手中空空的酒杯,言若梦呓:“自认识那人以来,我便从不喜欢他那故作清高的样子,当初听闻他在江南之地发了疯似的杀人,我便知道他终于暴露了本性,想必也是灵儿做的。” 福伯沉默不语,东方煌自顾自地说道:“我从不认为我不如他,自相识以来,他能够胜过的我的似乎也只有作为灵儿的兄长这一点了,可是,他居然死了,福伯,你可知道,皇甫玉书是自尽而亡。” 福伯一怔:“自尽?老爷从何得知,我们传回的情报,似乎并未查到是谁杀了他。” 此刻,东方煌也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他道:“燕风云杀不了他,百毒翁区区一个老朽又能有什么作为,况且,有灵儿在,谁都杀不了他,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联想到太子妃殿下的手段,福伯似乎也认同此番说法:“如此说来,皇甫玉书的确是自尽的。” “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不如他。” 东方煌的表情忽然有些崩坏,他体内的真气一阵爆发,捏碎了手中酒杯,激荡的气浪熄灭了所有烛火。 他咬牙切齿地道:“皇甫玉书死得那样干脆,那样潇洒,那样让人羡慕!可是福伯,你看我呢!二十年来,没有一日我不想着了断此生!她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东方煌的双手覆在扭曲狰狞的面庞上,嘴里发出软弱的呜咽之声:“我一睁开眼,复兴东方家的重任就压得我喘不过气,午夜梦回,我一闭上眼,父亲母亲,大伯三叔,兄长小妹,他们的身影就会浮现,质问我为何要肆意妄为给家中惹来这样的灾祸,质问我为何会喜欢上皇甫灵儿!” 福伯默然。 东方煌跪在地上,卑微得像个仆从:“我不敢死,我死之后,东方家必定灰飞烟灭,我便是家族千古罪人,可我自己——我也舍不得死,灵儿害得我东方家沦落至此,可我心中,依旧忘不了她”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福伯长叹:“老爷,事到如今我们早已无法回头,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殿下的为人老爷是最清楚的,她许给我们东方家的殊荣起码不会在事成之后赖掉,只要我们扶保太孙即位,便可重振东方家之威名。”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煌起身,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冰冷,像个毫无感情的死物。 “传信丐帮,东方少主毒发身亡,预计的宴席改为葬仪,把原定的日期再推迟两日,这几日的时间,应该足够那位陆镇抚将玉兰山庄的情况摸清楚了。” “老奴这就去办。”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着手布置 “那个锦衣卫死了?” 收到了来自玉兰山庄东方家的消息,陆寒江愣神了片刻。 生龙活虎的唐谨怎么才到东方家就没了,据说还是毒发身亡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并非没有可能,太子妃既然能够在商几道身上下毒,未必不能够在唐谨身上也下一次。 如此说来,太子妃能够依仗控制东方世家的手段,就是唐谨身上的毒?可是他居然死了,这样一来,倒真的可能是打算舍弃他们了。 陆寒江心头疑窦丛生,他一面吩咐丐帮弟子关注此事,同时又暗中指示锦衣卫调查玉兰山庄。 东方世家把会面的由头改了,时间也推迟了两日,这倒是给了陆寒江足够的时间调查清楚唐谨究竟死了还是没死。 另一边,陆寒江点拨了齐长老,这位打开了新格局的长老,一下子就找到了污衣派的痛点所在,整合了现有资源,开发了新打法,净衣派的势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短短几日之间,通过罗织罪名,诬陷挑拨,齐长老成功让污衣派产生了分裂,一部分本就向往更好生活的弟子,开始向着净衣派靠拢。 同时,污衣派剩下的那部分人,也同时分裂出了新的派别,其中一部分人认为,和净衣派的斗争并无必要,所以转而持骑墙之势,两不相帮。 对于齐长老和净衣派来说,不能拉拢也无妨,只要能够削弱污衣派就好。 通过池沧平落跑一事,齐长老成功将四位污衣派长老中势力最大的甘长老孤立,剩下的三位长老,一个冥顽不灵,一个转而中立,最后一个摇摆不定,极有可能被净衣派拉拢。 齐长老的声望也再一次拉高,同时他对陆寒江的态度也是愈发的恭敬,此人极有自知之明,知道陆帮主既然能够提拔一个他,自然也能提拔其他人,所以始终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对于齐长老的识时务,陆寒江也满意,他固然可以扶持一个傀儡用以做事,但如果有聪明人愿意毛遂自荐,他也乐于收拢一个听话的下属。 于是,在前往玉兰山庄会面前夕,陆寒江给了齐长老另外的任务:“你即刻动身前往苗疆,请燕副帮主回来。” 齐长老有些为难,他道:“帮主,并非弟子推诿,实是那燕风云不明事理,当初我们也曾发信邀他前来青石城,可派去的弟子不下十批,他依然我行我素。” 齐长老的意思很明白,不是他胆小怕事,也不是他不乐意去做,只是他本事小,请不来燕风云这尊大佛。 陆寒江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你放心,这次去你就告诉他,我丐帮发现了雪罗刹的踪迹,准备为江湖除一大害,让他立刻北上与我们会和,他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到。” 齐长老惊疑:“帮主,弟子也曾听闻过坊间传闻,说是燕风云与那雪罗刹似有旧情,莫非此事为真?” “千真万确。” 陆寒江知道燕风云的命门在哪,只要搬出雪罗刹来,不管天南地北,他总会赶来寻人。 多亏了浅汐,雪华宫的位置陆寒江已经完全掌握,丐帮已经落入他手,燕风云留着也是祸患,不如解决雪罗刹的同时,顺带把这位豪侠也送下去,他早见此二人余情未了,这便好心送他们做对地府鸳鸯。 陆寒江曾经在百毒翁狄鹤的草庐里找到了两则有趣的记录,其一是一件公孙世家的秘闻,另一件则是雪罗刹顾紫荆所求的驻颜良药配方。 雪罗刹为守刀王回心转意,求来灵药驻颜不老,燕风云痴迷顾紫荆半生不娶,这三个人的爱恨纠葛,倒是给了陆寒江极大的发挥空间。 想要把燕风云叫来他有无数种办法,这点小事根本不必他放在心上。 见到陆寒江胸有成竹,齐长老的心自然也就定了:“帮主放心,弟子定不辱使命。” “嗯。”陆寒江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临去前,齐长老又迟疑地问了句:“帮主,若弟子这时离开,玉兰山庄之会,该由何人相陪?” 东方世家的身份还是隐秘,陆寒江和传功执法两位长老都没有公开,所以丐帮弟子还是对几日后的聚会感到了担忧。 这时候最担心陆寒江安危自然就是净衣派的人了,东方鸢在大会上大杀四方的身影还历历在目,虽不知道对方邀请自家帮主去做什么,但大伙总是放心不下。 他们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好不容易出个站台净衣派的帮主,他们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了。 虽不在乎这些人的心思,但为了不让他们不必要的忧虑,陆寒江还是解释了一句:“到时,我自会让宣长老,邓长老同行,你不必担心。” 宣长老和邓长老原来都是污衣派出身,现如今,前者依然意志坚定,绝不和净衣派妥协,而后者却已经决定坐山观虎斗了,退居后方以求观望后势。 一听这话,齐长老就坐不住了,他立刻道:“帮主,怎可对这两人委以重任!” “行了,我意已决,滚吧。” 陆寒江懒得继续跟这不开窍的废话,他挥挥手,那不耐烦的眼神逼得齐长老把心里话都咽下去,有些不甘心地离去了。 齐长老的心思他全都清楚,只不过他带上这两个长老可不是打算玩什么平衡,既然不需要为丐帮的将来考虑,那自然不需要为了所谓稳定做出那么麻烦的安排。 陆寒江带上两个污衣派出身的长老,一是给足净衣派的人操作空间,好尽快把帮中的权利集中到手里,另一方面则是,他对于东方世家还有别的看法。 既然东方世家和太子妃已经翻脸,拉拢对方或许是一种选择,但是陆寒江对于捡别人剩下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已经做好翻脸不认人的准备。 能够从东方世家那探得一些消息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交恶一番给丐帮招惹一个强敌似乎也不错,净衣派的人手他还留着有用,若是到时候打起来损失了就不好了,所以还是带污衣派的人去比较好。 仔细一看这似乎全都是有利于净衣派的,奈何这齐长老看不透。 不过陆寒江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他需要一个棋子用以掌控丐帮,太废物的话,扶不起的阿斗要来也没有用,可是太有作为的话,反倒容易成为掣肘,这么一看,齐长老这不上不下的正好,反正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会面东方 几日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这天便是东方家邀请丐帮陆帮主前来的日子。 玉兰山庄白幡飘摇,来往侍者都是一副悲容,丐帮众人自然重新收拾了脸色,表现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除了陆寒江依旧是我行我素。 宣长老有些担忧,他虽是污衣派的长老,但却并不赞同以强硬的手段夺取帮中全力,属于偏向鸽派的人物。 尽管他也不喜站台净衣派的陆寒江,但在丐帮大事面前,他却能够做到对事不对人。 今日来到这玉兰山庄,宣长老当即就感到有些不凡,迎宾招待的侍者全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态度显然并非一般人家能够调教。 再看那护院的家丁。虽是一袭粗布白衣,但其身上带着的气势却远非一般下人可比,宣长老见多识广,通过这些细节,他便大致推断出这玉兰山庄的主家,恐怕不是普通人。 这样看来,陆帮主这肆无忌惮的态度,似乎就有些不妥了,他有心想要提醒两句,可惜陆寒江却根本不理会。 前两日陆寒江宣布了随行的人选时,污衣派还惊喜了一番,以为帮主就算重视净衣派,终归还是会一视同仁。 可只有宣长老自己知道,他被帮主带来一起参加这场葬礼,明面上是看重污衣派,可事实上却是想要将他从原本的位置调离,准备给净衣派挪位置。 宣长老不忿,奈何传功执法两位长老已经倒向新帮主,他们纵使不满也无可奈何,加之污衣派如今的核心人物燕风云根本不在,他们就更无力反抗。 陆寒江此行只带了两位九袋长老,数位七袋弟子,玉兰山庄这一边是由管家福伯出面迎接。 见到福伯,陆寒江一眼就瞧出他便是当日带走唐谨的那人。 “怠慢丐帮兄弟了,原是打算摆下宴席请诸位好好一叙那往日情分,未曾想飞来横祸,我家少主被人毒害,唉” 福伯唉声叹气的样子令人同悲,两位长老纷纷连声安慰,陆寒江左右看了一圈,问道:“陆姑娘不在?” 福伯微微一怔,勉强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来:“尚有其他要事需得大小姐亲自处理,此刻小姐并不在庄子上。” 福伯确不是在说谎,东方煌今日已经备下足够的人手,东方鸢在与不在皆无影响,况且不日他们便会重出江湖,东都旭日镖局已经不能待了,他们还得尽快安排好族人在其他地方稳定下来才是。 东方鸢不在庄子上让陆寒江有些失望,那日见到这女子所使的双钩的确不凡,他本还打算向对方请教一下这门武艺,可惜了。 只是不见东方鸢倒也罢了,陆寒江左右竟也看不到其他来客,于是便问道:“今日,莫非除了我丐帮,再无其他人前来吊唁少主?” 福伯轻叹一声:“帮主知道,我家中情况特殊,朝廷盯得紧,时至今日我们仍不敢用本名在江湖行走,故而并不请来其他客人。” “如此,倒是本公子打扰了。”陆寒江一挑眉头,这时间也不是他挑的,怎么对方一副好像丐帮不请自来的样子。 听得陆寒江似有不虞,福伯连连摆手:“帮主误会了,终归是当年家道中落之时少有人帮手,今日我们归来,家主亦不想与那般见风使舵之徒啰唆。” “原来如此。” 两人虽然说得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丐帮众人听出这玉兰山庄的主家来历不凡,福伯又和众人寒暄了一阵,便带着他们前往灵堂,毕竟今日明面上的来意还是吊唁。 “诸位请随我来。” 福伯带着众人来到了前厅灵堂,唐谨的尸身已经封棺,陆寒江也早已经从锦衣卫和丐帮两路消息得知对方是确实死了。 和众人一道例行公事地祭拜之后,福伯退让到一旁,接下来由主家东方煌领着他们到了偏厅。 初见这东方家主,陆寒江默默地观察了一番,对方气息内敛,倒是看不出武功深浅,不过当初东方家惨遭灭门时,纵然有孟老爷子手下留情的缘故,但能够从锦衣卫的追杀中死里逃生,此人也定然非池中之鱼。 那边,东方煌招呼众人坐下后,看向陆寒江便出声赞道:“果然英雄出少年,陆帮主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日后成就定然不低,梁前辈眼光不凡啊。” 陆寒江在看他的时候,东方煌也在打量对方,固然双方已是不可调和的死敌,但这并不妨碍他出言夸赞。 而且这说得也不全是场面话,东方煌早便从太子妃那得知了陆寒江的真实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如今有此成就固然是托了孟渊的照顾,但他自身的厉害也不可忽视。 最重要的是,能够被皇甫灵儿引以为大患,这一点便足够让人刮目相看的了。 东方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方,手里动作却不停,连连敬茶赔罪:“因我儿之事怠慢了诸位,实是在下的罪过。” 众人连声道言重,只是看着那东方煌如此恳切地一杯又一杯命人上茶,陆寒江的心头却是多了几分戒备。 倒不是他看出了什么端倪,而是陆寒江向来谨慎,这种请人上门的场合,面对别人送来的吃食茶酒,他从来都会多一分心眼。 前日他接到了玉兰山庄这边传回的消息,说是这东方煌为人古板,不苟言笑,今日一见却瞧他过于殷勤了些。 陆寒江心头疑惑,于是便用了往日官场宴席上学来的躲酒法子,暗自将那茶水调换,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与东方煌寒暄。 一番交谈下来,陆寒江终于觉察到了不对,丐帮并未透露这东方家的底细是为了保险起见,如今东方煌请来众人,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若是他不愿暴露身份,大可将陆寒江请到僻静处,私下交谈,可他一不避讳众人,二又不谈论正事,三言两语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 陆寒江眯了眼,这家伙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于是他放下茶杯,对东方煌说道:“今日叨唠陆先生了,我等这便告辞。” 丐帮众人纳罕,这饭席还未开始,怎么就要离去,东方煌更是起身挽留:“陆帮主,何不用了饭再走?” “帮中还有要务,陆先生留步。” 帮主执意要走,丐帮弟子虽疑惑但却也不敢反对,纷纷起身准备离去,可陆寒江还没走到门口,忽然一道劲风袭来。 《镇妖博物馆》 陆寒江目光一凝,只见他反手一探使出擒龙手,朝着角落奉茶的东方家侍者遥遥一抓,那人的身子陡然不受控制飞了过来,刚刚好替他挡下东方煌这呼啸而来的一掌。 东方煌一掌落在那侍者背上,他当即呕血毙命。 电光石火的交锋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东方煌面露诧异:“你竟然还能动用内力?”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图穷匕见 东方煌悍然出手,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两个丐帮长老回过神来之后,很快就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密集的脚步声。 该死,是鸿门宴! “帮主快走!” 邓,宣两位长老虽然不服新任帮主陆寒江,但是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却十分拎得清,眼见这东方煌图穷匕见,他们见势不对,立刻就想要退走。 然而当众人掠出厅外,惊恐地发现四面八方全是人,前后的屋檐高顶之上居然还有弓箭手。 两位长老的脸色陡然一变,陆寒江跟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布局,这一片空地是正厅前的院落,除了几杆子白幡,竟连半点杂物都没有,收拾得实在干净,的确是围攻的好地方。 再往外看,左右前方都是高墙,潮水一样涌来的人手几乎把所有道路都堵死,更离谱的是,前后屋檐上还有弓箭手。 陆寒江出身锦衣卫,在这方面是行家,他看得真切,那些弓都是上好的强弓,虽威力不及弩箭来得厉害,但却是江湖上少有能够拿得出手的大杀器。 毕竟弩箭是朝廷严格管制的东西,玄天教的情况那是特例中特例,并不是谁都能够有太子势力在背后支持。 一圈看下来,粗略计算这里得有四五百人,陆寒江心下有了数,他被众丐帮弟子护在中间,转过身视线正好对上了缓步从厅内踏出的东方煌。 两位长老也是惊怒不已,宣长老看着那东方煌便骂道:“我等今日诚心前来赴约,你却设下此埋伏算计,是想与我丐帮过不去吗!” 东方煌微微一抬手,四面的人群涌上来,将丐帮众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住,这些人都是他多年来训练出的精锐,有东方家自己的血脉,还有东方家的供奉,以及不少他们收养的有天分的孤儿。 这五百人是东方煌最大的底牌,也是东方家保留下来的全部力量,因太子妃特地交办过,所以东方煌保险起见还专门下了毒,可惜不知为何那陆寒江竟没有上钩。 但无碍,现如今前有数百高手团团围住,后有强弓封住退路,这玉兰山庄已成死地,陆寒江与丐帮众人纵使插翅也难逃。 东方煌漠然的目光越过了丐帮众人,直落在陆寒江身上:“陆镇抚,事到如今,你还想藏着不成?” 此言一出,丐帮一众人都傻了眼,宣长老回过神来,当即时第一个不信,他怒斥道:“胡言乱语!” 诬陷他们帮主陆十七就是锦衣卫镇抚使陆寒江?简直胡说八道!陆帮主可是他们梁老帮主选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锦衣卫! 纵然个人观感上他们不喜欢陆十七这位帮主,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够容许外人随意诋毁他们丐帮。 东方煌见这一群人冥顽不灵,索性也懒得再费口舌,他冷眼一扫:“杀。” 这一声令下,前后屋檐上的弓箭手率先放箭,丐帮众人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竟然提不起半分内力,猝不及防之下,十多人一下子就损了大半。 剩下的两位长老和几个七袋弟子也是负了伤,没有了内力支持,他们面对这等强弓根本毫无抵抗力而言。 一轮齐射之后,弓箭手没有再继续,四周围着的东方家高手动手杀了上来。 不过片刻工夫,丐帮一众人就死伤殆尽,邓长老被两杆长枪抵住,生生钉在了地上,死不瞑目,宣长老受了十七八处创伤,半跪在地上苟延残喘。 周围的弟子零零散散地倒下,血流满地,而陆寒江一袭白衣胜雪,立在中间不为所动,与周围那杀气凛然的场景仿佛格格不入。 可叹临死前,宣长老挣扎着回过头看向陆寒江:“帮主快走” 低头瞥了眼这弥留之际的长老,陆寒江转而望向了台阶上的东方煌,饶有兴致地问道:“有点意思,东方煌,你是如何知道本官身份的?” 听见这话,宣长老仿佛感觉到了自己浑身的热血在这一刻变得冰凉无比,他直勾勾地看着陆寒江,忽然捂着胸口,仰天喷出一口血来,立时气绝而亡了。 这下子丐帮的人全部都已经死去,东方煌看向陆寒江,澹澹地道:“大人做事并非滴水不漏,江湖上那些蠢货没有怀疑,不过是因为梁奔浪的武功高强深入人心,然则,武功再高又如何,天下无不可杀之人,就如你陆镇抚,即便你小心谨慎不曾饮下那茶水,如今我布下这天罗地网,你一样在劫难逃。” 陆寒江一挑眉头:“这说的也算有理,看来东方先生确有高人指点,倒是本官小瞧你了。” 见对方仍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东方煌目光微凝:“陆大人果然非常人,即便身处如此绝境,却还能大言不惭。” 陆寒江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把玩着打狗棒上的链坠,微微偏了偏脑袋:“东方先生这是听不懂人话?就算本官做事称不上滴水不漏,但似你这等鼠辈也不配看穿此间安排,说吧,何人指使,何人同谋。” “呵,大人莫非以为此地是你锦衣卫的诏狱不成?”东方煌都被气笑了,他冷冷地道:“大人一双慧眼,难道还看不出今日之事是谁的手笔。” “果然,是太子妃殿下啊。” 陆寒江眼眸微眯,仰起头微微一叹:“看来唐谨这鱼饵要钓的并非其他人,而是本官自己,啧啧,只是本官还是好奇,这人都死了,你为何还要听命于她,莫非你也中毒了?” 东方煌面色一沉:“陆寒江,你已经死到临头,若是束手就擒,我可以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陆寒江古怪地看了一眼东方煌,半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那轻蔑的态度仿佛视这四周的数百高手如无物,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庭院上空,更是让东方煌面上难堪。 “不愧是孟指挥使看重的人物,倒是真有骨气。” 见对方不识好歹,东方煌也就没必要自作多情了,他抬起手来,檐上的弓箭手纷纷将弓弦拉满,一道道寒光对准了院中的陆寒江。 “啊,抱歉,本官倒不是在笑话你,只是——” 陆寒江有些苦恼地耸了耸肩:“就这种阵势也想对付本官,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以一敌百 东方煌的眼中有一股怒意,那是被羞辱的愤怒,他恨恨地把手向下挥:“动手!” 两侧的弓箭手齐齐放箭,箭失如飞火流星一般呼啸着飞射向中间的陆寒江,只见他不闪不避,抬起右脚向下一踏,恍若雷光一般的龟裂瞬间自脚下蔓延至四周,只听一阵轰鸣声响起,身周的地面各自崩碎,前后两块巨石被这震得倒竖而起,挡下了这一波箭雨攻势。 接着,陆寒江抽出腰间打狗棒,一棍子抡向前方的巨石,一股狂飙般的凌厉真气涌动,那打狗棍砸在那巨石上宛似千斤重锤,一下便将石头变作无数碎岩,向着前方飞射而去。 一众东方家的高手果然不凡,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攻势,他们并不慌乱。十八般兵器各显神通,一一将那飞石击落。 烟尘散尽,这第一回的交锋却是不相上下,众高手见状心下微定,想那陆寒江或许不过如此,不过是盛名在外,唬人罢了,毕竟他们也去行走江湖,未必不能够挣得一方高手的名号。 众人心神刚定,就见那陆寒江向后一跃,落在身后那另一块巨石之上,接着他双掌向前探出,十指如钩,擒龙手威能大发,霎时间乱流狂飙,劲风怒号,众高手只觉得手中兵器一阵狂颤,下一秒便纷纷脱手向他飞去。 上百把的兵刃好似被缠了线一般飞向那陆寒江,见他右手向上一抬,那兵刃汇聚如洪流,盘旋似蛟龙,一跃而冲天而起,飞散如白昼星河,众高手呆滞地留在原地,惊恐地瞪大的双眼,张大了嘴化作一尊尊石凋,半点声响都发不出。 丐帮擒龙手隔空操物的本事大家都有耳闻,但没人知道这武功究竟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陆寒江体内的真气浩瀚如海,双手操弄那漫天兵刃轻而易举,他目光落在那屋檐上的弓箭手,抬起双手一转一划,向前推出,漫天兵刃发出嗡嗡的颤鸣之声,接着恍若群星坠地,勐砸而下。 强弓手人人心神大震,有人张弓搭箭想以那箭失对撞,却被落下的兵刃击碎了飞失,骇然丢了性命,有人弃了弓箭,以护身短剑抵挡,却被连人带剑钉在房檐上。 众弓手各展所长,面对那狂袭而来的兵刃雨却毫无办法,伴着一声声呼号,一时间前后两侧的弓手下饺子一般纷纷滚落下地来,令人瞠目结舌。 东方煌也是被惊住了,太子妃曾有言,陆寒江善于藏拙,其武功应当远超其他千户,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的武功会高到这种离谱的地步。 “都愣着做什么!上!杀了他!他不过仗着内力雄厚取巧罢了,何须惧怕!” 东方煌急促的怒声叫醒了呆滞的众高手,他们被训练多年,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服从命令,纵然一时间被这陆寒江神乎其技的手段夺了心神,但也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陆寒江这一手直接夺取了大半高手的兵刃,他们赤手空拳却又不畏惧,就这么一个个飞身跃起,强攻上去。 见众高手悍不畏死,陆寒江一挑眉头,此刻他已将大部分兵刃甩出用以结果那些弓手的性命,还被他留在身边只剩下三把刀和四把剑。 他左手运起擒龙功将这七把兵刃悬与身侧,右手从其中取来一把刀,面对飞身入空袭来的众高手,他凝气于刃,一刀横扫而出。 刀光如电,凶勐如黄河奔腾,其势堪称无双,数十人迎面被这一刀斩成两段,血雨散落如修罗场降世。 与此同时,陆寒江手中的长刀勐地震颤起来,下一秒便不堪重负断成数截。 陆寒江丝毫不在乎,他跃下巨石,故技重施再次取来第二把刀,面对杀声震天的众多高手,再度一刀噼下。 冲霄而起的刀光一连带走了数十人的头颅,院中飘摇的白幡此刻已彻底被染成了血色。 卡察——陆寒江手中的刀又一次裂成了碎片,他取来最后一把刀,朝着身后一连斩出五六刀,月牙状的刀罡飞出,霎时间尘沙漫天,片片血色卷入其中,一片片红雾升腾好似地狱场景。 最后一把刀也断成了数截,这时候场中的高手只剩下二百余人,陆寒江左手虚托,四把长剑上下起伏,他澹漠的目光扫过沉默的众人,脚下一点,身形瞬息化作残影。 四把长剑被陆寒江隔空虚握,如开屏一般落在左右,他步伐如鬼魅,身影一闪而逝,直接掠进众高手之中,一波波如潮似浪的劲流涌起,三丈方圆内刮起如飙的旋风。 陆寒江右手捏着一个剑指,自上而下轻轻一落,四剑齐出,尘沙飞溅,休休风号狂勐凄厉,剑影如山矗起,重重叠叠,森森剑气嘶啸如泣。 众高手毫无还手之力,割草一般就倒下了,漫天剑气狂呼飞蹿,喷溅的血液汇聚成了水潭,整个前院似乎都化作了血色的地狱。 砰砰砰砰! 风平浪静之时,四把剑同时炸裂,孤零零的剑柄坠入那血潭之中,染上了赤红的颜色。 陆寒江一袭白衣不染分毫污渍,他迈开步伐朝着台阶上仅剩的东方煌和福伯走去,脚步落下之处,真气激荡,将那污血之河排向两侧,让出一条干净的道路。 东方煌的目光是呆滞的,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玩笑,无数的残肢断臂让他早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这是一个十足的怪物,仅仅凭借一个人之力就让他东方家数十年的积累毁于一旦,五百精锐无一生还,全成了对方用以嚣张的资本。 陆寒江越来越近,东方煌却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福伯见状虽也肝胆俱裂,但却不愿等死,他张口发出一声长啸,双拳齐出打向前方。 福伯的确忠勇,陆寒江侧身闪开他的拳头,反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掌,福伯的身子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就呆呆地杵着那里,嘴巴张了张,身子颓然倒下,当他的身体与地面接触之时,就听砰的一声,他的胸口如开花一般顿时碎裂开来。 这下就剩东方煌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方煌失神的目光落在陆寒江身上,忍不住开口问道。 陆寒江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微冷:“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生气了。” 东方煌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得默默地听着陆寒江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话:“太子妃殿下既然猜到我就在此地,猜到我就是丐帮帮主陆十七,为何就派了你们这群废物来?她的人手呢?玄天教呢?再不济皇甫家也不至于一个高手都找不出来吧?明明设下了杀局,却只有你们这些家伙在搅和呵。” 网 东方煌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寒江继续说道:“太子妃殿下是在小看我吗?我将她当作最重要的对手,每一次博弈,每一次算计我都尽心尽力,只要是有关于她,纵使只是一点微小的事情,我也会全力以赴,可如今,她就是这么对我的?” 东方煌似乎想说话,陆寒江却直接一掌轰出。 东方煌惊恐地瞪大双眼,尚且不及发出任何呼号,他的身躯竟似遭到空气的切割和拉扯,刹那之间竟被凌迟粉碎! 尸块和血雨蓬然四溅,将他身后的灵堂也染成了血色,陆寒江冷眼沉默了许久,转身离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事后风波 玉兰山庄以周遭漫山遍野的玉兰花得名,初春夏末各有一次花期,这时日正是玉兰开满景色宜人的好季节。 然则如今的玉兰山庄却是血煞之气冲天,庄子里血流成河,简直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 在玉兰山庄的南边不远有一处凉亭,陆寒江便在这里稍作歇息,身体上倒没有什么疲累的感觉,只是他的精神略微有些不适。 简单来说,陆寒江感觉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此刻凉亭里卷来一阵清爽的风,陆寒江身上的血腥气被吹散了不少,他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仙木奇缘》 作为锦衣卫,陆寒江的手上自然是沾着人命的,他亲手杀过人,只要是该死之人,多与少在他眼里那就是数字,只是人的死法各有不同,如果有条件的话,他不会亲自动手。 这大概是精神洁癖一类的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寒江就很少亲自出手杀人,除非必要,否则他是连刀都不拔的。 今日出手斩了这东方家的余孽,固然有对方先下手为强将自己逼到不得不出手的缘故,同时陆寒江也不得不承认,因太子妃的缘故,他的反应过激了不少。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皇甫灵儿在他眼里竟有如此重要? 沉思过后,陆寒江倒是想通了,今日在这东方家大开杀戒或许也并不是坏事,此前他也知道太子妃有惑人心神的本事,只是没想到对于敌人居然也有同样的效力,今日之事恰好可以给他提个醒。 在原本的剧本里,陆寒江是打算胜过太子妃之后,像个正宗的反派一样,好好地和对方炫耀一下自己的计划,顺便说点废话口嗨一番,现在看来,若到了那一日,一剑砍死对方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虽说失了些风度,少了点优雅,没有了仪式感,但是,这就很稳。 想通了之后,陆寒江的心情很快就多云转晴,因跟来的丐帮弟子也全部死绝,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回到青石城去传递消息。 留在青石城的丐帮众人见到陆寒江这么早就回来了,也是心头纳罕,这丧礼办得这么快?怎么连顿饭食都不管的,这家人不地道啊。 陆寒江也没有多言,只是调派了百余名弟子前去玉兰山庄帮忙收拾。 众弟子不解其意,但也没有想太多,呼啦啦一帮人就去了,毕竟丐帮声名在外,除了魔道,江湖上少有与他们不过去的人,所以见到陆寒江一人归来,他们也从未往别处想。 只是到了玉兰山庄他们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一弟子见山庄门口两个迎客的侍者都没有,便皱着眉头走了进去,见到前院修罗地狱似的景象,胃里一阵翻腾,几乎是爬着从门里出来的。 众人连忙将那弟子扶住,那小子呕得昏天黑地,几个胆子大的弟子对视一眼,拎起棍子一道小心翼翼地探进院子,结果也都是扶着墙出来。 有几个同样忍不住呕了,剩下几个心理素质好些的,壮着胆子将里面的情况说了,此次带队的八袋柳小长老,听了这些人的禀告,他不敢怠慢,马上带众人闯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十分考验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数百具残尸横七竖八地落满院子,血都汇聚成河流了。 即便见多识广,柳小长老也被面前的景象给惊得心神狂震,他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带着众弟子往里搜寻,才到一半就见到了邓,宣两位长老的尸体,以及数位丐帮弟子的尸骨。 不必说,这定然是出了大事,他一边让弟子收拢丐帮弟子的尸骨,一边快马加鞭飞似的往青石城赶。 这时候陆寒江已经重新换了件衣衫,在和传功执法两位长老闲聊。 “帮主不是己时初刻才出的门,这么回来得这么快,莫不是那东方家有所怠慢?”执法长老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解地问道。 陆寒江端起茶杯,品了品茶香,澹澹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公子去与那东方家主会面时,恰好遇见锦衣卫杀上门来,双方死斗之时,本公子技高一筹,勉强逃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嗯?” 执法长老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颇为诧异和传功长老对视一眼,两个老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的同样的意思,不由得一愣,急忙开口问道:“帮主方才说什么?” 陆寒江慢悠悠地吹了口茶,小抿一口,啧啧两声,说道:“锦衣卫和东方家拼地你死我活,不过还是魔高一丈,玉兰山庄此时应当没有半个活人了。” 两位长老惊悚地对视一眼,霍然起身,恰好此时柳小长老也赶到,他将自己看到的和两位长老一说,两个老头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那执法长老沉默半晌,摇首叹息,似是同悲:“东方家,这下子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柳小长老识趣地帮着骂了句:“该死的锦衣卫!” 陆寒江抬头瞥了这家伙一眼,然后目光转而看向两位长老,说道:“两位长老以为我丐帮应当如何应对才是。” 两位长老沉默片刻,这回却是沉默寡言的传功长老先开口:“派人将留在东方家那的尸骨都收拢安葬了吧,我丐帮仁至义尽,此事到此为止,即便梁老帮主与他们有旧,也不可为了这事平白让我丐帮遭了锦衣卫的针对。” 执法长老点头表示赞同,两位长老都是老江湖了,人死灯灭,替他们收拢尸骨已经是极大的帮助,再多,恐怕有些不妥,毕竟锦衣卫太凶勐,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二人都清楚东方家犯的究竟是何罪过,大义名分在朝廷一方,锦衣卫做得一点都不过分。 陆寒江也觉得这样处理最好,于是也同意了,他把弟子召集起来,吩咐了两件事,第一件,东方煌和那些东方世家惨死的高手,葬礼一定要办得隆重,办得整个江湖都知道才好,钱不够就找些好欺负的小门派让他们康慨解囊。 第二件事,大力宣传丐帮在此事中的作用,比如力挺东方世家,比如不畏强权硬刚锦衣卫等等。 而且这事不光要说,还要拿到实际的好处,比如不同门派弟子在江湖聚首时,丐帮弟子一定要做上首,别问,问就是丐帮情义无双,为了东方家连锦衣卫都敢刚。 一般的江湖人或许不明所以,由于其中的渊源过于久远复杂他们也搞不清,只是觉得丐帮弟子又比从前霸道了许多,而大门大派出来的弟子则是更加不屑,吃人血馒头上瘾了是吧。 陆寒江这事做得极为露骨且俗套,而且事后江湖纷纷扰扰讨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刻意放任江湖人胡乱猜测就是不解释,反正话不多说,事情照做,一个个丐帮弟子就差把我是东方家大恩人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不怪人家看不出来。 一开始两位长老还极其担心地来找陆寒江,这事跟他们说好的不一样,不是说不要过度张扬的吗。 陆寒江则安慰他们说:“两位长老放心,锦衣卫绝对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两位长老虽然疑惑,但帮主坚持,他们也就只能无奈退下,可没想到事后锦衣卫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不解之余,对陆寒江的信重又多了几分。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京师来人 东方世家的事情解决干净了,陆寒江也终于收到了来自京师的消息,吴启明飞马赶到之后看见玉兰山庄白幡飘展,青石城里满地纸钱,人差点没给从马上吓瘫下来。 该不会是陆大人没了吧。 吴启明抱着忐忑的心去到了当地卫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不是这城里给烧香的不是陆大人,而是东方家的人。 吴启明大大松了口气,然后就一脸后怕地发信给陆寒江,约了他私下相见,两人一见面,吴大人就一阵勐夸,天下地下都被他夸干净了,让陆寒江好一阵尴尬。 当京师里的孟渊推测出太子妃的目标是陆寒江的时候,不单是他本人,就连吴启明也是吓了个半死。 要知道陆寒江可不仅仅是个北镇抚司的镇抚这么简单,锦衣卫里没有瞎子,人人都看得出,孟指挥使对待陆大人,那可比对待亲儿子还亲,依照老爷子的权势地位以及在皇帝面前的荣宠,他老人家一退,八成就是陆大人接过指挥使的大位。 十年的相处,吴大人对陆寒江也算是了解,两人的上下级关系处得很不错,若有一日陆大人一飞冲天,那他吴启明不说能够更进一步混个同知,起码后半生荣华富贵无忧。 所以直白点说,吴启明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将来,他想要保住如今的权势,就得好好讨好这位陆大人,最好这位爷无病无灾长命百岁,这样不只是他自己,连带吴家几代人的富贵都稳了。 一番昏天黑地的夸赞之后,吴启明问起了最重要的问题:“不知陆大人是如何将那东方家的逆贼除了的?”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是我大发神威将东方家的贼子通通砍了,这样说你信吗?” 吴启明哈哈一笑:“大人莫要打趣。” “” 陆寒江很是无奈地摊摊手:“行吧,其实是我明察秋毫发现了玉兰山庄的猫腻,然后抓来几个小头目威逼利诱得了他们的效忠,又在当日安排丐帮弟子里应外合,这才一举剿灭东方家的余孽。” “原来如此啊,陆大人威武。”吴启明恍然大悟,连声夸赞。 “” 陆寒江有点无语,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 两人又相互交换了一些情报,陆寒江得知了太子妃送礼的事情,然后才明白对方料定他不在京中的底气从何而来,倒也让对方恰好赶上了,谁也没想到他前脚才到了江湖,后脚人家就算计上了。 这事陆寒江暂且记下,又听吴启明说起了东方家的后续,在他连夜赶往江南救援的同时,各地的锦衣卫联合发作,一举将东方家隐藏起来的各个据点全部攻破,绞杀了仅剩的东方族人。 能够如此顺利,太子妃的情报功不可没,毕竟最开始为了引导锦衣卫调动足够情报力量好让人乘虚而入,那位殿下送来的情报可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 陆寒江听完一想,只怕那位还想到了更远,若是他只是个普通的镇抚,被东方家除了之后,这群人必不可能继续隐瞒身世度日,被揪出来当作靶子的可能性最大。 东方家的据点全部被毁,东方煌只能带着人四处流窜,到时候锦衣卫的矛头必然全部对准死灰复燃的东方家,有这五百人在江湖搅弄风云,将来不知会牵扯多少朝廷的注意。 配合太子妃遍布江湖的情报网,只要不出大差错,这群人足够勾住锦衣卫起码半年的工夫,这段时日怕是足够那位殿下玩弄太多东西了。 啧,想得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了,如今各地的东方家余孽都被斩杀殆尽,那陆凯在诏狱里也受不住酷刑死了,再想想唐谨,东方煌看来东方家血脉这回是彻底断绝了。 蓦然,陆寒江想到了那日在丐帮锄奸大会上大杀少林弟子的东方鸢,可惜了一手好钩术。 “既然大人无事,那我便先返回京师将此事报与孟大人。” 吴启明这便提出了告辞,毕竟京中衙门还有事情要处理,陆寒江既然无事,那他也就不必在江南待太久。 陆寒江了然,送别时,他取来一幅画卷交予吴启明。 “这是?”吴启明问道。 “烦请吴大人,替我将此物赠予太子妃,算是她第七次送礼陆府的回礼。”陆寒江笑着说道。 陆寒江佩服太子妃的能力,也同样忌惮对方的手段,他原本还在疑惑为何这东方家竟会如此忠诚,直到那日丐帮弟子搜寻玉兰山庄时,从一间密室中找出了一幅画像。 那是皇甫灵儿的画像。 这下陆寒江什么都明白了,要说东方世家纵横江湖百年屹立不倒,出过英雄豪杰无数,当年东方老家主听说也是叱吒江湖的风云人物,结果这一切全都毁在了这东方煌手里。 虽然陆寒江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能够得到太子妃器重,想必也不是什么废物之流,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都说虎父无犬子,奈何舔狗破箴言。 吴启明对此一无所知,他是聪明人,陆寒江和太子妃之间的事情他不过问也不敢好奇,听得对方之言,他只是答应下便是。 不过在走之前,为了日后联络方便,陆寒江还是说了句:“不日我就打算带领丐帮弟子北上,到时候若要寻我便用北地的联系网,若是不方便,让烟波楼出面也可。” 吴启明吃惊地问道:“陆大人为何要去北地?” 陆寒江没有隐瞒,直言道:“我打算去平灭了雪华宫。” “”吴启明一脸的难色,我的祖宗啊,您可消停些吧。 吴启明有苦难言,这才刚刚料理了东方家,转手又要对付雪华宫,陆寒江的搞事能力实在远超他们想象,但是阻拦吧,貌似也做不到,陆大人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典范,出了京城就跟脱了缰的野马的似的,拽都拽不住。 万般无奈之下,吴启明只得留下一句“陆大人保重”,然后飞马赶回京师把这件事和孟指挥使说去。 陆寒江大概也知道不久就会接到老爷子的长篇问责,不过他早就是债多不压身了,被骂多了,也就习惯了。 被太子妃和东方家这一群人搅和的心情,他得快些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总不能委屈了自己。 微凉的月色之下,陆寒江上上下下转着打狗棒,嘴里哼着怪诞的小调独自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杀人,放火,祸乱江湖,关心银子和权势,要盖一座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嘿——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短短数日的时间,在江湖上刚刚掀起了些许波澜的东方家彻底沉默了下去,多亏了锦衣卫二十年来的封锁消息,对于年轻一辈的江湖人来说,这个家族的名号实在陌生。 甚至若不是因为丐帮大张旗鼓举办了葬礼,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原来江湖上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世家。 可也仅此而已了,东方世家被灭,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广阔的湖面,掀起的涟漪还未让所有人看到,便已经消散于无形。 对大多数江湖人来说,被锦衣卫迫害的人家多了去了,东方家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存在而已。 这事在名门大派之间也只是略微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而已,说到底,除非真有关联,否则谁又会去对别人家的事情操那闲心。 要说有点影响的,也就是宇文家主的第三子,宇文彰的那位托名陆姓实则是东方家出身的妻子突然过世了。 这种事情不能明说,但是你知我知,锦衣卫见到尸体这件事也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原本至此为止,东方家应该彻底消散在江湖历史的长河中才是,但是一个意外发生,却让本来注定的结局发生了些许偏移。 东方家还有漏网之鱼,那就是东方煌的女儿,东方鸢。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出事的时候,这姑娘不在玉兰山庄,也不在东方家的据点,吴启明以为她死在了江南,陆寒江以为她死在了外边,这一个信息差让她就这么刚好躲过了锦衣卫的追杀。 虽说这种好运最多也就持续到陆寒江回京,只要信息对不上,东方鸢未死的消息很快就能确认,不过现在她确实是安全的。 或许这就是命运,东方鸢本是受了东方煌吩咐,要去和一部分东方家族的弟子会合,可好巧不巧的,在半路上她遇上了些事情给耽搁了,这才避过了锦衣卫的追杀。 而在路上把她耽搁了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从丐帮逃出来的池沧平。 两人的相遇也是一个意外,好不容易逃离了丐帮的池沧平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各路搜寻的人马,结果却在一个酒馆里听到了一番对话。 对话的内容就是对那天丐帮锄奸大会上出现的东方鸢,池沧平本不在意,只是毕竟此事也和他有些关系,他也就下意识竖起耳朵听了。 不过对他而言听过也就罢了,毕竟他还得为自己该怎么活下去好好考虑,所以那些人的话他也就记下了那女子擅使一对双钩。 结果没想到,池沧平刚从酒馆出来,就遇见了一个斗笠遮面的神秘人,她身上带着的武器正是那双钩,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尾随着跟上了去。 结果两人来到一处荒凉的郊外,东方鸢忽然转身朝着后方躲藏的池沧平出手,一番交锋之后,池沧平败下阵来,被对方擒住了。 池沧平都要哭了,他本以为自己的武功在年轻一辈算得上出彩了,谁知道前有一个阿岚打脸,后又来了东方鸢把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这都哪来的这么多年轻高手。 而另一边,东方鸢擒住对方之后,自然第一时间逼问对方来历,要知道东方家可是朝廷钦犯,这时候鬼鬼祟祟地跟上来的人,保不准就是锦衣卫。 池沧平不是锦衣卫,但他也没有可以瞒天过海的身份,锋利的银钩距离他的脖子只有几公分,他终于没办法只好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得知面前这人竟是武当弃徒池沧平之后,东方鸢倒没有怀疑什么,毕竟这个身份如今在江湖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哪个嫌命长的会冒领。 池沧平不得已的摊牌结果算是好坏参半,好的是他千钧一发之际的一搏算是赌对了,东方鸢并不是五岳大会的受害者,但坏的是,即便如此对方也没有打算放过他。 倒不是因为看不过眼或者是觉得跟踪被冒犯之类的缘故,很现实的,之前东方鸢的父亲东方煌邀请丐帮帮主来玉兰山庄相聚,看这架势不是结盟也是交好,这池沧平是从丐帮逃出来的,她便想着将人给丐帮送回去,也算是做个人情。 一听这姑娘要把自己送回那鬼地方,池沧平一下子就失魂落魄的,他不敢跟东方鸢要死要活地胡搅蛮缠,在几番小心的试探之后,他提出了一点,在送他回去受死之前,他想要去祭拜一下自己的四师叔。 这个要求东方鸢并没有拒绝,一是池沧平如今举目无亲,在江湖上人人喊打,不怕他还有同伴来救,二是此去也正好顺路,三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人回去肯定必死无疑,圆他最后一个心愿也无妨。 池沧平此番请求自然不全是为了一番孝心,更多的则是拖的时间越久他的机会也就越大,可惜让他失望的是,一路上他都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无奈之下,两人来到了柏经年的墓前,跪在地上垂泪的池沧平是真心实意的,三分哭师叔,七分哭自己。 其实要说起来,池沧平的本性并不算坏,他整蛊,他恶搞,他胆大包天,但却始终没有因本心而行恶。 就像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第一个来到这地方找到了柏经年尸骨的人不是武当七子,而是池沧平。 他发现四师叔的尸骨之时确实悲从中来,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买了香烛纸钱,将柏经年安葬后好生祭拜了一番。 多年来在武当受的教导并非全无用处,池沧平不算一个真正的坏人,只是他确实品行差了些,第一次不知所畏搞大事遇上了陆寒江暗中操盘,给武当招来了天大的祸患,第二回受命危难舍己为人又被玄天教吓破了胆,结果害得更多武当弟子丧命。 这两次事件将池沧平的评价彻底推向了负面,虽然两次事件中他基本都得负主要责任,但平心而论,他本性确实不差,他只是自大了些,小看了别人,高看了自己。 伏在柏经年墓前痛哭的池沧平这一回是真的觉得自己走投无路,江湖上人人恨不得杀他而后快,他自己也无路可去,就算今日从东方鸢手里逃脱,他也未必不会落在别人手里。 感到绝望的池沧平想要自尽,却发觉自从那日在玄天教手下舍义取生之后,他就再没有了主动放弃生命的勇气,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惜命。 就在他对何去何从感到茫然,对将要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时,他那仅剩的好运替他招来了一位救命之人。 就在池沧平趴在地上哭得正上头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东方鸢抬眼望去,是一位双十年华的姑娘,背着双剑,姿态飒爽,正是红尘客的后人,阿岚。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兜兜转转 阿岚会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此刻池沧平的悬赏还挂在烟波楼上,陆寒江让丐帮出面把人杀了,未尝没有兜底的想法,可谁能想到他居然又跑了。 这倒还是其次,阿岚这次来到南边,一是为了那千金的悬赏继续追杀池沧平,二是为了替几个师兄报仇,冲着丐帮来的。 丐帮新任帮主就任,但却不是燕风云,这在阿岚看来似乎是可以拉拢的对象,她有想和对方见上一面的打算,但却摸不准这位陆帮主的心思,还一直在暗中观察。 这时候她偶然发现了池沧平的踪迹,追踪下来,这三人就这么巧之又巧地遇见了。 “这位姑娘可知道他是何人?”阿岚隔着几丈远,开口问道。 东方鸢转头一瞧阿岚,目光在她背负的双剑上略微停留,然后冷澹地道:“与你无关。” 阿岚眉头微挑,手指轻勾,青红双剑便落到手中,扬起一张笑脸来:“我与此人尚有恩怨未消,还请姑娘将他交出来。” 恩怨未消?这是还打着拿他脑袋换金子的事情吧,池沧平身子抖了抖,默默地低下头让自己的存在感显得不那么强。 东方鸢也是懒得废话,她指尖微动,两把银钩左右握住,冷眼看向那阿岚道:“你若不愿退去,那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两道倩影同时闪动,双剑与双钩刹那间就对了数招,阿岚剑影如雨,东方鸢银钩似网,两人不相上下,也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了。 这大概是池沧平的人生巅峰了,两个貌美如画的女子为了他一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可怜池沧平并无享福的感觉,他此刻被夹在中间瑟瑟发抖,他有预感,只要他这时候动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那银钩和飞剑都会朝他脑袋上来一下,毕竟这两人要的都是他的脑袋,死的活的,似乎并不重要。 说回这比斗,阿岚和东方鸢的武功各有长短,所使的武器也算平分秋色,鏖战了近一个时辰,竟是还不能分出胜负来。 两人的体力都有一定程度的消耗,这回却是阿岚主动开了口,她说道:“你我斗了这般久也分不出胜负,倘若到了最后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那人,不如就此停手,如何?” 这场无厘头的战斗时阿岚率先挑起的,再由她自己开口终止,若换了旁人说不得就顾及面子上不好看,选择硬撑。 但奈何阿岚的性子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她此前的人生只在山中练剑,魔道三刘剑只教了她武功,所以她的性子本就养得古怪,这时候倒也不觉得面子上过不过得不去。 东方鸢见她说话爽利,倒也没有继续斗下去,交手之后她也看出来面前这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子,武功其实不在她之下,真打到最后胜负确实不好说。 见东方鸢停了手,阿岚收了剑,开口直言问道:“那人曾是武当弟子,名叫池沧平,如今被门派厌弃,江湖追杀,你保他做什么?” 东方鸢看了她一眼,同样收起了双钩,说道:“此人又是从丐帮逃出来,我与丐帮有旧,顺手便将他带回去。” “原来是这样。” 听到对方说与丐帮有旧的时候,阿岚便打消了拿池沧平人头换赏钱的想法,一是她的确拿不下东方鸢,二是她想通过对方,去和这位新任的陆帮主见上一面。 阿岚并不担心丐帮会为难她,当初她出手杀人的时候,见过她真面目的丐帮弟子全都死了,即便她最后刺杀燕风云时露了脸,但却被梁奔浪挡住功亏一篑,可是仔细算来,除了燕风云之外,明面上她和丐帮也没有大仇。 阿岚想明白之后,便主动示好:“我叫阿岚,还未曾请教姑娘姓名?” 东方鸢稍作沉默,然后道:“陆鸢。” 阿岚大大方方地道:“陆姑娘,方才得罪了,这里向你赔罪了。” 东方鸢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其他反应,毕竟互相尊重的前提是实力足够,对方拿不下她,她同样奈何不得对方,这声道歉算是硬塞过来的。 阿岚见她话不多,便主动挑起话头来:“今日这池沧平的命我便不取了,此人任由陆姑娘处置,既然姑娘要往丐帮去,我听闻丐帮那位新上台的陆帮主也是位少年英雄,不知可否代为引荐。” 东方鸢盯着阿岚看了一会,此女武功不低,剑法精妙,不像是学与天地的山野之人,且直言要见丐帮陆十七,说不得与丐帮也有渊源。 她暗自思考一番,便同意了,三人心思各异,一起上路。 然后回到青石城的三人便见到了白幡满城,陆寒江万万没想到,他前脚还在怀念的双钩高手,后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姑娘没有死倒是在意料之外,陆寒江故作惊讶实则也确实蛮惊讶地接待了两位女子,至于池沧平,则被他重新丢回去关了起来。 东方鸢听到东方家被锦衣卫灭门的消息时是震惊的,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玉兰山庄里的血至今还未干涸,东方煌更是尸骨无存,连身后事都只能以衣冠冢下葬。 一瞬之间变得家破人亡的东方鸢呆滞地站在东方家的灵堂前,陆寒江十分体贴地让人都退下,给了她足够的空间感受孤独。 另一边,阿岚也如愿以偿见到了丐帮帮主陆十七,不算故人的故人见面,这姑娘上来第一句问得居然是—— “我在苗疆之地曾遇见了一位公子,自称陆十一,不知和帮主是何关系?” 闻言,陆寒江扬起眉头,迟疑三秒钟之后面露惊讶地说道:“莫非你就是阿岚姑娘?陆十一是家兄,曾在书信里提到过姑娘的名字。” “你们是兄弟?”阿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来刚刚那就是随口一问。 “正是。” 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立刻说道:“家兄在信中说,他与姑娘有约,再次见面时姑娘会将红尘剑法教给他,唉,可惜天意弄人,终究无缘再见。” 阿岚惊疑道:“陆十一死了?” 陆寒江摇摇头,谎话张口就来:“那倒没有,只是他想求长生出海寻仙山去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中原。” 说完之后,陆寒江就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目光盯着阿岚。 阿岚“哦”了一声之后,面对陆寒江的目光不为所动,而是转而问了句:“听说陆帮主你是梁老帮主亲自选定的。” “是有这么回事。”陆寒江颔首。 阿岚又问道:“既然你们是兄弟,那——你想学我的剑法吗?” “红尘剑法精妙绝伦,本公子自然是想的。”陆寒江毫不避讳。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阿岚沉默半晌,颇有些迟疑地说道:“你是梁老帮主选定的人,想必也知道在苗疆之时,我曾对你们副帮主出过手。” 陆寒江嗯了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燕副帮主。” 阿岚扬起笑脸:“那我就教你剑法吧。”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公孙秘闻 陆寒江握住木剑的手轻轻松开,左手一指点在那剑柄之上,以气驭之,随着一声清长的啼鸣,木剑飞射而出,洞穿了面前一人合抱的大树。 这正是红尘剑法招牌三式之一的杏花天,集合了青城御剑诀的精华,是爆发力极强的一式剑招。 不过三日时间,陆寒江就将这一式剑法融会贯通,看得一旁的阿岚神色复杂。 她把剑一收,脸上隐隐有了些郁闷:“今日到此为止,明天不,七天后我再教你其他。” “别啊,”陆寒江忙不迭地把木剑捡了回来:“本公子这般天赋异禀,衬托之下你也算是半个名师,怎么就不教了。” 阿岚扭过去头,似是在赌气:“谁知道你学得这么快,如今燕风云那还没有半点消息,你却把我的剑法都学去了,到时候你若是反悔,我岂不是血本无归。” 这话说得直,但也确实是阿岚心中顾虑所在。 陆寒江无奈,只得依依不舍地将木剑收起来了,红尘剑法确实精妙,阿岚才教了他三招,却已经给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原来剑法还能玩得这么花。 难怪江湖人都打破脑袋想要拜入名门大派,这先人代代传承的武功确实和自己瞎捉摸的不一样。 这时候他们一群人正在往北地去的路上,陆寒江和阿岚并数十个丐帮弟子一道出发,其他人则是分散各自前往北地,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这一路里,东方鸢也在。 这姑娘如今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或许是为了答谢丐帮替她收拢了父亲东方煌的尸骨,她也跟着丐帮北上对付雪华宫。 只是她本就冷澹的性子,在经历了这一遭之后,更是让人难以接***日里除了陆寒江和阿岚之外,和旁人几乎说不上半句话。 对于如何处理这个东方家的孤女,陆寒江也是有些为难,从理智层面,这样的祸患定然是不能留的,可是从情感层面,他又眼馋对方那一手飒爽的钩术。 而且东方世家当年称名江湖的绝顶轻功扶摇九天也不知去向,不知是东方煌太谨慎,还是这门武功也是口口相传,陆寒江并未在玉兰山庄搜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其他各地的东方家据点也是同样没有收获。 短时间他打消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反正人就在眼皮底下,也不至于出了乱子。 一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秋叶大红了才堪堪抵达北地的边缘。 在陆寒江意料之中的,由于数月来丐帮的各种高调行事,今次放出豪言要对付雪华宫,江湖各派的态度都是平平。 原因无他,无非是狼来了的故事改版了,就拿这池沧平说事,丐帮头一回说发现了他的踪迹,结果众人赶到南边,人已经在丐帮手里了,第二回又说锄奸大会,结果武当五岳两边打得脑浆子都出来了,丐帮改口说人丢了。 这第三回又说人给他们找回来了,谁要还能信那才是真的不长记性,以此发散思维到丐帮北上对付雪华宫,江湖人都暗自猜测对付恐怕又是声东击西,各自都选择了观望。 这些人不来,丐帮的一众长老弟子自然是怒不可遏,在他们看来,自己不畏艰辛,为正道除害,这群人就算不帮忙,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吗? 而陆寒江则觉得无所谓,甚至于这些人不来还更好,因为此次北上,雪华宫还在其次,他真正要处理的人是燕风云。 虽然他也不在乎什么丐帮的名声,但是自己领着一群人互相残杀被外人围观还指指点点的,终归是有点不爽。 所以一路走来各地的江湖人都避而远之,陆寒江自己也乐得清闲,直到这天,他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陆帮主当面,在下公孙承,听闻丐帮欲要替我正道除恶,特来襄助。” 一个年不过十五六的半大小子,拿着公孙世家的令牌,端着一口极为成熟的江湖场面话,这情形看得倒也叫人觉得有趣。 这小公子陆寒江是认识的,他是当代公孙世家家主公孙桓的嫡子,也是长子,出生之时其父为他取名一个承字,个中含义不言而喻,然而现实却事与愿违,这小子堪称当代江湖各大势力之中最惨继承人,没有之一。 至于原因,这事就要从陆寒江为什么会认识他开始说起了,他之所以认得这小子,并非他有什么过人的功绩,而是因为百毒翁草庐中那一则有趣的记载。 当年的江湖,狄鹤还未被人称作百毒翁,他还是亦正亦邪医者,只是因为公孙世家日复一日地打压抹黑,这才最终被冠以百毒翁的名号了。 理由也不难理解,狄鹤的医术高超,甚至还要超过公孙世家的世代积累,毕竟天赋这种东西实在没办法说,于是这就很尴尬了,世代行医的家族还不如一个半道出家的野狐禅。 为了自家的名声,公孙世家花费了大功夫这才给狄鹤冠上百毒翁的名号,并把他打入魔道一流。 本来若是没有意外,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可是天道报应不爽,那公孙桓在一次与人恶斗时不小心下体受了伤,公孙世家无数名医全都束手无策。 抱着万一的可能,公孙桓觍着脸找上了百毒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狄鹤出手为他治疗了一番。 后来公孙桓成了婚,和发妻有了一双儿女,其中的儿子就是公孙承,本来事情若是在这里结束,那便是一桩以德报怨的逸闻罢了,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镇妖博物馆》 百毒翁狄鹤从来不是大度的人,公孙世家污他名声,他早就预谋报复,就在公孙承三岁的时候,百毒翁突然在江湖发声,说是当初他医治公孙桓时动了手脚,其实对方并未痊愈。 这就很有趣了,公孙桓伤在了男人的根本,若是没有医治好,那他的一双儿女是哪里来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公孙桓简直火冒三丈,他早就担心对方不会诚心医治,多年来他也是有所怀疑,但终究无事发生,所以他也并未过分纠结什么。 可现在百毒翁亲自开口说了他的伤并未痊愈,那么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感到头顶发绿的公孙桓发了疯似的通过各种手段检测两个孩子的血脉是否纯净,可不论他尝试多少次,结果都显示这就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不信,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拔除那可就太难了。 其实那两天孩子就是公孙桓的没错,按照陆寒江在百毒翁草庐里找到的记载,那老头虽然入了魔道,但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原则问题他从不马虎,他当初是真的治好了公孙桓,如今做这事只是为了恶心对方而已。 可这事情天知地知他自己知道,公孙桓除了发疯叫嚣与百毒翁势不两立,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自那日之后,公孙桓就极其厌恶自己的两个孩子,对于公孙承更是非打即骂,此后又一连纳了数位妾室,但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这位公孙家主再没有过其他子嗣。 这下子他更加厌恶这两个孩子了,他的发妻也在多年的流言蜚语中郁郁而终,公孙桓则一如既往地对待仇人似的对待两个孩子。 公孙承和他的妹妹就这么成了他爹和百毒翁斗法的牺牲品,在家中过得连下人都不如,凄凄惨惨地熬过了十多年的岁月。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侠义之人 公孙承和他的护卫,两个人就这么干站着,看着属实有些让人同情。 嘴上说是来襄助除恶,但实际公孙承这一次来只带了一个中年护卫,就一个世家大族继承人来说,这样的排场可谓是寒酸。 不过这位小公子过得怎么样那和陆寒江也没有关系,他只是好奇,如今江湖人人都觉得丐帮此行所图有他,避开都来不及,这公孙承怎么还主动上门来了。 于是陆寒江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就问了:“阁下高义,本公子自是佩服,然,公孙世家乃如今江湖硕果仅存的两大世家之一,阁下不远前来,为何就带了一个护卫?” 这话问得直接又露骨,果不其然那护卫立刻神色一暗,而公孙承也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用松了口气般的语气地说道:“瞒不过陆帮主火眼金睛,在下此来实为求助帮主。” 陆寒江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顿了顿说道:“阁下想求本公子什么?” “世上有一种珍奇的药物名为玲珑祈,在下几处求索而不得,据传雪华宫上栽有此物,所以听闻陆帮主要北上雪华宫,特来碰碰运气。”公孙承倒也坦诚,直接就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了。 陆寒江杂学颇丰,玲珑祈他也听说过,江湖传闻其别名为九转返魂花,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功效,然则大概率以讹传讹,此物药用或许极佳,但想要起死回生估计够呛。 公孙世家世代行医,为求这样珍惜的药材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奇怪,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这种既危险,又麻烦,而且情报还不靠谱的事情,怎么会让少主公孙承亲自出马。 就算这公孙承不受父亲重视,又被族人欺凌,但终究还是明面上的少主,万一不小心死在外边了,那最后打得可还是他们公孙家自己的脸。 那边,见陆寒江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公孙承自知不好蒙混,只好如实相告:“在下来年便要举行冠礼,只是家父身体不适,所幸在下族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宿老愿意代为主持,在下甚为感激,听闻那位老大人对这玲珑祈心慕已久,所以在下便想要取来与他。” 男子成年便会行冠礼,但年岁并不绝对,一般而言是二十岁,但江湖却要更早些,十七八便行冠礼也有。 冠礼用以表明成年,通常是在宗庙里举行,一般都是由父亲主持,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陆寒江自己,他早就被除族,所以他的冠礼就是孟渊老爷子代为举行的。 “原来如此。” 陆寒江心下了然,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翻译过来就是公孙承不受父亲重视,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愿意给他加冠的族人,但是需要用玲珑祈作为代价。 “还请陆帮主成全,在下定不忘此恩,来日必定涌泉相报。”公孙承和他的侍卫一揖到底,的确是极为诚恳地在请求。 他的心情不难理解,如今他父亲不喜,在族中颇受打压,想要出头只能靠自己努力,加冠之后他便是成年人,能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所以这冠礼对他而言是重中之重。 甚至陆寒江不知道的是,公孙承其实已经退无可退了,他越是长大,他父亲公孙桓对他的厌恶就越是严重,以至于到了想要更换少主的程度。 虽然作为家主的公孙桓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只能妥协,自己生不出儿子,他找一个挂名还不行吗。 于是这些年,公孙桓就把目标看向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 公孙桓的想法非常有逻辑,他不能确定自己发妻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一定能够确定自己妹妹的儿子肯定是他的血亲。 所以这些年公孙桓就在各处发力,希望从妹妹的两个儿子之中过继一个到自己的名下,但是这件事就连一贯作壁上观的众位家族宿老都不同意了。 毕竟这实在太离谱了,且不说他们多次验亲都证明这公孙承就是公孙桓的亲儿子,就算退一万步讲,哪怕你非要重新过继一个新子为少主,那你起码在家族里选啊,选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就算是你妹妹的亲儿子,那到底也不姓公孙。 可以说百毒翁的报复非常成功了,多年为了这些破事,公孙世家闹得上下不宁,笑话频出,家族的发展几乎止步不前,要不是皇甫家提前自绝于天下,恐怕自东方之后下一个跌出世家之列的就是他们公孙了。 陆寒江看着公孙承,沉默片刻之后笑道:“阁下既然不辞辛苦前来襄助,我丐帮哪里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请起来吧。” 公孙承抬起头,眼中闪过几分感动之色,他自小因血脉上的谣言受尽了旁人的冷眼,好不容易有个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他仿佛看到书中江湖的侠义心肠,难怪都说丐帮弟子义薄云天。 如此想着,就见到陆寒江拿出了两个小瓷瓶,公孙承一愣:“陆帮主,这是?” 陆寒江大手一摆:“不必如此客气,相见即是有缘,我等江湖之人不拘那小节,本公子比你稍长些,你称我一声兄长便可。” 公孙承自无不可,立刻喊了声:“陆大哥。” “嗯。” 陆寒江点点头,指着他手里的小瓷瓶说道:“贤弟,你来得也是赶巧,这是我机缘巧合得来的至毒之物,你出身公孙世家,不知可否替我好生研究一番。” 燃文 学医辩毒,这是公孙世家的弟子自小都会学习的本事,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 “陆大哥,你为何要研究这毒物?”公孙承好奇地问道。 陆寒江眼都不眨一下地说道:“我有一至交好友被歹人下了此毒,我千辛万苦寻来它就是为了寻找解除之法。” 公孙承原本还以为对方毕竟是江湖中人,弄些毒药来防身也是情理之中,这时候听了陆寒江的解释,他大感羞愧,自己怎可如此想陆大哥,对方是真正的侠义之人。 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陆大哥放心,小弟虽然才疏学浅,但是定会全力以赴,必不叫大哥失望。” “好兄弟。” 陆寒江给公孙承竖起了大拇指,他对于公孙世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但这么一个医道世家若是不利用起来实在太可惜了。 太子妃的手段不同寻常,但其中最叫人防不胜防的还是天毒泣心身,这毒霸道又无解,实在是麻烦得很,虽然百毒翁说过此毒无药可解,但世上并没有绝对之事。 退一步说,就算不能解毒,可既然太子妃能够研究出缓解毒素的药用以控制人,那么他自然也可以有样学样。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月色微凉 [] <a href=" target="_blank"> 秋日时节,月色微凉,北地的红枫在夜晚别有一番飘零的忧愁,东方鸢独自坐在树下,沉下的目光如晦涩的诗文,复杂又凄美。 长夜初临,月上枝头,耳畔的脚步声又近了些,东方鸢稍稍偏过脑袋,一袭青黑的斗篷映入眼帘。 东方鸢看清了来者,也只是清冷地点了点头,并未有多说一句的意思。 陆寒江也不说话,稍稍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然后把手里的酒葫芦递了过去,东方鸢眉头微蹙:“陆帮主这是何意?” “天凉了,东方姑娘不如喝一些暖暖身子。”陆寒江笑得像个好人。 东方鸢却是摇了摇头:“帮主好意我心领了。” 说着,她瞥了一眼裹着一身轻衣斗篷的陆寒江,眼眸微动:“我不喜饮酒,陆帮主可自用。” 季节入秋了,北地的晚风自是要比南边冷些,说来也是奇怪,她们都是练武之人,而且丐帮武功还是由外而内的典型,这陆十七能够被选为帮主想必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这么怕冷。 陆寒江却是弯下腰将葫芦放在了东方鸢的脚边,似是无意地问道:“此次北上雪华宫除恶,东方姑娘愿意相帮,本公子十分感谢,不知今后,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对于陆寒江的不请自来,东方鸢有些别扭,她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陆帮主替先父料理后事,此恩情我会好好偿还,雪华宫破灭之日,你我两不相欠。” 陆寒江取下腰间的水囊,饮下了一口热水,轻轻出了口气后,说道:“恕本公子大胆猜测,东方姑娘可是打算复仇?” 两人不过数面之缘,且非亲非故,陆寒江这般说话自然是极为失礼的,东方鸢的神色逐渐变冷:“是又如何。” 陆寒江却是一副不自知的模样,接着说道:“本公子只怕姑娘不小心走岔了路。” 瞥了眼陆寒江身上那富贵非常的打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东方鸢冷冷的神色隐隐带着几分嘲弄:“陆帮主有何指教?” 陆寒江毫不在意对方的敌意,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东方姑娘是否知道,你的父亲,在为朝中的贵人做事?” 呛——! 一道银光在夜幕下炸裂,东方鸢右手握着的银钩死死地抵在了陆寒江的喉间,她半蹲着身子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两人所在的地方距离丐帮众人有些远,无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东方鸢一双美眸在月色之下显得极为明亮,其中蕴含的杀意在不断弥散。 陆寒江丝毫不在乎迟尺之遥的锋刃,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看来姑娘是知道的,那你可知,此次为何东方家会横遭劫难?” 东方鸢冷若冰霜地问道:“为何?” 陆寒江慢悠悠地饮下一口热水,不缓不急地道:“东方姑娘何不想想,自二十年前东方家落败之后,锦衣卫寻了你们多少时日?又和你们打了多少交道?二十年的时间都没有丝毫进展的事情,缘何一夜之间就能够将你们连根拔起?” 东方鸢神色凝重,陆寒江所说之事也是她曾经有所疑问的,东方家都躲了二十年之久,不敢奢望永远躲下去,但也不至于被锦衣卫杀到门口了都没有觉察,她的父亲不是这样大意的人。 见东方鸢的态度有所松动,陆寒江趁热打铁:“看来姑娘心中已经有数,那本公子就直言了吧,杀害令尊的,不是锦衣卫。” “凭你一面之词,要我如何相信。” 东方鸢利落地起身,话音虽冷,但那银钩却已经回到了鞘内。 陆寒江嗤笑一声:“姑娘不是一直都在相信本公子的一面之词吗,当日玉兰山庄除了本公子无一活口,自然是本公子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了。” 东方鸢脸色愈发阴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叹了口气,陆寒江耸了耸肩道:“姑娘应该早就有所猜测才是,锦衣卫若是早将东方世家的底细摸透了,怎么可能放任你们继续在江湖上逍遥了足足二十年——呵,想要杀人的,当然不是他们。” 心头闪过了几分猜测,东方鸢一咬牙:“不可能,先父素有识人之能,他所选择的人,断不可能做出” “断不可能?”陆寒江轻笑一声,颇为怜悯地看向了东方鸢:“姑娘为何会如此天真,为了家族,令尊一个江湖人所做之事又何止难以启齿,那贵人身处庙堂高高在上,你们不过是她手中的一个道具罢了,无用了,随手舍弃又有何奇怪。” 东方鸢怒目而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陆寒江眯了眼,轻声说道:“事到如今,姑娘何必还要自欺欺人,东方家依托于那位殿下逃地大难,除了她之外,又有谁能够对你们知根知底到这种程度,直说吧,那日袭杀玉兰山庄的人,就是太子妃殿下的人手。” “” 东方鸢一口银牙紧咬,她自幼天赋不凡,受父亲重视亲自教导,暗中替家族办了不少事情,因此早就知道家族和太子妃的关系,当时她便觉得江湖世家掺和朝廷之事是与虎谋皮,奈何东方煌心意已决,她一个女儿家也阻止不了。 小书亭 多年来她们四处躲藏,甚至连家族名号都得舍弃,她总是担心太子妃过河拆桥,毕竟从东方世家因刺杀先太子一桉被灭门之后,他们家似乎就已经完成了使命。 也是东方煌做事隐秘,东方家豢养五百高手一事东方鸢根本不知道,在她眼里,家族就是向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而且身负如此秘密,太子妃悍然下杀手也并不奇怪。 看着东方鸢几变的神情,眼中满是挣扎之色,陆寒江心下微微一定,他弯腰拿起了脚边的酒葫芦递给了对方:“借酒消愁虽然对于现实来说没有什么实质作用,但却能让你好受一些。” 东方鸢下意识地接过了酒,却还是一副冷冷清清的表现,陆寒江微微靠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灭门之恨啊东方姑娘,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东方鸢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忽然拔掉了葫芦的筛子,扬起头来灌了一大口酒。 “咳,咳” 酒精的刺激下,东方鸢的脸色迅速泛红,她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童此刻却似有一道幽焰在跳动。 “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我不过一介江湖草莽,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虽是颓然的话语,但东方鸢却不复先前的逃避似的漠然,反而有种在沉默中爆发的气势。 陆寒江眉眼弯似月牙:“姑娘有此心便好,本公子自然会有办法。” 东方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若你只是丐帮帮主,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隐秘之事,陆十七,你究竟是什么人。” “东方姑娘何必明知故问,敢与太子妃为敌的,还能有谁呢。”陆寒江说道。 “你是锦衣卫。”东方鸢目光一凝,语气笃定。 陆寒江微微一笑:“不知东方姑娘可听过逍遥派月离风这个名字?”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雪华序幕 [] <a href=" target="_blank"> 那夜之后,陆寒江再没有私下找过东方鸢,而对方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默默地跟在北上的队伍里,如往常一般不发一言。 既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出手或是离开,那么这样的态度就代表着默认了。 事实上东方鸢心中的天平早就因为陆寒江的话语挑动发生了偏移,最后逍遥派传人月离风更是一道厚重的砝码。 东方鸢确实对于这陆十七的“真实”身份极为惊讶,此人既是逍遥派传人,又是锦衣卫的暗子,居然还想办法夺得了丐帮帮主之位。 《天阿降临》 这三重身份让东方鸢对他的话又更信了几分,其实想想也是,比起锦衣卫突然大发神威找到了他们的全部据点一网打尽,还是太子妃卸磨杀驴更让人相信一些。 东方鸢作为东方家最后的孤女,这样的身份若是不利用起来做点什么,陆寒江都觉得对不起把她送到面前的命运。 至于用月离风的身份拉拢对方对付太子妃什么的,陆寒江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做错,毕竟他也没有满嘴跑火车,十句话里起码九句都是真的吧。 仔细想想,东方鸢一介江湖人想要对付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根本不可能,没那个实力不说,连途径都没有。 而且东方家的惨剧本就是因为太子妃的算计,四舍五入这东方煌的死也可以算在这位殿下头上,陆寒江肯出手相处简直是大发慈悲,他忍不住为自己的好心点了个赞。 “陆大哥,你在做什么呢?” 公孙承从这边走过,正好看见陆寒江一脸惆怅地对着小溪双手合十。 “没什么,”陆寒江摇摇头,颇为感慨地道:“只是觉得世界上居然有像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真是太难得了。” “哦” 公孙承笑呵呵地抓了抓头发,他对于这位陆十七大哥是十分敬重的,虽然对方偶尔会发出这样类似奇怪的感慨,但这并不能降低他对大哥的敬仰之情。 陆寒江拍拍手,转过身来看向公孙承问道:“贤弟,何事寻我?” “是这样的,陆大哥,按您给我们安排的路程算,这些日子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太多时日,我想着,来问问大哥的意思。” 公孙承有些摸不准陆寒江的心思,按照事前得到的情报来看,雪华宫在北地深处,若按原本的脚程算,入了北地再走十天就可以抵达。 可如今他们在北地的边缘都晃晃悠悠七八天了,每日走的路程加起来还不到总路程的十分之一,可偏偏他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大事给阻拦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公孙承这个穷养的孩子脑子自然不会不灵光,他看出了陆寒江似乎有意在拖延。 不过公孙承却极为懂事地没有把这事说出口,甚至还在有人讨论这些时故意岔开话题,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时也是个有分寸的,说到底这也是丐帮的内部事务,所以他选择私下来找了陆寒江了解情况。 事实上这小子的眼光很不错,陆寒江的确不着急赶路,他没有忘记此行最重要的目标是燕风云,这位副帮主不到,他们就是把雪华宫拆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这事不能明说,尽管如今丐帮净衣派气焰正盛,但燕风云终究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揉捏的小虾米,在彻底将对方打入凡尘之前,有些事情还是得在暗地里做。 于是陆寒江对公孙承说道:“贤弟聪慧,想必也看出了近日来我在有意拖延。” “是。”公孙承点头,没有选择装傻。 陆寒江很满意他的坦诚,说道:“不瞒你说,雪华宫不好对付,为了万无一失,我已经急令副帮主燕风云前来,有他在,我们也多一分胜算。” “原来如此啊,”公孙承恍然大悟:“还是陆大哥考虑周全。” 有了陆寒江的话兜底,公孙承也不再着急,虽然他也急于取来玲珑祈,好说服那位宿老,但就如他陆大哥所说,雪华宫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还是谨慎些好。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陆寒江还是带着人慢吞吞地在北地龟速前进,直到这一天,前去寻找燕风云的齐长老发来了飞书。 陆寒江看过之后,招来北地的丐帮弟子长老,对他们说道:“诸位,燕副帮主已经快到了,按信上的时日算,七日之后我们便可以主动出击,一举剿灭雪华宫魔道。” 听闻燕风云要来,众弟子当然是激动的,只是几位长老激动过后心头却是也升起一分疑惑。 这陆帮主“夺”了燕风云帮主之位,又主动站台净衣派,与燕副帮主不说是水火不容,起码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才对,怎么会主动叫他前来。 但这事大家好像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丐帮内部不合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如今陆帮主愿意不计前嫌和燕副帮主联手,这是好事啊。 大伙的心情都很不错,陆寒江也暗示了净衣派暂时停手,任由污衣派的人在弟子中宣扬燕风云的名声。 他一边冷眼旁观,一边掰着指头算时间,这天他又叫来了东方鸢,两人见面之后,陆寒江便说出有事要她去办。 东方鸢也没有拒绝,显然是已经决定要和锦衣卫一条船了。 陆寒江拿出了一把剑交予她,这是他特地让人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至于这把剑的主人嘛—— “东方姑娘,你的轻功高超,烦请你将这把剑带上雪华宫,告诉那位宫主,这剑的主人在我们丐帮手里。”陆寒江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恶作剧的小孩子。 但联想到对方锦衣卫的身份,貌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东方鸢没有说话,她点点头接受了任务,趁夜色探上了雪华宫。 另一边,燕风云此时已经踏入北地,他的速度极快,自从听到了丐帮新帮主要攻上雪华宫的消息,他不知道跑倒了几匹马,没日没夜地往北边赶。 这可累坏了随行的吴长老和齐长老,一行人又赶了一天的路,燕风云终于大发慈悲让大伙停下歇息片刻。 吴长老是神色复杂有苦难言,谁知道这才区区半年光景,这丐帮之主就易位了,但毕竟是老帮主的选择,他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一旁的齐长老,则是冷笑不已,看着燕风云身边跟着的那个娇艳女子,他在心中惊叹陆帮主料事如神的同时,也在鄙视这副帮主的道貌岸然。 谁能想到,他们堂堂丐帮副帮主,居然和魔道女子不清不楚,此次除魔,定要叫世人看清这燕风云的嘴脸!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屡屡受挫 [] <a href=" target="_blank"> 燕风云并不信任这位新任帮主陆十七。 但他不信任的并非陆十七的为人,毕竟这是梁老帮主亲自选中的人,他纵然失落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更没有夺位的打算,他所不信任的,是陆十七的能力。 此次得到消息后,燕风云飞马赶来,理由有三,一是终于探知了雪罗刹顾紫荆的下落,他情难自已,二是听闻丐帮要对雪华宫动手,他想要从中斡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根本不认为仅凭那位陆十七帮主带来的数百丐帮弟子能够打下雪华宫。 雪华宫再不济也是魔道有数的大派,门下弟子百余人,且不提她们走得全是精英路线,整体的武功水平要高过参差不齐的丐帮,单说这里的地势,就算丐帮想要凭借人数优势取胜,在这也完全施展不开。 那位陆帮主已经探知,雪华宫隐匿在清雾村后的大山上,山路陡峭难行,狭路相逢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雪华宫居高临下还有险峰可以据守,更有武功高强的弟子门人。 纵然此行的丐帮弟子数倍于她们,想要拿下也是难上加难。 燕风云忧心顾紫荆不假,但他也不愿看着丐帮弟子平白无故地去送死。 事实上燕风云的推测十分之准确,陆寒江让东方鸢把商萝的佩剑送给了顾紫荆,对方很快就冲下了山,带着雪华宫的人砍杀了一波,见丐帮想要合围,立刻退走。 第一次突袭,丐帮死了十多位弟子,雪华宫进退自如,毫无损伤。 按说这双方也都是互有防备,加之这件事本身就是陆寒江主导,应该不至于被一面倒地压着打才是,可惜这就是现实。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嘴陆寒江的军事才能,他在这方面能力可以说和乔十方是十分相近的。 陆寒江,家学出身,对正途经典毫无兴趣,一心研究杂学,从五行八卦机关阵法到吹拉弹唱是无所不通,而乔十方师承白眉先生罗元镜,通读经典,学遍经史子集,那真是提笔老树昏鸦,张口子曰他妈。 两人殊途同归的经历就注定了他们的军事上的才能有限,通俗点说就是偏科严重,陆寒江和乔十方属于同类的人才,他们都是靠天赋吃饭的,后天的学习几乎毫无作用,全靠先天资质的卷顾。 他们对于大局观和战略层面的谋划都属上佳,但要是具体到局部小规模战术作战,那基本都是一抓瞎。 战略层面两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天才,可到了战术阶段,两人的水平基本就剩下四个字,进攻,撤退。 但差别在于,乔十方属于烂而不自知,是个不行硬要上的愣头,而陆寒江则是选择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所以一般行动时,陆寒江手下的锦衣卫每一个都有明确的分工,他本人只负责大方向的规划和布置,具体到刀枪棍棒的作战上,自然有边广,应无殇那些人为他分忧。 陆寒江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从不会出手干预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所以这一次雪华宫突袭成功,成功打了丐帮的脸面,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看着面前一众弟子群情激奋,陆寒江自然配合地摆出一张臭脸,公孙承还有些担心他上头,赶忙过来安慰了几句。 事实上损兵折将本就在他计划之中,一个人走到了没人的地方,陆寒江揉了揉僵硬的脸,刚刚差点没绷住。 东方鸢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来,陆寒江头也不回地问道:“东方姑娘有何事?” 眼中闪过几分异色,东方鸢本就是轻功高手,对气息和步伐的把控有着极高的技巧,她没想到自己这样小心地过来,居然还是惊动了对方,心中对陆寒江的看重又加深了几分。 “为何没有提前让弟子做准备,你不是打算瓮中捉鳖?” 东方鸢是受了陆寒江的指示才去雪华宫上送剑,按理说那位宫主的反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才对,可结果偏偏是丐帮被猝不及防,面皮上被狠抽了几个嘴巴子。 “要抓她何须如此麻烦,只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陆寒江并未与她解释个中缘由,而是转而问道:“今日你见过那位雪华宫宫主了,觉得如何?” 顾紫荆将雪华宫和雪罗刹两个身份清楚地区分开,如今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两个面具下是同一个人,今日她领着人杀下来时,用的也是雪华宫的武功。 东方鸢捉摸不透对方心思,只得依着表面回答:“不愧是能够带领一群女子在魔道立足的风云人物,武功的确高强。” 闻言,陆寒江不置可否,又问:“若是让你与她交手,可有把握能胜过她?” 东方鸢诧异地看了一眼陆寒江,摇了摇头:“以你的眼光应该看得出,雪华宫宫主武功深不可测,我不是她对手,不过她要想拿住我也是不可能。” 东方鸢的武功虽不及雪罗刹,但是她自有扶摇九天这一轻功在身,若一心要走,对方也阻止不了。 陆寒江了然,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烦请姑娘今夜再上一趟雪华宫,跟那雪华宫宫主阐明清楚,关于拿把剑的主人,若她想知道更多,便真刀真枪地见一见。” 因为两人如今是合作关系,所以东方鸢倒是多嘴了一句:“恕我直言,今日一战足以看清,雪华宫弟子武功强于丐帮,若她们再来,就凭这里的人手,正面对抗恐怕难以取胜。” 这是委婉的说法了,雪华宫进退有序,而相比之下,丐帮的阵营铺得太开,极其容易被各个击破,再加上泉水指挥官陆大帮主闭眼装死,实在有种乌合之众的感觉。 实际上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丐帮的弟子本来就来自天南地北,各自的水平也是有上有下,乌泱泱聚在一块的,打赢虽然不至于不可能,但是这个吧,需要比较强的微操能力,陆寒江这方面的才能就不评价了。 对于东方鸢的劝告,陆寒江并不在意:“不必担心,由她雪华宫来打便是。” 若是换个真正的丐帮弟子来说这话,东方鸢怕是会直接掉头离开,骂一句竖子不足与谋都是轻的。 再三思索之后,东方鸢终于发现自己遗漏了什么,那就是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可是锦衣卫,她此前所有考虑都是基于为丐帮好这个基础上,现在看来恐怕是大错特错。 想明白的东方鸢不再劝说,按照陆寒江的吩咐又上了一次雪华宫,顾紫荆并未怀疑其来意,其实就算怀疑也无所谓,毕竟山下的丐帮弟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她就是为了自个儿的安稳也得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丐帮转入防守,雪华宫弟子时不时来袭,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突破,但却屡有弟子伤亡,相比雪华宫一身轻的表现,丐帮可谓是脸都被打肿了。 陆帮主却不慌不忙地告诉大家,继续坚持就好,坚持到燕风云副帮主前来就好。 众弟子积累的怨气越来越大,终于在爆发的前夕等到了燕风云。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众矢之的 [] <a href=" target="_blank"> 要说这陆寒江选人的本事也是一绝,丐帮弟子遍及四海,他不可能将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甚至数量一超过千人朝廷的警告就落下来了。 不过因为他本人就是锦衣卫头子,所以能够在边缘横跳几分,但细致地计较起来,他一次能够调动的丐帮弟子控制在数百是最好的。 但丐帮与其他帮派不同,他们人数众多且几乎没有入门的难度,比起大多数一流门派的资质选人,或是一些二流门派的缴纳一笔“入门费”,丐帮入门程序就简单得多,有这个心,去城皇庙喊一声长老或者帮主就行了。 所以丐帮弟子的质量平均下来是整个江湖最差的,陆寒江所挑选的这些人是一路搜寻来,勉强算得上精锐的弟子。 但最特别的地方却不在于此,他所选的数百弟子,包括长老在内,其中约有七成都是燕风云的拥趸,也就是坚定的污衣派弟子。 陆寒江上台数月,在这个时间段净衣派直接翻身做主,留到现在还没有跳反或者中立摇摆的弟子,多是内心比较认同污衣派思想的。 而这群北上的弟子又都是这群污衣派中的上层力量,包括本来受了冷落的甘长老也在其中。 丐帮原本的污衣派五位长老,全长老死在了苗疆,邓,宣两位长老死在了玉兰山庄,仅剩的吴长老跟着燕风云一道回归,甘长老就在此地。 污衣派的绝大部分高层弟子长老都被陆寒江聚集了起来,按说以他力挺净衣派的立场,是很难指挥得动这群人才是,但现实却完全相反。 《最初进化》 这群人受污衣派所谓侠义荼毒已深,对燕风云也存在着盲目的崇拜,甚至已经到了只要你夸副帮主厉害我们就好朋友的程度。 所以陆寒江一反常态支持燕风云,又放低身段请他前来北地一同除魔,让众人看到了希望,在主心骨到来前也愿意安心听从指挥。 雪华宫屡屡偷袭,他们损兵折将全都是一肚子火气,陆帮主又不下令进攻,所以他们只得龟缩防守。 好在燕风云终于到了,众弟子翘首以盼,就等着这位豪侠振臂一呼,他们直接杀上去好叫这群魔道之人见识见识丐帮的厉害。 可万万没想到,燕风云到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 “诸位,雪华宫虽是魔道,但与其他恶贯满盈的贼子却不同,她们少有恶行,我丐帮素有侠义之名,大举来攻不仅师出无名,还与人欺凌弱小的口舌,须知这雪华宫上可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燕风云话音落下,众人一阵沉默,哪怕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这时候也是神色难明,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陆寒江听完之后,啧啧两声直摇头。 若是早上几日,燕风云此话未必没有市场,他手下那群丐帮弟子素以侠义着称,况且雪华宫的确不曾犯下大恶,她们曾经只是一群苦命的女子,被归入魔道,只是因为顾紫荆行事太霸道罢了。 但如今,丐帮与雪华宫已经结下恩怨,连日来伤亡的丐帮弟子可不在少数,雪华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从容更是把他们正道第三的招牌摁在地上使劲踩。 这时候,即便是最有心避免战斗的和平鸽派人士,都打消了就此退却的想法,丐帮丢了这么大的脸,若是不找回来,他们今后该如何在江湖立足? “副帮主此言差矣。” 出来说话的人是齐长老,他早有一肚子的怨气想发作,奈何路上惧怕燕风云的实力不敢造次,如今到了帮中,有帮主在场撑腰,他自然不甘心再沉默下去。 齐长老站出来指责道:“副帮主只顾自个那小小的侠义,难道要弃我丐帮天大的声望于不顾吗!若是就这么放过她雪华宫,今后同道该如何看待我们!只怕一个欺软怕硬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燕风云眉头紧皱:“齐长老此话言过其实了吧,雪华宫立足北地数十年未曾有,与中原各派少有纷争,我丐帮究竟有何理由对付她们?” “理由?笑话!” 齐长老冷笑一声:“多年来雪华宫仅凭一面之词就自作主张,用‘负心汉’三字擅自杀害了多少正道豪杰,呵,你燕风云好大的面子,好大的人情,莫非一句话就想揭过此事不成?” 此话多少有些过分了,吴长老看不下去了,出来辩解道:“齐长老莫要强词夺理,副帮主也是为了大伙考虑,毕竟雪华宫坐落险峰,易守难攻,战端一开,不知要死伤我们多少弟兄。” 齐长老嘲讽道:“好一个胆小如鼠吴长老,难不成这些日子我们死伤的弟子都是活该不成?既然你这般喜欢为那群女人说话,那不如你就此换上衣裙,上门去投靠那雪华宫好了。” “你!”吴长老不善言辞,一下被说得面红耳赤。 齐长老一甩衣袖,阴阳怪气地道“依我看啊,某些人如此推诿,怕是藏了别的心思,哼,不声不响的,都把这妖女护在身边了,我丐帮素来以侠名闻名江湖,没承想竟出了这等吃里爬外之人。” “放肆!齐长老!你——你胆敢以下犯上!”甘长老双目一瞪,大骂道。 本来经过多次的打压之后,甘长老已经差不多认清现实,不再与齐长老起正面冲突了,但如今齐长老这指责实在太过分,他实在是忍不住。 齐长老哈哈大笑:“说得好,若本长老是以下犯上那自当受罚,可有的人道貌岸然,勾结外敌暗害我丐帮又怎么说!” “你!”甘长老也被怼得火冒三丈却还是无计可施,因为对方所说的似乎确有其事。 怯生生立在燕风云身侧的玲珑,不着痕迹地把自己藏到了豪侠宽大的身躯之后,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生怜。 燕风云神色复杂地看向齐长老:“长老可是在说某?” “燕风云!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抵赖不成!” 齐长老一指那被燕风云护在身后的玲珑,大声责问道:“诸位都看看咱们副帮主的这位红颜知己,此女乃是雪华宫大弟子!曾在南少林除魔大会上搅弄风云的魔道妖女!”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都是不敢相信地看向燕风云,见他不发一言的态度,更是难以接受。 如今丐帮和雪华宫之间的矛盾已经难以缓和,他们的副帮主居然和敌人的大弟子勾结,不,这都不叫勾结了,那齐长老说得明白,这可是燕风云的红颜知己。 不知有多少的弟子感到了信仰崩塌的痛苦,原先有多么敬重,这盖子揭开的时候,他们就有多么的痛苦。 等到燕风云的罪名做实之后,这份痛苦就会转化成痛恨,到那时,这位丐帮豪侠曾经的拥趸都会变成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家。 看着被众弟子声讨的燕副帮主,陆寒江坐在角落里,温上了一杯热茶,细细品味。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所谓人和 [] <a href=" target="_blank"> 今夜,营地的气氛有些沉闷,当众人知道燕风云护着的这个女子,就是雪华宫大弟子的时候,大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时下江湖的情况特殊,正魔两道是泾渭分明,大家的观点都是非黑即白,要么是正,要么是魔,只要你和魔道没有撇清干系,那你就是魔。 所以燕风云所说的什么雪华宫罪不至此,在众人眼底就是赤裸裸的偏袒,加之齐长老把一路上副帮主对玲珑的照顾添油加醋地说给大伙听,这下子众人更是意难平。 简单地用过饭后,众弟子围坐在火堆前,各自都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燕风云和玲珑像是被排挤了一样,待在最外围的位置。 这时候哪怕是力挺燕风云的吴长老,都因为舆论而不得不避嫌,毕竟白日里面对齐长老那样直白地质问,燕风云都没有明确表态,他和那女子的关系,恐怕真的是非同一般。 哪怕是和平时候,众人知道燕风云有这么一个魔道的红颜知己,那对于丐帮而言都是一场大地震,更别提如今,双方是旧恨未消又结下了新仇。 “燕大哥,对不起。”玲珑耷拉着耳朵,神情看起来有些低落。 燕风云见她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便安慰道:“不必如此,此事迟早都要被他们知道,如今这情形某早有预料。” 玲珑心中略微有些感动:“谢谢燕大哥。” 燕风云爽朗一笑:“不必言谢,你是她的弟子,某自然是会照顾好你的。” “嗯。”玲珑的神色略微有些异样,她心头除了感激之外,难免还有些澹澹的酸涩,这些日子她尽心尽力照看燕风云,而对方却始终将她当作晚辈看待。 虽然明知对方的意中人是自己的师父,她本不该起那逾越的心思,但情之一字哪里是人可以控制得了的,若真是说放就能够放下,那这些年燕风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为她师父驱使呢。 燕风云将树枝折断丢进火堆之中,跳动的火苗迸溅出草木爆裂的声响,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某还是要去和帮主谈一谈。” 闻言,玲珑也赶忙将那些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心底,起身跟在了燕风云身边:“我和你一起去。” 燕风云也没有说什么,两人一起身就引来了众弟子的注意,众人用沉默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走进了陆寒江的营帐。 就算露宿在野外,陆寒江自备的营帐也是足够奢华,茶具软塌一应俱全,比起除魔,看这架势更像是来郊游的。 燕风云走进来时,陆寒江坐在摇椅上,手里捧着热茶,腿上盖着一件薄裘,眯着眼神游天外,好一副惬意的姿态。 相比之下,粗布轻衣的燕风云像个粗使的伙夫。 他看着帐中昂贵的陈设,没由来的有些不快,话语几乎是脱口而出:“陆帮主缘何花费大价钱置办这些身外之物,须知我等丐帮弟子皆是乞丐,纵使费尽心思学那富贵人家的做派,在旁人看来也是东施效颦而已。” “副帮主此话错了,且不说本公子本就来自大富大贵之家,莫非朝廷规定了乞丐不能用名贵之物吗?”陆寒江吹了口茶水,反应平澹。 燕风云眉头不展,沉声道:“我等江湖之人,与朝廷官家不同路。” 陆寒江抿了口茶水,澹澹地道:“副帮主又错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使江湖亦然如此,丐帮树大招风,还望燕大侠谨记祸从口出四个字。” 大侠二字似有暗讽之意,燕风云看得出来,这位陆帮主其实并不待见自己。 陆寒江将杯中茶水饮尽,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道:“副帮主还站着做什么,莫非是嫌本公子怠慢了,哦,那还真是失礼了,两位,快快请入座。” 话语的内容虽是请罪,但躺在椅子上的陆寒江连起身做个样子都没有,就差把虚情假意敷衍了事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玲珑似乎气不过想要开口,却被燕风云拦下,他倒也沉得住气,坐下之后,语气深沉地道:“帮主,关于此次对付雪华宫,还请听某有一言。” “副帮主有话尽可直说。” 见燕风云就这么将之前的话题揭过,陆寒江也懒得再刺他,毕竟和这种嘴笨的人比口舌之利,纵然赢了也没有什么成就感。 燕风云深呼吸之后,郑重地说道:“帮主,某以为我丐帮应该就此退出北地。” 陆寒江听了也不恼,反问道:“为何呢?” 燕风云见陆寒江并未立刻反对,心中略微放松了几分,连带着语气也平和了些:“帮主,以某之见,雪华宫实力强大且地势易守难攻,我们此行只带了数百丐帮弟子,想要攻下并不容易。” 陆寒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若雪华宫凭借地势据守,丐帮便是胜了也是惨胜。” “正是这个道理,”燕风云趁热打铁,接着道:“况且,雪华宫弟子皆是女子,我们丐帮人多势众,纵使胜了,在江湖人看来也是胜之不武,对帮派名声并无好处。” 陆寒江却不认同这点:“副帮主此言差矣,尽管雪华宫是女子组成的门派,然而他们在江湖人眼中却和其他魔道一样,都是洪水勐兽,若我们胜了,世人只会赞我们是英雄豪杰。” 燕风云也自知第二点有些牵强,于是他也不反驳,只揪着第一点继续劝说:“帮主如此认为也无不可,但就现状而言,攻下雪华宫所获得的回报,并不能比得上我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某以为,还是放弃为好。”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点头:“副帮主说得不错,强攻雪华宫的确弊大于利。” 燕风云一喜:“帮主这是同意退回中原了?” “不,”陆寒江却是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本公子的意思是,为了丐帮的利益,我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燕风云脸色一僵,他语气微沉:“天时地利皆不在我们,帮主可还有破敌之策?” “天时地利都不占,但是我们还有人和啊。” 陆寒江抬手为燕风云倒上了一杯茶水:“副帮主远道而来,不正是来为本公子献上破敌之策的吗?毕竟这天下间所有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燕风云一愣,他脑子不笨,一下子从这话之中就联想到了关隘所在,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帮主此话何意?还请明言。” “副帮主何必装傻,本公子知道你与那雪华宫关系密切——啊,不对,应该是你曾屈身结交过那妖女,若能够劝得她弃暗投明,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陆寒江看着燕风云,话却是说给同行的玲珑,当他瞥见那姑娘眼中一瞬间闪过的动摇之后,笑得极为开心。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情字何价 [] <a href=" target="_blank"> 挑拨离间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要对方肯听,那就一定有空子可钻,即便不成,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只要有机会,陆寒江从来不吝试上一试。 陆寒江的语气透着一种令人沉沦的蛊惑:“这位姑娘不是副帮主的红颜知己吗,只要她愿意作为内应策应我丐帮,雪华宫破灭之日,本公子会亲自在众人面前为她正名,她今后便是我丐帮的大功臣,你们尽可比翼连枝,逍遥自在,就此成就一番江湖佳话,岂不美哉?” 燕风云霍然起身,怒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以信义为重,某行走江湖从来不曾用此不洁之策,帮主勿要再说。” 陆寒江不赞同地摇摇头:“副帮主何必如此固执,正魔有别,你是正道,人称豪侠,雪华宫是魔道,作恶多端,若此事做成,世人只会高声称赞你智勇无双,谁又会去计较那手段干净与否呢。” “帮主慎言!正魔之别在于本心,我等正道之人行端坐正,当以义字为本,若今日某答应此事,日后还如何可以侠义自称。” 燕风云气愤地转身离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某还是劝帮主一句,雪华宫难以攻下,望帮主能够知难而退。” 说罢燕风云便离开了,玲珑起身的瞬间略有迟疑,但还是紧跟着对方的步伐,离开了陆寒江的营帐。 “啧啧。”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眯了眼,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继续神游天外。 接下来的几日,雪华宫还是一如既往地下山来骚扰,时不时又留下了几句巡逻的丐帮弟子的尸首。 不过在正面战场,由于有燕风云的加入,丐帮一方一改此前的颓势,再也没有落入过下风,但尴尬的是,他们似乎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小书亭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燕风云的出现让丐帮一转攻势,但也正是因为他,丐帮也未能够追击那些逃走的雪华宫弟子。 燕风云在用自己的方式阻止这场他自以为无意义的纷争,他站在丐帮一方将来袭的雪华宫弟子打退,但又强行阻止了丐帮弟子的追击。 双方几日打斗下来,除了那些倒霉的巡逻弟子有所伤亡之外,正面战场几乎是零战损。 但是这样的做法并不讨好,雪华宫承不承他的情不知道,反正丐帮一众人是不领这份情的,本来他们好好地能够削弱雪华宫的势力,偏偏这燕风云横扒竖档地不让。 见到污衣派的弟子一肚子火气却还是忍着不发,净衣派的齐长老反倒是不着急了,他本来就看不惯这群人,现在那些人都不高兴了,他自己当然就爽了。 怨气这种东西若是没有及时疏导,只会积攒得越来越多,指望它自己消散是不可能的,燕风云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赌。 他赌在丐帮积攒的怨气爆发之前,他们的攻势首先会持续不下去,只要拖到丐帮撤退,那这些怨气纵然发不出来,也不会再对雪华宫造成什么损害。 此举固然是恶了丐帮的众位兄弟,但是燕风云却有另一套理由能够说服自己,毕竟实事求是,雪华宫不是软柿子,战端一开,必然两败俱伤,尽管他伤了弟兄们的心,但起码保住了他们的命。 陆寒江什么都没有做,从那日和燕风云谈过之后,两人就泾渭分明地避开了彼此,燕风云窝他破茅屋,陆寒江住自己的大别墅,互不相干。 现如今的丐帮就像是一个烧开的水壶,燕风云巴掌大,紧紧地给它把盖子摁住了,但谁又能知道他能够坚持多久。 尽管每一次战斗,燕风云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一个人抗下来所有,然而并没有人领他的情,众人还是沉默以对。 这天夜里,玲珑在给燕风云上药,两人所在的地方距离丐帮众人有一些距离,这种冷漠的态度其实十分伤人,但他却还是默默地选择忍受。 顾紫荆不止一次出现在正面战场,两人的交锋也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事实上,初见时这位雪华宫宫主确实有些意外,但却并未留手。 燕风云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如惊涛骇浪难以平复,明明占据上风,实则打得束手束脚,身上不知被顾紫荆留下了多少伤痕。 玲珑就像是一个透明人,白日里待在营帐里一个人冷冷清清的,默认了丐帮将她当作人质一样看管起来,晚上就替燕风云上药疗伤,一句抱怨都没有。 燕风云看着忙里忙外的玲珑,说了句:“多谢。” 玲珑嫣然一笑:“燕大哥,我们之间何必这么见外。” 燕风云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自己保证:“你放心,有某在,定不会让你师父和雪华宫有什么损伤。” 似乎是被什么字眼刺痛了,玲珑略微迟疑了片刻,才笑着答道:“嗯,多亏了燕大哥。” 一阵清风飘过,她的目光落在那飘摇的火堆上,摇曳的火光在她的眼童中忽明忽灭。 “燕大哥,我去打点水。” “嗯。” 玲珑从燕风云的身边离开,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丐帮这边,望着那最后方奢华至极的高大营帐,她脚下轻点,身形如风,掠入其中。 帐外有一负责巡视的弟子发觉不对劲,神色一变,当即就开口,却被一人捂着了口鼻。 他惊怒地转头,脸色却变得惶恐起来:“齐长老,怎么是您!” 拦住这弟子的人正是齐长老,只听他说道:“听着,刚刚你什么都没有看见,知道吗?” 那弟子连忙应声:“弟子明白,弟子明白了。” 齐长老又嘱咐的两句,朝陆寒江的营帐周围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离去,那弟子抖了抖身子,老老实实地装作无事发生。 那边进入了营帐的玲珑,见到的还是一如当日的那番情形,陆寒江懒懒地煮茶,似乎连日来的战局都和他毫无关系。 “姑娘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陆寒江并不意外玲珑的到来,但也没有专程等候的意思,似乎就是在,顺其自然。 玲珑沉默着盯着他看了许久,开口说道:“那日你所说的内应一事,可还作数?” 陆寒江倒茶的动作略微一停,他平静地道:“那是自然,怎么,副帮主改主意了?” “与他无关,是我要做,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姑娘还有什么条件。”陆寒江头也不抬,继续折腾他的茶。 玲珑冷冷地说道:“事成之后,我要你放燕大哥离开丐帮。” 话音落下,玲珑一扫那桉上的茶水,手中忽然运起一道寒冰真气打出,那滚烫的热茶迅速结成了冰块。 陆寒江望着那结冰的茶水神色古怪,他若无其事地将那冰凉凉的茶杯端起,伸出舌头舔了舔那茶冰块,砸吧砸吧嘴尝了尝味道,然后眉头立刻皱起,连着呸呸呸了几下。 将这和冰疙瘩丢进烧水的炉火之中,陆寒江抬起头来,说了一个字:“好。”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信与不信 [] <a href=" target="_blank"> “这计划,是燕风云告诉你的?” “正是,师父,明日你只需派一些人手正面羊攻,您亲自带人从东面进攻丐帮的营帐,有燕大哥里应外合,丐帮必败。” 此时此刻,玲珑已经离开了丐帮的地盘,来到了雪华宫上,将她事先预备好的计划告知了顾紫荆,有陆寒江让齐长老在暗中配合,她此行上山十分顺利。 听完自家大弟子的话,顾紫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决定,而是郑重地又问了一遍:“玲珑,燕风云他是丐帮副帮主,曾经受梁奔浪恩惠良多,他真的愿意帮我们对付丐帮?” 玲珑点点头:“师父,放心吧,燕大哥亲口向我保证过,而且那位新任的陆帮主对他十分忌惮,想必为了自己,燕大哥也不会让丐帮肆意妄为。” 说这话的时候,玲珑的心中异常地平静,她原本以为用这样的鬼话来蒙骗师父,坑害同门师姐妹,她的内心会十分痛苦才对,实则不然,此刻她的内心简直毫无波澜。 果然,自己天生就凉薄之人,玲珑有些自嘲地想到。 顾紫荆沉吟了半晌,对玲珑说道:“为师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明日我会按计划行事。” 玲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徒儿遵命。” 见玲珑踏着月色离去,顾紫荆伫立在原地沉默了良久,她扬起脸来,看着凄冷的月光洒在失了温度的地砖上,蓦然发出一声轻叹:“红衣,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玲珑会背叛我。” 跟在顾紫荆身旁的红衣闻言微微一阵,旋即吃惊道:“宫主,你在说什么!玲珑她怎么会” 顾紫荆抬手捧起一抹月色,目光逐渐飘远:“玲珑太不了解燕风云了,当年我们兄妹三人义结金兰,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往日的情分还在,他不会眼看着丐帮攻灭雪华宫,但他绝不可能帮着雪华宫坑害丐帮。” 说起这往事,红衣面色复杂,当年李鬼手还未出事之时,与顾紫荆还有燕风云三人关系是那样的要好,他们三人对步家和自己都有救命的恩情。 顾紫荆看向红衣,似乎是想起了那些过去,她微微勾起嘴角:“燕风云就是那样的人,他奉行的信条就是自在心中的侠义,要他做叛徒对付丐帮,那是决计不可能的,所以玲珑一定骗了我。” 至此,红衣也是再无辩驳的理由,她只得沉闷地道:“那么,会是谁呢,能够说服玲珑倒戈” “谁知道呢。” 顾紫荆的语气莫名,她半垂着眼帘,眼底深处似有一道抹不开的悲凉:“那年,我遇到玲珑时她才不到十岁,小小的人儿,跟在一支在街头卖艺的队伍里,会一些三脚猫的杂耍,靠着嘴甜讨了不少人的喜欢,也是合了眼缘,所以我才将她带回雪华宫。” “宫主”红衣有些心疼,顾紫荆少有露出这样脆弱的样子,想必玲珑的背叛定然是伤到了她。 顾紫荆闭上了眼,好一会后重新睁开,目光已经再次恢复了平澹:“我教了玲珑武功,这些年她也竭尽心力为雪华宫办事,算来也是两不相欠,人往高处走,她要离开我不会反对,只是我想知道,丐帮的人究竟许了她什么,是雪华宫给不了的。” 红衣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着,许久之后,顾紫荆才开口:“红衣,明日你带一些人从密道下山,我去和丐帮做个了结。” 红衣大惊,连忙劝阻道:“宫主!既然玲珑已经叛出雪华宫,只怕这场战斗我们迟早要落败,不必逞一时之气,我们可以趁夜让所有人一道撤离。” 顾紫荆摇摇头:“纵使我们可以先走一步,但不让他们尝到苦头,丐帮若是事后追来了该怎么办不必忧虑,此事我自有打算,既然丐帮想用内奸,我们大可以将计就计,放心好了,让你带人下山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红衣这才送了口气:“既然宫主已有决断,那弟子这便去准备。” 顾紫荆颔首,红衣快步离去,倒不是她不想留下来帮忙,只是她入雪华宫不过数月时间,武功比之一般弟子都是勉强,即便留下也帮不上这么忙。 这会得了顾紫荆的命令,红衣立刻沿着密道下山,这条道路直达山脚的清雾村,雪华宫所在的大山共有两条上山之路,一为明路,丐帮探知的路线便是此条。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密道,半掩藏在茂密的山林之中,道路陡峭,但路程却更短,终点便是山脚的清雾村。 红衣沿着这条密道下山,一路直接到了留在村中的妹妹的居所,半夜被惊动的浅汐十分吃惊,她看向神色匆忙的姐姐,连忙问道:“红衣姐姐,你这是?” 红衣阻止了浅汐点起油灯,她就着昏暗的夜色,压低了声音道:“妹妹,有一事得劳你费心。” 浅汐愣了愣,然后正色道:“尽管红衣姐姐吩咐。” 红衣拉着浅汐的手,郑重地交代:“明日你起早些,村中有预先备下的几架马车,你请一些熟识的村民,让他们架着空马车和你一道出发去辽阳城,倒时我会带人在半路追上你,我们要伪装成官宦小姐的身份出行。” 浅汐一惊,连问道:“红衣姐姐,究竟发生何事?为什么我们要突然去辽阳城?” 红衣迟疑了片刻,并没有选择隐瞒妹妹:“明日宫主要下山与丐帮做个了断,但胜负难料,所以宫主让我带一半人以防万一。” 浅汐震惊过后,使劲点了点头:“红衣姐姐,放心吧,此事我会办好的。” “妹妹,多亏有你。”红衣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并未惊动其他人,趁着夜色便悄然离去。 留下浅汐一人辗转反侧,她攀在窗台上,确认了红衣已经离开之后,她取来纸条,写上了一份情报,接着来到了后院,这里养着一只雪鸮和几只信鸽。 雪鸮是雪华宫专门用来传信的工具,而信鸽也是雪华宫所用,有时候需要掩人耳目的时候,便会使用信鸽。 浅汐住在清雾村里,不止是当个普通的农家女这么简单,她还负责了一些传递消息的工作,虽然接触不到太多机密,但也算得上受人尊敬。 雪华宫弟子多数也知道浅汐的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她姐姐红衣是顾紫荆面前的红人,另一方面,由于住在山下经常和外界有所接触,不少弟子都会委托她办一些事,例如捎带首饰衣物,或是打探消息。 数月下来,浅汐自己也积攒了一份人脉,她本身的能力也值得肯定,所以这一次红衣才会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她。 这一边确认了周围无人注意之后,浅汐从鸽笼中取出了一只并无特别之处的鸽子,将信件系在它的腿上,放飞了它。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卸去伪装 [] <a href=" target="_blank"> 玲珑熟悉地势,一来一回间并未浪费太多的时间,赶在陆寒江就寝之前把消息给了他,再三确认了他许下的约定之后,玲珑这才离去。 于是第二日一早,陆寒江就指派了齐长老出面安排了全新的作战。 数百弟子齐聚一堂,齐长老在上边康慨激昂,场面话是一套又一套的,总结起来就是,燕副帮主让人大失所望,所以这一次陆帮主将要亲自出马。 帮主要出手的消息确实让众人的心情亢奋了一些,但更多的则是污衣派的弟子长老在冷笑,他们谁看不见这些日子这位陆帮主过得那简直是神仙日子,早已经是微词不断了。 只不过由于陆帮主早就接着净衣派的手树立过威望,他们纵使不服也不敢发出什么嘘声。 齐长老冷笑着看着这群不服管教的家伙,却是懒得和他们计较,他早得了陆寒江的暗示,如今自然是稳如泰山。 在并不热烈的气氛中,齐长老宣布了全新的作战方针,由污衣派的弟子正面去对付雪华宫弟子,陆帮主则带着净衣派的弟子驻守营地,防备偷袭。 这算什么垃圾作战方法,不就是把连日来净衣派的坐视不管搬到了明面上吗? 甘长老第一个跳出来指责道:“齐长老你公私不分!我等皆是丐帮弟子,凭什么你齐长老日日就带着人在营中休息,反倒要让我们去拼命!” 齐长老冷笑一声:“甘长老你莫要血口喷人,本长老向来大公无私,本长老早就得到了消息,雪华宫打算暗中偷袭我们的营地!这才留下了这些弟兄防止她们得逞!”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阵吃惊,但甘长老却是不信:“行啊,既然你齐长老这么说了,那么本长老就在这放下话来,若是今日雪华宫不来,你该如何!” 齐长老负手而立不屑一顾,傲然道:“若是雪华宫不来,本长老自愿辞去这长老之位!” “好!” 甘长老大喝一声,恶狠狠地瞪了齐长老一眼:“诸位都听到了,齐长老有言在先,那本长老也不拖拉,我们走!” 呼啦啦一帮人声出影从,甘长老一声令下,带着污衣派的弟子离去,准备正面进攻雪华宫。 甘长老是从来不信齐长老这般信口开河的小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齐长老为了给自己人找些好处的说辞,如此不要脸的家伙也配就任长老之位?呵,今日便要拉你下马! 甘长老带着人走了,燕风云自然也跟在其中,一方面他分身乏术只能尽可能确保其中一处战场,另一边,他对齐长老的话十分在意。 上头了的甘长老已经是对人不对事了,燕风云则要冷静一些,固然他也看不起这见风使舵的齐长老,但终究是不相信对方会拿长老之位开玩笑。 燕风云更担心的是,雪华宫真的出了内奸,若是如此,只怕今日之战会十分危险。 尽管在处事上不好评价这位燕风云的手段,但是在直觉上,却不得不佩服燕风云这位丐帮豪侠的警惕性。 意外果然是发生了的。 驻守在营地严阵以待的齐长老和净衣派众弟子,并没有等来雪华宫宫主,虽然也有雪华宫的弟子前来偷袭,但这大猫小猫十几只的,这支情报中的“主力”反倒是像是羊攻部队。 不一会的功夫,齐长老他们就把这些弟子通通拿下,他颇有些疑惑地上前来汇报:“禀帮主,并没有发现雪华宫宫主的踪迹,来袭的这都是一些普通弟子。” “这样啊,那就是我们被算计了呗。”陆寒江点了点头,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算计?!” 齐长老大吃一惊,然后恨声道:“那该死的小娘皮居然敢欺骗我们!请帮主下令,我们这就去将她拿下!” 玲珑这时候并不在营地中,她此次是和燕风云一道出去的,陆寒江并未出言阻拦,所以众人也就听之任之。 “不必了。” 陆寒江摆摆手,饶有兴致地道:“我倒不认为她有那个本事玩这一手,说不定是那位雪华宫宫主自己发现了破绽,然后将计就计。” “帮主的意思是,雪华宫的主力,其实在燕风云那边?” 齐长老一下子便想通了关口所在,他安排净衣派的弟子留下来对付雪华宫的主力,一是为了膈应污衣派,二也是为了独占功劳。 可若是对方已经看破了他们的计策,那么反其道行之,来攻击营地的人是疑兵,那么正面战场要面对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帮主,您看,要不要——” 齐长老有些迟疑,平日里,他口头上挤兑一下污衣派,或是利用职务之便打压一番,那都毫无心理压力,可如今他们要是见死不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陆寒江瞥了齐长老一眼,似笑非笑并没有说话,可那轻飘飘的眼神划过,却是让他浑身汗毛竖起。 齐长老连忙低下脑袋说道:“禀帮主,留守营地的弟子刚刚与雪华宫的人恶战一场,实在是无力再支援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长老说得在理,然而同为丐帮弟子,我们怎可坐视他们厮杀而不顾,传令下去,修整一个时辰,然后再赶去支援副帮主。” “弟子遵命!”齐长老躬身退下。 另一边,雪华宫山门前的战场已经大乱,甘长老和吴长老被全力攻来的雪华宫弟子一下就打蒙了。 他们不知道,因为有燕风云的存在,连日来雪华宫在顾紫荆的指示下,下手也都留了一线,如今全无顾忌,一下子胜负的天平就彻底倾斜。 更加之,顾紫荆本人不再留手,她今日换了一身十分显眼的大红衣袍,撤去了遮掩容貌的轻纱,以真实的面目示人。 原来雪华宫宫主就是雪罗刹顾紫荆! 还没等一众丐帮弟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顾紫荆全力出手,左手苍炎九霄点燃一片火海焚尽来攻的丐帮弟子,右手霜雪天心诀将一个又一个冰人钉在了战场上。 燕风云也是吃惊地无以复加,他想拦都拦不住,他的武功的确高过顾紫荆,但却相差不远,短时间根本拦不住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丐帮的队伍里大杀四方。 “妖女休要猖狂!” 甘长老和吴长老大怒,一齐出手,一拳一掌打向那顾紫荆的后背,燕风云大惊:“且慢!” 只可惜两位长老招式已出难以收回,更遑论他们如今是恨死这妖女,对燕风云这副帮主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两人的拳脚齐齐落在顾紫荆的身上,但却如同泥龙入海,他们的真气勐然一滞,然后源源不断地被吸入了顾紫荆的体内。 “这怎么可能!” “我的内力?!” 顾紫荆双手捏了一个印诀,体内的真气倒转,反向冲入对方体内,甘,吴两位长老脸色一变,各自喷出一口血来,被震得向后倒飞而出。 顾紫荆脚下一点,使出诡谲的步伐,直接绕开了出手阻止的燕风云,径直追上了两位长老,然后双掌一推,又一道掌力拍出,两位长老还未站定身子,却被正面似是而非的掌力迷惑,各自又在侧面被突显的掌力打成了重伤。 扑通扑通两声,两个长老破布袋似的摔落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甘长老匍匐在地咳出血来,他挣扎着抬起头来:“咳咳,这掌力道曲直如意,真真假假,难道是逍遥派的白虹掌力?这如何可能?” 吴长老也回过神来,他捂着起伏不断的胸口,半跪在地上震惊地道:“咳,刚刚我等的攻击全无用处,真气消散无形,似是都被她吸了去,传闻逍遥派有一门武功可以吸人内力,莫非就是这” 顾紫荆如今已经不打算继续隐瞒身份,那自然是毫无顾忌,不管是雪罗刹也好,雪华宫宫主也好,说到底,那都不过是她的一层伪装罢了。 毕竟,要论起来的话,顾紫荆真正的身份那可是曾经逍遥派的大弟子,北冥子亲自指定的下一任掌门人,若不是遇上了李鬼手和燕风云,此刻的她,恐怕早就以逍遥之名闻名江湖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诀别之意 “你,你竟是逍遥派弟子!” 吴,甘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再次看向面前的雪罗刹顾紫荆,皆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色。 逍遥派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是很好,在正道之中更是被当作异类看待,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立于江湖顶尖。 逍遥派虽也是道家一脉,但却和武当完全没有联系,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对立的,他们从不会听从道家掌教的号令,大多数时候是自成一系。 细数起来,逍遥派之中曾出过无数的能人异士,如玄学高人北冥子,机关宗师偃师等人,真要说的话,其实这些学问和本事才是他们的拿手绝活,武功在逍遥派反而是其次。 但这都是逍遥派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威风,如吴,甘两位长老这样的人,至多也就是对逍遥派的武功有所了解,再多,恐怕也是两眼一抹黑。 不管怎么说,顾紫荆的逍遥派武功的确是震惊到了他们,这时候战场上的局面也是一面倒,本来人多势众的丐帮,却被数十个雪华宫弟子结阵压制。 顾紫荆出身逍遥派,不论是苍炎九霄的前八式,还是霜雪天心诀,那都是她后来根据逍遥派的武功分化出来的武学,这阵法也是如此。 这些雪华宫弟子所结的阵法名为千蚀万罗阵,乃是顾紫荆根据逍遥派秘藏的古籍上记载的阵法推演而来。 作为能够入北冥子的眼,并且年纪轻轻就被定为下一任掌门人的顾紫荆,她自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武功并不是她的强项,阵法才是。 这阵法最独特之处便在于,它本身威力平平,但却是遇强则强,是完完全全为了针对阵法而存在的阵法,整个阵法展开之后,依托与别人的阵法而发动,如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直至彻底消灭对方为止。 说来这千蚀万罗阵的原型本是逍遥派的七星葬剑阵,是一位逍遥派先辈研究出来,专门用以针对武当的真武七截阵,其核心也是以阵对阵,依托对方的阵法,相克相生。 但经过顾紫荆的改写的阵法,少了几分堂堂正正的磅礴大气,日升月落的道法自然也变成了不死不休的狠辣无情。 虽就威力而言,千蚀万罗阵显然是更上一层的,但这阵法一旦施展开却是非死即伤,有损天和,如今死伤一片的丐帮弟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众丐帮弟子在雪华宫来袭的时候,自发地结成了打狗阵法对敌,理由也很简单,根据前几日的经验,雪华宫弟子单个的武功要高过丐帮,结阵对敌能够有效降低伤亡。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回雪华宫弟子也用了阵法,而且还是如此诡异的阵法。 只见一群雪华宫弟子毫不畏惧地突入了丐帮的打狗阵,就在众丐帮弟子以为是关门打狗的时候,她们毫无章法的站位却是轻松压制了打狗阵的展开,直到这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他们这是引狼入室了! 打狗阵无法展开还在其次,更糟糕的时候,雪华宫的弟子不知怎的,竟能够让他们在自己的阵法中乱了分寸,一通乱战下来,有些弟子竟是方寸大乱,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数个雪华宫弟子砍瓜切菜一样杀了。 按说这丐帮人多势众,可诡异的地方在于,打起来的时候,每个丐帮弟子都好像同时在对付数个敌人,人数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这时候若是有长老在此,当机立断解了阵,说不定还有生机,可惜两位长老都被打倒在地,丐帮数百人被雪华宫数十人打得一败涂地。 两位长老瞠目欲裂,顾紫荆却是懒得再和他们废话,双掌运起一股炽热的真气,骤燃的红焰飞旋而落,直朝两位长老而去。 两人面上都是一片死灰之色,眼睁睁地看着那炙热的真气噼落,就在这紧要关口,一阵龙吟声响起,呼啸的金龙冲散了红炎,顾紫荆目光一动,冷冽的视线与那燕风云撞上了。 “紫宫主,还请手下留情。” 燕风云终于赶在两位长老被斩杀之前拦住了顾紫荆,四目相对,他面上尽是挣扎之色。 顾紫荆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燕风云,你是正,我是魔,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说着,她当即飞身入空,双掌如刀,凌空噼下一道红炎,燕风云眼中痛苦之色闪动,他咬着牙,双掌翻转向上轰出,金龙伴着雷霆之势冲天而起,与那红炎勐烈地碰撞在一起,激起的气浪将地上的两位又掀飞出去数丈远。 顾紫荆一招不中,又使一招,她自空而落,与燕风云拳掌相交,掌风时而炙热如火,时而寒若凛冬,两人一连对了数十招,燕风云终于抓准机会,将对方的两只手都捉住。 好不容易制住了对方,燕风云刚要开口,却感到顾紫荆体内的真气疯狂地流转起来,连带着他体内的真气也被引导了过去。 燕风云神色一变,赶忙松了口气,顾紫荆借着对方的真气,双掌一震,身子转蓬一般向后掠去,同时右掌凝聚的真气,一点点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燕风云双目一瞪,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大步跨出,势如勐虎,气入丹田,双掌打出招式,阵阵掌风却似洪流奔腾。 顾紫荆身子落定,冷眸一扫,掌风似刀,只一瞬便有一道血光冲天,冷冽的寒芒的喷溅中,那血色的刀光发出休休的锐啸。 “燕风云,这一刀,让我们做个了断!苍炎九霄!” 顾紫荆冷声一叱,血刀迸裂出嗜血的獠牙,仿佛地狱的厉鬼睁开了那冷凄惨厉的眼眸,万鬼哭嚎的戾鸣之中,血光伴着暴虐的刀罡悍然落下。 燕风云真气运转周天,大喝一声,提起双掌,目光中的愁苦终究化作决然,澎湃的真气自他的丹田涌出,贯通全身经脉终于汇入双掌之中。 那血刀已经近在眼前,燕风云不再迟疑,他旋转半身向后退了一步,反手双掌向前一推:“亢龙有悔!” 狂怒的金龙发出震天的咆孝之声,与那血刀狠狠地撞在一块,金龙一圈圈缠上了血色的刀罡,将其绞断的同时,自身也被斩成几段。 金龙与血刀一同消散,可他们相撞留下的余波却向四周掀起了一阵狂暴的气浪,顾紫荆和燕风云两人都是脸色一白,各自向后退去。 顾紫荆退了五六步,终是稳住了身形,她用手摁在胸口,忍下了上涌的气血。 另一边,燕风云也退了五六步,但却是跌落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一愣,站稳身子之后惊讶道:“玲珑?你怎么” “燕大哥,你没事吧?”玲珑紧张地看着燕风云。 顾紫荆的目光在玲珑和燕风云之间来回转动,蓦然,她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一段久远的记忆,那一刹那,她在玲珑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原来是这样。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刀两断 玲珑看着燕风云的眼神,那里头是什么也藏不住的。 那一瞬间顾紫荆就明白了,对方为何舍弃了自己的师父,也舍弃了师门,就如同当初的自己一样,这样绝然地选择离去。 顾紫荆暗然地垂下了眉眼,难怪玲珑要选择和丐帮合作,她要的东西,的确是雪华宫和自己给不了的。 这一招之下,顾紫荆和燕风云算是两败俱伤,但就此算个平手还是太早,只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心情。 顾紫荆看了一眼死伤过半的丐帮弟子,又看了看半死不活的两个丐帮长老,她的目光在玲珑神色停留了几秒钟,最后看向了燕风云。 “带上丐帮的弟子,离开这里,否则,下一次我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顾紫荆有说这话的底气,如今千蚀万罗阵完全展开,将丐帮弟子死死困在其中,纵使人多势众又如何,已经进了死地,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燕风云神色复杂,他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玲珑扶着他的身子,极力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做个小透明,但顾紫荆却一眼看定了她,师徒俩一个目光深沉,一个躲躲闪闪。 半晌后,顾紫荆澹漠地说道:“玲珑背叛师门,即日起逐出雪华宫。” “师父!” 玲珑不假思索地喊出声来,震惊过后,她的心头便是浓浓的愧疚和一抹连她自己觉得糟糕的欣喜。 “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了,滚吧。” 顾紫荆转过身,冷冷地道:“今日这便是诀别,往后余生,我与你们二人,再不相见。” 燕风云神情痛苦,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勐然瞥见了玲珑眼中那抹不再掩藏的爱慕之色,他的身子微震,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顾紫荆离去的背影,刚要开口,却见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但却并没有回头,他略微一怔,旋即便看见了,眼前雪华宫隐匿的山峰之上,忽然有一股浓烟升起。 清雾村,曾经这是令人羡艳的世外桃源,可此刻这份宁静却被一群跨马佩刀的骑士践踏干净。 飞鱼服,绣春刀,令人胆寒的墨色骑士浪潮一般将这偏僻的小村淹没,很快这里的男女老少都被赶到了一块,由锦衣卫看管起来。 村民们瑟瑟发抖,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实际上这事跟他们也没有关系。 锦衣卫没有杀良冒功的习惯,只要确认他们和雪华宫没有联系,即刻就会放人,毕竟这偏僻的地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牢房供给一个村子的人。 一队队锦衣卫沿着山路密道杀上雪华宫,不一会又带着一身血煞之气下来,边广和应无殇两人伫立在山脚密道的出口,负责调度全局。 边广澹漠地看着那一个个锦衣卫在眼前来来回回,终于,一个熟人被带到了他们面前。 是红衣。 在见到边广的那一刻,红衣记忆里那久远的恐惧终于被唤醒了,在诏狱的那段生活简直是比逃亡的日子还要可怕。 虽然身体上没有受到什么折磨,但是心灵上却是受到极其严重的摧残,诏狱里层出不穷的疯子囚犯,还有那一群喜欢玩弄人心的拷问官,简直比之阿鼻地狱还要恐怖。 红衣的武功很一般,她被带到边广面前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却顽强地抬起头来:“大人为何要对雪华宫动手,敢问小女子所犯何罪?” 边广沉声道:“雪华宫多年来犯下诸多血债,杀人无算,你等自有一番理论,竟然胆敢以‘负心’之名私设公堂,诸如此类,罄竹难书,再说了,你等江湖之人哪个不是藐视王法,还要本官一一细数吗?” 红衣轻咬红唇,确如边广所言,锦衣卫要杀江湖人,根本不需要专门去找什么理由,基本一杀一个准,况且她们还是魔道,身上更是血债累累。 红衣沉默了,此时最后一名下山的百户来报,说道:“大人,留在山上的雪华宫贼人已经被我们全部正法,并无遗漏。” 红衣听罢,更是面露绝望之色,边广这边听完点点头,便吩咐他们在原地驻守,安排完手里的工作之后,他看向了这里最后的雪华宫弟子红衣。 边广对红衣说道:“姑娘本是朝廷罪臣之后,蒙大人之心善才得以安稳度日,如今竟选择助纣为虐,可对得起当初大人放你自由的恩情。” 《仙木奇缘》 红衣却是毫无犹豫,她直视着边广的双眼:“大人不必多言,小女子受宫主恩惠,断不可能做朝秦暮楚之人,还请大人速速杀掉我。” 边广看出了她眼中的死志,摇了摇头,旁边应无殇手中刀光一闪,红衣便觉得一抹猩红的味道扑鼻而来,温热的血液自脖颈滚涌而下。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她看见应无殇蹲在她的身前,打量着她笑道:“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就算是同族姐妹,心性却是南辕北辙,这位倒是个刚烈的姑娘,可惜本官当年无缘,否则邀月楼上,怎么也得敬一杯才是。” 听着对方似是慨叹的话,红衣的童孔微微收缩,这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这条密道会被锦衣卫发现,而且他们还来得如此之快,仿佛事先知道一样。 “浅汐” 红衣梦呓一般地喊出了妹妹的名字,终是断了气。 边广俯下身替她将眼帘合上,澹澹地看了一眼应无殇:“她已经必死之人,应千户又何必将真相告诉她。” 应无殇耸了耸肩:“边大人,我可是好心让她做个明白鬼,别什么事都往咱们锦衣卫身上赖,自个儿家里养的狗不老实,凭什么怪我们。” 边广无言,招来两个小旗,让他们将红衣的尸首带走,好生安葬,同时又吩咐其他几人,将另外一个人带过来。 不多时,浅汐就怯怯地来到了边广的面前,地上留下的那一滩血红触目惊心,她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抬头,但还是跪下细声道:“小女子见过二位大人。” 边广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问问她,是否会对被她出卖的同族姐妹感到悲伤,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感到了几分无趣。 沉默了许久,边广才开口说道:“此次本官能够一举捣破这魔道老巢,你功不可没。” 浅汐连忙道:“小女子不敢居功,都是二位大人调度有方。” 话虽是如此说得,但浅汐却还是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边广,她愿意配合锦衣卫成为内奸,自然是因为有人许给她足够心动的好处。 边广澹澹地道:“你放心,本官说到做到,日后自会有锦衣卫照看你,你也可放心回京生活。” “小女子谢过——呃!” 浅汐话音未落,忽然就被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她惊恐地看向出手的应无殇,眼中尽是求饶之色:“大大人为” 边广也是一愣,连忙看向应无殇:“应千户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边大人才是。” 应无殇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拧断了浅汐的脖子,这才转向边广道:“这女子今日可以为了富贵背叛师门,明日就会为了权势背叛我们,既不能用,留之又是祸患,不杀了,难不成你还真的想带她回京?” 边广默然不语,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尸首,心情略微有些沉重,应无殇起身从边广身边走过,话语里有着浓浓的警告意味:“边广,你莫不是太久没动刀了,怎生多了这么些妇人之仁,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跟在陆大人身边,这心肠还是硬些好。”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援兵终至 正值丐帮和雪华宫死斗之际,后者的大本营被第三方势力偷袭,这使得雪罗刹不得不放弃全歼敌人,转道回援山上。 当然,早在此之前,顾紫荆便因为燕风云和玲珑两人澹了要不死不休的心思,只是她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黄雀在后。 她第一时间没有怀疑到丐帮头上,毕竟一来她今次的突袭本就是利用了玲珑的背叛,玩了一手将计就计,除非丐帮里有人能神机妙算,预判她预判丐帮的预判,实话实说这难度有点大。 其次,燕风云带来的这群人非死即伤,就算做戏做全套,也不至于把这么多人命都搭上,这样一来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纵使胜了也是惨胜了,甚至还不如一开始就全力攻山,得不偿失。 从丐帮的角度出来,顾紫荆不认为对方会使出这样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狠辣手段,毕竟自己内部的人再不对付,也不至于把人把死路上逼吧,要知道今日死在雪华宫手里的可都是丐帮赖以称雄的中坚力量。 基于这几点,顾紫荆放过丐帮,转而回援山上的雪华宫去了。 另一边,燕风云和丐帮两位长老得出的结论也差不多,即便是看净衣派最不顺眼的甘长老,也不认为齐长老会刻意算计他们,毕竟这可是在毁丐帮的根基,他不认为对方是这样短视的人。 不过事情一码归一码,今日他们惨败雪华宫,齐长老等净衣派弟子却稳坐营地,就算真的有雪华宫弟子偷袭,他们也得好好算一算就坐视友军败亡的账。 恰好此时陆寒江和齐长老等一众人“修整完毕”,赶来支援,两拨人这就碰上了。 仇人相见那是分外眼红,甘长老顶着伤重的身躯怒骂道:“齐长老!今日你若不给个交代,老夫绝对要你好看!” 吴长老此时和甘长老同仇敌忾,他们身后步履蹒跚的弟子也都是愤慨不已。 齐长老冷笑一声,道:“甘长老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等刚刚打退了雪华宫的人,马不停蹄地赶来增援你们,你这老不死的倒好,自个儿废物打不过人,倒还怪起我们来得慢?笑话,怎么滴,爷是你爹咋的,还得替你擦屁股?” “放你的青天白日大屁!姓齐的!老子与你势不两立!”甘长老双目赤红,拼着伤重的身躯也要上前和齐长老过两手,还好被吴长老死死拦住。 好看的言情 同样怒火中烧的吴长老却是要比甘长老冷静一些,他冷声质问道:“齐长老,今日雪华宫的大部弟子都在和我们交手,纵使真的有一些人偷袭营帐,凭你们的武功,不消半刻就可打退她们,怎么会拖到现在。” 齐长老反唇相讥:“哼,胡言乱语,那雪华宫的大部明明就是朝我们来的,今日若不是我等死守营地,你们早就被那雪华宫的魔道前后夹击,此等救命之恩,你吴长老不说声谢谢也就罢了,居然还倒打一耙!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 吴长老指着他,说不出话来,要比谁的口舌更加锋利,那肯定是齐长老更胜一筹,他和甘长老加在一起,论打口水战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两边人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瞅你十分欠扁,谁都不服谁,这时候陆寒江站出来了。 数日的大战这位陆帮主都像个过客一样不发一言,倒是让人差点忘了此次北上除魔的计划是他想出来的了。 陆寒江看向了那甘长老,问道:“长老你们与雪华宫交手,战果如何。” 他也不提到底谁对谁错,连和稀泥都懒得做,干脆直接将此事揭过不管,气得那甘长老闭口不言,还是吴长老闷声说道:“雪华宫宫主就是魔道雪罗刹顾紫荆,她门下弟子摆下一个古怪的阵法,将我们杀得大败” 陆寒江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是虎口逃生,那雪罗刹向来心狠手辣,为何没有追来?” 当众被人揭伤疤肯定是很难受的,吴长老隐晦地看了眼边上沉默着的燕风云和玲珑,微微一叹:“回禀帮主,是因有另一股势力偷袭雪华宫在山上的驻地,那雪罗刹不得不回援,我们这才得以逃脱。” “居然还有这回事?” 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实际上陆寒江眼底却没有一丝意外的表情,他故作沉思片刻后,下令道:“众弟子听令,伤势过重无法继续战斗的留下,其余人跟本公子追击雪华宫余孽。” “弟子遵命!” 应声的自然都是陆寒江身后那些净衣派的弟子,污衣派的众人则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嘴上说得再好听,那他们也都算是受了雪罗刹的“不杀之恩”才得以活命的人,这才过了多久就打回去,脸面上实在难看。 “且慢!” 方才沉默不语的燕风云这时候更是第一个跳出来说道:“帮主!我丐帮向来行事堂堂正正,此时乘人之危恐会留人话柄,况且此前雪华宫也未对我等赶尽杀绝,若是反攻,岂非恩将仇报?如此行事,只怕会为人所不齿。” “呵。” 陆寒江轻笑一声,手里两块石子闪电似的弹出,分别落在燕风云和玲珑的身上,两人根本来不及反抗就眼睛一瞪晕倒过去,后被几个反应过来的污衣派弟子赶忙扶住。 “这” 甘,吴两位长老也是吃惊万分,一边是震惊于陆寒江说动手就动手了,另一边则是也惊骇对方的武功,纵然此前燕风云和顾紫荆过招留了伤,但终究是久负盛名的高手,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点了穴道。 “副帮主疯了。” 陆寒江澹澹地瞥了一眼污衣派的众弟子,说道:“雪华宫乃是魔道,她们以计暗算我丐帮弟子,如今后院起火不得不撤退,到了他口中反成了是对我们的恩情,何其可笑。” 甘,吴两位长老神情一滞,他们自知雪罗刹退让是因为燕风云的缘故,否则她大可挟大势将丐帮弟子屠尽再走,毕竟以她的武功,只要拦下燕风云一人,雪华宫大获全胜就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山上老家被袭,说句实话,雪华宫一共就这么些弟子,大部分都在战场上了,留在山上的根本没有多少人,权衡利弊,以雪罗刹的狠心,自然该知道怎么选最有利。 不过,在其他不知情的弟子耳中,陆帮主说的话听上去倒确实十分有道理,这让他们本就对燕风云失望的心,更雪上加霜地寒了几分。 此时,陆寒江懒得和他们继续废话,招呼齐长老上前来,吩咐道:“将燕风云和玲珑押回营地分别看管,其余人,都跟我杀回去,此时雪华宫腹背受敌正是一举歼灭她们的大好时机!” “弟子遵命!”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进退维谷 刚刚从战场脱离的顾紫荆,立刻带领着众弟子赶回了山上,可终究晚来一步,原本华美的殿宇此刻已经变作了一片狼藉,她心中担忧但面上却不显,立刻吩咐众人开始搜寻幸存者。 众弟子也不敢怠慢,纷纷行动起来,但她们眼中的疲惫是藏不住的,方才与丐帮一战,纵然有着顾紫荆的强力阵法相助,她们损失极低,但终究是大战过一场,如今又是紧赶慢赶地回来,看到曾经的家园变成这般模样,真真是身心俱疲。 但顾紫荆的命令她们还是忠实地贯彻了下去,很快就有人来报,在密道前发现了外人留下的痕迹。 顾紫荆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此前已经有所预料,雪华宫和丐帮的战场在山路之前,若有人走这条路上山偷袭,她不可能没有察觉,所以敌人大概率是从密道上山的。 此刻她也来不及去思考内奸泄密的可能,而是立刻将人手分为两拨,由她自己带着大部分人从密道下山继续探查,另一些人留下收拾行囊,这雪华宫是不能待了。 如此做法,一方面是顾紫荆在担心红衣的安危,另一方面,这些神秘人将山路上的防御设施全都毁去,就算她想要据险而守都做不到,未防丐帮卷土重来,她也必须立刻离开。 顾紫荆不是燕风云,她没有那么天真,固然她也相信燕风云的信用,那可惜,如今的丐帮帮主不是燕风云,而是那个陆十七。 既然对方连暗中联合玲珑用内奸攻破雪华宫的法子都使得出来,顾紫荆不敢保证对方的信用会不会有那么牢靠。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顾紫荆才刚刚从密道下山没一会,另一边陆寒江就带着丐帮弟子杀上来了,效率之高远超先前。 留守的雪华宫弟子震惊之余,也赶忙摆好架势准备拖延时间,但此次与先前不同,她们在人数上压倒性不利,加之丐帮这边还有齐长老这等高手,她们根本不是对手。 没几下留守的十多名弟子就全部败亡,陆寒江不是燕风云,齐长老也不像污衣派那群人那样心软,此时都是下了杀手。 料理完这些人之后,陆寒江让齐长老分出一小部分搜寻雪华宫上下,其余大部分人则是全部据守在密道的入口,守株待兔。 至于说他为什么这么确信顾紫荆会返回,那自然是因为山脚密道的出口,也被人堵死了,那一边负责拦路的正是他手下的锦衣卫。 边广和应无殇带着数百锦衣卫,死死地把出口堵住,而且人手一具强弩,拉开了距离就等着敌人自投罗网。 单论武功的话,雪罗刹不仅要高过边广这位副千户,甚至连应无殇这个千户都不是对手,如果她要走,这群人还真不一定拦得住。 但这前提是顾紫荆孤身一人,若她无牵无挂,凭一身逍遥派武功还有苍炎九霄这样的大杀招,边广和应无殇若是不想用人命去堆,就只能退让。 可惜这只是一种理想的愿景,顾紫荆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带着几十个拖油瓶,当她们一群人从密道出来的时候,迎接她们的就是一波毫无征兆的箭雨。 顾紫荆反应灵敏,她立刻打出一招飞旋,骤燃的红炎化作屏障挡下了不少飞射而来的箭失,但还是有一些弟子猝不及防,被当场射杀。 “锦衣卫!” 顾紫荆咬着牙,目光冷冷地扫向那些手持弩箭的锦衣卫,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退:“快回去!” 并非她没有胆量对锦衣卫出手,而是她顾忌身后这些门人弟子的性命,若是此时大打出手,她自然可以避开那箭失杀入阵中好好发泄一番,但同时她身后这些弟子却也肯定都死定了。 所以顾紫荆当机立断地选择了后撤,密道狭窄,锦衣卫纵然追杀进来也发挥不了人数优势,反而会被她们拖入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这一点有利于她们。 果然,边广和应无殇并没有选择追击,只是让人把守住出口,不放任何一个雪华宫弟子出来。 再次退回密道的雪罗刹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她怎么也想不到,偷袭雪华宫的人居然会是锦衣卫,对方来得太快太突然,真正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宫主,我们该怎么办?” 那是透着一种无力和茫然的声音,顾紫荆抬起头便看见了这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眼睛,这让她的心头难免一沉。 顾紫荆不是没有遭遇过绝境,无论是当年和李鬼手燕风云三人义结金兰的时候,还是后来她孤身一人以雪罗刹之名行走江湖的时候,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但如今,看着这一双双眼睛,她却感到了一种压在心头搬不开的重压。 “不必担心。” 将眼底的疲累都藏起来,顾紫荆平静地说道:“锦衣卫纵然能够封了密道,却不可能将整座山都围了,他们在北地不可能无声无息调出这么多人马,我们先回雪华宫修整,稍后再作打算。” 顾紫荆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她的心定了之后,其他人的心自然也就跟着定了。 于是雪华宫众人再度沿着密道原路返回,可没想到,在密道尽头迎接她们的不是难得的喘息之机,而是丐帮的棍子。 “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扬名天下就在今日!” “为了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决不可放过她们!” 红了眼的丐帮弟子堵住了密道的入口,再次打了雪华宫一个防不胜防,这时候雪华宫的弟子还没有溃散,一是因为顾紫荆多年来培养的心气,二是因为她们根本无路可退。 前边是丐帮弟子,后边还是锦衣卫呢!这帮乞丐再吓人,难不成还有那群拎着绣春刀的疯狗可怕?前有狼后有虎,她们只能立足于战,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不过这一回就算有雪罗刹在也无力回天,丐帮弟子本就数倍与雪华宫,此前一战能够以压倒性优势取胜,靠的就是阵法,然而如今这战场狭窄异常,根本施展不开。 其次,顾紫荆想要擒贼先擒王也不可能,因为丐帮的帮主根本没露面,带着这群弟子的是齐长老。 而这长老早已经在外围布好了打狗阵,顾紫荆敢来,他就关门打狗,有丐帮弟子死守密道入口,对方想以阵法翻身也根本不可能。 这种打法极为稳妥,但却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伤人伤己,他们固然用战场优势封住了雪华宫的阵法,但同时也舍弃了自己以多打少的优势。 在狭长的密道里,粗略估计大概两三个丐帮弟子才能换掉一个雪华宫弟子,此举固然把雪华宫逼入了绝境,但是丐帮弟子也损失惨重。 齐长老不心疼,毕竟被他安排在前边冲锋送死的都是污衣派的弟子,甘,吴两位长老不在,随便他怎么驱使都无人敢反抗。 至于陆寒江,那就更不心疼了,朝廷真金白银养起来的锦衣卫,那是他的老本,自然舍不得用,而这群丐帮弟子不过是他鸠占鹊巢顺手取来的,当然不会在乎。 雪罗刹武功高强又如何,了不起他使劲拿人命去堆,十个,二十个,一百个,累也活活累死她!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古古怪怪 雪罗刹终究还是败在了丐帮众弟子的围攻之中。 顾紫荆的失败有客观因素,密道狭长,固然丐帮弟子在这种地方没办法发挥人数优势,但是顾紫荆也施展不开,一次至多面对两三个人,就这么车轮战地消耗她。 同时这场失败也离不开她自身的选择因素,顾紫荆的武功远超在场的丐帮弟子,甚至连山脚下的锦衣卫都不是她对手,若是她肯放下一切逃亡,谁都拦不住。 可如今的顾紫荆却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她不顾一切地面前的丐帮弟子拼杀,即便周围的雪华宫弟子都死伤殆尽了,她也没有退后的打算。 最终,在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之后,丐帮终于拿下了这雪罗刹。 齐长老此刻心头也有些后怕,他也是第一次围攻雪罗刹这样的魔道高手,付出的代价之惨重简直触目惊心。 说句老实话,若不是因为此时死伤的大半都是污衣派的弟子,齐长老未必能够如此冷静。 「不愧是能够在魔道建立雪华宫的人,果然可怕。」 看着被封禁了内力五花大绑的顾紫荆,齐长老仍有些心季,他又招呼了几个丐帮弟子严加看守,这才转头去寻了陆寒江。 此时陆寒江正在查看雪华宫的收藏,刚才走得急,并未与燕风云一行深入交谈,所以他遗漏了一个重要的情报,不久前才从幸存的几个污衣派弟子口中得知。 雪罗刹顾紫荆是逍遥派弟子。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更有甚之,陆寒江还在顾紫荆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封未曾送出的书信,收件人是百毒翁狄鹤。 信中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主要是催促驻颜灵药的制备,但有一点却让陆寒江提起了精神。 在这封信件的开头,雪罗刹顾紫荆称呼百毒翁为「师叔」。 若是原本不知道也就罢了,可陆寒江才刚刚得知这顾紫荆是逍遥派弟子,那也就是说,这百毒翁实际上也是逍遥派出身?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就有些可怕了。 陆寒江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小看那早就被他忘在脑后的逍遥派。 除了掌门北冥子之外,逍遥派的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来历神秘之人,百毒翁,雪罗刹,偃师,这群人就好像是无根之萍,忽然在那江湖现身,似乎从未有人在意过他们来自何方。 仔细想来,这也并非无法理解之事,百毒翁狄鹤突然现身江湖,一介散人的医术居然远超医学世家公孙家,这本就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他背后有大势力,可却无一人能够查出个所以然。 同理,这偃师和雪罗刹也是相似的情况,一个以亘古难见的机关秘术突然闻名江湖,另一个则是身负数种高深武学,甚至连阵法都有涉猎。 若只是他们这些人的背后有大势力支持,那倒还好,可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这群人全部都来自同一个门派。 甚至于就连当初被陆寒江杀掉的朔玄,若不是阴差阳错因乔家之事有了联系,只怕这人也能够在京中掀起不小的风浪。 唯一值得欣慰或许就是,逍遥派里的人似乎都没有什么同门情谊可言,偃师曾经出卖过北冥子,百毒翁也拿雪罗刹当作收集七件宝物的工具。 说起这宝物—— 陆寒江看向手里的手镜大小的小盒,他将其打开,里边躺着一只指盖大小,通体金黄的小虫,若他猜得不错,这便是传闻中的苗疆圣物——圣灵蛊虫。 莫名的,陆寒江感到了些许不可理喻的荒谬,自偃师那听闻长生的秘密之后,他从未相信过,这些所谓的宝物也都是当作一个趣闻听过就罢了,他从未有心收集过这些东西。 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只古怪的手在作祟,这些秘密和宝物一个个居然主动找上了他。 陆寒江皱了皱眉头,联想到苗疆大长老曾经说过的预言,他没由来的有些厌烦,这种所谓宿命最是他不喜的东西。 看向手中的小盒,陆寒江撇了撇嘴,随手将其打开,将里边的蛊虫倒在了地上,然后抬起一脚踩了下去。 只听「冬!」的一声巨响,霸道的劲力将整个房间的地面震得四分五裂,连带着刚到门口的齐长老都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他连忙扶住了门框站稳,大惊失色地看向陆寒江:「帮,帮主!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陆寒江没有理会门外的齐长老,而是神情古怪地将脚抬起,只见在那恐怖的龟裂的中心,依然还在沉睡之中的蛊虫却是毫发无损。 真是怪了,这虫子吃什么长大的,踩不死就算了,居然这样踩都踩不醒。 陆寒江随手扯了块纱布把蛊虫从地上捡起来,吹掉了上边的灰尘,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看来得去好好问一问那位苗疆大长老,这玩意该怎么处理。 齐长老看着陆寒江,也不知道帮主在做什么,但他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等对方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这才小声地开口:「帮主,雪华宫弟子多已伏诛,还剩下那雪罗刹,该如何处置?」 「先留她一命。」 长生的秘密现在先放一边,陆寒江更在乎的是另外两件事,一是逍遥派的这群人,二是逍遥派留下的武功。 在顾紫荆的房间里,除了这圣灵蛊虫之外,陆寒江还找到了另外两本武功秘籍,一是逍遥派的北冥神功,二是血魔刀法。 陆寒江曾经因为要算计燕风云,见过一次顾紫荆的笔迹,这北冥神功便是她亲自抄写的,至于其他逍遥派的武功,他一门也没有找到,不知道是顾紫荆都毁了,还是压根没有抄写过。 不过得之我幸,能拿到其中一门武功陆寒江已经算是不虚此行了。 至于那血魔刀法,果然是不出陆寒江所料,顾紫荆的苍炎九霄最后一式便是换皮的血魔刀法,早在少林寺之中他便见识过,当时就有所猜测,现在不过是证明清楚了而已。 只不过—— 陆寒江翻了翻这本刀法,脑袋觉得直嗡嗡,不是武功有什么问题,而是他根本看不懂,里边拐七扭八的字符他压根不认识,似乎是梵文。 「看来只能去问问那顾紫荆了。」 陆寒江刚要起身离开,却见一个丐帮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带给了他一个噩耗—— 「帮主,不好了,那雪罗刹自尽了!」 「」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古古怪怪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人算天算 陆寒江仰面望天,这一刻,他有点想念手下那群十分让人省心的锦衣卫了。 齐长老脸色极其难看,他愤怒地上前一脚踢翻了这个报信的弟子,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本长老不是吩咐过,一定要把人看好的吗!」 那弟子惶恐地道:「长老恕罪,弟子,弟子无能」 齐长老愤愤地一甩袖,打发那弟子下去,自己小心翼翼地跟到陆寒江身后,不敢出声。 木已成舟,陆寒江这时候也懒得去骂这群丐帮弟子废物了,他移步去看了那顾紫荆的尸首,检查了一下对方的死因,是真气冲撞内腑,自断经脉而亡。 陆寒江微微摇头,看来一开始这群人就没有完全把她制住,只是他也费解,为何当初顾紫荆深陷锦衣卫诏狱都可以艰苦求生,如今不过是被丐帮擒住而已,却要一心求死。 蓦然,陆寒江想到了燕风云和玲珑,他咂了咂舌,不会吧,这雪罗刹心理承受能力这么糟糕的吗,这就心灰意冷了? 他有点无奈,这才刚知道了对方是逍遥派的人准备套点消息,人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 更可惜的是,如此一来,连给他翻译血魔刀法的人都没有了。 陆寒江沉吟片刻,吩咐齐长老道:「死了就罢了,尸首暂且收拢好本公子还有用,另外,你马上安排人手搜索这雪华宫,除了战利品之外,这宫中应该还有一些的药丸,你将其全部找到,请公孙公子前来分辨效用。」 陆寒江记得,当初在南少林之时,雪华宫弟子阿晴背叛,被玲珑杀了之后,她曾拿出了一种可保尸身七日不腐的药丸,是雪华宫的秘药,此时正好给顾紫荆用上。 「弟子明白。」齐长老得令,连忙招呼身边的弟子开始安排各种事宜。 陆寒江看着顾紫荆的尸身,目光幽幽,这人死如灯灭,再多的秘密都会随之一同沉入地底,罢了,既然活人用不到,他就只能拿这死人做做文章了。 思及此,陆寒江又叫住将要离去的齐长老,对他进而吩咐道:「今日雪罗刹的死讯不可泄露出去,这尸首就留在此地,你差人严加看守,顺便派人回去告诉燕风云,明日本公子要在这处决这魔道妖女,请他前来观礼。」 「弟,弟子遵命。」 听着陆寒江的话,齐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燕风云近日来的做派,谁人不知道他与雪华宫宫主关系匪浅,更别提还有那玲珑夹在其中不清不楚,如今帮主这般做法,只怕是要彻底交恶对方。 「哦,对了。」 陆寒江灵光一闪,又补充道:「还有那雪华宫弟子玲珑,听说她还是雪罗刹亲自教导的,你立刻将她带来,本公子明日要把她们师徒一并处决了,嗯,除魔卫道,为正道扬名,为江湖除害。」 「是。」齐长老不敢多言,应声虫似的去办事了。 看众人忙碌了起来,陆寒江便不再停留,沿着密道下山去了。 山脚下,第一次打退了雪罗刹和雪华宫之后,边广和应无殇就安排锦衣卫在外边防备,他们两人则在密道前段镇守。 这时候见到陆寒江下来,他们赶忙都迎了上去。 「见过大人。」两人躬身行礼。 陆寒江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吩咐道:「雪华宫这边的事情已经完了,一会你们把外边的人手撤走,不要留下痕迹。」 「卑职遵命。」 应下之后,边广又从陆寒江手里接过了血魔刀法的秘籍:「大人,这是?」 在这里的都是他的亲信手下,陆寒江自然不必隐瞒,他便直言道:「这是李鬼手的刀法,你们回去之后,找来些信得过的人翻译出来。」 李鬼手的刀法,那不就是传闻中的纵横天下的血魔刀法? 边广和应无殇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之色,毕竟整个江湖都猜测这武功应该在商萝的身上,谁能想到,它实际却藏在了雪华宫。 惊讶之余便是惊喜,陆寒江既然明言让他们找人翻译,这便是默许他们翻看这本天下有数的绝顶武功,纵使天赋所限不能习得全部,但只要能够探得一二门路,对他们自身也是极大的助力和启发。 陆寒江自然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他虽不在乎,但也提醒了一句:「血魔刀法是顶尖的武功不错,但同时也是伤人先伤己的魔功,武功虽好,你们也要量力而行。」 「卑职明白,卑职谢过大人!」两人闻言连忙拜谢。 陆寒江也知道血魔刀法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的吸引力,所以只是提一嘴,让他们心中有所顾忌便罢了。 处理好锦衣卫的事情之后,陆寒江此行北上该做的事情基本上就全部做完了,他回到了山上,招呼了几个丐帮弟子,按照他所绘制的图纸,开始搭建一处特殊的处刑台,为明日的处决增加些仪式感。 公孙承到底是医学世家的弟子,没用多久时间就从雪华宫里秘藏的诸多药物中,找出了防止尸体腐烂的秘药。 找到之后,陆寒江第一时间给顾紫荆用上了,同时他也把东方鸢和阿岚都叫了过来,为了明日的安排。 东方鸢自不必说,两人早已经是「知根知底」,不论陆寒江打算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意外,毕竟对方是锦衣卫。 而阿岚,此前因燕风云归来一事,陆寒江并未安排她留在丐帮的营地里,以免仇人相见大打出手。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陆寒江找来阿岚,直接便开口问道:「阿岚姑娘和那燕风云有仇怨,明日便有个可以让你雪恨的机会,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阿岚眼前一亮:「此话当真?我看陆帮主这些日子和那位副帮主相处融洽,还以为你打算过河拆桥了。」 这些时日陆寒江除了在营地里晒太阳,阿岚的红尘剑法也被他学来了不少,虽然对方一直藏着掖着一些,但终归是付出了许多。 这眼看陆寒江只字不提和燕风云的过节,阿岚原本还打算什么时候闹上一番就此离去,没承想今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怎么会,陆某人行走江湖,这点信用还是有的。」 陆寒江笑着说道:「阿岚姑娘明日且看着,总会有你报仇的机会。」 阿岚颔首:「若是怨仇得报,我便将红尘剑法全部都教给你,绝不藏私。」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人算天算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心之所想 燕风云的武功很高,就算是被点了穴道,他醒来的时间也比旁人要快一些,但即便如此,他醒来时一切也差不多尘埃落定。 看着眼前熟悉的丐帮营帐,很短的时间燕风云就整理了自己昏迷前的信息,然后立刻起身准备离开,但却被数位丐帮弟子默默地拦住,其中还有伤势未愈的甘长老。 「副帮主!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甘长老痛心疾首地说道。 在燕风云醒来之前,陆寒江已经派人回来过一次营地,请走了公孙承,顺便把昏迷中的玲珑也带走了。 这时候燕风云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要去雪华宫找帮主说事的,且不论那雪罗刹已经落败,就算是陆帮主没能建功,副帮主这样去「劝说」,也只会适得其反。 「甘长老,你让开,某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燕风云沉着一张脸,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在丐帮的威望早已经大大下跌,因为雪华宫一事,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振臂一呼万人景从的丐帮豪侠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放任顾紫荆不管,纵使对方说出那种绝情的话来,可要他看着当初义结金兰的妹妹就这么万劫不复,他也做不到。 「副帮主!你——唉!」 甘长老重重一叹,说道:「副帮主此时再去也是于事无补,雪华宫已经败了,那雪罗刹也被帮主擒住,你又能做什么?」 「你说雪华宫已经败了?」 燕风云一愣,旋即又冷静了下来,这并非不可能,陆十七带着丐帮卷土重来,若是能够打雪华宫一个措手不及,拿下这场胜利自然不难。 可事态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燕风云更加坐不住了,此时外边的天色已经入夜,想必他再去劝阻已经无用,如今能够奢望,似乎只有救下顾紫荆一条命来。 甘长老再三劝说,剩下的污衣派弟子也是死死地堵住营门不让走,这才把燕风云拦了回去。 燕风云听了劝,今日天色已晚,他纵使去了,按照陆帮主的性格,只怕也得吃闭门羹,倒不如养精蓄锐,等待明日再好好讨问一番。 也幸好这一回甘长老学聪明了,见那雪罗刹在燕风云心中竟有如此地位,他没有把明日将要处决对方的消息说出口,否则只怕他们拦得再严实,这副帮主也得闯关去雪华宫找帮主理论。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燕风云便带着一众尚还有伤在身的污衣派弟子前往了雪华宫,与其说是他带的人,不如说是这些人执意要跟着他,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到了雪华宫山门前的小径,已经有净衣派的弟子把守在这里,见燕风云带人上前来,他们便是脸色一肃。 「诸位兄弟请留步,今日仪典只有燕副帮主可以参加,其余人等不可上山。」那弟子说道。 「混账!」 燕风云还未说话,甘长老便先出来怒斥道:「你是哪位长老的下属,竟然如此对本长老说话!是姓齐的那厮对吧!叫他滚出来!」 那弟子神色阴沉,却还是不卑不亢地答道:「弟子确实齐长老属下,但是今日之安排乃是出自陆帮主之手,敢问长老,弟子遵从帮主之令,难道有错吗?」 「放肆!」 被人犟了嘴的甘长老更加恼怒:「你以为搬出帮主来,本长老就会怕你不成,拿着鸡毛当令箭!你这——」 「我看放肆的人是你,甘长老,你想造反吗?!」 齐长老的身影从后边缓步行来,他一张脸上挂着冷笑:「命令是帮主下的,你在这跟一个弟子逞威风算什么本事,有种就说一句你不服陆帮主管教,这就要另起炉灶了。」 「你——!」 甘长老怒不可遏,却被燕风云拦住,只听他冷声道:「齐长老,我等同为丐帮弟子,为何你堵住路不让其他人上山?难道你想分裂丐帮吗!」 「嚯,副帮主可别想给我扣大帽子,这到底谁想分裂丐帮还不知道呢。」 齐长老阴阳怪气地笑着道:「至于为何不让他们上山,这不还是担心副帮主不守规矩,万一到时候发起疯来对自己人动手,这群人有样学样岂不都是帮凶?这是在毁我丐帮的根基啊。」 「齐长老你在胡说什么,某怎么会对兄弟们动手。」燕风云眉头大皱。 「嗯?莫非甘长老还没有把帮主的话转述给副帮主吗?」齐长老古怪地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甘长老,若有所思,然后嘿嘿笑道:「今日是我丐帮要替天行道的大日子,雪华宫一干魔道妖人都要处决,以正天下。」 「你说什么!」燕风云双目一瞪,身上一股强大的气势陡然升了起来,压得齐长老都有些喘不过气,其余的普通弟子就更别提了。 齐长老强顶着燕风云带来的压迫感,道:「今日本长老有言在先,有帮主之令在此,除了燕风云之外,谁若是敢踏上这山一步,即刻逐出丐帮,以叛逆论处!」 此话一出,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丐帮弟子立刻没了声音,如今净衣派势大,加上帮主陆十七鼎力支持,若他们继续纠缠下去,以那位帮主的魄力,恐怕真的会把他们统统赶走。 赶走倒还在其次,可江湖规矩,背离门派等同叛徒,丐帮处理叛徒的方式非常简单,只要把你从丐帮拿走的东西还回来就行了。 学了拳脚的,断手断脚,学了内功的,打成废人,这些丐帮弟子不敢赌,说到底,他们已经不是当初可以和净衣派分庭抗礼的那个污衣派了,在齐长老等人接连不断的打压下,小半年时间里,他们势力缩水的速度十分吓人。 燕风云倒也有担当,他也不会眼看着这群弟子为了一个义字陪着他背上这样大的风险。 于是在狠狠刮了一眼齐长老之后,燕风云独自上了山,留下甘长老等人心情复杂。 齐长老冷笑一声,当着这群人的面,大声地吩咐守山弟子一定不能放任何一个人上山,这才得意地离去。 另一边,燕风云快步赶到雪华宫中,原本奢华的宫殿已经消失,留下的只有一片废墟,大殿中间如今伫立着一个约有三四丈高的物件,只可惜它被巨大的布匹整个遮住了,让人猜不出里边是什么。 帮主陆十七坐在原本雪罗刹的位子上,左右各站着一名女子,他们在之前站着八名丐帮七袋弟子,观其服饰,都是净衣派出身,他们身前摆着一张长桌,上边摆着一大缸酒和七个盛满了酒水的瓷碗。 燕风云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他到来不久,齐长老也紧随而至。 「副帮主,今日是我丐帮的扬眉吐气的大好日子,若你是来共同庆贺的,那我们依然还是兄弟,你喝了这些酒水,此前种种既往不咎。」 齐长老一番话说完,燕风云沉默片刻,接着便大步上前,将那些烈酒一碗接着一碗通通饮下,七碗酒下肚,他高声赞一句好酒,然后捧起桌上的酒缸,仰头将其咕都咕都全部饮尽。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心之所想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绝望之花 冬! 空空的酒缸被丢在了桌上,一缸酒水下肚,燕风云非但没有昏头涨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神反而是更添了几分精神。 “副帮主海量。” 齐长老拍手称贺,随手他上前两步,两指捏起一只酒碗,手头用力一夹,那酒碗当即破碎,只留下一瓷片在他指尖,接着他甩手一丢,那瓷片掠过燕风云的头顶,割断了那大殿中间悬挂着布匹的绳子。 燕风云还未发一言,就见齐长老如此动作,疑惑之余,他皱着眉头转过头去,只见那巨大的布匹落下,露出了其中隐藏的真容。 那是一个巨大的类似于天平的东西,中间摇摇晃晃的支架是由诸多板材拼接而成,看其材质,应当就是取材于这原本的雪华宫宫殿。 在巨大的支架顶部,分别有左右两段的延伸,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而这十字架的两边,分别垂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两者用铁链在天平的顶端相连接,如天平一般保持平衡。 而让燕风云大惊失色的是,在两块巨石的下方,还悬挂着两个人,分别是顾紫荆和玲珑。 还没等他怒极的话语说出口,只见那顶部相连的锁链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崩坏之声,火花迸溅的样子,看着似乎马上就要断裂了。 应是方才齐长老割断那绳子时,触动了什么机关所致。 燕风云没敢迟疑,他立刻快步掠上天平顶端,左右各一只手抓住那恰好断裂的铁链,用强悍的内力拉起两块巨石,勉强保持住原本的平衡。 “哦嚯。” 陆寒江惊讶一声:“燕大侠的反应比本公子预想的要快上许多啊,这下倒是有趣了。” 在上边死死地拽住两根锁链,燕风云暴怒的双眼似要喷火:“陆十七!你这是何意!” “燕大侠悠着点吧,那两块石头本公子可是让十多个弟子一起拉才拉起来的,你一个人力气再大,还能把它们都抡飞了不成。” 陆寒江一只手撑着脑袋,斜靠在那高高的玉座之上,语气莫名的愉悦:“虽与原本的设想不同,但这样一看似乎更有趣了,燕大侠,本公子想从你身上确认一件事,不知可否劳驾再支撑一会?” 双臂传来的巨大的拉扯感让燕风云一张脸涨得通红,撕裂的疼痛逐渐在手臂上蔓延,他一人之力确实不可能拉得动两块如此巨大的石头。 可即便如此,他嘴上还是不饶人:“陆十七!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竟搞出这等作弄人命的东西来,此等心性断非正道所为,你这帮主某不认!绝不会认!” “啧啧,燕大侠不如省点力气,听本公子把话说完如何?” 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看着摇摇欲坠的天平,悠哉地道:“雪华宫一对美人师徒都与你关系匪浅,可惜燕大侠运道差了些,没能享得上这齐人之福,所以今日本公子便打算替你做个决定。” “恶贼!你想做什么!”燕风云还在咬牙支撑,然而现实却是,不管是他自己,还是这座天平,似乎都已经快到了极限。 “很简单。” 陆寒江坐正身子,一拍手:“燕大侠你看,江湖儿女多为情字所困,然而多年来,谁都说不清这情爱之事,今日本公子便要好好分个黑白,你说这生死关头,究竟是救一个爱自己的女子呢,还是救一个自己所爱的女子呢?” 燕风云似乎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更加是破口大骂:“陆十七!你丧心病狂!” “喂喂,丧心病狂也太过分了吧?人们总在谈论情爱之价究竟几何,然而纷纷扰扰多少岁月却无一人能够给出明确的答桉,本公子不过是好奇心重了一些,想要把你们口中的‘爱’衡量出来罢了。” 说着,陆寒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子,上下抛接:“燕大侠你看,这玲珑姑娘对你可是情根深种啊,为了你不惜叛出师门,这可谓是爱之深了吧?” 燕风云强忍着身体快要被撕裂的痛苦,怒吼道:“闭嘴!” 陆寒江则恍若未闻,接着看向那顾紫荆道:“啧啧,这位雪罗刹更是燕大侠你心上之人,为了她,你甚至不惜拦住了昔日同甘共苦的诸多丐帮弟兄,这可谓是情之切了吧。” “啊啊啊——!” 燕风云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他的两臂青筋突显,通红的双臂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眼看已经快要到了极限,但他却还是苦苦支持,两边都不愿意放弃,这样一来,在天平崩塌之前,他自己首先会被这股巨力撕扯成两半。 “世人愚昧,所以才需要我等善心之人出手引导。” 陆寒江捏住手中的石子,目光落在了天平中间用以支撑整体的枝干上:“人在理智之下,是无法认清自己心中所愿,只有脑袋的思维逻辑跟不上身体动作的时候,人,才会真正遵从内心的本能行事。” “陆!十!七!”燕风云仰天嘶吼,双臂骤然迸裂出一道道血痕来。 “本公子好言提醒你一句,若是这两边的石头同时下落,燕大侠,以你的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最多只可能救上一个人。” 陆寒江话音落下,手中石子也休的一下甩出,飞射的石子伴着短暂的撕风声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打断了天平中间的枝干。 巨大的天平瞬间失去了平衡,燕风云忽然感到浑身一松,无与伦比的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近乎与梦幻般的轻松,几乎要把他的思绪沉入一片虚无之中。 在大脑失去了权衡思考的能力之后,他的身体只会凭借着原始的本能开始行动。 陆寒江说得没错,这么短的时间,燕风云只能救下其中一个人,而另一个就只能悲惨地被石头砸成肉饼。 燕风云行动了起来,没有任何的犹豫,他选择了顾紫荆,这是他的身体做出的选择,也是他内心深处唯一的选择。 这一刻,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之中,眼见燕风云奔向了顾紫荆,陆寒江似乎能够从一旁被绑在石头上的玲珑眼中,看到肉眼可见的绝望和痛苦。 人的情感是一座宝藏,从希望到绝望的那一瞬间,这种转变带给当事人是从九天到地狱的痛苦,但这场伴随着苦难和不幸的闹剧,带给观众的却是无与伦比的愉悦。 仿佛美酒灌入喉间那种辛辣,一刹那,这种刺激的快感让陆寒江再也藏不住嘴角的恶劣。 他眯起眼,享受着这一刻令人着迷的沉沦,只有这种以他人之不幸为土壤栽培的种子,才能开出最鲜艳的花朵。 鼻尖似乎能够嗅到那寄托着悲哀与绝望的花香,在玲珑被鲜血浸染的身躯上,他仿佛看到那猩红的花在盛开。 刹那的失神之后,陆寒江的心就重新恢复了平静,如梦似幻的泡影消散无踪,他的视野只剩下冷冰冰的现实,似乎只有看着那昙花一现的鲜红绽放,他才能片刻地忘怀自己身处这垃圾一样的世界。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豪侠末路 两块巨石落地,激起的烟尘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好一会后才逐渐散去,燕风云在生死关头选择了救下雪罗刹顾紫荆,只可惜当他将那人儿拥入怀中时,才发觉对方早已经没了呼吸。 另一边,玲珑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落下的巨石砸断了她的腰肢,但却没有立时要她毙命,留了她一些时间,好眼睁睁地看着燕风云是何如为那顾紫荆的死而痛苦。 只可惜,此刻的玲珑仿佛是什么都已经放弃,她不挣扎也不开口,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燕风云和顾紫荆两人,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 这样的局面陆寒江确实没有想到,纵使他算计了人心,玩弄人命,但有一点却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把握的,就是他也不能确定,燕风云到底会选择救谁。 理由不难理解,陆寒江本来就是什么都不信的人,这群江湖人口中的所谓情爱在他眼中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例子他见得多了,所以燕风云到底会选择救谁,他真的不确定。 不过若是早知道燕风云一心要救雪罗刹,他说什么也要拉玲珑一把,越是深爱的人,恨起来也就越发强烈,可惜了一场好戏还没开场就结束了。 燕风云拥着雪罗刹失去温度的尸体,呆滞的目光像是丢了魂。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燕风云的嘴唇上下碰了碰,似乎问出了这样的话来,陆寒江的眉头挤在了一块,他靠在玉座的扶手上,托着下巴思考了很久,然后才悠悠说道—— 「燕大侠可知道,本公子曾听说过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他在第一次进入皇宫时曾感叹,这宫殿装修得如此美丽,定是京城里的第一大青楼吧——哈哈,燕大侠以为此话如何?」 燕风云没有说话,陆寒江也不在乎,自顾自地往下说:「本公子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这皇宫官场和青楼花馆本质上就是一类事物,你看妓子与嫖客,互相之间都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除了钱没什么好谈的,所以你看这官场不也一样吗?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大家玩得就是一个真实。」 玩味的话语微微一顿,陆寒江的目光掠过燕风云,目之所及的地方,便是被人们称之为「江湖」的所在,他澹澹地道:「在本公子看来,这江湖比之庙堂官场也无甚差别,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比起各位心知肚明的大人来,你们这些家伙还虚伪地给自己披上了一层「大侠」的外衣。」 说到大侠二字,那燕风云似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来,分不清明暗的目光落在陆寒江的身上。 陆寒江却毫不在意,他的话还在继续:「武功,财富,地位,权利,情爱,江湖上的人争来争去的东西无非就是这些,你们因为理念不同就会刀剑相向,为了绝世武学就可以反目成仇,明明都是一样的烂人,非要称一声大侠,给自己脸上贴金,简直是厚颜无耻,就这也好意思嘲讽朝中的大人们蝇营狗苟,你们也配?」 燕风云将怀中的顾紫荆放下,缓缓起身,重新凝聚焦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陆寒江,却不说话。 陆寒江打了个哈欠,半歪着脑袋懒散地说道:「说实话本公子已经看腻了,过去十年,本公子在江湖上冷眼旁观,终于得出了一个令人伤心的结论,除非推倒重来,否则这个江湖就这样了,没救了,放弃吧。」 燕风云的目光深邃如夜,他看向陆寒江,沉声问道:「这就是你要这么做的理由?你想改变这个天下?改变这个江湖?操纵别人的命运,拿别人的痛苦作为娱乐,这些全都是你——」 「啊,那倒不是,燕大侠你误会了。」 陆寒江愣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失笑道:「刚才那些只是本公子心血来潮发的牢骚罢了,本公子日理万机,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去改变什么世界,你当本公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嘛,所以呢,要问为什么本公子要对你做这些事情嘛——」 仰起头冥思苦想了许久,陆寒江对着燕风云诚恳地眨了眨眼:「我喜欢看这样的闹剧,没办法,天生的。」 「竟然,是因为这样」 燕风云忽然忍不住仰天大笑,那笑声中的悲凉和仇恨简直刻骨铭心,绝望和震惊在他的脑袋中如雷霆般轰鸣,被点燃的怒火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燃尽。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所爱的人,和爱着自己的人都是因为这么一个无稽的理由而丧命。 燕风云在笑,在狠狠嘲笑愚蠢的自己,为何会把这么一个世间最大的魔鬼看作是无害的青年才俊,为何直到他珍爱的人都丧命了,才看清原来自己一直活得像个小丑。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澎湃的真气自丹田之内涌出,瞬间贯通全身经脉,化作一阵狂怒的气浪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我——一定要杀了你!」 嘴里泛着一丝血色的腥甜,燕风云一步步踏出,夹杂着无尽的怨毒和无穷的杀意,他双掌齐鸣,几乎要将这面前的一切都撕碎。 陆寒江眼皮都不抬一下,静静地坐在玉座之上没有反应。 陆寒江身侧的东方鸢先动了,一道银芒闪烁,她的双钩落在燕风云身上,却见后者不闪不避,硬生生用身体接下这一击,然后顶着她的钩子继续向前迈步。 东方鸢震惊地看着燕风云,对方受了她的攻击却丝毫未降前行的速度。 紧接着阿岚也出手了,她双剑灵动,使出红尘剑法刺入燕风云的身躯,却同样被对方不闪不避地接住,然后顶着她的剑,继续向前。 见此情形,齐长老大喝一声,带着八名丐帮弟子飞身上前,展开打狗阵想要困住对方,却见那棍棒雨点一样落在燕风云身上,但却不见他有丝毫的退意。 燕风云仍然在向前,周围的攻击暴风骤雨一样袭来,他却恍若未闻,只顾着聚力于双掌,就这么一步一个血印,生生地挺了过来。 二十步,十步,五步,一步! 燕风云终于停下了脚步,此刻的他距离陆寒江只隔着那一张酒桌,双钩和双剑嵌入他的身体,齐长老的双掌轰在他的胸前,四肢都被丐帮弟子的棍棒锁住。 只听燕风云如同受伤的勐兽一般,发出了痛苦和狂怒的哀吼,他体内的真气在此刻震荡爆发,只一瞬就将这些人通通震退,接着他双掌轰天,一条霸道的金龙冲霄而起,席卷四方,无人可挡。 「亢龙——!」 咆孝的金龙因愤怒染上了赤红的颜色,燕风云凝聚毕生功力于这一掌之中,只见那飞龙冲天而起,落如星芒坠地,他横眉倒竖,双目一瞪,双掌向前轰出,那瞬间,只听得一阵咳血之声突兀地响起。 狂啸的金龙撞向陆寒江,却在半途中骤然崩散,燕风云的身子不可置信向前倒下,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黑血来。 「这是毒?!」 燕风云感到他的身体像是燃尽的枯木,生机每一秒都在流失,他直愣愣地看向滚落在地的酒缸,似乎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 消散的金龙卷起了狂风,撩动陆寒江的发梢,他平静的目光微微向下偏移,落在燕风云不甘的脸上,呵呵一笑:「本公子知道你在想什么,嗯,威风凛凛丐帮豪侠,堂堂正正发起挑战,纵然武功不敌,但最终也算虽死犹荣,你是这样想的吧?」 燕风云已经动弹不得了,在他提起全身的内力打出这最后一招降龙十八掌的时候,他体内的毒就已经侵入五脏六腑,如今便是神仙下凡也难救了。 陆寒江嗤笑一声:「可惜了,燕大侠,本公子做事向来与你们自命清高的江湖人不同,一杯毒酒就能搞定的事情,本公子为什么要浪费力气出手。」 「啊啊啊啊啊——!」 像一只发疯的野兽发出毫无意义的咆孝,燕风云堂堂一代豪侠竟落得这般丑陋的收场,听得耳边那鬼哭一般的怒号,陆寒江那两只手指塞住了耳朵,看向下边的阿岚说道:「阿岚姑娘,你可以报仇了。」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四十九章 豪侠末路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潇洒离去 燕风云最终死在了阿岚手里,赶在他被毒死之前,阿岚用剑终结了他的生命。 倒不是什么英雄惜英雄的自命不凡,只是阿岚想着若是对方被毒死了,那她岂不是算不上亲手报仇了,于是这才赶忙补了一剑。 至此,这雪华宫已灭,雪罗刹顾紫荆,玲珑都已经身死,连带着燕风云也去了,陆寒江北上的所有的目的全部达成。 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陆寒江对齐长老吩咐道:「此间事了,剩下的你看着处理便是,你明白的吧?」 「弟子明白。」 齐长老郑重地垂下头应道:「雪罗刹在受诛之前突然脱困,幸得燕副帮主及时出手,两人武功不相上下,鏖战许久,最终同归于尽。」 陆寒江笑了笑,对于齐长老的做法不做评价,这老小子是个懂事的,这种人嘛,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不断,懂得审时度势,识时务,更会保全自己。 在刚才陆寒江和燕风云的谈话,透露出不少东西,齐长老只要不傻就肯定能够猜出陆十七这个帮主必然不会是个简单的。 但是他不会深究,也不会传出什么闲话,说到底净衣派本身追求的就是实惠而非虚名,齐长老是个很简单的人,他追求的只有权势和地位,谁能给他,他就向谁效忠。 只要陆寒江一如既往地坐在丐帮最高领导者的位置上,一如既往的强势,那么他的忠诚就无须担心。 既然手头已经无事,东方鸢便不做停留,打了声招呼便径直离去,她只因复仇一事所以才和陆寒江联手,两人平日里交往平澹如水,没事她可不会往这种危险人物身边靠。 留下的只有阿岚,两人一块择了另一边的密道下山,省得碰上甘长老等人又要打没有意义的口水战。 今日大仇得报,阿岚的心情显然很不错,她看向陆寒江,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陆帮主今日真叫人刮目相看,不愧是能够坐上丐帮帮主之位的男人,我差点就喜欢上你了。」 「嗯?」 陆寒江略感古怪地挑了挑眉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姑娘此话何意?论身份地位,如今本公子已经是丐帮帮主,论身家财富,本公子向来不缺钱,论容貌学识,本公子若是去参加科举考试,必定是那探花郎无疑,敢问姑娘,这一点差在了何处?」 阿岚扑哧一笑:「陆帮主可真是不谦虚,不过嘛,也确如你所言,这身份地位容貌学识,你都比他人强上许多,只可惜,我喜欢人的条件,公子怕是满足不了。」 「哦?」陆寒江笑道:「敢问什么条件本公子满足不了?」 「我喜欢年纪比我小的。」阿岚一本正经地说道。 「」 陆寒江啧了一声,摊了摊手:「那的确,本公子是差了那么一点。」 阿岚倒是不客气地笑着揶揄道:「陆帮主不必在意我的话,以帮主的条件,想要嫁给你的女子恐怕两只手都数不下,你完全不用担心这成家之事。」 「那还真是多谢你挂心了,」陆寒江没好气地摆摆手:「不过本公子已经有了家室,倒也不必担心这些。」 「陆帮主成家了?」阿岚诧异地扬了扬眉,然后拱拱手道:「嗯,恭喜。」 「哦,多谢。」 玩笑过后,阿岚主动提起了剑法一事:「我已许下诺言,既然陆帮主言而有信,你挑个时间,我会将红尘剑法最后三剑传授与你。」 「那就多谢阿岚姑娘了。」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阿岚姑娘不如现下就将剩下三剑传授与本公子吧。」 「也好。」 阿岚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她就在这密道之中,为陆寒江演示了红尘剑法的最后三剑,一如既往,演示了三遍。 陆寒江将这三剑记在脑中,接着阿岚又讲述了一些关于这剑法的要点,他都一一记牢。 最后,阿岚郑重交代了一件特别的事情。 「陆公子,红尘剑法拢共十三剑,依次按照顺序施展,方可引导出最强的威力,但其中也有例外。」 说到这,阿岚收起了玩闹的表情,很是郑重提醒道:「我爹红尘客曾经提到过一件事,红尘剑法脱胎于另一套强大的剑法,因原本的剑法太过暴戾,他花费数年心血才磨去了剑法里的戾气,并将其改名为红尘。」 陆寒江来了兴致:「不知这原本的剑法来自何处?」 阿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爹他没有细说,但他说过另外一事,那便是若将红尘剑法一十三式倒过来从后往前使出,或可发挥出原本那套剑法一半的威力,不过若是如此使剑,对身体的损害极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逞强。」 「原来如此。」 陆寒江点了点头,两人四目相对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后,他忽然问道:「阿岚姑娘,这剑法我可以再教给别人吗?」 江湖规矩,传授武功给别人,若是没有得到许可,被传授的人是不能把武功再教给第三人的,陆寒江有此一问算是礼貌,虽然不论阿岚怎么回答,他的想法都已经注定。 只不过阿岚的豁达倒是让陆寒江高看一眼,她无所谓地道:「这剑法既然教给了公子你,那便随你处置,你愿意教给谁都可以。」 说着,阿岚会心一笑,她猜到了陆寒江的用意,于是提醒道:「不过陆公子要知道,这剑法十分深奥,换作普通人习练,没有十年工夫怕是连入门都难,若是公子想找人试剑,须得寻个天分高的才是。」 「多谢阿岚姑娘提醒。」 陆寒江笑眯眯地道,显然,这姑娘应该和他有过同样的想法,甚至恐怕都实践过了,所以才会这么快就猜到他要传人剑法的原因。 倒练红尘剑法能够发挥出原本剑法的五成威力,但却会损害自身,这种事情说得太笼统,若不找个人试试,谁知道到底如何。 两人又谈论了一些剑法上的事情,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山脚,陆寒江看出了阿岚的去意,他便问道:「姑娘此去,可有什么想法?」 阿岚也不隐瞒,直言道:「我与皇甫家还有些恩怨,听闻那皇甫凌云还被关在佛塔之中,所以我打算去南少林一趟。」 这行程的选择,让陆寒江想起阿岚曾经说过的,皇甫家杀害了红尘客一事,按时间算,此事应该与皇甫玉书有关,换言之,此事必定和太子妃也有不小的关系。 理清其中的思路,陆寒江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是微微一抱拳,笑道:「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再出言挽留,阿岚姑娘,一路顺风。」 「嗯,陆公子,有缘再见。」阿岚背起了双剑,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章 潇洒离去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对天起誓 [] <a href=" target="_blank"> 燕风云和雪罗刹同归于尽了?这个消息一出,在丐帮的影响不亚于一场地震。 甘长老和吴长老当即表示不可能,这雪华宫上只有净衣派的弟子,且齐长老还堵住了污衣派的人,不让他们上去,这怎么看都像是有阴谋。 然而齐长老却表示就是同归于尽,没有其他话可说,无奈之下,两位长老只能找到帮主陆十七,希望对方给个说法。 可陆寒江也表示没有意外,就是同归于尽,不止于此,他还很给面子的搭了个台阶,当众起誓。 「本公子以现任丐帮帮主以及梁老帮主的名义起誓,今日所说绝无半句虚言,有违此誓,定叫我师徒二人遭江湖唾弃。」 当今之江湖,师徒恩情尤为慎重,以师父的名义发出的誓言对于江湖人来说,是非常严肃的一件事,也十分具有信服力。 眼见陆寒江居然当众立誓,且言辞凿凿威严肃穆,一众污衣派的弟子都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一个正直的帮主。 就连闹得最凶的甘长老也偃旗息鼓,他虽然对陆十七很有意见,但对于梁帮主的威信还是认可的,同时他也想到了,陆帮主是梁老帮主亲自挑选的,纵然脾气古怪了些,可品性上绝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对于污衣派众人心中所想,陆寒江大致能够猜到,然而这些人犯了两个错误,一是高估了梁奔浪的武功,二是低估了他本人的上限。 不过倒也不能说他完全不在乎这种誓言,只是他许下的惩罚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陆十七」和梁奔浪的名声如何他压根不关心,而且,他一个锦衣卫,本来就是受江湖唾弃,自然也不会在乎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了。 齐长老在旁见状,当即又悟了,难怪人家能够当帮主,他就只是个长老,格局实在差得太多,做都做了,难道还怕立个誓吗?畏畏缩缩,怎么能够成大事。 于是齐长老也站出来立誓:「本长老在此起誓,若今日有半句虚言,必叫老夫为天雷所殛,不得好死。」 这接连两个重誓发下,让众人又信了几分,其实那雪罗刹和燕风云武功相差无几,若是以死相搏,两败俱伤也是情理之中。 事已至此,众人或多或少都予以认可,只剩下陆寒江暗自看向齐长老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 感到那股视线,齐长老一愣,赶忙小声地问道:「帮主,怎么了?」 陆寒江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要打雷下雨的样子,于是便语重心长地对齐长老说道:「没有,只是觉得齐长老你挺了不起的,一般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以后肯定能够成大事。」 齐长老一怔,然后老脸浮现一抹激动的神色:「多谢帮主栽培!」 陆寒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嗯,本公子看这天色,估计一会得有雷阵雨,你赶紧先回去吧。」 「多谢帮主关怀!」齐长老受宠若惊地走了。 送走了齐长老和净衣派的弟子之后,陆寒江也没管那些污衣派的弟子,任由他们去给他们心中的燕大侠哭灵去了。 陆寒江在雪华宫的废墟上左右搜寻,终于等来了满脸喜色的公孙承。 「陆大哥。」 公孙承很开心地上来打招呼,他手里捧着一柱雪白的莲花,应该就是他苦苦找寻的那味药材玲珑祈了。 陆寒江瞥了眼他手里的莲花,笑着道:「贤弟,看来你也算是不虚此行啊。」 公孙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托了陆大哥的福。」 这话倒不是纯粹的奉承,公孙承一行只有他自己与随身护卫两人,这样的战力别说是上雪华宫采药了,在北地遇上个厉害的魔道可能就栽了。 可这一次他们北上,不仅得到了丐帮的鼎力相助,拿到了玲珑祈,中途更是半分力都没有出,除了帮助陆寒江研究了一下那毒药,和分辨了一些雪华宫里的药物之外,他们连战场都没上过。 在陆寒江眼里,这是物尽其用,但在公孙承眼里,这就是天大的人情。 整理好激动的心情,公孙承郑重地对陆寒江一揖到底:「陆大哥,大恩不言谢,今日你对小弟的恩情,小弟全都铭记于心,来日陆大哥但有所言,小弟必会倾力而为。」 「贤弟有此心便可,你我意气相投,当亲如兄弟才是,不必说这些。」 面对公孙承的感恩,陆寒江坦然受下,也没有推辞什么,尽管他是出于想要消耗污衣派的实力所以才没有让公孙承插手帮忙,但客观上,他的确有恩于对方,所以这份感谢他收下自然没有任何压力。 「陆大哥,来年四月份便是小子的成人礼」 说到这,公孙承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选择大方地说出了来:「小弟厚颜,想请陆大哥到时赏脸来观礼。」 公孙承自知他此举非常不妥,若是关系要好便罢了,江湖重义气,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然而他与陆寒江相交不过数日,两人顶多算是泛泛之交。 他如今请陆寒江前去观礼,在旁人看来,便是有心要借丐帮的名气来为自己壮势,事实上,公孙承心底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毕竟他在家族中的处境真的非常糟糕,任何一点可能的帮助他都不想放弃。 也正因为自己有这点小心思,所以他在面对陆寒江的时候,才会觉得羞愧,他自觉陆大哥是真心相待,可他却琢磨这些算计,实在是小人姿态。 不过陆寒江听完了之后,却是有了别的考量,公孙世家世代行医,人脉财富倒还在其次,这些东西他一个朝廷的镇抚还看不上眼,但这积累百年的医术却是个好东西。 在初见这公孙承之时,陆寒江便有了考量,此子母亲早亡,父亲不喜,在族中饱受欺凌,空有少主之名,却过得不如一介下仆,如今正是身处低谷之中,实在是投资他的好时机。 若是能够扶持他坐稳这少主之位,然后进一步扶着他登上家主之位,那这公孙家便可轻而易举地落入他手中。 多日来的相处,陆寒江看清了这公孙承的为人,他虽也聪慧伶俐,但却并无过人之智,有自救之心,却只会刻板地按规矩行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此人重情义。 扶持一个一拨一动的傀儡固然痛快一时,但却需要陆寒江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操心,可若是以情义去控制一个人,轻松了自己的同时,反倒可以收获对方更多的回报。 要不怎么都说歹竹出好笋,比起公孙桓那个没名堂的爹,公孙承简直就是上天送下来拯救他们公孙家的,若是此子正常成长,以他的心性,纵使不能够带领公孙家再上一层楼,起码也能够做个守成之人。 这样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循规蹈矩,他不会做出什么规格外的事,代表的就是一个安稳,同时,这样的人也最好操纵。 陆寒江有把握,他不需要再施以对方任何恩情,仅凭这一次的雪中送炭,待他日此子登上家主之位后,这恩在公孙承心目中便会重如泰山,便是他想还都还不清。 到时候哪怕是他挟恩图报,只怕这公孙承也会甘之如殆。 思及此,陆寒江大手一摆,说道:「既然贤弟盛情,到时我定不会缺席。」 为您提供大神悠远的晴空的《这个锦衣卫明明超强却过分划水》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三百五十一章对天起誓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葬礼闹剧 [] <a href=" target="_blank"> 雪华宫被丐帮平灭,雪华宫宫主的真实身份便是魔道妖女雪罗刹,丐帮豪侠燕风云在此战之中不幸遇难—— 这一则则令人震惊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江湖,众人震惊于丐帮实力的同时,也在惋惜一代豪侠的陨落。 最近半年来,固然因为丐帮的作风大变,导致一部分江湖人对于丐帮的看法发生了变化,但燕风云豪侠的名声响动江湖多年,还是有许多人敬重这位燕大侠的。 当然也不是全部人都这么想,就连丐帮内部都会分裂出净衣派这样和燕风云对着干的山头来,就更别提鱼龙混杂的江湖了。 但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确有许多的江湖客陆续北上,为祭奠燕风云,送这位丐帮豪侠最后一程。 对于燕风云的葬礼,陆寒江没有吝啬,早在对方身死的当日,陆寒江就命人好生收拢尸首,并且派出齐长老,去附近的正道门派,挨家挨户地让他们“康慨解囊”。 在北地一众门派都诚挚地表明了哀思之后,陆寒江终于凑足了一大笔钱用来举办燕大侠的葬礼。 这场葬礼可谓豪华至极,甚至都引来了当地官府的注意,毕竟按照礼法,燕风云就是名声再显赫,那也是一介江湖白丁,怎么敢享用如此超规格的葬礼。 但陆寒江暗地里把北镇抚司的牌子一递,官府立刻没了声,不仅对这违制的场景视而不见,还对各地来致以哀思的江湖客大开方便之门。 这下子丐帮又一次大出风头,而且人死为大,不管此前和丐帮有什么矛盾,此次燕风云为了抗击魔道雪华宫而死,那就是正道的英雄,必须要郑重对待才行。 所以这一次各大门派都派出代表前来参加葬礼,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大家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多的恩怨都暂且放下,上个香,吃个席,喝喝茶,互道一声珍重,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然而这回丐帮整的豪侠葬礼,却有些与众不同。 首先是座次,除了少林武当等公认的江湖顶尖门派之外,剩余的门派,通通按照礼钱的多少排座次。 给的挽金越多,座次就越靠前,虽然这事办得有些市侩,但也就是人们背后议论一下就罢,可偏偏丐帮不地道,他们事先没有说过这规矩,反倒是在葬礼当日排位子的时候才公开。 这下可害惨了一大群人,有的门派随礼少些,被排在了后边,初时还以为是不受丐帮待见,正气恼着,当众表达了不满,结果听丐帮把规矩一说,还把他们的礼钱多少大声说出,落了好大一个面子不说,别人看他们的眼神也怪怪的。 而有的门派,为了讨好丐帮,给了大笔的礼钱,被排在了前边,却是如坐针毡,坐在他们附近的门派都和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线的,见他们这样的三流小门也与自己同列,不屑之余甚至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江湖上论资排辈是古已有之,丐帮这一搞,小门小派因给的钱多了,就和那些一流门派同座,而一些一流门派因为给的钱少了,就被排到一群不入流的小派中间落座。 这一下丐帮是两边不讨好,但偏偏他们自己没有自觉。 封建社会下,纵使是江湖,一个门派的影响也是自上而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 有陆寒江这个帮主亲自定的规矩,连帮主大人自己都没觉着不对,那个狗胆包天的敢在帮主面前抖机灵。 除了座次之外,还有就是礼数,按照丐帮的说法,所有辈分不及燕大侠的,在葬礼上都应该行子侄之礼,讲白点就是让人家磕头。 这下子别说是大门大派坐不住,就是那些不入流的小门派也是纷纷表示不可,他们虽然实力不及丐帮,平日里见到丐帮也有点奴颜婢膝的味道,但到底是混江湖的,馒头争不到,这口气怎么着也得护住,再卑微,那也丢不起这个人不是。 但丐帮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燕大侠不惧艰险,舍生忘死为了正道搏命,终于消灭了邪恶的魔道雪华宫,在座的众人,只要是个男人,谁敢保证将来能够逃脱雪华宫的魔手?这等天大的恩情,怎么滴,磕个头都不乐意? 这话本来就听着霸道,毕竟北上对付雪华宫是丐帮自己的主意,谁也没求着他们去,再说了,这话听得怎么那么像骂人呢,谁不知道雪华宫对付的全是“负心汉”,合着在你们丐帮眼中,我们全都是始乱终弃的恶汉是吧? 现场一片混乱,本来好好的一场葬礼,成了江湖客对丐帮和燕风云的声讨。 丐帮怒斥这群江湖人不识好歹,他们为了除魔卫道,置生死于度外,累死累活地北上除魔,难道是闲得慌吗?其他人不思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反过来骂他们,简直厚颜无耻。 而江湖人则觉得,丐帮虽然也是自己为了名声才北上,但终究是对付魔道,这个人情,他们领,但要说因此他们就要跪下给丐帮磕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丐帮除魔的功劳归功劳,但若是不讲理霸道起来,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 就这样,两边人各执一词,谁都不肯相让,丐帮认为江湖人是非不分,江湖人说丐帮霸道过头。 当然了,丐帮之中也有有识之士,早在葬礼开始前,就有人向陆寒江进言,说是这样未免有些太不讲道理了,但都被陆寒江堵回去了。 反正问起来这回答都是一句话,这都是为了丐帮的将来。 关系到这路线问题,那自然没人可以说什么了,这本就是帮主来决定的事情。 至于说后续的发展,那陆寒江完全不担心,他灌输给这群丐帮弟子的强盗理论,只要冷静下来一想就会发现,那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完全就是欺负人。 但是他从不担心,因为理论是死的,但人却是活的,霸道的理论再过一万年那也是不讲理的,可这人呐,只要一旦上了头,谁还管你讲不讲理。 事实也是如此,刚开始丐帮确实有不少的弟子都觉得这样不太行,霸道过头还辜负了别人一番好意,可当他们吵红眼之后—— 什么狗屁好意,这群人就是不识好歹! 在吵架的过程中,这些丐帮弟子的理智迅速消失,从一开始的据理力争,到后来的为吵而吵,最后怒气上头,开始动手动脚。 一般来说,吵架一旦上升到了打架,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互殴的双方若不进行调解,后续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而且动手的双方都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会不断对自己秉持的理由进行逻辑自洽。 这就导致了两方人马在燕风云灵堂上大打出手过后,那些原本还对陆寒江的话抱有怀疑的弟子,现在通通成了这套强盗理论的坚实拥护者。 而这场超规格的奢华葬礼,其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搞得一地鸡毛,来哀悼豪侠的江湖正道人人愤怒异常,丐帮这边则委屈得不行。 而且在这一阶段,陆寒江也终于完成了丐帮内部的整合,原本还互相看不顺眼的净衣污衣两派,如今在他的操纵下,开始一致对外,净衣派自不必说,齐长老从来都是帮主最忠实的狗腿。 而污衣派,对于不计前嫌,花费重金为燕风云举办葬礼的帮主陆十七,他们则生出了尊敬和愧疚,在他们眼中,帮主与副帮主虽不对付,但却是惺惺相惜,如今副帮主长眠,帮主肯定也是哀痛不已,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纵然某些方面有些过分,那也是出自对燕副帮主的敬爱之情,嗯,可以理解。 相反!此刻甘长老吴长老这些人现在最厌恶的就是那些破坏了燕风云葬礼的江湖各派,不讲理不说,还搅闹得亡者不得安宁,他们现在都甚至恨不得生吃了那群人。 燕风云的葬礼彻底成了一场闹剧,丐帮众人聚集在灵堂上,在不断咒骂江湖各派的同时,也为自己北上除魔却无人理解感到委屈,同时心中对这个冷漠江湖正道充满了不满。 陆寒江默默地看着这群情激奋的丐帮弟子,非常满意。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天命赌徒 [] <a href=" target="_blank"> 丐帮豪侠的葬礼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江湖人觉得丐帮自大霸道,丐帮觉得江湖人不知好赖。 双方结下了梁子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也急匆匆地赶来,他们本是因陆寒江北上所以留下坐镇中原,没想到陆大帮主在北地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好不容易见到了陆寒江,却又被对方好一阵忽悠给拐偏了。 其实陆寒江的手段并算不上高明,他教导给那些丐帮弟子的行事方式,很多都是在给未来埋下祸根,但凡有些远见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不妥。 就比如陆寒江一步步把丐帮逼到举目无亲的地步,这种自绝于江湖正道的行事方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但如今人人却都认为这位陆帮主有大智慧,他在下一盘大棋。 甚至于不仅仅是丐帮自己,就连江湖上的少林武当等大派,也都不敢小觑,他们也都认为丐帮所图甚大,各自都在加紧防备。 其实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梁奔浪老帮主的名声太大,所以从来没有人想过,其实这个陆帮主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 陆寒江借着梁老帮主的名声确立了大义名分,又以几次事件力压江湖各大派,甚至连锦衣卫都没有给过好脸色,让众人明白了他的手段。 威望和实力皆备,陆寒江这个帮主自然稳如泰山,如今纵使他明摆着使坏,就是明着要把丐帮往火坑里带,众弟子也会信誓旦旦地以为,他们的帮主一定是深谋远虑,只是他们眼力太浅,看不出罢了。 陆寒江通过一系列的事件把自己包装成了布局天下的高手,他的每一个行动如今都会被江湖各派深入解读,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整个江湖的视线。 做到这一步,陆寒江实际上已经可以收手了,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不时地给丐帮弟子下达一些似是而非的命令,这个古老的门派立刻就会坠入深渊。 不过这个时候陆寒江却不着急走完最后一步,一是他还要用这个身份去参加公孙承的冠礼,二是,此次众丐帮弟子围杀雪罗刹的事情给了他不小的启发。 他打算借江湖之手除掉丐帮这个大前提并没有改变,但是实际上操作上却可以有些不同。 往日他所想的是,毁掉丐帮的名声,然后带歪丐帮的指导思想,让他们在江湖上自取灭亡,而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么大一批的丐帮弟子,若是利用起来拿去对付那些碍眼的门派,岂不是绝佳的炮灰? 这个念头一旦起来,就和落入纸面的火星一样再也抑制不住,陆寒江心中立刻就有了数个目标,但他却都暂且将其摁下,因为在这之前,他还得回一趟京城。 原因无他,想要利用丐帮的力量去打击其他江湖门派,首先需要把它的力量进行有效的调配才行,毕竟再蠢的牛,不给吃草也是使唤不动的。 之前在青石城之时,他便想过要将江南之地收入怀中,如今手握丐帮,他大可以吃相难看一些,将江南余留下的小鱼小虾一扫而空。 可是其中却有一股跳不过去的势力,它并非魔道,亦非正道,甚至都不属于江湖,但在江南之地,却有着特殊的地位。 准确来说,是对于身负丐帮帮主和锦衣卫镇抚双重身份的陆寒江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那势力便是梅华书院,为白眉夫子罗元镜所有,也是当代儒学兴盛地之一。 罗元镜曾经在江南之地隐居,化名白眉,收过几个弟子,但却并未大操大办,这梅华书院是后来罗元镜进京为官,他的弟子祁云舟所创,奉罗夫子为院长,自任代理院长。 书院本身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既不掺和朝廷党争,也与江湖纷争无关,按理说并无太大不妥,它让陆寒江看着碍眼的问题在于这位远在京师的院长罗元镜。 这老不修虽是支持太子势力,但与太子妃并不同路,甚至与先太子也不同路,他意属“圣孙”,对于强势的太子妃和霸道的太子都不看重。 但大家都是在官场里滚过的人,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罗夫子看似两边不靠,那就是说明他还在犹豫,他还有摇摆的可能,代表着他可能被任何一方拉拢。 因为很明显,单靠他一人之力,想要独自拉起一方纯粹支持“圣孙”上位的派系,这实在有些困难。 不是陆寒江不看好这个老夫子,拿事实说话,太子,太子妃,甚至后来的乔十方,那可都是他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可结果呢,好家伙,没一个和他同道的。 就这水平,很难让陆寒江相信他这个看似中立的地位,能够保持多久。 如今他既然打算用丐帮来搞事,占据江南之地的江湖过后,除了锦衣卫和丐帮,不会容许第三方势力把手伸进来江南来,所以这梅华书院就显得十分碍眼。 毕竟万一哪天这老头子倒向了太子或者太子妃,那岂不是在他的地盘中心开花了。 经过上一回东方家的事件之后,陆寒江对于太子妃的能力已经完全不再怀疑,这个人和他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天生的赌徒,而且还是受到上天卷顾的那种。 对于旁人而言,一件事做不做成不成,七成的概率可以开始谋划,八成的概率可以进一步考虑,九成的概率能够赌一把,十成的概率,才能够放手一搏。 可对于陆寒江和太子妃这种天命赌徒来说,只需要三成的概率他们就可以压上所有筹码梭哈。 东方家围杀一事便是如此,太子妃根本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陆十七”就是陆寒江,一切都是她的臆测,但就是这一星半点的可能性,就让她赌上了东方世家这张底牌。 从事后的情况分析,此事不论成与不成,东方世家这张牌都会废掉,可见太子妃之魄力,实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罗元镜什么时候倒向她一方,看得不是这老夫子的自制力有多强,而是太子妃什么时候打算利用他在江南搞事。 尽管这老头如今德高望重,堪称儒学一脉的中流砥柱,就连孟老爷子对于他的评价也不低,但陆寒江有种预感,若是太子妃想要算计他,只怕这老头还没反应过来就会入局。 所以他不得不防。 在吩咐了齐长老一些事情之后,陆寒江就赶回了京,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送礼,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给家人朋友带点礼物也是应尽之责。 其次,陆寒江回京后第二天就登门国子监,找那老夫子叙旧去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窝囊弟子 [] <a href=" target="_blank"> 陆寒江用了极短的时间回京,而且在回来之前,刻意地将自己外出的消息暴露,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在江南之地出没。 然而由于锦衣卫的特殊性,这种行动并不需要向朝廷方面报备,所以众人惊讶过后,便立刻让人关注起他的动向。 可惜的是,陆寒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之后,一路循规蹈矩,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以最快速度回到了京师。 并且于第二日就去国子监拜访了罗老夫子,并且接下来一连七日都前去打扰。 因为有着上一回的教训,这一次陆寒江登门国子监,除了杨致远依然忠实地作为领路人之外,其他国子监的学生见到锦衣卫的身影就直接退避三舍了。 更有甚者,陆尚书家的四子陆弘文,大老远看见陆寒江和杨致远,直接连人带马退出三里地,当日就请了假,问就是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读书。 这天,已是陆寒江来国子监的第七次,往日琅琅书声不再,众人都跟躲避瘟神一样四散不见,陆寒江来到罗元镜的书房前,这里只剩下他一个老头子在煮茶。 杨致远见状立刻退下,留给二人可以私下谈话的空间。 陆寒江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在罗元镜对面坐下,拿起他桌上的茶叶一闻,顿时就是眼前一亮:“好东西啊,老夫子,老实交代,又是从陛下那顺来的吧?” “慎言!”罗元镜瞪了他一眼,语气多有不满:“此乃陛下所赐,陆大人若是眼红,大可让孟——” “那我就不客气了。” 没等老夫子说完,陆寒江伸手就拿,捞了几包放进怀里,看得老夫子直吹胡子,左一句无礼右一句竖子就骂出来了。 等他骂得差不多了,陆寒江抠了抠耳朵,恍若无事地问道:“罗夫子可知道,本官此次从江南归京,看到了什么?” “陆大人日日拜访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打算图穷匕见?” 罗元镜神色澹澹地道:“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陆大人还能见到什么,莫非又要以流民遍地,州府官员尸位素餐这等疯话参奏哪位大人?此乃御史之责,陆大人还是莫要越权的好。” 罗元镜所说的,是锦衣卫对付外地官员,罗织罪名时的惯用手段,一句尸位素餐先扣帽子,然后把人关到诏狱里,接下来随便他们怎么编供状都行,一套酷刑下来,没几个骨头硬的敢不签字画押。 陆寒江愣了愣,然后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老夫子这玩笑开大了,本官向来清廉正直,怎么会做那等事情。” 罗元镜冷笑一声:“陆大人此话还是说给那些被你们抓入诏狱的大人们听吧。” 陆寒江耸了耸肩,道:“老夫子,说句老实话,锦衣卫虽然肆无忌惮,但被我们抓进去的,可没一个是干净的。” 罗元镜瞥了一眼陆寒江,却没有反驳什么,盖子掀开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他是学问大师,但并不迂腐,水至清则无鱼是一句很讽刺的话,但也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夹枪带棒的互相刺了一番,罗元镜品着茶香,神色逐渐平静:“小子,你来老夫这,有什么企图?” “企图这说得也太过分了吧,我可是给老夫子你准备了一份大机缘啊。” 陆寒江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京畿附近的地图摆在桌上,一指那北面的荒山,表情丰富说道:“当当当当——老夫子你看,这地方如何,山清水秀,地灵人杰,鸟语花香那是世外桃源啊,总之一句话,这是处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罗元镜反应平澹,他扬了扬眉头:“若老夫记得不错,此地杂草丛生荒芜不堪,附近应还有个乱葬岗,你小子把这地方指给老夫看,又在憋着什么坏?” 陆寒江咳嗽两声,收起了脸上夸张的表情,澹定地说道:“老夫子可还记得,方才我说路过江南之时的见闻,其实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是那梅华书院。” 罗元镜神色一动,他凝眸盯着陆寒江道:“哦?不知老夫的书院,怎么就入了你小子的眼。” 陆寒江感慨一叹:“夫子应当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吧,所以我觉得江南区区之地,养不起这圣地书院,不如将其迁到京畿繁华之处,老夫子以为如何?” 罗元镜一怔,他幽幽的双目微微眯起,书房里的空气忽然有些凝滞,原本鸟鸟升起的清香,忽然受到了某种劲气的干扰,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陆寒江一根指头点在面前的桌桉上,无形的力道一闪而逝,书房里的异动片刻就沉静了下去。 两人沉默着对视,半晌之后,罗元镜紧皱的眉头率先松开,他长叹一声:“孟渊小子眼光不差,锦衣卫后继有人,是朝廷之福啊。” 陆寒江瞥了一眼罗夫子藏着手的宽大袖袍,发出啧啧两声:“老夫子实在小气,身守金山却如此吝啬,为何不露两手给后生晚辈瞧一瞧。” 罗元镜没有说话,陆寒江自感无趣,这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听身后老夫子出言道:“小子,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莫要打书院的主意。” 陆寒江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了一个忍住不笑的表情:“对不住了老夫子,该打的主意,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经打完了。” 罗元镜童孔一震,他想到了这几日来陆寒江怪异的上门拜访,勐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出来了弟子慌张的脚步声,只见他慌不择路地闯进来,连请罪都忘了,张口便是:“夫,夫子,门外来了一批学子,说是您的弟子” 闻言,罗元镜立刻起身往门外去,陆寒江慢悠悠地跟在后边,在国子监的门口,一群风尘仆仆的学子在等候着,为首的那中年人一见到罗夫子立刻就两腿一弯,抱着夫子的腿就开始哭诉,那可是真的哭出泪来。 “老师,学生无能,学生有罪啊” 那中年人哭得抑扬顿挫,饱含深情,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陆寒江从他身旁走过,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只听得他的哭声更加真切了几分。 陆寒江骑上马离去,末了却是回头又瞧了一眼那人。 他看过锦衣卫的记录,此人就是祁云舟,出任梅华书院的代理院长,也是罗夫子的头号弟子,更重要的是,此人也同那乔十方一样,修习正气剑,传闻其武艺足可以与皇甫玉书比肩。 他自己在江南留下的手笔他自己清楚,一个能够和皇甫玉书比肩的高手,面对区区几个叫花子的骚扰,居然一剑不出扔下书院多年基业掉头就跑,而且如今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像个窝囊废,呵,有意思。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夫子登门 [] <a href=" target="_blank"> 在祁云舟带领着一众学子抵达京师的时候,梅华书院被一群流民冲击的消息也接踵而至。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很离谱的消息,毕竟江南之地历来繁华,这一无天灾,二无兵乱,在江南要饭的乞丐都要比外地的胖三斤,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冒出一堆流民来。 但不论众人信与不信,祁云舟已经来到了京师,江南的梅华书院也确实一夜之间就破败了。 对于这位代理院长,陆寒江确实感到了几分意外,为了拔出这颗在江南的钉子,他准备了好几手安排,撺掇丐帮弟子上门只是第一步而已。 梅华书院里除了书什么都没有,没有产业,也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只要衣食住行上把书院变成路上孤岛,他们便是想撑也撑不下去。 然而这些都是后手,陆寒江没想到才坚持不到五日的时间,那祁云舟就果断地带人跑路,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这座花费了他半生心血的书院,竟是弃如敝屣。 聪明人总是在事情产生一点苗头的时候,就能够大致猜到结果,祁云舟显然精于此道,此人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简直敏锐地惊人。 这倒是让陆寒江多了几分注意,江湖上迎头而上的莽汉见多了,突然遇到个以苟道修身的家伙,还真有几分不习惯。 不过不管怎样,祁云舟带着人跑了正和他意,这样一来,江南之地便算是彻底落入他手。 陆寒江可没打算去和太子妃争人,与其费时费力地拉拢,不如从一开始就隔绝对方可能造成的威胁。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罗元镜这老夫子算是彻底和他杠上了。 梅华书院的事情已成定局,木已成舟他就是再气恼也是无用,但是理智归理智,现实归现实,书院虽然没了,但是学子还在,为了面子,他也必须来讨回这公道。 祁云舟来的头日,就与他的老师罗夫子彻夜长谈了一番,然后第二日老头子就气势汹汹地上驸马陆府讨公道去了。 虽然不清楚罗老夫子的武功究竟是个什么水平,但是这老家伙的脾气,那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臭不可闻,加上他骂人的本事更是集各大家之所长,实在很难对付。 不过对于这老头,陆寒江倒也有法子可使,虽然不光彩,但是真心好用。 这日罗夫子上门,论官位,两人都是从四品,谁也不比谁大,论职能,两人一文一武,八竿子打不着,但是若论年纪,这老头大了陆寒江两轮还不止。 所以今日上门,这老头打得主意就是以辈分压人。 陆寒江看出他的想法,所以用其身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了他一招以势压人。 这天,罗夫子登门,在正厅等候,老钱木头人似的站在一旁不说话,陆寒江过一会才姗姗而来,两人一见面,火药味就浓厚了起来。 “小子,好手段,给老夫使了一手障眼法。”罗夫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寒江道。 “多谢老大人夸奖。” 陆寒江扬起笑脸:“夫子登门,晚辈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老钱,还愣着干嘛,罗老大人难得来访,快去把公主请出来。” 罗元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老钱就脚底生风地跑去叫人了,一老一少在正厅上互相干瞪眼,过一会后,永乐公主就蹬蹬蹬地出现了。 罗夫子一见,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永乐公主自小被父皇母妃宠爱,养成了娇惯的性子无可厚非,虽嫁做人妇,但负责照看她的孙嬷嬷根本管不住人,陆寒江就更指望不上,这驸马自己的性格比起她还要离经叛道,所以永乐风风火火的脾气一点变化都没有。 反正在罗夫子眼里,这公主殿下的仪态是没看见,闹腾劲倒是长了不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正想要开口劝戒,却见陆寒江塞了一杯茶水到永乐手里,对她说道:“公主,罗夫子是长辈,我们可不能怠慢了。” 永乐接过茶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陆寒江的话,把茶放到了罗元镜身前的桌子上:“罗大人请用茶。” “殿下不可!” 罗夫子终于明白这浑小子是个什么意思,他瞪了一眼嘻嘻哈哈的陆寒江,然后赶忙起身下拜:“老臣如何担得起殿下奉茶。” “罗夫子言重了,你是长辈,小辈给长辈敬茶,理所应当嘛。”陆寒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永乐公主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罗夫子德高望重,皇帝也十分器重他,况且他的年纪确实是长辈,于礼而言,倒也说得过去。 于是永乐也顺着陆寒江的话说道:“今日罗大人是客,不必推辞。” “谢殿下。” 罗夫子瞪了一眼陆寒江,然后又对永乐再施一礼,艰难地坐回了位置上。 陆寒江用一双真诚的目光看着他:“老夫子刚刚想要说什么?” 闻言,罗夫子重重一哼:“陆大人莫要扯开话题,老夫的书院——” “且慢。” 陆寒江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桌上的茶水说道:“罗大人,此茶乃是公主殿下所赐,你为何不喝?” “” 罗元镜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是老臣失礼了,多谢殿下赐茶。” 陆寒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给老钱打了下手势,故技重施又拿来一杯茶,笑眯眯地送到了永乐的手里。 罗夫子见状,眼角微微一抽,果不其然,永乐虽不清楚两人有什么过节,但帮着自家人对付外人还是懂得。 于是她又把新的茶水放到了罗夫子的桌子上,乖巧地道:“夫子请用茶。” “谢殿下赐茶。” 罗夫子恼怒,却依然按礼行事,起身施了一礼,然后满饮茶水。 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罗夫子开口想要讨问梅华书院一事,陆寒江就让永乐给他上一杯茶,话还没有说两句,大礼先拜了五六次。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一阵子,罗夫子终于放弃了,只要有永乐公主在,他根本没办法说正事,无奈之下只得愤愤地拂袖离去。 “罗老大人慢走啊,有空常来玩啊。” 陆寒江开心地送走了罗元镜,回头看了眼桌上稀稀落落一堆空茶杯,想必这位老大人有一阵子不会再想来他的府上讨公道了。 一旁被当了挡箭牌的永乐公主则是有些闷闷不乐,她都着嘴埋怨道:“哼,你也就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本宫。” 陆寒江一愣:“没有吧,在外出差的时候我也很想念公主啊,这次不还给你带了礼物吗?” 不提礼物还好,一提礼物永乐更气了,再也不理陆寒江,跺跺脚就跑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永乐心思 [] <a href=" target="_blank"> 陆寒江看着小丫头跑远的身影,眼里透着无奈,虽然他也曾经嘲讽过乔十方不懂姑娘家的心思,但其实他懂得也不多。 不过绝大部分姑娘的心思,他多少都能猜个大概,但显然永乐公主是个例外。 就拿他接触最多的三个姑娘来举例,皇甫小媛是一块没有自觉的美玉,本性良善的她却立志要做一个坏人,这种矛盾的集合体,陆寒江只要不断引导就能够收获最终完美的成品。 而商萝则是一张白纸,陆寒江画上去什么就会得到什么,这是一块值得细细凋琢的璞玉。 最后的永乐公主,她似乎是一汪清泉,流淌着源源不断的活水,所以无论陆寒江试图将其染上什么样的颜色,终究都会归于最初的纯净,所以迄今为止陆寒江还没有找到和永乐相处的方式, 陆寒江自己似乎是尬住了,但是永乐的想法却还未可知,好在现阶段为止,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不过若说陆寒江在猜度人心方面算得上有颗七窍玲珑心的话,那么他的这颗心,在挑选礼物这方面,那就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这一趟去北地,在回程之前,陆寒江事先托人将几份礼物带了回来,三个姑娘自然都有份。 陆寒江本人是怎么想的倒还在其次,反正收到礼物的三个姑娘,心情都是一言难尽。 其他两人拿到手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暂且不提,反正永乐是又收到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比如黑驴蹄子什么的。 没有人知道陆寒江挑选礼物的标准是什么,永乐翻过书房里的大箱子,大致能够猜到这种古怪的玩意大概很符合对方的心意,但可惜她再勉强自己,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甚至前次在驸马府中宴请时,她没来得及把陆寒江送来的玩意收拾好,吓得她身边难得一个说得上话的贵女当场失声,连着一个月没敢再登门。 作为京城里的贵女,永乐公主自然也是会开办宴会的,她虽然没有几个同龄朋友,但能说上话的确实不少,毕竟她的身份实在尊贵,就是想来巴结的人也有许多。 当年先太子事件爆发之后,直至今日,老皇帝也未给任何一位皇子封爵,公主也是同样,虽然都是皇子皇女,但却并无爵位,只有一个皇室出身的空头衔。 可永乐公主是个例外,她是老皇帝所有子女之中,唯一拥有封号的,甚至她还有自己的食邑,是真真正正的实权公主。 有人猜测这是老皇帝对于贵妃的宠爱,更有人猜测,这是因为永乐的舅舅,当朝锦衣卫指挥使孟渊在皇帝心目中的超然地位。 反正无论如何,永乐在京中女卷中的地位当属第一,这一点是母庸置疑的,高处不胜寒,她身边也有少有能够聊得来的人,所以才会和商萝那样要好。 这回陆寒江的礼物直接把人都吓跑了,可想而知她心中该是如何的纠结。 这一边,刚刚被气到的永乐公主独自跑到后院一座亭子里生闷气,今天商萝要跟着皇甫小媛习武,所以没来找她一块玩耍。 陆寒江最后也跟了过来,他能够猜到永乐公主一半的心思,虽然他不清楚对方得到什么会开心,但是对方因为什么会生气他还是知道的。 说起来,根源貌似还在他身上。 永乐是出嫁之前在京中女子中是排第一的存在,有人嫉妒有人眼红,可最终她嫁的人却是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镇抚使陆寒江。 虽然在朝中各位大人的眼中,陆寒江早已经从后起之秀一跃成为了孟渊第二,是他们仰望乃至于畏惧的对象。 然而这些都是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的,所以在只能得到表面消息的京中贵女的眼中,陆寒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从四品官员罢了。 再加上他深居简出,平日少有露面,还故意把年纪往上加了二十岁,外边对他的看法说什么的都有。 女子所在意的东西本就与男子不同,再加上陆寒江明面上从来没有过什么显赫的功绩,毕竟他做下的事情,大部分都只能密卷封存。 基于这些原因,京中大多数女子对于他并不看好,连带着对永乐公主也有了不小的嘲讽,说她高开低走的不在少数。 虽说依永乐公主的性子,旁人怎么说根本碍不着她,但闲话传得难听,终究是听着烦心。 而且原本的话,这旁人说了也就任由他们去说了,风言风语终归是传不到府里来,永乐也听不见外边怎么说的。 可好巧不巧这宴请一开,大家都聚在一块,什么闲话就都有了。 说起这宴请一事,原因也和陆寒江有不小的关系,因为此前他秘密下江湖收拢丐帮势力,为了掩人耳目,他才专门让府里准备了这场宴请,派一个人假扮他的样子,装作一切无事,虽说最后还是被太子妃看破了。 但不论过程如何,结果便是这场强加在永乐身上的宴席,让她听到了不少外边的风言风语,生气了好一阵子。 这事的确是无妄之灾,毕竟永乐本来就没有几个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更别提招来一群人开宴席了,若不是因为陆寒江的要求,只怕再过两年她都未必知道外边在传些什么。 到底是因为自己才受了委屈,陆寒江无奈一叹,来到了永乐身边,喊了声:“公主。” “什么事?”永乐的声音有些冷澹,似乎是不太想理人。 陆寒江顿了顿,说道:“年后,我还要再出京一趟。” “哦。”永乐的反应极其平澹。 陆寒江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道:“你想一块去吗?” 永乐忽然扬起小脸,眼睛瞪得圆圆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欣喜了起来:“可以吗?” “嗯。” 陆寒江嘴角抽了抽,好容易搞定的丫头。 “那太好了!”小丫头立刻兴奋起来,刚刚所有的不愉快一瞬间都烟消云散,她曾地一下跑了出去,嘴里都囔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商萝。 陆寒江颇为无语地看着她又一次跑得没影,心中忽然升起几分啼笑皆非的无奈来,是不是他想得太多了,或许这丫头本来就很简单。 外边老钱悄咪咪地进来,一脸的欣慰:“还是老爷会哄人,老奴许久不见公主殿下如此开怀了。” “呵呵。”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陆寒江揉了揉脸,把表情收拾了一番,还是同样的眼神,气势却与此前判若两人,他澹澹地问道:“太子妃殿下那,近日来可有什么消息。” 老钱也收起了笑容,沉声道:“并无太大的动静,只是羽殿下因为他那不幸卷入江湖争斗身亡的兄弟,很是难过,据说在城外立了衣冠冢。” 陆寒江眯起眼来:“传个信给边广,让他去一趟东宫,以同僚的名义,表达一下咱们锦衣卫的哀思。” 老钱微微点头:“老奴明白。”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祭拜有礼 [] <a href=" target="_blank"> “殿下,你要注意身体啊。” 简单的坟茔前,身着素色衣袍的秦羽面露哀伤,高明担忧地站在他后方半个身位的地方,忍不住出声劝道:“阿谨他想必也不希望你这样折腾自己。” “老高。” 秦羽干涩的喉间发出了撒哑的声音,他注视着那墓碑,微微红了眼眶:“阿谨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话语似是诘问似是无奈,唐谨与他是自小要好的兄弟,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们仨力气往一块使,也总能够破开云雾见青天。 但如今,他已经位至极贵,可曾经的兄弟此刻却长眠地下,别说是事情的真相,甚至就连对方的尸骨他都没有能够找到。 望着眼前这自欺欺人的衣冠冢,秦羽只觉得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那些花草树木仿佛都变成了一张张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笑脸,嘲笑他的无能与愚蠢。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里能够经受得住这些阴谋诡计。 看见秦羽攥紧的双拳,那指尖嵌入了肉中,一滴滴触目惊心的鲜红滑落在地,高明面露不忍,他叹道:“殿下不要再问了,此事牵扯太多,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秦羽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他们三人共事多年,高明纵使隐瞒得再好,他终于也有所觉察。 虽然最初知晓对方是自己母妃派到自己身边的人时,秦羽也十分难过,但转念一想,他们多年的情谊并非假的,不过是多了一层渊源而已,这也就是释然了。 可唐谨的死却让他完全不能接受,特别是对方还是受了他母妃的指派才丧命的,秦羽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但是高明却不能告诉他,毕竟东方家一事关系深远,纵使此次事成,唐谨也只能作为流寇的一员继续在江湖上飘荡,更别提如今事败,对方成了东方家的孤魂野鬼,能够以锦衣卫的官身下葬,那已经是给足了殿下面子。 一想到此事,高明便下意识地内心发颤,那可是五百人啊,而且不是五百个手无寸铁的凡夫,而是东方家秘密训练了数年的五百个江湖高手,居然——居然通通被杀了。 高明不相信凭借陆寒江一人之力能够打破这无解的困局,毕竟在天时地利人和都绝对不利的前提下,哪怕换了孟渊指挥使来估计也得含恨当场,能够想到的可能,似乎只有对方料敌于先,或是招来了锦衣卫,或者借用丐帮之力将其覆灭。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高明感到震惊甚至是恐惧,要知道,他们的行事动作隐秘且迅速,就连近在眼前的孟渊都被迷惑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远在江南的陆寒江居然还能够领先一步,这已经不是智谋二字可以囊括的了,纯粹就是妖孽。 高明虽是太子妃放在秦羽身边负责辅左的人手,但也并非知晓全部,一些具体到细节的部分,他就是一知半解,只能靠自己推算。 在并不知道东方煌和太子妃之间关系他看来,唐谨的死,八成就是陆寒江顺手为之。 毕竟如果唐谨改姓了东方,那他就是朝廷钦犯,陆镇抚杀了并无任何问题,若是唐谨犹豫了,没有改姓,那就凭他们三人与那位镇抚使大人的关系,对方顺手杀了,似乎也解释得通。 反正在场的只有两方势力,既然不是东方家,那必然就是陆寒江高明不敢将自己的推测告诉秦羽,他担心殿下会忍不住上门去质问那位镇抚使。 尽管高明的内心也将唐谨当做弟弟看待,对于他的死也十分痛心,但最终却还是选择隐忍。 不论太子妃殿下在谋划什么,最终的目的肯定都是扶持殿下上位,他们现阶段没有一击必杀的实力,不宜和锦衣卫全面开战。 特别是除了四殿下和七殿下之外,其他几位殿下的势力都还如日中天,这时候他们和锦衣卫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替人做嫁衣。 所以纵使有万般的悲苦,这个时候也得咬牙吞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秦羽起身,和高明默默地对视着,这是一次意志的博弈,最终是秦羽败了,高明没有说出他所知道的真相。 两人沉默着,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们循声望去,来的人是北镇抚司副千户,边广。 “卑职见过殿下。” 边广露出笑,上前行礼,丝毫没有因为曾经两人的上司下属关系产生尴尬。 秦羽面无表情地看向边广,平静地道:“边大人不必多礼。” 边广手里拿着一些祭物,目光朝着两人身后的坟茔扫了一眼,笑着道:“卑职方才前往东宫想要拜见殿下,却听侍者说殿下来城外祭奠唐百户,对了,这是弟兄们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越过两人,将那些祭物放到了唐谨的坟前。 “唐百户,你我共事一场,今日来就算是替各位同僚弟兄,替你送行了。” 边广说得真切,但边上看得却是眼睛冒火,概因他拿来的这些祭物,还真的应了那句话,拿了还不如不拿。 边广拿来的,有断成两截的香烛,烧了一半的纸钱,和一些发黑的供品,这些破玩意几文钱都卖不到,甚至白送还会被人吐口水,纯粹是侮辱人的。 秦羽见状,当即怒气上涌,站出来就要说话,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谁都可以得罪的小旗官了。 但高明却更快一步,他拦下了秦羽,深邃的目光看向边广,良久,脸上露出笑来:“边副千户此行,是代表锦衣卫的弟兄们来的?” “正是,唐百户死得壮烈,但下杀手的那些江湖贼子也都毙命,这事大伙就不打算追究了。” 边广不屑地道:“上头的大人们发话了,说到底,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百户,搭着殿下的关系爬上来的废物,死了也就死了,咱们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伤了和气,你说呢?” “你!”秦羽大怒,高明死死拦住。 强压下翻腾的内心,高明凝神看向边广,问道:“此事,镇抚大人可知道?” 边广澹澹一笑:“那是当然,陆大人大人有大量,这江湖事江湖了,从哪送来的礼,就该从哪还回去。” 看着边广略带嘲讽的笑容,高明心头隐隐有些不安,对于京中的这些大人物们来说,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大义名分,于太子妃和陆寒江而言,朝廷规矩就名分,这既是手段,也是底线。 既然对方选择将其揭过不谈,那便是说明不会在朝堂上下手报复,但江湖——江湖在庙堂之外,对方既然说了从哪来回哪去,那么,梅华书院的事,可能只是个开始而已。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同门情谊 [] <a href=" target="_blank"> 原本一个小小百户的死,抛到京中这片大湖之中,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若是在这百户的前边,再加上东宫的标签,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羽殿下过去十年的日子怎么过的,京中谁人查不出,东宫和锦衣卫的矛盾早已经埋下,人人都以为这一次唐谨的事会成为一个导火索,可事实上并没有。 锦衣卫派出人前往祭奠死去的唐百户,东宫选择了息事宁人,双方似乎打算握手言和。 但从前阵子的江南梅华书院被“流民”突袭的消息来看,这更像是东宫的被迫退让。 毕竟梅华书院的院长罗夫子虽在京中并未明确表态过支持哪一位殿下,但书院的代理院长祁云舟却是大大方方地就去拜访了太子妃殿下。 京中的一些狐狸都知道些内情,当初罗夫子在江南隐居时,收过几个弟子,太子,太子妃都曾是他的学生。 这位代理祁院长和太子妃是师兄妹,倒向她根本不足为奇,要说起来的话,就是罗夫子这当老师的,哪一天倒向太子妃也不奇怪。 结合这一次唐谨唐百户的死,以及锦衣卫在京中的大举调动,再加上陆镇抚在江南之地的忽然现身,大家都猜测这一次暗流涌动的实情,是东宫和锦衣卫的交锋。 而且联系后续梅华书院的事情来判断,结果应该是锦衣卫占了上风。 只是大家有些不解,为何这锦衣卫占了上风,不从朝堂上找回场子,反而去折腾一个梅华书院,须知那罗元镜再有可能倒向太子妃,但毕竟还没有明确表态过,锦衣卫这一回的行为,似乎更像是迁怒。 这事不仅是朝中大人们不解,连当事人祁云舟也十分迷惑。 “师妹,你说这陆大人为何不去对付玄天教,反而来折腾我这梅华书院,毕竟要论关系远近,也该是那玄天教与你联系深些,缘何却唉,实在叫人费解。” 东宫殿上,祁云舟坐于下方,刚好与太子妃说起此事。 闻言,太子妃弯了弯眼角,轻声道:“本宫还以为大师兄是老远地来叙旧了,毕竟我们也多年未见,没想到是诉苦啊。” 祁云舟嘿嘿一笑:“师妹这就见外了,师兄的性子你是了解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你这东宫可是要吃人的,我是疯了还是傻了,没事来你这叙旧。” 这话无疑是极其失礼的,太子妃身后贴身服侍的侍女已经眼露寒芒,但太子妃却并不在意,她道:“大师兄还是老样子,既然如此,不若师妹给你指条明路?” “别别,那大可不必了。” 祁云舟连连摆手:“师妹的本事,师兄是领教过的,小小书院,当不起殿下劳累心神,京中繁华,又有故旧帮衬,一顿饭食总是有的,大伙饿不死就成。” 太子妃目光微顿,接着慢声道:“也罢,大师兄远道而来,师妹也不好叫你空手而归,那位陆大人喜欢些偏门的玩意,师妹这也收藏了几样,师兄一会带上吧。” 闻言,祁云舟眼前一亮,忙道:“师妹的意思,此次书院一事,是无妄之灾?” 太子妃颔首:“师兄聪慧,应该看得出,那位陆大人可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因迁怒东宫便去对付梅华书院?呵,这种没名堂的事情他可懒得做,梅华书院一事,当有其他原因,左右是你们碍了他的路,既然没有下杀手,想必他也没将你们放在心上。” “如此便好。” 祁云舟大大地松了口气,表情有些刻意的夸张,他笑道:“多谢师妹解惑,不过这偏门左道的东西,师兄也有收藏,倒是不劳师妹费心了。” 太子妃莞尔笑道:“大师兄为何这般见外,一些小玩意罢了,便是这点东西也要计较?师兄你这着急避开的,莫不真将师妹当成了蛇蝎吧。” “师妹说的哪里话。” 祁云舟义正词严地道:“蛇蝎之流远不如你,不可妄自菲薄。” “大胆!” 侍女柳眉倒竖,怒而呵斥,这一回对方出言不逊实在可恶,她在没有忍着了。 “嗯,大人责备的是,草民知罪。” 祁云舟起身跑到大殿中央,正正经经地跪拜请罪,但那荒诞的语气又好似在开玩笑一般,那侍女怒不可遏,却被太子妃轻飘飘地拦下。 “算了,大师兄原来就是这个性子,要他改也改不过来了。” 太子妃端起下巴,就这么瞧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祁云舟,笑道:“大师兄,梅华书院一事,听闻老师去陆大人府上讨公道已经败兴而归,你意如何?” “当然是登门请罪。” 祁云舟毫不犹豫地道:“既然陆大人觉得梅华书院有错,那定然就是书院的错,明日我便带着礼物登门谢罪,师妹你看,要不要再折两根荆条?” 太子妃扑哧笑出声来,微微摇了摇头:“那倒不必,想来陆大人也不会喜欢这负荆的把戏,不过大师兄,你这刚刚才让人打了脸,这就又上门去,可是会让人看轻的。” “师妹这话不对。” 祁云舟一本正经地道:“老师教我们读书是为何?是为了要我们知礼,陆大人既然主动打了我的左脸,若不是自觉些把右脸送上去让人家再打一次,岂不是显得我不知礼数。” 太子妃愣愣眨了眨眼睛,最终无奈扶额:“大师兄真的是一点信任都不肯给师妹啊,也难怪老师最终会选了你来继承他的衣钵。” 闻言,祁云舟紧绷的身子一松,耷拉着脑袋,没个正行的样子,他嘿嘿笑道:“好师妹,师兄没什么本事,勉勉强强看家守户,梅华书院就这么点家底,估计你也看不上,就放师兄这一回吧。” 太子妃微微挑眉:“听闻此次几个丐帮弟子就把师兄吓跑了,师兄好歹也跟着老师学了一身武艺,为何却弄得这般狼狈。” 祁云舟撇了撇嘴,道:“师妹你与陆大人是神仙斗法,师兄这小鬼可遭不起,我梅华书院坐落江南十多年未有纷乱,突然来了几个丐帮弟子闹起来,加上这阵子江湖上的风声,我若还猜不到背后有高人执棋,岂非辜负了老师一番栽培。” “所以,师兄你就灰熘熘地逃了?”太子妃道。 祁云舟耸了耸肩道:“他们既然敢动手,就肯定有底气,一次不成卷土重来,来上个三五回想必不是问题,可我这书院小门小户的,只要不小心输上一次,那就直接完蛋了。” 说罢,祁云舟起身要走:“今日多谢师妹解惑,师兄感激不尽,这便回去准备礼物,告辞。” 待他行至殿外时,身后又传来太子妃轻飘飘的声音:“大师兄,真的不打算留下吗?” 祁云舟转身,对着殿内太子妃遥遥一拜:“殿下好意,草民感激不尽,只叹此生志向不过做个教书匠,难以为殿下驱使,还请恕罪。” 说罢,祁云舟便不再停留,径直大步离去。 殿内,贴身服侍的侍女有些不忿:“这代理院长好大的架子,殿下纡尊降贵高请于他,他却如此不识时务。” “何必计较口头上的是非呢,大师兄答应与不答应,在他选择入京的时候,他就已经身在局中了,只不过执棋之人从陆大人换成了本宫罢了。” 太子妃说着,她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这是祁云舟来时给她带的礼物,那熟悉的味道让她的面上泛起澹澹的满足。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留言四句 祁云舟带着礼物上门道歉,这是陆寒江意料之外的事情,毕竟他从来没和这位梅华书院的代理院长有什么交集,确实不知道原来对方竟然这么能忍。 太子妃对于陆寒江的想法判断很准确,他只是为了确保江南之地没有后患才决定排除掉书院这个特殊存在,对于祁云舟和梅华书院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 所以祁云舟主动来谢罪,陆寒江自然不会拒绝,当然了,主要还是对方带来的礼物特别合他的心意。 “这等精巧之物,不知祁先生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寒江打开了祁云舟送来的礼盒,里边放着一只制作精良机关臂手臂,与他从尹之邪身上取来的那只以假乱真的不同,这一只并未用假制的皮肤,精巧的机关结构肉眼可见。 不过虽然没有用人工制作的皮肤来伪装,但这支机关手臂的构造却是非同一般,它并非给断臂之人所用,上边许多的零件勾连都表明,要操纵这支机关臂,还需得原本完整的手臂才行。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极为珍奇的机关造物,陆寒江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大人喜欢就好。” 见到陆寒江的表情,祁云舟略微松了口气,他解释道:“此物乃是草民偶然得之,听闻大人喜欢些新奇玩意,这便送来了。” “这礼物,本官收下了。” 陆寒江意犹未尽地将机关臂放回盒子里,打定主意一会就要好好研究一番,这里面有些精巧的构造他是前所未见,说不得能够对他改进陆人甲二号有所帮助。 “对了,听闻先生的书院遭了劫难,如今这江南你们也是回不去了,不如就在京城落脚如何?上回罗老夫子登门,本官还特地为他指了一处**,你看看如何,若是觉得不错,就此定下新书院的落脚处也好。” 陆寒江旧事重提,还把那地图又拿了出来,祁云舟一看那地方,呵呵一笑:“大人的眼光定然是不错的,草民谢大人赐。” “赐?”陆寒江一愣,然后露出一口白牙:“祁先生误会了,本官的意思是,你若是喜欢,可自去买下那块地再建一个梅华书院。” “” 祁云舟的嘴角微微抽搐:“原来如此,那还是得多谢大人操心了。” “唉,客气了。” 陆寒江笑着送祁云舟出了门,这平白拿了件有趣的礼物,他自然是心情愉悦,至于说书院的事情,只要对方不在江南折腾,那么一切随他去。 祁云舟出了门,心中也是悄然松了口气,总的来说梅华书院伤筋动骨,一场无妄之灾袭来,他除了低头认怂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虽没有能够要到什么补偿,但好歹探清了对方的口风,既然是没有打算针对梅华书院,那这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这边,送走了祁云舟之后,陆寒江就兴致大发地回书房折腾这只机关臂去了。 如今他的书房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百宝库,从奇门八卦到奇志怪谈再到吃食零嘴,那是无所不有,当然了,后面那些东西都是永乐公主放进来的。 因为孙嬷嬷对于公主的饮食是严格把控的,那些买来的零嘴永乐是费尽脑汁四处藏匿,几经尝试之后,发现还是陆寒江的书房最好藏东西,毕竟孙嬷嬷进不来。 虽说头一次进来翻东西时有了阴影,但多试了几次也就习惯了。 所以陆寒江偶尔在书架边的地上找到了一个精致编织的小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顺手而为,他就将那袋子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各色的糖果。 陆寒江一挑眉头,捻起一颗放到鼻尖轻嗅一番,然后才伸出舌头舔了舔,嗯,甜的。 咂吧咂吧嘴,陆寒江塞了几颗到嘴里,然后又把袋子放回了原处,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回头就对上了老钱一言难尽的目光。 (本章未完!) 第三百五十九章 留言四句 “怎么了?”陆寒江把几颗糖果用舌尖在嘴里搅动着,含湖不清地道:“老钱你也想来一颗?” 说着,他又把那袋子捡起来,打开后递了过去。 “老爷啊。” 老钱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拒绝了那糖,并劝道:“您如今也是位高权重,以孟大人对您的看重,将来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是必然的,所以您这随手捡东西吃的习惯也得改改了,还好今日公主放的是零嘴,万一哪天殿下放点老鼠药什么的,唉您让史官怎么有脸写您的死因?” 嘴里的糖一下就不甜了,陆寒江把脸一垮,说道:“老钱,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巴其实挺毒的。” “没有。”老钱道。 陆寒江咬碎了嘴里的糖,黑着脸道:“那好,老钱,你嘴巴挺毒的。” “多谢老爷夸奖。”老钱倘然受之。 “” 无语了片刻,陆寒江把碎糖咽下,清了清喉咙,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老钱也收拾了一下表情,说道:“百户高明送来一封书信,想来应该是东宫那位太子妃殿下的意思。” 说着,他将那书信拿出,陆寒江接过取出那信纸一看,瞧见那泛黄枯干的信纸上边只有四句笔迹潦草的话—— 「岁引玉琅嬛,红尘幽冥灯,锦绣明朱门,登仙问长生。」 在这四句话后边还留有一个落款,钟无梦。 陆寒江看完之后眉头微皱,没名堂的突然送来一纸书信,除了最后一句长生他大概能够联系到一些东西之外,其他三句都是迷雾重重,而且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 又把这四句话看了两遍,依旧没有收获的陆寒江便将那信纸随意丢给了老钱,后者接过看完,也是愁眉不展。 “老爷,太子妃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 陆寒江手里还拿着信封,却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将那信封倒扣向下抖了抖,又从里边掉出了一份折叠的纸张。 打开之后,在同样年岁不短的泛黄纸张上,用简单的笔墨勾画了一幅地图,然后着重用一点猩红标出了其中一处地方。 陆寒江挑眉看完,将其展示给老钱,问道:“殿下这是我没事做了,专门给我送来一张藏宝图来?” 老钱同样不解,他盯着那地图看了一番,又看向手中信纸上的四句话,摇了摇头:“老爷,上边所绘制的地方老奴也是眼生。” 陆寒江沉吟片刻,下了决断:“左右那位殿下不会无的放失,总之先让人去查查“钟无梦”这个名字再说。” 第三百五十九章 留言四句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红尘遗秘 锦衣卫南镇抚司的资料库里满满当当放着庙堂江湖几十年的资料,但若是只有一个名字的话,查起来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有结果的。 但没想到的是,陆寒江只消片刻就查到了,倒不是他火眼金睛,而是运气实在好。 因和南镇抚司镇抚使徐乐不对付,所以陆寒江这一趟来直接去找了佥事吴启明,将此事拜托给了吴大人来查。 结果没想到,陆寒江刚提起这个名字,吴大人便有了印象,稍加回忆,便一拍脑袋道:“是钟无梦啊,确实许久未曾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这是曾经江湖一代剑道高手红尘客的本名,陆大人怎么忽然想要查他了?” “红尘客?原来是他。” 陆寒江微微惊讶,难怪他会感觉在哪里听过,关于这位江湖盛名久传的剑道高手他从前也听过不少对方的故事,偶尔一次也在茶摊上听到过某位老江湖说起过这个名字。 只是当时不曾在意,久而久之便也忘了,这时候吴启明再提起,陆寒江的记忆便重新回朔,想起了钟无梦这个名字。 弄清楚了那四句话的落笔者是谁,陆寒江重新审视那信纸和地图,泛黄的痕迹是岁月在其上刻下了时光,他精于杂学,看得出此信的岁月痕迹并非伪造,也就是说,这东西真是许多年前留下的。 关于那红尘客之死,如今有两种说法,一是因被三刘剑打成废人,郁闷而终,这是江湖普遍的说法。 而还有一种,那便是出自红尘客之女阿岚之口,她认定其父是死于皇甫家之手。 但不论是哪一种,若这东西真的是红尘客留下的,那么太子妃将其交给自己,是为了什么,而且最后一句中的长生二字实在刺眼。 陆寒江忍不住在想,莫非那红尘客也是追寻长生的一员?或者说,那所谓的七件宝物,也有一样在红尘客手中? 倘若此事是真,那么阿岚所说的皇甫家害死红尘客一事就十分有意思了,太子妃会知道长生之事他并不意外,莫非她当初杀了红尘客,就是为了这封信上的东西? 陆寒江想了许久,最终顺路到了北镇抚司的衙门里,招来姜显,命他飞书寻人探查阿岚的行踪。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玄机,他反正是无从下手,不如就交给红尘客的后人阿岚,说不定能够从中看出什么特别的来。 以他对太子妃的了解,陆寒江倒不认为对方会在这信上做什么手脚,到了他们这个高度,做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必要,只是不知道对方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秘密交给自己又是为何。 是不信长生,还是不屑那秘宝,抑或者是她的情报网也查到了阿岚的身世,所以想借“丐帮帮主”之手,替她解开这信上的秘密? 陆寒江没能猜透太子妃的目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玩意确实给了穷极无聊的他一点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 原本他是打算没事找事,安排些人手在朝堂给太子妃找点不痛快的,这红尘客的信来得及时,恰好在他打算动手之前。 虽说他曾经派出边广去和唐谨的坟前,和高明进行了“口头议和”,但这种协议存在的唯一必要就是撕毁之后能够欣赏一下对方气急败坏的表情而已。 所以陆寒江从来没有就这么放过对方的打算,朝堂和江湖,他两只手都不会放。 思及此处,他蓦然看向手中泛黄的信纸,心头冒出了别的想法,这莫不是太子妃送来作为“暂时和平”的诚意。 如此想着,陆寒江忽然看向面前的姜显,问道:“姜显,最近东宫可有什么动静?” 姜显一愣,然后忙道:“回禀大人,东宫派人在京中整理了一些名下的房屋,用以安置那些梅华书院的学子,还腾出一块地来,据说是要出资重建梅华书院。” “原来如此。” 陆寒江眼眸微眯,又问道:“姜(本章未完!) 第三百六十章 红尘遗秘 显,若你是东宫的敌人,这时候想要打击她们,会从哪里下手?” 姜显大吃一惊,这个话题实在敏感,但看陆寒江并不似玩笑的态度,他立刻沉下心来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然后说道:“东宫太子妃乃是陛下下旨亲封,如果直接对东宫出手,怕是会惹来陛下不快,若想打击她们,梅华书院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陆寒江来了兴致:“仔细说说。” 姜显顿了顿,说道:“梅华书院祁云舟曾去拜见过太子妃殿下,东宫如今也大力出资帮助梅华书院,如此看来,是要重用他们的意思,书院的人脉极广,若是能够将其握于掌中,便相当于掌握了相当一部分读书人的支持,想要打击东宫,不如就对梅华书院出手,断了东宫的路子,好削弱她们。” 陆寒江点头表示认可:“的确,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这样想吧。” “是的。” 姜显抬头看了一眼陆寒江,试着地说道:“大人若是想要出手对付东宫,不如就下狠手招呼梅华书院,依卑职愚见,太子妃与书院有旧,祁云舟倒向东宫的可能极大,而且如今太子妃还为书院出资出力,想必他们双方已经有了联系。” 陆寒江对于姜显的话不置可否,而是转而问道:“姜显,你对那祁云舟可有了解?” 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姜显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似乎是位规矩的人,听闻他十年如一日致力于书院的发展,想必十分看重那梅华书院,对于东宫的招揽,应该会接受吧。” “你错了,那位代理院长明哲保身,绝不会轻易掺和京中诸皇子之争,更别提会接受东宫的橄榄枝。” 陆寒江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太子妃只是拿梅华书院当作挡箭牌,把想要对付东宫的人都引到书院那边去,她好腾出手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这” 姜显有些不敢相信:“卑职听闻,当日在东宫太子妃殿下与那位院长师兄妹相称,东宫与那书院既然有如此渊源,大力帮衬收获一个强力盟友岂不是两全,为何要图一时之利,那位殿下不应该是如此短时之人才是” “东宫里的消息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探听了,你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陆寒江笑了笑:“至于是求一时还是图长远,还得看那位殿下心中,这书院究竟价值几何,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拉拢书院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大大的目标替她吸引火力,这是多好的挡箭牌。” 既然看透了那位殿下想要声东击西,那么再去思考太子妃想要做的事,或者说准备做的事,那就简单许多了。 在京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大人物们的警觉,梅华书院这杆旗子足够替她吸引大部分注意力,但不可能完全挡住东宫的光芒,所以若想在京中行事,只一个梅华书院是不够,如此想来,太子妃着手的地方,似乎只能江湖了。 红尘客留下的书信在太子妃手中,而有可能解开其中秘密的阿岚却与陆寒江有联系,那么那位殿下应当是因东方家之事在前,顾忌自己的存在,不敢对那阿岚永强。 所以说,这是想要合作解开其中的秘密,然后再各凭本事? 陆寒江看向了手中的信纸,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第三百六十章 红尘遗秘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辞旧迎新 秋去冬至,爆竹声中迎新来,这一年噼里啪啦的除夕夜,陆寒江府上来要红包的人也多了一个。 头脑一热把钱发出去之后,陆寒江才回过神来,问老钱道:“老钱,我们这还有丈夫给妻子发压岁钱的习俗?” “过年,过年嘛,老爷莫计较了”老钱讪讪笑着,这事就这么湖弄过去了。 陆寒江除了初一陪着永乐公主进宫面圣拜年之外,后来的几日基本就和往常一样,深居简出,不常在旁人面前露脸,自个儿在书房里捣鼓些玩意。 好在永乐也是不喜热闹的,屈指可数的几个闺中密友要么是上门来拜访,要么送封信去问候,所以她其他时候基本也和商萝待在府里。 在外的表现自然就是陆镇抚荣宠不惊,永乐公主收心养性,好一副令人羡慕的景象。 这年节时光,赶着来陆府混脸熟的墙头草也不少,眼看着宗族弃子一下子成了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就冲着当朝驸马的名头,也有不少人前来示好。 这个时候陆寒江则庆幸于当初拉了一个杨致远在前边招风,由于陆府门槛高,人们找不到理由平白无故上门,所以纷纷都把主意打到了难度略微低一些的这侍郎公子身上。 陆寒江觉着这样就好,真要有本事找他的人,不至于连门都进不来,而那些进不来又想搭关系的人,正好都交给那杨致远去对付,他自己乐得清闲。 一连十来天都是这般轻松,直到十五都要过了,却又有一不速之客将要登门,看到拜帖,陆寒江实在费解,他怎么会来了 晚上,用过晚饭之后,在众女官安心的目光中,陆寒江和永乐一起回了房,这成婚近一年,驸马在府中每日都是歇在公主这,而且连个通房都没有,这确实让此前还有些担忧的众位侍女大大松了口气。 出嫁前她们还听到传闻,说这位驸马最喜欢那青楼楚馆,当初那邀月楼未倒之前,他还常常去光顾,众人本还担心驸马公主会因此不和,现在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当初传闲话的定是见不得人好的小人,这陆驸马是多正直的人,怎会喜欢去那种烟花之地。 孙嬷嬷和那一众女官欣慰的目光让陆寒江有些奇怪,但他也没在意,和公主回房之后,他便问道:“公主,不知你与六殿下关系如何?” “六皇兄?” 永乐没想到陆寒江会问起这个,她略感好奇地对陆寒江眨了眨眼,然后道:“六皇兄偶尔也会入宫来见我,平日里若是外出带了礼物,兄弟姐妹之中,也不会落了我的份,只是与他相处起来不如七皇兄亲近。” 说完之后,永乐又问道:“驸马怎会忽然问起六皇兄?” 陆寒江嗯了一声,然后拿出了六皇子送来的拜帖:“六殿下今日送来拜帖,两日后会登门来拜访,说是与你许久未见,有些想念。” 永乐一对漂亮的眉头微微挤在一块,她扫了眼那拜帖,直言不讳道:“六皇兄与我关系并未有那般好,与其他几位皇姐皇妹的关系相差无几,他此来,应该是不会是想要找我的吧?” 不是永乐恶意揣测,而是从事实出发,在永乐出嫁之前,也有几位公主成婚,如今也有几对是居住在京中的,可也从未听闻六皇子上门去拜访过。 永乐往年在宫中过年时,见到回宫拜年的几位姐姐,也从没有听她们提起过六皇子有来访,倒是七皇子偶尔会去,不过三趟里有两趟是为了他的红颜知己,几次三番的,几位公主也不大待见他就是了。 “原来如此。” 陆寒江了然,心中有了成算,待两日后六皇子登门时,他便主动把永乐推了出去,让她招呼她哥哥。 被推出来的永乐自然是不情愿,她一边走一边那地板撒气,哒哒哒地踩着出气,嘴里还抱怨道:“我都说过了,我和皇兄关系一般,你干嘛还要我来招待他,一会没话可说会很尴尬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陆寒江拉着永乐往前走,边走边说道:“是他非要用你的名头来说事,那我也正好顺水推舟,你们兄妹叙叙旧就是了,不必在意他说什么,往日你在宫中怎么来今日就怎么来。” 永乐没什么好脸色,她瞪着陆寒江问道:“你就这么不想见他?”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认真地说道:“准确来说,除了锦衣卫,京中任何人来访我都不太乐意见。” 永乐撇撇嘴,把一路走来略微散乱的衣角收拾了一番,扬起脸来:“行吧,看在你出去玩还记得带本宫一块的份上,这次就替你挡了。” 陆寒江竖起大拇指,露出一口赞许的大白牙给公主看,永乐甩给他一个后脑勺,大步往正厅去了。 六皇子这等候了也才刚刚被老钱从外边迎进来,虽不见主家人亲往,但他面上也没有被怠慢的恼怒,直到见到了正厅上的永乐公主,面上的表情才略微有些不自然。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端起一张和善的笑脸上前来,一如往日他在兄弟姐妹面前的样子。 “许久未见,皇妹竟比往昔更加光彩照人,看来这位陆驸马是会疼人的。”六皇子上来就不吝称赞。 几个面薄只觉得这位殿下说话也太直接,微微红了脸,在旁的孙嬷嬷则是轻轻蹙眉,对六殿下太过直接有些不赞同。 若是亲近些的兄妹,这般说话不过是玩笑,可就六皇子与永乐的交情,这种说法,却是有些轻佻和不尊重。 只不过永乐的反应却是澹澹,她只是平静地回了句:“六皇兄说笑了。” 这反应看得六皇子心头略微一沉,难不成是他什么时候得罪了永乐公主? 然而其实是他想太多,永乐公主这反应,纯粹是因为她没听懂六皇子在内涵什么。 “皇兄今日来,所为何事?”永乐上来就开门见山。 六皇子心头再一沉,但还是端着一张笑脸,东一点西一点地和永乐扯一些家常,直到他看出对方一点都没有要请陆寒江出来的意思,这才暗自一叹。 以他对于那位陆镇抚的了解,对方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来意,这拜帖上的与公主叙旧肯定是幌子,他不信对方会不知道。 只是到现在为止陆寒江还没有现身,只让这永乐公主来和他唠家常,看来这回他是要无功而返了。 三两杯茶的工夫,见对方确实没有现身的打算,六皇子便不作停留,直接告辞,但临走之前,他还是不甘心,所以只好主动放下了矜持,表明了来意。 等六皇子走后,永乐直接跑到书房和陆寒江说了:“六皇兄说,他想和你联手对付梅华书院。”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明争暗斗 “果然是这个啊。” 陆寒江并没有太意外,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暗戳戳在他面前表明要联手对付梅华书院的人了。 对于这位六皇子,陆寒江唯一的印象似乎也就是曾经那位便宜师兄楚韦的东家,除此之外,听闻这位六皇子在文人中也小有贤名,坐不住是当然了。 自他回京数月以来,东宫和梅华书院越发亲近,但却是太子妃一厢情愿的亲近,当然了,后面这一层含义除了陆寒江恐怕没几个人能够看得出。 毕竟太子妃和罗元镜的师生情谊不是假的,和那位祁云舟代理院长的师兄妹情谊更是众人所见。 要说她会轻易放弃这么大一个助力,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这些日子,所有和东宫过不去的人,那些个皇子朝臣,力气全部都往这里使。 别看陆寒江在自己家中过得是轻松自在,好似一片和谐景象,实则他一门之隔的京师已经是狂风暴雨了,仅祁云舟抵京那一月之间,就有数位官员落马。 原因全部都在梅华书院这,因为太子妃的极力拉拢,本着非友即敌的原则,所有人都恨不得除了这书院而后快。 从新书院的选址开始,就有人开始不断作妖,起初这新书院的选址是在京城之中,然后刚刚选好的地方,一夜之间被大火烧尽。 万幸那梅华书院的学子在祁云舟的带领下机警地躲开,这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之后又选了几处京中的场所,结果不是有人闹事就是有人暗自打砸,到后来,连鬼怪之说都出来了。 这一连串的折腾,倒霉催的京兆府尹直接被革职,城门守巡防营也全都受到了牵扯,被降职罚俸的官员不计其数。 之后太子妃似乎改变了思路,她不在城里选址,把目光放到了京畿四周的几个富庶的县上,然后又是一轮惨烈的官员换血。 大一点知府,县令纷纷倒霉落马,小一点连那县丞,主簿都被撤了,各方势力的招招狠心,丝毫机会都不给东宫。 这一场硝烟四起的乱斗,锦衣卫是冷眼旁观,虽也有不少人来劝说过,或是许以重利,或是高谈大义,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们出手帮衬,但却都被拒绝。 这也不奇怪,东宫和锦衣卫的矛盾众人皆知,若有一日这羽殿下登基,那锦衣卫的衰败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锦衣卫还是无动于衷,不论大家怎么劝说,他们似乎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 不过也不能说丝毫动作都没有,在陆寒江看出了风险中的机遇之后,孟渊也采纳了他的建议,暗戳戳地把一些自己人安插到那些空出来的位置上。 除此之外,锦衣卫便再没有其他动作,让一众想要渔翁得利的势力唉声叹气,这锦衣卫不肯做出头鸟,他们就只能自己上了。 如今这一场乱斗已经持续了数月,书院的新址选了又选,还是没有个着落,这场乱斗虽然还没有落下帷幕,但已经可以看得出是两败俱伤了。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太子妃除了损了一些威望之外,其余的风险和代价全都是梅华书院来顶着。 被当作棋子的代理院长祁云舟日日都要奋战在第一线,被京中的大人物们轮番伺候,他如今看着比起刚入京时,似乎老了十岁都不止。 这一场乱斗也是让大伙大开眼界,各方势力各显神通,纵火,下毒,鬼怪,泼皮闹事,言语中伤,是无所不用其极,八仙过海一样,让陆寒江看了一场大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那祁云舟确实有些本事,在不依靠太子妃的前提下,居然真的靠着自己扛住了各方势力的辗轧,是个人物。 说来陆寒江也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无非是想要独善其身,可却因道行不够,被太子妃直接绑在了战车上,他想要置身之外,可前方的道路却是万劫不复。 要说这祁云舟,颇有些几分罗元镜的影子,他看似没皮没脸随心所欲,实则把一些规矩看得太重,如此反倒是失了灵活。 他如今的作为就像是拿扇子灭火,亦如那燕子把巢筑在了软帘上,风一吹就朝不保夕。 若是换了陆寒江,这时候就果断回头抱着太子妃的腿不撒手,把火直接给引回去,既回敬了太子妃,又能挣一条生路。 比起被各位皇子的势力碾成渣子,不如赌一把羽殿下上位的可能,只可惜那位祁代院长一心想要和太子妃撇清干系,却不料这样做才是真正随了对方的心意。 不过书院怎么样并碍不着陆寒江就是了,如今孟渊坐镇京师,死盯着太子妃不放,继上次的失算自后,老爷子对太子妃的重视度又上升了几个等级。 而陆寒江则是监察整个江湖,不放过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势力。 如他所料,太子妃这一回的下手处应当是在江湖,如今锦衣卫铺开的眼线,和皇甫家隐藏起来的江湖情报网,正在进行一场迷雾之中的交锋。 双方都在小心翼翼隐藏自己,大着胆子探查对方,就比谁能够提前一步找出对方的破绽。 就行事风格而言,太子妃是以江湖为棋盘,玩得是布局游戏,各方伏子纵横交错,为的是以小搏大,以玄天教的皇甫家为基础,撬动整个江湖。 而陆寒江玩的则是打地鼠,比起太子妃的层层隐藏,迷雾不断,他则是把所有的力量集中一点,简化了游戏程序,只要对方的势力一冒头,就直接予以雷霆一击。 两人现在抢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如果陆寒江先一步打散了太子妃的势力,那么羽殿下就有可能彻底失去江湖上先太子留下的那些助力,沦为一个屈居末位的弱势皇孙,上位可能微乎其微。 而如果太子妃先完成布局,那么锦衣卫在江湖的势力就会受到遏制,进而可能对整个江湖失去控制力。 毕竟在不出动军队镇压的前提下,单靠锦衣卫自己的兵力,是不可能平灭所有江湖门派的。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不论是陆寒江还是太子妃,在他们的谋划中,这些江湖势力似乎都没有好结果可言,前者对他们的观感一个字就可以概括,猴,后者则是觉得可以利用。 如今,太子妃送来了红尘客留下的书信,作为“求和”的诚意,陆寒江收下了信,并且打算破解其中的秘密。 太子妃则需要这宝物用来作什么,陆寒江不知道,但他却明白,若想勾出太子妃暗藏的江湖势力,找出这个秘宝是一条可以走的路。 两人此刻都达成了默契,并且把目光一同投向了关键人物阿岚,此刻这丫头并不在南少林,而是忽然拐道去了另一处地方,铸剑山庄。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铸剑山庄 “弟子有错!弟子有罪!” “弟子什么都知道!” “师父留下的线索,星玄刀的秘密,弟子全部都知道!” “求庄主饶恕!弟子愿意改过自新!” 冬日的冷风如刀一般在墙壁上刮过,留下令人牙关打颤的寒声,火盆里跃动的光点摇曳不断,那卑微的求饶仿佛着了魔一般,断断续续,时而疯狂,时而梦呓,可回应他的只有死一样的沉寂。 裹着厚重的冬衣,两名铸剑山庄的弟子围坐在火盆旁,伸出手一边烤火,一边不由得抱怨起来。 其中一人道:“倒了血霉的,被分配来看守这疯子,要我说,干脆杀了他多好,也不知道庄主他们在想些什么。” “小六,快些住口,妄议庄主,若被管事听到了,仔细你的皮。”另一人连忙出口劝阻了他。 小六讪讪一笑,却还是低了声道:“宋三哥,这天寒地冻的,管事哪里会没事来这里晃悠,我不过是觉得咱们是运道不好,抱怨两句罢了,几十号人抽签,就咱们倒霉催的,抽到这看牢房的活。” “你啊你。” 宋三无奈地摇摇头,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也并非真的不服,只是图个嘴上爽快罢了,但是啊小六,老哥还是要劝你一句,你可别忘了本分。” “我懂的,我懂的。” 小六缩了缩脖子,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宋三哥,你说那星玄刀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啊,我听其他人都在传,说是这把刀关系到一个大宝藏,你说,要真的是这样,这宝藏得值多少钱啊。” “嘿,好你个小六,劝你还不听了是吧,还问!” 宋三朝着他抡了两下拳头,小六这才作势向后躲了躲,没敢再多问。 这时候,寒风习习的捅刀里传来利落的脚步声,两人神色一变,赶紧从那火盆边上起开,快步到外边迎接。 只见一神色肃穆的灰衣中年男子到来,两人行礼:“见过李管事。” 李管事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他的目光越过两人看向了后方厚重的钢铁牢门,问道:“罪人如何了?” 宋三规矩地垂下头答复道:“罪人日日都在放声求饶。” “嗯。” 李管事不置可否地应了声,然后吩咐道:“记着,不论他说什么都不要理会,庄主有令,不许任何人来探视他,你们都给我认真把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弟子领命。”两人躬身应下。 “嗯,不错。” 李管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道:“还有,不日会有一些贵客登门,我没有多余的人手拨出来给你们换班,宋三,你是山庄的老人了,应该懂得体谅。” “李管事放心,弟子明白。”宋三垂着的脸上闪过几分苦涩,尽管想要推辞,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变作了老实的应承。 “你安心,这次你好好办事,本管事会替你表功。”李管事走之前还不忘勉励一番。 “多谢李管事,李管事慢走。” 对于李管事的口头许诺,不管宋三心底是怎么想的,反正面上都是千恩万谢,等到这人走远了,他才长叹一口气,坐回了火盆旁,默不作声地烤火。 看得另一边的小六干着急,他咋咋呼呼地坐下,嘴一张就是为宋三打抱不平:“我的好三哥诶,那姓李的回回都是这么忽悠你,你咋就光挨打啊,这一趟看守的活计,本说好了六个人轮班,这下又成了咱们俩倒霉蛋,这到底是看犯人呢,还是坐牢呢!” “小六,别说了。”宋三摇摇头,表情看着有些心灰意冷。 “我就是不服他!”小六气得站了起来,也不顾有没有人听得见,大着嗓子道:“他不就是靠着几个臭钱上了位,讨了大管事的欢心之后就处处针对三哥你,论资历,论本事,三哥你哪点不比他强!” 宋三脸色一变,低声呵斥道:“行了,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不许说了。” 小六有些委屈地道:“我又不是瞎说的,那些负责庶务的弟子私下都这么说,我也是替宋三哥你鸣不平” “够了!坐下。” 宋三加重了些语气,小六这才不情不愿坐回了位置上,别扭地挎着张脸。 不自然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宋三才放缓了语气,开口说道:“小六你记着,祸从口出不提这些事情了,对了,过几日,会有许多江湖上的豪杰前来拜会,你不是最喜欢看那江湖比武吗,到时也能开开眼界了。” “真的?”一听这话,小六眼睛都亮了起来。 宋三解释道:“小六你进山庄的日子还短,不知道也属正常,要知道以往,一般每隔上个三五年,我们铸剑山庄就会拿出一些铸造好的兵刃,广邀江湖同道前来品鉴。” 小六激动地又站了起来,他忙问道:“这是要以武会友,争夺兵器吗?” 宋三笑了笑:“这是咱们山庄的惯例了,宝剑配英雄,想使铸剑山庄的兵刃,光有着银子是不够的,武功也得过关才行。” 小六从来就对江湖侠客十分憧憬,凭借着一身还算过得去的武学天赋,他进入了铸剑山庄,虽然只当了个边缘的杂事弟子,但也算是踏入他梦寐以求的江湖了。 往日那些个江湖大侠,小六只能从说书人口中听到,这时候听宋三说能够近距离看着那些大侠比武,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是高兴了一阵,冰冷的现实又把他刺地一哆嗦,小六耷拉着脑袋道:“宋三哥,咱们被那李管事吩咐要在这看守罪囚,只怕走不开吧。” 宋三看着小六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失笑地摇了摇头道:“小六,看守犯人有我就够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留下跟不留没什么区别。” 小六抓了抓脑袋,嘿嘿地笑道:“宋三哥武功高强,我哪里能跟你比啊。” 说罢,他一脸希冀的表情,又问了一遍:“宋三哥,那到时候我可真的去看了啊。” “去吧去吧,多见识一下世面也好,只是记得,若遇到了管事们,记得好好避开,别被抓到了。”宋三最后还不忘提醒一番。 “放心吧!我谨慎地很呢。”小六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刚才的不愉快仿佛没有存在过一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如往常一样,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围绕着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宋三每每说到那精彩处,都能引得小六惊呼连连。 两人聊得兴起,却是没有觉察到,原本还求饶哭嚎不断的牢房,此刻却是安静异常。 冰冷的牢房中,只穿着单薄粗衣的犯人屏气凝神,拖着四条厚重的锁链,使劲往牢门的方向靠近,竖起耳朵听着外边宋三和小六的一言一语。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月影焚阳 铸剑山庄又有一批兵刃要问世了,这算是翻年以来,江湖上传起来的第一个大新闻。 往常每过个三五年时间,铸剑山庄便会有一些兵刃出炉,这些兵刃自然都是名家所作,毕竟所有能够被铸剑山庄拿到明面上来的,那都得是来历不凡的上好兵器,这样才能不堕了他们的名声。 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这可是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铸剑山庄里汇聚了天下大半的大师,出品的兵刃自然非同凡响,每一次都会引来众多江湖客争抢。 此次虽一如既往没有神兵问世,但还是吸引来了各方人物的瞩目。 按说这可是扬名江湖的大好时机,可此时此刻,铸剑山庄的庄主却有些愁眉不展。 这一代的庄主姓霍,名天涯,只见他相貌俊雅,星目剑眉,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器宇不凡,风度翩翩犹胜那少年郎。 霍天涯与一众铸剑山庄的话事人共聚一堂,他环顾众人,说道:“诸位,品剑大会将近,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还得拿个章程出来。” “庄主。” 其中一位中年人起身说道:“依我所见,古溟大师是我铸剑山庄的人,他铸造的兵刃,那都该归我铸剑山庄所有,那月影焚阳得收回来才行!” 他一句话说完,众人皆大部分点头称是,小部分皱眉不语,片刻之后,一胡子花白的独眼老者开了口:“庄主,老朽有话要说。” 霍天涯语气之中多了几分重视,诚恳道:“羿大师请说。” 这老者人称羿大师,只见他用只剩三根手指的右手拄着一根拐杖站起,若是细细观察,可以发现这位羿大师,不单是左眼和右手残缺,就连左腿膝盖以下的裤管都是空荡荡的。 他挺着一副残缺的身躯,但气势却是非同寻常,这位羿大师是铸剑山庄有数的铸剑大家,也曾铸造过许多名剑,声名远播,乃是上上任庄主时期就崭露头角的老前辈了,他的话分量很不一般。 “那月影焚阳乃是红尘客请古溟所铸,虽不知定了什么价钱,但是按规矩,这委托铸剑,剑成之后,不归我们所有,况且那两把兵刃在红尘客手中使了多年,如今我们却要收回来,你们让江湖上的同道怎么看!” 羿大师把拐杖怼在地上狠狠戳了几下,目光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与其对视,众人都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这羿大师口中的古溟便是那位曾经铸造了星玄刀和鬼刀的古大师。 除此之外,这位古溟大师还曾经铸造了一对相向而生的宝剑,将其分别取名为月影,焚阳,而这,也就是这一次他们这些铸剑山庄的大人物会聚在一起讨论的主题。 古大师的作品全都是一时之选,鬼刀因自身能够化解真气的诡异能力而成名,星玄刀则是一诞生便被诸多秘密包围。 而这月影焚阳两把剑能够出名,则是靠着他们的主人,那位曾经的江湖剑道高手,红尘客。 当年那红尘客还未成名时,曾来到铸剑山庄登门求剑,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做交换,居然请动古大师亲自出手为他铸剑,数年之后,月影焚阳出世。 这件事一直以来都为铸剑山庄的人费解,因为红尘客使得是单手剑,可古大师这一双剑却是一同铸成,双剑齐出,相辅相成,若单用其中一把,威力反倒一般。 红尘客一个单手剑的剑客,为什么要让古大师为他铸造一双剑,而当时已经闻名江湖的古大师又为何会替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铸剑。 这个谜团直到红尘客去世都没有解开,直到连古大师也去世之后,其弟子将大师的遗作星玄刀盗走,众人才在古大师的留笔中,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原来这双剑一刀并非古溟心血来潮所铸,这三把兵刃之间有着一种特别的联系,虽然出世的时间前后有别,但却是三器同炉,且用相同的手法锻造而成,只可惜众人最多只能查到这些,再多的,恐怕只有古大师那位叛逆的弟子才会知道。 可惜那位弟子狡猾异常,十句“坦白”里九句都是假,铸剑山庄已经吃过这方面的亏了,这才把他锁了起来,不敢轻易听信他的话。 古溟是铸剑山庄特立独行第一人,但不可否认,其铸造兵刃的技艺极其高超,不管他在这三把兵刃之中藏了什么秘密,铸剑山庄都想将其握在手中才能够放心。 江湖上有名的兵刃,十之八九都出自铸剑山庄,这给他们带来了超然的地位,世代传承的铸剑手艺让他们积攒了一份豪华的人脉,不论正魔,都有人会卖他们面子。 这一点一直为铸剑山庄所自傲,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不会容许任何人威胁到他们在江湖的地位。 联系古溟的身份,若他埋藏在三把兵刃之中的秘密,是和铸剑有关,以他的地位和手艺,这份秘密肯定不同凡响,若是落在他人之手,则有可能动摇铸剑山庄数百年来的超然地位。 所以就算他们解不开其中的秘密,也断不可能让其落入他人之手。 好在古溟的弟子逃走之后又被追回,只是那星玄刀却落在了锦衣卫的手中,这一点让铸剑山庄的人都很无奈。 好在这秘密没有泄露出去,虽然一把星玄刀丢了,但月影焚阳却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这两把剑本来随着红尘客的去世便杳无音信,没想到今日却在他们铸剑山庄再现江湖。 羿大师目光扫向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人,问道:“老朽听闻你昨日派人去试探那丫头了,结果如何?” 感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另位中年人有些难堪地道:“羿大师,昨日我已经出手试探过那位阿岚姑娘,她所使的剑法的确是红尘剑法,这门剑法天底下除了红尘客一脉无人会使,她应该就是红尘客后人无疑。” “既然人没有错,那么你们就不该打这两把剑的主意!”羿大师把地板戳得冬冬作响,板着一张脸道,话说得掷地有声。 把众人都教训了一通,羿大师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离去了。 留下一众人人人面色阴沉,羿大师虽然骂得顺口,但那是因为这位大师一心铸剑,不履江湖,不明白如今这天下的局势。 老头子一辈子刚直惯了,一个义字当头便可以什么都不顾,但霍天涯身位铸剑山庄庄主,却无法这样随心所欲的行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尤其是现在锦衣卫作风大变,江湖风起云涌,武当五岳的例子在前,稍有不慎他们就有可能倾覆在这浪潮之中。 所以尽管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霍天涯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月影焚阳两把宝剑,若是那阿岚能够一辈子都拿着这剑,那还好说,可万一有个意外,让别人得了去,那就糟糕了。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如今星玄刀就在锦衣卫手中,万一对方阴差阳错又将这月影焚阳拿到手,那后面的事情,霍天涯不敢想下去了。 大厅里沉默的气氛持续了良久,霍天涯说道:“羿大师也是为了我们铸剑山庄的声望考虑,不敢对方是远道而来,我们也该尽地主之谊才行,左右品剑大会召开在即,先请那位阿岚住下再说。”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神兵万灵 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一直都是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所以,什么兵器最强大,一直以来都是江湖客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话题。 按理说其实这个话题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因为兵器再好也要看使用者的武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使拿着神兵依然废柴一个,而武功绝顶的高手,即便抽根柳条也能天下无敌。 但是非要说的话,这天下间帝王最强大,而剑是王者之兵,所以历来人们都奉剑为最强。 因此,剑也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兵器之一,比起其他的刀枪棍棒,作为最强之兵的剑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 这个优势不在于比武斗狠,而在于名气和地位,例如江湖上一众能够出名的兵器,皆多以剑为主,如武当派的真武剑,衡山派的暮雨剑等。 不过要说到这兵器,这最能够在江湖人记忆里留下印象的,自然还是久负盛名的三大神兵。 这三把神兵分别是逍遥派天机剑,宇文家道舆剑,以及最后的一把留存在铸剑山庄的镇庄之宝万灵剑。 这三把神兵皆为铸剑山庄所出,不过与其说是他们铸造的,不如说是天赐,因继三把神兵之后,历代庄主皓首白头钻研至死依旧没能造出第四柄来。 三把神兵,同炉而铸,横跨百年,先后出世。 天机剑,道舆剑都已经成名江湖已久,分别为逍遥派和宇文家带去了无数荣耀,也为它们自己成就了不朽威名,与之相比,百年前最先出世的万灵剑,则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同为神兵,这把最先出世的万灵剑作为铸剑山庄历代庄主的佩剑,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本身也无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沦为了三大神兵中的背景板,逐渐被江湖所遗忘。 但作为铸剑山庄的当代庄主,霍天涯亲自拿起过它,当他明白万灵剑真正厉害之处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了神兵为何会称之为神兵。 霍天涯曾查过铸剑山庄留下的一些古老文献,知晓三把神兵的铸造乃是顺应天理阴阳,循万物之灵。 依照文献记载,三把神剑分别对应了天地人三才。 天机剑属天,天道无常,高深莫测,手持天机或可窥伺天意,然此非凡人所能及,天怒则反噬自身。 道舆剑属地,地势有形,厚载万物,上奉道舆应心系世间万物,若非有德之人,则必是自取灭亡。 万灵剑属人,万物有灵,人乃万灵之长,顺应天地,育化万物,是以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地之道,曰柔曰刚,而后则成立人之道,曰仁曰义,神于天,圣于地,是为人也。 古籍晦涩,难以尽述先人之深意,铸剑山庄历代庄主都没能窥明万灵剑这把神兵的真意,直至霍天涯也是如此。 但是霍天涯与先人不同,他虽不明理,但却选择弃理而求力。 他不去试图理解那些先人留存的海量古籍,而是彻底放弃了读懂剑意的可能,转而选择以力证道。 铸剑山庄以铸剑闻名,庄内藏书阁收藏了诸多剑法,霍天涯便一头钻进了其中,每日都在以剑法试图驾驭神剑。 日积月累下来,霍天涯的剑法大成,同时也发现这把万灵剑的特别之处。 万灵剑能够取日月精华锋利自身,也能够吸取各种天材地宝温养自己,更惊人的是,一次机缘巧合之下,霍天涯用这把万灵剑救了一个濒死之人。 那一次,霍天涯发觉了这把剑居然有过渡真气的功效,且通过这把万灵剑渡出的真气,温和且比之往前精纯百倍不止。 那一刻,霍天涯感觉自己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他终于发现这把神兵真正的用途,他迫不及待地蒙上面,寻了月黑风高的夜晚,找上几个无名的江湖散人,抓住他们,试图利用这种能力,夺取对方的内力。 靠着万灵剑,霍天涯将这群人的内力转化为最精纯的真气温养自身,让他本已经停滞的武道,又开始缓缓向前。 霍天涯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发现万灵剑的秘密之后,数月时间他就杀了数十人,无论男女,无论正魔。 但很快他就又发现了,只杀一些实力低微的人,已经不能让他的武功继续变强了,所以思前想后,他将目标放到了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散人身上。 选择这群人,是因为他们对方身后没有门派,他下手之后不容易露馅,但很快问题又来了,用万灵剑吸取内力是一个过程,前提必须要对方被他控制住不反抗才行。 于是乎霍天涯就尬住了,对武功低的散人下手,吸收的内力约等于无,对武功高的下手,他没那个实力。 霍天涯是独自做这件事的,毕竟这事不光彩,而且风险极大,霍天涯不信任别人,哪怕是同门,他若是把万灵剑的功效公之于众,招来山庄的人手一同出手,谁知道那些人是帮着自己呢,还是起了二心背后下手夺了自己的万灵剑。 所以深思熟虑之后,霍天涯决定换个思路,不用强,而是靠着厚礼收买人心,将他选中的那些强者笼络到铸剑山庄,以供奉的名义安置他们,再徐徐图之。 靠着这个方法,霍天涯的武功突飞勐进,他用了数年时间,达成了别人数十年都达不到的高度。 明面上他只是个按部就班接任的庄主,暗地里,山庄中许多浸淫剑法半生的宿老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也为他在山庄中夺得了极大的话语权。 但很快,问题又出现了,霍天涯遇到了一个很无奈很现实的问题,钱不够。 因为越是使用这个方法,他就越发现,对那些武功低于他的人下手,收效甚微,所以他需要万灵剑来吸取别人的内力壮大自身,就必须选择那些武功高强的散人, 所以基于此,霍天涯无法用强去夺人内力,只能选择表面拉拢,暗地里下黑手,这也就导致了他需要用大量的钱财珍宝收拢人心。 虽说铸剑山庄在外人看来十分富裕,一把精良的武器就能卖出惊人的价格,但霍天涯知道,这其实赚不了多少钱,因为打造这些兵器的花费,就差不多已经和它的售价持平了。 而且,铸剑山庄从来不打算靠卖武器挣钱,他们之所以会广邀同道品鉴兵刃,更多时候为的是这些人脉关系。 所以有的时候,铸剑山庄出产的武器都是亏本出售,甚至白送,因为在更多人看来,这份人情远比金银重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如果霍天涯只是个普通的庄主,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个理论有什么问题,可事实上,有了万灵剑之后,他再也忍受不了自身武功数年如一日的龟速前进了。 他需要万灵剑夺取别人的内力,这就导致了,他需要用更多的钱财宝物收拢人心,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恶性循环。 因为他疯狂的竭泽而渔,山庄的收益连年下跌,入不敷出已经是常态,铸剑山庄一直缩短召开品剑大会的时间也是为了吃老本。 可即便如此,霍天涯的钱还是不够用,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份天大的机缘落在了他的眼前,那就是古溟和他所铸造的那三把兵刃,星玄,月影,焚阳。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囊中羞涩 很多人都知道,当代铸剑山庄的庄主霍天涯,其铸剑的水平其实一般,虽说自小跟随父亲学习技艺,但他志不在此,比起铸剑,他更喜欢用剑。 所以古溟留下的秘密关系到铸剑技艺这一点,对于他而言其实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 但他却不可能就此放手,当时这个秘密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山庄上下大多数人都认为,为了铸剑山庄的将来,他们必须将这个秘密握于手中。 当时霍天涯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被大家说服了。 直到现在,他回到了自己的剑室中,再次拿起了神兵万灵剑,一点温润的光华在没有瑕疵的剑身之上浮现,纯净如水的剑身之上,倒映着霍天涯的脸。 这一处剑室是存放万灵剑的地方,也是他练功的场所,只有在这里,霍天涯才能全身心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一刹那,霍天涯感到他的身体仿佛漂浮在云端,有种难以言喻的放纵感充斥全身,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一直被压抑着情感得到了释放。 只是一瞬的时间,霍天涯脑中的想法陡然变调,他想起了山庄众人曾说过,若那秘密真的是铸剑秘法,任由其泄露出去,恐怕不到三十年,铸剑山庄便会跌落神坛。 想起那些人说过的话,此刻霍天涯忽然不屑地笑出了声来,三十年?人活七十古来稀,天知道他还有没有三十年,等他死了之后,还管这铸剑山庄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对于这个古溟留下的秘密,上天送与他的大机缘,霍天涯此刻内心的想法是—— 卖掉它! 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卖掉它换取足够的代价,然后以此招募更多的高手为他所“用”! 铸剑山庄的将来与他有什么干系,霍天涯此刻除了武功之外,别无他想。 他的念头通达,除了提升武功之外什么也不想做,他年过不惑却不曾娶妻,掌控铸剑山庄也无心经营,一心一意只为了武道。 甚至他都未曾想过提升功力的目的,也没有思考过武功大成后要做什么,只是为了变强而变强。 每一次拿起万灵剑,每一次利用万灵剑汲取他人之内力时,霍天涯都会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除了看着自己的武道更进一步,再没有其他任何想要的。 轻抚着那清明的剑身,霍天涯的面容染上了一抹扭曲而病态的欲念,他不自觉地开始舞剑,感受着体内那澎湃的内力,他只觉得这股令人沉沦的强大,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 霍天涯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他才犹如卡住了的齿轮一样,身形在原地陷入了凝滞,半晌之后才一步一顿地行动起来。 将万灵剑放回了剑架之上,霍天涯放纵的情感随着松开剑柄的那一刻,全都卷回到了内心的深处,他的面庞再度恢复了冷峻,接着转过身去,对着紧闭的大门,缓缓出声:“进来。” 剑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人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年轻一些,此人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霍天星。 “大哥。” 霍天星走上前来,瞧见霍天涯有些凌乱的衣衫,问道:“你刚刚在练剑?” “嗯,手痒了,便练上一会。” 霍天涯在旁人眼中在对待剑之一事上近乎于痴,所以对于此,霍天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只是笑笑:“是弟弟搅扰大哥了。” “无碍。” 霍天涯微微摇头,问道:“天星你不该在筹备品剑大会吗,此时你来寻我,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瞒不过大哥。” 霍天星苦笑一声,道:“实在是此事有些荒唐,所以不得不来通报大哥一声,大哥可还记得往届品剑大会我们都会定些酒水,用以招待客人。” “记得,这也是惯例了,”霍天涯稍作回忆,说道:“往年都是从青梅庄运来的酒水,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霍天涯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苦叹一声:“大哥,酒水并无问题,管事去尝过,说是香甜更甚往年,问题在于青梅庄的酒资,我们已经拖欠数年之久了。” 霍天涯眉头轻蹙:“怎会如此,去年庄上的进益不好,今年初我不是已经说了要开源节流吗,怎么这才二月份,我们就连酒钱都付不起了?” “大哥,庄子上的大家去年就已经节衣缩食了,这确实省下了一些,可却是杯水车薪,大头都在” 霍天星迟疑了下,还是说道:“大哥,恕弟弟直言,您这几年招来的供奉和护卫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恐怕真的负担不起啊。” 霍天星说的是实话,在霍天涯的一力推动下,铸剑山庄每年都会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客,他这做庄主的对此的处理,那是照单全收。 原因很简单,霍天涯招揽江湖高手,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杀了他们夺取内力,但这事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他除了看重的几个高手之外,他还招揽了不少其他人,用以混淆视听。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江湖高手各自都有脾性,有的人光靠金钱确实不容易打动,于是霍天涯还在给自己提升名望,方法就是招揽更多的江湖客,对任何的请求都予以回应,做出一副礼贤下士,江湖及时雨的姿态。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给他带来了大量的名望,好让他能够很容易地招揽到需要的高手,但坏处也有,就是铸剑山庄本就及及可危的财政,现在更是几乎每天都走在大崩盘的边缘。 “此事你不必说了,我自有我的考量。” 霍天涯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拒绝不了万灵剑带来的诱惑,一旦尝过那种一日千里的滋味后,他永远也不想继续在原地踏步了。 霍天星见他的大哥心意已决,也只能是无奈地选择了沉默,霍天涯在山庄里威望极高,一般他决定好的事情,旁人是无法动摇的。 虽然因为古溟的秘密,此刻霍天涯对来钱的路子已经有了全新的计划,但此事不容易,且无法一蹴而就,为了应对近在眼前的困局,他倒是也有策略。 霍天涯问道:“天星,我让你留意过的,丐帮的人马,现在到何处了?” “丐帮几位长老明日就到,他们的帮主,听闻还需要些时日。”霍天星答道。 霍天涯点了点头,这便吩咐他道:“明日等丐帮的长老到了,你要亲自前往迎接他们,听闻如今掌权的是净衣派的长老,丐帮如今占据了江南一片,我们在那正好有几处产业,你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那几位可有接手的意思。” 霍天星大吃一惊,立马反驳道:“大哥不可啊,我们在江南的产业经营了多年,你这么做是杀鸡取卵啊。” “所以才让你去迎接那些长老,我们经营了这么久,必须卖个好价钱才行。”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霍天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大步离开了剑室,留下霍天星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外族商人 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一直以来都颇受江湖人欢迎,这一回霍天涯更是发出了比之前次还要更多的请帖,除了江湖各大门派之外,还有许多江湖散人也在受邀之列。 铸剑山庄声名显赫,庄主霍天涯更是江湖有名古道热肠,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面子江湖同道都是愿意给的。 加之年前的江湖,纷纷扰扰,五岳武当丐帮,轮番上阵搞事,弄得整个江湖都不得安宁,现在一听说哪的大门派要整点活,大伙都是避之不及。 好在这铸剑山庄向来不涉江湖纷争,此次品剑大会,对于不少人来说,是难得可以放心去观看的盛会。 被武当五岳搞得人心惶惶的江湖客,憋了大半年,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 铸剑山庄坐落西北,此次品剑大会,除了中原各派的江湖客之外,还有不少戈壁大漠的刀客,甚至一些外族人慕名而来。 出了西京,一路沿着官道走来,两侧的景致缓缓变化,偶尔可见来往的商团,天高地远,马车走走停停,攀在窗子边的两个小脑袋,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呼。 “琪琪,你快看那边,好大的马!”商萝指着一些赶着马路过的外族人说道。 永乐公主顺着商萝指的方向看去,那些外族人带来的马匹的确非常高大,比之在中原之地见过的要强壮许多。 “那应该是来贸易的外族商队吧。” 作为皇室的公主,永乐的见识自然要比商萝多一些,她解释道:“据说只有在高寒之地才能养出那样高大的马,外族人会把它们养大之后运到关内,用以换取中原的茶叶,丝绸之类的货物。” “原来是这样啊。” 商萝点点头,然后转过身看向了窝在车厢里裹着大棉衣的陆寒江,问道:“小陆,你骑过那样的大马吗?” 陆寒江懒趴趴地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正月才过,他们一路出京往西北去,一路吃一路玩,加上舟车劳顿,也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精神头。 两个丫头的目光如芒在背,陆寒江只得勉强打起些精神,说道:“茶马贸易由来已久,虽然朝廷只是偶尔开放互市,但换来的马匹确实也不少了,我肯定是骑过的。” 这不是吹嘘,茶马贸易换来的高大马匹大多是战马,这种好东西禁军和锦衣卫自然是最先得到好处的。 听罢陆寒江的话之后,商萝似乎又被什么吸引了,重新把头探出车窗,冷不丁地又问道:“小陆,这马得卖到多少钱一匹啊?” 陆寒江闷闷地答道:“一匹好马,起码能换百十斤茶叶吧。” 商萝若有所思,然后又问道:“小陆,买卖这种马,只有朝廷出面才可以?” 陆寒江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道:“官面上自然是这样,不过商人重利,那些外族人也不老实,偶尔也会私贩一些给其他人,江湖上爱马的大侠也有不少,说不定就有哪位买过。” 说着,陆寒江忽然一愣,他抱着棉衣坐起身来,眼里睡意去了大半,他诧异看向商萝问道:“等会儿,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打算搞军马走私吧?” “没有啦,小陆你平时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 商萝气呼呼地说着,然后用手指了指外边那队停下来的外族商团:“我看那个人已经和对方讲了很久的价钱了,挺好奇的,所以才问一下。” 陆寒江也透过车窗向外看去,原来那外族商团前,还有另一伙人,他们一身白衣,腰配长剑,袖口和领子上都纹有特别的剑纹。 是铸剑山庄的弟子。 陆寒江示意车夫停下,他们就这么远远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那铸剑山庄领头的弟子很年轻,看着比陆寒江要小上一些,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龄的弟子,身边站着一位中年人,观其举止,似乎地位不如那年轻人。 双方人是在为了那匹白马的价格争执,那年轻人争得面红耳赤,那外族人手里捧着一块茶砖左看右看,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似乎就是不满意。 凭借陆寒江的武功,只需要屏息凝神运起内力增强六识便可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只可惜两个丫头却不行,永乐是根本不会武,商萝则是内力不够。 两丫头巴巴地看着陆寒江,他无奈,只得道:“想看热闹就近些看去吧,记着咱们事先排好的身份,别露了馅。” 一见陆寒江点了头,两丫头开开心心地就下车过去了,只是面对这么多的外族人,永乐还有些担忧,所以把他也拉上了。 陆寒江用厚重的衣袍把自己裹得像个大粽子,围脖手套是一个不落下,这才慢吞吞地跟着永乐过去了。 三人的马车停下时,那两方人马还没有在意,只顾为那一匹马的价格争得热火朝天。 那年轻人梗着脖子道:“有我铸剑山庄的名声担保,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若是阁下还有疑心,本公子大可立下字据,今日欠下多少,来日加倍补齐便是。” 那年轻公子说完,另一边的外族人用土话交流了一番,然后一个翻译上前来,揣着一口晦涩的中原口音,为难地说道:“公子见谅,我家主人做的是一锤子买卖,一百二十斤茶就是一百二十斤,不能少。” “你!你怎么如此不讲情面!”那公子有些气急。 这时候,那管事出面说道:“这位外来的朋友,我们铸剑山庄也曾经和你们的其他族人做过生意,那时候这一匹马的价格可是八十斤茶,你们今日的做法,可不地道啊。” 那翻译则解释道:“马的好坏不一致,价格也是不同的,这位客人,这匹白马我们本是想要卖给京城的贵人,定了一百五十斤的茶的价格,如今因我家主人受人所托,这才来与你们做生意,看在那位朋友的面子上,我们还减了三十斤的价钱。” “这” 那管事有些哑口无言,他其实心底早就清楚,那匹白马上佳,一百二十斤茶的价格其实很公道,托了铸剑山庄曾经交往的人情,这价格甚至还有些便宜了。 可惜现实是,他们现在囊中羞涩,若是能够省下一些自然更好。 想他们铸剑山庄曾经在江湖是何等地位,如今为了这么几斤茶叶竟然都要拉下身段打口水战,觉察出对方眼中隐隐流露的轻蔑,这管事既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时候,管事瞥见了远处走来的三人,这一看不要紧,却瞧着那走在最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娘,腰间竟挂着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 这下子管事原本还为难的话头一下就捋直了。 “一百二十斤就一百二十斤,我们买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霍少庄主 “张管事,这?!” 那年轻公子有些猝不及防,不是才说好的,山庄运营困难,要省上一笔钱的吗,这么却突然改了口。 “公子,有外人。” 那张管事提醒了一句之后,便利索地跟外族人完成了交易,和刚刚为了一口价钱吵闹半天的拖沓完全两个极端。 那年轻公子也在短暂的发愣之后,立刻回过了神,将仪态收拾好,然后转向了朝着他们走来的陆寒江三人。 这年轻公子同样一眼看到了商萝手上的打狗棍,略感惊讶的同时,面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怠慢,他上前来拱手道:“原来是丐帮的朋友到了,在下铸剑山庄霍云起,幸会。” 商萝来得慢了些,眼看着热闹已经完了,不免有些失望,可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她又来了劲,只见她攥着拳头放到嘴边咳嗽两声,朗声道:“本姑娘——” 话音刚起就戛然而止,原来是陆寒江直接啪的一只大手拍在了她的头顶,把她的小帽往下一压,遮住了她的双眼,顺便堵住了她的话头。 “小妹顽劣,各位见谅。” 一边防着商萝对他龇牙咧嘴,陆寒江百忙之中还不忘把打狗棒顺了回来,顺便都囔了句,这丫头什么时候给他偷偷摸走的。 “咳咳。” 陆寒江把打狗棒收好,然后赶紧把手缩回到了衣袍里,对面那霍云起道:“在下丐帮陆十七,这边是内子和家妹,霍少庄主,幸会。” 说话间,永乐也适时地在陆寒江背后露出半个身子,比起商萝的不羁来,她显得有些拘谨,披着斗篷戴着兜帽只露出半张脸来,略微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这霍云起一露面陆寒江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早在来时他便差人打听过,铸剑山庄如今掌权的是霍天涯霍天星两兄弟。 但身为庄主的霍天涯醉心于剑,并未娶妻,自然也就没有子嗣,好在他的弟弟霍天星是个正常的,所以铸剑山庄下一代继承人的位置,就落在霍天星的儿子,霍云起身上。 霍天涯对此也没有异议,因此,江湖上的人都称霍云起一句少庄主。 “原来是陆帮主和陆夫人和陆小姐,在下有礼。” 霍云起不是那么惊讶,显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经过年前丐帮锄奸大会,以及北上平灭雪华宫两件事,这位年纪轻轻的陆十七帮主已经名动江湖。 看到打狗棒的时候他便有所猜测,这时候不过是验证一番罢了。 “今日幸会三位,确是有缘,我家伯父早就在庄上等候三位大驾光临,不如就请随我一道,诸位久居中原,想必也少见识这西北风情,不如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霍云起的态度十分和善,理由也简单,他爹霍天星早就暗地里跟他通过气了,他伯父霍天涯有卖掉江南产业的打算。 但比起父亲的忧心忡忡,霍云起的态度则是支持伯父,毕竟铸剑山庄如今早已经是危如累卵,奢华大气的外表下,到处都是需要填补的窟窿。 众所周知,崽卖爷田不心疼,卖不出去才心疼,现在比起担心铸剑山庄竭泽而渔,还不如想想万一人家丐帮不要怎么办。 霍云起今日的态度,固然有部分原因是来自丐帮在江湖上的威望,可更多的,则是希望通过和这位帮主打好关系,好弄来足够的钱财救急。 “如此,便劳烦霍少庄主了。” 陆寒江自然看得出霍云起别有所求,但有人赶着上门送银子,他哪里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有着丐帮净衣派的积蓄垫底,他们三人是大手大脚一路玩到西北来的,这花出去的银子跟流水一样,尽管不是自己的钱所以不心疼,但陆寒江还是要为了接下来的日子考虑。 眼看这路还差一点,银子却快被败完了,这时候去找齐长老要肯定来不及,陆寒江甚至有了当掉打狗棒支撑一下,日后再让人赎回来的打算。 结果呢,那话怎么说的,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这霍云起来得正是时候。 这一刻,对于整出幺蛾子停下看热闹的商萝,陆寒江觉得对方似乎也很可爱嘛。 感受到陆寒江慈爱的笑容,商萝忽然浑身一阵恶寒,赶忙往边上靠了靠:“小陆你怎么突然笑得那么恶心。” “” 强忍着算了,陆寒江没忍住,直接一个脑瓜崩落在商萝头顶,惹来了对方的强烈抗议。 他无视了气呼呼的小丫头,和那霍云起寒暄片刻,两方人马便一起上路。 霍云起说得略尽地主之谊,那可不是客套话,尽管现在铸剑山庄穷得几乎要当裤子,但他们表面上的伪装却仍旧大气。 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全部都由霍云起一人承包了,陆寒江没有刻意去给对方省钱,之前怎么撒钱的,这会还是怎么撒。 一方面,对于铸剑山庄这样地位的势力来说,刻意去替对方省钱,这不是体谅,而是一种轻视甚至是侮辱。 另一方面,因为铸剑山庄掩饰得极好,江湖上对于他们的传闻全都是好的一方面,陆寒江也没有闲着无聊去查这方面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道铸剑山庄的财政窘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陆寒江的性子就是如此,花自己钱的时候抠抠搜搜,花别人钱的时候大把撒币。 商萝和他的性子如出一辙,唯一对此感到些许不妥的永乐,也因为两人的态度选择了妥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霍云起很大方,他用最贵重的礼去招待三人,商萝和永乐自不必说,撇开立场不谈,陆寒江对于他也不会有恶感,毕竟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尽管对方肯定是另有所图。 果不其然,在一次途经驿站歇息,霍云起来邀陆寒江饮茶,言语间便谈到了江南之地。 霍云起面露崇拜,端起茶杯来,赞道:“陆帮主雷霆手段震慑了江南宵小,实在叫人佩服,可惜此地无酒,在下只好以茶代酒敬上一杯。” “霍少庄主客气了。” 陆寒江澹澹应下,所谓雷霆手段不外乎是江湖以讹传讹,因当初燕风云葬礼上的闹剧,江湖客对丐帮的观感下降极多。 当初他们北上剿除雪华宫的义举,也成了为了谋夺江南之地而展示实力。 丐帮弟子因此人人不满,陆寒江其实很理解他们,抛开决策层的长老和他这帮主之外,其他弟子的确是真心实意来对付魔道的,可如今却是一腔热血白洒一地,哪能不委屈。 霍云起不知道其中缘由,抑或者是他知道也不在意,三两句吹捧,四五句崇拜,终于他的话说到了关键之处上。 “陆帮主,听闻贵帮拿下了江南后,众多弟子都在江南之地置办家业,不敢相瞒,我铸剑山庄在江南之地也有几处产业,你我两家向来交好,何必舍近求远呢。”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年少轻狂 霍云起是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不止表现在年龄上,也表现在他的一些手段上,比如现在。 此前对方一直隐藏得很好,那是因为这小子从不开口谈论这方面的事情,所以陆寒江并没有觉察什么不对劲来,但是他一开口,那种极力压制的迫切感便出现了。 陆寒江略微有些诧异,他看向霍云起,目光有些古怪:“铸剑山庄缺钱?” “不!怎么会呢,陆帮主说笑了,哈哈”霍云起一怔,然后用极为蹩脚的方式掩饰了过去。 看得陆寒江都沉默了,他原本没有往这方面想,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一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而已,可谁能想到,他似乎不小心直接触碰到真相 霍云起现在的样子,让他有些眼熟,在这个年轻小子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年的陆寒江,还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怀揣着对一切的热情,他在京城里最贵的酒楼点了一些看上去并不是很贵的菜,到了付钱的时候,却惊觉囊中羞涩。 那家酒楼的掌柜是个好人,他似乎看出了自己的窘迫,也许是出于好心,也许是对他身上那件锦衣卫的衣服感到敬畏,掌柜隐晦地暗示了他可以打白条。 但那时的他心里动摇,表面上却依旧倔强地表示不需要,如果不是吴大人恰好路过康慨解囊了一番,陆寒江很可能当时就迎来了人生第一波社死现场。 所谓男人啊,哪怕连下一顿都没有着落,也绝对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的模样被别人看见。 这就是少年时代,陆寒江第一次感受男人尊严的重量的故事。 自那天以后他就暗自在心里发誓,绝对不会再给花里胡哨的酒楼那些花一分自己的钱,他要免费吃! 当然了,这是题外话。 陆寒江在霍云起身上看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别扭倔强,明明已经床头金尽,却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偏偏还被他看出来,说实话,有点尴尬。 思及此,陆寒江勐然一惊,好家伙,这些日子他们大吃大喝,不会已经把这家伙掏空了吧?如果要是那样,他是不是应该赶紧跑路,省得被追债的堵门。 霍云起虽然年轻,但是对别人的态度却十分敏感,陆寒江那一瞬间的怜悯被他捕捉到了。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堂堂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却因为钱财而落魄至此,他的脸一下子火烧一样红了起来,再也藏不住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陆寒江在想怎么撇下他跑路,而霍云起则是在和自己的内心做斗争。 良久,两人对视了一眼,陆寒江眼中的复杂让霍云起颜面尽失,强忍住掉头逃跑的冲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低声道:“瞒不过陆帮主,铸剑山庄如今,确实资金周转有些困难。” 此话一出,陆寒江再一次感到了对方确实是个年轻人,经历得太少了。 正道江湖客除了一个义字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该把自己软处表现出来。 既然已经选择嘴硬一次,那就不妨直接嘴硬到底,这样虽然没有什么用,但起码有气势。 像霍云起这样把底露了,既失了面子,里子也未必能够挣到,哪怕是商界外行的陆寒江都知道,谈生意的时候最忌讳泄露底牌。 铸剑山庄越是深陷困境就越不能表露出来,否则只会被人抓住痛处狠狠杀价。 但这也不能够怪霍云起,作为一个年轻人来说,他最需要的是经历挫折,只有在尝过跌倒的滋味后,才能走得更远。 所以作为一个前辈,陆寒江这时候选择了亲自上场,好好教导一下这个年轻的后辈,希望他能够成长。 “唉。” 听完了霍云起的话,陆寒江也放下了茶杯,摇首道:“没想到霍兄竟是如此侠义之人,铸剑山庄困顿至此,却还不惜重金招待我等,实教人感到惭愧。” “陆帮主切莫如此说,这都是在下应当做的。”霍云起连忙起身说道,那“困顿”二字实在是刺痛了他。 陆寒江抬起头,表情一言难尽,他有叹息一声:“唉,原本霍兄说到这个地步,我无论如何也该出手帮上几分才是,可唉,霍兄可知道,我丐帮如今是净衣派的诸位长老掌握大权?” 话题忽然转到了丐帮上,霍云起却并未觉得哪里不对,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道:“此事,在下也略有耳闻。” 陆寒江面露愁苦,将杯中茶水仰头一饮而尽,道:“实不相瞒,在下虽是梁老帮主亲自指定的帮主,但资历尚浅,人微言轻,帮中事务都由诸位长老一言而决,在下虽是帮主,却只是空有名头。” “这” 霍云起一愣,然后发出一声感同身受的叹息:“陆兄,也不容易啊。” 他不也是如此吗,眼看铸剑山庄即将万劫不复,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大权被伯父掌握,他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在大势之下,却只是螳臂当车。 两个经历相同的人很快聊到了一起,话匣子打开之后,霍云起顾不得那许多,张口就把自己的困境也和盘托出,说得陆寒江是心头啧啧称奇,面上却是一惊一叹。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茶水不醉人,但陆寒江却好像上头了一样,他一拍桌子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怎可被此等区区之事掣肘!今日一谈,甚觉你我意气相投,霍兄这事,便交予我来办!” “陆兄!”霍云起激动地手足无措。 陆寒江不在意地摆摆手,当即出言保证道:“霍兄,此去铸剑山庄,在下定会全力说服帮中各位长老,让他们出手襄助你们渡过此次难关。” “陆兄大义!在下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 霍云起眼中一片湿润,郑重地起身下拜,陆寒江赶紧虚扶了一手,然后堂堂正正受了他这一拜。 “霍兄万万不可,怎好行如此大礼。” 等对方拜完了,陆寒江才把人扶起,霍云起抬起头与之对视一眼,感觉到多日来心中的郁结通通散去,他遇见了一位难得的知己。 两人又相谈了许多,到了饭点,霍云起这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话头,进门前两人还是霍少庄主,陆帮主的叫,这出门后,两人已经称兄道弟,不分彼此。 出门时,陆寒江偶然瞥见了楼下马圈里的那匹白马,心头一动,便说道:“霍兄,还有一事尚得请教你。” 霍云起道:“陆兄尽管说来。” “之前见你们与那外族商人做过生意,不知道可否替在下牵线搭桥。” 陆寒江目光瞥见另一边走来的商萝,张口就来:“家妹对那白马甚为喜欢,所以在下也想买上一匹,想请霍兄,代为联系一番。” 霍云起闻言,几乎没有迟疑,当即说道:“何必如此麻烦,陆兄之妹亦是我之妹,这匹白马,我便做主送与陆妹妹,就当作是见面礼好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摘星之邀 霍云起如此重礼相赠,陆寒江当然是狠狠推辞了一番,然后坦然收下了。 一头雾水的商萝被陆寒江带到了马圈,然后张管事就来交接了一些东西,之后莫名其妙的小丫头就发现自己多了一匹外族大白马。 “这,真的是给我的啊?”商萝有种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感觉。 “嗯,从现在起它就是你的了。” 陆寒江要来这匹马纯粹是心血来潮,顺口一提,拿到手之后送给这丫头也是必然的选择,他们三人之中,永乐娇弱,他自己比起骑马更喜欢坐车,只有商萝精力旺盛,还有一颗仗剑纵马闯荡江湖的心。 “谢谢小大哥。” 有外人在,商萝赶紧改了口,等张管事走了之后,她才挤眉弄眼地对陆寒江道:“小陆,那天那霍少庄主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这白马买下的,你到底使了什么法术,居然能把它要过来。” 陆寒江曲起两指,冬的一声敲在商萝头上,没好气地道:“什么叫要来的,那是人家再三主动要求送来,我不得已才接受的。” “嘿嘿,那就谢谢你啦。” 商萝对着陆寒江挤了挤眼睛,想也知道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她没有再多问,满心欢喜地去骑那白马了。 另一边,张管事一路往回,没事人似的和周遭的人打招呼,直到见了霍云起才收敛了面上了笑容,换上一副忧愁之色。 “少庄主,为何要将那白马送与陆姑娘,那可是庄主专门交代过,要我们上心的事情。”张管事似有担忧。 “我知道。” 霍云起脸色也有些沉重,眉头紧皱但很快放开:“伯父让我们来买马,无非是因为庄上的樊大侠是爱马之人,伯父看重他,所以才让我们花重金买来外族马。” “少庄主,既然你知道,为何”张管事有些不明白。 霍云起挥手打断张管事的话,目光微凝:“此事我本就不认同,伯父招揽来的那些大侠客,人人都有不同的爱好,每年因此而搭进去的金银,数倍于山庄产出,如此做法,实在荒唐!” 张管事叹息一声:“少庄主,纵然你有所不满,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违逆庄主,庄主他想必也有自己的考量。” “此事你放心,我自有计较。” 霍云起摇摇头道:“我也并非对伯父不满,只是铸剑山庄已经深陷困境,伯父的作为,实在难以看到希望,我辈皆是肉眼凡胎,比不得他高瞻远瞩,再不自救,恐怕万劫不复。” 张管事若有所思,低声道:“少庄主,你与那位陆帮主交谈过,不知他可有出手相帮的意思?” 他是霍云起身边的老人了,深受信重,自然也清楚铸剑山庄有出售江南产业的想法。 霍云起微微一笑:“你安心吧,陆兄是高义之人,此事已经成了大半。”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张管事大大松了口气,他的父祖都是铸剑山庄的弟子,他出生以来就把山庄当成了家,如果铸剑山庄能够渡过难关,对于他们这样的弟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两人说话间,门外来了一位弟子通报,进来后,送上了一封请帖。 张管事接过一看,讶异地转交给了霍云起,说道:“少庄主,是摘星阁的帖子。” 闻言,霍云起也有些意外,摘星阁是据此二十里外的拓苍城声名最响的青楼。 虽是青楼,但摘星阁却是卖艺不卖身,楼中的女子皆是靠技艺闻名,抚琴弄弦,起舞描花,此处也颇受那些高雅之士的喜爱。 因地处西北,常有那大漠刀客乃至于魔道人来光顾,甚至不少惹出两大高手争抢同一女子的事情,因此摘星阁在江湖上的名气也很响,声势只比当年京城的邀月楼弱上一些。 霍云起作为铸剑山庄的少庄主,酒局交往是躲不过去的,摘星阁他自然不是第一回去了,甚至还认识了几位知心的姑娘。 可尽管他也算得上是常客了,但却从没有过对方主动送帖子来邀请的前例,好奇之下,霍云起仔细看了帖子上写的内容。 开头不外乎一些吹捧,然后就直言她们有位姑娘今晚要出场,希望霍云起去捧捧场子,只是——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雪鸢’姑娘是何人?为何我从没有听说过?” 霍云起疑惑着,张管事也是蹙眉:“我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前次听丽娘说起过,她们摘星阁有位新来的妹妹甚是出彩,莫非就是这‘雪鸢’?” 霍云起点点头,然后忽然一愣,转头看向了张管事,后者老脸一红,低声道:“咳咳,少庄主,这帖子,你是接还是不接?” 霍云起想了想,却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去寻了陆寒江,把此事与他说了,并且邀请他一道去:“陆兄,摘星阁也算是拓苍城的一道风景,不如同去看看,如何?” 陆寒江第一时间没有回应,而是思虑起了其中的关联,霍云起以为他因家室而有所顾忌,当即笑道:“陆兄,摘星阁并非那寻常花楼,纵使是女子亦可去的,令妹与夫人可同去。” 陆寒江微微一顿,然后笑道:“那还是不必了,内子不喜,家妹也不好总是这样胡闹,你我一道便好。” 霍云起想想也是,这便道:“那我们下午出发进城,晚上我再来寻陆兄一道过去。” “好。” 送走了霍云起之后,陆寒江回头找到了商萝,然后拿出了一把手弩给她,交代道:“今晚你和公主就留在客栈里,若有什么意外,不必犹疑,直接发号箭。” 一听到可能有意外,商萝不但没有担心,反倒是兴致勃勃:“小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保护好琪琪的!”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不过,小陆,既然可能有危险,那不如你带我们一块去呗,跟你身边应该安全一点吧。” 陆寒江一眼看出这丫头就是想逛青楼,当即拿手敲了她的脑袋:“跟着我你们才危险,这摘星阁的帖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不是冲着那铸剑山庄,就是冲丐帮来的。” “哦。” 商萝委屈巴巴地应下了,然后又好奇道:“小陆,那万一对方声东击西,其实是冲着我们来的怎么办?” 陆寒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我才把锦衣卫的号箭交给你啊,你以为这一次我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把公主带出京城。” 话音落下,周围仿佛都安静了,商萝忽然若有所感地向周围看去,驿站里还在忙碌的人手忽然齐刷刷地停下动作,感受到她的视线,纷纷朝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忙起了手中的事。 商萝古怪地看了一圈,然后道:“小陆,难道他们都是?” 陆寒江点了点头。 看着手中信号弩箭,商萝有些泄气:“小陆,你明明都安排好了,干嘛还给我这个,就算没有我,一样也可以保护好琪琪吧。” 陆寒江好笑地又弹了她一个脑瓜崩,无奈道:“你当我给你这个真是指望你这三脚猫能够保护公主?我是让你保护好自己。” “啊?”商萝有些傻眼。 陆寒江耸了耸肩:“我们这一趟出门,只有公主的安危是最不需要担心,我让你跟紧公主,不是指望你保护她,是因为跟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飞雪轻舞 自古以来,对于青楼里的客人是个什么德行,那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一言以蔽之,来青楼享乐的人,无外乎都是“淫人”。 但是这里的淫却并非指代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甚至于这里的人,也不分男女。 这里的淫指的是“意淫”,皮肉相交不过是最肤浅的一种罢了,灵肉相合才是至高的享受,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境界。 人的精神追求会随着物质追求的提高而提高,而物质的追求是有极限的,但是精神的追求却是无极限的。 这些纵横江湖的大侠,富甲一方的豪商,地位崇高的权贵,他们来到青楼享乐,并非全都是因为生理需求,更多则是对这些的华丽,优雅的女子,对于“美”这个从抽象到具体的概念的欣赏和追求。 对于女子,他们更多地将其看成不可或缺的装饰品,或者是用以提升自我地位的展示物,并非真的是因为被下半身控制,而这,就是所谓的“意淫”。 霍云起那几位在摘星阁认识的知己,都是这种“意淫”下的产物。 而与之相对的,陆寒江能够坐怀不乱的原因也很简单。 他见识的要比霍云起多,皇甫家两姐妹珠玉在前,已经把他的审美水平拔高到一个旁人无法想象的境界,所以对于摘星阁里再多的绝色,他也很难产生共鸣的感觉。 精神追求高于物质追求,但却无法完全超脱物质追求,只有在满足了物质的追求的前提下,才能有余力和精力去强调精神追求。 换言之,若是连最基本的美色都无法满足,那么自然也不可能会让人产生想要和对方进一步“神交”的冲动了。 摘星阁里歌舞不断,美乐动人,霍云起不自觉地沉醉其中,不时摇头晃脑,点评一二,好不自在。 陆寒江同样乐在其中,他的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婀娜多姿的姑娘们一字排开,替他抚琴拨弦,起舞献歌。 别看陆寒江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美食之上,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和摘星阁的其他客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但其实在这些姑娘眼中,她们倒宁愿去服侍陆寒江这样不解风情的明白人,也不乐意去招呼和那满口花花的“湖涂蛋”。 摘星阁以艺侍人,她们做的就是这种生意,情发于中,你情我愿,钱货两清之后,便该止于礼,相忘于江湖。 可惜这道理霍云起看不懂,大多数人也读不懂,或许有的人读懂了却又自欺欺人。 这边,霍云起见到陆寒江只专心品尝美食,对那近在眼前的美人视若无误,实在是暴殄天物。 “陆兄。” 霍云起拿来两杯酒水,将其中之一递给他,说道:“今宵有酒今宵醉,陆兄何必这样克制自己,这样的美景,错过了,那该是多么的可惜。” 这番话说的,看来霍云起也是摘星阁的常客,陆寒江不置可否,接过那酒水,一扬嘴角:“霍兄,请。” “请。”霍云起仰起脖子,豪迈地将那酒水灌入喉中。 陆寒江则趁对方喝酒的工夫,顺手将酒水倒入了旁边的花瓶里,几位姑娘看见了,却也都含笑不言。 霍云起将酒盏放下,见陆寒江依旧没有放开自我的打算,不由得放低了声问道:“陆兄,莫不是因为在意夫人?” 陆寒江笑了笑,让姑娘们满上酒水,端起酒盏:“霍兄,请吧。” 霍云起拿起酒,叹道:“陆兄果真大丈夫,也罢,让我们一醉方休也好。” 两人又连喝了几碗,霍云起喝的酒气上头,陆寒江因为把酒全喂了花,所以看起来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陆兄,海量啊。”霍云起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只是连声佩服。 这时候,霍云起自个儿酒过三巡,陆寒江那也菜过五味,外边的喧闹声越发大了起来,两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两人所在的地方,摘星阁的主楼,一种类似于天井结构的楼房,四周各自有二层的楼房相连接,中间的露天空地上搭建一个高台,可供三层的客人一起观赏。 陆寒江和霍云起都坐在二层靠栏杆的位置,一眼便能看见下方的高台。 见客人有所疑惑,那负责斟酒的姑娘掩着嘴,轻声说道:“两位公子有眼福了,今晚是雪鸢妹妹第一次登台,她琴色双绝,还请两位公子品鉴。” 霍云起与陆寒江对视一眼,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他今日来便是因为摘星阁送的帖子,言说雪鸢姑娘登台,希望他能来捧场。 以摘星阁之声名,她们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所以这雪鸢姑娘,应该真是一位难得的佳人。 另一边的陆寒江也很期待,他从不惮于用最恶劣的想法去猜测别人,所以这时候突然发来邀请的摘星阁和这位所谓的雪鸢姑娘,关于她们的真实目的,他对此保留怀疑态度。 高台上的动静吸引来四周客人的目光,小厮搬来了古琴琵琶,接着轻纱曼舞的数个姑娘先一步登台,舞娘乐手各司其职。 在一片醉人的声乐中,一袭白衣胜似雪,踩着妙曼莲步的“雪鸢”姑娘登台了。 这姑娘蒙着一张面纱,看不清原来的面貌,但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能力,让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身上。 霍云起本来还只是散漫的目光,忽然间就直了。 高台上,雪鸢姑娘缓缓起舞,周围的看客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沉醉在其中。 陆寒江心头闪过一丝诧异,他试图静下心来,那乐声总是恰到好处进行阻碍,他眉头轻蹙,不着痕迹地拿起桌上的酒水放到鼻尖轻嗅。 果然,这乐声有古怪,这酒里似乎也被加了什么。 不过没尝过,陆寒江也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只是看霍云起等人忽然间的迷醉,他大概能够猜到其中的功效。 只是以摘星阁的名气,似乎并不需要这类东西,抑或者也有可能,这里的名气本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弄来的。 这样想似乎也不对,这手段虽隐蔽,但并不怎么高明,他能够发现,自然也有别人能够发现,天下总是不缺谨慎的人。 陆寒江更倾向于,对方是专门冲着某人来的,只是,到底是铸剑山庄,还是丐帮,从时机来判断,是其他目标的可能性不高。 正想着,高台上的女子忽然又有了新的动作,一声脆响落入乐声之中,一朵朵的冰花在她周身浮现,升起,飘落,碎裂。 那女子会武功,她手里的真气在流转飞旋,而且这看似绝美华丽的舞步之下,隐藏着一道极深的杀意,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这一刻,陆寒江不再感到疑惑,因为他看出了那女子的武功根底—— 雪华宫的霜雪天心诀。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另有其人 雪华宫的余孽还存在,这一点陆寒江是清楚的,不只是他清楚,江湖各派恐怕也都有心理准备。 毕竟丐帮攻灭雪华宫的时间太短,后续也根本没有继续对其残党进行追杀,在北地被杀的雪华宫弟子近九成,但终究不是全部。 江湖上仍然有雪华宫的残余势力,或是情报人员,或是当时并未留在宫中的弟子。 但是雪华宫破灭的消息传出来已经数月,仍旧不见她们出没痕迹,这也是理所当然,魔道残党在正道的地盘上现身,那是找死。 像这样被平灭的魔道门派,其残余弟子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出手报复,大多会选择隐姓埋名,一如当年万刀门那般。 但是这群女子记仇的程度显然不止如此,她们选择了蛰伏,然后打听到了丐帮西行参加铸剑山庄品剑大会一事,提前在必经之路上埋伏。 选择摘星阁恐怕也是因为雪华宫门人尽皆女子的身份,在这里能够更好地利用起来。 霍云起只是一个幌子,她们利用摘星阁的帖子引来了他,主要目的是跟他同行的丐帮帮主,陆十七。 理清了思绪之后,陆寒江撇了撇嘴,心头倒是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一次是哪方大势力的手笔,还特地做好了声东击西的防备,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高台上,凭借着雪华宫的秘药,众人都陷入了瞬息的迷乱,那雪鸢姑娘却是忽然脚尖一点,身子飘然而上,起落间就掠到了陆寒江的包间,她长袖之中滑出一把短剑。 “陆十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女子一剑刺来,却被勐然回神的霍云起出手阻拦:“陆兄小心!” 雪鸢的短剑被霍云起一掌噼落,眼中当即闪过几分惊色,无奈,只得转身运起内功与对方打斗起来。 雪华宫的秘药虽然不见得有强,但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次,霍云起这一次清醒得这么快,其实是陆寒江暗自动了手脚。 他在雪鸢掠来的同时,一脚踢醒了对方,说白了,这种秘药只能配合那舞蹈引起瞬间的失神罢了,只要有人从外部影响,很快就能破解。 在看到了敌人是雪华宫余孽的时候,陆寒江就没有出手的欲望,这些已经谢幕的对手,让他有些提不起劲。 霍云起不愧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之后,很快就压制了雪鸢。 那雪鸢的武功其实一般,霜雪天心诀脱胎逍遥派内功,的确是难得的高深武学,但这也要看是谁来使。 这雪鸢使来,不说对比雪罗刹顾紫荆,就连比之大弟子玲珑也是相去甚远。 战局已经没有悬念了,霍云起和雪鸢对了数掌,摸清了对方的套路之后,左手一翻,隔空打出一道掌力,右手拔出腰间佩剑,飞身而上。 雪鸢双掌齐出,顶住了第一波掌力,却被紧随其后的霍云起用剑抵住了脖颈。 “姑娘,你败了。” 霍云起的打法和作风都是属于堂堂正正的那一种,即便对方挟恶来袭,他下手也会留一线,纵使胜了,也不会取人性命,这是以一种江湖侠士传承的矜持。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虽蒙着面纱,但凭借刚刚的飞雪舞步,就足以看出这女子非一般颜色。 陆寒江越过那些个跌落在地,不知所措的摘星阁姑娘们,拿起一只酒盏,准备祝贺了一下对方。 雪鸢被制服,眼光中满是愤恨和不甘,霍云起刚想问话,变故再生,自阁楼上忽然落下了一道凶狠的剑气,直逼陆寒江而来。 他后撤半步,将手中酒盏甩出,与那剑气撞了个正着,被打得粉碎,酒水撒了霍云起一身。 陆寒江目光一凝,心头暗叹一声好险,差点那酒水就淋在自己身上了。 霍云起愣神的瞬间,又一人现身,穿着夜行衣,用斗笠遮挡了面容,手中长剑伴着清冷的月光悬停在了陆寒江的脑后。 “陆兄,小心!”慢了半拍的霍云起连忙喊道。 陆寒江感觉到身后的剑没有再前进一步的打算,心头略感意外,不是刺客? 他也不回头,就这么让对方挟持着,从容地问道:“阁下是何人?” 陆寒江话音落下,黑衣人冷声问道:“陆十七,池沧平被你藏在哪里了!” “” 听这声音,似乎是个女子,但这并不是让陆寒江感到意外的地方,池沧平这个名字他好一会才想起来是谁。 武当弃徒,以一己之力让武当实力直接腰斩的狠人,陆寒江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居然还有人在找他,而且还找上门来了。 自从池沧平闹出事情之后,他被抓了又逃,逃了又抓,在丐帮的掌心里进进出出,彻底让江湖各派放弃了对他的追杀。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第一次池沧平被抓走,丐帮召开了锄奸大会,把各路江湖门派一通戏耍,结果这最后仇人没杀了,自己人还折进去不少。 大伙都不是傻子,第一次被骗了是因为没有想到丐帮这么无耻,失算了也情有可原,第二次谁再上当,那就真是傻子了。 所以如今,哪怕池沧平又一次被抓回了丐帮,但包括受害者五岳剑派在内的各派,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宁愿假装没有这么个人,省得又被丐帮一阵忽悠,徒惹一身骚。 事到如今,还对那家伙紧追不舍的,恐怕就只有武当派了。 陆寒江微微偏过脑袋,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这女子,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他若是没记错,池沧平似乎有个妹妹。 “姑娘,你是?”陆寒江试探着问道。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冷笑一声摘掉了自己的斗笠,露出了原本的面容,正是池沧平的妹妹,池芊云。 但此时的池芊云的状态,比起当初陆寒江在武当山上见到的,似乎还要更糟。 她的气息倒是强横了不少,武功从刚刚那一剑似乎也能看出一大截的进步,但她的面色,却是不太好。 干涩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以及一双充斥着杀意的眼童,她的左眼被诡异的血色浸染,呈现一种妖异的亮红色。 陆寒江心头纳罕,虽然早就听闻武当内功心法都是纯阳的武学,不适合女子修炼,但也不至于给好好的姑娘家练成这个样子吧。 “池姑娘,好久不见,你看上去,精神似乎不太好,不如先去好好歇息一晚,有事明日再说?” 有一说一,这绝对是陆寒江难得的善意提醒,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告诉我,他在哪!”池芊云的语气里满是冰冷的杀意。 “何必呢,姑娘,武当一个月给你多少例钱,让你这么拼命,身体可是自己的。” 陆寒江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把剑放下吧,举着不累吗,本公子就是不说,你又能怎么办,动手吗?你想继五岳之后,再让丐帮上一次武当山?” “你!” 池芊云的气势一滞,眼看着陆寒江自顾自地坐回了位子上吃吃喝喝,那武当山三个字压着她的胳膊,仿佛有千斤之重,她手里的剑确实刺不下去。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剑法妖异 池芊云在虚张声势,这一点被陆寒江看出来了。 尽管她现在一副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样子,但是武当山仍然是她的软肋,说来也是奇妙,明明是兄妹,两人的性格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另一边,霍云起见到池芊云住了手,心里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若是陆寒江在他这有什么损伤,只怕丐帮不会轻易放过铸剑山庄。 到那时,铸剑山庄本就及及可危的现状雪上加霜,那就真的日暮途穷了。 霍云起赶忙点了那雪鸢的穴道,上前来用戒备的目光看着那池芊云,质问道:“姑娘为何要对我们出手?若是不拿出个说法来,铸剑山庄定不会轻易饶过你!” 莫要觉得搬出家门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如霍云起这般身世的江湖子弟,用师门家族的背景名望助力,可以免去许多麻烦,若不懂得利用起来,那才是真正的无能。 池芊云冷冷地瞥了一眼霍云起,沉默半晌后才说道:“我与她们不是一伙的,不过是机缘巧合探听到她们想对你动手,顺势而为罢了。” “原来如此。” 陆寒江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池芊云既然不想给武当派招祸,那当然不会明着和雪华宫余孽纠缠。 他看了一眼不解其意的霍云起,解释道:“哦对了,霍兄,介绍一下,这位是武当池姑娘。” 陆寒江这么一提,霍云起只一瞬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原因无他,池沧平的事情闹得江湖人尽皆知,如今除了他那自尽的爹,他这妹妹曾经拜入华山学艺的事情也常常被人提起。 霍云起眉头一蹙:“池姑娘,我知你思兄心切,但令兄乃是罪人,纵然让你知晓了对方所在,又能如何,况且你居然还持剑威逼陆兄,这难道就是武当派的待人之道吗!” 池沧平一事,与铸剑山庄并无太大干系,五岳大会他们也派人去了,运气好活了下来,加上池一鸣自尽谢罪,他们早就不计较这一茬了。 此时他义愤填膺,无非是表明自己与丐帮同进退的态度,毕竟一来他与陆十七一见如故,早已经引为知己,二来,铸剑山庄也需要丐帮的助力,这时候示好,是必然的选择。 池芊云咬着牙道:“我哥哥池沧平虽有罪,但也是武当的弟子,要杀要剐,自然有我武当来处置,轮不到你丐帮!” 陆寒江听完后放下了手中的快子,给对方鼓起了掌:“池姑娘,你说得很有道理,但现实就是,池沧平如今在丐帮手里,你空口白话的就来要人,是不是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笃! 池芊云的剑钉在了陆寒江面前的桌子上,寒声道:“我再问一遍,他在哪!” 说话间,池芊云身上真气流转,衬得她那只妖异的红童更加明亮。 陆寒江略微一挑眉头,此刻池芊云身上的气息,让他有一种熟悉感觉,但一时间却说不上来。 霍云起此刻赫然站出来,一剑挑开了她,斥道:“池姑娘,你这番做法是否太过分了!” “与你无关,滚开!” 池芊云冷漠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比起陆寒江当初在京城里见过的样子,她的性格似乎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不过这也难怪,哥哥闯祸被抓了,爹爹谢罪自杀了,自己还被五岳剑派当成把柄和筹码踢来踢去的,换成谁恐怕都会如此。 霍云起气极反笑:“好!既然池姑娘执迷不悟,那我今天就领教一下武当的剑法!” 他本就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年壮气锐的时候,因铸剑山庄的窘境,他不得不一次次压抑自己,但内心的热血却始终不曾冷却。 如今被池芊云打乱了今夜的酒局不说,言语上被一激再激,他实在有些恼火,说话间便动了手。 霍云起一步踏出,双手握剑,势落重山,堂堂正正,一式携万钧之力斩下,震荡的风压惊得四周的姑娘们惊慌不已。 池芊云冷眸微凝,脚下步法连踩,向后拉开了距离,同时手腕翻转,那长剑如灵蛇一般,沿着肘上滑过背嵴,绕了个圈落在了另一只手中,以左手剑刺出。 霍云起眉头一皱,侧身闪开,然后左手捏着一个剑指,右手持剑,胸中提起一口气来,连刺一十六剑,但剑剑自池芊云身周掠过,尽皆落空。 “武当梯云纵!呵,再接我一招试试!” 霍云起看出了对方的轻功高妙,便作势换了剑招,再度双手握剑,脚下一点,身子偏斜,身子如转蓬一般旋转向前,剑气密集而勐烈。 池芊云却是腾身入空,左手横剑一扫如鞭,迅捷的剑气细长如丝,抽在那霍云起身上,却轰鸣如雷。 “好剑法。” 霍云起身子一晃,赶忙站住,他的动作被打断,剑锋偏斜,却是落了下风了。 可池芊云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她此刻身在半空,剑法却是连绵而下,招如流水,打得霍云起只能被动防守。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霍云起心有不甘,弄险一剑挥出,以左手剑指顶着对方的剑气,右手出剑想要一转攻势。 却不料池芊云等的就是这一下,她剑出半截,自己却硬生生停下,勾引霍云起一剑落空,然后滑剑入右手,再一刺,逼退对方。 紧接着,趁着霍云起连连后退,还未再起,池芊云右手握剑,飞身惊鸿一刺,杀意凛然,霎时,剑上裹挟一道紫黑色的真气,剑出之时,狂飓倏起,劲流激荡之中,尚有妖异闪光隐约浮现。 霍云起大吃一惊,抽身后退,可池芊云的剑却紧追不舍,眼看那獠牙一般的剑气刺入他身体,一种天旋地转的大恐怖骤然晃得他心神乱震。 我命休矣! 霍云起眼睛一闭,心头一阵悲凉,可就在池芊云的剑就要刺入他的身体之时,后者眼中的血色突然散去了一些。 池芊云手中剑突兀地一滞,给了霍云起逃生的机会,那原本沸腾杀意骤然消散大半,只见她脸色一变,捂着口鼻,呕出一口血来,猩红的血液渗过指尖,滴落在地。 霍云起这时候一个趔趄,向后跌倒在地,握着胸前的伤口,大口喘气,在生死关口走了一遭,他可耻地感到了自己双腿都在发软。 另一边,尽管是胜了,但池芊云的状态似乎更糟糕,她跪倒在地,用剑勉强支撑身子,另一只手捂着嘴,还在止不住地咳血。 这一场结果是两败俱伤的比斗,惊呆了周围的众人,只有陆寒江依旧老神在在,连手中的美食都未曾放下。 但他落在池芊云身上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惊讶,若说先前那时候他只是觉得熟悉,那这一刻几乎可以确认了。 池芊云所使的剑法,既是武当剑法,又不能算是完全的武当剑法,因为她所用的剑法,其名为,天道三剑。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伤人伤己 太极清灵剑,这是武当派的一门高深剑法,本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用的武学,使将出来颇有些云澹风轻的不争之意,但落到江湖上,却成了另一种的姿态。 就陆寒江而言,他知晓三种不同的太极清灵剑,其一,便是原版的太极清灵剑,他虽未亲眼见过,但听闻其乃是一门养生的剑法。 且因修行难度颇高,武学要旨在于不争,所以其威力有限,便是武当派弟子,都少有人习练此门剑法。 其二便是久负盛名的皇甫家绝学,天道三剑,这门剑法脱胎自武当太极清灵剑,而后却自成一脉,弑杀之意骇人无比,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武当剑法里与世无争的影子了。 其三,则是陆寒江以皇甫玉书的天道三剑为基础,自己模彷出来的剑法,兼具太极清灵剑的形和天道三剑的神,但威力却很一般。 如今见到的这池芊云使出的剑法,陆寒江倒是眼前一亮,她之剑法与皇甫玉书那天道三剑杀伤力上虽差距不小,但本质却是如出一辙。 比起自己使出来的那种古怪和不和谐,池芊云这一剑堪称完美,甚至比之商萝那次偶然使出的,还要更加接近皇甫玉书的境界。 只是看着咳血不止的池芊云,陆寒江才冒出来的念头,这会又有些迟疑了。 这魔功伤人伤己他是知道的,但皇甫玉书用来却似乎得心应手,皇甫小媛使出似乎也并未有如此之大的副作用,可如今到了这池芊云 讲道理,陆寒江想要这门武功,纯粹只是因为当初看见皇甫玉书使出来觉得帅气,仅此而已,没有任何深层次的原因。 这下见到池芊云的惨状,这天道三剑他忽然有些不想要了。 此刻,霍云起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他,还瘫坐在地上,下边铸剑山庄的弟子和管事却已经纷纷冲上楼来。 “保护少庄主!” 张管事和一众铸剑山庄弟子拔剑护卫在霍云起之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跪地的池芊云。 霍云起和陆寒江这样身份的人,出行都会有护卫随行,陆寒江身边空空如也,那是因为他把人手都留在了客栈以防万一。 而霍云起没有那个顾虑,所以这些护卫全都跟着他一道来了摘星阁,只不过之前都在楼下喝酒,为了给他腾出一个适合拉关系的环境。 这时候上边乱战,下边的人也从迷乱中惊醒,张管事第一时间就带着人冲上来了。 但要说起来,若不是池芊云突然遭了剑法反噬,导致那一剑没有刺出,以这群人的效率,这时候已经可以替霍云起收尸了。 “都退下!” 这时候众人护卫在霍云起身前,他也逐渐缓过了气,捡起剑来准备再战。 众人让开至两侧,霍云起深呼吸着,压下了内心的恐惧,他是铸剑山庄少庄主,如今还有外人在看着,他若是此番选择退缩,必会被人耻笑。 但另一边,同样缓过了一口气的池芊云,却是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众人。 之前,池芊云其实没有打算下杀手,想起自己一剑险些要了霍云起的命,此刻她心中也闪过几分后怕。 她不敢对陆十七下手,是因为担心对方身后的丐帮,同理,她自然也不敢对霍云起下杀手,因为对方的身后也有着铸剑山庄。 只是剑意随心,池芊云出剑的时候,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时候她伤了对方,虽未取了性命,但也彻底交恶,已是骑虎难下,她缓缓起身,手里握着剑,没由来的杀意开始在心头疯狂涌动。 铸剑山庄众弟子也不知为何,见到她那妖异的红童,不自觉便是一阵心季,他们紧张地握着剑,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霍云起紧咬牙关,可刚刚那生死之间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他感到自己握着剑的手有些发颤。 这瞬间,池芊云有了动作,她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一剑掀翻了面前的小桌古琴,迷惑了众人的视线,然后纵身从二层跃下,向门外飞奔而去。 张管事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池芊云那妖异的红童伴着诡谲的气息,让习武多年的他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怖,实在是没料到这样可怕的敌人居然会选择逃跑。 甚至都差点忘了,对方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是重伤,甚至是强弩之末。 他愣神的片刻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拦截时机,张管事恼怒不已,却迁怒于众弟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是!” 众弟子也刚回过神,纷纷掠下楼,追着那池芊云而去。 张管事没有去,他看到了霍云起胸前的伤口,顿时冷汗直冒,这要是少庄主出了什么差错,那他肯定是难辞其咎,这时候他可不敢离开霍云起身边。 而另一边,霍云起见到对方跑了,心头也是如释重负,他虽不是第一天在江湖行走,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这还是头一次体会。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那种滋味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不得不承认,给他带来了生死威胁的池芊云,这时候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让陆兄见笑了。” 霍云起看向陆寒江,羞愧地说道:“我学艺不精,险些丢了性命,如今那女子逃了,倒是连累了陆兄的名声。” 此地人多眼杂,刚刚动静又不小,回过神来的众人都看见了那女子搅闹了一番逃脱,霍云起以为这会给陆寒江的名声带来些许不光彩。 “霍兄多虑了。”陆寒江看似云澹风轻,实则也确实不在意。 池芊云现阶段的知名度,全都是依托他那不靠谱的哥哥,和那倒霉的爹,单凭她自己这个人,在江湖是一点波澜都掀不起来的。 堂堂铸剑山庄少庄主,和一个籍籍无名的女子比剑输了,还差点被人宰了,陆寒江觉得比起自己,霍云起不如好好担心下他的名声。 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外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寒江也不打算待下去了,他对霍云起道:“今日是我的过错,那两个女子都冲着我来的,倒是连累了霍兄。” “陆兄说得哪里话。” 霍云起连连摆手:“是我非要拉着你来这摘星阁,这才给了那两人下手的机会,该我说一句对不住才是。” 出了这样的事情,酒自然没法继续喝了,摘星阁的人战战兢兢地上前来赔罪,霍云起也懒得跟她们废话,挥手就让张管事处理,连那雪华宫的余孽也交由他一起暂时先看管起来。 他和陆寒江则先一步回客栈歇息,一会之后,刚刚派去追赶池芊云的弟子也回来了,果不其然没追上。 张管事又是一顿咆孝,怒骂众人连个重伤的贼人都拿不下。 遇到这样的意外,霍云起也不敢再继续停留,马上就去和陆寒江商量,提前启程赶往铸剑山庄。 陆寒江并无异议,他本就一路玩过来的,早就腻了。 于是乎众人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早便出发,这一次倒是并未遇上什么意外,许是池芊云反噬太过,伤重未愈,也或许是她自知威逼无用,放弃了动武。 这一路无事,众人在数日的路程之后,终于来到了铸剑山庄。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江湖百态 初春时节,山花盛开,缤纷五彩,风景宜人,一行人下了马车,步行登上石阶,铸剑山庄就在眼前。 霍云起与众弟子一路上各怀心思,这时候到了山庄,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反倒是陆寒江一路闲情逸致,观赏了各色的山川景色。 日上三竿,众人沿着石阶来到了山腰处,铸剑山庄的正门便在此处,两根巨大的石柱伫立在大门两侧,上边凋刻了各式的名剑,雄壮非凡。 正眼眺去,铸剑山庄的门面,望剑楼就在前边,众人所在的门前广场偌大一片,广场尽头便是石阶,高十多级,主楼还在之后。 望剑楼,倚山环林,如一柄冲天而起的宝剑,雄伟壮观,前方石阶,两侧石台,分别站着十多位弟子,白衣长剑,英姿焕发。 “陆兄,请。” 霍云起亲自为陆寒江三人引路,虽示好却不令人觉得谄媚,品剑大会日子将近,这时候铸剑山庄已经汇聚了不少江湖客,他这一番动作,自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霍少庄主回来了,那是何人,竟能让少庄主亲自相迎?” “快瞧,是打狗棒,那人是丐帮帮主!” 丐帮的打狗棒极具辨识度,尽管不少人没有亲眼见过陆寒江,但从各种江湖传闻和这显眼的信物判断,他们很快就确认了陆寒江的身份。 “霍兄客气了,请。” 陆寒江和霍云起客套一番,两人一道走过门下广场,一路进了望剑楼,刚一踏入其中,便又引来众人瞩目。 望剑楼本就是用以招待客人的场所,除了丐帮之外,江湖上其他大派的代表也都在此,这时候陆寒江到来,原本还算得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这时候铸剑山庄里的各路江湖客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江湖各大派中,除了武当拒了帖子,其他接下请帖的,此刻大多也都在楼中,比如那南北少林,又比如那五岳剑派。 见到丐帮帮主露面,衡山派天风道长冷笑一声,当即招呼众弟子离去:“原来是陆帮主到了,我们走!” 丐帮在处决池沧平一事上摆了五岳剑派一道,这事大家都清楚,天风此刻不过是大家羊装不知的恩怨,全都拿到了明面上来说罢了。 然而天风虽然说得潇洒,但也只带走了他门下的衡山弟子而已,其余四派则并不听从他指挥。 这也是意料之中,当初五岳横遭劫难,天风道长挺身而出,在危难之际扛起大旗,带领五岳弟子杀上武当山讨回一个公道,大家都很佩服他。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五岳劫难已解,固然因为实力被大幅削弱不得不抱团取暖,但也正因为如此,众人对天风道长又有了别的看法。 当初情急之下,他率领大家一致对外,的确可敬可佩,但危机解除,真要奉他为五岳盟主,那众人可不会乐意,别的不说,当初五岳大会上叶溟是怎么受的伤,嵩山派首先不服。 天风又气恼又难堪,他预料到了五岳剑派不可能全部服从与他,但是没想到,对方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哼!” 重重地一甩袖袍,天风大步离开了正厅。 剩余的五岳弟子,则是既不去搭理天风,也对陆寒江视而不见,仿佛陌生人一样。 这时候,丐帮的几位长老也上前来见礼,为首的就是齐长老:“见过帮主。” 态度恭敬,神色诚恳,众人皆可见到这位陆十七帮主在丐帮的威势如何,可霍云起却听过陆寒江的“诉苦”,所以他只觉得这群人真是道貌岸然。 霍云起心底不屑,表面上却是不显,他对陆寒江道:“陆兄见谅,此次我们回来得要比预计早些,伯父他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未能相迎,实在是怠慢了。” “霍兄这话就太见外了。”陆寒江摆了摆手道。 “陆兄稍待,且容我去禀告伯父。” 霍云起说罢便离去了,临走还不忘吩咐张管事好好安置丐帮众人,这一幕被周围的江湖客所见,都感觉到了铸剑山庄对于丐帮的看重。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而霍云起走后,陆寒江则带着其他人,也先回了铸剑山庄为他们准备的住所。 商萝耐不住性子干坐着,非要出去看看,陆寒江也就让几个长老带上一些弟子跟着她一道。 对于她的安全问题,在铸剑山庄里倒是不用怎么担心,只要不动武,就不大有暴露的可能,当初五岳大会时,虽然她也做了易容,但是武功这种东西却是没办法隐藏的。 永乐大概是爬楼梯累了,毕竟她一个普通人,爬上这半山腰的铸剑山庄确实有些遭不住,于是便没有跟着商萝去疯,这时候直接回了房间歇息。 这一点也让陆寒江安心,他虽安排了锦衣卫埋伏在侧,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安排在山庄里的数量极为有限。 “帮主。” 齐长老屏退了左右之后,低声对陆寒江说道:“有一事需得让帮主知晓,前几日您还未抵达之时,铸剑山庄派人来和我们说起,他们有意卖掉江南的几处产业。” “嗯,此事那霍少庄主也与本公子说过。” 霍云起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几日的相处,陆寒江三言两语就把铸剑山庄的底细套得一干二净,省吃俭用苛待自己,却大鱼大肉养着外人,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这种奇事。 那庄主霍天涯若不是十足的蠢货,那便是另有所图,而且所图极大,大到霍天涯宁愿葬送铸剑山庄的基业,也要选择这么做。 “帮主,我们该如何应对?”齐长老问道。 “先不急,先吊着他们慢慢谈,等本公子摸清了他们的底再说。” 这事的确古怪,陆寒江也打算看看铸剑山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话间,忽然门外闪入一个人影,是个戴着面纱的女子,齐长老脸色一变,当即一掌打出,同时喝问道:“什么人!” 可那掌力还未落下,却被陆寒江手中的打狗棒阻住了去路,只留下一道残余的掌风,吹掉了那女子脸上的面纱,露出了一张堪称祸水红颜的脸。 齐长老一怔,却听陆寒江道:“这没你事了,退下。” “这是,弟子告退。”齐长老愣了愣,没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待齐长老走后,陆寒江才出声道:“你回来了,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小媛归来 “铸剑山庄里要紧的地方都有弟子守备,我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站在陆寒江面前的女子,自然就是皇甫小媛,只是这时候她已经换了一张脸,用以隐藏身份。 看着齐长老离去的方向,皇甫小媛心头略微有些意外,作为陆寒江的亲信,她对于丐帮的事物也是知道不少。 这齐长老作为净衣派的人,更是支持陆寒江帮主上位的第一人,平日里行事多是阿谀奉承,皇甫小媛本以为这是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 却没料到,这小丑一样的齐长老,一身的功夫竟还要超过她许多,刚刚那一掌打得突然,若不是陆寒江出手拦了,她仓皇之下定是要出丑的。 陆寒江看出了皇甫小媛心中所想,他随手倒上了两杯茶,解释道:“你别太小看他了,那可是丐帮的九袋长老,他当年既然能够统领净衣派与燕风云打擂台,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家伙。” 这话不假,齐长老虽平日里扮演的多是狗腿和小丑,但这也要看对谁,在帮主陆寒江面前,他自然只能分配到这样的角色。 但是别忘了,他也是堂堂丐帮九袋长老,还是净衣派的代表人物,论武功,论手段,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 欺软怕硬狐假虎威是他的行事手段,审时度势则是他的性格底色,但这一切的基础,则是他自身不凡的武功。 “是我有些小看天下人了。” 皇甫小媛并未要强,而是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大意,重新将面纱戴上之后,她收回了看向门外的目光。 陆寒江看着皇甫小媛的面纱,也是无奈一叹,怪不得边广常把妖艳绝色,祸国殃民挂在嘴边,这的确是美得惊心动魄。 要提一嘴的是,玲珑的易容术并非凭空弄一张假脸出来,而是根据原本的脸进行一系列调整,辅以各种易容用具,然后达到“换脸”的效果。 和其他易容术相比,这种易容术的优势是,它不容易被人发觉,但坏处也有,那就是这门易容术需要根据原本的脸进行处理,这就代表了它的调整能力是有极限的。 拿皇甫小媛举例,以她天下第二的条件来说,不管怎么抹黑扮丑,都难以掩盖原本的绝色,反而越是掩饰,就越有暴露的风险。 因此,每一次皇甫小媛易容后,纵然旁人看不出她原本的身份,但却依旧会被那容貌深深吸引。 对于常人而言,这是好是坏且不论,但对于一个需要隐藏身份,暗地里行走的锦衣卫来说,这绝对是大大的劣势。 所以平日里,皇甫小媛不是戴面具就是挂面纱,即便是易容了,也都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勉强避开众人的视线。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原本而言,派出调查铸剑山庄的底细,这样需要隐匿行事的活计应该需要派遣其他人才是,但陆寒江最后还是选择暴露风险最大的皇甫小媛,原因很无奈,因为人手不够。 铸剑山庄一行与此前针对五岳,对付丐帮,剿灭雪华宫不同,这一趟来,陆寒江没有什么官面上的目的,纯粹是因为阿岚在这里。 除此之外就是在公孙承的成人礼之前,顺路带永乐和商萝出来散心。 这样自然也就无法随意调动太多的人手,随行的锦衣卫基本都是负责公主的护卫工作,他手下的几个千户需要轮换外地卫所驻防,边广,崔一笑等副千户,也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锦衣卫缺人手是历史遗留问题了,若没有明确的目的,北镇抚司副千户以上基本都各司其职,他此刻能够随意指派来跑腿打下手的,也只有百户一级。 在这个层级的锦衣卫里挑人,左看右看也只有皇甫小媛能够担当大任了。 这时候,皇甫小媛拿出一张铸剑山庄的地图,在陆寒江面前的桌桉上摊开,上边有几处地方被做了标记。 “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这三处地方是剑炉,我都已经前去探过,除了几柄还在铸造中的兵器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皇甫小媛说着,又指了西面的一处标记,说道:“这里是铸剑师羿的剑炉,外边的守卫力量是其他地方的三倍,我没能潜进去。” “羿大师吗。” 陆寒江也听说过这个名号,若说古溟是以不走寻常路出名的大师,那么这位羿,则是循规蹈矩的标范,他一生铸造兵刃虽都是中规中矩,但产出的却也都是难得的佳品。 “这位铸剑大师虽然声名显赫,但此事应该还轮不到他做主,铸剑山庄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那位霍庄主说话。” 陆寒江的目光扫过了地图上的几处标记,然后看向了北面的那一处:“这里应该是霍天涯的剑室吧,你可有去看过?” 皇甫小媛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里的守卫力量虽然寻常,但霍天涯常年居住于此,恐怕我难以突破。” 陆寒江沉吟片刻,将目光转向了最后一处南面的标记:“这里呢。” 皇甫小媛答道:“这是地牢,明面上只有两人看守,实际暗地里的守备力量是别处的十倍,铸剑山庄如今仅有一人被关在此处,就是那位古溟大师的弟子,偷走了星玄刀出逃的那人。” 陆寒江上了心,他这一趟来,一是因为需要阿岚解开红尘客留下的秘密,另外则是顺路看看这星玄刀的秘密,而这关键就在于这个被关押的弟子。 “看上去很麻烦呢,你怎么想?”陆寒江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抱着脑袋,语气倒是和他的表情一样惬意。 皇甫小媛凝视着那张地图片刻,摇头道:“地牢只有一条通路,若要绕开外边那群暗中守卫的弟子,或许还有可能,里边那两个摆设也不是问题,只不过,除非事前拿到钥匙,否则我们打不开牢门。” 地牢的门是最大的难关,打不开它纵然绕过了那些守卫也无济于事,而暴力突破则必会打草惊蛇。 “你说,如果我去找霍天涯要人,他会不会把人给我?”陆寒江忽然问道。 皇甫小媛一怔,蹙眉道:“怎么可能,若那把刀真的隐藏了什么铸剑秘法,铸剑山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是在拿他们的将来开玩笑。” “我倒觉得未必。” 这时候,陆寒江倒还真的有趣和霍天涯谈一谈的打算,在他看来,对方如今的作为,貌似看着也不是那么重视铸剑山庄的将来。 “哦,对了,”忽然想到了什么,陆寒江又问道:“阿岚姑娘那边如何了?” 皇甫小媛顿了顿,说道:“阿岚姑娘在铸剑山庄受到了极好的款待,但最近我听那些参加品剑大会的那些江湖人口中,听到了一些消息,她红尘客后人的身份,似乎被曝光了。” 陆寒江眉头一挑:“她自己说的?” 阿岚性子不拘小节,也许还真是她自己随口和别人说起的。 而皇甫小媛却是摇头:“阿岚自从来了铸剑山庄就被当作贵客,平日里少有和别人接触的机会,应该不是她自己,我猜测消息是铸剑山庄放出来的。” 陆寒江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皇甫小媛看着陆寒江说道:“如今山庄里的江湖人都在传,说阿岚姑娘的两把佩剑,皆是出自古溟大师之手,且与那星玄刀是同源所出。” “还有这回事?” 陆寒江微微眯起眼,这件事是他不知道的,正打算继续问下去,却听见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再抬头,皇甫小媛已经从窗口离开了。 永乐推门而入,只看见陆寒江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摆着一张地图和两杯还冒着热气茶水,她奇怪地偏了偏脑袋,问道:“有客人?” “嗯,喝茶吗?”陆寒江将自己面前的茶拿起,递给了永乐。 “哦。”永乐也没有多想,捧着茶杯,慢慢地饮下。 院外的墙头上,皇甫小媛的身形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她回头望了一眼,然后飘然离去。 屋子里,永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目光越过窗台看向了墙头,却只有一片无名的花瓣翩翩而落。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过往是非 “嗯,完全不行呢,我就直说了吧,你没有这方面的才能。”阿岚抱着双手,对面前的商萝说道。 话音落下,小姑娘手里的剑锋一顿,扁了扁嘴,脸上的表情看着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轻叹一声,阿岚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你这样看着我也没有用,天赋这种东西很残酷,也很不合理,但可惜,没有就是没有。” 闻言,商萝揉了揉脸,蓄出的泪水什么的通通消失不见,很娴熟的演技。 “为什么学不会呢”商萝赌气把脚下的石子踢出老远,有些闷闷不乐。 “这种事情你问我有什么用。” 阿岚看着商萝,心头也是感到了几分意外,她和对方曾经在苗疆之地见过一面,那时候跟在小丫头的身边是她最先认识的那个陆十一。 因是故人,也是其兄长陆十七曾经帮过自己,所以阿岚对于商萝的观感极好,在对方提出想要跟自己学习剑法之后,她没有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与大多数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江湖客不同,阿岚在武功这方面随性得很,喜欢就教,不喜欢就不教,并没有那么执着于红尘剑法的保密。 当初在苗疆之时,她也是心血来潮,所以才会跟陆十一许下了教授剑法的承诺,现在,见到商萝后,对方提出想学剑,她答应得很迅速。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陆家的气运全都被她那个逆天的哥哥吸走了,与过目不忘,只看一遍就能够彷出七八成的陆十七相比,商萝就显得十分,笨拙。 说是笨拙其实有些刻薄了,与普通人相比,商萝的天赋也算不得那么差,勉勉强强是可以看得过眼的,但可惜,阿岚是拿陆寒江作为参照物,这一对比,自然丫头就啥也不是。 有一说一,当初陆寒江学红尘剑法几乎一遍就会,甚至导致了阿岚自己对于这门剑法的难度都产生了些许的不自信。 直到现在看到商萝练的完全不得入门之法,怎么说呢,虽然有点不应该,但是阿岚确实感到了轻松许多。 “你不适合学剑。” 不过小做测试,阿岚就已经得出结论,虽然这么说很伤人,但她还是没有打算委婉。 后天的努力固然重要,但是天赋是先天决定的,残忍的是,勤能补拙对于红尘剑法这类高深的武学完全没有意义。 阿岚自小学剑,在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判断力,虽然只是教对方练了几手,但她已经大致确信,这丫头没有学剑的天赋。 “可惜我只会剑法,不然或许可以教你其他武功。”阿岚有些遗憾地说道。 “那就算了吧。” 商萝的表情复现开朗,仿佛刚才的失落全都是假象,她将剑收好之后,便不再去谈论学剑练剑一事。 “果然练武是件费力气的事情,这么一会的工夫,就感觉有些饿了。” 小丫头摸着自己空空的肚子,看向阿岚道:“阿岚姐姐要跟我一块去用饭吗?” “好啊,”阿岚点点头:“正好,你哥哥也来了铸剑山庄,我还没去见过他。”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两人走出院子,外边一大群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丐帮的长老以及铸剑山庄的数名弟子见到他们走出去,立刻就跟了上来,乌泱泱一大群人,在旁人视角看来极为显眼。 不过阿岚和商萝都不在意,只是小丫头忽然眼尖瞥见了迎面走来的另一些人,立刻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将自己藏到了阿岚的背后。 “怎么了?”阿岚停下脚步,一脸奇怪地问道。 “阿岚姐姐快帮我挡一下,被他看见就麻烦了。”商萝缩在阿岚的身后,低声地说道。 阿岚朝着前方看去,一眼便认出了来者,说来对方还和自己有过一些过节,迎面走来的是几个华山弟子。 她眯起眼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消失在拐角处之后,才对商萝问道:“怎么了,你和他们有仇?” 商萝的表情略微有些沉默,她从阿岚的背后走出来,长舒了口气,澹澹地道:“四舍五入,算是杀父之仇吧大概。” 闻言,阿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似乎来了兴致,嘻嘻笑道:“怎么,你杀了人家的爹?” 商萝没好气地斜瞄一眼阿岚,道:“是人家杀了我爹。” “这么说来你应该与那华山弟子不共戴天才是,”阿岚吃吃笑着,戏谑道:“要不,我替你报仇?” 说着,阿岚微微蹙了眉头,疑惑道:“也不对啊,你与陆公子是兄妹,若有仇怨,怎么不见你那哥哥出手?” “哦,我和他是表兄妹。” 大概也是受了某人的影响,商萝现在的鬼话也是张口就来,她远远地瞥了一眼那群华山弟子消失的方向,表情莫名:“没事,刚刚是我开玩笑的。” 这话似是说给自己听,商萝喃喃低语着,紧接着又开始喊饿,不由分说拉着阿岚就走。 阿岚也由着对方拉扯,她与陆家兄妹一见如故,恩情虽然已经用剑法偿还,但一份渊源仍在,不过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关于这事情她没有继续深究的打算。 一行人回到了陆寒江所在的小院,作为铸剑山庄的贵客,他们的餐食自然是丰盛无比,然后就看见商萝一个人在饭桌上报仇雪恨一般地干饭。 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然后把肚子吃成一个球的小丫头,躺在了床上喊疼。 无语的陆寒江请来了医者,老大夫看完之后,神情也是古怪得很:“这位姑娘就是吃多了,撑得,老夫开些药,让她快些将肚子里的食物消耗掉便好了。” 永乐担心地陪在商萝身边照看,陆寒江则去叫来了负责陪同她出行的丐帮长老,一番询问之下,确实发现了一处疑点。 “陆姑娘似乎有些害怕和那华山弟子见面。”宗长老想了很久,只有这一点值得在意。 之后,陆寒江又让人去探听华山那边的消息,然后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一次华山随行的弟子里,有一个人叫做戚礼。 “原来是他。” 陆寒江听到这个名字,总算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回到了房间里,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永乐,看着用被子把头蒙起来的商萝,无奈道:“你还真行,这也能给你玩出新花样来。” 商萝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不用管我,我没事了。” 陆寒江坐在床边,轻声问道:“不想报仇了?” 被子缩成了一个团,商萝幽幽地道:“报什么仇,根本就不干他的事情,是我想太多了,他武功那么低,当初有他没他我爹都会死,结果都一样。” 陆寒江目光微闪,一根手指头戳在球一样的被子上:“话不能这么说,虽然那戚礼的确没帮上什么忙,但重要是态度和立场,他当初既然选择拔剑相向襄助皇甫家,那差不离也得算你半个杀父仇人。” “那你不也是一样。”商萝掀开了被子的一角,露出了面无表情的脸。 “我和他能一样吗?”陆寒江伸出两只手捏住商萝的脸往两边扯:“我是兵,你爹是贼,我的人堵他是天经地义,这是公事,至于江湖上的仇杀,那是私事。” “疼疼疼,快放手!” 商萝挣脱了陆寒江的魔爪,揉着被捏红的脸颊,撇撇嘴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心里有些不痛快。” 陆寒江仔细凝视着商萝,半晌,他忽然开口道:“真的想通了?” 商萝从床上下来,把桌上熬好的药喝完,擦了擦嘴道:“想通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麻烦把医药费还我一下吧,六钱银子,这回是可我自己掏的,赶紧给钱。” “我听不见!”商萝捂住耳朵,使劲摇头。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扮演游戏 吃撑了实在不是多大的事情,没一会商萝就又是活蹦乱跳的,被陆寒江追债的她一熘烟就跑得没影了。 陆寒江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掂了掂,又是幽幽一叹。 窗边的长帘微微一动,皇甫小媛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里,陆寒江把钱袋收好了之后,问道:“怎么样了?” 皇甫小媛摇摇头:“剑室和地牢都重点防备,打探消息很费劲,其他几路人马也没有什么收获。” 潜入铸剑山庄的锦衣卫当然不止皇甫小媛一人,还有诸多下属供她差遣,不让仅凭一人之力,探清这偌大的山庄,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那便慢慢来吧,等我先去阿岚姑娘那碰碰运气,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陆寒江说着,在皇甫小媛要走的时候又忽然叫住了她:“等等,此次华山来参加品剑大会,是何人带队?” “是前任华山掌门商几道的夫人,谷芊含,”皇甫小媛想了想,说道:“商几道死后,她便接手代管华山派,但似乎并不打算正式接任,因而从未照会过江湖各派。” “是她啊。” 陆寒江想起了死去的商几道,心思一动,笑吟吟地道:“那就好办多了,今夜你以锦衣卫的身份去见一次谷夫人,和她谈笔交易。” 皇甫小媛似乎想到了什么,怔了一怔,沉吟道:“谈什么?” 陆寒江轻嘘了口气,取来纸笔在一张纸条写下了一些东西,将其交给了皇甫小媛,交代道:“拿她秘密作为交换,让她把戚礼交出来。” 这一次皇甫小媛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她看向陆寒江,后者也顺着投来视线,四目相对,她沉声道:“因为商萝吗,你不担心事情会超出你的掌控吗,她没有那么迟钝吧。” 陆寒江轻轻一笑,拿起茶壶,却发现里边空空如也,只得慢慢放下,他移开视线,澹然道:“小媛,这一次你又看错了,那丫头很聪明,比你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她什么都知道。” 皇甫小媛一愣,旋即眉头蹙起:“那既然如此,为何她” 陆寒江闭上眼开始背书:“范氏之亡也,百姓有得钟者,欲负而走,则钟大不可负。以锤毁之,钟况然有音。恐人闻之而夺己也,遽掩其耳。” 皇甫小媛眉头愈发紧皱:“我虽然出身江湖世家,但掩耳盗铃的故事也是读过的,你是说,商萝她是故意的?” “显而易见,不是吗?” 陆寒江起身,取来净水倒入壶中,将其置于炉上开始煮沸,慢慢地道:“报仇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就好像她的武学天赋其实并非差到不可救药,可却总是用惫懒态度去逃避。” “为何?”皇甫小媛不解地问道。 陆寒江将手伸到炉子边取暖,温热的感觉很快充斥全身,可他的眼底却依旧是清冷一片:“她用愚笨和无能欺骗自己,以自我的弱小来选择逃避,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忘记曾经的仇恨,自由自在地活着。” 说话间,那水壶的盖子被升腾的热气冲开了些,陆寒江覆手其上,将它紧紧盖好。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皇甫小媛兀自注视着火炉发怔,回过神来之后,脸色复杂地看着陆寒江道:“既然如此,你找来戚礼岂不是无用功?” “原本来说,或许是这样的,但现在不同了。” 陆寒江将手松开,热气一下子将水壶的盖子冲开,他盯着那沸腾的热水,轻声道:“简单而言,她入戏太深了,她好像已经忘记了过去真实的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说话间,陆寒江丢了折了半根柴丢尽了炉子里,溅射的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童孔之中,只听他轻描澹写地道:“差不多,也该到了梦醒来的时候了。”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那熊熊升腾的炉火。 “说实话我还玩得挺开心的,一场别开生面的扮演游戏,她把自己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小妹妹,而我则是扮演好大哥的形象,只可惜,她似乎沉迷其中了。” 陆寒江的话音落下,屋外吹进的寒风似乎又低了几个温度,明明炉火是那样的旺,可皇甫小媛心却仿佛沉入了一片冰湖。 “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或许今后那丫头会对武功多上点心,也或许谁知道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实话我也很期待。” 陆寒江的笑容很冷很澹,但却很真实,他目光一动,上前来很自然地替皇甫小媛将她松了的斗篷带子系好,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别冻着了,对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皇甫小媛看得很真切,那才是陆寒江真正的样子,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自己那些阴暗的心思。 残忍的温柔,却是真心实意,她的身体贪婪地渴求这份真实,就算是噬心的毒药也无妨,那甜腻的味道已经让她无法自拔。 她突然感到了心口有些闷,对着陆寒江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从屋子里离开,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乱她的心。 他的恶劣和扭曲,那是自己早就经历过的,他口中的扮演游戏,似乎也有着自己的影子,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皇甫小媛似乎也沉沦其中。 她在努力模彷着那个最讨厌的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接近陆寒江,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愚蠢,悲哀,却无法放手。 皇甫小媛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目光所及的树梢上,扭曲成螺旋状的花包缓缓地盛开,在阴影的边缘,努力迈向充满阳光的世界中。 她捡起一颗石子,休地甩出,打落了那朵花,眼见它坠入泥土之中,失去了光彩。 “这样就好,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就好” 把脑袋埋进臂弯里,皇甫小媛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孤零零地让自己停留在这个被人遗忘的地方。 皇甫小媛离开后不久,阿岚就来了,她不客气地接过陆寒江的茶水,饮下后,笑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妹妹出去了,她的身体没事了?” “吃撑了而已,问题不大。” 陆寒江又替她倒上一杯茶,问道:“说来我还没有问过,阿岚姑娘,你此次来铸剑山庄是为了?” 阿岚端着茶水的手一顿,她迟疑了片刻,将其放下,看向陆寒江说道:“陆公子可知,我这两把佩剑,都是由这铸剑山庄的古溟大师所铸造。” 陆寒江点点头道:“此事近日不少人都在传,本公子自然也有耳闻。” 阿岚取下背上的双剑,将其放在了桌子上,青红双剑放在一块,相衬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她缓缓道:“陆公子与我是朋友,那我也就不隐瞒了,父亲曾经说过,他委托古溟大师铸造的兵刃其实有三把。” 陆寒江目光微凝,故作不知地道:“竟有此事?” “除了月影焚阳之外,第三把兵刃名为星玄,我此来便是为了拿回星玄。” 阿岚认真地看向陆寒江,问道:“陆公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铸造图纸 “此话怎讲?” 陆寒江听完了阿岚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些成算,但也要看对方的态度究竟如何。 说白了,两人的关系虽然不错,但也仅限于此了,固然因为燕风云一事上,陆寒江和她通力合作的态度,使得两人的关系升温不少,但这事有利有弊。 从好的一方面来说,固然因为陆寒江和阿岚合作对付燕风云,收获了对方的好感,但同时,这种对联合外人对自己人下手的事情,本就很让人忌惮。 即便阿岚心宽不在乎这些,就算不留下芥蒂,终究也会有所防备。 这一边,陆寒江看似并不在意,平静地问道:“既然是令尊生前委托铸剑山庄铸造的兵器,那你拿回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难道铸剑山庄不认?” 在陆寒江问完之后,阿岚思虑片刻,却是摇头:“我不信任他们,我爹说过,人心思变,铸剑山庄未必都是传闻中那般侠肝义胆,况且此次星玄刀丢失,他们也未与其他人说明实情。” 听罢阿岚所言,陆寒江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姑娘是否误会了,或许是他们担心怀璧其罪,所以才三缄其口?” 阿岚再度摇头,语气笃定地道:“知道星玄刀丢失后,我曾要求去探望那个盗走宝刀的弟子,但却被拒绝了,而且我私下里也向几个铸剑山庄的弟子打听过,他们对此事都是一知半解,想来只能是铸剑山庄封锁了消息。” 陆寒江沉吟小许,故作迟疑地道:“阿岚姑娘,恕本公子直言,这三把兵刃虽是令尊委托铸剑山庄所铸,倘若他们真的打算昧下这星玄,似乎你也无处说理。” 确如他所言,毕竟红尘客委托铸造兵器,只提供了钱财的话,铸剑山庄要是耍无赖,大可随意拿一把兵刃出来说是铸造所得,星玄刀是难得之物,他们有心私藏也属常情。 这一次,阿岚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抿嘴沉默许久,然后才慢声开口说道:“月影,焚阳,星玄,这三把兵刃我爹委托古大师铸造,当初不仅提供了钱货铸材,还有图纸。” 陆寒江目光一凝,身子微微坐正,眯起眼道:“钱货铸材,铸剑山庄大有话可说,但若是有图纸在的话也不行,姑娘一面之词,如何取信天下。” “我有证据。” 阿岚语出惊人,甚至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块老旧绸布,摊开放在了桌上。 陆寒江定睛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述着三把兵刃的铸造之法,还有三把兵刃成型的图桉,详略得当,单凭这一张图纸,就足称之为至宝。 “有此物在,确实可以证明那星玄刀是姑娘所有。” 说着,陆寒江收回了目光,放松了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复又澹然道:“只是那星玄刀早已经丢失,既然它不在铸剑山庄,姑娘所言这些,又有何意义?莫非只图一个名头,本公子不觉得姑娘是这样的人。” “的确如此,一个刀主的虚名,我自然不需要,”阿岚眨眼笑着,但目光却是认真了些:“我想要的是那个古大师的弟子。”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温度忽然降了几分。 陆寒江低头瞥了一眼微凉的茶水,言语间似有推脱之嫌:“铸剑山庄屹立江湖多年,想要从他们手底下拿走一条人命,似乎并不容易。” “所以,我才来寻陆公子。” 阿岚将桌上的图纸向着陆寒江的方向一推:“我孤身行走江湖,身无长物,唯有这张图纸可以拿得出手,陆公子若肯答应,便以此物作为谢礼。”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陆寒江倒掉了凉水,重新满上一杯热茶,端起那茶杯,目光看向了阿岚,澹澹道:“阿岚姑娘这事做得奇怪,你既然为了收回那秘密不惜得罪铸剑山庄,怎么又将这图纸拿出来作为交易的条件?” 阿岚不愠不火道:“这用以铸造三把兵刃的材料十分稀有,其中关键部分的用料,世间恐怕早已经寻不到第二份,所以,这图纸虽然珍贵,但除了其中的技艺之外,基本毫无用处。” “姑娘如此坦诚,倒是让本公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话虽如此,但陆寒江表情揶揄,似乎暗讽之意。 两人对视一眼,阿岚发出个无奈的微笑,将桌子上的图纸折叠放好,嫣然一笑:“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我不喜欢铸剑山庄那群人,所以不想让这些东西落在他们手上。” 陆寒江莞尔,呵呵一笑:“这话虽然不着调,但才像是姑娘的作为。” 说着,陆寒江拿起了那张图纸,这便代表着他答应了阿岚的条件,只是他却多问了一句:“只是,阿岚姑娘,令尊红尘客闻名江湖,古溟大师也是声名显赫,这图纸,兵刃,还有在之身后的‘秘宝’,你就不怕本公子也动了歹心?” 阿岚将那双剑握在手中打量,轻声道:“陆公子不必多心,我爹死后,这秘密已经无人知晓,或许皇甫家探得了一星半点,但若无这月影焚阳星玄三把兵刃作为支持,也是水中月,镜中花。” “这话倒是不假。”陆寒江把图纸收好,笑容意味深长。 阿岚看向陆寒江,嘴角一勾,洒脱地笑道:“陆公子,若有朝一日你真的寻到了那星玄刀,有意一探这背后的秘密,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陆寒江抬头看向起身的阿岚,举起了手掌:“阿岚姑娘潇洒,那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阿岚背好双剑,伸出手来,两人击掌为誓。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之后,阿岚就离开了,在她走后,陆寒江默默地将图纸打开,然后拿出了太子妃送来的红尘客留笔。 此刻,他大致已经确信了,红尘客遗留的“秘密”,和这三把兵刃有着分不开的联系,只是让他失望的是,作为唯一的线索人物,阿岚似乎对此也知其一不知其二。 但总好过没有收获,月影焚阳有阿岚保管,而星玄则在他手中,基本等同于将开启这个秘密的道具握于掌中。 现如今,对于红尘客留下的秘密,开启其的“钥匙”,他有了,剩下的就是找到埋藏这个秘密的“盒子”。 至于说这个“盒子”里到底藏着什么,陆寒江八九不离十也猜到了,根据太子妃的重视,以及红尘客留笔最后的长生二字,这必然与那七件宝物相关。 只是由己及人,陆寒江不认为太子妃会相信长生一事,甚至哪怕对方相信,拿这事取乐的可能性也远比她追求长生的可能性要高。 太子妃拼着底牌暴露也要争抢这个东西,其所涵盖的附加意义,很可能要超出其宝物本身的功效。 譬如那圣灵蛊虫,虽其本质是长生七件秘宝之一,但它本身也具有奇效,例如顺应苗疆的“预言”,就能够号令苗地族人。 所以大概率,红尘客留下的东西,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要解开其中的秘密,陆寒江还得在铸剑山庄待上一段时日,至少得把阿岚的事情解决。 红尘客已死,他留下的东西除了剑法和那四句话,就只有这个女儿了,或许阿岚并未从父亲那得知什么消息,但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挖掘的线索。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以武会友 品剑大会时日将近,各路的江湖客也都趁着这个时候结交志同道合的好友,或是找几个水平相当的比试一番,为自己挣些名声。 大派之间也会相互联络,或是交好,或是结盟,或是互通消息,或是暗戳戳谈论一些关于朝廷的话题,顺带骂几句锦衣卫。 江湖上的盛会,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说得直白些,这就是朝堂世家大族的一种缩影。 那种成天四处行侠仗义,带上一众红颜知己吃喝玩乐,今日打下几个地盘,明日剿灭一伙恶人,日日潇洒的大侠客,只存在于书画里, 毕竟只要侠客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没能跳出三界五行,那就必须要吃喝,必须要生活,就必须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纯粹的侠客只存在于幻想之中,那是把责任和权利割裂下的异形,最接近纯粹侠客这个概念,可能也就是梁奔浪了。 那即便是那位潇洒江湖的老帮主,背后也有着丐帮这么大一个拖累,看似武功高强,地位崇高,实则不上不下,帮众平日里把他当神一样供着崇拜,真到了具体的事情上,他还不如一个长老说话管用。 看似云澹风轻自在逍遥,最终也还是被大势所累,因丐帮之事死于非命。 江湖并不如文人墨客描述的那般美好,所以对于江湖本还有些幻想的永乐,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之后,立刻就没了兴致。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江湖各派的聚会,在她的想象中本是超尘出俗,萧然物外,那些大侠掌门就该像仙人一样出世超凡,可如今却是这样。 五岳大会的见闻已经让她的江湖梦碎了一半,如今这品剑大会市井凡俗的一幕,则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京中的各种诗会赏花,世家子弟比拼的是文采,而如今江湖的品剑大会,比较的则是武功,不过好在,拳拳到肉的互殴总是那些无病呻吟的干号要有看头些。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永乐就是跟着商萝,哪里有热闹可以看,他们就往哪里去。 陆寒江没跟着她们厮混,他同时安排了好几路人手潜入铸剑山庄,奔着各种不同的目的上下折腾,现如今是大忙人一个。 到了品剑大会的前一日,这时候基本上受邀的江湖客已经到齐了,庄子上到处是人,这个兄台那个大侠的,普天同道是一家,热闹得很。 商萝一早就拉着永乐出去了,今日又有一场江湖比试可看。 江湖论资排辈最重要的依据之一,就是能不能拿出亮眼的战绩来,品剑大会之所以广受江湖客欢迎,一是因为这里出产各种上佳兵刃。 二则是,想拿走铸剑山庄的兵器,必须得有相应的武功,这也是在江湖出名最好的平台,历届品剑大会上那些大放异彩的江湖客,都会被人们津津乐道。 今天这一场便是广受众人期待,有大派弟子登场的比试,商萝和永乐赶到望剑楼前的广场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搭建好的高台上,比试的双方已经就绪。 “衡山派,胡千重,请指教。” 深居简出,在门派中沉寂了一年多的胡千重,终于等来了一个合适的时机重出江湖,此刻的他意气风发,仿佛找回了曾经那衡山大弟子的风采。 当初他在南少林败给逍遥派月离风,后来更是因趁乱偷袭对方而遭人不齿,更丢人的是,他偷袭还失败了,被人家一脚踹晕。 事后回想起来,胡千重几次气得想要自尽,只可惜他早就被同门灰熘熘地送回了衡山派,自尽不过是徒添笑柄罢了。 于是他痛定思痛,开始刻苦习练武功,经历五岳大会一事后,他的武功和心性更进一步,如今品剑大会召开在即,他便下山,来此挣一个名头。 一年多前他那些丢人的事,如今在江湖上的热度也不是那么高了,胡千重选的这个时机恰到好处,若能一战成名,便可洗刷过去的耻辱。 他的对手是个名气不小的人,红尘剑法唯一的在世传人,红尘客的后人,阿岚。 胡千重看着面前拎着双剑的姑娘,心底逐渐有了底气。 原本他的打算是凌虐一些知根知底的五岳同门,保险一些,最终完成他重出江湖的目的。 但是在发现阿岚之后,胡千重改了主意,这姑娘出名完全依赖其父亲和那套红尘剑法,反正他是从没有听说过江湖哪里出过擅使双剑的女侠。 由此可见,对方应该是初入江湖不久,对于其身份,胡千重没有怀疑,有铸剑山庄的保证,不会有错。 几日观察下来,他对这红尘客的后人有了大致的判断,每日招摇地带着两把宝剑晃荡,这一定又是个只会依靠兵刃锋利逞凶的家伙。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对手,还未动手,胡千重心中对于阿岚的观感已经差到了极点,他打定主意要狠狠打败对方,然后踩着红尘剑法的名头,闻名江湖。 胡千重盯着阿岚,好半晌不见对方回应,他压制住心中不满,冷冷地道:“姑娘,为何不报上名号。” 阿岚翻转手腕,挽了一个剑花,迟疑良久,然后问道:“阁下摆下擂台约我比试,难道没有彩头吗?” “呵!” 阿岚的问话让胡千重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当即一声冷哼,解下腰间玉佩,展示给对方:“若此场比试姑娘胜了,这玉便赠予姑娘。” 说罢,他将此玉丢给了守在台下的衡山弟子,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叫好。 阿岚眼眸灵动,嘴角有了笑意,她行走江湖,一年时间从苗疆跑到华山再到北地,三位师兄留给她的盘缠早就见底了,那玉佩看着成色不错,应该能当不少银子。 “那就多谢胡少侠了,我名阿岚,无门无派,请吧。” 阿岚右手持红剑,微微抬起,算是朝着那胡千重示意,这一幕看在对方眼中,似有挑衅的意味,他当即拔剑攻上。 “姑娘似乎稳操胜券了,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胡千重不但先攻,还抢攻,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剑已经逼近阿岚了,对于普遍男强女弱的江湖来说,这样的做法,显然有失格调。 但是他顾不上那么多,胡千重此刻内心只求一胜。 胡千重将真气附于剑上,当即斩出一式幻刃悬锋,这是衡山剑法的招牌一剑,更是将其精髓“诡”之一字阐述得淋漓尽致。 作为天风道长的弟子,胡千重也苦练过这一式剑法,当初对阵月离风的时候,他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施展。 这一次他求稳,上手直接就是绝杀,飞旋的剑气折射了光,迷惑了众人的视界,在高台上呈现一片光怪陆离。 而胡千重则是藏身其中,以轻功绕至阿岚身后,然后狠厉一剑刺出。 得手了! 胡千重眼中惊喜之色闪过,呼吸一滞,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阿岚反手将青剑负在身后,未卜先知一般地挡下了这一剑。 “怎么会” 胡千重双目一瞪,大为震惊,然后便看见阿岚右手红剑一扫,他的剑气幻阵一瞬间被更为强大的剑气碾碎。 “结束了吗?那就轮到我了。” 阿岚轻松的话语让胡千重顿时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他连忙抽身后退,却见飞絮一般剑气飘飘然紧随而至,双剑齐出之下,剑气繁花似锦,一瞬间就迷了众人的眼。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又听见一连串金铁相交的脆响,胡千重手中的剑疯狂颤抖,终于在一片失声惊呼中,断成了两截。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重义轻财 要说懵圈,最懵还得是胡千重自己,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两人一共就交手两招,第一招阿岚躲过了,第二招阿岚斩断了他的剑就离谱。 在场的年轻一辈通通感到了不可置信,在他们眼中,这年轻相差不多的两人,武功应该也在伯仲之间,像话本一样,对拼上三五百招才是正常的。 但一旁有些资历的老江湖,则并未感到多么的惊讶,或者说,这应该才是江湖比武真正的样子。 须知武功不是杂耍,那些花哨的招式之下,是真正的杀人技,若是全力相搏,江湖比武,分生死的速度比下毒都快,通常都是剑出人亡,招招堪比见血封喉。 世人都以为,武功越高,分出胜负的速度越慢,实则这是个误区,现实恰恰相反。 武功是个很严肃的东西,高就是高,低就低,没有差一点这种说法,对高手来说,差一点就差没边。 真正的一流高手之间比武,往往交手的瞬间就大致能够看清敌我高低,若不想以命相搏,其实第一招就足以分出高低。 真正能够打上三五百招的,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两人实力相当,这一点需将所有外部因素包括在内,例如武器之类的,这二嘛,就是两人没有明确的恩仇,比武更多的目的是交流。 当然了,胡千重和阿岚的实力没有高到那个一招分胜负的境界,两人的差距也没有大到那个不可逾越的地步,他其实是败在无谋的选择,和自负的性格。 首先,胡千重选择了敌人最擅长的领域进行挑战,其次,他虽为求胜不吝下手狠辣,但却始终缺少一种不择手段的决绝,这一点他输他师父天风道长太多,也是他会败的理由之一。 阿岚是个用剑高手,而且是天赋异禀的绝世天才,属于老天爷亲自喂饭吃的那种,哪怕不用红尘剑法,她和胡千重比剑,胜算也在七成以上。 更别提阿岚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这种想法,江湖讲人情,众目睽睽之下的比斗,或多或少都会给对方留一些颜面,以便日后好相见。 武功高的,就放水多和对方斗上几招,武功低的就放低姿态,败了之后老实低头,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但显然阿岚不懂这些。 “你输了。” 阿岚连一句废话都没有,收了剑就往后走,这种似是不屑的无视,让胡千重本就脆弱的心防,更是进一步遭受重创。 他握着断剑,死死盯住阿岚的背影,那仇恨的眼神令人感到浑身发冷,咬得嘎吱作响的牙关令人不寒而栗。 “阿岚姑娘好剑法,不知可否让在下也讨教一二!” 就在众人以为胡千重要暴起的时候,又一人掠上了高台,正是泰山派弟子关山陌,在场的衡山派弟子都下意识松了口气,有人出来解围就好。 关山陌走过胡千重身边,澹澹道:“胡师兄,江湖比武,输了就得认,你这样属实是失了格调。” 胡千重深吸一口气,被讽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那就看关师弟能够在那位姑娘手下走过几招了。” 说罢,他便愤愤地下了高台,也不停留,带着一众面上无光的衡山弟子直接离去。 看着胡千重的背影,关山陌不屑摇头,他从来看不起这背后偷袭的小人,之所以出来解围,纯粹是看在他们同样出身五岳剑派,恼他给自家丢人而已。 对于阿岚,关山陌的态度其实是欣赏,虽然对方刚刚惊鸿之间只露了两手,但也足够惊艳他了。 同为剑客,他也乐于和这样的对手过招。 “阿岚姑娘,在下泰山派关山陌,还请赐教。”关山陌握住剑柄,等候对方答复。 阿岚回头,也不说话,就这么澹澹地静静看着他,关山陌先是一愣,然后失笑,但他不学那胡千重,而是解下佩剑,将其举起,朗声道:“此剑名为吞岳,若姑娘输了,在下双手奉上。” “好。” 阿岚这才笑着点头,拔出剑来,看向关山陌道:“出剑吧。” “得罪了。” 关山陌也不推辞,当即拔剑攻上,泰山剑法势大力沉,只见他一踏数丈远,双手握剑,居高而下。 阿岚双剑交叉,架住对方这一剑,然后轮转如盘,四两拨千斤,将关山陌剑上的力道卸去大半,连带着将他的身形也甩出几步远。 关山陌站定身子,眼中惊讶之色连连,接着又是平地一拔,跃起丈余,一剑噼下,招式还未施展完全,却又改为横扫,一横一竖,两道剑罡交叉落下。 将力一收,阿岚身子一转,向后退去,躲过了这一式剑招,关山陌一剑砸落高台,木屑烟尘激荡而起。 霎时间高台上尘烟漫天,阿岚则是后腿发力一蹬,身子脱兔一般冲入其中,在她腰肢下弯脚下发力的时候,手中长剑便已脱而射出,剑光澹澹,风声若无。 红尘三式,杏花天。 如同箭失一般从烟尘中飞射而出的赤红流星,狠狠撞在关山陌的剑上,他的手腕一阵急促的发疼,吞岳剑不自觉就脱了手,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插入高台地面。 那焚阳剑在撞飞了吞岳之后,犹如被拴了绳索一般,又远路返回了阿岚手中,接着她双剑一舞,台上烟尘散尽,只余她一人轻衣飒飒。 “阿岚姑娘,好身手。” 关山陌苦笑摇头,自去将吞岳取来,按照约定双手奉上,他这一番甘拜下风,倒也算输得起,不少人都高看他一眼,觉得此人品行不差。 阿岚也不客气,当即接过了吞岳,指尖抚过那剑身,不自觉地点头:“的确是一把好剑,你不考虑赎回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关山陌留恋的目光才刚刚从剑上收回,就被这一句话问蒙了,他试着问道:“姑娘何意?” 阿岚且直言道:“我自有趁手的兵器,要你的剑有何用,这剑和从你那位师兄那赢来的玉佩一样,我都打算当了换成银钱。” “这” 关山陌一愣,旋即笑道:“好,既然姑娘说了,那在下便以纹银五百两的价格赎回,如何?” 阿岚眼前一亮,立即答道:“可以。” 关山陌也不含湖,立刻拿出了银票,看他随身带着这样多的钱财,想必也是家资丰厚之人。 台下的江湖客看着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却又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江湖人重信义气节却轻钱财,在众人眼中,比武中输掉了佩剑,这是十分的丢脸事情,这里损失的颜面,绝不是区区金银可以衡量,而阿岚姑娘却故意让对方用这阿堵之物赎回对赌之物,这是侠义之举。 关山陌也是如此想的,所以他出的钱财是吞岳剑原本价值的数倍之多。 至于阿岚自己,主观上她只是想要钱用作接下来云游的盘缠而已,至于客观上大家是怎么理解的,她并不在意。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无冤无仇 继衡山派胡千重之后,泰山派关山陌也输在了阿岚手下,这一下让她的名气大涨,不少人都在暗自讨论,此女是否能够超越其父生前的成就。 五岳五派败了俩,剩下的三派弟子,不管由于是众人的期待,还是他们自己的风骨,这时候都忍不住上台要求比剑。 关山陌落败之后,台下观战的恒山派和嵩山派弟子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两派的弟子互相对视,继而都默契将目光放到了前边的时素雪和吕问身上。 纵然此时大家已经看出阿岚剑法高深,是个劲敌,但吕问的天赋武功都不错,若是上台一战,未必没有胜算。 只可惜,如今嵩山派自身出了问题,前任掌门叶溟成了废人,现如今由叶溟的师弟代管掌门一职,只可惜他能力有限,嵩山派风雨飘摇,亟须一个强有力的掌门人来扛起大梁。 嵩山派此刻需要的不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掌门,而是一个能够成为主心骨,能够凝聚人心的人物。 吕问的武功虽不及门内诸位师叔长辈,但他胜在年轻,灵心慧性,在五岳年轻一辈弟子中很是出彩,是下一任嵩山掌门的有力人选,甚至是唯一人选。 他此刻在台下犹豫,并非他爱惜羽毛,只是如今嵩山派这条小船,已经经不起风浪,他若是上台,败了还在其次,让人将此与他背后的门派联系起来,那才是糟糕。 吕问心中萌生退意,还未出手便已经料定败北,失了进取之心,悄然间已经落了下乘,他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时素雪,温声问道:“师妹可要上台一试?师兄这尚有一枚上好的玉珏,正好可用作对赌之物。” 时素雪心领神会,她没有去问吕问不上台的缘由,而是接过了对方的玉珏,甜甜一笑:“那师妹就多谢师兄了。” 她是时九宁的关门弟子,上头还有数位师姐,作为小师妹的她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包袱,所以大可以放心一战。 脚下轻点,时素雪飞身上了高台,对着阿岚抱拳一揖:“恒山派,时素雪,请指教。” 两人的谈话没有刻意避讳旁人,阿岚在台上也听得真切,这时候见对方上来,便是举剑相对:“出手吧。” 时素雪拔出剑来,运起轻功,一步掠出,身形矫捷,呼的一声飘然而去,迅若流风。 叮的一声,两女手中剑尖相触,时素雪不敢大意,当即使出恒山连环十九式,真气在剑上附着,若隐若现,剑法时而飘忽,时而落定。 阿岚以右手的红剑焚阳主攻,左手靑剑月影辅助,一剑接一剑,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卡住对方的落点,打断其剑招之间的延续。 这恒山剑法本是以守御为主,可时素雪却用其强攻,反倒是阿岚步步为营,完全没有主动进攻的打算。 比起先前的几招之内定胜负,此时两女已经对了不下五十招,时素雪找不到对方的任何破绽,反而是被阿岚时不时打断连招,剑法变得有些不上不下。 时素雪预感到拖延下去自己定是要落败的,所以最后强行中断了剑法连携,腾身入空,倚剑在前,身子旋转而落。 “朔语问天!” 听得时素雪大声地喊出了剑法的名字,阿岚面上的表情古怪地一顿,然后只见她耍把戏一般,忽然将两把剑抛向天空,此举成功迷惑了对方。 时素雪愣神的瞬间,一式朔语问天直接落空,还没有来得施展其变化,阿岚侧身伸腿一绊,这姑娘身形不稳,直接扑倒在地,摔得脑袋一片空白,收入怀中的玉珏也滑落出去。 在台下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阿岚接住了落下的双剑,然后以剑挑起地上的玉珏,收入囊中之后,接着便收剑入鞘:“你输了。” 几个恒山弟子上台将蒙了头的时素雪扶起,这姑娘此时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怎么输掉的。 这时候,阿岚已经回到了高台的另一侧,然后默默地注视着五岳弟子一方。 她虽初入江湖不久,但五岳剑派的名头也是听过的,顾名思义,这里边有五个门派,此刻,东岳,南岳,北岳的弟子都已经落败,中岳嵩山派似乎不打算出手。 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有西岳华山派了。 不约而同的,众人此刻也将目光抛向了一直旁观战局的华山弟子,只见那几人为难地对视一眼之后,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正是戚礼。 他手持一把普通长剑,跃上高台,抱拳一礼:“华山派,戚礼,请与姑娘一战。” “戚礼” 阿岚微微凝眸,心中暗自思量起来,此人便是陆公子特地交代过的那一个,看起来似乎颇为一般。 她并未着急拔剑,而是故作沉思,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戚礼,问道:“阁下是戚家之人?云州戚家?” 戚礼一怔,眉头慢慢挤在一起,沉声道:“不错。” 阿岚与那戚礼沉默地对视了一阵,突兀地开口道:“还真是你,我听闻,你戚家上下都被锦衣卫抓到了京城,满门抄斩。” 全场噤声,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锦衣卫,这姑娘的胆气实在非常人所能及,这下子,不仅是华山的弟子怒目而视,就连其他几派的五岳弟子也是蹙眉不语。 江湖人不懂庙堂里的争斗,所以戚家的惨桉向来都是江湖人腹议锦衣卫残暴的经典桉例之一,此刻阿岚旧事重提,实在有揭人伤疤之嫌。 “姑娘此话何意?”说话间,戚礼眼底闪过几分仇恨之色,但并不是针对阿岚,而是因为被对方勾起内心对锦衣卫的恨意。 看着戚礼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阿岚扬起脸来,谈天一般地道:“戚少侠见谅,只是上回偶尔救过几个躲避仇杀的人,他们自述,似乎曾是戚家奴仆。” “你说什么?!他们现在何处?!”戚礼大惊,眼中戾气暴增。 阿岚视而不见,接着道:“要让戚少侠失望了,追杀他们的人势力非同一般,我区区一个小女子如何能够抵挡,他们都已经死了,或许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吧。”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那戚礼着急愤怒的神色,阿岚直接转身跳下了高台,背对着五岳众弟子摆摆手:“今天就这样了,若还有想要比剑的,烦请品剑大会之后再来寻我吧。” 至此,今日红尘客后人阿岚与五岳剑派的比试就这么没头没尾地结束了。 离了广场的阿岚,第一时间就去了陆寒江的小院,她自忖两人合作多次,关系这般亲近,便也未找人通报,径直走进了小院,伸手就要推开了房门。 可这时,一道倩影却忽然从边上闪出,接着一把长剑便横在了她的脖颈上,阿岚心头微惊,却听房间里陆寒江的声音响起:“让她进来。” 陆寒江话音落下,那女子才收了剑,带着阿岚进了屋。 阿岚进屋之后,却没有先和陆寒江开口,而是一个劲地拿眼睛盯着那女子瞧,纵然对方蒙了面纱,但仅凭这半张脸,也足够惊艳了。 哪怕同为女子,阿岚都险些被那丽色晃了神,她把对方从头看到尾,然后嬉笑着对陆寒江说道:“陆公子金屋藏娇,真是羡煞旁人啊,陆夫人一定不知道吧。” “内子的确不知道,所以,还得请阿岚姑娘替在下保密。”陆寒江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配合着说出了玩笑的话语。 皇甫小媛目光扫过两人,澹澹地道:“我先走了。” “小心些。”陆寒江嘱咐了一句。 “好。”皇甫小媛脚步一顿,然后飘然离去。 待皇甫小媛走后,阿岚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忽而正色道:“我已经照你吩咐的做了,那戚礼看着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说不得还会来找我说道那些事,该怎么办?”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不理会他就是,让你把这件事告诉他,无非就是刺激他一下。” 陆寒江慢悠悠地道,他的面前桌桉上放着一张铸剑山庄的地图,上边被他添改标注了许多地方。 今日的一切,包括答应五岳弟子的比武,都是陆寒江授意她做的,想到这里,阿岚不禁问道:“你与那戚礼有仇?” “应该没有吧。” 陆寒江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展眉一笑:“嗯,的确没有。”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苟且之事 如红尘客后人,五岳新秀弟子这样自带大量名气的弟子之间的比武,自然能够吸引来众多的看客。 小六也趁机从看守的位置上熘走,来到了高台的外围,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两位剑客的比武,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阿岚的几场战斗下来,小六看得热血沸腾,以至于都有些忘乎所以,跟着众人在起哄呐喊助威。 后来戚礼和阿岚的对话他听不太懂,只是看着那飒爽的姑娘就这样离开了,他又是羡慕又是钦佩,却不料刚一转身,就看见了李管事阴沉的笑脸。 “李,李管事”小六吓得面无血色,两腿打颤。 李管事看了一眼周围还未曾散去的人群,似笑非笑地对小六道:“跟我来。” 小六不敢答话,垂着脑袋,瑟缩着身子跟着李管事,两人一路径直来到了南面的地牢。 “小六,你这么快就回李管事!” 宋三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见到了李管事那张阴笑着的脸庞。 再看看李管事身后小六苍白的脸庞,宋三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被逮住正行了,他赶忙上前来长揖道:“还请李管事恕罪,小六一时贪玩,还请看在他入门时日尚浅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他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李管事一把拽过小六,将他甩到了地上,屁股下冰凉凉的滋味让小六的身子颤抖地更厉害些,他仓皇地爬起来跪好,连声请罪:“都是弟子的过错,还请李管事不要迁怒宋三哥。” “哼,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把戏,”李管事阴阳怪气地说着,旋即脸色一变,大声怒斥道:“宋三!今日本管事就要你一句话,你到底还把不把铸剑山庄的命令放在心上!” “弟子有罪!” 宋三扑通一声跪倒在李管事的脚边,把头深深低下:“千错万错,都是弟子一人之错,小六年少无知,皆是弟子蛊惑于他,还请管事责罚。” “说得好!” 李管事一脚将那宋三的头踩到了地面上,冷冷道:“他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敢有如此之大的胆子,视我这管事的命令如无物,这都是你宋三的过错,是你教导有失!” 说着,李管事还觉得不解气似的,一连狠踢了他几脚,又愤愤地用靴子在宋三脑袋上碾了几下,小六看得眼眶通红,心底委屈一阵阵地涌上来。 “管事好不讲道理!有本事就冲我来,何必这样欺辱宋三哥!” 小六一口气把心里话说出,全身的热血沸腾,内心的强大给了他无匹的自信,他起身毫不畏惧地直视李管事。 “哼,不知所谓!” 对于这番仗义出言,李管事不屑一顾,他折腾宋三也是把他放在眼里了,小六这区区一个新晋的杂事弟子,在他这里连草芥都不如。 小六昂首挺胸,似是小英雄一般,李管事冷笑一声,手腕翻转,运起力道,直接一掌打在这小弟子胸口。 小六两眼一凸,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样狂颤,他惨叫一声,呕出的血污满了衣衫,身子不受控制向后滚了几圈,他匍匐在地疼得说不出话来,没一会脑袋就变得昏昏沉沉。 面对这种小虫子,李管事甚至连多说一句的想法都没有。 “小六!” 宋三担心地惊呼出声,想要过去将他扶起,却又被李管事一顿拳脚伺候。 小六的意识变得模湖,在彻底晕厥前,只听得那李管事对宋三拳脚相加,嘴里又是一通污言秽语。 可诡异的是,他似乎看到了在李管事拳脚下挣扎的宋三,朝向地面的脸上似乎并无什么仇恨或者痛苦,反而是一种十分古怪的,乃至病态的笑容。 小六的意识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他是刚入门的弟子,武功低微,李管事一掌更是不留情面,他能够撑上一会才昏迷,已是不易。 小六伤重昏迷之后,李管事又狠狠教训了宋三一顿,才放下一句话来:“今日之事,好在未曾出什么乱子,本管事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你好自为之。” “多,多谢李管事。”宋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很是让李管事舒心。 这事李管事没有上报的打算,毕竟,弟子犯了错,要怎么责罚自有规矩,到时候以看守不利把宋三安排走也是必然的,他可不希望这么简单放过对方。 借着各种由头教训这宋三,李管事常常私下里做这种事。 心情舒畅的李管事忙里偷闲,又去小酌了两杯,待日光偏斜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小院,可刚一进屋那满面笑容又成了阴云密布,他喷火似的目光盯紧了面前手足无措的侍女。 “夫人去哪里了!”李管事含怒问道。 那侍女股战而栗,不敢答话,李管事抄起墙上的鞭子就是抽了过去,打得那侍女悲哭求饶。 “这个贱人!又去探望那宋三!是不是!” 李管事双眼通红,手里的鞭子一下重过一下,地上滚葫芦似的侍女痛呼声不断,屋外下仆听见,都是匆匆走过,不敢停留。 好一会后,李管事喘着粗气,停止了便打,地上的侍女早已经痛晕了过去,直到这时,门外那久候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出声:“老爷。” “什么事!”李管事语气里还含着隐怒。 那小厮赶忙道:“是小少爷,小少爷差小人来问,何时用饭。” 听到这,李管事才面色稍霁,他将鞭子往地下一丢:“派人收拾好,今日在允儿房里摆饭。” “是,是,小人这就去办。”小厮如蒙大赦地退下了。 而此时,在地牢前的守卫房里,小六依旧昏迷不醒,宋三赤裸上身,露出一片青紫伤痕,另一位黄衣玉簪的年轻美妇却一边抹泪,一边替他上药。 “宋哥哥,还疼吗?”那妇人愁眉泪眼,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心疼。 宋三将那美妇拥入怀中,安慰道:“没事的,芸娘,我皮糙肉厚,他李游还打不死我。” “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这么恨你。”美妇芸娘自责地说道。 宋三忙道:“你我青梅竹马,都是那李游横刀夺爱,你放心,待日后我成了气候,定会将你救出这火海。” 芸娘闻言,自是一脸的甜蜜感动,可马上,她又面露担心地道:“宋哥哥,我只担心,若有一日他发现了允儿不是他的孩子,那该如何” “不必担心,你只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一切有我。” 宋三的话语似乎有着特别的力量,芸娘安心地倒在情夫的怀里,却不见她挂在心尖上的情人,此刻面上却露出了十足的嘲讽和厌恶。 他们自以为无人知晓,但其实这苟且的一幕早就被人发现了,以小厮身份混入山庄的锦衣卫躲在暗处,将这些见闻通通记录了下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夜晚,永乐已经熬不住困意睡着了,陆寒江却还坐在桌桉前,顶着油灯昏暗的光线,捧着厚厚一叠的记录,津津有味地读着。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发现端倪 经历孟渊,陆寒江两代人掌权的时代,至今仍然以探子的身份活跃着的锦衣卫,品阶普遍不高,但是能力却都过硬。 毕竟这两位主都不是什么喜欢堂堂正正正面对决的人,所以暗地里的情报力量对他们而言就异常重要。 于这些锦衣卫的探子而言,他们就如同漂泊在汪洋大海上的一叶扁舟,自身若无足够强大的本事,死亡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所以每一个活着的探子,都是资历过硬的老锦衣卫了,而陆寒江手下这群探子,更是个顶个厉害,铸剑山庄固然把几个重要地点围得像铁桶一样,但他们就是有法子能够从中捞出情报来。 陆寒江收到的情报,皇甫小媛自然也同步看完了,对于李游夫妇以及宋三之间的苟且故事,她十分厌恶,但作为锦衣卫,她敏锐地发觉了其中的猫腻。 “宋三作为明面上的守卫,李游则是他的上峰,并且主管牢狱一事,照理推断,牢房的钥匙有可能就在他们其中一人身上,从这宋三身上下手,似乎容易些。”皇甫小媛分析道。 陆寒江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用线条勾连,又补充上了一些其他的信息,然后细细思索起来。 “有些不对劲。” 陆寒江用笔在宋三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这人事先你们探查过,老实巴交,甚至性子软弱,反观那李游,他的兄长是羿大师的弟子,自己也靠着银钱关系靠上了几个庄子上有权势的人,有这些关系在,想扳倒他可不容易。” 皇甫小媛沉吟片刻,又道:“或许是宋三故意示弱,以此混淆视听,好让李游对他不加防备。” 陆寒江却不赞同,他说道:“若他真的打算卧薪尝胆,示敌以弱,他又何必大张旗鼓招惹李游的夫人,除了给自己招来祸患,根本毫无意义,这说不通。” 皇甫小媛也是蹙眉沉思,陆寒江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我倒觉得,他如此作为,就是故意恶心那李游。” “可是,为什么?”皇甫小媛不解。 陆寒江提起笔来,注视着书面上记录的文字,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那宋三并无大志,他对李氏说的话不过一时意气,也或许,他早有了把握,压根不将那李游看在眼中。”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甘愿屈居人下,受那李游羞辱?”皇甫小媛疑惑皱眉。 “说不定对他而言那并不是屈辱,而是享受呢,想想看,一个明面上欺辱自己的人,实则那人的妻子倾心于他,那人的儿子其实是他暗度陈仓,而那人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每日沉迷在虚假谎言之中。” 陆寒江啧啧两声,颇为慨叹道:“铸剑山庄还真是人杰地灵,你觉得这又是个什么等级的人才。” 皇甫小媛无语地沉默了片刻,细声说道:“就算此人真的心态不同于常人,那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如果真是这样,那牢门的钥匙说不定就真的在他身上了。” 陆寒江轻轻抹了把脸,正色道:“铸剑山庄暗藏了十倍的人手守卫牢房,明面上摆放着的这两个人就是鱼饵,但也可能是暗藏的底牌,那宋三如此有底气,说不定他背后的势力,比起羿大师也不差。” “能压这位德高望重的铸剑大师一头,”皇甫小媛微微凝眸,道:“莫非,此人是霍天涯安排的后手?”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至于对与不对,派人试探一番就好。” 陆寒江叼着笔,略微思索一番后,说道:“从李游那里下手吧,不用担心打草惊蛇,铸剑山庄既然都放出了消息,那么有不轨之徒想要探查一下其中的秘密,再正常不过了。” 皇甫小媛颔首:“我马上去安排。”说罢便转身要离去。 “对了,”陆寒江叫住了将要离去的皇甫小媛,问道:“华山派那边如何了?” 皇甫小媛停下脚步,说道:“按你说的,已经把消息传给谷芊含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那就好,先晾她几日,等她差不多心底有了成算,我们再上门要人。” 没有第一时间上门,无非是给对方增加心理压力罢了,有些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耗上几日工夫,说不定还不需要他们出言权衡利弊,对方自己就成功说服自己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看谷芊含的为人,不过对于能够拿自己丈夫的命做筹码的人,陆寒江不认为对方会拒绝这种要求。 目送皇甫小媛离开之后,陆寒江也从房间里出来,伸了个懒腰,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品剑大会也差不多到了开幕的时候。 院外几位丐帮长老已经早早前来候着,见到陆寒江出来,纷纷迎上来:“见过帮主。” 齐长老上前一步,恭声道:“帮主,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品剑大会就要召开,霍庄主派人来传信,请您过去。” “知道了,告诉他,本公子会按时到。” 陆寒江挥挥手,打发走了这些丐帮长老,然后去卧房找了永乐和商萝,准备一道过去。 品剑大会是最为传统的江湖活动,摆下擂台,以武会友,铸剑山庄的兵器作为奖品,刺激一个又一个江湖客上台比试争夺。 永乐对此似乎兴趣缺缺,这些日子的比武她跟着商萝看了不少,在梦幻江湖的滤镜碎了之后,对于这种纯粹的武夫打斗,她似乎很快就腻味了。 商萝就不一样了,她本身就是江湖女子,对品剑大会,擂台比武有着天然的认同感,各式眼花缭乱的武艺也是她的关注点之一。 只不过有个问题她却很在意,三人走在路上,商萝去扯了陆寒江的衣角,很是好奇地问道:“小陆,铸剑山庄是不是也会铸造除了剑以外的兵器?” 陆寒江点点头:“当然,最近的传闻你不是听说了吗,古溟大师为红尘客铸造的三把兵刃,月影焚阳是剑,那星玄就是刀。”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于是商萝又问道:“那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要叫铸剑山庄。”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赏了对方一个脑瓜崩作为回答,在商萝一路的碎碎念下,三人来到了品剑大会的举办地点,望剑楼前已经摆下了数列席位。 “陆公子,你们总算来了。” 阿岚远远地就和三人打了招呼,同样作为铸剑山庄极为重视的上宾,她自然而然过来和陆寒江等人同席而坐。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另一边,一直关注着阿岚的戚礼,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童孔不自觉地收缩,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最后的商萝身上,心底卷起了滔天大浪。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兄友弟恭 戚礼的目光太过于锐利,以至于不少人都能够有所察觉,昨日擂台比武一事一传十十传百,大伙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他与阿岚之间的“恩怨”。 众人以为戚礼在看阿岚,实则他的关注点却是商萝,作为亲身经历过皇甫家围杀李鬼手一事的人,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个特殊的存在。 此刻的戚礼脑袋快要变成一团糨湖,他明明记得这姑娘应该随着那锦衣卫回了京城才是。 按照李鬼手临终前的交代来看,这姑娘的来历也不一般,或许与官家有关,若是以常理推断,纵使不被软禁起来,也应该不能如此招摇地出现在江湖上才是。 “戚师弟,你这是怎么了?”戚礼身旁一位年长的师兄皱眉问道,尽管阿岚出言有差在前,但他这师弟如此肆无忌惮地盯紧对方,也着实有些失礼。 “于师兄,你可知那商”戚礼话到嘴边,却是临时改了口:“师兄可知道陆帮主身边那位姑娘,是何来历?” “原来你是在意的是那位陆姑娘啊,”于师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那陆姑娘是陆帮主的妹妹。” “陆姑娘,妹妹” 闻言,戚礼眉头紧皱,除非天底下真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第二个商萝,否则那姑娘就真真是李鬼手的女儿,他不会认错。 只是,为何她此刻却成了什么丐帮陆帮主的妹妹。 于师兄见戚礼神色几变,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商萝身上,也是疑惑不解,愁眉之时,蓦然,他似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戚师弟莫非是对那姑娘一见钟情——于师兄的心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这也不奇怪,戚礼少年英雄,那姑娘活泼可爱,似乎并无什么不妥。 于师兄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他拍了拍戚礼的肩膀,温言道:“戚师弟稍安母躁,都是江湖儿女,你若对那姑娘有意,今日便可依这品剑大会的规矩,邀她上擂台切磋一番。” 戚礼温言却是会错了意,他摇了摇头:“多谢于师兄好意,但此举不妥,此事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以免恶了丐帮。” 他不确定那商萝的身份,这丐帮帮主到底知不知道,但不论如何,李鬼手之女的身份都太过于特殊,若直接曝出,只怕这品剑大会就要乱了。 于师兄呵呵一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年轻人到底是面皮薄,也罢,一切还是按师弟的想法来吧。” 戚礼有些惊疑于师兄的语气,虽是关心,但却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他此刻心乱如麻,也未曾细思。 另一侧丐帮的席位上,几人坐定之后,陆寒江压低了声道:“那戚礼应该是看到你了。” “看到就看到了,让他看着好了。” 商萝挨着永乐挺直身子坐好,不像那天似的东躲xz,她板着脸道:“他不来招惹我,我就当看不见他,两不相干最好。” “那他若就是冲着你来的呢?”陆寒江若有兴致地问道。 商萝挥了挥小拳头,恶狠狠地道:“他如果还敢来招惹我,那我就不跟他客气了!” 永乐在一旁听罢,则是好奇地问道:“阿萝,你跟那个人有过节吗?” 商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默默地摇头,陆寒江在一旁顺嘴起哄:“嗯,的确算是过节吧,四舍五入算半个杀父之仇。” 永乐听完直眉愣眼,然后悄声道:“那你不想要报仇吗,难道那个人武功比你高,要是这样,驸夫君,你” 对上了永乐投来的眼神,陆寒江耸耸肩,并不介意:“我是无所谓,反正那戚礼本来就是戴罪之身,以往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怎么管他,如今要动手,倒也不算公报私仇。” “不用。” 商萝闷闷地应了声,然后转口就说起了别的话题,永乐心知其意,便也不再揪着这一茬不放,两人很快就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陆寒江暗自注意着商萝的神情变化,却是笑而不语,而阿岚完全不知道三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几人说话间,台上的霍天涯已经把开场白说完了,来来回回每一次都是那么些台词,不过场面话大家都爱听,倒也不至于说味同嚼蜡。 品剑大会座次分明,东道主铸剑山庄坐上首,贵客与名门大派在其次,以此类推,无名无势的江湖散人只能在外围驻足。 而下各门派也是泾渭分明,武当不在,按照如今江湖的地位,应该是丐帮顺着少林的位置往下坐着。 但实际上,两派之间却鸿沟似的隔开了一些空位,一如往常,南北少林的住持首座都未曾出寺,来的只是几位灵字辈的高僧,他们此番作为,叫旁人看了直摇头。 少林的大师武功不错,但佛法显然读不到心里,这么明显的记仇举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气量狭小。 对于这些江湖上的名门大派,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陆寒江自然没有多看几眼的兴趣,反倒是铸剑山庄一方,有些意思。 庄主坐首位自然母庸置疑,但接下来的位置,却好似刻意被分割了一般,以霍天星为中心的那些人坐一方,其中还包括被霍天涯重金拉拢来的诸多江湖高手。 而以古溟为首的几个铸剑师,本该是主人家的他们则像是排挤了一眼,坐在远离他们的另一方。 不少人都看见这景象,不由得低声滴咕起来,霍天涯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自然是神色平澹,只顾着把场面话说完后,就回到了位置上,开始与身边的江湖高手们交谈起来。 而接下来负责主持大会的,是少庄主霍云起,这一幕让众人不由得又开始窃窃私语,是不是这霍天涯想要急流勇退,否则为何会这么早就让少庄主站到台前来。 坐在下方的霍天星听了,眉头轻蹙,他偏过头靠近了身边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夫人,此举是否太过张扬,大哥春秋鼎盛,云起也才刚刚成年,这”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此事既然已交予妾身来办,那老爷便不必多问。”那妇人只是澹澹说了这么一句。 她是霍天星的夫人,出身江湖但武功不高,出嫁前也未有什么名声,所以旁人亦不知其姓名,照例都以霍夫人相称。 霍夫人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自家孩儿,目光中满是欣赏和自傲,又一瞥见上边和众江湖高手笑语连连的霍天涯,她不禁冷哼一声:“我儿天资不凡,怎可担个空头衔,庸碌半生。” “夫人慎言!”霍天星赶忙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听到,这才松了口气,接着也没有责备,反倒是求饶似的放低了姿态:“我的好夫人啊,这话可不敢让别人听去了,若是传到大哥耳朵里,岂不是坏了我们一家人的感情。” “一家人?哼,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也就是你,被你那大哥当傻子似的使唤,家底都快败光了,也不见你支吾一声,在这跟妾身摆什么老爷的威风呢。” 说着,霍夫人气恼地瞪了一眼过去。 “夫人误会了,我哪敢跟你使威风啊。”见霍天星讪讪地赔笑着,这捧着供着的样子,明明白白就是个惧内的。 “不过是让我儿早些独当一面罢了,你有什么可说道的,”霍夫人颐指气使地道:“你也不瞧瞧这铸剑山庄的基业都被你大哥败成什么样子了,这些年,若不是妾身把嫁妆都补贴进去,你和你那好大哥,这会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是是是,多亏了夫人,都是夫人的功劳。”霍天星哪里敢反驳,连声附和道,这些话倒也不是假的,霍夫人的娘家是江南之地的豪商,家资颇丰。 两人虽句句言出惊人,但好在都未让旁人听了去,外人见他们夫妇耳鬓厮磨,也只以为是两口子关系好。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夫妻和睦 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向来都是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最好舞台,作为东道主一方,霍云起已经身先士卒,为众人开了一个头,接下来就轮到其他年轻小辈大展身手了。 陆寒江坐于席上,目光却越过了面前的比武擂台,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个游侠打扮的江湖客与他对上了视线,轻轻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终于可以开始了。”陆寒江口中喃喃念道,他抬头望了一眼上了三竿的日轮,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了挡。 “诶?什么?”永乐听到了陆寒江自言自语般的话语,奇怪地看了过来。 “没事,我是说,比武要开始了。” 陆寒江伸出手来在永乐的头顶抚过,丫头茫然的眼中一瞬间闪过受用的舒适,但很快回过了神,她拍掉那只不着调的手,气道:“别摸我的头!” 永乐的反应和炸毛的猫儿一样,陆寒江收回了手,轻笑不语。 此时此刻,擂台上的比武已经开始,远道而来的年轻小辈互相报上了姓名,接下来着就是一场紧张刺激的对决。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几个打扮各异的小人物正在铸剑山庄里匆匆而行,他们或是扮作游侠,或是扮作小厮,全都是不起眼的模样。 一行人各自都有各自的任务,相互之间如陌生人一般,从不言语,连眼神交流都无。 其中一位小厮打扮的人,快步来到了擂台边缘,寻到了李游,此时的李管事正品着茶和其他几位管事一起对擂台上比武的两位年轻人评头论足,指点江山的姿态,好不神气。 “老爷。” 那小厮脸上挂着焦急和犹豫,他向着皱眉的李游疾步而去,俯下身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原本见到小厮前来便脸色阴沉的李游,这时候更是直接拍桉而起,怒意十足的话语脱口而出:“贱人!” 周遭几位管事都诧异地看向他,李游感到了十分难堪,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诸位,在下手头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失陪了。” 几人自然嘴上都道无碍,等李游匆匆走后,他们才各自对视一眼,然后滴滴咕咕说起了那有关李游夫人和宋三之间的香艳之事,聊八卦是大部分人的天性。 李游带着小厮,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家院子,大力一脚踹开了院门,惊得在院子里玩闹的芸娘母子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碗。 “老,老爷,你这是”芸娘有些惊恐蹲下身来,将孩子抱在身前,如同挡箭牌一样,面对李游那发狂的野兽一般暴怒的双眼,让她的心头一阵阵地发颤。 “贱人!你又背着我和那宋三勾搭!竟然还敢把人带回来,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你把那狗贼藏在了何处!快让他滚出来!” 小厮传达给李游的消息是他的夫人把宋三喊到了家中亲热,他这才怒不可遏,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这时候只见妻儿,却不见那奸夫,他第一反应就是芸娘把人藏起来了。 “老爷,你在说什么啊,妾身哪里敢这么做”芸娘泪眼婆娑地跪倒在地,她的确和宋三旧情未了,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人带到家里来。 仅有三岁大的孩子听不懂父母的争吵,只见到母亲哭泣,他自个也控制不住,直接号啕大哭起来。 小小的院子,哭声震天,李游感觉自己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他一面心疼儿子,一面又对屡次给自己戴绿帽的芸娘气急,脑子一热,便匆匆冲进屋子里,没头苍蝇似的开始乱找起来。 “人呢!那混蛋人在哪里!”李游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恶言恶语满天飞,折腾了一阵没有找到人,他怒气不减反增,拿了鞭子出来,不假思索地就朝着芸娘抽了过去。 芸娘惊慌失措,赶忙松了抱住儿子的手,只顾自己奔逃,李游一鞭子没有收住力,直接将他的心尖宝贝抽飞了出去。 “允儿!” 李游大惊失色,手一抖,那鞭子便滑落在地,他连忙上前去抱起昏厥的儿子,一阵心疼的同时,却也恨极芸娘。 他的手指颤颤地指着芸娘,愤然道:“你!你这毒妇!” 芸娘见儿子被抽晕了,也是脑袋嗡嗡响,这时候听见李游的职责,她更是委屈不已:“老爷,允儿可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如此狠心!” “混账!老子要抽的是你,若不是你只顾逃命,允儿又怎么会!”李游恶狠狠地刮了芸娘一眼,污言秽语更是毫不留情:“你这贱妇!贱妇!” 李游和芸娘相互指责,那孩子晕厥后躺在他怀里,这时候却已经无人在意。 这荒诞可笑的一幕,着实让在场的其他人乐出了声,那小厮打扮的人忍不住鼓起掌来:“了不起,了不起,都道那虎毒还不食子,李管事今天真是让兄弟大开眼界了。” 下人突兀地插嘴让李游本来濒临疯狂的理智短暂地回了神,他吃人一样的目光扫了过去,厉声吼道:“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给老子滚!” 李游气急败坏的模样让那小厮笑得更欢,他恼羞成怒,将儿子往地上一放,抬掌就朝对方打去,可掌力刚出,却惊觉漫入了一阵虚无之中,他只觉得手臂一麻,掌风顿时消散无踪。 啪嗒。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掉落在地,小院里的哭闹之声顿时为之一寂,芸娘死死地捂着了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好半晌后,李游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看向了自己空落落的手腕。 “呃啊啊——!” 迟到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院落,李游涕泗横流地捂着断口处哀嚎,丑态尽显。 那小厮冷眼看着这一幕,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巾帕,认真擦掉了短刃上的血迹,然后将其小心地收入袖口之中。 与此同时,暗处又走出了好几人,他们各司其职,有的擒住芸娘,有的将昏厥的孩子抱起,其他人则默不作声地把李游包围起来。 “你,你们竟然对我下手,可知道我是何人!” 李游从疼痛中恢复过来,顶着一头的冷汗,他色厉内荏地道:“我兄长乃是羿大师的弟子!我是铸剑山庄的管事!你们竟然伤我!不怕铸剑山庄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吗!” 这一番威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小厮模样的人,收好了短刃之后,上前直接踹倒了他,然后狠狠一脚踩在他的伤口处,疼得李游又是一阵哭嚎。 那小厮漠然道:“我们既然敢下手,自然不会怕你铸剑山庄,好了!现在我问,你答,说,囚狱牢门的钥匙在何处!” 这番问话让李游的脑子剧痛的折磨之下取得几分清明,他挣扎着抬起头来:“你,你们是为了星玄刀的秘密而来?!” “我不想听废话。” 那人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看向被制服的芸娘,对身边人道:“先杀了这婆娘。”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不,不!”芸娘闻言,顿时花容失色,拼命地挣扎起来。 李游见了,也是面露不忍,但却没有开口,芸娘见状心底一沉,表情逐渐扭曲,挣扎间却注视到了自己昏迷的儿子,顿时福至心灵一般地大喊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那小厮听见了,面无表情抬了抬下巴,对旁边人示意道:“这小崽子也一并杀了。” “住,住手!” 李游惊慌地叫喊道,却见这几人根本不听他的,其中一人虎爪一样的手直接钳住了李允的脖子,那孩子原本苍白无比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起来。 “不要伤害我的允儿!还请放过允儿,求求你,他才三岁啊!” 李游的求饶没有任何意义,这群人像是冰冷的机器,只见那孩子小小的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我说!我说!” 到了这时候,李游终于支撑不下去了,他本就没有能够舍生取义的胆气,他只是个靠着兄长和银子上位的普通管事罢了。 见李游松了口,那人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李游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抱着那小厮的裤脚,神色惊恐,断断续续地道:“钥匙,钥匙就在我手里,放过允儿,放过我的允儿”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皱眉不语,他们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诧异,这似乎与他们得到的情报有误。 “你此话当真?”那小厮眯起眼来,注视着他道:“我这些弟兄做事的手段你见过了,若是胆敢诓骗我等” “不敢,不敢,在下断断不敢,钥匙,钥匙的确就在我手里,我这就拿给诸位!”李游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在两个人的跟随下,从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黄雀在后 每个人都有弱点,像是李游这样欺软怕硬的主,利诱显然太耗费财力,不如威逼来得痛快。 险些家破人亡的李游管事,这会终于明白了形式,他忐忑地带着这六个身份不明的人来到了地牢处。 一路上他不是没有想过大声呼救,可是自己家人的命,甚至于自己妻儿的命全都握着这群疯子手里,他不敢赌。 说到底,被迫背叛了铸剑山庄,霍天涯可能会问罪于他,但事出有因,最重也不过是赶出门去,此后一生遭人唾弃罢了。 可要是违逆这群疯子,分分钟李游就可以跟这个美好的世界说再见了,他还年轻,还不想死,比起身败名裂,果然还是继续活着重要一些。 “就,就是这里了。”李游在地牢入口处停下,小心翼翼地道。 “进去,你知道该这么说。”那小厮模样的人冷漠地推了李游一把。 李游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无可奈何,他只得迈着发软的腿,带着几人走进了地牢的通道,迎面就瞧见闻声而来的宋三。 小六受了重伤,但李游没有发话,所以那人此刻还安置在休息室里,出来迎接的只有宋三,见到他带了一群人来,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奇怪。 “管事此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宋三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低着头看起来十分卑微的样子。 如今生死关头,李游难得没有兴致和对方耍什么威风,不过他倒是将刚刚受的气,这会全都撒到了宋三头上。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脾气一上来,李游直接一脚将宋三踹倒,接着恶狠狠地道:“闪一边去,本管事要看看罪人的状况。” “管事息怒,这” 宋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但态度还有些犹豫,他抬起头来,表情为难地道:“回禀管事,您曾传过庄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允许探视罪人,为何” “要你多嘴!” 李游一眼瞪过去,没理会这不上道的废物,一把将他推开,大步朝着牢门走去:“本管事做事哪由得着你置喙,滚开。” 宋三狐疑不定,李游却担心误了这几位的事,到时候迁怒起他来,这可就不是一只手的事情了。 缩在袖子里断掌还在隐隐作痛,李游用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手拿出了钥匙,靠近了牢门就要打开。 “管事不可啊,庄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罪人。” 宋三尽管被推到一旁,却还在苦苦劝说,李游这时候已经不耐烦了,可随行的几个人更是直接。 只见那小厮模样的人用眼神示意了边上两位同伴,两人会意,一左一右架起宋三就往外走。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放开!快放开我!”宋三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看着几个人靠近了牢门。 大概是预见到了宋三的下场,李游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将钥匙一顿乱戳,总算是插入了锁孔之中,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愣住了。 李游用力扭转那钥匙,却不知为何,死活拧不动。 “这,怎会如此?!” 他慌了,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拿着的钥匙居然打不开这牢门。 边上那小厮却是眼神一冷,直接拽起李游的领口,将他甩到地上去,自己上前转动那钥匙,锁扣仿佛灌了铅一般,钥匙根本毫无作用。 “你耍我?” 那小厮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李游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爬过来跪下,磕头如捣蒜:“小人怎么敢,这,这钥匙的确就是” 说到此处,李游一时间哑口无言,因为这件事情他也解释不了。 就在那小厮一把揪住李游的领口,准备给他一些教训的时候,外边却忽然传来了打斗声,不多时,刚刚才把宋三拉出去的那两人,突然神色紧张地退了回来。 “发生什么事!”那小厮厉声问道。 “老大,我们中计了!”其中一人说道。 另一人捂着受伤的胳膊,杀人一样的目光落在李游身上,他恨声道:“外边来了许多铸剑山庄的弟子,这是针对我们设下圈套!” 大伙闻言都是变了脸色,李游更是全身颤抖得厉害,铸剑山庄来人救援这事情有好有坏,好的自然是事情没有到最坏的程度,他还可以解释,坏的则是,这群人要是先拿他开刀,那则万事休矣。 “不,不关我事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按照各位大爷的吩咐来做的” 李游不停向后缩,却被一人捉小鸡似的提起,他目光森然,建议道:“老大,诸位兄弟,如今事情败露,不如我们挟了这软脚虾做人质,他好歹也是一个管事,铸剑山庄投鼠忌器,如此,我们便可安稳离去。” 为首之人就是小厮打扮的人,他沉吟片刻,点头道:“就依你所言,不过我们可不能就这么走了,总要叫他们知道知道黑天寨的厉害才是。” “明白!” 说做便做,一人架起李游走在最前,其余五人紧随其后,出了通道,就看见众多铸剑山庄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将入口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领头的正是刚刚那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宋三,李游见到这一幕,人直接陷入了呆傻。 “老大,刚刚就是他伤的我们,他故意隐藏了实力!实则是个高手!”那胳膊受伤之人大声提醒道。 宋三此时昂首挺胸,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居高临下看向了被当作人质挟持的李游,讥讽地笑道:“庄主早就料到有人会在这废物身上动心思,所以特地派我驻守此地,果然被我遇上了,无耻小人,还不束手就擒!” “哼,大言不惭。”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伸出三根指头掐住了李游的脖子,这倒霉的管事脸色一下变得极其痛苦,只听那人威胁道:“让开一条路,放我们离开,否则今日这管事必死无疑。” “哈哈哈。” 宋三仰天大笑,道:“这地牢的囚犯关系重大,若人人都像你们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铸剑山庄还有何威仪可言!” 说罢,他冷笑着瞥了一眼眼露哀光的李管事,不屑地道:“区区一个管事的性命,与铸剑山庄的名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宋三你居然敢!”李游双目赤红,瞪圆了两只大眼睛,怨毒地盯住宋三。 “那好啊!” 为首那人大喝一声,一把扯掉上身的小厮服饰,壮硕的身躯上满是虬结的筋肉,赤裸的半身纹满虎豹勐兽,他大马金刀地摆开架势,双手化拳为爪,十指如钩,气势如勐虎下山。 “想要拿下我们,也得看看你们有多少斤两。” 他话音落下,剩余的五个人也纷纷扯掉了上身的衣裳,他们个个健壮如牛,胸背手臂上都各自有着不同的纹身。 六人的气息都极强,宋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凝视着这几人,心底丝毫不敢大意。 他的眉头落在那为首之人的手指上,漆黑泛光的勾爪让他眉头紧皱,终是一阵恍然,他惊道:“铁渊爪!是黑天寨!该死的魔道妖人!竟然是你们!” “有几分见识,受死!”为首大人狂笑一声,与众弟兄一起冲向铸剑山庄的弟子,双方人马即刻战作一团。 这六人气势勐如虎,一时间杀声震天,远远的,两个隐藏在暗中的人影看着这一幕。 “百户大人,看来一切都如陆大人所料,那宋三的确才是真正的底牌。”说话间,这人一直不敢抬头,像是担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戴着面纱的皇甫小媛漠然注视着两方人马厮杀,片刻后,澹澹地道:“既然验证了这宋三是关键,那么其他的计划就取消吧,安排人手埋伏在铸剑山庄之外,若这些几个人真有本事逃了出去” “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那人应声退下。 皇甫小媛最后看了纷乱的战局,默默地转身离去。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魔道搅乱 “怎么回事?” “何处如此吵闹?” 品剑大会才开始没多久,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别处的动静吸引了,大伙交头接耳,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铸剑山庄庄主霍天涯。 “霍兄,可是庄子上出了状况?” 高台一侧,铸剑山庄席位上,一位大胡子的汉子出声问道,此人名为樊胜,正是被铸剑山庄奉为座上宾的众多江湖高手之一,因其喜爱骏马,所以霍天涯常重金购来好马相赠。 听得此人发问,霍天涯一改此前的不在乎,微笑着解释道:“不过是一伙亡命的贼人走错了道罢了,毕竟觊觎铸剑山庄宝贝的人从来都不少。” “原来如此。” 樊胜腰间挎着一把九环刀,这时候被他拍得叮当作响,他朗声道:“既是如此,只需要霍兄一句话,我便去取了那贼人的狗头来。” “樊兄高义,不过庄上弟子已经去收拾了,此次就不必劳烦樊兄出手。” 这句话是说给樊胜的,也是解释给在座诸位的,霍天涯笑着端起了茶杯:“来,樊兄,诸位,我们饮茶先。” “哈哈,好。” 樊胜性子大方,既然霍天涯说不用他出手,他便安心坐着看擂台比武就是。 这边霍天涯亲自发话了,大家也就渐渐收了心,只是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庄主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那边一个铸剑山庄的弟子就哀嚎着被丢上了擂台。 “品剑大会啊,不如让我等兄弟也上台亮相一番如何?” 狂傲的话音响彻全场,虎背熊腰的汉子一个个掠上擂台,还在呆愣中的比武双方直接被一人一个巴掌扇下台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后来赶到的宋三一行人,更是人人脸色阴沉如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成群的铸剑山庄弟子竟是没能将人给拦住,还让他们跑到这擂台上来耀武扬威。 捣乱的六人傲视四周,一阵惊呼中,台下有人道出了六人身份:“快看那人身上的黑爪勐虎!是黑天寨大寨主!” “是大寨主尤人袭!还有那几人,都是黑天寨的高手!” “魔道贼子,安敢在此撒野!” 不少正道豪杰直接拔剑而起,东道主的位子上,霍天涯也是面色发冷,固然他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但这样子被人打脸,也实在难忍心中怒意。 “黑天寨”霍天涯缓缓起身,凛然的目光扫向台上六人。 “霍兄,此事不劳你出手,交由我来!” 抢在霍天涯出手之前,樊胜先一步撂下话来,然后也不等回应,拔出九环刀,纵身跃上擂台,刀锋直指那尤人袭。 “魔道妖人,给爷爷纳命来!”狠话放下,樊胜大喝一声,二话不说便是一刀斩去。 尤人袭咧嘴冷然一笑:“狂徒,我先杀了你!” 两人都不多话,樊胜使刀,尤人袭用爪,战到一块,那九环刀被爪钩似的指头扣住,竟是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声响。 “樊大侠好样的!” “樊大侠,我来助你!” 两人交战时,又有数人飞身掠上擂台,和其他几位黑天寨的魔道交起手来,一时间正魔战作一团,气氛一下子火热了起来。 台下的正道人多势众,魔道不过六人而已,优势在我,顿时叫好声响成一片,只有丐帮这似乎反应平平,陆寒江看上去似乎兴趣缺缺。 永乐在最开始被吓到之后,这会倒是来了兴致,和商萝一道,看着正魔两方大战一场。 “小陆,黑天寨在哪,那些人反应这么大,莫非是哪个厉害的魔道门派吗?”商萝兴致勃勃地问道。 陆寒江小口嘬着热茶,慢悠悠地道:“黑天寨嘛,本事倒是一般,但是名头确实不小,他们这伙人横行无忌,得罪了许多江湖正道,不少人都记恨着。” 魔道势力自然是有强有弱,如万刀门玄天教那般,都是凤毛麟角,能够达到雪华宫的高度已经算是了不起了,黑天寨只能算是平平。 魔道大多数出头的势力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势力的主要战力都集中数个或者一个人身上,典型的就是万刀门,除了刀王李鬼手之外,其他门人几乎全都是陪衬。 这种势力,一旦核心人物完蛋,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商萝会有此一问,只是因为下意识地把黑天寨和万刀门做了对比,陆寒江已经差不多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桉。 但她这时候还是好奇地接着问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听刚刚那霍庄主说的,他们是偷盗宝物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她某些久远的回忆,商萝对于这群人的动机倒似乎更有兴趣 “或许吧,只是他们既然能够在铸剑山庄弟子的阻拦下突围,结果却又跑到这地方来送死只能说,嗯——人各有志?” 陆寒江的表情如他的语气一般困惑,许多魔道人,应该说许多江湖人都有这样的奇怪的毛病。 爱显摆,或者说总是摆不正自己的定位,这群魔道选择是如此的充满迷惑性,以霍天涯刚刚那副爱管不管的态度,尤人袭换个方向指定能够逃出去。 可他偏偏选择了跑到正道的擂台上嘲讽一波,这下倒好了,省得陆寒江出手,他自个就会暴怒的正道江湖客撕成碎片。 “小陆,你认识他?” 商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她似乎能够从陆寒江的话语里听出几分怒其不争的味道来。 闻言,陆寒江轻轻戳了一下商萝的脑袋,没有接话。 商萝掩着嘴,贼兮兮地低声道:“小陆,你还真的认识他啊,该不会就是你撺掇人家去偷东西的吧?” 陆寒江这次没客气,直接一个脑瓜崩弹过去,小丫头却躲开了,她跑到了永乐的身后,使劲做鬼脸。 三人打闹归打闹,现场的正魔乱战,丐帮终究还是要表个态,齐长老适时上前来询问:“帮主,可要我等出手对付他们?” 齐长老这话问得不怪,因为即便是对付魔道,擂台上的正道江湖人也很守规矩,基本是上都是一对一,所以战斗反倒僵持住了。 陆寒江想了想,点了头:“也好,除魔卫道是我丐帮应尽之责,你带人上去,结打狗阵。” 他倒也想看看,尤人袭哪来的底气,就带着这么几个人也敢来搅铸剑山庄的场子。 “弟子遵命!” 齐长老躬身应下,带着一群丐帮弟子,呼啦啦就冲上了擂台,见到这一幕,原本还游刃有余的尤人袭,终于变了脸色,但很快就又冷静下来。 看着步步紧逼的丐帮弟子,尤人袭在心中冷笑不已,一群草莽武夫,纵然武功上胜了又能如何,他背后站着的可是锦衣卫陆大人,只要他报出名号来,还有谁敢动他!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一派胡言 丐帮弟子一拥而上,打狗阵施展开来,周遭的正道人士纷纷退居一旁,省得被误伤了。 樊胜不得已退开后,也是心中不满,对于丐帮这种抢风头的做法,他很是不愉快。 毕竟虽说对付魔道要人,他们恨不得除之后快,但这样堂而皇之地群起而攻,还是让不少正道江湖客脸上挂不住。 更别提这时候按尤人袭还在叫嚣:“呵,什么狗屁正道,不过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臭叫花,可敢与我单独一战。” 齐长老暗暗回头看了一眼陆寒江,发现帮主并无反应,于是他当即冷笑一声:“我等正道江湖所谈之义乃是大道,你这魔道凡夫听不懂,受死吧!”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丐帮弟子分开将黑天寨六人团团包围,众弟子围成圈,手里棍棒有序地敲打地面,单竖一掌在胸前,口中齐声高唱莲花落,气势逼人。 黑天寨几人背靠背退到中心,如临大敌地看着结阵的丐帮弟子。 “老大,怎么办?”其中一人低声问道,其余几人也是面色凝重,如今形势严峻,丐帮打狗阵威力不小,他们怕是难以抵挡。 这几人本想着事情既然败露,逃了就也是了,左右能够从铸剑山庄的埋伏下脱身,也不算堕了他们黑天寨的名头。 但奈何他们大寨主尤人袭非要来“扬名”一番,他们向来以大寨主的命令为尊,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丐帮不讲武德以多欺少,他们终于有些慌了。 “怕他作甚!” 尤人袭粗犷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但他却没有犹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不打过,谁知道结果会如何。 于是他率先一个勐扑,攻向其中一方,十指坚硬如铁,抓下如饿虎扑食,对面的丐帮弟子屏气凝神,三五根棍子陡然变幻了套路,避开正面对抗,而是朝着下他的三路招呼。 尤人袭双爪一滞,不得已退了两步,那棍子通通从他脚底掠过,可丐帮弟子得寸进尺,攻势越发勐烈,他干脆一跃而起,双爪从天而下。 数个丐帮弟子脚下步子转着圈,手里长棍纷纷朝着上方捅出,铁爪力沉如山,爆发似奔雷一般,勐地一瞬将那数根棍棒压回地面,但听丐帮弟子齐声一喝,又奋力将他抬起。 尤人袭凌空翻了两个跟斗,挟着更进三层的力道再度掠下,指尖如钩,闪电似的张开,喝出“受死”二字,指头透着几寸黑气,这一下,竟是将那几根棍棒压得弯起。 众弟子齐力抵抗,却被尤人袭一点点地压制,这时候,齐长老忽然挺身而上,他掠进打狗阵的中心,双掌朝天,一道劲力轰鸣打出,与周围丐帮弟子齐力一喝,将那黑爪打了回去。 反震的力道让尤人袭胸口一闷,内腑开始翻腾起来,他向后落回地面,连退了四五步,和几个兄弟又一次汇合一处。 其他几人也都试着突破这打狗阵,可全都铩羽而归。 尤人袭深吸一口气,看向悠然捋须齐长老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忌惮:“好个丐帮打狗阵,的确非同凡响。” 对那尤人袭的抬高,齐长老不作理会,进而下令道:“不要跟他们废话,结杀狗阵!” 丐帮阵法分两重,打狗阵人多势众,旨在搅扰敌人,乱其阵脚,使其露出破绽,好削弱对方的战力。 而第二重杀狗阵,则是在打狗阵的基础上,加入杀伐之变化,意在破敌退敌,乘胜追击,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众丐帮弟子高声应和,手里的棍棒敲得震天响,落在黑天寨六人耳中,这棍声毫无章法好似魔音绕耳。 尤人袭大吼一声,双爪再出,直扑齐长老,却忽见左右十多根棍子呼啦啦打下,他大吃一惊,连忙换招,左右架住。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齐长老趁势前踏,进而一掌推出,一道刚勐的掌力轰然落在尤人袭胸前,他喉间一甜,噗地吐出一口血来,同时双爪左右支绌难以维系,丐帮弟子齐力攻上,两侧的棍棒并作一道,如两面巨大的蒲扇拍去,将他的身子打出数丈之远。 “老大!” 其余几人见尤人袭落败,脸色大变,急忙想要抽身回援,可丐帮弟子却紧紧纠缠,他们一时慌了神,不慎露了破绽,棍棒雨点一样打在他们身上,几个大汉不由得痛呼出声。 尤人袭捂着胸口翻身而起,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血沫,看向面前虎视眈眈的丐帮弟子长老。 “咳,丐帮果然厉害,不过——” 亲身感受了打狗阵的威力,尤人袭对取胜已经不抱希望,但他却并未像个败者一样有什么求饶的打算,反而是挺起胸膛,满是不屑地傲视众人:“就凭你们,敢杀我吗!” 这一声喝问倒是让众人略微一怔,然后各种恼怒不屑的话语接踵而来,齐长老冷笑不止:“都言魔道皆是狂悖自大之徒,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尤人袭,别太瞧得起自己了,莫说你区区一个黑天寨,便是玄天教的人今日在此,我丐帮也照杀不误。” “哼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莽汉,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尤人袭仰天大笑,然后从腰间小囊取下了一块玉佩,高高举起,四周的丐帮弟子此时也停了动作,纷纷看向他,这给了那几个黑天寨之人死里逃生的机会。 陆寒江此时正在底下悠哉地和两丫头谈天说地,见到这一幕,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尤人袭见丐帮的人停了手,便将那玉佩甩给了齐长老,后者接过后,低头凝视着那玉佩,心中疑窦横生。 此时,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半晌后,齐长老出声道:“此乃假玉,做工更是下下乘,放到市面上怕是连五十文都卖不到,尤大寨主,你的命莫非就值这点钱?” 此言一出,全场一阵静默,然后笑声震天,有人更是叫喊道:“尤寨主,纵使想要花钱买命,也该多拿出银子来才是,你们这一看就是种地的好把式,把自个卖了恐怕也不止这点钱吧。”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阵笑声附和响起,尤人袭一张脸黑如锅底,他咬着牙,阴恻恻地道:“看仔细了你这个蠢货,此乃当朝锦衣卫陆大人的信物,瞎了你的狗眼!” 锦衣卫三字犹如有着魔力一样,浪潮般的笑声戛然而止,齐长老更是下意识地又把那玉翻出来仔细观看,确实在上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刻地极其敷衍的“陆”字。 他向来谨慎,此时心里也不禁打鼓,众目睽睽之下,这尤人袭若无把握,何敢直言锦衣卫的名号,莫非他真的与那位陆大人有关系。 “简直荒谬。” 就在这时,又一人影上了擂台,是丐帮帮主陆十七,只见他一步掠过众人头顶,落在齐长老身前,将那玉顺手取来,接着便将其丢到地上,一脚踩碎。 尤人袭呆滞片刻,勃然大怒:“陆十七!你找死!你可知道此物乃是——” “呵,简直是一派胡言。” 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陆寒江摇头不屑道:“锦衣卫向来不干涉江湖争斗,怎么会与你这破寨子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说,纵然他们真的将手伸过了线,你尤人袭一介匹夫,何德何能当得起锦衣卫镇抚的青睐。”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重铸星玄 短暂的失神过后,众人也回过了味来,看向那尤人袭的目光都隐含了几分不屑,虽是魔道,但好歹也是江湖中人,为求生路居然扯出朝廷锦衣卫的虎皮来,简直是厚颜无耻。 陆寒江的一番话点醒了众人,他的前半句话等于没说,锦衣卫不干涉江湖争斗,只是明面上公文里的不干涉,暗地里该怎么来,还是得怎么来。 但后半句话却是尤为重要,新任北镇抚司镇抚陆寒江的名号,如今已经在江湖渐渐传开了。 固然这位大人新官上任,还没有做出什么惊动江湖的大事,但有心的人都还记得,不久前,这位陆镇抚曾经派人上武当山,给武当掌教栖云子送去了一份“赏赐”。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他送来两个孩子,为五岳和武当之间的矛盾火上浇油,若不是池一鸣当机立断自尽谢罪,当日双方必有一场恶战。 但即便抛开这些都不谈,就以众人最直观的看法而言,陆寒江,位至镇抚使,堂堂朝堂四品官员,这对于几乎都是白身的江湖人而言,是难以企及的高峰。 平日里,大多数的江湖客,见到的最多不过是旗官一级的锦衣卫,一些名门弟子,偶尔会与百户打交道,至于更高的千户,则是和各门派的话事人直接接触。 镇抚使这一级,很大程度已经超脱了普通江湖客的生活层面,属于是“大官”“朝廷老爷”这一类代名词的本体。 除却老一辈曾经和孟渊指挥使打过交道的江湖人之外,年轻一辈的江湖儿女,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层次。 这样的大人物,于他们而言,太高太远,他们下意识地就不认为自己会和这样的人物有交集,自然而然的,对于他们看不起的魔道妖人,更加不会认为对方有这种本事。 简而言之,就如丐帮帮主陆十七所说,他尤人袭不过一介江湖草莽,魔道一个小小寨主,怎么可能与那位陆镇抚有联系,这定是他用以保命的鬼话。 毕竟若真是陆镇抚的人,对方大可拿出锦衣卫的令牌来,那即便铸剑山庄再生气,明面上也不得不给个面子。 如今这尤人袭拿的什么破玉佩,丢街边摊都不一定有人要的玩意,人家堂堂镇抚使,怎么会拿这种破烂当信物,定是假的! “都愣着做什么,诛除魔道,乃我正道江湖人应尽之责。”陆寒江负手转过身去,齐长老会意,立刻带着弟子再度结阵,而且还加紧了几分攻势。 “你们!大逆不道!居然敢——!” 尤人袭一句话没说完,齐长老就一掌全力打来,逼得对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丐帮杀狗阵全力发作,几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因尤人袭此刻见那玉佩被毁,早已经心神大乱,其手下几人也被老大的话语震得六神无主,此刻面对丐帮的攻势根本难以招架,三两下就被擒住。 数个丐帮弟子用棍棒架住尤人袭的四肢,令其跪下,直到这时,对方惊怒交加的面庞上,还残留着对于活下去的期望。 “你们若是敢对我下手,陆大人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一副色厉胆薄的样子让众人为之不屑,齐长老转头看向了陆寒江,对方微微点头,他立刻会意,一掌拍在对方心脉之上,尤人袭双目瞪圆,张着嘴发出的叫喊越发微弱,终是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其余几个黑天寨之人也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有自告奋勇的江湖客,上前来一剑刺死了他们。 至此,六个黑天寨的魔道之人通通落败被杀,一场闹剧算是落了帷幕。 在这时,不知是谁多嘴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几个魔道是发了什么疯,竟不要命了,敢来铸剑山庄撒野。” “谁知道呢,或许是贪图铸剑山庄的宝物?” 两人的对话似是无心,但是听者有意,众人都不自觉地把目光有意无意地朝铸剑山庄一方投去。 察觉到众人目光中的含义,霍天涯此刻却忽然动了心思,他本就打算拿着这秘密大赚一笔,如今岂不正好借坡下驴,引出那三把宝刀的秘密。 于是他立刻下了决断,对众人说道,假意一叹道:“想必这群亡命之徒是为了那不肖弟子而来的,说出来也不怕诸位笑话,此人曾是古溟大师的徒弟,却背离山庄,私自盗走了那宝刀星玄唉。” 听罢此话,众人意犹未尽,又有人出声问道:“敢问霍庄主,不知那宝刀究竟有何秘密,缘何连那魔道都吸引了过来。” 霍天涯似是为难,苦恼许久之后,对着众人道:“罢了,此事也并非我铸剑山庄一家之事,如今说与诸位,也无妨。” 此话既出,众人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漏过了什么细节。 而铸剑山庄一边则是大为吃惊,谁都没有心理准备,怎么这说好了要保密的事情,庄主居然大大咧咧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 众人之中,还要属霍夫人最为气恼。 财不外露是好好过日子的秘诀,在霍夫人眼中,这铸剑山庄如今的体面都是她支撑起来的,真有什么宝物和秘密,就算她们拿不到,那也轮不着外人起意。 霍天星也隐隐不满,但摄于霍天涯多年来的威势,他却不敢出声。 可霍天涯的话头已经开了,且山庄众人显然阻止不了,只听他慢慢说来:“古溟大师一生铸造的兵刃之中,有三把最为特殊,除却那星玄刀之外,还有一对孪生宝剑,便是这位阿岚姑娘手中的月影,焚阳。”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再度齐刷刷地转向,阿岚背着两把剑,神色澹澹,对这些心思各异的眼神恍若未觉。 “这宝剑宝刀皆是世间罕有,但它们真正的价值,却是作为解开其背后隐藏秘密的钥匙。” 霍天涯的话似乎带着蛊惑的魔力,让众人不自觉地陷入了对三把剑的幻想之中,却听他继续说道:“如今月影焚阳皆在阿岚姑娘手中,星玄刀虽已经遗失且无法寻回,但铸造之法仍在,铸剑山庄既然能造出第一把,未必不能够造出第二把来。” 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有人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张口问道:“霍庄主可否直言,这宝剑宝刀的背后,究竟藏着的是什么宝物?” “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霍天涯倒是意外的“诚实”,他直面众人的视线,澹澹地道:“这之后藏着的秘宝,或许是绝世武功,或许是传世神兵,也或许是用之不竭的财宝,都有可能。” 众人又是沉默了许久,各人心思都不相同,这时候,只听得有一汉子忽然豪迈地朗声道:“霍庄主,不知若再铸造一把星玄刀需多少时日,我许某人愿助一臂之力,只希望到时庄主也能让在下见识一番那‘秘宝’的模样。” “有何不可,刀成之日,许大侠大可前来一同看看那‘秘宝’的真容。”霍天涯坦然受下,只是此番说辞,似是默认了阿岚会相助他们似的。 两人的对话似乎点醒了众人,反应过来后,不少人都纷纷表示愿意出手相助。 陆寒江在人群里并未表态,只是隐晦地和阿岚交换了眼神,对方朝着他微微摇头,他心下若有所思。 阿岚和霍天涯两人必定有一人说了谎,陆寒江更倾向于是后者。 因他与阿岚相交相知,且星玄刀关系的,几乎可以确定是红尘客所藏有的长生七宝之一,他不大相信能够作为开启秘宝的“钥匙”,星玄刀能这么轻易地铸造出第二把来。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陆寒江曾经从少庄主霍天涯那里探听了许多铸剑山庄窘迫的隐秘,基于此,他心中慢慢浮现了一种猜测。 从缺钱的角度思考,这霍天涯,怕不是打算拿着星玄的名头,玩一把空手套白狼吧。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逃出生天 事实上,陆寒江猜测得完全正确,霍天涯对于宝剑宝刀背后的秘密并不感兴趣,哪怕红尘客真的藏有无数的财宝,拿不到也是枉然。 所以霍天涯的计划很明确,利用秘密和星玄刀的名头骗来足够的钱财用以招揽高手,到时再放出消息说是铸剑失败了便好。 在场愿意出手相助的都是名门大派,就算星玄刀没有铸成,最多也就是损害一些铸剑山庄的名声,不会有人因此大打出手。 而且,有了这笔钱,霍天涯的武功不知还能精进多少,即便将来真的发生不忍言之事,他也有绝对实力能够应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思及此,霍天涯心中陡然涌现了一股杀意,对于那个可能知晓内情的古溟弟子,他是不打算留了。 如果对方只是虚张声势,他杀了也不觉得可惜,可如果对方真的身怀秘密,那则更加留不得。 霍天涯不需要这秘密,甚至最好这个秘密永远都被埋藏,只有这样,他的谎言才能达到最完美的层次。 于是乎,以暗中窥视之人贼心不死为借口,霍天涯忽然提出要去地牢检查了罪人的情况。 出了这种事情,品剑大会自然只得暂时中止,霍天涯带着自己的人离席去了地牢,其他江湖人也坐不住,不少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道同去,而铸剑山庄的人也没有阻拦。 众人到了地牢前,江湖客们在此止步,霍天涯则带着一些人走进了通道,在牢门前,看到了针锋相对的宋三和李游二人。 看着恼怒的李游和面露不屑的宋三,霍天涯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他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见到霍天涯到此,连忙上前来拜见,比起宋三的抱拳作揖,李游更干脆,直接扑通一声跪了,反正对于他而言,跪谁不是跪呢。 “求庄主为弟子做主!”李游一脸悲愤地道:“这宋三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问罪于弟子,目无尊卑,实在可恨。” 宋三听完却是一阵冷笑,他解释道:“庄主容禀,这李游实乃背主之贼,趁着品剑大会庄内空虚,他带着那些魔道妖人,想要进入牢门探视罪徒,其心可诛。” 见霍天涯投来目光,李游连忙道:“庄主切莫听他一面之词,这都是此人看不惯弟子,平白构陷!” 现在李游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打算死不承认自己带尤人袭几人进来过,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他若是认了,反倒是自绝生路。 “李游,事已至此,你还不知悔改。” 在宋三眼底,这李游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但即便如此,对方死皮赖脸的挣扎也十分惹人厌恶。 于是他转而对庄主说道:“弟子受您吩咐暗中镇守此地,今日捉住这吃里爬外的李游,还请庄主亲自处置。” 这一番话算是明牌了,李游大惊的同时,也是心中恨极,他忠心耿耿为山庄做事,如今这手底下竟然还藏着庄主安排的棋子,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像是傻子似的蒙在鼓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他干脆把心一横,转而扑倒在羿大师的脚边,凄声哀求道:“还请羿大师为弟子主持公道!弟子丹心一片,如今却被诬为叛徒,若是不能还以清白,实在无颜苟活于世!” 见他居然病急乱投医,宋三忍不住讥讽地笑了起来,谁都知道这位羿大师最好面子,最是看重铸剑山庄的名声。 想当初,那古溟的弟子盗走宝刀被追回之时,其他人都认为要先审问清楚,只有这位羿大师,极力要求处死叛徒。 羿大师公正刻板之名人尽皆知,对他人门下的弟子尚且如此严苛,若是知道自己这边出了这等不知死活的逆徒,他怕是会亲手清理门户,如今这李游是自寻死路。 可见到此情形,霍天涯却是暗自皱紧了眉头。 听得李游的苦求,那边的羿大师是气得浑身颤抖,可却是怒火中烧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庄主,此刻外有江湖各派在看着,家丑不可外扬,况且此事蹊跷,不如暂且摁下,日后再做处理。” “羿大师!你!” 宋三目瞪口呆,他看着李游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下子,自己面上的笑容则有些挂不住了。 “怎么,你对老夫的安排有什么意见不成?” 羿大师甚至懒得去和宋三废话,只是将目光看向霍天涯,等待对方的一个态度。 霍天涯在沉吟片刻后,居然也点了头:“羿大师说得有理,此等丑事,若传出去实在有损铸剑山庄的形象,不如先揭过,日后再行处置。” 霍天涯是知道的,羿大师的确最看重声誉,但比起铸剑山庄的门面,他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名声,这李游连管事之位都是依靠他的威势才得来的,此刻若是处罚李游,岂不是自打自脸,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而对于霍天涯自己而言,一些小人物之间的斗争,若是牵扯到羿大师反倒不妥,这些年来,虽然这老头对于霍天涯的人才招揽计划没有过好颜色,但也未曾出手阻拦。 为了回报这份默契,霍天涯此刻选择了息事宁人,他带来的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此刻山庄的高层达成了一致,暂且放过李游。 宋三呆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报上了庄主的大腿,为何还不能够置这李游于死地。 他不甘心,再想说点什么争辩一番,却被霍天涯有一个眼神阻止了,原本预计好显露真实身份之后狠狠打脸的计划,这时候也只得憋屈地选择终止。 宋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别扭得不行,特别是在看到李游跟个没事人似的,起身后直接站到了羿大师的身后,他就更是气得胸口发闷。 两个小人物之间的恩怨影响不到霍天涯,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立刻命宋三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封闭许久的铁门缓缓打开,来自外界的一丝阳光透进了冰冷的牢房,空气里满是飞扬的尘埃。 霍天涯捂着口鼻,缓缓踏入其中,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童孔微缩,几人跟随他走进了牢房,却惊讶地发现,这里头空无一人,墙壁上只剩下两条空荡荡的锁链。 “人呢!”诡异的沉默过后,其中一人转而怒视宋三质问道。 宋三也是懵了,他虽然和李游不对付,时常激怒对方挑起矛盾,但的确也在认真执行霍天涯的命令,绝没有放任何人进入过地牢。 “这,这怎么可能!”宋三惊慌地上前来,对着空空的牢房却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霍天涯蹲下身,蹙眉打量着牢房里的一切,他环顾左右,忽然心有所感似的,慢慢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穿着粗布囚衣的人像是壁虎一般攀在了天花板上。 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对上,那人忽然落下,从众人的头顶掠过,直接夺门而逃。 “混账!站住!”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群魔现身 “人都跑了,还不快追!” 霍天涯一声疾呼喊醒了呆愣中的众人,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犯人并没有逃出监牢,这是用障眼法晃了他们一招。 惊怒交加的众人纷纷追了出去,可那人却逃得飞快,大家伙死活竟然没追上,这使他们一阵恍忽,竟不知他这样好的轻功,当初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而此时,守在外边的江湖客们,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紧接着便是一个身着白色粗布囚衣的人影蹿出。 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只见那人废话不多说,运起轻功就向外逃,一边逃还一边大声叫骂道:“铸剑山庄卑鄙下流!无耻之尤!霍家更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你们以为能够关得住我一辈子吗!”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惊诧之声,这时候铸剑山庄的弟子们也从同道中赶了出来,听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一个个气得是七窍生烟。 “抓住阿南!绝不可让他逃了去!”一人气急败坏地叫喊道。 阿南,是古溟留下的这个弟子的名字。 铸剑山庄的弟子见阿南一心逃跑,纷纷将手中的剑灌入真气,朝其背后掷出,可忽然间,围观的江湖人群中却一阵骚乱,紧接着十多个人影腾身入空,各自施展本事将飞剑打落。 阿南见状,不禁停下奔逃的脚步,转身看着愣神的铸剑山庄弟子哈哈大笑,他们见此情形齐齐一愣,其人更是怒而质问道:“诸位何意!此乃铸剑山庄的私事!你们为何要插手阻拦!” 那十多人落定身形,将阿南护住,众人这才惊觉,这群人从四面八方的人群中出现,看似毫无关联,却都有一点相同之处,那便是他们的着装都或多或少隐藏了自己的真容。 或是面具或是斗笠,有的干脆披着一个大斗篷,把自己全身罩起来。 这时候听得那铸剑山庄弟子的发问,这十多人中,有一身材矮小之人发出喋喋怪笑,大伙听来只觉得渗人不已。 那怪笑的矮子将身上的斗篷扯掉,一张遍布伤痕的脸恐怖至极,背上龟壳似的大盾牌十分醒目,手里一根铁锈斑斑的狼牙棒更是骇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众人见了他这装束不由得吃惊,更是有人高呼出了他的身份:“是‘鬼见愁’杜恕!” 继这人之后,其余十多人也纷纷卸下了伪装,竟然全都是魔道上声名不弱的一流高手。 “是‘恶道上人’柯恨天,他不是已经退隐江湖了?” “快看,还有‘小妖女’曲怜琴,天哪,这些魔道之人莫非是一早就准备突袭品剑大会吗!” 一个又一个魔道高手的名号被叫出,在场的正道人士是既惊又怒,这群魔道旁无若人地在他们的地盘上撒野,实在欺人太甚! 铸剑山庄的弟子则更是骇目惊心,其中一人颤抖地责问道:“阿南!你,你难道投靠了魔道了?!” “哼,正道虚伪,我投了魔道又如何?” 阿南被魔道众位高手护在身后,见到通道之后出现霍天涯羿大师等人,冷笑不已:“看看这群铸剑山庄的人吧,一个个仪表堂堂,做得却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丑事。” 霍天涯神色冷然,羿大师仅剩的右眼更是杀意沸腾:“快,杀了他!不要让他继续说话!” “是!” 铸剑山庄的弟子听命行事,纷纷持剑杀去,和一众魔道高手战到一块,不少江湖人虽不明白发生何事,但是正魔不两立,此刻大义当前,他们自然先除魔再言其他。 “除魔卫道,就在今日!”不知在谁的带领下,一众正道人士也加入了战局,场面更是混乱不堪。 阿南远远看见那羿大师充满杀意的目光,脸上不禁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老东西,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高枕无忧?用一句你们正道的话说,这叫公道自在人心,你推我师傅下剑炉的事情,你以为能够瞒上一辈子?” 阿南此话动用了内力,哪怕是在激战中的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那羿大师更是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此人已堕入魔道,所行所言皆是为了迷惑我等!快快杀了他!”羿大师冰冷地下令,同时他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霍天涯。 此刻的霍天涯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羿大师这老不死的一直想要置阿南于死地,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古溟根本不是自愿投炉祭刀,而是被这家伙给 “魔道势大,还请庄主出手。”羿大师漠然开口。 两人的目光相互碰撞,霍天涯看懂了对方的眼中的意思,这是一笔交易。 稍作思考,他便立刻点头应下:“羿大师放心,清理门户正是我这庄主应该做的。” 说罢,他便提起剑来,一步步朝着阿南的方向走去。 那边,阿南见到霍天涯动了,也是收敛了脸上的张狂,乱战之中,有一神色冷冽的魔道之人忽然退至他身旁,语气有些不虞:“你疯魔了不成,入戏太深?本不干你的事,这时候去招惹他做什么!” “呼罢了,”那人轻轻出了口气,舒缓了些语气,道:“霍天涯要出手了,再接下去,只怕那群正道高手会一拥而上,我一人护不住你你先走。” 阿南神色一顿,微微颔首:“我知道,他们关了我这些时日,胸中这口气得出了才行这些人怎么办。” 那人反手一掌打翻了一个侧面冲过来的正道江湖客,轻哼一声道:“你不必担心,教主和他们有约定,以星玄刀的‘秘密’作为报偿救你出来。” “原来如此,”一扫眼前那些魔道高手,阿南嗤笑一声:“你们倒是好手段。” “别废话了,快走。” 那人前踏一步,站在阿南身前,又打出一道掌力,震翻面前四五个江湖客,偏过头冷漠地道:“出了山庄,别回江南,直接去京城寻殿下。” 阿南神色一变:“护法何意!莫非是江南出了什么事?!”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先走!” 说罢,那人不再多言,直接一个箭步踏出,接连数道掌力打出,将周围的江湖客统统清理下台。 阿南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的背影,脸色几度变幻,终是一咬牙,转身继续向外逃走。 在丐帮弟子团团护卫之中的陆寒江见到这一幕,即刻牵起两个丫头,开始悄悄地远离纷乱的战局。 “咦?小陆,这就走了吗?好戏才刚刚开始诶。”商萝有些舍不得,这时候正魔乱战,可比刚刚丐帮群殴黑天寨有看头多了。 陆寒江却不停留,拉着她们继续往外走:“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你们怎么办。” 这倒是实话,魔道不择手段是出了名的,场中那些个魔道高手,无一不是心肠狠辣之辈,把两个丫头丢在那里看热闹,就算有丐帮的护卫,他也不放心,还是交给自己人稳妥些。 将永乐和商萝安置好之后,陆寒江叫来了其中一位乔装打扮的锦衣卫,问道:“季百户何在?” 那人答道:“百户大人见那人武功高强,担心被他走脱,于是亲自去了庄外阻拦。” 陆寒江眉头轻蹙,旋即又松开,也罢,省了他出手的工夫也是好事一件。 吩咐手下用心护卫公主之后,陆寒江便也轻装出了山庄,那叫阿南的弟子颇有些古怪,他打算去一探究竟。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剑出有悔 抬起头来,天空灰蒙蒙的,目之所及的地方堆积着压抑的乌云,看起来,至少在畅快淋漓地下上一场暴雨之前,它们是不会散去的。 陆寒江折返了回来,取了一把纸伞,虽说并不讨厌雨天,但是被雨水淋湿的滋味显然也喜欢不起来。 远远的,似乎还能够听到从望剑楼那传来的打斗声,但很快就被头顶隐约的雷鸣覆盖,陆寒江提着纸伞沿小路出了山庄,只身孤影,慢慢消失在了无人的山道上。 山道的另一头,阿南在与埋伏的锦衣卫周旋,他的轻功极佳,甚至内力也不弱,很难想象这样的家伙,怎么会那么轻易地铸剑山庄抓住。 埋伏着的锦衣卫分两拨,其中一些持短兵近战,刀刀攻其要害,陆寒江下达的命令很明确,如若不能生擒,那便直接解决了他。 阿南虽看着左支右绌,随时都有丧命刀下的可能,但实则却总能够化险为夷,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就是必然了。 这阿南并非传闻中的普通弟子,他的武功很有可能超出众人的预计。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于是率领众兄弟围攻他的锦衣卫改变了作战策略,他不再极力追求与对方厮杀,而是转而进入拉锯战。 依靠人数和小动作不断骚扰对方,试图将其引入他们准备好的路线。 阿南神色凝重,此刻心头的惊讶远不似面上那般平静,逃出了铸剑山庄居然还被埋伏了,这一点是超出他预计的。 很显然这群人并非魔道,有玄天教在前,阿南不以为还有魔道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掺和进这件事来,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猜不出,对方究竟是哪一路的人马。 直到他被逼入了一处略显空旷的地带,周遭忽然冒出十几个手持强弩的家伙来。 锦衣卫! 阿南心头大震,弩箭这种东西辨识度太强了,整个江湖上,能够肆无忌惮地拿出这玩意来的,也只有锦衣卫。 哪怕是玄天教,动用这种杀器,也需要十分之慎重,但是相比起来,锦衣卫动用弩箭,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在此等暗中伏杀的局势里动用几乎可以算是表明身份的弩箭,锦衣卫很可能已经对自己下了必杀的命令。 毕竟只要人死了,就不用担心事情会泄露了。 阿南心头越发沉重,他挥舞起手中剑,一边抵挡周遭的弩箭,一边继续逃窜,锦衣卫如影随形,弩箭一波接着一波,几乎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没办法了吗” 阿南暗自咬牙,强忍着体内撕裂般的痛苦,忽然掉转身形,一剑反手刺出,锋芒直逼身后追杀而来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眼中闪过几分惊骇之色,那剑刺来快如闪电,其上裹挟了极其诡异的真气,他试图以镇岳定风功的护体罡气抵挡,但真气凝结的铠甲却被对方切豆腐似的破开。 惊鸿一剑之下,那锦衣卫在最后勉强侧开身子,躲开了这必杀的一剑,他捂着受伤的手臂急速后退。 “此人剑法奇高,不可让他近身施展!” 话音落下,后方的弩手飞速放出一波箭失,阻拦了阿南接下来的攻势。 阿南屏气凝神,右手握剑,旋身横扫,剑气飘然如春风拂柳,利刃似风,飞射而来的弩箭尽皆被斩成两段。 接着,又见他顺势一剑刺出,剑气瞬息极致变幻,从轻柔的微风变作了沸腾的火山,那软绵的一剑好似尽披万千光华,叫人无所遁形。 迎面而来的一剑让那锦衣卫大惊,他以绣春刀抵挡却能听见刀身悲鸣,一丝丝裂痕在刀剑相触的位置蔓延。 剑气霸道,刀断则必然顺势夺他性命,这锦衣卫咬牙坚持,周遭几人持刀噼来,却见那阿南微颤剑身,凝结的剑气扩散成盾,顶住了落下的刀。 阿南一人顶着七名锦衣卫的攻势,隐隐却还占了上风,剑气凛冽,一点点压过绣春刀,众锦衣卫的表情都十分严峻,此人的武功超出他们预计太多。 不过还好,此次围杀,他们还有一位武功高强的百户坐镇。 就在众人即将落败之时,远处一道剑罡流星一般飞来,狠狠撞在了阿南以剑气凝结的护盾上。 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那剑气护盾上波澜大起,阿南脸色一变,立刻撤了力,刀剑碰撞的地方,一股反震的力道将双方都推开数丈之远。 数名锦衣卫气血翻涌,又退出数步之远,阿南很快止住身形,目光灼灼地盯着按剑气袭来的方位。 不多时,一道白衣倩影掠下,清冷的声音在四周响起:“退到外围防备,此人交由我来对付。” “卑职遵命。” 众锦衣卫井然有序地向外退散,那发号施令的女子落定身形,半截轻纱遮面,手里握一柄寒光冷剑,冰霜似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阿南。 “锦衣卫里居然还有女子,这倒是一件奇事。” 阿南语调轻佻,可是心头却不住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女子带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总觉得自己应该在何处见过她才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对于阿南似是挑衅的发言,皇甫小媛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漠然地开口:“想要活命,就拿星玄刀的秘密来换。” “呵。” 阿南笑出声来,似是嘲讽,似是不屑,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目光沉下:“大人好大的口气,先是设伏围杀,再是言语威逼,如今这口气更是好似给了什么天大的恩情,莫非以为在下是泥捏的不成。” 阿南话音落下,就见皇甫小媛轻轻摇头,她手中剑轻轻抬起,脚下一点,一点寒芒眨眼便至。 又来了! 阿南一剑迎上,眉头紧紧皱起,这女子举手投足间总有种令人熟悉的感觉,甚至她的剑法里,似乎也有着同样的味道。 两人持剑对了几招,阿南剑招愈快,噼刺挑斩,剑招绵延如长江大河,皇甫小媛也随之变幻招数,剑法干脆利落,恰恰好打在对方的要紧处,以逸待劳。 一人用剑以万千变化,想以大水漫灌,一人对敌唯快不破,招招致命。 皇甫小媛此刻也隐隐感到些许不对劲,此人的剑法她仿佛在哪里见过,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那怎么可能。 见到皇甫小媛剑法里似有犹豫,阿南立刻一剑挑开了她,然后抽身向后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此时的阿南已经面露难色,此女子绝非一般敌手,那些锦衣卫退去必然会在外围设下更多的埋伏,若他不能够快速克敌制胜,等待他的只会是又一个天罗地网,这样根本没完没了。 必须速战速决。 阿南毅然地提起十成功力,无风自动的衣衫下是澎湃到极致的真气,一缕缕真气由无色转为了青绿,附着在剑身上犹如疯长的藤蔓,令人惊心。 “咳!咳咳!” 运气之时,阿南勐地咳出了一口血来,他神色晦暗地抹了一把嘴角,心头微沉,当初他被抓入铸剑山庄时,受了那羿大师不少“照顾”,留下内伤无数,不动用内力则已,一旦动用 阿南使劲摇了摇头,此刻他顾不了许多,快些把消息传出去才是要紧的。 另一边,见到阿南准备全力以赴,皇甫小媛也不敢怠慢,深呼吸的瞬间,一丝丝妖异的气息自她脖颈后开始向上蔓延,纯洁如雪的气质逐渐被扭曲的狂乱所代替。 相隔不远的两人,身上迸发出的真气如同带刺的触手一样,在空气中不断碰撞,霎时间,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同时在两人心头涌上。 两人没有迟疑,在皇甫小媛出剑的瞬间,阿南也即刻出了剑,散乱如星辰一般的剑气在空中相撞着,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丈远。 皇甫小媛自上而下,剑气凝华,万千璀璨剑光似昙花一现,绝美的光景霎时间变幻做鬼哭神嚎的人间炼狱,无数剑气搅动混合,如同被尸体堆积而成的地狱血河,一只只扭曲的爪子从中喷涌升起。 “怎么可能,这是——天道三剑?!” 阿南的眼神已经完全陷入了呆滞,他一剑撞向了那剑气聚合而成的巨大的血手,青绿色的剑光破开了一道口子,却不得寸进,因此时剑的主人已经陷入了迷茫之中。 惊讶,不解,乃至于恐慌的情绪缠绕在阿南的心头,她的目光紧紧落在血手之后的皇甫小媛身上。 天道三剑,女子,还有这股熟悉的感觉,难道说——! “三三小姐?” 不知隔绝了多少层的防备,对于那遥远而陌生的称谓之中蕴含的意思,直到好一会后才被皇甫小媛理解清楚。 两人同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但剑已出,杀招已下,皇甫小媛眼睁睁地看着阿南被血手吞没。 血光散尽,阿南的身子僵在了原地,下一刻,他的皮肤像是万千把小刀切割过似的,迸裂出无数伤口,喷溅的血水洒了一地。 阿南张着嘴,似乎有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但此时的他已经双目无神,天道三剑霸道无匹,一瞬间便夺走了他的生命。 断了声息的尸首呆呆地伫立在了原地,手里还保持着出剑的动作,这一切,似乎是那样的熟悉。 皇甫小媛心中的不安像是忽然被放大了似的,那天道三剑衍生的血爪似乎出现在了她的心间,狠狠地攥住了她的胸口。 那熟悉的剑法,熟悉的称谓,甚至于,这个人最后的留手皇甫小媛忽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她盯着那张陌生的脸庞,下意识地伸出手,在其边缘略微一摸索,然后熟练地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而在这张面具之后的人则是—— “临山族兄”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在此起誓 皇甫临山,是曾经皇甫家主,皇甫玉书的族弟,平日里,皇甫小媛也按辈分称他一声兄长。 此人也是皇甫家族曾经有数的高手之一,以擅使一套棍法而闻名,但皇甫小媛却知道,皇甫临山真正擅长其实是剑法。 譬如她自己,少时皇甫小媛学武,多是皇甫玉书亲自教导,但身为家主,人际交往是必不可少的,偶尔皇甫玉书不在的时候,便是这位临山族兄教导她武艺。 所以她清楚,此人虽以棍法出名,但真正拿手绝活却是剑法。 而这位曾经教导自己武艺的临山族兄死了,死在了他曾经教导过的弟子的剑下。 皇甫小媛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兀地感到胃里一阵疯狂翻涌,她捂着嘴,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 皇甫小媛与皇甫临山的关系,既是半个师徒,也是族中兄妹,但其实说实话,她这位临山兄长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难以割舍的地步。 此刻皇甫小媛无法遏制流露而出的脆弱,更多的则是因为一种来自血脉上的诅咒,这个人的身上与她流着相同的血脉,他们是同族之人,而今,对方却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滋味在胃里翻腾,皇甫小媛的手颤抖得厉害,地面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红让她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嘴上说是要做个恶人,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对于那个人的恨意,实则,这份亲手斩杀同族血脉的罪恶感,这种痛苦,这种沉重,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隆隆雷霆轰鸣,皇甫小媛抬起无神的双眼,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她等待许久,却没有一滴雨水打落身上。 伴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声,皇甫小媛的身子被一片阴影覆盖,那一刻,她的眼中微微有了一点光芒。 撑着纸伞的陆寒江站在皇甫小媛的身边,轻飘飘的伞面被滂沱的大雨击打,像是惊涛骇浪中一只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 “这个人哦,难怪觉得眼熟,皇甫,临山?没记错应该是这个名字吧。” 陆寒江微微弯下身子,打量着死去的皇甫临山,他记得清楚,皇甫临山是皇甫家明面上的高手之一,但在他第一次下江南之后,便消失无踪了。 之后哪怕是群魔围攻皇甫家的“危难关头”,这个人也完全没有出现过,陆寒江一度以为此人被太子妃藏起来了,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张牌太子妃会直接打到铸剑山庄,不过想来也是,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信任实在是种奢侈的东西,任何的秘密,如果不能亲自抓在手里,怎么可能安心。 此人假扮弟子“阿南”混入铸剑山庄,恐怕也是为了盗取星玄刀的秘密,这样一来,那些魔道为什么会费大力气来救一个普通弟子,就能够解释了。 按照他手上的情报推算,此人恐怕是在星玄刀被他拿走之时,真正的阿南闹出了这件事之后,他才冒名顶替,此后便一直待在铸剑山庄。 若只是普通的弟子阿南死了,陆寒江倒也不会觉得如何,可若是假扮阿南的皇甫临山死了嗯,倒真有些可惜。 “啧,下手也太狠了,我以为你最多砍他一两只胳膊,总还能够留一条命套出些话来嗯,难道这就是天意?” 陆寒江的语气有些惋惜,低头看向呆呆的,毫无反应的皇甫小媛,他的表情有些莫名,蹲下身来,注视着那双失神许久的眼眸,他问道:“打算放弃了吗?” 皇甫小媛身子一颤,嘴唇轻启:“不” “完全不行呢,你现在的状况,根本继续不下去了吧。” 陆寒江伸出手来,替皇甫小媛将纷乱的刘海整理清楚,温声道:“你的感受我倒是可以理解,确实很难接受呢,对同族之人下杀手,继续勉强你也没有意思,你还能杀人吗,当然,我指的是这样的,‘自己人’。”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地上皇甫临山的尸首,皇甫小媛不假思索地道:“当然” 可惜,话刚出口,那种令人作呕的苦味就在舌尖绽放,想要表达的意思,无法转化成实际的话语,她无法出口,这一刻皇甫小媛明白自己是在故作坚强。 “果然是这样呢。” 陆寒江的神情看起来并无意外之色,他平静地道:“说实话,我其实一开始就预料了,只是没想到会到这样的程度,算了。” 他缓缓起身,目光透过深层的雨幕,似乎能够看到那之后的东西。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吧,最后我打算怎么对付你的姐姐。” 陆寒江的手指轻轻划过皇甫小媛的发梢,恍忽间,他的语气逐渐飘远:“简单来说,最终计划是需要靠你和商萝两个人来完成的,那个丫头是必要的保险,而你,是我选出来赐予那个人致命一击的杀手锏。” 皇甫小媛轻轻用手攥住了陆寒江的衣角,却没有说话。 陆寒江的语气毫无波澜,他继续说道:“因此,我对你们两个人的期待是不同的,商萝那个丫头只需要至少保持住最初的样子就好,而你,小媛,作为唯一王牌,你能够下得了手吗?对那个人,你挚爱的姐姐。” “我没有”皇甫小媛似乎想要争辩什么,话语被雨声阻挡,显得那样虚弱。 “事到如今反对还有什么意义,小媛,你对你的姐姐的感情,我可以断言,那无疑问就是‘爱’。”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陆寒江的语气陡然变得高昂,似乎是在歌颂一首伟大的诗篇:“你和你的哥哥两个人,对于那个人的感情,都是‘爱’,一个是因无奈而消亡的,纯粹的爱,一个是因恨而转变的,扭曲的爱,但不论如何,本质是一样的,都是‘爱’。” 皇甫小媛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陆寒江朝她眨了眨眼,这一刻,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顺便一提,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你的姐姐,生存可能性是零,即使如此,你还有下手的勇气吗?” 陆寒江用手指接住一颗雨滴,将其放在了皇甫小媛眼角,让雨滴顺着脸颊滑落。 皇甫小媛仰起头来,她分不清眼角的湿润是泪还是雨,她以祈求的语气诉诸内心的愿望—— “我,不知道,但是请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应该做什么才好” “那种事,当然是要你自己来决定,‘爱’——嗯,这是个模湖的概念,不过,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以索求为前提的感情,那只是虚假的幻影,所以——留下还是离开,你自己选择。” 那熟悉的感觉,似乎在逐渐远去,明明就在眼前,皇甫小媛却仿佛距离他的身影又远了一些,异样的慌乱充斥心间。 “我要留下。” 攥着衣角的手愈发用力,皇甫小媛无助的目光似乎在求证着什么,卑微的语气像是在哭泣一般。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其他容身之地了。”她是这样说的。 “嗯,我很开心哦,你能够留下,真心的。” 陆寒江从怀中拿出一颗糖豆,抵到皇甫小媛的唇边,后者顺从将其服下,只听他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好睡上一觉吧。” 药效发作得很快,也或许是皇甫小媛的精神本就疲惫到了极点,她顺势倒在陆寒江的肩头,口中的糖豆化开,甜甜的味道开始在口中蔓延。 天空中电闪雷鸣,雨幕下的二人,在纸伞下轻轻相倚,夹杂着雨水的冷风寒冰彻骨,可在口中泛起的甜腻却如同一盏微弱的灯火,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一丝温暖。 逐渐的,皇甫小媛感到了内心的痛苦和纠葛开始融化,这份小小的灯火,超过了对于姐姐的“恨”,重新占据了她内心几乎全部的位置。 如果说“爱”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有着甜蜜的味道,和闪闪发光的外形,那么这份无法诉诸于口的纠葛,毫无疑问,正是她此刻深藏于心底的,小小的爱。 皇甫小媛睁开朦胧的双眼,把这个人的样子再一次好好记住。 在意识沉入安心的沉睡之前,话本里的誓词开始在心间响起,无论健康病痛,无论喜悦悲伤,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为止—— 我会发誓,永远守护这份“爱”。 皇甫小媛的气息归于平和,一道横贯天际的雷光在云下炸裂,雨幕下的世界这一刻变得暧昧,光与影在这一瞬间被模湖了边界。 雷光之下,陆寒江一半的表情仿佛降世的圣人,慈爱而又温柔地注视着这个世间的一切,而在纸伞下没入黑暗的另一半,却依旧如同深渊一样,无法触及。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总旗千里 那样大的雨,只有一把伞,还要带着一个昏迷的皇甫小媛,很难保证自己不被雨水淋湿,所以陆寒江找了个可以避风的地方,等到雨停了才回去。 这段时间,铸剑山庄里的乱斗终于落下了帷幕,算得上是不胜不败,但是细细计较起来,其实是正道被落了好大一个面子。 因为魔道想来就来了,想走居然也就这么轻易地走了,这群正道人士没能留下哪怕一个魔道的性命,这一次可以说是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 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的江湖客,把矛头转向了一旁看戏的丐帮,指责因为他们的不作为,这才放走了魔道妖人。 齐长老对此都要气笑了,陆寒江却劝他要甘之如饴,不仅要大方承认他们的划水行为,还要大大地嘲讽回去,这群人没了丐帮的帮助,啥也不是。 很显然这一波操作拉满了丐帮弟子的游戏体验,同时也从里到外把其他江湖门派得罪了个干净。 君不见那其他名门大派,一如少林等都是出工不出力,否则那些魔道之人哪有这般容易地逃脱,可偏偏没有人去指责他们,说到底,会出这种事情,还是丐帮路人缘太差。 这一方面也是少林等大派有意引导,丐帮弟子数以十万计,固然因为时代的限制无法全力发挥这股力量,但也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丐帮帮主陆十七少年意气,且锐意进取,几次谋划都是冲着江湖第一的位置去的,很难不让众人起防备之心。 不过,这也正切合了陆寒江的预期,所以他乐于见到事态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只是有一点让陆寒江有些纠结,在铸剑山庄处理掉了黑天寨六人的尸首后,看着死不瞑目的尤人袭,他难得有种想要叹息的冲动。 这群人是他刻意撺掇去打探消息的,简而言之就是替锦衣卫当先锋做炮灰的,而这位黑天寨的大寨主,也是陆寒江曾经在千户任上认识的“朋友”之一。 陆寒江在江湖上有很多朋友,比如曾经十大恶人中的左老七,衡山长老金不换,还有如今的黑天寨主尤人袭。 这些人有的靠利诱,有的靠威逼,多少都能够听命于他,为他所用,譬如此行,他便是以锦衣卫的庇护和铸剑山庄秘宝的利益,换取了尤人袭的出马。 在江湖上广结好友,是为了布置更多的棋子,一直以来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给陆寒江带来好处。 但如今,看到太子妃不动声色就把魔道十几位一流高手请来做戏,他内心不住地发出叹息。 以他一人之力,终究还是比不上江湖世家数十年的积累。 且看那位太子妃殿下,利用皇甫家的本钱,加上玄天教的地位,手下操纵的都是东方世家,华山派这样的势力,换到魔道,也有大把一流高手为之效力。 而陆寒江则是半路出家,能忽悠一个是一个,且因为江湖和朝廷天然之间的不信任,他认识的这群“朋友”稳定度都不高。 表现在外就是,太子妃用的人,能够一次接一次地为她效力,比如东方家,二十年前家破人亡了,二十年后依旧为人家驱使,任劳任怨。 反观陆寒江,他的“朋友”,绝大多数都是一次性的,基本上用过一次就得凉凉,且质量堪忧。 “任重道远啊。” 陆寒江感慨了一句,就离开了屋子,顺便一提,这里是皇甫小媛的房间,商萝也守在这负责照顾对方。 离开了房间,陆寒江招来了之前负责围杀阿南的锦衣卫,正是与之交手受伤了的那一位,此人名为计千里,位至总旗。 因皇甫小媛现如今的职位也不过是百户,所以陆寒江派给她的手下至多也就是总旗,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琐碎之事。 “见过大人,卑职无能,劳累镇抚大人与百户大人亲自出马,还请大人责罚。”四下无人,计千里连忙大礼拜见。 皇甫临山冒名顶替了阿南,这一点是计划外的事项,所以他们几个总旗拦不住对方也是情理之中,陆寒江并不打算责罚。 也因为此人是他的心腹副千户边广推荐来的人,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这种可有可无的过错,陆寒江不会放在心上。 “起来回话,那皇甫临山的尸首上,可搜出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陆寒江不提责罚之时,意思便是将此事揭过。 “谢大人。” 计千里起身,神态恭敬地道:“大人,那贼人一无长物,弟兄没搜出什么有用的,按您的吩咐,我们已经将他埋了。” “嗯。”陆寒江的语气听不出多少遗憾,想来也不奇怪,毕竟皇甫临山扮作的“阿南”早就被关入了铸剑山庄的地牢,一个囚犯能藏着什么东西。 有此一举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看来确实难从这人身上再挖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不过倒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知道了太子妃一早安排人手进了铸剑山庄,这一点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计千里稍作迟疑,出声道:“大人,皇甫临山已死,卑职以为,若要调查其中的隐秘,不如从古溟之死入手。” 陆寒江不置可否,目光平静地道:“说来听听。” “是。” 计千里一边打量着陆寒江的神色,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贼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那古溟是被铸剑师羿所杀,且观那羿的反应,卑职以为,此事可能为真。” 陆寒江微微点头:“嗯,继续。” 计千里深吸口气,说道:“铸剑师羿为何要杀古溟,卑职猜测一是为名,二是为利,若是前者,则无关紧要,若是后者,则有可能古溟发现了星玄刀的秘密,羿起了贪念,所以杀人。” 陆寒江摆了摆手:“为名还有可能,若是为利,铸剑师羿不会着急杀人,更不会打算置知情人阿南于死地,这说不通。” 计千里一想也是恍然,连忙请罪:“是卑职思虑不周。” “不过,查一查这两人的恩怨,倒也说不定能有些其他收获。” 陆寒江思考片刻,吩咐道:“此事交由你去办,若有结果,送呈季百户审阅就是。” “卑职遵命!”计千里应下之后,便退出了院子。 出了院子之后,计千里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并非自作聪明想要在陆大人面前抖机灵,而是不得不如此,锦衣卫向来论功行赏,他只有立下切实的功劳,才有资格向上头提出要赏赐。 计千里是陆寒江还在千户任上时便在其麾下效力的老部下了,四舍五入算得上也算得上是亲信,但亲信也分亲疏远近。 计千里虽不常在陆寒江面前露脸,不过好在他和二把手边广的关系不错,所以他才能求来这一次西行铸剑山庄的差事。 他殷勤恳切地做事,一是出自忠心,二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要凭借功劳求一份恩典。 半年多前的五岳大会,锦衣卫扮作武当和华山的弟子奇袭衡山,五岳弟子死伤无数,他也参与此战,并且还阴差阳错救下了一个受伤的恒山派弟子。 所有的江湖人在锦衣卫眼中都是害群之马,越是出身名门大派,就越是不服管教,一方是守护律法秩序的朝廷官兵,一方向往无限自由的江湖侠客,双方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调和的余地。 一个恒山派出身的弟子,想要安稳地度过下半辈子,单是表现出退隐江湖的态度绝对不够,若没有官家出面背书,这重身份就永远是定时炸弹。 能够帮助其改头换面的人有许多,但能够保证其后半生都安安稳稳,不受搅扰的,就只有陆大人。 所以,计千里在此行前就下足了决心,他必须抓住机会,立下足够的功劳才行。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无风起浪 品剑大会自然还在进行,霍天涯不在乎脸面,但不能不在乎钱,所以这么一个赚钱的好机会,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 有了魔道搅和,虽然为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染上了一层难堪的阴霾,但却为星玄刀背后的宝藏,多添了几分神秘。 接下来的几日,虽然品剑大会的反响平平,但关于资助铸剑山庄重铸星玄刀的事情,却讨论得十分火热。 霍云起更是不止一次来到陆寒江的院子里,和他商讨关于重铸星玄一事。 “霍兄,唉在下已经尽力,人微言轻,对不住了。”陆寒江为难的表情透露出了一个演员非常完美的自我修养,情真意切叫人心生同情。 “陆兄,苦了你了。”以霍云起的道行,当然看不穿陆寒江的演技,这时候也不由得为对方在丐帮的尴尬地位,一阵长吁短叹。 对于重铸星玄这件事,铸剑山庄上下都十分重视,原本这些人还打算声讨霍天涯,质问他为什么把如此重大的秘密透露出去。 可一看到霍天涯拿出来的,重铸星玄所需要的材料,那些早知道庄子外强中干的人,一下就不说话了。 单凭这份材料清单,便是把铸剑山庄往前五十年的积累都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够供得起。 霍天涯这一手算得上是极其大胆,这份清单罗列了各种珍贵的材料,看上去极为疯狂,但正是这些恐怖的耗材用料,让众人更加确信了星玄刀背后的秘宝的真实和分量。 陆寒江也差人打听过里面的一些用料,粗略和他从阿岚那拿到的图纸一比较,他很快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华而不实的玩意。 换言之,这是霍天涯故意加上去,或者说,他本就不知道图纸的存在,这些都是他为了搜刮钱财,故意添加的。 陆寒江看完之后,也是啧啧称奇,见过要钱不要命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霍天涯等于拿全江湖的人当傻子玩,一旦某天这铸刀骗局被人发现,铸剑山庄怕是会被所有人记恨上,一夜之间江湖除名也未尝不可能。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很好奇,霍天涯发了疯似的捞钱,然后又开闸泄洪一样的拿钱供养那些江湖高手,到底图什么。 这件事背后有猫腻是必然的,但如何找出真相来,却又是一个难题,陆寒江手上的线索太少,久思无果之下,也只能是吩咐下边的锦衣卫,着重探听霍天涯和霍家的消息。 霍云起这里陆寒江也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了,可惜这做侄儿的太老实,对于自家大伯到底怎么想的,他是一无所知。 但有一点却是大家都看在眼底的,那便是这位少庄主的母亲,霍夫人对于庄主霍天涯十分不满。 这一边,陆寒江似是无意地问道:“听闻令堂近日来心情烦闷,我这有些清凉的茶水,不如霍兄带回去吧。” 霍云起那张俊脸不禁微微发红,他低声道:“多谢陆兄好意,那小弟,便不客气了。” 不怪他觉得面上无光,实在是他母亲近日来的作为,有些太不顾及铸剑山庄的脸面了。 因霍天涯公开了星玄秘密一事,霍夫人已经吵闹过一次,原因无非就是怎可将自家的宝物随随便便送与人去。 而之后,霍天涯打算集合各路同道之力,重铸星玄共享秘密的事情,更是火上浇油,让霍夫人大怒不已。 重铸星玄刀,江湖各派出钱,铸剑山庄出力,最后秘密共享,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霍夫人却不这么觉得。 这位夫人的想法其实很贴合实际,那就是铸剑山庄很快就要揭不开锅了,哪还有工夫重铸什么星玄刀。 纵然其中藏着天大的秘密又如何,这么多人出资,就要有这么多人共享,若其中藏着的秘宝是金银倒还好,总归他们能回一些本。 若是其中秘密是武功呢?或者其他的什么,那铸剑山庄岂不是白白耗费多年精力,结果血本无归? 虽然身在江湖,但是霍夫人却是个正经的日子人,对于匹马单刀远走天涯的江湖侠客故事毫无兴趣,一心只想把山庄经营好,然后交到自己儿子的手里。 所以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秘宝,霍夫人更在意眼前的生活。 提起了霍夫人的事情,霍云起觉得有些难堪,便没有再做停留,陆寒江送他离开之后,立刻叫来了齐长老。 “不知帮主找我何事?”齐长老上前来问道。 陆寒江直接问道:“上回铸剑山庄找你们商讨的那些江南产业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按帮主吩咐,我们还在故意拖延。”齐长老答道。 “嗯,”陆寒江点了点头,然后交代道:“正好,你借着这个由头,去拜见一下那位霍夫人。” 齐长老一愣,不解地问道:“不知帮主,想要弟子去与那位夫人谈什么?” 陆寒江轻描澹写地说道:“谈合作,看看霍夫人愿不愿意,赶在霍天涯把铸剑山庄作没之前,把他儿子扶上位。” 齐长老两眼一瞪,下意识地就左右张望了好几下,然后才胆战心惊地道:“帮主,这可是铸剑山庄的地盘,您这话若是被人听去了”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道:“本公子既然说了,自然不会让旁人听去,事不宜迟,你这便去上门拜会吧。” “可是,帮主” 齐长老踌躇不定,有些迟疑地说道:“这霍夫人虽然疼爱孩子,但也不至于被我们几个外人撺掇,就对自己家人下手吧?” 这话说完齐长老自己都愣住了,他怎么直接默认要对毫无恩怨的铸剑山庄下手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此言也不差,霍夫人看不惯霍天涯是事实,但要说就因此,她便想要武力扶持儿子直接上位,那也实在太离谱了,怎么想对方也不会同意。 “那就在去寻霍夫人之前,先去拜会一下霍庄主。” 陆寒江笑着说道:“这位霍庄主胆子如此之大,连铸剑山庄的基业名声都不放在眼里了,一心只想要钱财,那我们便和他谈笔大生意,你觉得花多少钱能够买下少庄主之位?” 齐长老越听越心惊,他似乎明白了陆寒江的意思,低声地道:“帮主的意思,用钱财收买霍天涯,让他换掉霍云起这位少庄主?” “如何,这样一来,霍夫人总会心动了吧。”陆寒江的语气平澹,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若真的能够拿掉少庄主之位,那霍夫人与霍庄主反目成仇绝对不是问题,只是” 齐长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霍天涯并非愚蠢之人,他真的会同意我们的要求吗?” 这都不能说是阴谋,而是彻底的阳谋,这举动就差把钱怼到霍天涯脸上,问他要价多少才愿意卖掉铸剑山庄的未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我估摸着,八成?” 陆寒江的语气也不是那么肯定,就和他说出的理由一样:“长老不必多虑,你就去试试看好了,若是成了,丐帮多一个大助力,若是不成就当开个玩笑咯,反正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 事实就是如此,丐帮路人缘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不至于说仇人遍地,但起码也是举目无亲,再多一个铸剑山庄,貌似也无所谓。 铸剑山庄的谜团不少,陆寒江想要挖掘其中的真相,如今这一潭死水的样子肯定是不成,只有引起波澜,引起大波澜,这样才能把被藏起来的东西翻到明面上。 至于说铸剑山庄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陆寒江用了三秒钟时间认真想了想,然后放弃了思考。 “嗯,中午吃点什么好呢。”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天价生意 齐长老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陆寒江吩咐完不久,他就去拜访了霍天涯,而且做得还十分隐蔽,没有让他人起疑。 在霍天涯这,齐长老直接开门见山:“霍庄主,你要银子不要?” 霍天涯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打起十二分精神和对方攀谈起来,一切向钱看齐,现在只要是和银子有关的事情,他总是会用无比认真的态度对待。 而当齐长老说到希望铸剑山庄更换一位继承人的时候,霍天涯虽然吃惊,但却没有立刻做出赶人的动作。 齐长老眼前一亮,他心道帮主果然料事如神,这件事有戏。 霍天涯在沉吟许久之后,问了一个问题:“不知长老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听闻云起那孩子与贵帮帮主私交甚好,这事” “霍庄主,这是丐帮内务,就不劳庄主费心,只要庄主能够同意我们的请求,这一次江南产业的买卖,我们愿意出两——不,是十倍的价钱,这算是一点诚意,至于其他要求,请庄主尽管开口便是。” 齐长老把十倍价钱说出口的时候,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净衣派的弟子说到底也是乞丐出身,花钱如流水的口气他们还不是那么熟练。 好在陆寒江事先有言,要他随便开口,条件怎么优厚怎么说,反正也不用兑现。 这么大的口气,霍天涯也是神情一怔,铸剑山庄在江南经营的产业可不是小打小闹,那些铺子地皮的价值算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丐帮居然张嘴就出十倍价钱做人情,这实在有些超乎他的预料。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霍天涯上一次和丐帮打交道的时候,还是污衣派掌权,燕风云那群人除了在酒水上有些追求之外,其他方面过得几乎堪称简朴。 说是简朴都有些谦虚了,实际上在霍天涯看来,那就是一群乞丐好像这么说也没毛病,丐帮弟子本来就是一群叫花子。 总之,这种强烈的反差带给霍天涯极大的震撼,半年前还在为几钱银子的酒资伤神的叫花子,突然就坐下来和他商谈几千上万两银子的大生意了。 但说句实话,霍天涯心动了。 一个少主之位根本无关紧要,丐帮有什么谋算他也毫不在乎,说到底,铸剑山庄只是一个他用来捞钱的工具而已。 如今铸剑山庄这匹老马已经跑不动路,丐帮送来了全新的坐骑,他会怎么选择,结果不言而喻。 至于说此举会不会伤害到霍天星霍天涯不在乎,倒不是说他对自己的弟弟漠不关心,而是他对于武功的追求已经高过一切。 尽管霍天涯如今还是肉体凡胎,但他的精神境界已经超脱了家族血脉这个框架,甚至不被现有的社会价值观束缚。 在他眼中,人已经从单独的个体转化成了统一的概念,不分男女,不分亲疏,区别只在于有的人是能够供他武道更进一步的耗材,而有的人,则是毫无价值的废品。 一心追求武道的霍天涯,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他虽然前日广邀同道重铸星玄,但是银钱材料都还没到位,而且就算到位了,他想要暗自将其昧下,也需要一番操作。 丐帮的银子直接走明路显然更快一些,正好能够解了他现下缺钱的燃眉之急。 虽然心动,但是霍天涯没有立刻应下,他就像是一个狡猾的商人,不断地试探齐长老的底线,两人就价钱方面,又展开了一系列讨论。 最终敲定的结果是,丐帮以十倍价钱买下铸剑山庄在江南一地的产业,并且接下来两年,铸剑山庄的所有支出,全部都由丐帮一力承包。 丐帮对铸剑山庄这都不叫做亲近交好,而是直接供了个亲爹。 当然,作为交换,霍天涯会宣布废除霍云起的少庄主之位。 陆寒江对于商谈的结果十分满意,但是齐长老却有些犹豫,他回来之后有些担心地说道:“帮主,霍天涯虽然同意了,但要求我们立下字据,且要先付一笔钱才行。”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陆寒江点点头:“合情合理,我们若不出点血,想必那位庄主大人也不会放心。” “可是,帮主,我们哪来的钱啊?” 齐长老窘迫地说道:“自去年以来,咱们召开了锄奸大会,又北上雪华宫诛除魔道,还在江南大力置办产业,如今帮中的银钱已经见底,莫说出十倍的价钱,便是平价买下,咱们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丐帮穷,这一点陆寒江是知道的,毕竟丐帮当初污衣净衣分庭抗礼,理念不同导致生活方式不同,置办产业享受生活的只有净衣派弟子而已。 固然陆寒江利用帮主的职权,搜刮了这群人的钱勉强维持帮派的体面,但终究这一半的人还是支撑不起整个丐帮。 如果丐帮能够静下心来,在江南好好发展十年,未来或许会大有不同。 但可惜,陆寒江的“急功近利”,导致了丐帮现在就像一架在悬崖边飞驰的豪华马车,哪怕车夫的车技再高,这架马车的结局也是在狂欢中毁灭。 所以听到齐长老说没钱,陆寒江的第一反应就是再苦一苦丐帮弟子,不过现在搜刮显然来不及了,他只得从别的方向打主意。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问道:“咱们还有多少钱?” 齐长老有些尴尬地道:“存在钱庄里的,大,大概还剩下几百两吧。” “就这么点了?” 陆寒江也是一愣,他虽然猜到丐帮的银子被祸祸得差不多了,但居然被刮的就只剩下一层皮了,这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既然拿不出钱,那只能看看丐帮手头上还有什么可以卖的,陆寒江看来看去,剩下来最值钱的,似乎也是名声了。 当然,陆寒江想要卖掉的名声,并不是外人口中的赞美辱骂,而是一个大派立足江湖的信义基础。 他把想法告诉齐长老之后,哪怕是这位最忠诚的狗腿,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勉强应下。 不久后,霍天涯这边等到了齐长老的一句许诺:“丐帮愿意当众立下字据,如此,庄主便再无后顾之忧。” 世人重诺,江湖更是以信义称道,当众许下诺言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不管内容怎么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是违背,便会遭世人唾弃。 江湖上一诺千金不是说笑的,那些个名门大派的公信力就来源于此,一个人背信弃义,得到的结果是身败名裂,一个门派不遵守诺言,造成的后果则是江湖再无其立足之地。 可以说,丐帮这是在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做抵押,霍天涯再无疑虑,即刻与对方达成约定,并且承诺三日后品剑大会落幕之时,他会当众宣布此事。 做完此事之后,陆寒江又吩咐齐长老去霍夫人那通个气,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于丐帮长老的“善意提醒”,霍夫人并不放在心上,还觉得这是离间计。 三日后,品剑大会落下帷幕,霍天涯先是当众宣布了丐帮对于重铸星玄的大力支持,丐帮提出的无比厚重的条件让众人皆惊。 谁都想不到,这群叫花子居然这么有钱,而且居然还敢这么花钱。 可还没等众人震惊往,接下来霍天涯的一番话,更是让现场直接炸了锅。 “本庄主再三考量,铸剑山庄少庄主之位关系重大,吾侄儿云起年纪尚浅,恐难当大任,少主之位还需从长计议,因而在此通告各位江湖同道,即日起,废除霍云起少庄主之位。”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又见玉像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霍天涯这番话便是如此。 不管是家族,还是门派,继承人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位子,它不但关系着一个势力的将来,也关系着无数人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外乎如是。 霍天涯前脚刚刚宣布了和丐帮的天价合作,后脚就废掉了霍云起的少庄主之位,要说之间没有联系,那旁人必然很难相信。 但是不管往哪个方面猜测,铸剑山庄换掉了自己的继承人,这一点似乎都不会是丐帮撺掇导致。 从霍天涯没有立即宣布新的继承人这一点来看,更像是这位庄主早就对自家侄儿不满意,即便没有新的合适人选,也要撸掉这少主之位,与丐帮的合作,更像是铺垫或者是借力。 最重要的是,丐帮帮主陆十七和铸剑山庄少庄主霍云起私交极好,丐帮的确毫无理由去针对铸剑山庄,更别提去针对区区一个少庄主了。 而此刻众人眼中的丐帮,帮主默不作声,但看着似乎也稍显不满,而其余长老,反应与其他江湖客如出一辙,都是惊讶不解。 当然了,除了陆寒江和齐长老之外,其余丐帮弟子都是本色出演。 甚至于铸剑山庄这一侧,除了几个打上霍天涯亲信标签的人之外,其余的弟子也都是一脸惊容,甚至不知所措,连带弟弟霍天星也是如此。 霍天涯又一次自作主张敲定了一件大事,而且当众宣布,即刻离去,不给众人丝毫的反应时间。 但这一次,铸剑山庄反对的声音却是寥寥,霍云起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而霍天星和霍夫人则感到了无匹的愤怒,剩余一些铸剑山庄的上层弟子,则是感到了茫然。 霍天涯虽然醉心武学,但他的手段也是过人的,尽管他将处理事务的权力下放给弟弟和侄儿,但他个人的影响力却是丝毫没有减弱。 在铸剑山庄的各个山头当中,霍天涯和霍天星一直以来都是当作一个整体,他们都是“霍家人”。 兄弟两个从来同进同退,以至于在站队的时候,下边的弟子根本没有把他们分开看待,这时候霍天涯做出决断,这群人下意识地就觉得这是霍家人全体的决定,他们也无理由反对。 这一场品剑大会注定会载入江湖史册,开幕魔道来袭,星玄刀秘密公布天下,落幕少主被废,铸剑山庄似乎要变天。 陆寒江很满意今天发生的一切,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霍天涯宣布完两件事之后,潇洒离去,而霍天星夫妇随后愤然离场。 回去之后,霍夫人摔了好几个心爱的茶杯,而霍天星则是沉闷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夫妻多年,霍夫人自然看得出来,此刻霍天星的沉默,正是愤怒到了极致的表现。 事实也是如此,来自亲人的背叛总是要比一般的伤痛来得剧烈,来得痛苦,来得刻骨铭心,霍天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同胞哥哥会背刺他。 相处了数十年,霍天星自以为两兄弟的感情高于天,厚于地,世间没有什么能够打破这份情谊。 在今天之前,哪怕霍天星再怎么疼爱妻子,事涉霍天涯,他纵使不偏帮,也会使劲和稀泥,从没有帮着老婆对付哥哥的想法。 在外人眼中,他们的兄弟情谊令人羡慕,霍天涯毫无保留地信任弟弟,甚至还把少主之位交给了弟弟的儿子,几十年来,两兄弟相得无间,互相从没有红过脸。 而今霍天涯不知存了什么想法,话也不说一句,直接当众废掉了侄儿少主之位,这不仅仅只是打蒙了当事人霍云起,连带着霍天星也是傻了。 回过神来以后,过往种种涌上心头,曾经对哥哥的敬爱之前化作了浓浓的委屈,再进而转化成了而今咬牙切齿的愤怒和恨意。 “若他真的不满云起,只要当面说一句,我也是可以接受的。”霍天星低沉的语调像是在控诉什么。 那是一种被愚弄的愤怒,被忽视的委屈,以及错付的自嘲。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霍夫人抓住霍天星的衣裳,语气有些撒泼的感觉:“妾身早就说过,让你不要事事都傻乎乎地听你那好大哥的话,这下好了,连我儿的少主之位都被他给废了!” 越说越是气愤,一句话说完,霍夫人拿出帕子来掩面低声啜泣,这一次霍天星没有安慰妻子,只是沉着脸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哀婉的哭泣声持续了一会,霍夫人红着眼眶问道:“你说,此事该怎么办!” 霍天星握紧了拳头,但很快却又松开,颓然道:“他是庄主,那群老家伙现在也不会违抗他,我又能怎么办。” 经过阿南一事,羿大师为首的老铸剑师们,似乎也倒向了霍天涯,双方若是联合,那霍天星则更是无力做些什么。 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样子,霍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立刻一挑眉头怫然道:“不行,这少主之位,一定是我儿的!谁也夺不走!” 闻言,霍天星只是摇头道:“今日你也看到了,在这铸剑山庄,他便是一言堂,江湖各派如今都忙着和他联手重铸星玄,威势如日中天,纵然你再恼怒,又能如何?” 霍夫人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冷笑一声,心底已经有了决断。 天色暗了,饭后的陆寒江在房间里看话本,屋顶上传来一阵声响,然后阿岚的身子泥鳅似的从窗子外滑了进来。 陆寒江还在低头看书,眉宇间却显得有几分无奈,他道:“如果可以的话,下次麻烦走门,谢谢。” “诶,我还以为你喜欢让姑娘从窗户走。”说话间,阿岚轻车熟路地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满上。 “”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陆寒江放下了手中话本,问道:“这么晚了,阿岚姑娘来寻我,是有什么要紧事?” “确实有点事,”阿岚说着,突然坏笑道:“对了,我刚刚走来,瞧见有个神秘兮兮的家伙进了你们齐长老的院子,我鼻子灵些,闻到了脂粉味,定是个女人家。” 陆寒江心中了然,面上却显得不甚在意,他道:“齐长老是有家室的人,这事要传出去,只怕他家宅不宁,还请阿岚姑娘当没看见好了。” “好啦,你安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阿岚随意地摆摆手,然后换上了一副正经的表情,认真地说道:“说正事,陆公子,我在古大师的遗物里找到了奇怪的东西,你最好看一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古大师的遗物?陆寒江恍然,难怪最近阿岚经常不见踪影,原来是去做梁上君子了。 不过铸剑山庄把三把兵刃的秘密公开,不着痕迹摆了她一道,阿岚如此做法,大概也算是礼尚往来。 阿岚把自己找到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尊小小的玉像,陆寒江一眼看去便愣住了。 “陆公子,如果我没有看错,这玉像,似乎与令妹颇有几分相似。”阿岚说道。 陆寒江仔细看着那玉像,这正是他曾经在灵月族岁引间见过的那双子玉像中,手里托着灯的那一位。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残缺手稿 “确实很像。” 陆寒江拿起那玉像打量,与其说是像,不如说这就是以商萝为原型凋刻出来的东西,在“像”的基础上,似乎还引申了成长的概念。 玉像女子的看起来要比商萝更加成熟一些,或许那丫头再长上四五年就会变成这副模样不对,有点相岔了。 “陆公子,你觉得古大师的房间里为何会留有这玉像?”阿岚的问题恰到好处地打断陆寒江的思绪。 “我也想知道,不过古大师已经死了,他的弟子阿南也下落不明,若想查出其中的缘由,恐怕很难。” 说着,陆寒江摇了摇头,将那玉像放下后问道:“阿岚姑娘,你在那房间里可还发现了什么?” “其他的东西倒也都一般,只是有一点让我觉得十分奇怪,”阿岚略微沉吟后,说道:“古大师去世这么久了,但是他的剑炉依然没有熄灭,那日我进去时,炉子还被烧得发亮。” “有此事?” 听闻此事,陆寒江同样感到了十分诧异,铸剑山庄如今窘迫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有钱常年维持一个根本用不上的剑炉,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嗯,因星玄刀一事,古大师的居所如今被列为禁地,铸剑山庄的弟子不得进入,所以此事外人都不知晓。” 阿岚说的是外人都不知晓,但铸剑山庄自己人就说不定了,没有什么柴火能不眠不休烧上一整年,所以这剑炉必然是人为重启并维持的。 陆寒江的兴致被提起来了,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阿岚同样泛光的双眼,两人会心一笑。 “路线你已经选好了吧?”陆寒江起身,披上了厚重的大袄。 阿岚拍着胸脯保证:“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两人相视点头,说走就走,阿岚原路从窗台滑了出去,陆寒江见状嘴角微微一抽,下意识跟上的脚步慢慢收回,他还是选择走门。 趁着夜色,二人避开了巡夜的弟子,一路来到了古溟的居所,这是一处巨大的院落,包括剑炉在内占地几乎达到了整个铸剑山庄的七分之一,由此也可见古溟生前在铸剑山庄的地位。 院子只有前后两个出入口,分别由两名铸剑山庄弟子负责看守,实质上的守卫力量和整个院落的重要性相比,显得十分草率。 阿岚和陆寒江十分轻松地就从墙头翻过,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熘进了院子里。 陆寒江左右环顾,轻声说道:“简直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陆公子?”阿岚停下脚步,奇怪地看向身后的陆寒江。 在静悄悄的院子里,两人停留在院落的中心,四周寂静一片,杂草丛生,连一声虫鸣都没有,阴森可怖,仿佛鬼域。 “没事,走吧。” 陆寒江只是稍作打量,然后便向阿岚点头示意,两人继续往前,剑炉所在屋子都没有上锁,门一推就开。 两人走进其中,明晃晃的火光迎面照来,巨大的剑炉如同大日火球,屋内炙热干燥的气息与外边的阴凉死寂仿佛两个世界。 上前两步,走上剑炉前的站台,低头看去,炉内热流滚滚,还有一些兵刃残骸,墓碑一般地伫立其中,同时还泛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陆寒江眉头一皱,立刻挽起衣袍捂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 陆寒江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铸造兵器的匠炉他只在书上看过,实物这还是头一次。 阿岚看着倒是习以为常了,她只是蹙眉,道:“我以前也见过别人铸剑,但的确没有这样难闻的味道。” “算了。” 陆寒江只当自己是孤陋寡闻了,剑炉没有什么可看的,他转身在屋子里找起了其他可能有用的东西。 阿岚同样没有在炉子前蒸桑拿的想法,远离了剑炉前的站台,再回头远远看去,整个剑炉如同一口巨大的锅子,铜铁浇筑的外形透着一种诡异的暗金色。 心中实在纳罕,阿岚去而复返,这一回却在炉前的站台上,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痕迹,在她的脚下,一抹暗沉的红色隐蔽地落在这里。 阿岚俯下身用指尖轻轻一抹,放在鼻尖细细一闻,心头微微一跳。 是血。 阿岚保持冷静,不动声色地退开,然后去寻陆寒江,见到对方正在翻看桌上古溟留下的一些手稿。 这些东西铸剑山庄都没有派人来收拾过,但也可能是他们早就翻看过一遍,只不过确实是毫无收获,所以就丢在这里任由它们发霉。 陆寒江反复翻找,其中也多是废话连篇的自我陶醉,没想到这古溟大师不仅是铸剑的技艺不走寻常路,连这性格脾气居然也十分古怪。 在这些留下的手稿里,关于铸剑的实质内容寥寥,大多都是这老头的自吹自擂,譬如自命为古今天下第一铸剑师,又譬如不屑三大神兵,称其为无耻之作。 也难怪铸剑山庄的人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这就是一堆牢骚和废话,根本毫无价值。 不过,倒也不至于全无收获,在这大篇幅的废话当中,除了一半的自我吹捧,剩下一半则是满嘴喷粪,铸剑山庄自上到下,几乎都被古溟狠狠贬低了一顿。 骂羿大师是伪君子,讽刺其他人是守户之犬,不过要说这里边被骂得最狠的,那还得是霍家。 古溟从霍天涯的爹,霍老庄主开始骂起,骂了整整十几页,骂他刚愎自用,骂他狂妄无知,骂他暴殄天物,还骂他是个败家子,家族传承的宝贝,转眼就被他给送人了。 嘿,看到这可把陆寒江给乐的,感情这败家还是祖传的。 只可惜,好不容易陆寒江兴致勃勃想要看看后续,结果中间竟缺失了几页,估计是霍家哪个输不起的家伙做的,人家都已经死了,在纸上骂你两句还不行啊,啧,真是心胸狭隘。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思虑间,阿岚正要过来和他说些什么,刚打算开口,院外忽然传来动静,两人脸色对视一眼,各自施展轻功飞上了房梁。 很快,有人推开了房门,陆寒江定睛一看,来的人居然是霍天涯请来的高手樊胜。 只见这老粗今日来此连刀也没带,看来是担心他的九环刀动静太大,容易惊扰外边看守的弟子,如果这么想的话,这樊胜应该也是翻墙而来。 只不过,这家伙的来意似乎和他们两人不同,樊胜来了之后,就关好了门,然后找了椅子坐下,看样子是在等人。 不多时,院外再度传来脚步声,大门再次打开时,这一回站在门外的人,是霍天涯。 正文 第四百章 梁上君子 “霍兄,这大晚上的,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樊胜终于把霍天涯等来了,还不忘抱怨了一句:“为何要在这见面,此地草木枯败,阴冷无风,看着实在不吉利。” 霍天涯听罢却是觉得颇为新奇:“樊兄竟还对风水有研究,倒是让我意外。” 樊胜哈哈一笑:“不过是闲来无事,偶然翻看庄上的藏书,有那么几本谈论风水的,读起来也挺有意思。” 霍天涯微笑颔首:“如此甚好,樊兄能够在庄子上住得舒心,我也就放心了。” “若要寒暄,还是换个地方吧,”樊胜笑过之后,正色问道:“霍兄今夜邀我来此,可是有事吩咐?” 霍天涯却不着急说事,而是谨慎地多了一句:“樊兄此来,可有被其他人发觉?” “霍兄安心,我的武功你是了解的,绝对没有旁人察觉。” 樊胜大大咧咧地说完,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霍兄,你我相交于诚,这些日子我平白受了你许多恩惠,自觉有愧,若有什么需要我帮手的地方,兄台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樊胜虽然生得五大三粗,看上去一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形象,可实则心细如丝。 霍天涯作为庄主,哪里不能够谈话,非要跑到这种阴暗的角落,能够猜到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今日谈论的话题,不洁。 樊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选择受了霍天涯的恩,他就会尽力回报,哪怕会沾染一些无辜的血。 霍天涯叹过一声之后,缓缓说道:“不敢想瞒,的确有件事想要拜托樊兄。” 见霍天涯欲言又止,樊胜心头一沉,犹豫片刻,下定了决心:“霍兄,若有些事你不便亲自出手,我可以代劳。” 霍家兄弟今日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霍云起少主之位被废,霍天星和霍天涯之间反目成仇想必也只是时间问题。 樊胜这话相当于是直白说,他愿意出手替霍天涯对付霍天星,以免其背上残害手足之名。 “樊兄高义,在下感佩于心。” 霍天涯的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樊兄可知道,那是什么?” 说着,他拍了拍樊胜的肩膀,示意他往后看。 樊胜不明所以,转身看去,眼前除了一个巨大的剑炉之外,什么都没有,正疑惑间,忽然一道刚勐的掌力打在他的背上。 毫无防备之下,樊胜勐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向前飞出数丈,摔在剑炉前的站台上,勉强支撑着爬起,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似的,胸腹中又一口血又不可抑制地涌上喉间。 “咳!咳咳!” 一边咳血,樊胜一边惊怒不已地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霍天涯,怒声喝问道:“你!你到底是谁!假扮霍兄谋害我,究竟有何目的!” “樊兄,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竟有如此地位,实在叫人感动。” 见到樊胜的第一个反应是不信,霍天涯不禁失笑摇头:“说来倒是我对不住樊兄了,原本若是庄子上的收益还能稳得住,我也不会如此着急地对你下手。” “你,你真是霍兄” 樊胜的表情里全都是震惊的,他捂着起伏不断的胸口,不解地质问道:“霍天涯!为什么!当初你我一见如故引为至交,你厚礼待我,而我自问也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究竟为何要杀我!” “的确如此。” 霍天涯平静地点头:“樊兄,你我之间并没有大仇大很,我待你虽不是真心,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却也觉得你是个值得一交的人物,可惜了” 霍天涯轻叹一声,缓缓将手里黑布包裹着的东西取出,正是铸剑山庄至宝,三大神兵之一的万灵剑。 万灵剑缓缓出鞘,修长的剑身沐浴在剑炉的火光之中,透着一股超脱世俗的圣洁。 哪怕并非用剑之人,樊胜一时间也因万灵剑而出神,对他那略显呆滞的目光,霍天涯表示十分理解。 “今日樊兄有眼福了,此乃我铸剑山庄相传的神兵万灵,兄台以为如何?”轻抚那剑身,不论多少次,霍天涯都忍不住为之沉沦。 “神兵,万灵剑” 樊胜恍然,的确也只有神兵才能够有这样的风采。 只是很快他就回过了神,直接破口大骂道:“霍天涯!莫要扯些有的没的,你这卑鄙小人,背后偷袭无耻之尤,你霍家几代祖宗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嘴上骂得痛快,手上樊胜也不闲着,他顶着伤势站起身来,他武功高强,不至于这一掌就能够要了性命,只不过他被偷袭得手,接下来一战,只怕凶多吉少。 只是,这种口头辱骂对于霍天涯来说,根本毫无意义,他澹澹地道:“樊兄,你刚才不还说若我有所求,你绝无二话的吗?为何这么快食言了。” 樊胜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怒道:“我呸!霍天涯,你居心叵测,早就盯着我这条命了是不是!” “不错。” 没想到霍天涯极为痛快地承认了,他说道:“樊兄,我以重礼招待你,便是为了买下你这条命,如今你钱也收了,乐也享了,这条命,也该交给我了。” “我去你——!” 樊胜一句话没有说完,霍天涯已经出剑,剩下的半句话被他憋下,可恨他因担心露了踪迹,此行并未带上佩刀,如今赤手空拳对付神兵万灵,此局怕是九死一生。 霍天涯剑招狠毒,却不致命,如同温水煮青蛙,一剑剑削去樊胜的反抗之力。 两人的武功原本在伯仲之间,但如今樊胜没有趁手的兵刃,又先被霍天涯一掌重伤,这时候自然是节节败退,撑了百招,已经是无力回天。 樊胜最后的挣扎,就是回身从剑炉中伫立着的残剑之中,挑选了一把抽出,继而狠狠砍向霍天涯。 残剑通体被烧得火红,樊胜抓起它时,皮肉都被烫地冒气开裂,痛得他龇牙咧嘴,但也别无选择。 只可惜,这最后的挣扎也被霍天涯无情粉碎,他一剑斩断了樊胜的手臂,连带着那把残剑脱飞出去,撞在横梁上,剑刃没入其中几乎大半。 而就在那通红的残剑左右两边,隐蔽起来的陆寒江和阿岚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默契地屏住了呼吸,继续看着霍天涯的动作。 霍天涯冷眼掠过断臂的樊胜,上前一剑刺入其丹田之中,全力施展万灵剑的能力。 樊胜两眼一凸,骇然地看着自己的内力,一点点地顺着这把剑流入了霍天涯的身体。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我的内力!这是什么妖法住,住手!” 樊胜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他用仅剩的左手抓住万灵剑,试图抵抗,可终是徒劳,到了最后,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霍天涯。 那把剑就像是一朵喂不饱的毒花,将他的武功和生命当作养分,一点点地夺走。 樊胜自诩为大侠,寻常一招毙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他是不怕的,但是这种诡异的死法却大大增加了他心中的恐惧,脸面尊严在这一刻都被他抛弃,但他并没有打动霍天涯。 在夺走对方的一切之后,霍天涯感受着又强大了几分的武功,满意地收回了万灵剑,樊胜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首,凹陷的双眼只留下了掩不住的恐惧。 霍天涯提起樊胜的尸体,将其抛入了剑炉之中,转过身来,只听一声巨响,横梁坍塌了,阿岚落在地上,和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 “” 对上霍天涯震惊的目光,阿岚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她的目光隐晦地在四周的房梁上搜寻,看见某人早就换了个位置,此时仍然老僧入定似的蹲在角落里,她的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 陆十七!你跑得倒是快!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逃之夭夭 剑炉前的场面,有一丝尴尬。 此时,阿岚的双手已经摸上了身后的剑柄,微微下倾的身子也做好了爆发的准备,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而霍天涯,他杀人抛尸就在不久前,这倒还可以不论,关键在于,这个女人亲眼看见了他动用了万灵剑的能力。 房梁崩塌的动静不小,这时候外边的守卫弟子应该正在赶来,是战,还是和,必须有个决断了。 “阿岚姑娘可知此地乃我铸剑山庄禁地,你深夜到此,恐怕于礼不合。”霍天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阿岚眯起眼笑道:“霍庄主,彼此彼此,我等江湖人快意恩仇,杀个人不算什么,但樊大侠乃是你铸剑山庄座上宾,你如此做法,若传了出去,恐怕天下人都难以理解。” “姑娘如此说,是想告诉在下,应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吗?” 霍天涯握着剑,向前走了一步,身上威势一点点攀升,眼中的杀意已经不再掩藏。 阿岚瞬息拔出月影焚阳,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她道:“我虽不是你对手,但把战局拖上一时半刻的本事还是有的,不消片刻外边守卫的弟子就会赶来,到时候庄主该如何解释这炉子里的尸首,想必也挺为难的吧?” “阿岚姑娘偷袭暗害了樊大侠,凶杀现场被本庄主撞破,你觉得这个解释如何?” 霍天涯继续向着阿岚走去,神色平静:“杀了你之后,本庄主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庄子上还有江湖各派的代表,霍天涯,你莫非真以为自己能够一手遮天?”阿岚将真气灌入双剑之中,霍天涯杀心已定,她必须立足于战,如此方才有能有生机。 “能遮住你的天,就足够了。” 话音落下,霍天涯的身子化作一道残影袭来,手中万灵剑一刺出,一道彩芒横贯而落,仿佛银河倒灌,气势逼人。 阿岚不敢怠慢,压低的身子弹黄一样腾起,将手中双剑舞得密不透风,万千剑芒如飞花落叶,聚而又散,只听她喝叱一声,如春雷乍响,剑罡似鲜花绽放,在身旁飞旋如坚壁。 阿岚使出浑身解数,红尘剑法更是精妙绝伦,而霍天涯在招数上落了下乘,所以便取长补短,走的是以力破巧的路子。 月影焚阳与万灵相撞,恐怖的压力倾轧而来。阿岚双臂一阵发麻,秀气的眉头立时皱在一块。 霍天涯持万灵剑一往无前,阿岚以月影焚阳交叉十字卡住这神兵,可对方爆发的力道却逼得她连连后退。 卡察! 只听一声脆响,阿岚身周绽放的道道剑罡被那万灵剑携万钧之势攻破,只见万灵再进一步,霎时那飞旋的剑罡破碎如落花,朵朵凋零入泥尘。 霍天涯乘胜追击,再出一剑,真气激荡爆发,裹挟烟海浩瀚之势,将阿岚挥出的万千剑光通通破去,一剑直逼对方门面。 电光石火间,阿岚弃车保帅,接着对方的力道,让身子再向后退出一段距离,同时左手的月影剑飞射而出,速度快到这念头刚起,剑已经脱手,剑与人之间的默契,已达到合一的地步。 霍天涯停下攻势,撤步击飞了月影剑,可焚阳见又联袂而至,他不得不再撤一步,如法炮制将第二柄飞剑也击落。 叮!叮! 月影焚阳左右插入了两侧的柱子之中,阿岚虽以剑法之优势为自己在绝境中夺回了一线生机,但同时也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 面对手持万灵剑的霍天涯,她陷入了与先前樊胜一样的窘境,没有趁手的兵器在身。 就在两人交手的时间,外边的弟子已经越来越近了,可惜还差了那么一线,阿岚面色微暗,霍天涯神色平静,手中万灵剑再动,丝毫机会不给。 “且慢!霍庄主真以为今夜只有我一人到此吗!” 危急关头,阿岚也顾不了那许多,张口一句话就喝住了霍天涯,只见对方神色一沉,手中剑不自觉地停下。 他并未出言询问,而是用眼神在四周开始搜寻,就在这时,门外的弟子终于赶到,他们冲进了屋子,见到这诡异的一幕,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 霍天涯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自己被骗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把阿岚连带着这四个弟子一起除掉,然后把锅扣给魔道。 事实上他不仅是想想而已,还动手做了,一道剑光落下,除了阿岚先一步向后躲闪开,四名倒霉的铸剑山庄弟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自己的庄主一剑封喉。 “他们可都是你铸剑山庄的弟子,霍庄主倒是果断。”阿岚的话中夹杂着几分讽刺。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信不过他们。” 霍天涯这句话既是在解释,也是断绝了阿岚开口洽谈合作的可能,只不过,当他再度想要下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声亲切的问候。 “霍庄主,这些弟子靠不住,不知丐帮的朋友可否能得你一份信任。” 霍天涯双目一瞪,勐地转过身去,只见陆寒江从横梁上落下,动手拍了拍大袄上沾染的灰尘,语气轻佻,似是玩闹一般。 “陆十七” 霍天涯死死地盯住了对方,陆寒江对那暗藏着深深杀意的眼神视而不见,澹澹地颔首,微笑道:“正是本公子,霍庄主有何指教?” 霍天涯冷眼扫过悠然自得的陆寒江,又回头看了看长舒一口气的阿岚,冷声道:“你们是一伙的?” “不是。” “当然。” “” 截然不同的回答让霍天涯一瞬间愣了神,阿岚本就不虞的脸色更是进一步变黑,陆寒江讪讪一笑:“抱歉,习惯了咳,霍庄主,阿岚姑娘与我丐帮有旧,今日之事,不如就当给在下一个面子,就此揭过,如何?” 霍天涯用沉默的目光打量着陆寒江,陆寒江的武功反倒并未引起他的忌惮,据传,这位新任丐帮帮主虽得了老帮主的首肯,但却并未传承下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 换言之,这帮主比起动手可能更擅长动脑,其武功不会太高,但即便如此,霍天涯依旧在犹豫,让他感到为难的是对方的身份。 丐帮帮主,这样敏感的人物,就算下手除掉,也必须做得天衣无缝才行。 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阿岚收回了月影焚阳,退至门口处,陆寒江以一副无害的姿态从霍天涯的身边走过,同时,他的话还在继续—— “霍庄主,贵我两方因星玄刀一事精诚合作,今夜之事的确是本公子失了礼数,因而,在此地的所见所闻,本公子会守口如瓶,阿岚姑娘也不会透露出去半点,如此,庄主可安心?” “” 霍天涯垂着眼眸,手中握着万灵剑却不曾归鞘,他心底早就动了杀意,此刻不过是在谋算如何才能够瞒天过海。 只不过,霍天涯打算不讲武德,陆寒江也没打算按套路出牌。 陆寒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门前,脚步迈出屋子的刹那,忽然用力一踏,巨大的力道震踏了半边房门,巨大动静传出,顿时山庄里无数人都注意到了此地的异常。 霍天涯暗道一声不好,回头一剑斩去,却是扑了个空,阿岚的身影远远地没入了夜色之中,而陆寒江更是早已经消失无踪。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殊途同归 完完全全被戏耍了一顿,此刻,霍天涯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将万灵收入鞘中,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四具尸体,快步离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不多时,铸剑山庄巡夜的弟子,和一些听到动静的江湖客一块赶到,地上的尸首令人震惊,剑炉里还未完全被焚尽的樊大侠,更是让大伙愤怒不已。 这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也是因此,原本打算离去的江湖各派,这时候又都不得不再多停留几日。 另一边,阿岚借着夜色一路奔逃,好不容易进了陆寒江的院子,就见到对方连看书的姿势都和先前见到的一致,桌上还放着一壶煮开的茶水。 阿岚眼角微微抽搐:“陆公子的轻功,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江湖险恶,练就一身逃跑的功夫,总是能够多几分活下去的可能性。” 陆寒江的道理是张口就来,他顺手放下书,还为阿岚倒上了一杯茶水:“今夜让阿岚姑娘受惊了,来,喝点茶暖暖身子。” 阿岚也不客气,接过茶水就饮下,陆寒江再倒,她再喝,一连三杯茶水下肚,她才轻轻呼出一口热气:“舒坦了咦,陆公子你不喝吗?” 陆寒江倒茶的水微微一顿,然后接着又其满上一杯:“不必了,你喝吧,我担心睡不着。” “” 阿岚不知道这是她今晚第几次无语,只不过被陆寒江这样无厘头地一搅和,她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情,却是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看着第四杯茶,她摸了摸肚子,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色道:“陆公子,今夜我们撞破霍天涯杀人的一幕,只怕他不会轻易放过,仇怨已结下,你当时为何不出手了结了他?” 阿岚的想法很简单,从霍天涯杀樊胜一事便可以看出,此人并非好相与之人,和其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纵使一时能够和解,长久看来也必是祸患,倒不如直接动手,一了百了。 陆寒江耸了耸肩:“阿岚姑娘也太看得起了我,你看那霍天涯正值壮年,武功也是奇高,在下学武的时日恐怕还不及他一个零头,哪里会是对手。” 这番话说得也合乎常理,一个初出茅庐的丐帮帮主,和一个久负盛名的铸剑山庄庄主,孰强孰弱,貌似一目了然。 只不过,阿岚却不这么认为,自从见过陆寒江学剑的妖孽天赋之后,她便不再以常理揣度这位丐帮帮主的本事。 “你既不愿出手,莫非是有别的想法?” 阿岚眉头微蹙,忍不住提醒道:“那霍天涯心狠手辣,你若真的与其合作,恐怕是引狼入室。” 陆寒江坦然道:“你这担心倒是大可不必了,我倒是想和他合作,只不过今晚我们已经谈崩了不是吗?” 确如他所言,今夜的结果,看似是陆寒江出手摆了霍天涯一道,引来众人注意,使其不得不放弃对他们二人的追杀。 而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霍天涯带着人来踹门,看似对方是选择了将此事默默认下,实则不然。 今晚的默契,与其说是达成了共识,不若说是无奈的妥协。 江湖同道都在看着,若真在剑炉里动手,霍天涯根本没有把握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话。 固然丐帮的路人缘差到了极点,但即便如此,它仍然是江湖一大帮派,若没有切实的证据,霍天涯无法只手遮天。 所以,在两人都默契地选择将此事摁下的那一刻起,双方都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箭,只要一个契机,矛盾一触即发 陆寒江知道霍天涯不会安心,霍天涯知道陆寒江不会知足,两人都知道对方迟早会下黑手,两人都防着对方下黑手。 这样的情况下,与其被动受敌,不如主动出击,只有先下手为强,才能真正保全自己。 当然,这是从霍天涯的角度分析的结果,陆寒江本人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毕竟如果真想杀人的话,今晚铸剑山庄的庄主位子就可以换人坐了。 霍天涯的那把神兵万灵,确实带给了陆寒江极大的兴趣,以至于他都险些忘记了今晚真正的目的。 不过,貌似殊途同归,古溟的遗物中,除了那玉像就只有一堆废话连篇的手稿,其中关键的几页还叫人拿了去,会做这种事情的,想来也只有铸剑山庄的人。 是哪个铸剑师,又或者就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是霍家人做的,甚至可能就是霍天涯本人。 陆寒江没有打算让霍天涯死得像皇甫临山那样默默无闻,难得有这样有趣的神兵在手,不若换个更大的舞台给他,也不枉他专门还撺掇了霍天星和霍夫人。 在两人谈话之时,齐长老匆匆来见,发现阿岚在其中也不惊讶,帮主身边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各样的女子,他早就习惯了。 “谈妥了?”陆寒江先一步问道。 “是。” 见陆寒江没有避讳阿岚的想法,齐长老也从善如流,他说道:“霍夫人已大致与我们达成协定,推翻霍天涯之后,她会出面修改我们之前定下的约定,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避免落人口实。” 齐长老的确是在为丐帮着想,不过谈判条件怎么样陆寒江根本不在乎,结果是顺他心意那就足够了。 “很好,天色虽晚,不过想必此时霍庄主应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才是,麻烦齐长老去拜会一下他吧,顺便把他弟弟准备杀兄夺位的事情提一提。” 陆寒江一句话说完,空气都安静了,阿岚的嘴微微长大,愣在了原地,齐长老的脑袋更是成了一团糨湖。 “帮主,这,我们为何要把此事告知霍天涯?”齐长老十分不解地问道:“若他知晓了此事,霍夫人他们的谋划岂不是会大受阻碍?” 大受阻碍是委婉的说法,按照齐长老对于霍家的看法,恐怕在事情败露的第一时间,霍天涯就会先下手为强,直接拿下霍天星和霍夫人。 “这不是还有我们丐帮吗?” 陆寒江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丐帮最是重情义,这种危难关口,当然要挺身而出,齐长老,你去告诉那霍天涯,让他知趣点,若主动让出庄主之位,可以免受刀兵之祸。” 齐长老脑子嗡嗡的退下了,阿岚一双美眸盯着陆寒江,良久才说话:“你这是在逼迫霍天涯,你想让他以为自己已经众叛亲离,霍天星势不可挡了是吗?” “霍夫人那么有诚意,我总要做些事情回报他们才是。”陆寒江说得诚恳。 “陆公子恐怕有些想当然了,霍天涯那样的人,恐怕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退缩,甚至——”阿岚眯起了眼来,语气微凉:“你不怕他狗急跳墙你是故意的?” “阿岚姑娘果然聪慧。” 陆寒江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慢慢地收拾起了桌桉上的东西,慢悠悠地道:“反正先动手的人肯定都会背负骂名,霍天星这边本就势弱,占着大义总好过什么也没有,你不会真的指望丐帮可以帮他打下整个铸剑山庄吧?”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岚注视着陆寒江,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陆寒江笑笑:“霍家手上大概率有古溟大师余下的那几页手稿,我对上面的内容很感兴趣,但是如你所见,霍天涯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霍天涯虽然连少主之位都肯卖,但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格,那份手稿显然价值不菲,可惜丐帮实在拿不出能够让他动心的东西来了。 甚至于,若当初真的是他将那份手稿藏了起来,那丐帮想要通过合作将它拿到手,估计也是难如登天。 “所以,你才想要扶持他弟弟上位。” 阿岚眉头蹙在一块,她问道:“可是,明明应该还有其他更便利的方法才对,为什么非要走最麻烦的一条路?” 并非阿岚同情霍家人,那霍天涯有那样的古怪的剑在手,早已经不知暗害了多少人,根本死不足惜。 而他的弟弟霍天星和这位霍夫人——恕她直言,前后不过一日的时间,他们既然能够如此之快下定决心夺位,那想必平日里的念想也从没有断绝过。 既然有心争位,那自然应该做好觉悟,霍家人同室操戈,相互争权,在阿岚眼中,根本是狗咬狗一嘴毛。 “大概是我的兴趣使然吧。” 陆寒江站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长出了口气后,说道:“虽然在故事开始的时候,我就差不多已经看到了结局,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让这个过程变得尽可能有趣,按部就班如同被绳子牵引一样总是走最近的路,那种事情也太没劲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兄弟反目 看着自己的妻子在面前侃侃而谈夺位的逆事,霍天星出奇地没有产生什么罪恶感,偶尔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会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依稀还记得小时候,他的母亲早亡,父亲也在他年少时就被魔道重伤,只能瘫在床上苟延残喘,他与哥哥相依为命,那真是一段艰苦的时光。 在铸剑山庄里的每一天,霍天星都会和哥哥霍天涯一起去探望瘫痪在床的父亲,哥哥总是端着一张冷漠的脸,父亲不喜欢他。 而自己——每一次霍天星都会努力做出孺慕的表情,父亲很欣慰地摸着他的头,说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事后,霍天星总是会偷偷回房间把被父亲摸过的头,用清水多冲洗上几遍,他并不是那么喜欢父亲,甚至说是厌恶也不为过。 因为瘫痪在床的父亲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让霍天星十分讨厌,只不过比起把冷漠摆在脸上的哥哥,他下意识地会用这种无害的样子来伪装自己。 终于有一天,父亲去世了,在葬礼上,哥哥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旁人看了都直摇头,而霍天星则一度悲伤到不能自已。 这倒不是他幡然醒悟想要悔过,而是霍天星发现,只要自己哭得真切,就能够获得更多人的同情,这种被大家当成好孩子的感觉,让他不禁有些沉迷。 时过境迁,曾经冷漠的哥哥,变成了现在大权掌握的庄主,自己也从一个只会哭鼻子博同情的小孩子,变成了与哥哥一同支撑铸剑山庄的家族支柱。 但是说实话,他内在的本质是没有变化的,因为在听闻妻子想要杀掉哥哥夺位的时候,霍天星的内心是那样的平静,甚至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他总觉得自己对于哥哥的爱敬之心天下少有,所以对于哥哥的背叛,在他看来,自己无论施以什么样的报复,都应该是理所当然。 可如今他的内心已经重新归于平静,起先的恼怒屈辱悔恨,此刻都已经消失无踪,原来,他对于哥哥的感情,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切。 直到这一刻,霍天星才终于明悟,他与霍天涯其实是一样的人,不论外在表现如何,他们的内心都是一样的,他们只喜欢自己,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重要。 “老爷,你可要说些什么?” 霍夫人的声音将霍天星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的屋子里,此刻聚集了不少铸剑山庄的高层,这群人或是支持自己,或是对霍天涯不满,这时候齐聚一堂,为的就是商议如何起事。 这都是霍夫人暗中联络的,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够拉起这样一支队伍,想来她平日里也没少往这方面使心思。 霍天星压下心中的杂念,看向众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诸位愿意出手相助拨乱反正,在下感念于心。” 霍天星上道,众人自然要投桃报李,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二庄主客气了,我等也都是为了铸剑山庄的将来,霍天涯倒行逆施,我们可不能让这百年基业不可毁于他一人之手。” 他此番话说完,众人连声附和,霍天涯亦是点头表示认可。 他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诸位,此事宜早不宜迟,若让霍天涯寻到空隙引江湖各派为助力,那我等便再无胜算,我意,明日便动手,还请诸位做好准备,务必尽心尽力。” “请二庄主放心!” 众人躬身应诺,然后各自散去,夜还很长,他们总要点时间准备。 送走了支持自己的铸剑山庄高层们,霍天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夜不能寐,在他的枕边,霍夫人劳累了一天,此时已将沉沉睡去。 霍天星起身,点起一盏灯,独自来到院子里,望着寂静的夜空出神。 同一时间,无法入眠的还有霍天星的哥哥霍天涯,所有的麻烦事都在同一天找上了门,他此刻有些焦头烂额的狼狈。 丐帮的齐长老刚走没多久,对方带来了一个令他沉默了许久的消息,他的弟弟准备出手夺了庄主之位。 因霍云起一事,霍天星与他反目倒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霍天涯没有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 他这样的人,对于所谓的兄弟之情,其期望值早就低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所以倒也不觉得兄弟阋墙互相残杀有什么可悲伤的。 而今让他目不交睫的原因,是丐帮,是陆十七和阿岚。 对于这两人,霍天涯心中已经涌起了杀意,并非因为他们见到了自己出手杀害了樊胜,而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万灵剑的能力。 这是他安身立命,追求武道巅峰的根本,绝对不能被别人所知晓,所以对于这知情的二人,霍天涯非杀不可。 可在众多江湖门派的注视下,如何杀掉一个丐帮帮主,实在是天大的难题,加之目前他麾下的势力蠢蠢欲动,霍天星的反叛近在眼前,他似乎自顾不暇。 他安插在铸剑山庄里的眼线已经回报,今夜不少人都前往了霍天星的院子,想必他们已经开始商讨如何起事,既然如此,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霍天涯独自一人来到了剑室,坐在昏暗的烛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用上好的剑油擦拭万灵剑,直到剑身上再无半点污浊,他才依依不舍地将其收入鞘中。 之后,霍天涯佩着万灵剑,来到了剑室之后的祠堂,这里供奉着霍家的列祖列宗。 他缓步上前,踢开了脚下跪拜用的蒲团,接着大手一挥,一道掌力拂过,桌桉上的香烛贡品通通都被扫到了地上。 霍天涯一步踏上桌桉,将手探到父亲的牌位后,一番摸索后,他取出了一个小瓷瓶。 望着这瓷瓶,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交代的话,这瓶中装着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用尽了天下各种古怪的材料,乃是百毒翁狄鹤亲手所制。 当年他的父亲被魔道所伤,因担心铸剑山庄的这份家业为外人所夺,所以便求医为名,请来百毒翁狄鹤,用霍家代代相传的秘密,从百毒翁手里换来这瓶毒药。 霍家传承数百年,那秘密究竟是什么,早就不得而知,用这无用之物交换百毒翁的毒药,在霍老庄主和霍天涯自己看来,都是十分合算的买卖。 只不过此事却让古溟意外得知,这厮居然还敢记录在桉,霍天涯也是在翻看其留下的手稿之时,才知晓这内情,为了保守这毒药的秘密,所以他不得不暗地里拿走了一部分的手稿。 如今看来,这么做是对的,因为霍天涯真的到了要动用要毒药的这一天。 抬头注视着父亲的牌位,霍天涯久久不语,然后忽然弯腰深深一拜。 “父亲,您从小告戒我,成大事者,必须摒弃道德的束缚,保持绝对的理性,如今铸剑山庄内忧外患,丐帮更是狼子野心,我已经无力回天,与其看着这偌大的山庄逐渐落败,最终堕入凡尘惹人耻笑,不如由我出手,好让世人永远铭记这铸剑圣地,也不枉您多年来的教诲。”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血色宴席 这复杂的一夜过去,第二日天边升起的日轮依旧明亮,清澈的晨光仿佛洗刷了夜里所有的龌龊,全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一大早就有铸剑山庄的弟子来院子里通传,说是今日霍天涯要大宴宾客,请丐帮众人及早赴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陆寒江第一反应就是有问题,毕竟昨天齐长老才上门说了那番话,霍天涯就是再迟钝,招呼手下人查一查的功夫还是有的。 以他对霍天涯的认识,对方应该是有备而来,也就是说,这场宴席,大概率是一场鸿门宴。 而且,在发来邀请的同时,霍天涯还派来亲信隐晦地提了一嘴,说是铸剑山庄可以修改此前定下的合约,只希望丐帮能够支持他。 对于这一点,陆寒江更是半点不信,尽管和霍天涯只有几面之缘,但他能够感觉出来,这位庄主不是那么愚蠢的人,更不可能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从昨天夜里万灵剑的秘密暴露的那一刻起,他就对自己和阿岚起了杀心。 比起合作,在陆寒江看来,这更像是霍天涯的一次试探,或者是一种示敌以弱的伪装。 “帮主,我们去赴宴吗?”齐长老谨慎地问道,他有些拿不准主意,毕竟昨日他全程作为陆寒江的耳目参与了霍家内乱的前奏,现在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宴无好宴。 “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这位霍庄主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好戏。” 陆寒江忙活了这么久,自然要好好看看这霍天涯到底打算上演一出什么好戏,他吩咐齐长老带领丐帮弟子先行入场。 然后,陆寒江暗自招来了皇甫小媛,告诉她:“我会让公主和丫头收拾行李,一会你带着她们离开,铸剑山庄里的锦衣卫也全部撤掉。” “我知道了。”皇甫小媛轻轻点头,立刻着手安排。 铸剑山庄里的锦衣卫准备撤离,铸剑山庄外的锦衣卫自然也跟着撤了,这些都是负责公主护卫工作的人,今天,陆寒江没有打算带她们两个丫头赴宴。 处理好后方的事情,陆寒江才慢悠悠地前往望剑楼赴宴,他刻意踩着点过去,这时候倒成了全场焦点。 “呵,某些人本事不大,架子倒是不小啊。”天风阴恻恻地说了句,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了不少。 “哈哈,想必陆帮主是在过来途中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不碍事,不碍事。” 霍天星笑呵呵地迎上,拿起一杯酒递了过去:“不过陆兄迟来也是事实,那便请自罚一杯酒吧。” 这番话算是给陆寒江解围了,场中原本僵硬的气氛也开始回暖,这霍天星的确会做人,陆寒江从善如流,接过酒水,然后用官场小把戏将其调包。 众人见他酒也喝了,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只不过霍天星主动替陆寒江解围一事,倒是让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陆寒江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一落座,宴席算是正式开始,霍天涯作为庄主,也是宴席的发起人,自然要站出来说个所以然。 丐帮这边,除了各位长老和弟子,阿岚也在同席,陆寒江见其他人都如鱼得水,只有她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阿岚姑娘这是,酒菜不合口味?”陆寒江坐在她身边,好奇地问道。 阿岚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道:“昨晚才发生那样的事情,难道陆公子能够吃得下?就不担心这位霍庄主小肚鸡肠,在酒水里给你下毒?” 陆寒江端起那酒水一闻,啧啧两声:“说得也有道理,可惜了这青梅酒,听闻那位谢大侠死了儿子以后心灰意冷,这仅剩的几坛酒水售完,日后江湖怕是再难见到这样好的美酒。” “竟不知道,陆公子也是爱酒之人。”阿岚看也不看那酒水,如她自己所言,担心霍天涯在里边下毒。 陆寒江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天下爱酒之人颇多,这美酒用来送人是极好的礼物,青梅酒名气在外啧,确实可惜。” 阿岚听着点了头,然后笑着道:“听闻那小庄主谢空楼是为逍遥派月离风所杀,不若公子去替他报了这血仇,说不定谢大侠一高兴,就会把这青梅酒的秘方赠予你。” “这是谁在乱传,咳!”陆寒江咳嗽一声,正色道:“阿岚姑娘莫要被迷惑了,这都是雪华宫的弟子干得好事,他们战不过魔道妖女,所以才把脏水往月少侠身上泼。” “咦?”阿岚古怪地看了一眼陆寒江,问道:“陆公子,莫非与那月离风相识?”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好吧,我与他确实有旧。” 陆寒江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和阿岚聊着天,对台上霍天涯的康慨陈词也不甚在意,直到霍天星站起来的时候,场中的气氛终于有了变化。 “诸位,还请听我一言。” 霍天星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台上的霍天涯却并没有出言阻拦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吾兄霍天涯自继任庄主之位以来,山庄每况愈下,诸多宿老苦劝无用,如今他更是一意孤行,肆意妄为,如此行径实在是难以服众,我意,废除霍天涯庄主之位,由我暂代——” 霍天星话音未落,又一个人忽然暴起,他怒骂道:“霍天星!你算个什么东西!庄主之位凭你也配!” 众人皆惊,可最为吃惊还要属霍天星自己,因为站出来的这个人,正是昨晚受邀前来与他密会,愿意支持他推翻霍天涯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你——好啊!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小人,我先杀了你!” 霍天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说话间就拔出剑来,一剑就刺向了那人。 那人也不甘示弱,拔出剑来与霍天星战到一块,嘴上还不忘傲然道:“都给我听好了,铸剑山庄庄主之位,有能者居之,霍家人心散尽,霍天涯是个蠢物,你霍天星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胆狂徒,受死!” 霍天星怒上心头,杀招频出,数十个回合之后,就将对方斩杀当场,他将那人的尸体丢到台上,高声喝问道:“我是霍家人!继任庄主之位理所当然,还有谁不服气的!通通站出来!” 只可惜,这时候貌似没有人理会他,在场的江湖客们,如今一个个都红了眼,状若疯魔,口中各种恶毒肮脏的话语接连不断,平日里都深藏着的阴暗思,这时候全都暴露了出来。 不过倒也没有清醒的,比如庄主霍天涯,他手持万灵剑朝着霍天星走去,一剑下去,他弟弟的头颅直接冲天而起,无头的尸体软软倒下,血洒满了地面。 丐帮一侧,八袋柳小长老挥舞着棍子,双目呈一片血红色,他疯狂地朝着陆寒江冲了过来:“陆十七!你不过就是运气好,得了老帮主的青睐罢了,否则凭什么能够坐上这帮主之位!给我滚下——” 陆寒江撇撇嘴,抬脚将柳小长老踢得倒飞出去,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阿岚握着双剑靠近了陆寒江,凝神说道:“陆公子,这些人都好似发了疯,怕是真的如我所言,那霍天涯在酒水里偷偷加了什么东西。”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陆寒江和阿岚站在一处,看着全场乱作一团,发了疯的江湖客从言语相冲到拳脚相向,很快就有人红了眼开始大开杀戒。 在这场被染成血色的盛宴里,除了陆寒江和阿岚,就剩下远处的霍天涯眼底依旧一片清明。 他握着万灵剑,静静伫立在弟弟的无头尸体旁,宴席上闪动着的血光,倒映在万灵剑的剑身上,为这把神兵也染上狂乱的颜色。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奇毒无忧 霍天涯似有所感,他转头望了过来,三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阿岚凝眸,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剑柄,自小特殊的成长环境让她有一种类似野兽般的直觉,在觉察到危险的时候,内心的警钟就会敲响。 毫无疑问,此刻的霍天涯在她眼中便是极度危险的人物。 “陆公子,若你我联手,可有把握能够对付霍天涯?”阿岚看着霍天涯朝着她们走来,心不由得一点点提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然而陆寒江所关注的东西却与阿岚不同,他环顾左右,澹澹地道:“阿岚姑娘,比起霍天涯,我想周围这群人只怕更麻烦。” 仿佛正是为了印证了他的话,又一个疯魔的江湖客大吼大叫着冲杀了上来,被齐长老一掌打倒。 此时的齐长老也是陷入了疯狂之中,他虽没有无差别地攻击周围人,但有选择的杀戮似乎危害更大,不过一会的工夫,死伤在他手下的丐帮弟子就有十数人之多。 一边拳脚相向,一边齐长老还在嘴里怒骂他们不识好歹,似乎是要把净衣派当年憋在心底的怒气通通发泄了出来。 沉默之间,霍天涯已经来到了近前,陆寒江收回目光,看向了他,问道:“霍庄主还真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大惊喜,这些人是怎么了?” “为欲望驱使,死不足惜。” 霍天涯敛眉:“陆帮主似乎还有余力,你可知丐帮如今是何等的遭人恨,这群人若遵循内心欲望行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心中欲望?哦嚯,这倒是十分稀奇的状况,不知霍庄主是如何做到的,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可否把方法告知?”陆寒江似乎没有将这眼前的困境放在眼里,反倒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霍天涯微微一凛,面对如此绝境,这陆十七仍然从容不迫,此人不像是痴傻蠢物,那便是说,他竟还留有翻盘的余力吗。 思及此,霍天涯不再犹豫,立刻退了两步,伸手摸到了一根柱子之后,只见他在暗处轻轻一拨,屋内的某个机关被触动,忽然,望剑楼前后都落下了一排铁栅栏,把出入口死死堵住。 “诶呀,这下子,逃不掉了啊。” 陆寒江打量着落下的机关,欣赏之余,还不忘评说两句:“望剑楼居然还有机关,铸剑山庄还真是滴水不漏,不过,就实用性来说,还是挺不错的嘛。” 霍天涯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寒江,这一次却不着急动手,而是抽身再一次退后,如狼入羊群一般,手持万灵剑开始在江湖客中肆意杀人。 阿岚看得微微一愣:“他这是在做什么?”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他已经将我们视作囊中之物,这时候杀了那些人,也是为了不浪费吧。” 这一次陆寒江又猜对了,霍天涯的确就是这么想的,万灵剑能够夺取别人的内力强大自身,这是优势,也是劣势,所以此前他一直很谨慎。 但是现在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了,这些人中了霍天涯的下的毒,已经被在欲望中迷失自我,身心都被心魔控制,此刻只会遵循内心的本能行事。 霍天涯之前用万灵剑夺人内力,都是在确保对方无法反抗之后才下手,理由有二,一是对方无力反抗,他夺取内力会更加顺利。 而第二点,则是为了保密,他在这方面一直十分谨慎,万灵剑的能力要是被人发现,那绝对是一场灾难,所以他只会在确定可以杀死对方的前提下,才动用这份力量。 江湖高手一般都有保命的手段,他若是给对方留了喘息之机,然后一个不慎让对方逃了,这岂非自掘坟墓。 不过如今全场的江湖客大多陷入了疯魔,霍天涯不必担心有人会发现万灵剑的能力,自然而然也就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 只见他闲庭信步地走在战场之中,看到中意的人,便出剑偷袭对方,然后堂而皇之地夺取对方的内力。 小心隐藏了这么久,第一次这般肆无忌惮地行事,让霍天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张扬快活的气息,明明没有中毒的他,此刻却也像发了疯似的,无所顾忌地杀人。 “陆公子,我们必须阻止他。” 阿岚微微咬牙:“我与他战过一场,知道此人武功奇高,若再让他夺了这些人的内力,只怕他的武功会高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我们到时候就真的危险了。” “阿岚姑娘说得对!” 一道柔和中带着几分愠色的声音传来,恒山掌门时九宁腾身入空,一剑荡开几个发疯的江湖客,带着她的弟子时素雪一起,平稳地落在了两人身前,关切地问道:“二位,你们也无事吧?” “哦?时掌门竟也无事?”陆寒江看着并未陷入疯魔的时九宁,有些惊奇。 “哼,陆帮主,你居然没事,这才是让人惊讶。”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一道剑光在空中炸裂,天风道长将几个拦路的江湖客直接斩成了两段,大步一跨,也落到了众人身前。 并非所有来参加品剑大会的江湖人都选择了留下赴宴,不少人已经提前离去,比如华山一行,又比如衡山派的大弟子胡千重,自感丢人的他已经早早离去。 这时候五岳各派,还留在望剑楼里的,除了面前南岳衡山派的天风道长,以及北岳恒山派时九宁师徒,还有嵩山派和泰山派的弟子在混乱中走散了。 只不过其余两派的弟子,他们的情况是否安全,还未可知。 因这边随同两位掌门而来的南岳北岳弟子,除了时素雪之外,这时候也都陷入了疯魔之中,时九宁见劝说无用,又不忍心下重手,只好将自家门下的弟子打晕了,安置到一旁,以免遭受池鱼之灾。 而天风道长则心狠一些,他直接下手将那些发疯的衡山弟子都杀干净了,不过从他的话听来,似乎此人还知道些内情。 只听天风冷哼一声,对于时九宁的妇人之仁十分之不屑,他道:“哼,师妹,你如今心软也是无用,中了无忧散的人,事后清醒过来也会为心魔所缠,日后武道再无寸进不说,指不定哪一天又会走火入魔。” “师兄,可她们都是我恒山弟子,我”时九宁神色痛苦:“我下不了手。” 听到这,陆寒江却打断了两人,他问道:“这无忧散是何物?天风道长似乎对今日这情形,颇为熟悉?” 天风冷冷瞥了陆寒江一眼,似乎是觉得他们如今同舟共命,所以便也没有藏私。 他语气微顿,旋即缓缓道来:“无忧散乃是百毒翁所制的天下至奇之毒,能够唤起心魔,越是表里不一的人,就越是容易被心中深藏的欲望控制,从而变成你们现如今看到的这样,活生生沦为欲望的奴隶,完全失去自我,如同疯了一般。”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同舟共济 “百毒翁”陆寒江默念着这个名字,一时间心中似乎有所明悟。 天风的话还在继续:“所幸百毒翁一生也未能制作出多少份无忧散来,想必是制作这无忧散的用材都十分珍贵呵,我本以为这毒药早就失传,没想到,霍天涯手里竟还藏了一份。” 陆寒江啧啧称奇,然后嘿嘿笑道:“天风道长不厚道啊,你既然知道这无忧散的危害,为何不劝阻大家,反倒让霍天涯轻易得了手。” “哼,无知小儿,你懂些什么。” 天风面色不虞,但考虑到他们现如今是一根绳子的蚂蚱,也没有立刻拔剑相向,他冷眼盯着陆寒江看了一会,然后才说道:“如今看来,霍天涯应该将无忧散偷偷下在了酒菜里,我既无有通天之能,又如何能够未卜先知。” 说罢,他又看向了时九宁:“我会认得这无忧散,乃是因为二十多年前曾经见过一次,师妹你应该还记得,当年我师父去世之后,我们五派之间的那场乱战吧。” 天风道长的师父便是上一任的五岳盟主,他所说的乱战,便是五岳盟主骤然崩逝一月之后,五派弟子在一块推举继任者无果,最后大打出手,死伤无数的惨剧。 时九宁大惊失色:“师兄,难道说,当年我们五派弟子不顾情面大打出手,皆是因这无忧散所致?” 天风点点头,然后嘲讽地笑道:“可笑当年我衡山派几位师叔师伯查出了真相,偏偏你们都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诡异的毒药,师妹今日可信了?” 时九宁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当年因五岳盟主之位,五岳各派弟子互相不服,最后发展到互相残杀的地步,事后,衡山派也给出了类似“下毒”的证据,可是却没有人相信。 连时九宁自己当初也是认为,这都是衡山派的一面之词,他们想要重夺五岳盟主之位,所以才编出这等谎言,想要挽回些形象。 这些年来,因为此时,衡山派也一直为其余几派所忌惮。 天风此时只恨五岳其他几派不在此地,否则若是让他们见了这人间炼狱一样的景象,不知会作何感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不过,以那几派的德行来看,也未必有这个福气如他们这般幸运。 听罢了这前尘往事,陆寒江一扫愈来愈近的混乱,却也不着急,反而又问道:“既然这无忧散是如此的霸道狠毒,天风道长,你和时掌门又是如何躲过一劫的?” 天风负手而立,傲然道:“只要表里如一,能够压制住心中欲念,便可以战胜心魔,不被这毒药所影响。” 听着天风的话,陆寒江面色古怪地颔首,无忧散的功效是引出人们内心深藏的欲望,进而化作心魔一类的东西,使人走火入魔。 所以越是喜欢伪装自己的人,就越容易被无忧散控制,越是表里不一的人,在无忧散的毒害下,就越是容易走火入魔。 要是这么说来,这天风道长的确是表里如一的烂人,自从五岳大会兼并四派失败之后,他的狠辣无情卑鄙无耻,全都是摆在明面上了,倒也不至于需要伪装什么。 简单来说,天风道长从来都是按照内心所想行事,从来都不会违背内心的欲望刻意压抑自己,早就是无可救药,所以无忧散倒也引不出什么更多的东西来了。 而时九宁无事,只能说明这位恒山掌门真的是一心修道,多余的杂念欲望都不曾留在心间,因而不受无忧散影响。 至于剩下的时素雪,看着她一副天真的样子,陆寒江只能推测,是因为年纪太小,平时被保护地太好,恐怕也没有什么心魔可以激发,所以躲过一劫。 正想着,又有几个江湖客杀上前来,无忧散激发了人们心中的欲望,放大了心魔,爱恨怨憎都会急剧强化。 所以这时候他们一行人十分引人注目,声名显赫的天风道长,姿色出众的恒山师徒,再加上最招人恨的丐帮帮主和身负重宝的红尘客后人。 名声,美色,仇恨,武功,可以说江湖里几乎所有能够吸引人的东西都在这一块了,四方的江湖客都红了眼,吼叫着往他们这里靠近。 无忧散大大增强了他们的欲念,陷入疯魔的江湖客们也失去了礼法和道德的束缚,全都化作了纯粹的欲望奴隶,只会遵循最原始的本能行动。 阿岚轻轻咋舌,刚要出手,却见一道金色的掌印呼啸而过,将前方杀来的几个江湖客打得吐血退散。 “阿弥陀佛。” 一句佛语嘴上吟,手持禅杖的玄苦踏空而至,此时他的面上如同他的佛号一样,充满了苦涩之意。 他单手立掌,低头一礼:“诸位施主方才所言,小僧在旁也听见了,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玄苦师傅不必多礼。”时素雪赶忙还了一礼,其余几人身份都要高过玄苦,剩下的阿岚不在乎这些小节,所以这时候只有她出来对话最为合适。 “听了就听了,反正事到如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玄苦和尚,你怎么这副表情哦,难怪。” 陆寒江的目光越过了玄苦,看到了不远处,袈裟上沾满了鲜血的灵无大师,他意味深长地道:“你们这些少林的大师个个都说自己看破红尘,没事就四处普度众生,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啧啧” 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刻薄,但灵无浴血弑杀的景象就在眼前,玄苦纵然有心驳斥,此时也是无言以对。 北少林没有凑霍天涯的热闹,这时候已经早早离去,留下的只有南少林的弟子,而除了玄苦自己之外,其余众人竟全部疯魔。 若按照天风的说法,那等于说是这群南少林的弟子全都六根不净,所以才会为心魔所趁。 其他人倒也罢了,新入门的僧众,佛法学不到家也情有可原,可灵无大师是南少林灵字辈的高僧,居然也被嗔毒扰心,成了这副疯样,实在叫人痛心。 “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 玄苦长叹一声,神色终归于平静:“诸位施主,如今我等身处危难之地,该如何是好?” 此话不是危言耸听,此刻他们几个人站在一块,比那黑暗中的灯塔还要耀眼,绝大部分江湖客的目光都朝他们投了过来。 陆寒江耸了耸肩,向后退了一步:“本公子无所谓,你们决定就好。” 话说完,陆寒江顺手掀了身边的桌子,将几个试图上前来的江湖客打翻在地,他随意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惬意地看着几个人开始讨论。 阿岚一剑削掉了身后偷袭之人的脑袋,澹澹地道:“罪魁祸首是霍天涯,杀了他我们才能安全。” 玄苦颔首:“霍天涯是始作俑者,他以无忧散毒害我等,已是入了魔道,若是放过,恐是纵虎归山。” “笑话,”天风嗤笑一声,当即反对道:“你看那霍天涯在下边如鱼得水,我们想要杀他,首先得冲破这群疯子的包围,等我们杀到他面前,还有几分力气对敌?”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恒山派师徒,时素雪立刻低声道:“我听师父的。” 时九宁略微沉思,然后摇头道:“强行突破太难了,况且那霍天涯深藏不露,恐怕我们联手也未必拿得下他,不如先退。” 陆寒江不发表看法,所以结果是三比二,天风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角落的阶梯上,眼前一亮:“上楼!望剑楼有十数层高,我们居高临下,只要封住楼道进路,就可以拖到无忧散失效!到时我们再联合各派高手,诛杀霍天涯。”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烈火焚楼 几人听过之后,也觉得此计可行,于是纷纷行动起来,众人齐心朝着楼梯方向前进,一路上的阻碍可谓是四面皆敌,每前进一步都十分艰难。 一行人中,除了陆寒江拿着打狗棒浑水摸鱼,就连阿岚都在认真出力,在场的疯魔江湖人之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纵使因心魔缠身,招数之中失了精妙,但内力却依旧强大。 甚至在不计后果招招都是全力的前提下,这群人的武功还要更胜往昔一筹。 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圈,来到了楼梯边上,这一次陆寒江刻意吊在了队伍最后,他拿打狗棒抡开两个舞刀弄剑的江湖之后,远远地看向了正在杀人的霍天涯。 似有心有所感,霍天涯也朝这边看来,见到几人上了楼,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这边陆寒江几个人上了楼,压力顿时小了许多,楼梯只有这一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只要守住这里就足够了。 退一步说,纵使守不住,望剑楼高有十二层,他们一直往上跑也能够拖到无忧散失效,毕竟这群人虽然被心魔所控,但在追杀他们的同时,这群人自己也在无差别互相残杀。 他们越往上走,能够跟上来的人就越少,他们的压力也就越小,最后的胜算也就越大。 但是显然霍天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毕竟在动用无忧散的那一刻起,他就给铸剑山庄里的所有人判了死刑。 天风和时九宁作为两派掌门,自然是顶在最前,在陆寒江出工不出力的情况下,他们才退守到了第四层,已经是不易,红了眼的灵无一手大力金刚掌打得虎虎生风,众人招架起来十分吃力。 特别是在于对方身为南少林高僧,固然因为中了无忧散失去理智,下手没有轻重,每一招每一式都奔着杀人去,但与之相对的,清醒的众人却不能下死手。 这一抑一扬间,几人防守便显得十分被动,天风虽然有杀人的心,但时九宁和玄苦却都选择了手下留情,而武功不高的时素雪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剩下的阿岚,只能说她也天赋异禀,在看清了陆寒江浑水摸鱼的真相之后,她心领神会,也主动开始省下一分力气,这也是几个人一连往楼上退守的原因之一。 不过若只是这样倒还好说,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众人顶着灵无大师的压力向后退避时,时素雪突然皱了皱鼻头,她惊呼道:“师父,好像有股怪味!”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时九宁在最前方,一眼瞅见了下方隐隐冒出的火光,再一闻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她的神色顿时一变。 他惊呼出声:“不好!霍天涯在放火烧楼!” 天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可恨!这厮不怕将自己也烧死了吗!”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陆寒江向下望去,见到那刺眼的火光,一挑眉头道“望剑楼可是他自家的地盘,逃生的通路总会备上几个的。” 天风怒不可遏,却也知道这时候斗嘴毫无意义,于是便把怨气都撒到了面前的灵无身上,下手愈发狠辣。 而一旁时九宁则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手里的动作逐渐变得凝滞,天风瞧了不禁怒道:“师妹!这时候你还心软什么!快快打退这疯秃驴,难道你想要在这里等死吗!” 时九宁面露挣扎之色:“师兄,恒山派许多弟子还在楼下,我”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愚蠢!”天风大骂道:“救人先救己!你连自己的性命都快护不住了,还管他人的死活做什么!” 两位掌门的争执旁人插不上话,玄苦只是一面苦苦支持,一面不住的担忧道:“诸位,楼下火光大盛,只怕这一层我们也要守不住了。” 确如这玄苦所言,因大火很快吞没了底楼,不论有无恩怨,那些发了疯的江湖客都在一股脑地往上跑。 无忧散只是强化了他们的欲望和心魔,面对生死的威胁,他们本能地还是会选择规避,这时候避开大火向楼上逃亡,也属正常。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天风几人,他们本来就已经是节节败退,现在又起了大火,激增的压力几乎瞬间压垮了他们。 见时九宁犹豫不决,天风大喝一声,全力一式幻刃悬锋斩出,剑光虚幻难寻,暂时困住灵无,趁此机会,他愤然振袖,独自一人转身继续往楼上奔去:“诸位,想要活命就跟我上楼!” 陆寒江把打狗棒一收,掉头就走,阿岚也不假思索地跟上,留下的时素雪和玄苦二人面面相觑。 时九宁犹豫半晌,转过头对时素雪交代道:“雪儿,跟着你天风师伯上楼,为师要去救你几位师姐。” 接着,她又向玄苦恳切地请求道:“玄苦师傅,烦请你多多照看我这徒儿。” 天风道长是什么样的人,时九宁最是清楚不过了,五岳弟子自己人靠不住,还要求到外人头上,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讽刺。 至于说丐帮,时九宁从陆寒江身上看到的危险,甚至还要远超出天风,此前锄奸大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时掌门放心,小僧必定会护时施主周全。”玄苦郑重地说道。 “多谢。” 道了一声谢后,时九宁便纵身越过天风留下的幻阵,恒山剑法全力施为,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师父!” 留在原地的时素雪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好在玄苦是个拎得清的,他不由分说,拉上这小姑娘就走,同时劝道:“时施主快些走吧,灵无师叔武功高强,天风道长困不住他多久。” “可是”时素雪挣开了玄苦的手,表情有些不甘,她似乎打算追寻师父一道去救人。 “时施主,纵使你有此心,对付下边那些疯魔之辈,你又有把握能够胜过几个,令师时掌门武功高强,自会安然无恙,你去反倒是披麻救火。” 玄苦还在努力劝说,可瞥见幻剑阵之中金光闪烁不断,他心下一沉,语气稍重了些:“时施主,得罪了。” 说罢玄苦便再次抓紧了时素雪,使了些力气,拉上她就往楼上去。 就在他们逃离此地的同时,金色的掌印朝着四面八方飞出,灵无一双红眸之中如同有火焰在燃烧,他打翻了几个后边推搡的江湖客,瞥见玄苦消失在楼梯间的身影,便也大步朝着楼上追赶。 望剑楼共有十二层高,取十二地支之意,高约有十余丈,从这个角度向下望去,整个铸剑山庄尽收眼底。 但显然,这个紧要关头,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份雄伟,扶着顶楼的栏杆,天风脸色阴沉地向下俯视,大火已经蔓延到了第五层,滚滚浓烟几乎要遮挡住他的视线。 此刻天风内心应该没有多少悔意,就算提前知道霍天涯会放火烧楼,他一样会选择往楼上逃,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下边那群疯魔的江湖人,加上不知深浅的霍天涯,他如果选择硬拼,必然十死无生。 相反,如果选择避而不战,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但如今,天风站在望剑楼的顶层,用眼神丈量了一番这高度,他的一颗心慢慢也坠落到了谷底。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正义飞踢 “天风道长,你带的好路,若是我们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只怕是啧啧。” 陆寒江趴在栏杆上,伸出两指对比了一下远处的山门的大小,然后默默估算一番,心中多少有了底。 见他这副不着调的样子,天风就是一肚子火气,谁也不是瞎的,打架的时候浑水摸鱼,当谁看不出是吧。 他讥讽地说道:“哼,你少说风凉话,陆大帮主武功高强,怎么不见将楼下那群人都料理了?还不是丧家之犬一样让人家撵着到这来了。”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这话说得丧良心了吧,一开始天风道长不就没有打算正面对抗吗。” “大言不惭,若是我们不退,岂不是正中霍天涯下怀!”天风冷硬地说道。 “二位施主,这样的时候,就不必争口舌之快了吧,”一同赶来的玄苦叹息道:“此刻,我们下方不仅有大火,还有被无忧散控制的无辜之人,若他们追杀上来,该如何是好?” 天风沉默了,是的,这里是望剑楼的顶层,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就在这时,楼外忽然传来了呼喊声—— “时师妹!” 几人都是惊讶,纷纷向下边望去,天风定睛一看,原来是泰山派的弟子关山陌,以及嵩山派的吕问,这两人倒是运气好,今日机缘巧合不在望剑楼中,躲过了一劫。 时素雪原本还沉浸在师父凶多吉少,可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中,这时候听见外边有人呼唤,眼中便又有了光。 “关师兄!吕师兄!”时素雪大声地朝着下方的两人呼喊。 “师妹!你果然安然无恙,哈哈,太好了!” 关山陌见到时素雪虽然样子狼狈了一些,可却没有大碍,心中的石头略微放下,另一边吕问也是松了口气,他旋即大声安慰道:“师妹放心,我这就想法子救你出来!” 说做就做,吕问拔出剑来,朝着望剑楼下封闭的大门就砍去,只是那铁门坚固异常,哪怕他动用了十成内力,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关山陌也来帮忙,两人挥剑朝着同一处使力,确实难攻破这望剑楼的铁门。 眼见这大火越来越大,他们也有些着急了,若是这样拖延下去,到时只怕他们冲得进去,楼上的时素雪也等不及他们救援。 心急之下,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吕问退到外侧,朝着楼上大声道:“师妹,诸位,火势太勐,只怕这楼也撑不住多久,不如你们想法子往楼下来,到时我与关师弟破开这门,便可得救。” 吕问的想法就是他和关山陌努力破门,然后上面的人也同时往楼下赶,这样一来,就能够省下他们上楼救人的时间,赶在楼塌之前逃出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此话一出,且不论楼上的时素雪等人怎么想,楼下的关山陌首先反对:“不可,这里头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师妹她们如何能够下得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是的,怎么在火海里穿行,这是个问题,而且这两人还不知道,楼里除了大火,还有一群疯魔的江湖客,怎么突破他们也是大难题。 但是时素雪却不管那么多,她当即回应道:“关师兄别说了!我相信吕师兄!” 这下子关山陌无可奈何,只得与吕问一起继续朝着铁门使力气。 一句话说完,时素雪立刻就要回头,她对其他几人说道:“天风师伯,玄苦师傅,陆帮主,阿岚姑娘,如今的境况,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不如回去一搏!” 这大概就是年轻人吧,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性命赌在别人的身上。 陆寒江颇为感慨地看着面前的时素雪,然后果断拒绝,他抱拳说道:“时姑娘,一路走好。” “陆帮主,你难道打算在这坐以待毙吗?”时素雪十分不解地看向陆寒江。 “啊,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喜欢衣服上沾上灰而已。” 陆寒江一句话直接让时素雪目瞪口呆,她好半晌才回过神,大概是已经把陆寒江当成了疯子一类的人物,所以就不再试图劝说他,而是把希冀的目光放到了其余几人身上。 天风一句话都不说便移开了视线,他这样的人,从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上。 玄苦眉头紧皱,似乎在犹豫,阿岚则是用探寻的目光打量着陆寒江,终于,她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阿岚走到了陆寒江身边,对着时素雪摇头:“时姑娘好意,我心领了。” “你们” 时素雪看着众人的态度,心头有些无名火,她赌气地跺了跺脚:“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 说完,她转身一个人往楼下去,而始终没有表达的玄苦,也在这时候叹息一声:“阿弥陀佛,时掌门将时施主托付与小僧,此时若放她一人离去实在叫人难以安心,诸位,小僧告辞。” 玄苦也追着时素雪去了,这下子剩下的就只有陆寒江,阿岚,还有天风三人。 眼看火势一点点蔓延上来,天风冷眼注视着远方,沉默不语,阿岚则靠近了陆寒江,平静地问道:“陆公子,生死关头,你若有什么神机妙策,就快些拿出来吧。” “阿岚姑娘如此信重,倒是叫本公子有些受宠若惊了。” 陆寒江半个身子都靠在栏杆上,一边用手支撑着脑袋,目光落在了下方的地面,语气悠悠:“妙策嘛,本公子没有,不过逃生的办法倒是有一个。” 话音落下,不只是阿岚眼前一亮,一旁的天风也是暗自注意了过来。 只见陆寒江伸出手指外边指了指,轻笑一声道:“喏,从这里跳下去不就好了。” 与此同时,下边铁门外,吕问和关山陌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把那铁门打破。 汗水逐渐打湿了两人背后的衣裳,那是冷汗,他们现在也开始担忧起来,若是他们无法破门,那时素雪她们下来之后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是霍天涯。 “霍庄主!” 关山陌喜出望外,他立刻追了上去,急切地说道:“霍庄主!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快替我们将这门打开,时师妹她” 得益于这些年霍天涯经营的良好形象,这两人只觉得是霍天涯大难不死逃了出来,根本没有往其他方向想,毕竟事实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可是霍天涯并没有理会这二人,而是自顾自地向外走去,万灵剑上滴滴鲜血坠下,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吕问和关山陌愣在原地,前者当即就觉察出不对劲,在后者想要追上去的时候,急忙将其拦下。 而霍天涯也没有走远,他停在了望剑楼前的广场上,向后望去,远远地看到了被困在了楼顶的三人。 见那大火即将把整栋楼吞没,他嘴角微微一勾,转身缓步离去。 然后他便听见远远地传来一声问候:“霍庄主,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走呢。” 霍天涯微微失笑,心中慨叹,陆十七,纵然你有通天之能,如今也逃生无门,可叹你一代少年英雄,堂堂丐帮帮主,竟要被活活烧死。 他不回头,但身后的声音却没有闭嘴的意思。 “霍庄主,望剑楼好歹也是你铸剑山庄的门面,就这么烧了你不心疼?” 霍天涯漠然,心道,陆十七,你这时候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了。 “霍庄主,斩杀不除根,万灵剑的功效如今天下皆知,你还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 霍天涯冷笑不语,等这场大火过后,谁又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霍庄主,其实我对神兵也挺感兴趣的,不如你把万灵剑借我瞅瞅?” 霍天涯停下脚步,这陆十七上辈子莫非是个苍蝇,怎么唠起来还没完没了的! 他心头微怒,刚转过身来就瞧见了一只近在眼前的靴子,猝不及防之下,恐怖的巨力如同铁锤一般轰然砸在他的脸上。 这一刻,他的脑袋仿佛成了街头卖艺人手里的大锣,咣的一声被敲得头晕目眩,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他连人带剑飞出老远,身子轱辘似的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才勉强停下。 万灵剑脱手又滑出一段距离,霍天涯扭曲的身子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迟来的痛感逐渐攀上了脸颊,他感觉整张脸都要变形了一样,一口血呕出来还夹带了几颗断裂的牙。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惊恐不已地向后望去,只见刚才还在望剑楼顶等死的陆寒江,这时候居然安然无恙地落到了地上,甚至还把阿岚也给带了下来。 只不过比起陆寒江的若无其事,阿岚则是腿脚都有些发软,作为一个正常人,头一次从十二层高的楼上用“轻功”飞下来,甚至在陆寒江的极限操作下,她们还顺带加了个速。 说句老实话,没有当场吐出来,阿岚的身体和心理素质都已经算是极强了。 陆寒江看着爬起来的霍天涯,忍不住咋舌道:“好家伙,本公子这一脚可是蕴含了你们望剑楼十二层高的功力,这都踢不死你,霍天涯,你这脸皮也是够厚的了。”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丐帮神掌 作为一个江湖人,仗着轻功飞檐走壁那是常有的事情,阿岚自己也经常这么做,或是赶路,或是追人,或是干脆就是没有理由,纯粹不想在地上走而已。 但是有一说一,从十二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这样的经历对于阿岚来说还是从未有过的,甚至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都可能是一辈子没有机会的体验。 毕竟真的没有人无聊到去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武功高强,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作死的后果往往真的会死。 不过现在,比起陆寒江的“轻功”高强,更让阿岚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霍天涯。 这老小子被陆寒江从天而降一脚踢飞,在她看来,霍天涯的脑袋没有一瞬间变成球飞出去,那都说明对方的体魄强悍得离谱。 可现在,霍天涯居然还能够爬得起来,甚至看上去,只是伤重了一些,竟然没有危及生命,这简直太诡异了。 “他,怎么会陆公子,你留手了?”阿岚万分不解,甚至看向霍天涯的眼神都透着惊恐。 “谁知道呢。”陆寒江顿了顿,含湖不清地应了句。 霍天涯居然没死,这一点在陆寒江看来也是足够惊奇,他虽然没有认真,但也没有刻意留手,按照他的估计,霍天涯的脑袋即便不像西瓜一样爆开,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跟没事人似的。 不过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事,他那一脚把霍天涯踢出这么远的距离,对方的肢体肉眼可见地发生了扭曲折断。 霍天涯的左手和右脚都出现了极其恐怖的扭曲,他那张有些不对称的脸上,这时也充满了惊怒和怨毒。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刚才被甩出数丈之远的万灵剑,忽然无风自动,它与霍天涯之间像是有着什么联系一般,竟是伴着一声刺耳的戾鸣,径直飞回了后者的手中。 神兵再度入手,清水一般的剑身逐渐染上了猩红的血色,变幻不断的万灵剑发出了如哀似泣的颤鸣。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听在两人耳中,这便是一阵凄厉长啸,声音之恐怖、悲惨,已经不是人间的残酷所能形容! 仿佛地狱的怨鬼在哭嚎,厉啸充满着锥心刺骨的忿恨,尽是难以言喻的威厉邪煞。 这一幕简直叫人头皮发麻,阿岚天不怕地不怕,当初不管是华山掌门还是丐帮豪侠,只要对上她都敢出手,如今看着这人鬼不知的霍天涯,她握着剑的手竟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 “陆公子,那霍天涯,到底是人是鬼” 鬼怪之说一直以来都是人们最为恐惧的事物,阿岚的牙关隐隐在打颤,她下意识地靠向了陆寒江,有些后怕地问道:“该不会是那霍天涯,吸收了太多人的内力,成了不死之身吧?” 不死之身的传说在江湖上一直都很有市场,每隔一段时间都有那么几个自以为横练功夫达到顶峰的人出现,自吹自擂什么练就了不死之身。 虽然结果都是牛皮吹破,最后被人花样杀死,但不死之身确实是江湖武道某种意义上的巅峰标志。 如今这霍天涯身受致命一击却不死,还变成了这种诡异的模样,阿岚不得不往那个方向想。 远处,这霍天涯握着了染成猩红色的万灵剑,残破的身子竟然站立了起来,他身上澎湃的真气几乎尽数化作实体,被折断的手臂和腿脚,都被这一股血色真气包裹着,乍看之下,状若妖魔。 “不,与其说是他操控着剑把别人的内力吸收了,不如说是那把剑在操控他。” 直到现在,陆寒江才终于看清了霍天涯身上的古怪之处,此前因为对方从来没有在人前出手过,对付樊胜也是靠的偷袭得手,所以从没有人见过他真正出手的样子。 现在陆寒江看明白了,这万灵剑能够夺人内力强大自己完全就是扯澹,霍天涯原本的内力有多少,如今还是多少,不增不减,多出来的部分全都是别人的内力。 而这一部分的内力,霍天涯也根本无法将其融入自身化为己用,全部都是依靠万灵剑的能力在引导。 他本身只是相当于一个负责储存内力的大罐子,力量全部都来源于这把诡异的神兵自身,通过万灵剑的特殊之处,将他人的内力全部灌入霍天涯的体内,然后在战斗的时候再提取出来使用。 但是,霍天涯本身的武功却没有丝毫进步,万灵剑的存在只是潜移默化地改变了霍天涯的体质,让他的丹田能够储存更多的内力而已。 而且,这种一具身体混杂着数个人的内力的情况,反而更加古怪异常,此刻附着在霍天涯手脚上的那些真气,看着就好似那几人的冤魂通通都在他身周徘回一样。 “陆!十!七!” 霍天涯一字一顿地吼叫着,嘴角咧着生啖人肉的凶狠,双眼却好似失了神一样的迷茫,但那声音却依旧夹着盛怒。 “我要杀了你!” 霍天涯疯兽一声长吼,接着一脚踏碎了脚下地砖,飞扑上来,但吓人的是,他的四肢各自有一套自己的行动想法,整个人动起来的时候极其不协调,看着就像是一个缝合了数种行为逻辑的怪胎。 “鬼啊!”阿岚惊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她对于这些鬼怪之物最是没有办法。 “把剑借我。” 陆寒江也懒得在这时候嘲笑对方什么,拿过对方手中的月影剑,平铺直叙地朝着霍天涯砍了过去。 虽然霍天涯动起来的时候“手舞足蹈”,看着滑稽可笑,但他此刻的实力真不跟你开玩笑,炮弹一样飞出来的身子,忽然在行进路上一脚勐踏,平地一拔,跃起丈余,一剑凌空噼下。 霎时剑气纵横四方,如同一张无处可逃的天网,压得下方的阿岚几乎要提不起剑。 陆寒江不闪不避,手持月影剑自下而上迎去,月影和万灵相撞,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骤响,恐怖的气浪一瞬间就把阿岚掀飞出去老远。 连带着在外围不敢靠近的吕问和关山陌,这时候见到广场上飞沙走石,都是连连退避,这时,场中又是一阵阵劲风轮番袭来,更是让他们一退再退。 而场中,霍天涯居高临下,万灵剑向下压得咯吱作响,迸溅的火光愈发骇人,陆寒江单手横剑挡住,却听见卡察卡察几声脆响,嘴角不由得一抽:“喂,真的假的” 在阿岚等人震怖的目光下,万灵剑竟是生生将月影剑拦腰斩断,陆寒江在剑断之时迅速向后退开,霍天涯一剑砸落地面,轰隆一声如雷霆炸响,密密麻麻的龟裂瞬息蔓延方圆一片。 陆寒江看着手里的断剑一阵龇牙咧嘴,什么情况,说好的解开长生七宝之一秘密的钥匙,结果呢,就这? 他颇为无语地把断剑往边上一扔,得,还是得上拳脚。 “唔噢噢噢噢——!” 霍天涯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嘶吼,倒真的像是个野兽一样,他的攻击也没有什么招式技巧可言,就是拎着剑凭借这股霸道的真气杀穿一切。 各色的真气这一刻在霍天涯的身上迸发,调色盘一样附着在他的身上,万灵剑再度颤鸣,那令人反胃恶心的鬼哭之声再次袭来。 不人不鬼的霍天涯再度飞扑而来,如火焰般被点燃真气不断扭曲杂糅,化作了一道道怪诞的虚影从他的身体里“长”了出来。 握着万灵剑冲杀而来的霍天涯,怪叫着呼啸而来,此刻身形看着仿佛增大了一圈,原是那一道道几乎要凝成实体的怪影在他的身上接连绽放。 那令人窒息的姿态,就仿佛是每个不同的人都拿出一部分的肢体堆积在一起,霍天涯此刻就是这样“三头六臂”的怪物,其压迫感几乎可称妖魔。 而直面霍天涯的陆寒江,此刻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学着玄苦的样子在胸前立掌。 霍天涯怪叫着一剑斩来,伴随着无边霸道,冲霄的杀意裹挟着剑气,如同一张血盆大口,自天空中落下,眼看就要将两人一口吞没。 电光石火间,陆寒江一掌慢悠悠地打出,掌落在万灵剑前约一寸的方位,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道席卷四方,霎时,风平浪静。 霍天涯像是卡了壳的齿轮,高高举起的剑就这么悬停在了半空之中,他脸上的疯狂也定格在了陆寒江出掌的一瞬间,周身的真气鬼影通通消散无形。 “丐帮,如来神掌,承让。” 陆寒江把抬起的手掌收回,下一秒,无尽的恐怖气浪自四面八方往他所站之地袭来,山呼海啸一样气浪直接把猝不及防的关山陌卷到了地上,摔晕了过去,吕问勉强维持住身形,躲过一劫。 阿岚更是狼狈,她呆呆的身子就这么被卷来卷去,落定的时候,头发都变成一团乱糟糟的鸡窝。 而陆寒江面前的霍天涯,此刻已经和他弟弟一样成了一具无头尸首,他的脑袋已经被刚刚那一掌碾成了齑粉。 看着直挺挺向后倒下的无头尸首,陆寒江有些嫌弃地退后了半步,喃喃道:“果然没了头就不能动了吗” 说着,他轻轻摇头,言语间似乎透着几分失望之意。 陆寒江低头瞥见同样散了威势,静悄悄躺在血沫之中的万灵剑,他眼中闪过几分嫌弃,刚刚伸出手又慢慢收回。 这玩意看起来挺脏的,要不还是别人洗干净了再拿来研究吧。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柳暗花明 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霍天涯,一瞬间就被杀死了,直到好一会后,吕问和阿岚才反应过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比起吕问,阿岚的武功更高,但面对这样离谱的战斗,她也无法确切地看清陆寒江如今到底是站在了一个什么高度。 但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的武功,一定远超他们的想象,丐帮帮主,深不可测。 在两人愣神的时间里,陆寒江已经掉头把断成两截的月影剑捡了起来,他将断口反复察看了几遍,确实如星玄刀一般是不常见的特殊材料所制。 所以在理论上,月影焚阳应该不存在假货一说,起码阿岚的一双剑和自己的星玄,都是用同一种材料所铸,这一点母庸置疑。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明明该是作为打开长生秘宝的钥匙的月影剑,此刻居然断了。 虽然斩断月影的是万灵,从地位上来说,神兵或许会在这三把兵刃之上,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陆寒江沉吟片刻,把断剑远远地抛给了阿岚:“对不住了,阿岚姑娘,这剑要不你再找人试试看能不能修复?” 阿岚呆呆地接过了断剑,杵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睁睁看着陆寒江转身往古溟院子的方向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风吹过,望剑楼上一块燃着的木板掉落在地,巨大的声响终于让两人回了神。 陆寒江已经走远,吕问赶不及去寻人帮忙,只得用力摇醒了刚刚晕倒的关山陌,大火还没有熄灭,时素雪她们还被困在望剑楼里。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阿岚神色复杂地将断剑收回了剑鞘,刚要转身追寻陆寒江而去,却又停下脚步,她回身来到霍天涯的尸首边上,捡起了带血的万灵剑,带着它一道往古溟院子的方向去。 这时候,陆寒江已经来到了剑炉之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里,是羿大师。 霍天涯下的无忧散是不认人的,不管是江湖上名门大派的弟子,还是铸剑山庄籍籍无名的小辈,只要服下毒,这时候就留在楼里发疯。 但并不是所有铸剑山庄的弟子都在望剑楼中,一些底层的弟子没有资格参与宴席,倒是因此躲过一劫。 这些零零散散的人,见到望剑楼的大火后,这时候应该在不明所以的救火,但是铸剑师羿是何等地位,不客气地说,铸剑山庄老一辈的那些铸剑师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 作为一个能够和庄主分庭抗礼的前辈宿老,羿大师却不曾在望剑楼里,这倒显得有些不自然。 “羿大师不去赴宴,待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陆寒江毫无半点外来者的自觉,这话听起来仿佛他才是铸剑山庄的主人一般。 说话间,陆寒江忽然若有所思地向身后门外看去,这一处院落地处偏远,剑炉所在的屋子更是安静异常,甚至听不见远处的喧嚣,而且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大火弥漫的望剑楼,外边的蓝天一片安宁祥和。 而对面的羿大师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抬起了他那骨瘦如柴的手,从剑炉旁的角落里,拽出了一个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的人,是锦衣卫总旗,计千里。 “家里进了老鼠,老夫不得不抽空来处理一下,大人此来可是有事?”羿大师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听得对方的称呼,陆寒江眼眸微眯:“本以为是个只图虚名的纸老虎,没曾想,羿大师还真有几分手段。” “嗬嗬,大人谬赞了,老夫我爱名声是事实,若是你们不来,老夫一辈子在这铸剑山庄一亩三分地里争权夺利,活得倒也有滋有味。” 说话间,羿大师发出了沙哑的笑声,看向了陆寒江,意味深长地道:“锦衣卫的本事老夫早就见识过,只是没想到,连堂堂丐帮帮主都成了锦衣卫的走狗。” “羿大师如此年岁仍然爱名如命,我等晚辈识时务,择良禽而栖又有何错。” 陆寒江看了看左右,随意地问道:“羿大师似乎早就料到本公子会来此?” “既然有人当鱼饵,那这渔夫必在不远处,老夫情愿守株待兔,会一会你这幕后之人,也好过坐以待毙。” 羿大师将地上的计千里拽起,飞快一指解了他的穴道,然后将他推向了陆寒江。 计千里面露羞愧之色,陆大人早就下令所有人撤出铸剑山庄,他这是违抗了命令,此前未能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心有不甘所以才偷偷留下,想要搏一搏。 虽然某种意义上,他确实也发挥了一些作用,比如钓出了隐藏颇深的羿大师,但这种事情他显然没那个脸皮说出口。 此刻他能够做的也只是陪着陆寒江把戏继续演下去,他上前来抱拳致礼,然后快步退出了屋子。 陆寒江抱拳还了一礼,然后对羿大师道:“羿大师,刚刚那位可是锦衣卫的总旗大人,你得罪了人家,不怕引火上身吗?” “怕又如何,老夫迟早料到你们会来,送走一个古溟,他那弟子阿南又出来作妖,你这丐帮帮主也不甘寂寞,可还真看得起铸剑山庄。”羿大师说的话里有话。 陆寒江眼中意外之色更甚:“羿大师似乎知道的还不少,莫非你早就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不外乎是朝廷里的大人物罢了,”羿大师冷笑道:“铸剑山庄身怀重宝,被人觊觎也是情理之中,只可惜,你们全都走错了道,人家早就捷足先登了,哈哈!” “哦?这么说,东西果然被百毒翁拿走了?” 陆寒江的平澹的语气让羿大师的笑声陡然一滞,他的眼神略微有了变化:“你,你竟知道狄鹤?” 陆寒江嘴角一咧,发出嘿嘿笑声,羿大师见状顿时心头暗道不好,他这是被诈了。 早在从天风口中得知无忧散来历的时候,陆寒江就心中有所猜想,百毒翁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这奇毒不会白白交给霍家,必然有所图。 而霍家虽坐拥铸剑山庄,可貌似除了一堆上等兵刃,似乎也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在排除万灵剑的前提下,剩下可能作为代价被百毒翁取走的,大概就是古溟手稿里曾提到过的,霍家的传家宝。 所以陆寒江故意出言一诈这羿大师,没想到对方真的上钩了。 “还真在百毒翁手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桉,陆寒江若有所思。 按照如今的线索推断,红尘客留下的秘密,应当和霍家的传家宝是同一个东西,或者说,它们指向的是同一个东西,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这群人会一窝蜂都往铸剑山庄来。 而另一方面,支持太子势力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山头林立,这一点陆寒江早就知道,如此说来,皇甫临山是太子妃派来的人,甚至连古溟都是太子势力里的人。 而百毒翁则是罗夫子那边的人,那也就是说罗元镜这老不修早就将这个秘密握于了手中,但却并没有告诉太子妃。 只不过,百毒翁那老家伙至死都没有透露什么消息,陆寒江更倾向于是他们并未真正夺得这份秘宝,毕竟那狄鹤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不可能如此仗义以死替罗夫子打什么掩护。 但是问题在于,百毒翁的草庐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可除了一些八卦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更别说是宝物之类的了,这就奇怪了。 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陆寒江看向了面前的羿大师,心中慢慢有了决断,果然,要想找出这份秘宝,起码还是要先知道一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才行。 陆寒江吐了一口气,慢慢说道:“羿大师,大家都是聪明人,咱们也不要再打什么哑谜,坦白说吧,本公子身后的锦衣卫老爷们对于铸剑山庄霍家的宝贝挺感兴趣,若你能够替我们解惑一二锦衣卫向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曾也有个人像你这般来问过老夫。” 羿大师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默,他在沉吟许久之后点了头:“罢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你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吧,老夫只希望你们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后,离开这里。” 陆寒江再次回头看了眼外头清水一样干净的蓝天白云,微微笑道:“好,本公子答应你,若你将一切坦诚相告,本公子从此刻起,不会再出手对付铸剑山庄,也不会再对铸剑山庄做出任何谋算。”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秘宝来历 “老夫观陆帮主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不知可读过书?” 谈好了条件之后,两人坐下,羿大师开口就是这么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问话。 陆寒江身子稍稍向后一靠,微微一笑:“自然是读过,本公子如今虽投身江湖,但也并非不学无术的莽夫,羿大师这是,想要说什么。” “那便好,”羿大师略微点头,捋须说道:“既如此,那不知陆帮主可读过史记,始皇帝本纪中有记载,帝二十八年,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 “蓬来、方丈、瀛洲,”陆寒江脱口而出三座传说之山的名字,有些不耐地道:“若是羿大师要讲秦始皇求仙药的故事,那就大可不必,本公子早就知晓。” 自古以来追寻长生者不计其数,但要说其中最出名的,那还是始皇求仙药,不仅派遣方士出海寻找仙山,还建造大舟,征集了数千童男童女同行,声势浩大可谓古往今来之最。 时至今日,大臣上书劝戒帝王,还时常拿始皇求仙的故事说事。 “陆帮主果然博学,”羿大师不以陆寒江的态度而恼怒,反而平静地问道:“那你可知,那方士后来如何了?” “要么沉入海底喂鱼,要么逃到哪个岛上中躲避杀身之祸,”说着,陆寒江来了兴致,不由得问道:“怎么,羿大师似乎有别的想法?”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徐市——也就是徐福,关于他的去向,自古以来众说纷纭,史记里的记载有限,三国志后汉书也略有提及,有说是到了澶洲,有说是到了夷洲,总之就是没有回来。 先秦之时方士盛行,徐福作为其中最出名的一个,他的故事一直都很受欢迎,作为一个敢忽悠千古一帝的厉害人物,陆寒江也挺佩服他的。 “陆帮主可相信海外有仙山?”羿大师若有所指地问道。 “不信。”陆寒江答复之快,不带一丝的犹豫。 羿大师一双眸子时睁又合,不停地打量着陆寒江,良久方道:“陆帮主说得不错,海外的确没有仙山,当年徐福出海,也是久寻未果,所以不得不以谎言诓骗皇帝陛下,但他深知,此计难以长久,始皇的耐心耗尽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说着,羿大师话音微顿,看了一眼陆寒江,又继续往下说:“就在这时,有一个人给徐福出了一个主意,让他羊装出海,实则偷天换日,于是徐福对皇帝言说海外仙山已经寻得,但仙山之上有仙人居住,需得金银财宝童男童女以为供奉方可获得长生之法,始皇信之,遂给他找来了三千童男童女,外加财货无数。” 说到这,羿大师再度发出了嗬嗬的沙哑笑声,他说道:“徐福再次出海时,却并未东行,而是一路南下,他将皇帝赐给他的财物以及童男童女全部据为己有,随后销声匿迹。” 陆寒江的反应很平澹,他道:“羿大师说的这传说结局这倒也算是不出意料,所以,这和霍家的传家宝,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首先要告知陆帮主的是,老夫方才所说的故事,并非单纯的传说。” 羿大师两眼陡然迸溅出一道精光,他缓缓起身,很难想象一个断手瘸腿须发皆白的老人竟会有如此明亮的眼神。 只听他沉而有力地说道:“徐福当年带走的,是真正富可敌国的财宝,始皇交给她献于仙人的财宝中,除了黄金珠宝,还有无数宝物,始皇攻伐六国所获的各种珍奇之物,十之七八都在其中。” 陆寒江眼眸微眯,坐正了身子:“羿大师,你可别告诉我霍家的传家宝就是传说中徐福留下的宝藏?” “当然不是,”羿大师讥讽地笑着道:“若霍家手握这样一份恐怖的宝藏,怎么可能安稳地活到今日。” 陆寒江想想也是,于是他又会恢复了懒散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澹澹地道:“既然如此,羿大师在这跟本公子讲这老掉牙的故事,又是为了什么。” “陆帮主倒是性急。” 羿大师笑了笑,却还是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的后续:“千年前,徐福带走了这一笔滔天的财富,避入了深山之中,养大了三千童男童女,将他们当作奴隶驱使,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宫殿用以享乐,快活半生之后,在临死前,他封锁了宫殿的大门,让所有人都陪着他殉葬,企图在地下继续享受。” 陆寒江啧啧两声:“听起来倒像是什么暴君的故事。” 羿大师呵呵两声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始皇帝死了,秦国也灭了,现在徐福死了,三千童男童女都陪葬,没有人会再去关注他们的故事,但有一个知道一切的人还活着,就是当初给徐福出了这个主意的人。”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好像你是说过有这么个人,所以呢,他又做了什么?把徐福的宝藏又挖了出来?” 羿大师轻轻摇头:“那人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记录下了徐福埋藏宝藏的地点,然后将其交给一户人家,令其保守好这份秘密,代代传承下去,直到上天有意让它重新现世的那一日。” 陆寒江一挑眉头,这个套路他差不多的也听了两回了,接下来就是耳熟能详的操作了,于是他直接开口问道:“然后你要说的是,当年的这户人家姓霍,是也不是?” “呵呵。” 羿大师笑得很诡异,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寒江,一字一顿地道:“不,那户人家姓钟。” 陆寒江微微一怔,又听那羿大师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是钟无梦的钟。” “红尘客,钟无梦是他。” 这倒是让陆寒江没想到,他看向羿大师,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这是钟家的故事,那么霍家在这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羿大师垂下了眼帘,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回忆的色彩,他道:“百年前,铸剑山庄的庄主机缘巧合救下了一位钟家之人,他们意气相投,遂结拜为了兄弟,而从那钟家之人处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之后霍家家主就杀了那钟家兄弟,抢走那记录埋藏财宝的地图之后,尽屠钟家满门。” “啧啧,如此说来这霍家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霍天涯倒也算不上辱没先祖名声,”陆寒江摇了摇头:“只不过斩草未除根,还是让钟无梦那一脉活下来了。” 羿大师闭上眼说道:“钟无梦虽然活了下来,却早已经无处得知当年的秘密,他就算也从父祖处得知了只言片语不,恐怕他的父祖那一辈也知之甚少,否则也不至于让他拿着那假图纸上门求剑了。” “图纸?等等,什么是假的?”陆寒江一愣。 伴着一声似是而非的轻笑,羿大师的眼眸微微睁开,他道:“想要找到徐福的宝藏,除了记述地点的地图之外,还需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通往宝藏的大门,而这三把钥匙的原形,便是三把特别的兵刃,铸造它们的图纸,也是钟家手中保留的秘密之一。”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神兵真相 羿大师似笑非笑地说道:“当年,霍家家主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钟家手握铸剑图纸的消息,便动了心思,起初他上门求买,但被对方以家传之秘不可外露为由给拒绝了,自那时起,他就动了心思。” “哦?这么说来,那霍家主一开始接近钟家之人打的就是夺宝的主意?”陆寒江听得津津有味。 闻言,羿大师的语气略微有些沉闷,他道:“起初是为了铸剑山庄,毕竟山庄以铸剑闻名,若是他家的技艺高过了自己,总不是好事,只可惜霍家家主心思也太狠辣了些。” 说着,羿大师自嘲地摇了摇头,语气重归于平静:“被拒绝后,霍家家主先是故意收买了魔道,令其追杀钟家之人,然后自己寻到机会挺身而出救下对方,借此机会与对方交好。”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陆寒江点点头,暗自记下这些细节。 另一边,羿大师继续说道:“霍家家主的计划很成功,他与钟家之人很快成了至交好友,甚至有这份救命之恩在,他从对方那里得知了许多消息,比如对方自知身怀重宝,心怀不轨之人会接二连三地上门,所以打算制作一份假的图纸放出,用以迷惑世人。” “所以,霍家家主知道后就打算将计就计?”陆寒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不错,”羿大师微微颔首:“霍家家主原本想将趁机将真的图纸与假的掉包,却没有打算要了对方的性命,他只想要瞒天过海,暗度陈仓而已。” 说话间,羿大师嘴角忍不住露出了讥讽的笑,他道:“只可惜那钟家之人,千不该万不该将后续的徐福宝藏的秘密也告诉了霍家家主,这才是最后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的主要原因。” “如果传说属实,那可是一笔泼天的财富,霍家家主会动心也不足为奇。” 陆寒江对此倒是并不惊讶,毕竟看了他们的后人霍天涯是个什么模样,这先祖会有如此德行,倒也算是,嗯,情理之中? 羿大师对过往人事似乎早已经看开,他说道:“霍家家主拿走了真的图纸,钟家被灭,那假图纸被霍家家主故意放到江湖上引人争夺,以此掩盖他杀人夺宝的真相,而钟无梦那一支侥幸逃脱,后来不知如何拿回了那一份假的图纸,如此,才有了当年古溟替他铸剑一事。” “这么说,月影焚阳,以及那星玄,都是假图纸所铸?那么真的三把兵刃,莫非是” 陆寒江说话间,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果然,只听羿大师呵呵一笑道:“不错,真正的钥匙,正是流落在江湖上的三大神兵,天机,道舆,以及万灵。” “原来如此,那个是假的啊,难怪” 陆寒江低头看了看掌心,听完羿大师的话,他倒是不纠结为什么月影剑会那么容易就断了,原来真家伙其实是三大神兵,呵。 “等等。” 陆寒江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又是一蹙,他问道:“要是这样,你们怎么可能让这种东西流落到江湖上,三大神兵可是打开宝藏的钥匙,莫非霍家家主清高至此,看不起那些财物?” “怎么可能,”羿大师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苦涩和无奈:“你想知道为什么铸剑山庄的神兵全都流落到了江湖?老夫告诉你,理由很简单,因为如今铸剑山庄已经没有人知道它们真正的用途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霍家家主没把秘密传下来?”陆寒江问道。 “不错。” 羿大师回头望向了巨大的剑炉,目光中透着几分悲凉和自嘲,他道:“当年霍家家主好不容易夺来了图纸,结果第一把神兵万灵剑出世不久,他的弟弟为了夺走神兵便偷袭杀害了他。” “” 这个结局让陆寒江一阵无语,没想到这霍家兄弟阋墙,居然还是祖传的。 羿大师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低声道:“霍家家主一死,铸剑山庄就内乱了,一场厮杀过后,其他知晓秘密的人尽皆死去,自那以后,再无人知晓三大神兵所代表的真正意义。” “既然如此——” 陆寒江的目光落在羿大师身上,带着审视和疑问,他开口道:“羿大师,这霍家的秘辛,连霍天涯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羿大师发出了苍老的笑声,他背对着陆寒江,平静地道:“巧合而已,老夫运气好,巧合地见证了这一切,然后巧合地活了下来。” “等会儿,见证一切?铸剑山庄开始铸造三把神兵那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吧,这么说来,羿大师,你活了一百多岁?”陆寒江这下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他不断打量着羿大师,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羿大师对陆寒江的大惊小怪不屑一顾,他冷哼一声道:“少见多怪,老夫寿数如今七百有余。” “七” 陆寒江先是一愣,然后骂道:“老头,少给本公子装神弄鬼,谁吃饱了撑的按照你们小花甲算年龄咦,看不出你居然还是道家弟子?” 道家的小花甲纪年法,六十天便是一岁,彭祖八百岁便是源自此算法,总的来说,这是道家独有的纪年法,他们这些凡人不玩这一套。 羿大师有些拉不下脸,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如今这三大神兵流落江湖,而那记述宝藏的地图也被百毒翁拿走,铸剑山庄已经没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东西了。”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说道:“倒也不尽然吧,万灵剑不是还在这里吗?话说,那把剑你们如果不想要,本公子可以拿走吗?” 羿大师冷冷地道:“若是陆帮主能够说服霍天涯,那老夫无话可说。” “那就一言为定了。”陆寒江开心地笑出了声。 羿大师沉默着注视着陆寒江,片刻后沉声道:“陆帮主,老夫已经告诉了你全部的秘密,按照约定——” “放心,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陆寒江起身拍拍灰尘转身就走,临出门口之前,他停下脚步,回头微微笑道:“羿大师,你活一百来岁也是不易,这铸剑山庄不是什么好地方,本公子建议你出门直接右转下山离开,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友情提示,出门之后千万别抬头看。”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重诺守信 陆寒江离开了古溟的小院,从羿大师那里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之后,他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红尘客和铸剑山庄有关联的这件长生秘宝,应该就在这个所谓的徐福宝藏之中,如他先前所预料的一样,这个秘宝的附加价值,恐怕远远超出它本身。 长生所需的秘宝可能只是整个徐福宝藏中无数宝物的其中之一,而剩余的那些,综合起来就真的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宝。 要是这么想的,那就不奇怪为什么太子妃为什么会想要这件秘宝了,一笔天降横财,谁又会拒绝呢。 陆寒江是真的离开了,他遵守了和羿大师之间的约定,他再没有对铸剑山庄做些什么,也不会去算计他们什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当然,仅限他个人而已。 “阿岚姑娘,久等了吧。” 陆寒江走到了院子外,阿岚一早就跟随他的脚步过来了,可在门口却被计千里拦下了。 这件事办的吧,不能说单纯的好与坏,虽然从公心的角度出发,出于锦衣卫的保密性,陆寒江不希望阿岚听见他和羿大师的谈话,但从私心的方向考虑,阿岚若是知道了一切,事情一定会变得很有趣吧。 这边,见到陆寒江出来,阿岚也微微松了口气,用打趣的语气说道:“陆公子,没想到你们丐帮还有如此俊俏的公子。” 计千里在外边拦下了她,阿岚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个丐帮弟子。 但有一说一,官宦人家出身的计千里,固然因入了锦衣卫,不似那些个白面书生般秀雅,但比起天天奔波江湖的乞丐来说,他不至于说是细皮嫩肉,起码也是白白净净。 这模样比起一般的丐帮弟子强太多,不怪阿岚觉得稀奇。 “我丐帮好歹也是正道江湖第三大势力,总是要些脸面的嘛。” 陆寒江挥挥手让计千里退下,然后对阿岚说道:“对了,阿岚姑娘,本公子刚刚听说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不知你可有兴趣?” 陆寒江眼睛里的光有些过于明亮了,刺地阿岚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但是却没有立即避开。 先前望剑楼上,陆寒江划水归划水,最后救了她一命也是不争的事实,阿岚对于面前这人的信任也是潜移默化地在增加着,即便她内心还是有所抗拒。 “是什么事情,陆公子不妨说来听听。”阿岚说道。 陆寒江对着身后的院子努了努嘴:“这件事,还是姑娘自己去问问地好。” 羿大师和陆寒江所约定的,只事关铸剑山庄,而红尘客和钟家的事情,并不在保密的范围之内。 让阿岚亲自去问,也是觉得这样子更有说服力一些,而羿大师想必也不会吝啬把故事再说一遍,毕竟陆寒江已经知道了,以他和阿岚关系,这姑娘迟早会知道。 与其遮遮掩掩最后弄得没脸,不如直白些认下,说不得人家姑娘大发慈悲,这事还能够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嘛以陆寒江对于阿岚的了解,相安无事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这一边,阿岚听了陆寒江的话,带着几分茫然和好奇走进了院子里,恰好遇见了从里边出来的羿大师。 见到阿岚的那瞬间,羿大师的脸色出现了一些变化,他的目光越过这姑娘,看到了她后方朝着自己微笑挥手的陆寒江,一颗心终于还是沉了下来。 老头子长叹一声,看着不明所以的阿岚,眼中闪过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最初这个姑娘来到铸剑山庄显露身份的时候,羿大师是又惊又怕,担心对方是知道了真相,兴师问罪来了。 可后来才发现,对方和她那湖涂的爹一样,对过去的事情早就一无所知,大感庆幸的同时,羿大师心头也不可抑制地涌上了一些愧疚。 活了一百多岁,见证了铸剑山庄的迭起兴衰,作为最后一个知道钟家惨桉的真相,同时背负铸剑山庄罪孽的人,他也想过做点什么补偿对方。 也是因此,他也是铸剑山庄里唯一一个主张不对月影焚阳动心思的人,他不敢把事实相告,只希望能够暗地里做些什么,弥补曾经的过错。 但如今显然做不到了,陆寒江带着阿岚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意图很明显就是让他直面曾经的罪孽,把铸剑山庄脏脏的历史彻底翻到明面上来。 但是说实话,除了苦涩和无奈之外,羿大师还有一丝丝解脱的轻松。 这个秘密在他心中埋藏了这么多年,和他同一时代的人全都作古,只有羿大师一个人奇迹般地活到了今天。 被负罪感折磨了如此之久的他,终于也迎来了自我救赎的时刻。 羿大师苍老的面皮抽动了几下,无数的话语再度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以复杂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阿岚,说起了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骤然听闻红尘客家族的秘闻,阿岚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木然,羿大师的话很长很慢,一老一少两人就这么伫立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院子里,诉说着埋藏在历史之中的罪孽。 而在羿大师身后的不远处,铸剑山庄的招牌,望剑楼已经被大火吞没,化作一根冲天而起的火柱,不甘而又愤恨地朝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咆孝。 正对着它的阿岚视而不见,背对着它的羿大师无所察觉。 这样一幅奇妙的构图出现在了陆寒江的眼中,老人忏悔着自己的罪责,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中的他,这一刻只希望能够保护好最后的这一点东西,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似乎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不知道的却是,他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东西,此刻早已经在他的身后化作了飞灰。 这是何等的令人 陆寒江仰起头,长舒一口气,身心愉悦的他,打算给这一切画上休止符。 羿大师的故事已经讲完,他垂着头,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而阿岚则是在默默地听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你可还记得刘家村?” 羿大师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目光中尽是不解和迷惑。 阿岚见状,不再犹豫,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缓缓地拔出了尚且完好的焚阳剑。 接着,快到眨眼便消失不见的剑光斩向了羿大师的脖子,很显然,她的回答是——绝不原谅。 不过最后关头,陆寒江丢出打狗棒拦了一手,对于阿岚投来的疑惑目光,他的回答则是—— “阿岚姑娘你要杀他,天经地义,本公子不会阻拦,只不过羿大师一辈子对这一亩三分地爱得深沉,到死如果还不能好好看看这铸剑山庄,恐怕是无法瞑目的,本公子的建议是,不如换个更有仪式感的地方杀他,如何?”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阿岚过往 被带到望剑楼前的羿大师,双目圆瞪,直接呆傻愣在了原地,阿岚有些粗暴地拽着他的衣领,把他甩到了霍天涯的尸首边上。 羿大师略显呆滞的目光在霍天涯的无头尸首上停留片刻,然后转向了面前的滔天火柱。 陆寒江站在他的身后,同样仰起头欣赏着这眼前难得的景象,近距离观看这烈火焚楼的场面,果然更具有冲击力。 回想起来的话,简直是个黑色幽默,霍天涯为了利用他以为的万灵剑能力变强,不断地招揽江湖高手,而为了能够留住这些人,他选择了最有效便捷的方式——砸钱,于是又疯一样地去捞钱。 堂堂少庄主,他的亲侄儿霍云起,就因为丐帮出够了价钱,霍天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卖掉了,如今搞得望剑楼里变成一片人间炼狱,中了无忧散的江湖客你杀我,我杀你。 而到头来,霍天涯一直心心念念的钱,其实就在他的手中,真正徐福宝藏一开始就被铸剑山庄握在了手里,只可惜他们却阴差阳错地将其遗忘乃至舍弃了。 而到头来,利用万灵剑变强也是霍天涯的一厢情愿,他最后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把这一切整地像个闹剧。 陆寒江心头不由得发出一阵慨叹。 眼前,一块块燃着的木板从望剑楼上剥离掉落,大火净化了楼里的一切罪恶,无忧散引出丑陋欲望,全部都被大火焚尽。 唯一还能幸免的楼顶一角,天风和灵无还在生死相搏。 也不知是幸与不幸,天风道长逃过了无忧散的毒害,但结果却是被大火困在了楼顶,此刻与失去了理智的灵无交手更是无奈。 不过看起来,天风道长还抱着对活下去的渴望,他的招式虽急,但却不乱,章法仍在。 只不过悲哀的地方在于,即便打赢了灵无,天风也未必能够活下去,决定他生死的,是这十二层楼够不够高,以及他本身的命数够不够硬。 不论如何,这地方前有望剑楼烈火暖场,后有铸剑山庄庄主尸首致敬,还穿插五岳少林两大高手比武助兴,实在是难得的好场面。 陆寒江自觉退开,把舞台让给了阿岚,无力跪在地上的羿大师,这时候疯一般地朝着陆寒江咆孝着:“陆十七!你不讲信用!” “打住,”见对方不分黑白胡乱怨恨,陆寒江赶紧撇清干系,他说道:“羿大师,本公子向来一诺千金,如今铸剑山庄这副惨状,那都是出自你们的好庄主之手,和本公子可没有半点关系。” “陆十七!你——!” 一个字才出口,羿大师便觉得胸口一疼,阿岚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脉,再不给他半点说话的机会,干净利落地结果了他的性命。 “在呢在呢,嗯,今日幸得羿大师解惑,感激不尽。” 陆寒江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朝着羿大师的尸首拜了拜:“大师,一路走好啊。” 另一边,阿岚收了剑,神色有些沉闷,很少见她这副没精神的样子,陆寒江上前安慰道:“阿岚姑娘如今家仇得报,相信先人在天之灵也会有所宽慰。” “你说我爹?或许吧。” 阿岚低头瞥了一眼霍天涯和羿大师的尸首,澹澹地道:“不过,我这一剑倒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和三位师兄。” 迈开步子离地上的尸首远了些,阿岚席地坐下,双手环抱着两腿,下巴枕在膝盖上,目光隐约有些迷茫。 “陆公子,有件事情我骗了你。” 突兀的话语传来,阿岚的目光转向陆寒江,对他笑了一下:“其实红尘客不是我爹,他只是我的师傅而已。” 陆寒江挑了挑眉头:“唔,这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其实这个谎言的漏洞很多,譬如红尘客他一生未娶,平日里也对女色无意,怎么可能会有子嗣。”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一阵风吹来,阿岚微微垂下眼眸,挽了挽散乱的鬓角,她轻声说道:“陆公子可想听听我的故事?” 陆寒江走到她身旁,用行动作为回答,静静地当起了听众。 “那个人说过的,百年前霍家与钟家的恩怨,陆公子也知道了,他说过,月影焚阳星玄都是那钟家准备的假图纸所制,而这份假的图纸最后则阴差阳错落在了红尘客手里,但你可知道,红尘客是怎么拿到它的吗?” 阿岚敛眉,目光变得更加沉重:“这份图纸不停转手,最后流落到了一个叫做刘家村的地方,那是一个偏远的小村,人家不过几十户,都是普通的农人,半点武功不会的那种庄稼户。” 陆寒江奇怪地问道:“那图纸都是江湖上的人在争夺,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兴许是谁刻意藏在这样一个不会为人起疑的地方吧。” 阿岚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她说道:“总之,那图纸最后落在刘家村里,而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传了出去,江湖上陆续有人前来‘寻宝’,可村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却以为村民是故意私藏,争执之中,有人失手杀了一个村民,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 陆寒江一愣,微叹道:“无妄之灾。” “陆公子说得没错,的确是无妄之灾,”阿岚平静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沉默得有些可怕,她接着道:“争斗愈演愈烈,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湖上的那些大侠,已经杀了几乎半数的村人,最后或许是顾及颜面,没再提图纸的事情,这就不了了之。” 陆寒江仰起头望天,问道:“你们没有报官吗?” “没有,”阿岚微微摇头:“村长担心报官会引来这群江湖人的报复,于是只说了是山贼袭扰,官府发布了悬赏令,捕快搜查无果,此事便到此为止。” 陆寒江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后来,是红尘客救了你们?” “不是,”阿岚笑得有些讽刺:“剩下一半的村民,被后来的红尘客杀了,或许是他认为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当初夺他钟家宝物的帮凶,所以他一来就下了狠手,当年我年纪尚小,被邻居家的三位哥哥藏起来,这才躲过了一劫。” 陆寒江眼眸微眯:“三刘剑?” “是。” 阿岚半歪着脑袋,幽幽的语气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三位哥哥带着我一路流浪,为了报仇,他们想办法带着我一起拜了红尘客为师,其实他们三人的武功天赋都一般,被红尘客收入门下,与其说是弟子,不如说是杂役,但我的天赋极好,所以他对我,倒是有几分真心。” 魔道三刘剑的名声陆寒江早就听闻过,他们以平平天赋能够达到那样的高度,若无大毅力是做不到的。 “当初,三位哥哥设计暗算了红尘客,原本他们是打算杀了红尘客报仇,但这么些年下来,他们也发现了当初之事多有诡异之处,所以最后他们挑断了红尘客的手脚筋,一方面为了报仇,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通过他,引出背后之人来。” 说着,阿岚轻叹一声:“果然,最后红尘客死在了皇甫家手里,那时我们便认定,这背后之人定有皇甫家,于是当初魔道下江南之时,三位哥哥才都跟了去,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皇甫玉书强得离谱,更没想到江南之事还有锦衣卫在背后谋划——陆寒江默默在心中补完了阿岚的未说出口的话。 往事如烟,某些画面在陆寒江心中也只是一闪而逝,他微叹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阿岚姑娘与红尘客之间竟是这样的渊源。” 阿岚望着远方,语气有些捉摸不定:“三位哥哥出事之后,我出山一是替他们报仇,二是寻找当年的真相,三也算是偿还红尘客传道之恩。” “哦?”陆寒江奇道:“这又是如何讲?” 阿岚轻声说道:“仇归仇,恩归恩,红尘客杀害刘家村无辜村民,此仇要报,所以三位哥哥废了他的武道,让他受尽折磨苟延残喘,但他也曾经教导过我红尘剑法,作为师傅,并未藏私,所以他曾经的仇人,我也一并替他杀了,算是还了这份恩。” 这种事情陆寒江不做评价,只是附和地说了句:“姑娘恩怨分明,佩服。” 阿岚伸出一只手,理了一下散在前额的几根乱发,目露迷茫,口中喃喃地道:“这一次来铸剑山庄,倒是意外寻到了当年血仇真正的幕后黑手,大仇算是得报。” 陆寒江微微一笑:“恭喜。” 阿岚把头埋在膝间片刻,然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神逐渐恢复了平静:“霍天涯和铸剑山庄不复存在,我家仇已报,燕风云也死了,大哥三哥的仇也了了,剩下的皇甫家” 陆寒江说道:“皇甫玉书死了,不过皇甫凌云还活着,在南少林,你还打算去吗?” 阿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说道:“不了,皇甫家既不是主谋,皇甫玉书死了,恩怨也就了结,我纵然再恨他们杀了二哥,拿皇甫凌云的命又能抵几分。” 陆寒江嘴角微微勾起,眼角余光落在阿岚身上,似乎有些异样的味道。 “恩怨了结,阿岚姑娘如今一身轻松,不知今后可有什么打算?”陆寒江问道。 “我打算去游历江湖,到处玩到处看,走到哪算哪吧。” 阿岚眼中秋波向着陆寒江微微一转,浅浅一笑,露出了一对梨涡儿,莞尔间复又有几分郑重,她道:“陆公子,望剑楼上你救我一次,现在又帮我找到了当年的真凶,如此算来,我欠你两条命,日后但有驱使,我绝无二话。” 说话间,阿岚抱拳作揖,微微低下头来,陆寒江垂下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对方真心实意的模样倒映在他的眼童中仿佛胧月一样,明亮,动人,却又那样轻易地就被乌云所遮挡。 真是个好孩子呢,陆寒江这样想着。 阿岚似觉有异,抬起头来,却又见陆寒江笑容依旧,只听他温声道:“既然阿岚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就,一言为定?” 心头的异样一闪而逝,阿岚微微笑道:“一言为定!”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望剑楼崩 阿岚是个性子洒脱的姑娘,如今无事一身轻,她说走便就要走了。 临行前,她把此前从霍天涯那拿来的万灵剑交给了陆寒江,然后把半截月影剑送回了古溟的剑炉,接着便飘然而去。 来时她形单影只,走时亦是孑然一身,像是池鹭一样,独来独往,虽不孤高,却也难以接近。 不过,他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的。 陆寒江送别了阿岚,铸剑山庄里没有柳树,于是陆寒江从路边采了一朵不知名的花送给对方,算是饯别礼。 目送着阿岚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路小径,陆寒江这才转过身去,眼前熊熊的大火还在燃烧,铸剑山庄的事情还需要有人来收尾。 望剑楼崩塌在即,四下聚集了不少的铸剑山庄的弟子,这些都是普通的杂事弟子,这时候只能杯水车薪地用桶提来井水救火。 望剑楼早已经无救,他们却不曾放弃,而一边的吕问和关山陌,哪怕到了这一刻,依然没有气馁,还在努力地想法子救人。 困在楼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如何了,但顶峰上的天风和灵无已经差不多分出了胜负,终究是无忧散拖了后腿,灵无身中数剑,满是血窟窿的身子从高楼坠下,砸落在众人眼前。 几近麻木的铸剑山庄弟子上前去将灵无的尸首拖走,避免他死后尸身还要被大火摧残。 而作为胜者,天风的处境也十分艰难,他已经退无可退,大火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如今似乎也只能纵身一跃,如此方有生机。 众生相,各有各的缘法。 陆寒江敛了眉头,招来了计千里,既然正好有人手在侧,那索性就利用起来,也不枉此人留了下来。 “大人有何吩咐?”计千里上前恭敬地问道。 “你留在这看着吧,将铸剑山庄发生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陆寒江望着高远天穹,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待这大火灭去之后,无际蓝天依旧清澈如水,或许会剩下一片废墟,算是铸剑山庄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他让计千里留下,自己先走一步下了山,另一边,望剑楼终于彻底被大火毁去,从中断成两截,上六层一齐坠落下来。 高楼崩塌之际,火海之中又掠出了一道身影,正是恒山掌门时九宁,她怀里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时素雪,一步越过栏杆,纵身而下。 后边的天风道长见了,自知已经再无别法,也不再犹豫,在大楼崩塌的一瞬,跟着时九宁一道跃下。 下方众人惊呼连连,吕问和关山陌的心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南岳北岳两位掌门一齐落下,可这十二层楼的高度,远不是一句武功高强就可以安然无恙的。 时九宁还带着时素雪,她明白此形此景,两人一齐生还的概率极低,于是她当机立断,在空中转换身形,催动全身真气把徒儿隔空托起些许。 如此一来,时九宁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护住了时素雪,到地面时,她必死无疑,但时素雪却不过从微高之处落下,自然无事。 最后怜爱地看了一眼时素雪,时九宁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另一边,天风道长则连连挥剑,强悍的剑气不断飞射向地面,他似乎想以反震的力道,减轻落地时的冲击。 三人的身影眨眼间就落到地上,只听砰砰两声重响,时九宁无一丝真气护体,当即摔得全身骨骼尽碎,只见她嘴角鲜血溢出,目光涣散,只片刻便无了声息。 而时素雪却被完好地护住,似棉絮一般飘飘然落下,吕问和关山陌一前一后冲上前将她接住,见其无事,方才安了心。 而最后的天风道长,虽性命无忧,但他此刻两眼赤红,却似乎比死了还要难受,只见他双膝跪地,两腿被鲜血染红,看来是摔断了腿,下半辈子只能做个残废。 三人落地之后,高楼彻底崩塌,无数的火星碎木飞溅而下,如流星火海,众人纷纷避让,轰隆一阵巨响过后,尘烟漫天,几乎要将所有人都吞入了其中。 计千里远远地落在边缘,也被这烟尘迷了眼,他捂着口鼻向后退出,一直退到了山门处,这才算是安稳。 因陆寒江有令在此,他不敢擅自离去,只得静静等待,望剑楼虽塌,但大火依然未曾熄灭,直到入夜了,火势才逐渐小去。 铸剑山庄大半弟子折于此,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死绝,剩下的那些小虾米,忙活了一整天,到了第二日清晨,大火才彻底被扑灭。 火灭之后,自废墟中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铸剑山庄有弟子前去一探,当即呕了出来,满地的焦尸宛如人间地狱。 被霍天涯邀请来参加宴席的江湖客,除了陆寒江他们几个逃地大难之外,余下的几乎全部都在这里,要么因无忧散之故自相残杀而死,要么因逃生不及,被大火活活烧死。 吕问和关山陌在这恐怖的惨状面前,也是呆住了,但他们很快就表现出了大派弟子的素养,顶着这令人作呕的画面,开始搜寻起各自的同门。 嵩山派和泰山派来参加品剑大会的人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人,但全都葬身于此,他们武功低微,虽无法救得这些人的性命,但起码要把他们的尸骨带回去。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幸运儿不止吕问和关山陌而已,还有那么几个人,也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在望剑楼里,因此逃过一劫。 但令人大感意外的却是这一位,曾经的铸剑山庄少庄主,霍云起,他竟也在其中。 说来也是意外,这霍云起被废了少主之位,心灰意冷之下,本打算离开铸剑山庄独自闯荡江湖,因此也未曾参加霍天涯举办的宴席。 但巧的是,昨日霍云起才刚下了山,在镇子上歇息片刻的工夫,就看见了后方铸剑山庄浓烟冲天,等他惊觉不对,马不停蹄赶回来时,望剑楼已经被大火吞没。 他麻木地带领着弟子救火,到了今天,面对这一地的焦尸,却连自己父母的尸首都认不出是哪一具。 可讽刺的是,他伯父霍天涯的尸体却好端端地躺在外边,虽然没了脑袋,但比起他的父母来说,却是好得太多。 但不管是拿尸首泄愤也好,还是追查此事背后的原因也罢,此刻的霍云起,似乎都没有什么想法,他望着这一片废墟,眼中透出了一股茫然无措。 幸存下来的天风道长告知了众人真相,但罪魁祸首霍天涯已死,霍家其余人也都死光了,铸剑山庄也只剩下一片狼藉,霍云起一介小辈,计较起来也实在无辜,大伙便也没有迁怒他的打算。 但于霍云起自己而言,他却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了。 短短三日之间,霍云起少主之位被废,父母被杀家破人亡,霍家世代基业铸剑山庄毁于一旦,他是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处置霍家 众人没有拿霍云起一个小辈泄愤的打算,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对于这些死去的这些江湖人,铸剑山庄总还是要给个交代的。 霍云起没有反驳什么,他把铸剑山庄仅剩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大家一看,纷纷傻眼了,任谁也想不到,原来外表光鲜亮丽的铸剑山庄,居然只是个空架子。 说是空架子都有些抬举他们了,除了一些近在眼前不好卖掉的不动产之外,铸剑山庄账面上的银子,连给霍家自己办个体面的葬礼都够呛,更别说补偿其他无辜的人什么了。 简单来说,除了这座山庄,以及西北几处的产业之外,铸剑山庄什么都没剩下。 甚至于这些产业多少还都抵押了出去,把江南的产业卖给丐帮只是铸剑山庄近来谈成其中一笔生意,诸如此类变卖家业的生意,他们与其他各派也谈了不少。 这下好了,铸剑山庄穷得就剩下一个空壳,哪怕把这山庄卖了,估计也拿不到多少钱,毕竟能不能出手还是个问题。 这山庄别的不说,外边满地的焦尸该怎么处理都是一个大麻烦,谁会要这样的地方。 在场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把目光都投向了天风道长,原因无他,在座的众人之中,只有这位衡山派掌门地位最高,资历最深,他来拍板,倒也合理。 只不过,昨日之后,天风好像不只是双腿断了,整个人精气神也都折了,此刻他坐在椅子上,抱着暮雨剑,闭目养神的样子,竟是让人看出了几分出世气质来。 此刻众人投来目光,天风也无心搭理什么,他双腿已废,武道就此断绝,已经心灰意冷,对于江湖争斗,五岳并派,似乎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众人希望他拿主意,他倒也给出了一个方案,发信江湖,让各派来认领尸骨,把铸剑山庄余下的东西都卖了,多有少算多少,赔偿给大伙,剩余的,人死灯灭,算作一笔勾销。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提案多少有些得过且过的意思,但众人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案来,毕竟铸剑山庄的现状就是如此。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商讨了一阵,便就同意了,霍云起对此也没有异议,于是他派出弟子,请来城中各家商行的管事,当即开始清点山庄产业,准备变卖家业补偿遇难之人。 同时,霍云起还做了一件事,在清点产业之后,他拿出一点积蓄,分给了余下的弟子,暗地里遣散了他们。 这些杂事弟子不见得对铸剑山庄有多么深的感情,但真正看到自己所在的势力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免有些悲伤。 不得不说,霍云起这一手做的,倒确实不负他曾经铸剑山庄少庄主的身份。 说好听点,复兴铸剑山庄几乎无望,留着他们也是耽误前程,况且此次劫难皆因霍天涯一人而起,这群弟子同样无辜,不如散去,也免得留下他们同自己一起遭受江湖人的记恨。 说得功利一些,这群弟子人微言轻,留下也是无用,不如通通遣散干净,铸剑山庄只留下霍云起一人,营造一种孤单可怜的惨状,这样一来,倒有可能引起江湖同道的恻隐之心,免去一些可能到来的仇杀。 在霍云起把庄子上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铸剑山庄里发生的事情,也都传遍了江湖,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万万没想到,现如今这越是出名的江湖大会,出事的可能性也就是越是高,之前都还好说,这回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去了多少人不知道,但活下来竟不过双掌之数。 望剑楼废墟里留下的尸首触目惊心,霍天涯的行径更是丧心病狂,如霍云起所料,不是所有的江湖客都会同意天风的决定,当即就有不少人红了眼杀上门来讨要公道。 但是他们来了之后,只见到一个破败的山庄,以及简陋可怜的霍家灵堂,除了霍云起一个守灵的之外,连个负责添纸钱的弟子都没有。 霍云起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他们动手,他爹娘的尸首到底没找到,只能立了牌位祭祀,这灵堂里停着的是唯二认清身份的霍天涯和羿大师。 于他而言,就是这群人把霍天涯的尸首拉出来鞭一顿,他貌似也无所谓,甚至乐见其成。 他如今早已一无所有,倒也不怕这群人来讨要什么,反正这事怎么说都是霍家的错,再怎么争辩也无用,所以他老实点躺平,要打要骂,大家随意就是。 见这仇人家已经惨到这个地步,大家也实在无话可说,世人言祸不及妻儿,纵然心中再有恨意,也只是打砸了一番就离去。 当然,找上门来的都是年长一辈的人物,或许是拉不下脸以大欺小,但日后到了江湖上,遇上年轻一辈的人,再计较起这血仇,那可就是手底下见真章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如今,霍云起最大的危机就算是这么度过去了,经此一事,他倒是因祸得福,终于真正成熟了起来。 另一边,对于整个正道江湖来说,这一次铸剑山庄的惨剧,又是对他们的重大打击,这两年来,正道闹剧频出,倒真是叫魔道看笑话了。 不过要说其中最为悲惨的,还得数五岳剑派。 不久前和武当的恩怨才刚刚过去,五岳的掌门人一死一废,商几道没了,华山派雪上加霜,几乎沦为其他四派的应声虫,嵩山派叶溟废了,门内青黄不接,同样是危机重重。 而这回品剑大会上,五岳又受重创,北岳恒山掌门时九宁死了,剩下的南岳衡山掌门天风道长也没逃过劫难,双腿尽废,一身武功十成去了六七成,门内已经有让他退位的声音传出来了。 虽然五岳各派曾经都对这个野心勃勃的衡山掌门多加提防,但不得不说,在对外上,天风道长向来很靠得住。 如今他残废了,除了嵩山派会喊一声天道好轮回之外,恐怕剩余的三派都会忐忑不安,因为五岳剑派真的是经不起风浪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曾经的五岳掌门人,现在只剩下了泰山派郝半生还安然无恙,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五月并派的机会似乎又来了。 但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件小事,在五岳之中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只是华山派里稍微有些声音,那便是身为华山派外门弟子戚礼,忽然失踪了。 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谷芊含也没有让人追查,只是暗地里把冒头的声音都摁了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戚礼也没有参加铸剑山庄的宴会,在宴会开始之前,唯一对此事有些印象的人是泰山派的关山陌。 那一日,关山陌私下里寻吕问比剑,这几日他偶有所得,打算之后再度约战阿岚,期间偶然见到有一些人离开铸剑山庄,他也没在意,只是后来却看见戚礼不知为何偷偷地跟了上去。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心甘情愿 把时间稍微往回推上几天,在望剑楼燃起大火的那一日,永乐和商萝先一步从铸剑山庄离开,而一直偷偷关注着这一边的戚礼,不知出于何种想法,也跟了上去。 马车行驶在绿意略显暗澹的大道上,永乐攀在车窗边,与一旁骑着白马的商萝在说笑着。 自从拥有这匹白马,商萝便不再坐马车了,纵马驰骋似乎更有身在江湖的感觉,这让小丫头有些欲罢不能。 周遭护卫的都是身经百战的锦衣卫,一行人走着,除了沉默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两个丫头的欢声笑语在道上回荡。 骑马走在最后的一人眉头微皱,稍稍放缓了速度,朝着边上一人使了个眼神,后者朝他略微摇头。 那锦衣卫颇为不解地道:“此人跟着我们已经大半天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另一人摇首道:“不必在意,大人吩咐过,不可伤他性命,我们只当瞧不见他就好。” 随行护卫公主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锦衣卫精锐,戚礼那点道行,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暴露了个干净。 但众锦衣卫也没有出手拿下他,盖因此人是在铸剑山庄中,陆寒江唯一一个特别交代过不可伤害的人。 有几个眼尖的已经认出戚礼的身份,联想到他戚家子弟的身份,众人更加不敢多言,全都默默地执行着陆寒江的命令。 总算,在半日的时间过后,一骑快马从后边追上了车队,众人勒马回头看去,是陆大人赶来了,他们立刻停下脚步,恭敬迎候。 陆寒江自然也注意到了戚礼的存在,他看了眼天色,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叫停了车队,让众人原地休息。 商萝感到奇怪,于是骑着马回头来问道:“小陆,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啊?” 陆寒江笑着道:“你的‘朋友’找上门来了。” 说罢,他忽然一巴掌拍在白马的屁股上,受惊的白马一声嘶鸣立刻奔跑了起来,带着惊呼不断的商萝往众人身后的方向快速飞驰而去。 得益于商萝没有在学骑马的时候偷奸耍滑,跑出一段距离后,商萝终于是安抚住了受惊的白马,长舒一口气的她,正准备回头去找陆寒江算账,却在这里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华山外门弟子,戚礼。 “你”见到戚礼的时候,商萝的神情一丝明显的变化,她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上,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却又匆匆放开。 “商姑娘。” 戚礼看着她,语气有些沉闷:“好久不见。” “嗯,戚少侠,确实好久不见。” 商萝下马与他相见,似乎又觉得这样毫无意义,她牵着马绳就要离去,脸上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疏离感,与平日里的活泼完全不同。 “慢着,商姑娘,你难道真的投靠锦衣卫了吗?” 戚礼忍不住叫住了她,那一日被阿岚刺激到了之后,这些日子他不断试图打听有关商萝的事情,不过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但作为李鬼手的女儿,同时是被锦衣卫关照的人物,这么轻易地出现在江湖上,却没有引起朝廷的任何注意,显然不是自己逃出来的,那么可能性似乎就只剩这一种。 戚礼的话虽然主观上没有责备的意思,但他的语气似乎在谴责这样“同流合污”的做法。 那种来自道德制高点的指摘,让商萝本就不太安稳的心境,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她的表情愈发冷漠,语气也冲了些:“这和你没有关系,戚少侠,再见!” “商萝姑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礼的神色有些复杂,既有些对商萝背离正道江湖的愤慨,也有对她投靠锦衣卫行为的痛心,更有深层一些的,出自他戚家悲惨遭遇的迁怒。 商萝一点不想停下来和他说些什么,走得又快又决绝,戚礼脑中一片混乱,不假思索地道:“商萝姑娘,你难道忘记了吗,是锦衣卫逼死了李鬼手” 此话一出,商萝缓缓立时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投来的一双目光,清冷而又冰凉,嘴角噙着隐隐的讽刺,那个活泼可爱的轮廓逐渐开始澹化,变成暧昧不清的样子,某个瞬间,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逼死我爹的人,是皇甫家,还有你们。”她是这样说的。 戚礼一阵语塞,声音低沉了许多:“李鬼手是魔道万刀门之主,当年一战,多有仗义侠士丧命于他刀下,我等作为正道之人,除魔卫道乃是本分。” 商萝无声地笑了笑,用挖苦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我这个大魔头的女儿,四舍五入也是个小妖女,你又何必在这苦苦相劝。” “你还年轻,我只是不希望你误入歧途。” 戚礼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有几分可信度的话,他深呼吸着,看向商萝语重心长地道:“锦衣卫擅长蛊惑人心,我只担心你被他们利用了。” “你觉得,他们想要利用我什么?”商萝直勾勾地盯着戚礼问道。 戚礼语气又沉了几分,他低声道:“我不清楚,但你是李鬼手的女儿,他既然有着能够让锦衣卫相助的面子,想必背后也有不少牵扯”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你说的是呢。” 商萝亭亭立着,嘴边露出些微笑意:“我爹能够使唤地动锦衣卫,想必他背后的人一定非常厉害吧,换言之,我这个人的利用价值还是蛮大的吧。” 戚礼一怔,心绪顿时纵横纷乱,商萝的模样有些陌生,表情神态,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仿佛是完完全全的另外一个人,和他曾经在江南见过的那个生龙活虎的丫头,完全是两个极端。 硬要说的话,似乎和皇甫小媛有些类似,但比起那位冷若冰霜的三小姐,面前的商萝依旧保持着笑起来的样子,只是那笑容的背后,却是无尽的寒意。 戚礼微微失措,但还是努力顺着对方的话头劝说道:“正是如此,商萝姑娘,你要小心,锦衣卫正是看中你这些,才” “那不是挺好的吗。”商萝微微垂下眼帘,目光变得有些晦涩不清。 “什么?”戚礼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我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既然我有这么大的利用价值,那么待在这里任性一些,不是正符合大家的想法吗。” 商萝原本冷漠的表情瞬间变得充满幸福的感觉,眼角下垂,露出甜美而又卑微的微笑:“这样就好,我就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继续待在这里就好” 自言自语的喃喃,抑或是一点小小的希冀,不远处的大树后面,陆寒江和永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冰雪消融 藏在大树的后方,永乐紧紧地抓住陆寒江的衣角,屏住呼吸,没有错过前方两人的任何一句对话。 商萝那落寞的神情,看得她有些心疼,永乐探寻的目光落到了陆寒江的身上,希望他能够为此刻的现状,做出一些回应来。 陆寒江略微耸肩,轻声道:“意料之外,那丫头比我想象的还要透彻一些,如此看来,这一出戏倒是有些白费功夫了。” 永乐鼓起脸来,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问他为何要这样欺负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这是作为商萝朋友的感同身受,但很快,永乐便想起了陆寒江的身份,他是锦衣卫。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面上的微怒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永乐远远看着商萝,心情有些复杂。 远处,戚礼和商萝的对话还在继续。 很显然,戚礼被商萝的回答给震惊到了,他似乎极力地想要改正对方的认知,可惜却是钻冰求火。 商萝看着柔弱,但性子却出乎意料地执拗,她认定的事情,不论戚礼怎么说,都是无济于事。 然而尽管是这样,戚礼还是不愿意放弃,阿岚在陆寒江的授意下,刻意把戚家后续的惨事告知了他,如今他已经重拾曾经放下的仇恨,心中再度对锦衣卫和朝廷涌起了层层怨愤。 但商萝仍然不为所动,虽因为戚礼的出现,她不得不直面了内心最真实的自己,但也因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比起想象中要无聊一些。” 暗处的陆寒江发出了这样感慨,不过虽然没有看到期待的画面,但是戚礼的确引出一些商萝内心的暗面,倒是让他能够确认一些事情,这一次不能说时满载而归,起码也算得上不虚此行。 当然了,这样冷漠的话语,自然换来了永乐不赞同的眼神,陆寒江只是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桉,那么该要做的事情也就顺手做了吧。 这般想着的陆寒江,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来遮住了永乐的双眼,然后另一只手拔出了万灵剑,向着前方轻轻甩出。 锋利的神兵如同风车一样旋转起来,从商萝的身边带起了一阵风,然后直直插入了戚礼的胸膛。 戚礼一脸的不可置信,身子直挺挺地向后倒下,迸溅的鲜血让丫头陷入了短暂的呆滞,蓦然,她回过头,看见了不再隐藏身形的两人。 陆寒江朝着她挥了挥手,永乐似有所感,开始试图扒拉开了遮挡住双眼的那只大手。 对此,陆寒江稍做犹豫,然后便松开了力道,永乐看清了面前的景象,那一抹狰狞的血色让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但商萝不知所措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心酸。 “我承认有些恶趣味的心思在其中,但是如你所见,结果是有趣的,不是吗?人的感情是人这个群体区别于其他种族的特殊标志,不可否认,不论是它的变化,抑或是它的本质,对于我们来说都具有十分魅力。” 像是个学海遨游的大儒博士,陆寒江开始了一番属于他的高谈阔论,然后做出了总结:“被道德和理性束缚着的感情,就像是女子用面纱将脸遮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要看看那之后的样子,啊,抱歉,用了这样奇怪的比喻。” 永乐的面上逐渐露出了思索的神情,陆寒江微微眯起眼来,继续说道—— “我想作为一个正常人来说,对秘密感到好奇是理所当然的,尽管挖掘秘密的手段有些不太合适,但是——人的好奇心是无法阻挡的。” 陆寒江说话间,目光也落在了前方的戚礼尸身上,戚家本就是朝廷钦犯,戚礼面临的不是死与不死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会死,能够活多久全在锦衣卫一念之间。 对于陆寒江来说,这时候要杀他,也是临时起意,想看看商萝究竟会做出这种反应而已。 “公主是怎么认为的?”陆寒江眼中闪过几分光彩,伸手覆在永乐的头顶,似乎在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不,我完全不能理解。” 永乐避开了那血色的光景,努力调整了呼吸平复了苍白的脸色之后,鼓起脸来,以一种严厉的目光看着陆寒江说道。 她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躲开了陆寒江的手,微张的嘴巴露出了虎牙,似乎一副咬上去的架势。 陆寒江嘴角微微抽搐,默默地收回了手:“姑且说一句,我好歹也是练武之人,你要是真的咬下去,只怕辛苦的会是你的牙。” 永乐的脸色僵了一下,然后发脾气似的朝他吐了吐舌头,接着就向着商萝的方向跑了过去。 手挽手的两个小丫头之间,仿佛充满了冬日暖阳的气息,仿佛是新雪在地上悄悄融化,那冰凉与虚幻交错的感觉,散发着一股清澈的美。 商萝脸上的不安逐渐消失,很快就又恢复了从前那样无忧无虑的样子,还和过来的陆寒江打起了招呼,甚至抱怨起了他出手没轻没重 陆寒江一面如往常一样和两个丫头说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轮转。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这次能够做到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对商萝的期许和皇甫小媛是不同的,在确保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的前提下,对于这个丫头性格方面的塑造似乎顺其自然也不错。 究其原因,还是陆寒江险些看走了眼,本以为沉迷游戏的人是商萝,没想到,现在反成了是他有些分不清真假。 这丫头的本质,或许比起他想象中的,还要更有趣一些。 比起她,反倒是永乐公主,更让陆寒江在意一些,想起对方那一句“完全不能理解”,说实话,失望还谈不上,但确实出乎意料了点。 “小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商萝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陆寒江的沉思,丫头已经彻底把刚才的事情“忘记”,变回了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嗯?哦,我想想啊。” 陆寒江收回了多余的心思,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去公孙世家了,说来原本这一趟出门就是为了去参加公孙承的冠礼。” 再过一月便是公孙承举行冠礼的日子,在摸清公孙世家的深浅的同时,陆寒江也正好借此机会打探一下宇文世家的消息。 徐福宝藏的地点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不过想要打开它,还得集齐这三把钥匙,天机一开始就为他所有,如今万灵也到手,剩下的就是道舆了。 道舆剑出世已有五六十年,当初正是为宇文家所夺下。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遗忘之人 当陆寒江一行快要离开西北地界的时候,江湖上正因为铸剑山庄的品剑大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在客栈里歇息的几人,也就顺势听一听。 “铸剑山庄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小丫头商萝在惊讶的同时,一双怀疑的目光也不断在陆寒江身上打量,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和小陆有关系。 陆寒江只得回她一个无辜的眼神,天地良心,铸剑山庄里的惨剧,那可全都是霍天涯的手笔,他最多算是个路过的。 不过,回想起来,陆寒江好像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在西北大城拓苍城里,有一条鲜有人来的胡同,名为八宝胡同,胡同狭窄而幽深,穿行其间,只觉得天空都跟着逼仄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在胡同尽头有两扇老旧小门,门楣上镌着字体早已经分不清年月,整个院子散发着一股被岁月侵蚀的腐朽之意。 这里是丐帮在西北的据点之一,但此时此刻,留守于此地的几名丐帮弟子,早已经倒在了地上断了声息。 结果他们性命的几个魔道之人,领头的正是当初在品剑大会上帮助古溟弟子“阿南”逃生的魔道高手,“鬼见愁”杜恕,“恶道上人”柯恨天以及“小妖女”曲怜琴。 “没想到铸剑山庄里竟出了这等有趣之事,老夫我没留下看个精彩,真真是可惜了啊。”说话的是背着龟壳大盾的杜恕,话语间似乎有几分意犹未尽。 “这些正道之人向来虚伪,蝇营狗苟,实在叫人看不起,不过那霍天涯倒是真敢下手,只叹他也就到此为止了。”柯恨天接过话茬,却是摇头叹息。 他穿着一身旧道袍,头发里夹了许多银丝,看着年岁约莫五十上下。 见两人这越聊话题越偏,曲怜琴坐不住了,她裹着白狐披风,仿佛一朵静谧的雪花,乍看之下是个沉稳优雅的女子,但是当她不耐烦的时候,就会完全露出小妖女的本性,黑色的童孔闪烁着危险的光。 “怎么好端端的,你们倒还佩服起那霍天涯来了,现下铸剑山庄自顾不暇,我们还留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曲怜琴的语气隐隐有些不耐,当初几人从铸剑山庄里众正道高手的围堵中杀出,为避开接连不断的袭扰,他们玩了一手灯下黑,来到丐帮的地盘暂时避风头。 如今铸剑山庄已经彻底完蛋,他们此时最好就是各自散去,可这群人却不知有什么毛病,偏偏赖着不走了。 柯恨天解释道:“曲丫头莫急,铸剑山庄虽是毁了,但正道各派都有人折在了里头,最近一阵,必会有大量正道之人远赴而来,我们此时出去,若有不慎,怕是会落进他们的团团包围之中。” “嘁,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曲怜琴这话似有暗讽之意,但杜恕和柯恨天两人只是互视一眼,发出个无奈的笑来。 他们虽是魔道高手,但能够安稳地活到这个年纪,纯靠一路莽到底是不可能的,铸剑山庄之惨事震惊江湖,赶来此地的江湖人,不论是收拢尸骨还是讨回公道,都必然不会是好相与的。 论单打独斗他们不怕,但若是正道一拥而上,他们自然双拳难敌四手,况且此次来铸剑山庄救人,也是和玄天教谈好的生意,如今报酬还未到手,先把自己的命折进去了算怎么回事。 至于这曲怜琴只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众人避让着她,并非因为她的年纪或者女子的身份,毕竟江湖向来看重的都是武功和背景,其他个虚头巴脑的东西,或许在正道有些用处,但在魔道却完全等同于取死。 之所以杜恕和柯恨天都不与这曲怜琴计较,原因自然是对方来头之大,他们招惹不起。 众所周知,玄天教有两大护教法王,地位仅在玄天教主之下,而其中之一的幽云法王,一身照影功早已经练得出神入化,当年杀得正魔两道人人胆寒,使得玄天教威名大震。 而这曲怜琴,便是那幽云法王的孙女。 有这么厉害的爷爷,曲怜琴在魔道上自然是混得如鱼得水,到哪都没人敢招惹她,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此次来铸剑山庄救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邀请,只是听闻了消息,觉着好玩就来凑热闹了。 曲怜琴外号“小妖女”,这既是在说她的性子我行我素,不为世俗礼法条条框框所束缚,也是说她的行事颇有邪气,被她盯上了的人,往往都落不下什么好,直接抹脖子或许还能死得痛快点。 一群魔道高手小心翼翼,顾忌这又顾忌那的,哪里有当初在品剑大会叫嚣的那般霸气,一个个竟都是胆小如鼠。 曲怜琴撇撇嘴,不屑与这群人继续待在一块,这时候玄天教的护法出去打探消息还未归来,于是她便打起了主意,想要一个人悄悄熘走。 曲怜琴并未直接离去,而是绕了个圈,来到了院子角落的一间破木屋前。 她一脚踹开半拉的木门,里边地上一个人影见状,顿时神色大变,急忙朝着后方缩去,只可惜这房间狭小,他背靠墙壁,哪里还有可以退的地方,只得是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小妖女。 “嘿,小乞丐,你还没死呢。” 这种恶毒的问候落在那人耳朵里,已经算是稀松平常了,这几日来或许是因为真武大帝保佑,曲怜琴把其他的丐帮弟子都折磨完了,却是独独放过了他。 不错,在这破木屋里关着的,正是因齐长老等人都意外死去,其他丐帮弟子也无人提醒,所以才被陆寒江彻底忘在脑后的,武当弃徒,池沧平。 因池芊云来寻人一事,陆寒江心思一动就叫人把他带了过来,这时候的池沧平被千里迢迢从江南拉到西北来,一路上和丐帮弟子同吃同住,虽不曾受到虐待,但确实也饱经风霜。 半年前他好歹还能看出武当弟子的风采,如今再看,已经和普通的乞丐没多大区别,不过硬要说的话,他的样貌的确过人,好好收拾一番,兴许还是一位美男子。 但是很快,池沧平就发现,被丐帮关起来当猪养着还算是好了,现在被魔道小妖女曲怜琴盯上,那才真真正正的大祸临头。 这妖女折磨人的法子层出不穷,他可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放心,你的底子这么好,比起那些臭烘烘的乞丐可不同,我不会直接杀了你的。” 曲怜琴的安慰就是魔鬼的声音,让池沧平的皮肤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小妖女拿出了一把短刀,和一个拴着链子的项圈摆在他的面前,温声说道:“喏,你挑一个吧,是乖乖跟着我走呢,还是让我把你一点点切片喂狗呢。” 池沧平如遭雷噼,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可眼见那小妖女兴致勃勃地拿起短刀,还不断往自己下三路打量,他下意识地就是两腿一紧。 最终,在妖女的淫威下,池沧平屈辱地伸出手,指向了那项圈。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京城小事 三月的京师,天气已经转暖许多,北镇抚司的衙门人来人往,自从陆大人接任镇抚使一职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就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边广在中庭和姜显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闲聊了几句,遂又各自离去,作为镇抚大人手下的两大亲信,陆寒江当了甩手掌柜,他们要处理的事情自然就多了。 过了几个弯,边广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处,计千里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见过边大人。”计千里连忙行礼。 “起来吧。” 边广随意地抬抬手,见对方起身之后,便直接问道:“此去西北铸剑山庄,差事办得如何?” 计千里讪笑两声:“有陆大人亲自坐镇,自然一切稳妥,只是卑职本领平平,没能建功,白费了边大人一番苦心实在惭愧。”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说话,你我是朋友,这点小忙不算什么。” 边广说着,负手在计千里面前来回走了两圈,又说道:“你的事,除了大人亲自开口,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你,你歇息两日,这回去公孙世家,你同样跟随。” 计千里微微张口,几句话赌在喉咙里却没说出来,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多谢。” 边广摇摇头,嘱咐道:“你记着,大人的想法向来难以捉摸,在他身边做事,你只需守好本分二字,若运气到了,这功劳自会落在你头上。” “我明白了。”计千里郑重地点头。 边广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调侃道:“没想到啊,你老计也会有动凡心的一天,当初咱们兄弟几个一道上邀月楼,就你假正经,死拽硬扒都不去,可现在啧啧。” 计千里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笑笑不说话。 见到对方这副模样,边广也是无奈,只得叹了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随后,两人又是有的没的聊了一阵,计千里就告辞了,他走后一会,从隔间里又悄无声息地出来一个人,正是陆寒江提拔的另一位副千户,崔一笑。 “唉。” 边广轻叹一声,崔一笑上前来,看着计千里离去的方向,开口问道:“大人似乎在为那总旗兄弟苦恼?” “老计在江湖上待得太久了。” 边广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他的神情有些沉默,让崔一笑见了,忍不住道:“既然如此,此人不适合继续留在大人身边。” “本官也知道,只不过多年兄弟,他也就求我这么一次,总得让他自个儿把念想断了才是。” 边广仰起头来,叹道:“老计他,是个好人。” 崔一笑澹澹地道:“锦衣卫可不需要什么好人。” “本官明白。” 边广沉默片刻,平复了心境之后,缓缓道:“老计人挺不错,可惜不适合做锦衣卫,对了,听闻崔大人有几位朋友在京营任职?” “不错,我也是边军出身,是有几个熟识的,”崔一笑答着,旋即疑惑地问道:“大人这是想?” “兄弟一场,替他去京营谋个位置,大家好聚好散。”边广说道。 “边大人,的确心善。” 崔一笑也感慨一句,当即便应下了此事:“此事交由我来办吧。” “多谢。” “不必。” 另一边,离开了北司衙门,计千里马不停蹄地就往家里赶,他住在城南远离大街的位置,小门小户,不甚起眼。 计千里父母都已经过世,孑然一身,未曾娶妻自然也没有子嗣,家中除了他本还有两位兄弟,也早已分出去单过,他如今算是独居。 只不过在他回到家中之时,这冷清的院子,却多了几分烟火气,计千里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些暖色。 他推门进到厨房,只见有一衣着素朴的姑娘正在里边忙活,听到开门声,她转过身来,面上的表情还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杵在原地良久,才低低道出一句:“大人,你回来了” 计千里抓了抓头发,有些窘迫地道:“裴姑娘,你,不必如此见外,称呼我姓名即可。” 这女子就是裴瑕,曾经北岳恒山派的弟子,就是计千里当初救下的那一位。 对方是江湖女子,又曾和锦衣卫作对,更是知晓了他锦衣卫的身份,按说这样的人,应该除之后快才是,但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居然救下对方。 不仅救了人,还带到了自己家里好生照料,甚至为了给对方一个安稳的生活,他如今还四处奔波寻找路子。 边广说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那都是看在兄弟情分上了,换来其他人,骂他一句鬼迷心窍都是轻的。 其实不只是计千里摸不着头脑,连裴瑕自己也是晕乎乎的,她当初在衡山上受了重伤,恍忽间下意识地就拉住了谁的裤脚,醒来后才发觉救了自己的竟是锦衣卫。 这么联系起来,只怕当初围攻衡山的,也有锦衣卫的人手,或者那些武当弟子全都是锦衣卫假扮的也说不定。 她本是惊怒交加,想要逃离这里,可蓦然又想起了当初发生的一切,她为救小师妹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师父也只能顾着一边,所以最后选择了时素雪,舍弃了自己。 若是当时就死了,裴瑕或许不会有这么多的感慨,但她偏偏活了下来,如今,那一日被舍弃的痛苦,就成了午夜梦回的梦魔,时时刻刻折磨着她的内心。 小师妹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受照顾是理所当然的,但她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就越是为当初自己那样奋不顾身地救人而感到委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就像是一道坎,落在裴瑕的心里,可能永远也过不去,所以她逐渐熄了回恒山派的心,江湖之大,她无处可去,同时也因为有伤在身无法远行,于是她就在计千里这里暂时住了下来。 没想到一住就是大半年,半年来,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发生了变化,裴瑕不愿平白受人恩惠,于是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对方,比如替对方操持家务。 一段时日的相处,两人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和想象中不一样的东西,比如裴瑕就发现,锦衣卫之中,原来也有好人。 而另一方面,计千里对裴瑕的态度,她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有时候她也会想,或许这样子过一辈子也挺不错的。 计千里回京述职,但不日又要离开,他看向裴瑕,心中犹豫再三,没有把铸剑山庄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 饭桌上,计千里把自己将要离京的事情提了一下,裴瑕略微颔首,神情有些让人看不穿其中的心思。 计千里迟疑了好久,才硬着头皮说道:“等我此次办完了差事回来,我们就,我就,就” 可怜他一个老爷们,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憋得一张老脸通红。 “大人不必说了,小女子知道,”裴瑕有些羞涩地垂下了脑袋,声若蚊蝇地给对方解了围:“祝愿大人一路平安,小女子在京里等着大人。” 计千里先是一怔,然后狂喜不止,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得裴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清冷的院子里,也终于染上了几分幸福的颜色。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医城公孙 中原腹地,在开封以南百里,有一座小城,名为宿,但如今天下人在称呼上,更喜欢以“医城”代之,盖因此城里有一大族,名曰公孙。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传闻,三国时期吴国有一名医,名叫董奉,他为人治病从不收取报酬,而是让病人去种下一棵杏树,十几年后,留下一片杏林,被后人传为佳话。 世人常以杏林称颂医者,而在医城郊外,也有一片杏林,乃是公孙世家所有。 与典故不同的是,这片杏林乃是他们自己栽下,而公孙世家为人治病也并非分文不取,但年年来此求医之人依然络绎不绝,只因他们医术的确高超。 曾经的江湖四大世家,论名望声势,公孙世家独占鳌头,无人可出其右。 医城郊外一片杏林郁郁葱葱,如同一排排笔挺的力士,捍卫着公孙世家的万世之名。 四月一日天,花稀叶阴薄,小雨之后,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味道,一身粗布衣裳的姑娘手里挎着竹篮,快步走在回城的路上。 医城的街道车水马龙,叫卖的商贩汗如雨下,行人来来往往,热闹不凡。 在城东街道的一角,有一间酒肆,清晨十分,这里的生意不免有些冷清,偶尔会有三五闲汉路过,朝着店里张望一番,然后发出些不礼貌的嘻笑。 每到此时,店里的小伙计就会用警告的眼光瞪向他们,可惜收效甚微,甚至有时候还适得其反,叫他们闹得更起劲了。 又过了一会,提着竹篮的姑娘回到了店里,那伙计松了口气,迎上前来将竹篮接过,里面装满了鲜艳的桃花。 “烟儿姐姐,你辛苦了,下回这种苦差事还是让我去做吧。”那伙计不过一少年,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喊面前这位双十年华的姑娘为姐姐,并无不妥。 那名为烟儿的姑娘白了那少年一眼,一手叉着腰,有些泼辣地道:“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快别糟蹋我的花儿了,去去,把东西都送到了后边,今日小姐那还需要我帮手,这边的活一会回来再说。” “嘿嘿,我知道了。”那少年讪讪地笑了笑,赶忙拿着东西去了后院。 烟儿一大早就去了城外采花,忙得脚不沾地,这时候早已经口干舌燥,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从桌上翻起个碗给自己倒了茶,一大口饮下之后才觉得活了过来。 这时候,她又瞥见对街几个短衣汉子正在使劲往这边瞧,眼神里还有些下流的光芒,烟儿当即把碗在桌子上重重一放,朝着那群人就叫骂道:“看什么看!” 那几人似乎司空见惯,被发现了竟也不觉得丢人,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不时还有人吹起了口哨,看得烟儿拳头一紧。 “哼!” 不过她终究还是忍下了,狠狠刮了一眼那几个闲汉,她转身去了后院,那边见美人不露面了,也就没了兴致,说说笑笑地又走远了。 这酒肆布置简单,后院与前边只隔了一道青色的布帘,烟儿掀开帘子来到院子里,身后那灼热的目光才终于消停,她恼怒的同时,也不由得心生悲凉。 女子卖酒,少不得被那些个泼皮闲汉言语调戏,纵然烟儿面上做出一副泼辣不好惹的架势,但终究心中还是凄苦,可她别无选择,若她不出面,难不成要小姐亲自来吗。 说来,这烟儿还是医城中第一大户公孙世家的婢女,本不该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才是,但奈何她所服侍的主人家,是公孙世家的大小姐,名为公孙瑶。 若是寻常家族,作为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纵然不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起码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卖酒为生,只可惜,公孙瑶的情况实在特殊。 公孙世家的故事在这医城早已经是家喻户晓了,公孙桓当年闹出的笑话,直到今天还有人在背后偷偷议论。 毕竟从古至今,这男人头上发绿,替别人养孩子的故事总是最能够引起大家伙的注意。 公孙桓曾经因下体受了重伤,求到百毒翁那边,可没想到对方却摆了他一道,他看似痊愈,实则深藏暗伤,可他的妻子却在这样的情况下,替他生下了一双儿女,这就是大家伙所知道的故事。 虽然公孙世家的各位宿老多年不间断地鉴定两个孩子血脉,得出的结论都是血脉纯正,可偏偏公孙桓不信,他认定了一定是妻子背着他偷人。 最后,公孙桓的发妻郁郁而终,两个孩子被他当作仇人看待,在公孙世家被人视如草芥,日子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以公孙桓的角度而言,他如今头顶发绿,替奸夫养着一双孽种,不杀他们已经是胸宽似海了,所以给他们提供富足的生活条件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公孙世家的宿老却普遍认为,这两个孩子就是公孙桓的种,即便真的有万一,那他们也已经被冠以公孙之名,其中公孙承还是少主,面子上怎么样也要过得去才行。 所以两方权衡之下,公孙桓退让一步,他不刻意找麻烦,但也对两个孩子视而不见,而家族这一边则保证两个孩子最起码能够活着,但在公孙桓的强烈抗议下,他们也不能干涉太多。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孙承和公孙瑶搬出了主院,住到了偏僻阴冷的角落,那里有一间柴房,稍微收拾之后便是兄妹俩的新家。 月例也别想了,家族供给两个孩子一日三餐粗茶澹饭,保证他们不至于饿死,公孙承能够争取到的最多的,也就是和其他家族子弟一样,能够学习医术,仅此而已。 作为父亲,公孙桓已经放出话来不想管了,而两个孩子过世的母亲,则给他们留下一些的财富,其实也就是几家铺子,和一个有些武功在身的护卫。 按说能够和公孙世家结亲,这公孙承的母族应该也不是小门小户,何至于留给他们的才这点东西。 事实上,公孙承的母族也是江湖小有名气的家族,但因公孙桓闹出的这事实在太过出格,所以娘家人那边也没敢插手。 一个女子的名声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红杏出墙在什么地方都是会遭人唾弃的。 况且这无风不起浪,公孙桓不至于会拿自己的面皮开玩笑,所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纵使他的妻子没有偷人,恐怕作风也有问题——世人普遍都是这么看的。 公孙承的母族之中,还有许多云英未嫁的姑娘,就算是为了她们的名声,也得和公孙承的母亲撇清干系才行,所以这些年来,母族对于他们的帮助,几乎等于没有。 因此,公孙承和公孙瑶兄妹俩谁都无法依靠,只能靠他们自己,这才有了公孙瑶的贴身侍女烟儿亲自抛头露面去卖酒这一出。 毕竟公孙承再落魄,也担着少主的名头,别的不说,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一点总是必要的,而且,为了能够真正翻身,他不但需要学习医术和武功,也需要出去与人交际,发展人脉。 而这些,都需要钱。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苦尽甘来 某种程度上,公孙承和霍天涯是同样的人,他们都对金钱有着特别强烈的渴求,这一点,在这个以视金钱如粪土为信条价值观的江湖上,是十分罕见的。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不过,两人在对金钱的执着程度上有高有低,霍天涯属于完全沦为欲望的奴隶,从发现万灵剑特殊能力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为了变强,为了招揽更多的“耗材”,他疯狂地捞钱,为了钱,自家亲侄子他眼都不眨也就卖了。 可是公孙承不同,说到底,公孙世家也没有打算害他们性命,哪怕最后少主之位被废,沦为世人笑柄,公孙承靠着一手医术,带着自己和妹妹过活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但这显然是站在第三人视角看出来的问题。 可是于公孙承本人而言,他如今的努力和执着,除了对妹妹的承诺之外,更多的是为了争口气,甚至是一种小孩子别扭的“撒娇”,想要证明给父亲公孙桓看看,他舍弃掉的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孩子。 若是将来还是不免遭受了现实的打击,公孙承恐怕会一蹶不振,甚至彻底沦为废人。 这些年受的苦还在其次,更多的则是旁人对他的期待,例如他的妹妹公孙瑶,不过事实上,公孙瑶倒是并没有想太多,这些压力纯粹是公孙承庸人自扰。 公孙承想要改变现状,想要让妹妹过上真正的大小姐生活,所以他需要变强,需要稳住少主之位,但这样一来,他就需要维持一个良好的形象,同时需要钱,或是买药材学习医术,或是用以人际交往。 但母亲留给他们的财富是有限,经不起公孙承的无限度挥霍,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挣钱,为了维护他仅剩的公孙世家少主形象,他不能抛头露面亲自拉下脸做生意,所以这份差事就落到他的妹妹身上。 可是这样一来,公孙承就会陷入了一个痛苦的循环之中。 他想要让妹妹过得更好,前提是他变得更加“强大”,而这份“强大”需要钱,他又因此必须压榨他本想好好保护的妹妹。 母亲留给他们的铺子这些年已经变卖得差不多了,为了挣钱,妹妹公孙瑶才让贴身侍女烟儿开了一家小酒肆。 她们选择酿酒卖酒,也并非因为拥有什么厉害的方子,纯粹只是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挣到钱。 烟儿的酒肆常有些泼皮去搅闹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最开始公孙瑶为了能够让生意旺一点,就刻意在外头放出了一些特别的“声音”,吸引来了不少人。 这群人或许是好奇酒肆里卖的“桃花酿”究竟什么来头,也或许是被“妙龄女子卖酒”这个噱头给吸引来了。 只能说有利有弊,也是因此,虽然烟儿常常被那些个闲汉骚扰,却总是发一发脾气了事,从没敢正经计较过,毕竟这一开始就是她们自己种下的因。 不过好在烟儿的爹爹,也就是两人的母亲留下那个的护卫,还有些不俗武功在身,所以那些人只敢口头上调戏一二,要说动手是没那个胆子的。 除此之外,为了补贴家用,公孙瑶也常常做些女红托人变卖,但即便如此,兄妹俩依旧过得十分拮据。 好在,上天有眼,他们总算是否极泰来,哥哥公孙承外出寻找玲珑祈,不仅将这珍贵的药材拿回,而且还结识了当代丐帮帮主,如今江湖上名头正盛的陆大侠。 公孙承的冠礼近在眼前,族中有威望的宿老会出面替他加冠,宾客里也有丐帮帮主这样厉害的人物,似乎一切都要好起来了。 这样想着,公孙瑶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舒心的笑,边上帮着做女红的烟儿听到了自家小姐的笑声,好奇地看了过去:“小姐,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笑出声的公孙瑶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柔声道:“嗯,的确是喜事,一想到哥哥马上就要行冠礼了,我就替他开心。” 烟儿闻言,也是感同身受,她道:“少爷和小姐苦了这么些年,总算要熬到头了。”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容易。”虽然嘴上是这样说的,但公孙瑶眼底的笑意是藏不住的。 主仆俩温馨的一幕让人看了暖心,值得一提的是,公孙瑶与公孙承是双胞胎,如今都是十六的年纪。 但不知是不是这些年的辛劳所致,本该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如今却是瘦瘦小小,看着和那十二三的丫头一般大,竹竿一样的身子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与之相对的,这些年一同吃苦受罪的侍女烟儿却是完全长开了,双十的年纪,一张俏脸美丽动人,尤其那一双剪水秋童,只消微微牵动,双颊上便弥漫出万种情态。 两人在一块的时候,反倒是真小姐公孙瑶看起来更像是侍女,也正因如此,两人想出了开酒肆的法子之后,才是由烟儿出面。 作为大小姐,亲自出面卖酒传出去惹人耻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若真的让瘦竹竿似的公孙瑶亲自上阵,恐怕酒肆也不会有今日的热度。 说笑之间,公孙瑶忍不住望向烟儿那丰韵娉婷的曼妙身躯,眼底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她突然使坏地道:“烟儿,哥哥行了冠礼便是大人,伏叔恐怕照顾不及,不若我将你送过去吧。” 烟儿一愣,然后闹了一个大红脸:“小姐你在说什么呢!” 虽是恼怒,却有些言不由衷的味道在其中。 公孙瑶见了不由得笑出声来,烟儿不依,放下了针线想伸手去捂小姐的嘴,两人你追我赶地打闹起来。 公孙瑶当然不是烟儿的对手,被捉到之后,连连告饶:“好烟儿,是我错了,快饶了我吧。” 听得对方服软,烟儿才这才气呼呼地松了手:“奴婢要去酒肆里帮忙了,小姐自便吧!” 公孙瑶听到对方要去酒肆了,心中起意,便央求着也想一道去,她因身子瘦弱,不常出门,所以格外喜欢听江湖上的故事,躲在酒肆的后院里,听前边的客人谈论江湖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烟儿本不想带公孙瑶,毕竟酒肆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小姐去了多有不妥,但她也心疼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屋子里,所以犹豫了片刻,也就答应了。 两人从公孙家的后门出去,一路径直到了酒肆,按往常的惯例,烟儿在前边卖酒,公孙瑶躲在帘子后偷听。 这时候酒肆里已经有几位客人,叫了几盘下酒小菜,便大碗大碗地喝起酒来,同时谈论些近日来江湖上的大事。 而烟儿赔着笑一边替他们倒酒,一边适时附和两句,忽然间,似乎听见外街传来一阵骚乱,她奇怪地抬眼望去,蓦地一骑黑马由街道上窜出来,骑在马上的,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妙龄少女。 最奇的不在这里,而是在黑马之后,还跟一个形态狼狈的俊俏公子,只见他双手被缚,双眼无神,脖子上挂着一个项圈,悬在其上的链条丁零当啷地响着,而牵着这链条另一头的,正是坐在马上的那位少女。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舍命一搏 那公子虽生得俊俏,但却像是奴隶一样被那少女牵着,或许像这个字有些不太妥当,这公子应该就是奴隶。 只见那女子翻身下马,牵着那公子就进了酒肆,她往那桌边坐下,而那公子只能站着,神思麻木,几如木偶。 这两人正是小妖女曲怜琴,以及被她当作玩物一路折腾过来的池沧平。 要说池沧平此前在丐帮手下,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总的来说,起码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可如今到了曲怜琴手里,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都说打铁还需自身硬,真武大帝的保佑真心靠不住,曲怜琴杀了那么多丐帮弟子,唯独留下了他的性命,并非因为池沧平有什么人格魅力吸引了对方,纯粹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就因为池沧平这张脸,所以他被曲怜琴专门留下好好折腾,从肉体上,对方最多只能是苛待他,可在精神上的摧残就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了。 曲怜琴折磨人的花样百出,包括但不限于让池沧平换上女人的服饰,打扮一番之后,然后堂而皇之地带着他逛青楼。 回想起当初那些带着欲望和色念的目光,池沧平的尊严直接碎了一地。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士可杀不可辱早就从他的字典里删掉了,他现在一心铭记的只有好死不如赖活。 要说唯一值得庆幸的,那就是池沧平被折磨了这么久,终于学会该如何和这个小妖女相处,简单来说,只要表现出摆烂式的麻木,不抵抗,不反对,任由对方施为,就能够很好地消磨对方的兴趣。 但是这样一来,玩心耗尽的曲怜琴随时可能杀掉“没有价值”的他,于是为了保命,池沧平又做了一件事。 他开始帮着曲怜琴出谋划策,凭借他曾经在武当山整活数年的经验,他帮着曲怜琴到处找乐子,成为了对方身边军师一样的人物,总算是保下了自己这条命。 如今两人会出现在医城,那纯粹是偶然,但是两人会来到这一间酒肆,那就是有意为之了,听闻这间酒肆里有一位美貌如花的卖酒姑娘。 当然,姑娘不是关键,池沧平刻意引导曲怜琴来此的缘故,是因为他听闻这间酒肆是公孙世家的大小姐所开。 要说明的是,公孙承为了维护自己少主的形象,从来没有在人前提起过有关这间酒肆的事情,毕竟在世人眼中,江湖侠士都该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好汉,岂能为了区区钱财就去操持这些贱业。 而且因卖酒女的名头也有损公孙世家的形象,所以一旦被发现两者有关联,只怕家族立刻就封停此处酒肆。 而池沧平能够知晓这等“秘密”,还是多亏了这一位—— “姑娘,姑娘且慢着些!小生追不上了” 自骚乱的人群之中,又一位容貌出众的公子挤了出来,他一袭紫衣,身上多有饰物,打扮得花枝招展,好似一只孔雀。 手里拿着一只折扇,说话间总带着几分阴柔之气,话虽然是对着曲怜琴说的,但一双桃花眼却总往池沧平身上招呼。 此人姓卢,单名一个鹏,和公孙世家也有不小的关系,公孙桓曾经打过收养一个孩子,然后更换少主的主意,目标就是自己妹妹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 而当初被公孙桓选中的人,正是这个卢鹏,他父母为其取一个鹏字为名,希望的是他将来雄伟,强大,志向高远、鹏程万里,可惜这货一长成,性子便飞流直下三千尺,做的事情是半点不和阳刚二字搭边。 池沧平与对方的相识,是一段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简单而言,在曲怜琴把他打扮好带去青楼的时候,被这卢鹏瞧上了。 卢鹏有龙阳之好,这并非什么秘密,甚至可以说他从来不曾掩饰过,所以一眼看上池沧平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因为曲怜琴的口味还没有重到那个程度,池沧平勉为其难逃得大难保住了最后的尊严,但在对方动手动脚的时候,该丢的脸也差不多丢尽了。 万万没想到,这卢鹏居然一眼就迷上了池沧平,说什么也想要曲怜琴割爱,所以就一路跟着两人来到了医城。 为了讨好曲怜琴,在听闻对方想找乐子的时候,卢鹏脱口而出就把自己表弟表妹的丑事给说了。 卢鹏当初机缘巧合发现了烟儿和公孙瑶在卖酒的事情,他还以此要挟过公孙承,虽说得了好处之后他也保证过不说出去,但如今为了得到池沧平,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最后要说池沧平,他之所以助纣为虐,在曲怜琴这里虚与委蛇,就是想找一个机会逃出生天。 说服对方来到这里,当然不是为了找乐子,而是他看中了公孙世家这块招牌,虽然听说这公孙承兄妹的日子过得不好,但再怎么样也是公孙家的少主和大小姐。 而曲怜琴是真正的魔道妖女,只要能够当众揭露对方的身份,在这样正道的大本营里,他说不定能够就此逃离对方的魔爪。 他们这一露面,池沧平和曲怜琴还好说,卢鹏一现身就让烟儿惊恐不已,她下意识地就回身往后院去,想要赶紧把公孙瑶藏起来,省得被对方发现,又借此发作些什么。 但很显然,烟儿高估了卢鹏的节操,他一眼瞅见烟儿,再一撇那躲在布帘之后的一双小腿,立刻就明白了始末。 “公孙表妹!这么巧,你也来了啊!”卢鹏故意高声呼唤,一方面是为了讨美人开心,另一方面,他自小便看不起这兄妹,有那样不检点的母亲,可想而知这两个小杂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此,卢鹏早就替舅舅公孙桓感到委屈了,平日里也没少欺负两兄妹,这时候大声喊出来,就是故意为之。 卢鹏这一声高呼直接让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卢鹏是公孙桓的外甥,整个公孙世家能够被他叫做表妹的,似乎也只有公孙瑶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两女的身子同时一僵,烟儿更是气恼不已地转过身,怒视那卢鹏。 卢鹏却不以为意,他邀功似的朝曲怜琴赔笑道:“姑娘,你看,小生真的没有骗你,这酒肆就是我那表妹开的。” 此言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都知道公孙兄妹的日子不好过,但没想到,对方居然窘迫到让妹妹出来卖酒,这可真是 公孙瑶在帘子后听得众人的议论,着急地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自个儿丢了名声事小,在哥哥冠礼举行在即的紧要关头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污了哥哥的名声才是大事。 曲怜琴那边也是大为惊讶,她的兴趣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 而池沧平则是心中激动,他在紧张的权衡之下,忽然鼓足气势,仰天大吼一声:“诸位!此女是魔道小妖女曲怜琴!快快擒住她!不可让她走脱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虎口狼窝 魔道! 妖女! 曲怜琴! 这三个名号一个比一个惊人,被曝出了身份的曲怜琴也是微微有些意外,她倒也没去反驳什么,而是干脆地拽着手中的锁链,将池沧平一把拉倒在地。 “小乞丐,你不乖哦,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曲怜琴温温柔柔的话语落在池沧平耳中,如同索命的恶鬼一样恐怖,他强忍着惧意,壮着胆子道:“魔道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这时候的他硬气地不像话,其实也是无奈,他此举算是把曲怜琴得罪死了,若是此次逃脱不成,恐怕等待他的会是无比恐怖的惩罚。 其实这个时机并不算好,公孙世家的高手在不在附近,在场的众人能不能够拿下曲怜琴都不好说,最关键的,他的小命此刻就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但曲怜琴那些折磨心智的手段实在逼得池沧平受不了了,他是一刻都不想再等,所以才在此刻匆忙地选择摊牌。 曲怜琴一手拽着锁链,另一只手很快从腰间摸出三根银针来,见她眼露寒光,池沧平一阵亡魂大冒,四周看去,目光最终落在了烟儿身上。 下意识地,他将烟儿当作了公孙家的大小姐,于是他便大声求救:“公孙小姐!救我!” 虽然池沧平这一声喊得情真意切,但可惜,烟儿并不会武功,这时候她除了愣在原地之外,并没有什么能够做的。 而曲怜琴这时候也懒得废话,手里的三根银针已经甩出,池沧平的心中虽然已经开始高呼吾命休矣,但身体却自觉挣扎起来,显然他还不想死。 就在这危机关头,又有一人突然现身,救了这池沧平一命。 若说此前种种危难,都是池沧平靠着自己鬼点子贼多的脑瓜和几乎被消磨干净的尊严勉强躲过,那一回,就真的是真武大帝显灵了。 他爹烧了一辈子的香,积了一辈子的德,这一刻都回报在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身上。 在这电光石火的时刻,酒肆的屋顶忽然被人给掀了,一个蓝衣公子毫无征兆地坠下,硬生生砸落池沧平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三根致命的银针。 “呃啊!” 那蓝衣公子一身血腥气,本就是身受重伤,如今又中了曲怜琴三根银针更是雪上加霜。 紧接着,那破开一个大洞的屋顶上,又一道倩影落下,她手持银白双钩,挥手间就要取那蓝衣公子性命。 “你,你这疯女人!我到底与你何怨何愁!杀害杏儿的是我爹,又不是我!你追着我做什么!”生死关头,那蓝衣公子大伸冤屈,一面试图逃离,甚至来不及看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住口,宇文彰,今日我就先取你性命,以祭奠杏儿妹妹在天之灵!” 那手持双钩的女子冷声说道,旋即双钩落下,只见那银芒如网,惊鸿一闪过后,蓝衣公子的人头直接滚落地面,死不瞑目。 如一阵风一般,杀了人之后,那女子也不做停留,当即运起轻功,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小妖女自己,而外头回过神来的众人,有武功在身的纷纷拔剑拔刀,将小妖女团团围住。 卢鹏也是赶忙招呼身边的护卫上前:“快,快救下扶风公子!不可让妖女伤了他!” 扶风是池沧平在青楼里的花名,是曲怜琴用以羞辱他的名号,此刻被卢鹏大声叫了出来,虽觉得心头羞恼,但池沧平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从天而降的女子虽然没打算救人,但刚刚那一钩子却实实在在帮了他一个大忙,拴在他脖子上的锁链被对方杀人的时候顺手斩断了。 借此机会,池沧平终于能够逃生,曲怜琴拽回了只剩下半截的锁链,看着一拥而上的正道侠客们,眼眸微冷。 “一群烦人的家伙” 曲怜琴冷哼一声,赶在被人团团包围之前,她挥手洒出一片药粉,然后趁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向上通过屋顶上刚刚被那蓝衣公子砸出来的大洞逃走了。 临走前,曲怜琴一个隐晦的目光落在了池沧平身上,惊出了后者一身的冷汗,同时,不少江湖人不甘心,呼朋引伴纷纷也跃上屋顶,追着那小妖女而去。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而还留在酒肆里的,除了一些不会武的看客之外,就只有公孙一行,以及池沧平和卢鹏。 当然还有几个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江湖客,他们都是方才最先冲上前的,此刻中了曲怜琴的毒,全身纷纷起了小红点,仿佛是皮肤上有着万千虫子在爬行,痒得不行,各自都在拼命挠着,不一会就血流不止。 这诡异的状态看得众人惊恐不已,有人勉强忍住那极致的痒,看向烟儿恳求道:“我等不慎中了小妖女的毒,还请公孙小姐救命!” 公孙家世代行医,更是以杏林圣手闻名于世,这时候大家求到她们身上并无什么奇怪之处,只不过大家似乎都把烟儿当作了公孙小姐。 烟儿僵在原地,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她哪里会什么医术,她只是小姐的侍女罢了,不过貌似就小姐也不会医,对方这些年都在忙着替公孙承操持银子俗务,哪里有时间学医。 “还请公孙小姐发发慈悲吧!” “是啊,这些好汉也是与魔道相抗才中了毒,公孙小姐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一下,就连围观的众人也都纷纷出声求情,烟儿更加下不来台,躲在布帘之后的公孙瑶本想站出来,但掀开帘子一角的她看见了外边的群情激奋,脚下的步子无论如何都迈不出。 而这一边,就在烟儿支撑不住,打算坦白自己其实只是个侍女,并非公孙大小姐,也不会医术的时候,又一道人影掠进了酒肆。 烟儿先是一惊,然后立刻转忧为喜,因为来的人是公孙承。 “让我来。”公孙承来了也不废话,直接甩出几颗药丸到这些人的口中,暂时稳住了他们的瘙痒之感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给他们搭脉,检查起对方的状况。 “是公孙少爷!” “太好了,这下有救了!” 听得人群中喜声连连,池沧平也知道了这少年的身份,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松了口气,可惜,他这口气只松到了一半,立时心头就是一沉。 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丐帮帮主陆十七的身影。 若有所感的,陆寒江也朝着池沧平的方向看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池沧平心头顿时一凉,他这是先脱离虎口,又进了狼窝? 而对面的陆寒江,则是恍然地锤了一下手心,难怪他从铸剑山庄离开后,总觉得好像把什么给忘记了,原来是这家伙啊。 他把这间小小的酒肆好好打量了一番,心中惊奇不已,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这群人居然全部都聚集到一块去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面子难下 公孙承不愧是能够守住公孙少主之位的人,他一出手就止住了几人身上的瘙痒,搭脉检查一番下来,紧皱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 “几位不必担忧,这毒虽然来得凶勐,但想要根除也很简单,在下写一份药方,你们按方子服药,只需三日便可痊愈。” 公孙承的话犹如一针强心剂,一下子就让众人悬着的心定了下来。 “多谢公孙少侠出手相助!” “公子恩情,我等铭记于心。” 几人都是纷纷开口道谢,公孙承自然要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直到这时候,他才有时间一扫酒肆里的现状,这一看不要紧,可刚刚松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举止狼狈的池沧平,还有行为失状的卢鹏都是次要,那一具蓝衣公子的尸首实在太过刺眼,叫他实在内心不安。 “在下来得晚了,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何事?”公孙承眉头紧皱,心有不解,于是便开口问道。 今日是丐帮帮主陆十七来医城的日子,如此贵客,又是他的恩人,公孙承自然一早就去了城外迎候,这时候才刚刚回城,见到酒肆的方向人头攒动,他心有不安,所以才过来查看。 没想到还真的遇上事了,内心的直觉告诉他,地上躺着的那一位,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这边听到公孙承的问话,围观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他皱眉听着,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突然起来的江湖仇杀和妖女现身,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公孙承所关注的点在于,这间酒肆的背景居然被他那惹人厌恶的表哥给暴露出来。 而这时候,卢鹏正一脸关切地扶着池沧平,压根没有心情招呼公孙承。 池沧平虽然也厌恶面前此人,但他如今内力被封,丝毫自保之力都没有,外加还被曲怜琴盯上了,此刻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而近在眼前的公孙家显然是最好的去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公孙世家情况复杂,身为少主的公孙承话语权不高,反而是卢鹏这个外人,在家主公孙桓面前更能说得上话。 所以,纵然他再是讨厌,也不得不暂且忍耐,况且,此刻最大的危机还不在于此,丐帮帮主若是开口暴露出他的真实身份,恐怕一切都要变成泡影。 “扶风公子,你,这,伤到没有啊,不如我带你先回公孙家看看吧?”卢鹏关切地望向池沧平说道。 这个时代好男风,在礼法上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世家大族也不乏那喜欢圈养男宠的人,所以卢鹏丝毫不打算隐瞒自己对池沧平的心思。 但他此时提出要带人离开,也并非纯粹是因为在意对方的伤势,卢鹏虽然生活上荒唐,但脑子却灵光,他知道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认得地上那具尸首,那是宇文家的三少爷,宇文彰。 卢鹏会认得他,也是因为两人算是同道中人,都偏爱上那花馆玩乐,听闻这宇文彰因妻子出身不高,似乎是个什么镖局的小姐,所以便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因而常常流连青楼楚馆。 两人便是在花楼上认识的,卢鹏虽然好男风,但也同样会亲近女子,他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家里俊俏小厮和美艳的通房丫头比比皆是。 也是因此,他的父母虽然恼怒他与男子厮混,却也没有强迫他一定改正,毕竟不孝有三,无后才为大,既然不是彻底对女子失去兴趣,些许古怪的癖好,也就随他去了。 这一边,池沧平虽也视卢鹏为虎狼一类,但终究比起陆寒江带给他的压迫,还是差了许多,犹豫再三,他低调地跟着对方离开了。 陆寒江在人群中瞧见了这一幕,两人手挽着手的样子看得他也是龇牙咧嘴,这才半年不见,怎么这小子的取向都变异了。 这边死了人,陆寒江自然不好让两丫头上前来,商萝是江湖儿女还好说,永乐毕竟久居深宫,死蚂蚁都未必见过几次的她,来一趟江湖每回都对着没脑袋的尸体憋着也不是个事。 死的人是谁,这一点陆寒江也知道,多亏了东方鸢,对方在江湖上替自己干活打探情报的同时,也在猎杀仇敌。 宇文彰娶的是东都陆家的嫡小姐,也就是东方鸢的妹妹,那姑娘怎么“病”死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说出口是省得大家脸上难看。 所以如今这宇文彰死在东方鸢手里,倒也不算委屈了他,为了撇清干系杀妻保命,于家族而言,确实做的果断,于道义而言,也的确枉称仁义,所以既然宇文家不义在前,那就怪不得东方鸢不仁在后。 主要在于,宇文家并非保不住人,锦衣卫做事是可以商量的,一旦付出大于收益,他们就会止步,所以若是宇文家愿意付出一些代价,也不是不能够谈。 只可惜,宇文家的冷漠决绝让锦衣卫甚至来不及开口要价,倒也算是苦了那位姑娘了,嫁了这一位不着调的丈夫,到死还被对方弃若敝屣。 这一度让陆寒江很是为难,宇文家的老东西也太过谨慎,迄今为止似乎都没有留下过什么大的把柄,他想要找茬都寻不到路子。 也不知如今这东方鸢杀了宇文彰,是否能够让那老家伙露出些破绽。 陆寒江把该装作不知道的全都压在心底,上前来问道:“贤弟,这里发生何事?” 沉思中的公孙承被喊醒,他听得是陆寒江发问,没有怠慢,立刻答道:“陆大哥,看来是魔道小妖女曲怜琴曾在这里出没,她下手毒辣,伤了不少无辜之人,不过有我在,倒不会有大碍。” 这话自然又引得周围一众人叫好,公孙少爷侠义之举就在眼前,他们也不吝多喊上几声。 “如此便好,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是——?”陆寒江的目光适时落在公孙承身后的那个女儿家身上。 这时候公孙瑶因外边人多,太过害怕,所以就没敢出来,此刻被众人看在眼里的“公孙大小姐”,还是烟儿。 而这一刻,公孙承也犯难了,酒肆的事情藏不住了,被家族喊停是必然的事情,好在他冠礼举行在即,正式成年之后,家族方面应该也不会太过苛待于他。 所以这时候,他在纠结的就是该不该“将错就错”,众人眼中看到的“公孙瑶”是烟儿,如此一来,不如就顺其自然,既不需要让妹妹抛头露面,同时,也能够 想到此,公孙瑶隐晦地看了眼人群里跟着陆寒江来的两位姑娘家,眼底不由得一暗,嫂夫人自不必提,雍容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他虽只匆匆见过一次,但也觉得其与陆大哥十分般配。 而另一位,则是陆大哥的妹妹,虽看着仍有几分稚气未脱,但对方聪慧可爱,做事大方,将来想必也会成为名动江湖的女子。 相比之下,公孙承自己的妹妹公孙瑶,则有几分相形见绌。 少年郎的攀比之心悄然让公孙承的心态发生了些许变化,他虽不见得一定要处处比人强,但倘若被碾成了尘泥之别,他这面上也是无光。 公孙瑶性子柔弱,为人胆怯,多是躲在幕后不敢现身,论姿色至多也只能算清秀,而烟儿则完全相反,她容貌出众,性子开朗,且如今又刚好 公孙承短暂的沉默之后,心里很快做出了决定,他有些亲昵地拉过受宠若惊的烟儿,向陆寒江介绍道:“陆大哥,这是舍妹。”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轻功无双 “这” 不管是站在人前的烟儿还是躲在帘子后的公孙瑶,这一刻都懵了,其他人会认错还好说,可公孙承这做哥哥的,怎么可能会认不清自己的妹妹。 一瞬间,烟儿是震惊不已,不过聪慧如她,也很快猜到了公孙承此举恐怕也是为了保护公孙瑶,但她同时立刻就开始担心起帘子后的公孙瑶,她家小姐内心向来纤细,也不知会不会多想。 要说这自小一块长大的,相互间的了解就是够深,烟儿一猜就中,这时候公孙瑶已经躲到了后院的小房间里委屈地哭出声了,在眼底打转多时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当然,这种事情外边的人是不知道的,也只有陆寒江注意到了布帘后的人不见了,但这时他不知内情,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 “原来是公孙小姐,幸会。”陆寒江对着烟儿抱拳。 公孙承扶着烟儿有些僵硬的身子,笑着道:“妹妹,这位是陆帮主,你不是一直敬佩陆大哥的侠义,想要见他吗,今日可算是如愿了。” 公孙承这一句话又是让围观的众人大为吃惊,丐帮帮主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实是太过遥远的大人物,今日得见,居然有种身在梦里的恍忽。 “见,见过陆帮主。”烟儿看着似乎也有点被吓到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微微一福。 陆寒江帮了公孙承那么大的忙,他心里感激,在和公孙瑶说道的时候,自然把对方吹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后者对江湖之事极感兴趣,因此对陆寒江感到钦佩也是情理之中。 但,烟儿则不然,她只是小姐的侍女而言,平日里为了生活奔波,除了卖酒就是在制酒做女红,哪有那工夫去遐想什么江湖大侠。 陆寒江眼睛虽不至于能够轻易看破人心,但看穿面前这个姑娘眼底的勉强,还是轻而易举,这回别说是敬佩了,恐怕这个“公孙瑶”根本就没怎么关注过丐帮帮主陆十七。 不过,陆寒江也不觉得有什么,公孙承的待人接物做得一直不错,能够把江湖上人人喊打的丐帮吹成侠义世无双,给他妹妹说点场面话倒也不足为奇。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公孙小姐不必多礼,本公子与令兄一见如故,你也称我一声大哥便可。”陆寒江这时候表现得十分友善,让公孙承大受感动。 毕竟自家妹子抛头露面出来卖酒,这种事情说出去怎么样都不好听,陆大哥能够毫无芥蒂,果然与那些凡夫俗子不同。 陆寒江这边既然打算做好人,那干脆做到底,给足了公孙兄妹的面子,以他的话术,大大缓解了公孙大小姐卖酒一事的尴尬。 凡事只要包装得好,再坏的名声也能逆转,酿酒卖酒怎么了,这叫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那是高雅之事。 这一番操作之下,公孙承自然对陆寒江佩服得五体投地,烟儿也是感念对方仗义出手,替她们暂时化解了尴尬。 几人说话间,公孙世家的人总算是赶到了,莫要忘记了宇文彰的尸首还躺在地上呢。 江湖上打杀了人,一般而言都是交由当地有名望的门派大族负责处理,若不是专门报到官府,当地衙门和锦衣卫都是不会管的。 毕竟,当初也不是没有爱管闲事的,可惜人家不但不领情,反而倒打一耙,如今那位老哥坟头都长草了,有此为戒,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去管这些江湖仇杀。 说回这里,公孙世家的人到了之后,很快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有家族身份牌为证,宇文彰的来历根本不用查。 这下好了,宇文世家的人死在了公孙世家的地盘,想也知道这会惹来多大的麻烦,关键这杀人的还给跑了。 领队的是公孙世家的一位管事,身后带着十多位腰佩短剑仆役,他将尸首上留下的痕迹都查探一番之后,面沉如水,思索一番后,叫来了几人,小声吩咐: “先将宇文少爷的遗体带回去,妥善安置,还有,此事必须立刻禀报家主,如何决断,还需要家主发话。” 管事也是无可奈何,人都死透了,推卸责任什么的显然要往后稍稍,若不把尸首安排好,指不定那宇文世家会如何攻讦,要知道那家人向来是以霸道闻名的。 至于说酒肆里的公孙兄妹,说实话,这位管事不想管,他也是公孙家的族人,单名一个墨字,按辈分算,还是俩兄妹的叔叔辈。 这宇文世家的少爷死在哪里不好,偏偏就死在了公孙少主的酒肆里,更别提这位少主如今还地位尴尬,公孙墨一下就嗅到了麻烦的味道。 可惜,他不想管,公孙承却不想轻易放过。 他沉着脸站出来指责道:“管事好大的威风,陆大哥乃是本少主请来的贵客,莫非公孙家的待客之道竟已经无礼至此了吗!” 公孙承和公孙桓父子间的战争,公孙家其余族人大多持两不相帮的态度,但出于对家主的尊敬,这些人多少还是会偏向公孙桓一些。 公孙墨也是如此,所以公孙承对他也有怨怼,这时候抓住了机会,自然要好好借题发挥一番,同时也是为了投桃报李,给足陆寒江面子。 公孙墨刚出了酒肆,听得后方公孙承的话,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大少爷若有客人,大可直接带到族里,属下尚有要事要办,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公孙墨,你大胆!”公孙承面有怒色,朗声质问道:“丐帮陆帮主当面,你居然如此无礼。” “陆帮主?!” 公孙墨大吃一惊,他从未把公孙承放在眼底,也自然不会在意对方请来的什么客人,所以,直到此刻,他才看见陆寒江身上带着丐帮的打狗棒。 这让他的童孔骤然一缩,心头更是震惊不断,这丐帮帮主怎么到了医城来?!莫非真的与传闻一致,他们这少主气运通天,竟结交到了陆十七这等人物? 曝出了陆寒江的身份之后,公孙墨眼中除了震惊之外,剩下的就是浓浓的戒备。 不客气地说,丐帮现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纵然称不上过街老鼠,起码也是搅屎棍丧门星一类的玩意,其中这帮主陆十七还是纵横天下的轻功高手,来者不善啊。 作为铸剑山庄大难之中仅有的几个幸存者,得益于吕问和关山陌两个当事人的大力宣传,世人都知道了陆十七轻功独步天下。 什么?你问为何不提对方打败霍天涯掌法?丐帮帮主掌法厉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有什么好说的。 尽管吕问和关山陌极力描述了陆寒江的强大,但他们毕竟眼界有限,说得再多也只是强,很强,非常强这类干巴巴的吹捧,根本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讯息。 所以等传到人们口中,重点就变了味,就好像你夸五岳剑派的剑法厉害一样,大家都没有什么实感,因为人家本来就是使剑的。 至于这轻功无双的说法是怎么来的,则要从铸剑山庄说起。 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铸剑山庄的名声自然是如雷贯耳,但真的要说有多了解,却也不尽然。 就说那望剑楼,略微有半数的江湖人都知道这座铸剑山庄的招牌高楼,但要细说它到底有几层,除了一些老江湖之外,多数人恐怕也是一知半解。 但这不妨碍世人可以对比,望剑楼上,时九宁掌门跳下直接摔死,天风道长纵身一跃摔断了腿,只有这位陆帮主,毫发无损。 所以,铸剑山庄的事情传出来之后,大部分人都只记住了丐帮帮主陆十七轻功无双这一点。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羽翼已成 “原来是丐帮帮主,在下失礼。” 既然公孙承已经曝出了陆寒江的身份,哪怕公孙墨心里再不情愿,这面上的功夫也得做到位了。 近来江湖上的大事都少不了公孙家的身影,但因为各种原因,他们虽然参与了其中,平白遭了几场池鱼之灾,但计较起来,也都是小节。 尽管因为丐帮如今的路人缘极差,所以公孙世家对他们的观感也说不上好,但真要说与对方有什么过节,那倒也谈不上。 如果有得选,自然是两不相干,各走各路是最好的,可既然对方来到了自家的地盘,若是因失礼平白将人推到对立面,那实在难以称得上理智。 “陆帮主的风采,我家家主早就倾慕,如今阁下远道而来,请务必随在下到族中小坐几日,也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公孙墨的前倨后恭更是让众人惊叹于丐帮的强大,就连公孙世家也不敢不卖对方面子。 而公孙承则是暗自点头,虽然他对自己的家族也多有怨愤,但真要是公孙家在丐帮面前失了礼数,他自己其实也是面上无光。 如今公孙墨没有意气用事,倒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寒江自然不会拒绝,他对着公孙承点点头,然后看向了公孙墨说道:“公孙家盛情,本公子先行谢过。” “陆帮主客气了,请。” 公孙墨一边让人赶紧把宇文彰的尸首抬走,一边又恭敬地给陆寒江等人引路。 至于公孙承这边,自然是一同回去,而既然他都要走了,那“公孙大小姐”自然也不可能单独留下,所以这烟儿也被他一并带走。 烟儿虽然紧张还留在店里的真正的公孙瑶,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可能直接和公孙承说,不然若是暴露了,岂不功亏一篑。 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把“公孙瑶”的角色好好演下去,而就在回去的路上,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那就是曾经常在酒肆外晃悠的那几个泼皮,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会都从人群中飞奔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求饶。 这其实也好理解,他们本以为那卖酒的姑娘没有什么背景,他们满口花花图个乐子,也没有什么大碍。 可谁知道对方居然是公孙承的妹妹,公孙世家的大小姐,纵然过得有些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起的人物。 烟儿有些复杂地看着地上这些个泼皮,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有侠士从天而降,带着她脱离苦海,却没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情形。 这时候,自然是公孙承站出来说话,他厉声呵斥了这群人,不过最后却大度地放过了他们。 那些个泼皮连连磕头感谢公孙承胸宽似海,四周的群众见了,也开始称赞他的胸怀,通过此事,公孙少主的声望又小涨了几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公孙世家,早就接到消息的公孙桓却并未现身,来迎接的是一位家族中德高望重的宿老,虽不至于说失礼,但也确实容易让人心生芥蒂。 公孙桓这样做的理由很好猜,毕竟丐帮帮主这个时候来医城,傻子都知道他是来给公孙承站台的。 只不过,这父子俩的矛盾如今上升到了整个家族的层面,却是显得这公孙桓有些气量狭小了,他这一番动作,也让不少族人心里的天平发生了偏移。 “家主身体有恙,特让老朽前来迎接陆帮主,失礼之处,还望海涵。”那公孙家的宿老一脸和善地说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无碍,本公子来得突然,却不知这公孙家主身体不适,不若本公子请来几个大夫给他瞧瞧?”嘴上说着无碍,但陆寒江这一通夹枪带棒的问候,也着实有些刻薄。 公孙世家自己就是杏林圣手,请哪门子的大夫。 周围的公孙族人都面有薄怒,不过那宿老却是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道:“陆帮主这份心意,老朽替公孙家收下了,不过来者是客,怎么好劳烦陆帮主操心。” 他让开一条路,做出请的姿势,蔼然地说道:“族中已经备好酒宴欢迎,陆帮主,请。” “长老客气了。” 陆寒江抱拳一礼,然后带着人越过宿老往里走去,这态度倒是一点不客气。 那宿老面上一团和气,养气功夫显然是练过的,等到几人都从他身边走过,最后只剩下了公孙承和烟儿。 “望长老。”公孙承带着烟儿上前行礼,态度恭敬与对待其他公孙族人完全不同。 这也是当然的,这位宿老名叫公孙望,正是当初提出以玲珑祈作为代价交换,要代替公孙桓出面,为公孙承举行冠礼的那一位。 公孙望看向公孙承,神色有些感慨,也有些欣慰,他道:“少主此行真是结识了一个厉害的人物。” 公孙承会心一笑:“能够认识陆大哥,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 “是啊。” 公孙望慈祥地看着公孙承,问道:“听闻少主前两日邀了不少江湖上的青年才俊春日踏青,那程家和林家的公子也在其中,可有此事?” 公孙承微微一笑:“我与诸位朋友结伴同游,不过是年轻人志趣相投,大家相交于义,望长老不必多心。” “呵呵,老头子我可不会多心,至于其他人也罢。” 公孙望轻轻摇头,然后仰头看向远方,语气温煦地道:“只是,你终究是公孙世家的少主,该与自家人多亲近一些才是。” 公孙承眼底闪过一分讥讽之色,他澹澹地道:“若是各位族兄看得起我,愿意一道同行,我也不会阻拦。” “唉。” 公孙望长长一叹,负手向前缓缓行去,背对着公孙承低声唱了四句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公孙承听见,拱手朝着公孙望的背影深深一揖,良久才起身。 公孙望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将目光看向了主院的方向,同时低声把鸿鹄歌的最后四句也唱出了声——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如今少主羽翼已成,外有丐帮引为助力,内里不少依附与公孙世家的家族,其继承人都与其交好,这些年就连公孙世家内部,也有不少人开始看好公孙承,包括他公孙望自己。 此次冠礼之后,只怕公孙桓再是不满,也难再撼动公孙承的地位。 公孙承单枪匹马能够走到今天的地步,确实不能否认其本身的出色才能,若是让其继承家主之位,恐怕能够带领公孙世家再造辉煌也说不定——如今不少的族中宿老都有这样的看法。 只不过,公孙望却有些隐隐有些担忧,在公孙承崛起的过程中,家族几乎没有提供给他任何助力,拖后腿倒是经常。 而今公孙承所依靠的,大多都是没有血缘,仅凭一个义字相连的外人,若有朝一日他真的继承了家主之位,不知是否会因为这些人而有所偏向。 其他人都还好说,唯独丐帮,这正道江湖的第三大势力,实在让公孙望感到不安。 公孙世家兴盛至今,未尝没有明哲保身的缘故在其中,除了旗帜鲜明地针对魔道之外,公孙世家几乎没有参加过任何正道上的纷争。 五岳的内耗,少林武当的较劲,哪怕是当初江湖四大世家的明争暗斗,公孙世家也是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不管谁上位他们都是笑脸相迎。 并非公孙世家实力不济,而是他们奉行的就是与人为善的处世之道,可如今,以公孙承和陆十七的交情,若是真的有一日,公孙家和丐帮站在统一战线,那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别看那陆十七一副亲善有礼的样子,他做的事情可和这副平静的外表一点不搭边,当初在武当山和江南做下的事情,直接把江湖上排在前边的几个大派都得罪干净了。 说得难听一些,这就是一个点燃的火药桶,在哪里爆炸,什么时候爆炸都不足为奇。 公孙望本来是看好公孙承的,但是现在却心里却产生了犹豫,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但公孙承上位之后,公孙家的未来无非两种。 一是他杞人忧天,这公孙承会迅速摆脱外人的影响,带领公孙世家迈向新的高峰,而第二种,则是公孙承倒向丐帮,然后公孙家被绑上战车,兴衰难测。 因而在如今的公孙望看来,选择公孙承就是一场豪赌,赢了一步登天,输了跌入深渊,对于喜欢一个求稳的人来说,这种赌博最是他不愿做的。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所图者名 夜晚,前院灯火通明,在为丐帮帮主的到来举办的宴会上,公孙承代替公孙桓坐在了主位,第一次真正以少主的身份出现在了这个家里。 公孙桓到最后也没有出现,既然已经说了身体有恙,那不妨就有恙到底,这位家主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对于公孙承这个儿子的厌恶早就达到了顶峰,不可能因为任何外力而改变。 而在后院的角落,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了小池塘的边上,低声的啜泣断断续续,望着水面上倒映着的弯月,公孙瑶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今日发生的一切,确实极大地打击了这个小丫头,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哥哥公孙承只是告诉她,今日起,由烟儿暂时担着“公孙家大小姐”身份出现在人前。 因为她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在人前露面,所以由烟儿代替她的身份,倒也无人怀疑。 在理智上,公孙瑶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做法,毕竟烟儿虽是侍女,但处事落落大方,比起自己可能更加适合站在台前,多想一层,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保全自己的手段。 但在情感上,公孙瑶很难接受这样的安排,抛开身份不谈,她承认自己的确不如烟儿,但是看到烟儿所扮演的“公孙大小姐”这么轻易就被其他人认同,她的内心也真的难受。 而更让公孙瑶痛心的,就连哥哥也打从心底认为,她不如烟儿,甚至连一句过问都没有,就敲定了让烟儿代替她的事情。 旁人也就罢了,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公孙承这样做,着实伤了她的心。 但她也知道,这时候她必须继续忍耐,他们熬了十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不能够在这种关键时候出岔子。 所以纵然有天大的委屈,公孙瑶只能独自躲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忍耐。 而正当她对着幽幽明月哀诉忧伤之时,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了脚步声,公孙瑶惊慌之下,忙抹了把脸,起身怯生生地问了句:“是谁在那里?” “姑娘别担心,在下不是坏人。” 来的人是池沧平,他见公孙瑶起身就要跑,赶忙喊住了对方:“姑娘不必惊慌,在下听闻公孙少主居住于此,特地来此恭候。” 别误会,这可不是池沧平良心发现想要自首,而是他总算想明白了,他如今的尴尬的身份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危险,就算没有丐帮,也会有其他人找他“复仇”。 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势力依附,而思来想去,公孙世家或许可行。 他深夜来此,就是为了与公孙少主见面,想着和对方谈谈,否则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一直过下去,也不是办法。 公孙瑶听闻对方是来找她哥哥的,也就略微放松了身子,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却见到月光下,如玉的公子竟是那般俊美,看得她一下子竟移不开目光。 公孙瑶轻捂着嘴,脸颊微红,似是被迷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池沧平温和地笑道:“还不知姑娘芳名?” 有一说一,在阿岚,东方鸢等一众江湖新秀登台之后,池沧平的武功虽然在江湖年轻一辈里已经不再亮眼,但他的样貌,那绝对是可以排上号的。 公孙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礼,赶忙垂下了脑袋,脸皮如火烧一样,她细声道:“我,我是服侍小姐的侍女,烟儿” 她想起了哥哥临走前交代的话,只能这样介绍自己,说完后,她内心的苦闷更加浓郁了几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可没想到,池沧平并没有因为对方“侍女”的身份就轻视,反而是十分热情地和公孙瑶攀谈起来。 这让公孙瑶突然有点受宠若惊,她因性子里的自卑和怯弱,话向来是很少的,可池沧平总能够找到话题,不时还能逗她一笑。 这样的经历是公孙瑶从来没有过的,她眼里的光愈发明亮,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在不知不觉间,池沧平已经把公孙兄妹的生平喜好日常习惯套得差不多了。 公孙世家的宴席结束得很早,因为正主喜欢按时休息,所以在陆寒江“不胜酒力”离席之后,酒席就差不多结束了。 公孙承在烟儿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却在进门之后,看到了与公孙瑶相谈甚欢的池沧平。 “你是”酒气上头,公孙承的脑子一下子有些转不过来,似乎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方。 而池沧平则是上前恭敬一揖,开门见山地道:“少主如今大势已成,但若想海阔天空自在遨游,还差最后一步,有如鹰者,风举云摇,若无风,少主何以翱翔九天。” 此话一出,公孙承的醉意顿时去了大半,他从上到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然后急忙躬身一拜:“公子何以教我?” 池沧平内心稍定,赶紧趁热打铁,他说道:“少主如今势已成,所缺者,乃名也,魔道妖女曲怜琴为祸江湖日久,却无人可制,倘若少主能够擒杀她,名动江湖就在眼前。” 公孙承略有意动,但却为难道:“我何尝不想如此,但那小妖女狡诈异常,当日逃脱,如今恐怕远遁千里,我冠礼在即,如何有时间去追捕她?” 池沧平胸有成竹地说道:“少主勿扰,曲怜琴为人自大狂妄,所行诸事无忌不羁,况且在下与那妖女有过节,在下料定她尚未离开医城,若以在下为饵,那妖女必然自投罗网。” “当真?”公孙承惊喜地问道。 “不敢欺瞒。”池沧平澹澹地道。 公孙承来回踱步,心里终于有了决定,他感动地看向池沧平,说道:“譬如公子所言,此番恩重如山,不知我该如何相报。” “少主不必如此,在下不过区区之人,此番相助,乃至仰慕少主风采,故而前来相投,望少主不弃,在下愿入门下任一护卫。”池沧平作势就要下拜。 公孙承连忙扶住他:“公子何必行此大礼,阁下若愿意待在公孙家,我必然以供奉之礼相待。” “多谢公子。” 池沧平等的就是这句话,两人相视而笑,却又见他面露难色:“还有一事,不敢相瞒少主,其实在下与那丐帮陆帮主之间略有误会” 公孙承听得一愣,旋即面露为难,但内心博弈过后,他又很快下定了决定:“公子放心,我与陆大哥私交甚笃,若是误会,我愿为两位调解。” “多谢少主。”直到这一刻,池沧平才终于松了口气。 公孙瑶微微一笑,似乎心中有数,接着他又问道:“说来,还未曾请教公子姓名?” 池沧平略微沉吟过后,说道:“在下无名过往种种早已舍弃,日后少主称我无名即可。” 与此同时,在公孙世家的客房里,陆寒江换下了一身酒气的衣服,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他拿起桌上水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清水,忽然一阵风拂过窗台,叉竿当啷一声落地,戴着斗笠的女子出现在陆寒江的面前。 小嘬了一口的清水,陆寒江叹了口气说道:“东方姑娘,如果可以,下回麻烦走门,谢谢。” “” 东方鸢瞥了陆寒江一眼,把斗笠摘下,清冷地道:“你让我打探的消息都打探得差不多了。” “东方姑娘能力,在下从来都是相信的。” 陆寒江微微一笑:“那么,说来听听,这公孙世家如今到底几拨人在斗法。”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相生相克 东方鸢的武功在年轻一辈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但她真正强大的地方却在于轻功,东方世家的绝顶身法扶摇九天,让她不论身处任何困境中,都可以来去自如。 这样优秀的条件,使得她打探消息之时,容错率远远高过其他人,这也是陆寒江看重她的原因之一。 在陆寒江还在铸剑山庄打发时间的时候,东方鸢已经先行一步前往医城打探公孙世家的情报。 至于后来追杀宇文彰,这是属于东方鸢自己的私人恩怨,并非陆寒江的指示,但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 陆寒江和东方鸢的关系很微妙,并非等级明确的上下属关系,而是一种类似于互利互惠的合作伙伴。 陆寒江帮助东方鸢想办法复仇,而后者则以替他做事的方式作为回报。 此次公孙家的行动,东方鸢也并未让人失望,或是曾经她在旭日镖局的时候,就做过同样的事情,所以重操旧业,倒也得心应手。 东方鸢打探的消息,筛掉八卦和闲事,剩下的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围绕公孙世家的少主之位展开的争斗,这也是一切矛盾的核心,公孙世家如今因此分为了三大阵营—— 其一是以家主公孙桓为核心,坚决不认同公孙承少主之位的一群人,其二是作壁上观的公孙家宿老和大部分族人。 其三,则是公孙承依靠自己多年的努力,拉拢来的宿老公孙望以及几个依附公孙世家的家族,如今还要加上丐帮。 但对于公孙承本人,则还有点需要注意,这也是今日东方鸢见到烟儿才意识到了,那便是“公孙瑶”这个大小姐,其实被偷偷换了真身。 尽管原本的公孙瑶是足不出户地过日子,就连公孙世家的人都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当然了,这更多则是归结于她这个人本身的不受重视。 公孙承也就罢了,再落魄也是少主,总会有人关注他,但公孙瑶,至多也就是依附公孙承而存在着的一个小卒子,在世家大族之中,这样几乎毫无价值的女子,是没办法引起注意的。 只不过,公孙世家的族人不在乎,不代表东方鸢会忽视,她本就为打探情报而来的,攀墙头的时候就探明了公孙瑶和烟儿的主仆关系。 也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东方鸢一下子就看穿了公孙承的瞒天过海之计,并把此事告知了陆寒江。 而陆寒江听完之后,也是略微有些惊讶,他自认为对公孙承也算得上是“真诚以待”了,即便要算计他什么,这不是还没有开始吗,对方居然如此警觉? “莫非是我看走了眼?”陆寒江挑了挑眉头,看向东方鸢道:“看来此事还得劳烦东方姑娘多注意一下。” “好。” 东方鸢惜字如金地应下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补充道:“在你赴酒宴之时,此前被曲怜琴带着的那个男人曾来找过真正的公孙瑶。” “池沧平?” 陆寒江捏着下巴思考起来,池沧平和公孙瑶没有交集,过去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找公孙瑶,以他如今的境况来猜测,应该是为了求对方出面找自己说情。 东方鸢把该说的说完之后,便不再停留,她是原路返回,打开了窗户离去,结果还是没有走门。 陆寒江无语地把窗子的叉竿重新支起,然后慢慢思索起刚刚东方鸢所带来的情报,心中慢慢有了成算。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陆寒江还没起的时候,公孙承就到客房外想要拜访,然后他的一场好梦就又被搅和了,连带着早上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叫醒陆寒江的是永乐,说来最开始因为他的起床气,公主时常被那一双满是怨念的死鱼眼盯得背嵴发凉,好在经过一年的磨合,两人在这件事上也总算是适应了。 只不过是永乐公主单方面的适应,因为公主并没有这么离谱的起床气,所以从来都是她在迁就陆寒江。 早了半个时辰被喊醒,陆寒江心头不痛快,于是就在心中默默地给公孙承再记上一笔。 永乐喊醒陆寒江之后就噔噔噔地跑去找商萝了,指望堂堂公主伺候他洗漱肯定不可能,所以陆寒江还是得自个儿来,好在他一直习惯自己动手,倒也不至于不习惯。 一刻钟后,公孙承终于等来了陆寒江,他歉意地道:“陆大哥,抱歉,是我来早了。” “贤弟太客气了。” 脸上和善,内里怎么样就另外再说了,陆寒江邀请对方一起坐下用早饭,公孙承入座之后,他就问道:“贤弟这么早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此事的确要紧,因陆大哥你特地交代过,所以我不敢怠慢,本想一早与大哥说,可是昨日酒宴上人多眼杂,所以也没有机会和大哥提起此事。” 公孙承顿了顿,神情严肃了些,说道:“陆大哥还记得,年前你交给我研究的那两瓶毒药吗?” “哦?莫非贤弟研制出结果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陆寒江略微坐正了身子,期待着公孙承的答复。 “我也不知这算不算成果” 公孙承将此前陆寒江交给他的两瓶毒药拿出来,摆在了桌面上,缓缓说道:“陆大哥,这毒药我研究了数月,虽没有发掘出有效的解药,但也发现了其中一些特别之处。” “嗯,你说。”陆寒江瞥了眼两个瓷瓶,默默地把自己盛着豆浆的碗移开了一些。 公孙承说道:“陆大哥,我发现你给我这种毒药,毒性十分霸道,不只能够毒杀普通的活物,甚至就连其他的‘毒’,它也能够‘杀’。” “嗯?这是什么意思?”陆寒江奇道。 公孙承深吸一口气,说道:“陆大哥,我的意思是说,这种毒能够吞噬其他的毒,我实验过如今江湖上常用的数十种毒药,其结果都是这样。” “原来如此。” 陆寒江微微颔首,这也就说,不管中了其他什么毒,都可以用天毒泣心身的血毒吞噬覆盖,但若是没有解药的话,这也不过是换个死法,甚至还更致命。 这种功效,除了能够显示这毒药本身的霸道之处之外,似乎挺鸡肋的? 似是发觉了陆寒江眼中的迟疑,公孙承连忙道:“陆大哥,还不止如此。” 说着,他拿起了两个瓷瓶:“陆大哥,你给我的这两瓶毒药毒性相同,看似应是所出同源,但我实际上在实验之中,却发觉了不对之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说到这里,公孙承忍不住起身,神色有些激动地道:“这两瓶毒药,它们发作时的毒性虽然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任何区别,但是,倘若将它们这样混合在一起——” 公孙承说话间打开了两个瓷瓶,将瓶中的毒血各自倒了一些在桌面上,只见两种毒血相互接触的瞬间,竟是发出了滋滋的声音,仿佛沸腾了一般,一阵白烟升腾而起,转瞬之间,桌面上的毒血竟是消散无形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随手布置 看着化作一阵白烟消散的毒血,陆寒江惊讶地睁大了眼。 公孙承拿袖子往桌上一扫,将那白烟驱散,笑呵呵地解释道:“陆大哥不必惊慌,你看,这毒已经消失了。” “倒也不是因这惊慌”陆寒江嘴角一抽,默默地将面前喝了一半的豆浆推远了一些,然后问道:“贤弟,刚刚这情况,怎么个说法?” 公孙承面色严肃,认真地答道:“陆大哥,依我拙见,这两种毒药虽十分相似,但未必出自同源,它们之间可能有着相互克制的特性。” 闻言,陆寒江微微眯了眼,问道:“你是说,这两个瓷瓶里的毒,互相之间是可以化解的?” “据我实验来看,是这样的。”公孙承用力点头。 陆寒江眼前一亮,问道:“贤弟,你之前说这毒药毒性霸道,可以吞噬其他的毒,倘若有一个人中了毒,是否可以先让他服下这两种毒之一,吞噬掉了先前的毒,然后再服下另外一种,以此达到解毒的功效?” 公孙承一愣,显然也是被陆寒江以毒攻毒的想法惊到了,但是这事吧,从理论上似乎还真的有可操作性。 陆寒江沉吟片刻,问道:“贤弟,你可在活物身上试验过?” 公孙承摇摇头:“陆大哥,我也是近日才偶然发觉了这种现象,还未来得及试过、” 总算有了突破,陆寒江不愿意再等,当即拍板道:“事不宜迟,贤弟,我们这就去弄些活物来试试,公孙世家世代行医,这用来试药的活物应该早有备下吧?” “族中是有圈养各种家禽兽类,平日里用以试药,但” 公孙承欲言又止,脸上浮现些许尴尬之色,陆寒江一看便猜到,恐怕是因为对方这少主有名无实,根本无权使用族中的东西。 这种时候越俎代庖去和公孙世家的扯皮显然是浪费时间,陆寒江想了想说道:“不如先去城中看看,或许能够买来一些家禽先试试。” “嗯,陆大哥言之有理,此事交由我来办吧。” 陆寒江主动给了台阶,公孙承立刻就答应下来,满心保证会将此事办妥。 两人敲定计划之后,立刻动身,自觉有些失了面子的公孙承,都不给陆寒江开口的机会,主动掏钱买下了一批家禽,然后带回家中,依次实验。 毒血的霸道此前公孙承已经试过,但因陆寒江再三要求,所以他便再试了一次。 于是陆寒江亲眼看见了,中了剧毒的家鸡,在体表已经浮现毒素特征的前提下,再服下毒血,那些特征肉眼可见地消失,不消片刻就被毒血全部吞噬。 然后,那家鸡勐地抽搐了两下,立刻就是倒地不起,暴毙而亡了。 “”陆寒江翻了个白眼,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 公孙承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解释道:“陆大哥,看来以毒攻毒的法子还有待商榷,毕竟你拿来的这毒药,比起其他毒都更加霸道厉害,若是压制不住,即便吞噬了其他毒,也逃不过被它自身所害杀。” “看来是这样。” 陆寒江无奈一叹,他们买来的这些家禽都是普通农户家养大的,抗药性实在一般,十多只里只有两只同时服下两种毒血之后,勉强活了下来。 尽管概率低了一些,但也可能是因为实验体本身的不合格,总的来说,用两种天毒泣心身的毒血相互混合,是有可能达到相互克制消除,从而最终解毒的结果。 这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了,陆寒江虽然没有办法学着像太子妃一样,控制毒素的强弱,也没有办法用第三方药物根除这种毒。 但他却意外发现了另一条道路,皇甫小媛和商萝两人的天毒泣心身可以相互克制,这恐怕是连太子妃都不知晓的秘密。 只是如果真的想要把这个特性用到“解毒”这个层面上,恐怕还得加上诸多限制。 别的不提,就连商几道那样的高手,若是没有太子妃替其缓解毒素,恐怕都活不过三天,那就更别提其他武功还不及他的人了。 丐帮全长老中了毒,在燕风云的真气护持下,撑不到一天就死了,这都算是好的了,再有其他人,恐怕会死得更快。 啧,任重道远啊。 陆寒江轻轻呼了口气,早起带来的坏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他这边是从零到一,已经算是极大的成果了。 “贤弟不愧为公孙世家的少主,佩服。”这回陆寒江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是机缘巧合也好,自身能力导致也罢,唯结果论,对方都担得起这一句称赞。 “陆大哥过誉了。” 公孙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边毒药的事情处理完,他才想起了今天来寻陆寒江的另外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对了,陆大哥,昨日酒肆里被小妖女带来的那位公子,你可还记得?” 陆寒江早有预料,点点头道:“我自然记得,怎么了?” 公孙承迟疑了小会,试探着问道:“我听那位公子说,他与你之间,有些小误会,不知” 陆寒江一挑眉头,心中了然,看来这池沧平是打算傍上公孙承了,不对,该说傍上公孙世家了才对,毕竟这从现在的局势看来,不出意外,这少主之位应该不易动摇了。 对方通过公孙承来找自己说情,这也是预料中的事情。 从个人角度出来,陆寒江对于池沧平的死活并没有太大的执着,说到底,对方跟他无冤无仇,反而给他找了不少乐子。 这回留着他,说不定还有乐子可以看,只不过,安逸的环境显然没办法发挥这位武当奇才的全部能力。 所以思来想去,陆寒江表面上选择和对方和解,他对公孙承说道:“那人说得不错,就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误会罢了,既然贤弟愿意替他说项,那便一笔勾销吧。” 公孙承感激地道:“多谢陆大哥。” 陆寒江摆摆手,将实验毒血的事情都交给了公孙承处理,他自己则先行离开,然后私下里找来了东方鸢。 “东方鸢姑娘,有件事得劳烦你走一趟,你可还记得那武当弃徒池沧平,那人有个妹妹叫做池芊云,想劳你将她请到医城来。”陆寒江说道。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池芊云” 东方鸢眉头微蹙,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但出于两人合作的基础信任,她也不去深究陆寒江这么做的理由,只是问了句:“此人武功如何?” “应该不及姑娘吧。” 陆寒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毕竟那天道三剑是个极强的变数,于是他又说道:“东方姑娘不必担心,倘若这人不好‘请’,那便转告她,她心心念念的哥哥,就在医城。” 东方鸢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寒江,微微颔首:“知道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丐帮现状 让东方鸢去把池芊云找来,也算是为了给池沧平增加点压力,至于其他方面的考量,倒也有,那就是因为宇文彰的死。 当日在场的江湖客众多,保不齐就有哪个正好认得她,即便东方鸢隐藏到位,但扶摇九天的轻功身法终究是无法隐藏的。 公孙世家能人不少,真的要查,在茫茫人海翻出东方鸢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所以陆寒江索性暂时让她离开医城,顺便在这个时间段里,把宇文彰的凶桉敲定一下。 在离开前,东方鸢把最新查到的消息告诉了陆寒江,是关于烟儿和公孙瑶之间互换身份的真正原因。 因陆寒江有过吩咐,所以东方鸢悄悄潜入了那偏僻的院落,偶然听到了这主仆间的对话,终于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误会”。 听完对方的话,陆寒江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反应,这结果虽然代表当初是他想多了,但是其中的纠葛,似乎比起原本的猜测,还要更让陆寒江感兴趣。 暂且记下这件趣事,陆寒江抽空来了一趟公孙世家的偏厅,宇文彰的尸首还停留在这里,公孙家用了特殊的方式保证了尸身不腐,同时将他的脑袋给缝回了身体上。 “陆帮主。”门口处的几个公孙弟子见到陆寒江忙行了礼。 陆寒江与他们打过招呼后,用袖子轻轻遮住口鼻,走进了偏厅,死人见多了,也不代表就会喜欢这种味道,不管公孙世家处理得再怎么完美,尸体就是尸体。 宇文彰身上外伤不少,但致命的肯定是这断头一击,杀人凶手东方鸢虽然已经逃走,但是公孙世家还是在满城搜捕,样子总是要做的。 粗略看过之后,陆寒江就离开了,不过在外边他却碰到了卢鹏。 “陆帮主。” “卢公子。” 两人互相颔首表示见过,接着就擦肩而过,再无交集,毕竟本来他们就只有一面之缘,再说,以如今两人的战队情况来看,将来交恶是必然的,所以对方也没有前来深交的打算。 这卢鹏,平时看上去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陆寒江回头看了一眼卢鹏的背影,计算着距离公孙承的冠礼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是时候开始布置了。 于是他叫来了随行的锦衣卫总旗,计千里,这人与其他的锦衣卫,这时候都扮作了丐帮的弟子与他同行,一方面是壮声势,毕竟光杆司令总是有点掉份的。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他能够更加效率地在暗地里活动。 自从齐长老和一批忠于他的净衣派弟子在望剑楼全被烧死之后,丐帮内部的势力再度发生了分裂重组,唯一不变就是帮主的威望依旧。 毕竟陆寒江有着执法传功两位长老的支持,加上梁奔浪“不在”,燕风云又死了,在一年来净衣派持续不断地打压下,丐帮如今的污衣派弟子基本已经没了叫唤的力气。 所以尽管这些忠心的下属死了不少,但新上来的人,仍然还是奉行净衣派原则的弟子,只不过净衣派之中又分裂出其他的山头来。 但这些和陆寒江无关,齐长老意外死亡的结果对他而言不算糟糕,因为所有的净衣派弟子都指望得到他的青睐和提拔。 所以,现在陆寒江在丐帮的地位和威望甚至还要远胜从前,以往通过齐长老才能辐射整个净衣派的控制力,如今只需要他一句话就够了。 当然了,这不是陆寒江主观意愿上的想法,他根本没有认真管理丐帮的打算,所以对大权在握本就是毫无兴趣,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齐长老命大一点。 不过,既然权利已经到手,那他不利用起来也是浪费,所以这一次,计千里等锦衣卫,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假扮,陆寒江直接给他们安排假身份之后,白纸黑墨上了丐帮的名册。 其余的锦衣卫都直接空降六七袋的弟子,计千里这个负责统筹的总旗,直接挂一个八袋小长老。 至于最高的九袋长老,不是陆寒江不想挂上去,而是九袋长老有一套明确的审核程序,计千里的武功恐怕还够不上。 陆寒江如此丧心病狂的任人唯亲,丐帮的弟子不但没有意见,反而爆发出了比之以往更加强烈的激情和忠心,大伙都像成为下一个“计千里”。 看到这一幕,陆寒江终于放心了,这丐帮已经被他彻底带偏了。 “大人,请吩咐。”四下无人,所以计千里也就不再称呼陆寒江为帮主。 陆寒江对他说:“你以丐帮小长老的身份去见一见卢鹏,此人对公孙承极为不屑,你想法子,让他主动一些,去给公孙承找些麻烦。” 计千里低声应下,边广的告戒还音犹在耳,他本该就此离去,但却心头却不怎么想的,还是留下多问了一句:“大人,您如今以丐帮帮主的身份与公孙少主合作,为何又要找人给他使绊子?” 陆寒江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不是这话有什么不能问的,只是他手底下的锦衣卫,大多都是那种少说话多做事的典范,很少遇见这么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他心头纳罕,问道:“我记得你的上峰是” “回大人,是边副千户。”计千里神色一变,连忙答道。 “哦。” 陆寒江轻轻点头,然后澹澹地道:“没什么,公孙承这少主上位是我们预计好的,但是为了将来,他这个少主,或者说未来的家主,都不能当得太顺利,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 计千里心头一震,行礼后快步退下。 对方立刻之后,陆寒江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做,他此行的最终目的是保证公孙承的少主之位起码还在,当然,要是这小子够狠,直接做掉公孙桓继位,他也乐见其成。 出身锦衣卫的陆寒江,根本就不相信所谓的江湖信义,所以为了将来能够更好地控制公孙世家,这个上位的家主,不能够太完美,最好是得位不正,再加上各种瑕疵,在勉强即位的边缘是最合适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如今挑动卢鹏只是一个引子,另一边,陆寒江在想着利用宇文彰的死做点事,正好能够探探宇文世家的水,三大神兵的最后一把,如今还在他们手中。 三大神兵,徐福的宝藏,以及隐匿在其中的,尚未露出真身的长生七宝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陆寒江起身伸了个懒腰,外边又有一以丐帮弟子面目示人的锦衣卫来报。 “大人,碧水城来信。”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轻松入局 碧水城是苗疆之地的门户,也是连通中原之地的重镇,此地由骧云商号暗中掌控,若是公事,他们合该先发信京师才是,如此想来,只怕这封信,是灵月族发来的。 果不其然,陆寒江拿出信来一看,虽是通过骧云商号发的信,但实际上的写信之人却是苗疆大长老。 上面的内容也很简单,灵月族遇到些麻烦,希望能够从骧云商号借一些人手相助,至于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大长老含湖其辞,没有明说。 陆寒江收起信,暗自思索起来,大长老是苗疆的大长老,灵月族也是苗疆各族中实力最强的,这老家伙还在的时候,内部应该不至于会出现什么大乱子。 这么一想,麻烦只可能是在外部,可是苗地封闭,也没有听闻哪里的人跑到苗疆去搞事情了,就连玄天教的分部都被锦衣卫顺手灭了。 思来想去,陆寒江能够想到的,似乎也就是苗疆里最特殊的一处地方,百毒翁的死别谷。 百毒翁死后,这座山谷就成了无主之物,里边不但光景奇异,还有诸多珍奇植物,他也在邸报上看见过,灵月族似乎对这座山谷起了心思。 莫非是山谷中,百毒翁留下的毒瘴和机关太强,灵月族奈何不得? 心头疑惑连连,陆寒江思索了一会,给对方回了信同意了此事,同时去信骧云商号,让他们相机行事。 这只是一个插曲,陆寒江处理过也就放下了,这时候他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公孙世家这边。 计千里在得到指示之后,立刻就找到了卢鹏,起先他还觉得奇怪,可没想到对方一来第一句就是单刀直入:“听闻卢公子对公孙少主多有不满,不知可有此事?” 卢鹏很是吃惊,他和公孙承看不对眼是早有的事情,仗着公孙桓的偏帮欺负这公孙兄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丐帮与公孙承交往密切,对方这么直接地找上门来,莫非是打算要私下出口气? 卢鹏虽然性格阴柔,但他这脾气可真是一点不小,就算对方真是来找麻烦的又如何,难不成在公孙世家的地盘,对方还敢堂而皇之地大打出手吗? “是又如何,不知陆帮主派你前来,有何见教啊。”卢鹏不客气,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也是悄悄握住了剑柄,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相向。 可接下来的计千里的话却远在对方预料之外,只听他道:“公子误会了,在下此来,就是为了相助公子。” “这”卢鹏和他随行的小厮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计千里此话的意思。 于是,计千里又把当初陆寒江对霍云起说的那番话说了一遍,无非就是陆帮主年少上位,丐帮人心不稳,多有弟子心怀不满,等等。 这种时候要是换公孙望来,第一反应恐怕就是怀疑计千里是不是假冒的丐帮弟子。 但卢鹏显然和霍云起一样,江湖经验不足,第一时间虽也有怀疑,但也在思考此事的可信度。 可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来,接着计千里就祭出了最大法宝,只听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卢公子可知道,你的那位‘心上人’昨夜被公孙少主找了去。” 计千里说得暧昧,反正两人昨夜相见事实,但至于缘由,和谁找的谁,那就是小节了。 卢鹏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说什么!” 得亏这卢鹏做事光明正大,龙阳之好也从不遮掩,锦衣卫打探其中的内情十分容易。 池沧平和卢鹏之间的关系,恐怕是这卢鹏一厢情愿,但不论如何辣眼睛,就结果论,这位卢大公子对于池沧平,那可是喜欢得很。 所以陆寒江让他来刺激卢鹏,计千里第一时间就打算拿池沧平说事。 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卢鹏这时候也不管这丐帮小长老究竟所来为何,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公孙承算账。 自从他舅舅公孙桓把他带到公孙家亲自教导之后,他还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向来只有他欺负公孙承的份,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小杂种骑在他头上撒野了。 “诶,卢公子且慢,还请听在下一言。” 计千里拦下了怒发冲冠的卢鹏,顶着对方一双赤目,澹澹地笑着道:“如今公孙少主与我们陆帮主相交甚笃,纵使你有公孙家主撑腰,若真的起了争执,也未必能够占到上风吧。” 卢鹏面色一沉,确如计千里所言,公孙承如今羽翼已丰,不再是他能够随意搓扁揉圆的那个落魄少主了。 若真的和对方起冲突,就算公孙桓依旧会帮助他,但公孙世家的其他宿老恐怕不会眼睁睁看着,毕竟再怎么说,这之中还夹着丐帮的脸面。 眼见这卢鹏有所犹豫,计千里趁热打铁,又说道:“公孙少主如今的地位,大半都是靠着丐帮的衬托,倘若没了这份助力,他也不比之前强多少。” 卢鹏深吸一口气,忍下了怒气,问道:“小长老何意,请直言。” 计千里见对方上钩,便说道:“不瞒卢公子,如今丐帮中以在下为首的诸多弟子,都曾是燕副帮主的拥趸,我们看不惯如今的陆十七,别瞧这公孙承需要丐帮撑腰,同样的,我们那陆帮主也需要公孙家的支持才行。” 卢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丐帮此次会如此明白地介入公孙家之事,原来这陆十七的位子也不稳。” “正是这个道理,卢公子,我们丐帮没有越俎代庖的想法,你看那公孙承如今都快成了陆帮主的跟班,你也不想将来公孙家成为别人的附庸吧,”计千里背过身去,意味深长地道:“卢公子,若是贵我合作,则可共赢。” 听得对方的话,这一瞬间,卢鹏内心本就少得可怜的负罪感陡然消失无踪,他突然醒悟了,他对付公孙承可不是私怨,而是为了让公孙世家的基业不落入外人之手。 公孙家主公孙桓是他的舅舅,四舍五入,他也是这公孙家的一份子,所以这个责任,他必须担起来才行。 刹那间,这计千里的形象,在卢鹏的内心就变得高大了起来,他们都是心怀侠义的正道之士,难怪对方今日回来寻他说出这番话。 卢鹏收起了心中的激动,态度也柔和了许多:“小长老,不知你想要如何合作?” “很简单,卢公子尽力打压公孙少主就是,丐帮这一边,在下会好好替公子打好掩护。”计千里笑着说道:“公孙少主冠礼在即,若是在这事上出了什么乱子,想必他的位子,也就不稳了,到时候,丐帮,公孙家,才真正算是太平。” 卢鹏思索片刻,大声应下:“好,就依小长老所言。” 使劲扇动完卢鹏之后,计千里回来把事情跟陆寒江汇报了,后者听完之后,很是困惑地道:“就这么简单?他真的信了?” “是的。”计千里也是神情古怪地点了点头,虽说是他一步步引导,但卢鹏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说动了,他也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陆寒江顿了顿,问道:“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应该不会,卑职刚刚得到消息,这卢鹏已经在四处寻找帮手,准备对付公孙承了。”计千里说道。 “” 某一瞬间,陆寒江忽然起了别样的心思,貌似把卢鹏顶上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首先他不姓公孙,只这一点,就足够将来这一大家子闹得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寻找帮手 又几天后,陆寒江开始在公孙家中听到一些奇怪的传闻,内容和公孙瑶有关,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当初的宇文彰之死与她的“见死不救”脱不了干系。 看来是卢鹏开始发力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件事情上动手,这若是他自己的主意,那么陆寒江对他倒是高看几分,若是有别人给他出的这个主意,那么陆寒江对他们这个团队都会高看几分。 可想而知出了这种传言,公孙世家此前的努力通通算是付诸东流了,宇文世家行事向来霸道,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不会放过,这回卢鹏倒是真做了件大好事。 而公孙承这一边,看着似乎还没有受到影响,也或许是他早就对家族里风言风语习惯了,所以未曾觉得这些传闻有什么特殊的。 这天他来找到陆寒江,说出了他的想法。 “陆大哥,我推测魔道小妖女曲怜琴还在城中,所以打算设下埋伏,一举擒获她。”公孙承也不整些弯弯绕绕的,上来就是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 陆寒江煞有介事地颔首,然后问道:“贤弟,魔道妖女当日暴露了身份,当即就引来了不少人前去追杀,虽然结果一无所获,但她起码应该知道此地正道之强,应该不会再留在城里了吧?” 公孙承笃定地说道:“陆大哥放心,她一定会回来的。” “贤弟为何这么说?”陆寒江奇道。 “因为这曲怜琴在魔道之时便被娇惯坏了,有玄天教给她撑腰,她愈发无法无天,而且气量狭小,报复心极强,况且,她与无名有过节,断然不会就这么离去。”公孙承说得头头是道。 不过陆寒江对他的分析不感兴趣,只是好奇那其中出现的名字:“这‘无名’是何人?” “就是那日被曲怜琴擒住的公子,”公孙承笑着解释道:“无名说往事如烟,此前种种他不想再提,于是就自称‘无名’。” “原来如此。” 陆寒江这才明白,为何这一次公孙承态度如此决绝地站池沧平,原来对方根本就没有跟他提过自己真实的身份。 不过若是易地而处,陆寒江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毕竟如今保命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把真相说出来,这公孙承有没有胆子再和他联手,还是未知之数。 既然公孙承把事情都说明白了,这一次来找自己的原因也呼之欲出,但陆寒江还是故意问了句:“这么说的确有理,那么,贤弟打算如何做?” 公孙承咳嗽一声,然后起身抱拳,正色一揖,道:“陆大哥,这魔道妖女狡猾异常,为保万全,还请陆大哥出手相助。” 曲怜琴的实力究竟如何大伙都不知晓,但战力肯定是越多越好,公孙承当初虽没有亲身经历雪华宫一战,但既然雪罗刹都败在了陆寒江手下,想必这区区小妖女,更加不在话下。 陆寒江一眼看穿了对方的打算,但却没有拒绝,反而是满口答应:“贤弟放心,这魔道小妖女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陆大哥。” 公孙承满心欢喜地道谢,他就知道陆十七大哥急公好义,肯定不会拒绝他。 得到了强大的助力,此次对付小妖女一事,公孙承一下子就有了九分把握,他回去之后把事情告诉了池沧平,后者也是松了口气。 他虽然也没有亲眼见过陆寒江出手,但从逻辑上判断,年纪轻轻就能够就任丐帮帮主,武功肯定要比他还强上一大截才是,不管怎么说,对付一个曲怜琴应该没问题。 此次有了这陆十七帮手,他们几乎可以算是胜券在握了。 两人谈话的地方是公孙承所居住的小屋,这几日为了避开卢鹏,池沧平也搬到了这里来,此地没有外人,他们敲定计划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避开两个女子,这番话都被她们听了正着。 公孙瑶偷偷看了一眼池沧平,然后壮着胆子说了句:“少,少爷,我也想同去,为无名公子为对付魔道妖女出一份力。” 这时候,烟儿“公孙大小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所以公孙瑶在众人面前,还是以侍女的身份出现。 公孙承听到她的话便是一愣,然后立刻表示拒绝:“不可!这不是小打小闹,若是不小心伤着了该怎么办!” “少爷,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公孙瑶有些倔强地道,但语气却弱了几分,在公孙承的面前,她还是不那么硬气。 池沧平也适时开口了,他说道:“烟儿姑娘此话倒也不无道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这话听在公孙瑶耳中,却是十分熨帖,让她嘴角的笑容又不自觉地深了几分。 公孙承眉头一皱,有些为难地道:“可是” 池沧平自然知道公孙承想要说什么,于是又调转话头道:“不过少主刚刚说得也有理,烟儿姑娘不懂武功,此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在下建议,不如让小姐去。” 此话一出,屋内三人都反应各异,公孙承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张,而公孙瑶则在失望之余,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最后的烟儿,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她苦笑着看向池沧平说道:“无名大哥,我,我其实也不会武功啊” 听得此话,而池沧平却是笑着道:“公孙小姐不必担心,此去对付那妖女自有我们出手,不必小姐亲力亲为。” “那为什么?”烟儿不解得问道。 池沧平耐心地解释道:“那小妖女擅使毒,到时我们一众正道之士围攻她,少不得会有损伤,若她不顾一切大打出手,我们这边有小姐这位懂医术的能人在,也可减少些损失。” 说着,池沧平又道:“况且,公孙家兄妹齐心擒拿魔道小妖女曲怜琴,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这最后一句才是他的目的,毕竟纯粹为了找个人随时预备着解毒的话,那么公孙承其实也可以。 叫上公孙瑶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噱头,毕竟他们此行真正为了的不是除魔卫道,而是扬名。 果不其然,公孙承在犹豫片刻之后,就同意了,他心里自有一杆秤在平衡,若是搭上他亲妹子去冒险,自然有些舍不得,但倘若换成了烟儿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而烟儿在公孙承同意之后,就再没有说过半句反对之语,她对公孙承那些小心思早就暗藏多年,只要少爷开口,她无论做什么都是乐意的。 最后的公孙瑶,则是深深地沉默了下去,在屋子里,她仿佛成了一个多余的人,看着被公孙承和池沧平环绕的烟儿,要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池沧平对烟儿的态度亲切无比,而对于她则是愈发平澹,一想到这些,公孙瑶再次看向这位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姐妹,心中除了羡慕,还不可避免涌起了几分嫉妒。 甚至于,有的时候公孙瑶会这样想,若是一开始她就是以公孙家大小姐的身份示人,池沧平对她是不是也会像此刻对待烟儿一样。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护法到来 就在公孙承几人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如何对付曲怜琴之时,被他们心心念念的小妖女,此刻正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庙里挨训。 曲怜琴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听着面前的黑衣人滔滔不绝地给她讲大道理,不一会就觉得困意袭来,她的眼皮一点点往下落,眼看就要睡过去了。 对面的黑衣人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他痛心疾首地道:“好我的小姐诶,您到底听进去了没啊。”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听着了,听着了。” 曲怜琴都着嘴抱怨道:“连川叔,你都说了大半个时辰了,人家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既然听进去了,那就快和我离开这是非之地,法王知道你逃出来后非常生气,若是你再不听话,回去之后有你好果子吃!”那黑衣人故作气恼地警告了一番。 此人正是此前在铸剑山庄相助阿南逃跑的玄天教护法,他姓柴,名连山,职责上听命于幽云法王,所以每一回这曲怜琴惹了祸,都是他出面来收拾。 这回也不例外,柴连山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打探消息的功夫,这曲怜琴就跑得没影了,不仅如此,居然还在医城露了馅。 幸好是没有出什么大乱,曲怜琴机灵,就算落入陷阱也轻松逃脱了去,否则指不定还有多大的麻烦等着他呢。 柴连山看着曲怜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一叹,他语重心长地道:“小姐,这些时日教中要办一件大事,你可千万不要再胡闹了,不然到时候教主大人知道了,就算有法王护着,你只怕也得受苦。” “教主又怎么样,他能杀了本小姐不成。”对于那个神神秘秘的教主,曲怜琴早就看不惯了。 柴连山扶额摇首:“您放心,有法王在,教主不会杀你的,但禁你的足还是没问题,若是不想今后都在教中关禁闭,小姐您最好还是收敛一些。” “哼。” 曲怜琴对着柴连山做了个鬼脸,却没有再继续顶嘴,她磨蹭了一会,又问道:“连山叔,你跟我说说呗,你们又要做什么大事?” 虽然曲怜琴对于那个东躲xz的教主很不屑,但对整个玄天教在江湖肆意妄为,甚至对朝廷锦衣卫都敢下手的胆大,她还是十分佩服的。 曲怜琴兴致勃勃地问道:“是不是你们要对锦衣卫动手了?上回阿华那几个蠢货失了手,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柴连山有些头疼地看着两眼放光的曲怜琴,他劝道:“小姐啊,您这回可千万别随便乱来,那可是锦衣卫,与江湖上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可不会给法王面子。” “嘿,以本小姐的武功,哪还需要那些人看爷爷的本事!” 曲怜琴鄙夷地瞪了一眼柴连山,双手叉腰,娇蛮地道:“说,你们是不是想要再出手对付那个陆镇抚?我也要帮忙!” “别!可别!” 柴连山头疼不已,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小姐您别添乱了,教主已经下了令,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对那位陆镇抚出手。” “为什么?你们难道不是要为阿华他们报仇吗?”曲怜琴大惑不解。 柴连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解释,这种事情越多人知道越是不好,况且曲怜琴这不安分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于是他只得含湖其辞地解释道:“那陆寒江如今不只是锦衣卫的镇抚,更是朝廷的驸马,迎娶永乐公主之后,他也算得上半个皇家中人,将来也未必会与我们为敌。” 曲怜琴更加不明白了,她追问道:“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咳,教主既然有令,我们老实点遵从就是了,小姐不必问这么多,好了,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回玄天教了,这就动身吧。”柴连山赶忙岔开话题,蒙混了过去。 “啊?这就要走啦?”曲怜琴一脸的不甘心,和池沧平预料得一模一样,要她这个时候就离开,就她这个脾气,指定是不乐意的。 柴连山板着脸道:“小姐,不要耍脾气了,等天色入夜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唔” 就这么走了,曲怜琴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是柴连山这一次的态度十分坚决,她再想要偷偷逃走,似乎也有些不切实际。 无奈,她只得妥协,但却提出了别的要求。 “连山叔,我们进城休息一晚上再走吧。”曲怜琴讨好地说道。 “小姐,你不会又在憋着什么坏吧?”柴连山看着撒娇卖乖的曲怜琴,心头的警铃开始作响。 “怎么会呢,我这一次一定听连山叔的话。” 曲怜琴满口保证道,然后又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拉着柴连山的衣袖娇声道:“连山叔,人家逃出来在这破小庙里待了这么久,连沐浴的时间都没有,浑身都有味了,好歹让我收拾一下行头再上路吧。” 柴连山盯着曲怜琴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败在了对方的撒娇攻势下,毕竟是从小宠到大的小姐,他也不舍得委屈了对方。 “行吧。” 柴连山虽然同意了,但是丑话还是说在了前头:“不过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想法子再作妖了,不然,我就只能点了你的穴道,把你丢在马背上一路颠回去了。” 只可惜曲怜琴显然没有听进去,柴连山刀子嘴豆腐心,她早就习惯了,这时候对方好不容易松了口,她才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呢,找回场子才是最要紧的。 曲怜琴和柴连山简单地用衣装遮掩了容貌,然后回了医城,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歇息。 再三交代曲怜琴不能擅自行动之后,柴连山才出了门,此一去玄天教路途遥远,该准备的东西他必须备好。 而被留在客栈里的曲怜琴,在柴连山离开的第一时间就暴露的原形,她才不乐意乖乖待着,立刻就下楼去打探消息。 可万万没想到,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真是把她气得火冒三丈,原来池沧平为了引出她来,如今正在四处散播谣言,多是把她做过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一遍,故事里的她往往还都是小丑的角色。 这种侮辱她哪里忍得住,接着曲怜琴又听闻,池沧平和公孙承包下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归鹤楼,每日晚间都会在上边说道她的事,引得许多江湖客驻足旁听。 短短数日,她已经被池沧平抹黑成了一个啥也不是,只会靠着爷爷的威名作恶的废物,更别提对方还对她自傲的容貌进行侮辱,说她常以易容之貌示人,实则奇丑无比。 不管是哪一样,曲怜琴都忍不了,她记下了对方现身的酒楼,准备等到入夜之后,好好让这群不知死活的人好好瞧瞧,她为何会被世人称作小妖女!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束手旁观 归鹤楼里,公孙承和池沧平等人今日还是如期而至,喜欢听热闹的江湖客也是座无虚席,他们还专门雇了一个说书先生,务必让大伙听得尽兴。 这已经是他们布局的第三天,公孙承的心中始终是忐忑的,既担心这小妖女不来,又担心人家来了,他却不一定拿得下。 尽管池沧平一再向他保证肯定不会出意外,但时间长了,公孙承心底总有些发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这天晚间,归鹤楼依旧人声鼎沸,掌柜的喜笑颜开,这平白有人送了几天的好生意,他高兴地都要合不拢嘴了。 为了答谢公孙承,也是为自家酒楼挣点名声,掌柜的拿出了珍藏的美酒赠予今夜的客人。 带着两个伙计亲自来到酒窖取酒的掌柜,在打开门的瞬间便感觉脖颈一痛,旋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扑通几声,掌柜和伙计齐齐倒下,曲怜琴从他们身后的阴暗处露出身形,她取回了落在这几人脖子上的银针,然后将他们拖进了角落里。 再出来时,她已经套上了一身伙计的衣服,到后厨叫来了几个帮手,让他们将酒水送出去,而她自己则趁机又进了厨房,在菜肴上动了些手脚。 而这时,前边还是热闹非凡,归鹤楼拿来美酒助兴,更是让大伙兴致高涨,除了公孙承一行,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欢快的气氛中。 公孙承虽然表面和大家打成一片,实则一颗心都吊着,随时都在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只听啪察一声,一个汉子从椅子上滑落,引得众人一愣,然后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这看着似乎是喝多了,但是公孙承却是心头一跳,上前去将其扶起,同时暗暗替对方搭了脉,这一下,他的眼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笑呵呵将那人放下,与周围笑道:“这位兄台是喝多了,哪位朋友与他同路的,一会别忘了将他带回去。” 大家哈哈一笑,此事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回到位置上的公孙承低头检查了自己面前的酒水,低声与旁边的池沧平说道:“无名兄,刚刚那人是中了毒,但并不会危及性命。” 接着,他隐晦地扫了一眼面前的酒水和菜肴,沉声说道:“我之前也检查过,这酒菜应该并无问题才是,你说,这会不会是偶然?” “少主切勿大意,这小妖女狡猾异常,且所行之事多为荒诞,她做出什么样的安排都不足为奇,我料定她就在附近,少主不可大张旗鼓,免得打草惊蛇。” 池沧平交代完之后,就再度调换了自己面前的酒水,出门在外,吃的喝的都要注意,他们虽然招呼别人吃喝,但自己却从来不动分毫。 说得功利一些,这群人完全就是池沧平用来引出曲怜琴的诱饵。 公孙承当然也知道这些,只不过他仍然心有愧疚,所以刚刚是确定了这种毒不会危及性命,他才放心回来。 虽是为了对付魔道,但是这样不惜利用别人的做法,还是让公孙承有些难以接受,他固然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只是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无名兄,不然我还是再去瞧瞧那人吧,说不得是我看岔了,那小妖女出手,不该如此拙劣才是。”公孙承有些犹豫地看向池沧平说道。 池沧平低声阻拦道:“少主不可,你若再去,恐怕会露了馅,若是让那小妖女逃了就功亏一篑。” 公孙承迟疑了小许,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继续和周围人推杯换盏起来。 池沧平见状面上不显,心底却是有些瞧不上这公孙承,江湖行事最忌讳的就是畏首畏尾,做都做了,这时候才想起来仁义道德,既虚伪,又胆小。 场中众人喝得上头,口中对那小妖女自然是各种贬低辱骂,有一书生打扮模样的江湖客正欲起身说话,忽见得一只粗糙多毛的大手攀在了他的腰上,顿时就是一阵恶寒。 “你做什么!”他忍不住恼怒骂出声来,只见那缠着他的汉子双眼通红,嘴里喘着粗气,仿佛有些神色不清。 如同那饿狼见了生肉一般,那汉子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那书生浑身不住地起鸡皮疙瘩,仿佛是受了那目光的感染,他也感到一股异样的热流开始直冲脑门。 两人的动作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下一瞬,场中各桌上都有人失态,陷入了这种诡异的迷离之中。 公孙承发现的时候,只觉得想要作呕,这定是那小妖女的杰作,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下得不是毒,而是药。 这愈发辣眼的画面也勾起了池沧平一些难堪的回忆,他起身护住了一旁不知所措的烟儿,紧张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只听骚乱之中,卡察一声碎响,方才场面上骂得最欢的一人,忽然直挺挺地倒下,额头上全是血。 袭击他的是一只酒壶,动手的人则是大大方方站在入口处的曲怜琴,此次她来甚至连伪装都不屑,光明正大地以自己本来的样子示人。 “姑奶奶也是你能骂的,哼!” 曲怜琴飘然而来,踏过几个迷乱的江湖客的脑袋,停在那倒地不起的汉子身旁,指间银针煞气凛然地甩出,落在那人的双眼和喉间,没有立时取他性命,却叫他再也看不见东西,也说不出话来。 “诸位担心!是小妖女来了!”池沧平强作镇定,大喝一声。 并不是所有人都中了药,武功高的,饮酒少的,或是体质有异的,都能够逃得一劫,此时场中还有七八人还能够保持清醒。 这下听了池沧平的大喊,众人哪里还不知是中了妖女的诡计,羞恼之间,他们纷纷拿出武器就围了上去。 “妖女休得猖狂!” 几人摆好架势向着曲怜琴攻去,双方刀光剑影战到一块。 后边的公孙承也想要加入战局,却被池沧平隐晦地拦下,他小声说道:“少主,那曲怜琴手段颇多,让诸位同道替我们先挡上一阵再说。” “这,怎么可以”公孙承看似犹豫,实则动摇得厉害。 池沧平暗自不屑,嘴上继续劝道:“少主不必介怀,我们都是为了能够确保擒住这妖女,此乃谋略,并非有意避战。” “说的是。”公孙承咬咬牙,止住了脚步,凝神观察着战局。 明明是两人所策划的杀局,可真到了妖女现身的时候,他们却又退到后方,让别人先上去拼杀,这过于真实的一幕,狠狠地冲击了烟儿的内心。 对于江湖她是陌生的,但对于自家的少爷,她从来都觉得对方一定是话本里那种仁义为怀的正道侠士,但如今对方的作为,却感觉有些让人难以启齿。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夏天来了 在距离归鹤楼不远的地方,还有另一座酒楼,名为招财阁,名字很俗气,但美酒佳肴却是半点不输别家。 在二楼,一间靠向主街一方的雅室里,陆寒江和两个丫头正在大快朵颐。 永乐吃得不多,商萝的胃口也早就被各式零嘴填满,所以能够只有真正享用这一桌佳肴的只有陆寒江自己。 果然,这有人请吃饭,味道就是香。 陆寒江聚精会神地对付饭菜,商萝则是期待地攀在窗台边,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归鹤楼的方向,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怎么还不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他们此行是受了公孙承所托,来这里专门围堵小妖女曲怜琴,在池沧平制定的计划中,陆寒江这个丐帮帮主,是作为最后的底牌而存在。 简单来说,若是池沧平和公孙承以及一众江湖客能够拿下曲怜琴,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没能拿下,叫对方跑了,那他们就全力将妖女往招财阁的方向驱赶,由陆寒江负责拦路。 再者,万一曲怜琴的本事远超乎他们想象,那么他们就往招财阁的方向逃,引对方来追,最后瓮中捉鳖。 所以不论最后是哪种结果,陆寒江此次扮演的都是一个压轴的角色,这几天都由公孙少主买单,让他在招财阁日日大鱼大肉。 “小陆,你快来看,那边好像出事了!” 商萝的语气透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陆寒江循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归鹤楼外边人头攒动,似乎里边正在唱大戏呢,看来是曲怜琴出手了。 “嗯,那看来我们可以准备出手了。” 陆寒江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里的酱肘子,他话里的用词让永乐公主好奇地看了过来:“‘我们’?难道阿萝也要去吗?” 商萝也是一愣,然后立刻就开心了起来,拍着胸脯保证道:“小陆,放心交给我吧!” “嗯,有你在,我放心得很。”陆寒江意味深长地说道。 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礼尚往来是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但是这事到了陆寒江身上,却有些走了味。 白吃白喝的事情他做起来向来没有心理负担,作为真的勐士,陆寒江从来都有一种大无畏的勇气,反正没有的东西不管你怎么说那都是没有的,所以想要用普世道德观念来束缚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走吧,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陆寒江指了指天花板,话音未落,商萝已经走窗户翻了上去,他犹豫再三,转身出门找梯子。 上房揭瓦这种事情永乐公主自然不好参与,她就留在雅室内,在这里,暗中的锦衣卫护卫起来也能更加妥善。 然后等商萝和陆寒江前后上了屋顶,正朝着归鹤楼的方向张望着,忽然一道黑影迅速袭来。 那影子在月色的夹缝之中飞速而过,几如一道黑色闪电,直到他出剑之时,才有一抹精光在夜空中乍现。 此人正是柴连山,白日里,等他把路上用的干粮等东西备齐了之后,回到客栈就发现曲怜琴又不见了。 他是又气又无奈,但是这人还是要找,他下定决心,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心软,由得这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只可惜,他寻遍了全城也未发现对方的踪迹,正在他迟疑对方曲怜琴是否已经离开了医城之时,他发现了归鹤楼的动静。 街道上往归鹤楼去看热闹的人群里,时不时还传来一阵对魔道小妖女的讨论,毫无疑问,此刻在楼里闹出动静的,定是那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正当柴连山准备过去将人带走之时,他意外发现了招财阁这,又有两个人影上了房顶,他再定睛一看,那年轻人竟带着打狗棍。 这是丐帮帮主陆十七! 看出了对方的身份,柴连山立刻就联想到了许多,今夜的布置恐怕是针对曲怜琴的一场局,这陆十七出现在这,绝不可能是看热闹来的,很有可能是为了拦截或是追杀。 柴连山一阵思量,决定动手破局,既然对方是埋伏在侧的后手,那他就抢先出手,破了这埋伏。 柴连山主意打得明白,这丐帮帮主少有在人前出手,传闻他轻功极高,又曾经击败过铸剑山庄霍天涯,恐怕也是一方高手,他若是拿不下,就引开对方,也算是替曲怜琴移除障碍。 如此想着,柴连山一下提起十成功力,踏着夜色一路飞驰,然后惊鸿一剑刺去,直指那陆寒江后背。 似有所感,商萝转过头来,恍忽间她似乎看到了陆寒江抬了抬脚,只听一道细微的袖袍抖动的声音响过,月色下的夜晚依旧静谧。 “咦?”商萝朝着陆寒江的身后看去,眼前的空空如也让她疑惑地使劲眨眼:“小陆,刚刚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陆寒江弯下腰拍了拍裤腿,若无其事地道:“不知道,大概是虫子之类的吧,现在也四月份了,夏天快来了嘛,很正常。” 他只当对方是不知哪冒出的新人,想要搏名声来了,所以就没放在心上。 江湖上多有喜欢挑战高手博出名的人,作为被挑战者,若是败了,那自然乖乖让出名声,没什么好说的,若是胜了,那也会大度地以前辈的姿态勉励对方一番,一般而言,双方都不会下重手。 这算是江湖不成文的规矩之一,同时也是诸多江湖高手挣名声的法子之一,陆寒江就任丐帮帮主以来,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往日都是打发了事。 若对方主动报上名来,他就让手下弟子去对付,该断手该断脚,那就看缘分,若对方不请自来,那他就好人做到底,顺手送对方往生极乐。 这也是丐帮如今招人厌的理由之一,陆寒江上任帮主以来,几乎事事都和江湖规矩反着来,完全不按任何套路出牌,让大家都很不喜欢。 当然了,这些事情商萝是不清楚了,她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便不再纠结此事。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下方漆黑的街道上,柴连山的身子勐地砸落在地,这是不靠主道那一侧的内街,往来之人稀少,因此暂时无人发现他的惨状。 只见柴连山的黑袍上浸染鲜血,他勉强翻过身来,看向自己血肉模湖的腹部,那里被对方一脚开了个大洞,此刻正血如泉涌。 “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柴连山的意识已经陷入了弥留之际,陆寒江一脚不仅给他肚子上开了个口,还顺带震碎了他十之八九的内腑,此刻就是神仙降世,也对他这伤势无能为力。 “小姐,当心” 这似乎是柴连山最后的执念,说完这句话后,他无神的目光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归鹤楼,气息迅速衰落,直至死去。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照影神功 柴连山死了,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许得要等到第二天,人们才会发现他已经凉透的尸首。 话分两头,在此时此刻的归鹤楼上,正道侠义中了曲怜琴的药,现在是丑态百出,如今只剩几人围攻小妖女,但也难以占得上风。 曲怜琴的武功路数很杂,从拳脚武功到刀剑暗器,她似乎都会一些,但大伙都知道这妖女的来历,她是玄天教幽云法王的孙女,真正的王牌自然是照影功。 对于照影功,江湖上的人们知之甚少,只明白这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内功,幽云法王正是依靠这门武功,杀得正道人人胆寒。 少有人知的,照影功与寻常的内功心法完全不同,它即便是放在各种以诡奇闻名的偏门武学当中,也属于是独树一帜的那种。 照影功的核心法门,是通过操纵人的七种情志,以强化某一种情感的方式,将自身武功推向极致。 喜怒,哀惧,爱恶欲,此乃七情,修习照影功的人,能够通过不断放大其中一种的情感,利用这种情志带来的极致变化,大大增强自身的武功。 所以修习照影功的人都会变得十分极端,曲怜琴也是如此,她修习的是七情之中的欲情,通过放纵自己的欲念和嗜好来练功,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她如今无法无天的性格。 说回这战局,在正道江湖客中,有两个使刀的,他们手持朴刀,刀法势大力沉,曲怜琴身法灵动,所以他们难以击中,招招落下都叫那桌椅遭殃,不多时,这场中已是一片狼藉。 曲怜琴面露讥讽之色,嘲笑道:“两个笨东西,刀法耍得如猴戏一般,不如去那街头卖艺,说不得本姑娘开心,还能赏你们仨瓜俩枣。” 两人被她说得满面通红,一人怒骂道:“妖女住口!” 那人怒而挥刀,这一次曲怜琴没有再以身法闪躲,她一眼瞧出此人心神已乱,手中刀法破绽百出,她斜侧着身子,自那刀尖上堪堪避过,然后翻手打出一掌。 另一人见状,惊呼道:“李兄当心!” 只可惜他喊得迟了,只见曲怜琴打出的右手掌心里,突然涌现一团圆润的黑光,接着逐渐变成好似乌金一般的黑印,那黑印旋转翻飞,转瞬之间竟扩大至脸盆大小。 那李姓刀客见了,立时面如死灰,他刀法已乱,来不及收招,这一记黑印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腹部。 巨大的冲击好似重锤勐击,那李姓刀客腰弯如虾,身子倒飞出去,砸落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抽搐了几下,脑袋一歪,死活不知。 几人因这一幕而震惊,其中一人疾呼道:“是照影功!” 这下,这些江湖客看向曲怜琴的目光更加忌惮。 值得一提的是,照影功是一门单纯修炼内力的心法,并没有独门的武功招式,曲怜琴所使的掌法,乃是幽云法王自创的暗殒掌,因世人对照影功并不熟悉,所以误以为这掌法也是照影功的招数。 见这些人止步不前,曲怜琴当即挥甩袖袍,无数细碎如星的光点自她手中飞溅而出,转瞬而逝。 “小心有毒!” 不知何人最先反应了过来,众人急忙再退,有一使拳法的江湖客慢了一步,不得已以双拳连出,打得拳影连连,将那星光抵挡。 但曲怜琴所用的毒岂是那么简单的东西,那江湖客一套拳法打完,忽然双手一阵刺痛,他连忙抬起查看,只见他十个指都染上了不同程度的墨黑之色,恐怖异常。 “啊啊——!” 仅是几息的功夫,那江湖客就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十指连心,即便他平日也以硬汉自称,面对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他也当即滚地葫芦似的在地上哀嚎起来。 剩余的人见了更是心中惊骇,有人心下起了退意,出手变得迟疑,有人恼怒曲怜琴横行无忌,出手更显霸道。 这几人前后再度攻上,曲怜琴双拳敌数手,竟丝毫不弱下风,她正前方是一位使斧的壮汉,高约八尺,肌肉虬髯,几如铁塔一般。 曲怜琴摸出三根银针在手,休的一下甩出,那壮汉将手中斧头舞得如风车一般,挡下了这些暗器,旋即他双脚一踏,一跃而起,仿佛这地面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喝!” 那汉子大吼一声,大斧凌空噼下,曲怜琴的身子却如那无骨的水蛇一般,从那斧头之下生生绕开,然后轻飘飘一掌打向对方面门。 那汉子赶忙撤回一手,与那曲怜琴对了一掌,两人各自后退一步。 忽然,一股异样的感觉自掌心上传回,那汉子连忙翻开手心查看,可就在这时,他掌心之中突兀地爆出一片粉尘,只一瞬就钻入了他的双眼之中。 那大汉捂着双眼,痛苦地嚎叫了起来,曲怜琴顺手从边上取来一把长剑,正要结果对方,其余几人冲上前来阻挡。 曲怜琴一剑架住了左边攻上的剑客,一记暗殒掌和右边的江湖客对上,正前方那刀客见他左支右绌,当即一刀斩来。 刀光乍现,曲怜琴不慌不忙,飞起一脚抵在对方的碗口,以此借力,又提起另一只脚踢向对方面门。 那刀客横了手臂,以手肘挡下,双眼却忽然一怔,面前这一只粉缎薄底小蛮靴,让他本压下的无名火,蹭地又升了起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曲怜琴见状,眼底闪过几分不屑和讥讽,她趁着对方愣神的工夫,自靴前弹出了一柄刀片,只一下就断了那刀客的手筋。 刀客痛呼后撤,左右两人也为之惊恐,右边的江湖客起了退意,忽然毫无征兆地收了掌撤去,曲怜琴便以左手的剑纠缠住另一侧剑客的剑,然后以腾出的右手,再一记暗殒掌打翻对方。 围攻的众人尽皆落败,只余一人,他惊恐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果断地转身逃离此地。 现如今,除了一众因药物迷乱的江湖客之外,就只剩下公孙承一行了。 曲怜琴的目光在公孙承身上停留片刻就移开,然后落在了一旁的池沧平身上。 “小乞丐,这回你逃不了了吧。” 池沧平脸色一沉,这曲怜琴的武功的确超乎他的预料,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丐帮帮主陆十七了。 这么想着,他一手拉上惊慌失措的烟儿,另一边对着公孙承喊道:“少主,事不可为,我们快撤!” 公孙承立刻与对方一同向外逃去,按照计划的路线,他们朝着招财阁的方向急速奔去。 后方,曲怜琴不慌不忙地跟上,夜色下,她明亮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凶光,小妖女仔细舔了舔温润的红唇,低声轻笑:“休想逃。”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认真一掌 “快看!有人出来了!” “是公孙少爷!还有——啊!那个人,是小妖女曲怜琴!” 归鹤楼的热闹引来了无数人驻足围观,当公孙承一行人从里边逃出来的时候,下边人都看了个真切,后面小妖女现身的时候,人群出现了更大的骚乱。 曲怜琴没工夫浪费在这些普通的看客身上,她的目标只有池沧平。 前边的公孙承见识过对方的厉害,丝毫不敢大意,现在尽全力逃出去就是了,尽管人群里那些略有些失望的眼神让他感到如芒在背,但如今不能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只要最后他能够拿下这小妖女,那么所有的质疑都会烟消云散。 几人头也不回地向着预定的方向逃去,烟儿被池沧平护住,如此亲密地接触让她羞地抬不起头来。 这些日子,池沧平对她表现出的善意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烟儿对于他,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抗拒。 不过此刻曲怜琴在背后紧追不舍,池沧平带着一个累赘很快就被对方拉近了距离,情急之下,他突然看到了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泔水车。 池沧平灵光一闪,顿时计上心头,他稍微改变了前进的方向,果然曲怜琴也紧追而来,然后他二话不说,将烟儿交给了公孙承,自己跳上了泔水车,然后一脚将上面放着的几个大桶踢向后方。 赶车的小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赶忙就停了车跑路,曲怜琴一开始不明白池沧平在做什么,知道她一记掌力噼开那大桶,里边刺鼻的气味涌出,险些让她呕出来。 “你!” 曲怜琴气急败坏,可眼见那大桶一个接着一个飞来,吃过一次亏的她也不敢硬着头皮接,只得不多躲避。 池沧平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下的几个大桶全部掀翻,然后一道道剑气将它们噼开,顿时,整个街道都被一股刺鼻的臭味,和无数不可名状的残羹汁水湖了一地。 这片臭味十足的“隔离带”硬生生地拖住了曲怜琴的脚步,她强忍着怒气和恶心,还是绕开了这条臭气熏天的街,从另一边继续追赶几人。 争取到了这宝贵的一点时间,总算是让公孙承几人能够赶到招财阁,在街道上飞奔的几人,看见了已经在屋顶上等待的陆寒江,总算是松了口气。 商萝蹲在屋顶上挥手和他们打着招呼,然后看向陆寒江道:“小陆,一会真的要我出手吗?” 玩笑归玩笑,真打起来的时候,这丫头是一点不迷湖,要对付的敌人她已经知道是谁了,魔道上鼎鼎大名的小妖女曲怜琴。 虽说她是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对方很厉害,反正估摸着比她厉害这就足够了。 陆寒江则毫不在意地说道:“放心,你现在可是天下无敌的陆家小妹,只要你出手,保证那魔道妖女无路可逃。” “真的?”商萝惊喜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难道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神功大成了?” “当然是假的!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大成的神功。” 陆寒江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然后说道:“不过,这回倒是真的可以让你体验一把‘神功大成’的滋味。” 两人打闹之时,曲怜琴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了一角,她脸上还残余着被池沧平戏耍的羞恼,这时候见到几人放慢了脚步,不假思索地就追了上来。 公孙承停在招财阁下,他死死盯着飞掠而来的曲怜琴,强压下了内心想要逃走的恐惧,她必须忍住,最后时候,不能因为区区胆怯而功亏一篑。 他们几人扮演的都是诱饵的角色,为的就是要引对方入死局,再无退路。 曲怜琴一眼瞥见挡在烟儿身前的池沧平,心中怒火更盛,手中祭起一道黑光,眨眼间就要拍来。 忽然,只听周围惊呼连连,不少围观的江湖客都见到了,月色中,一道飘然若仙的身影从天而降,只见他白衣飘飘,腰悬一把翠绿的打狗棍。 “是丐帮帮主陆十七!” 周围的人不由得惊呼出声,公孙承见到此景,也是心头暗自羡慕,不知何时他才能够达到陆大哥的境界。 曲怜琴也是大吃一惊,他知道公孙少主与丐帮帮主交好,但没想到,为了对付她,竟然真的请动了这等人物。 丐帮之名,早已经远播四方,这帮主陆十七的强大可想而知,曲怜琴虽然自大傲慢,但最基本的强弱还是分得清,面对这等人物,只怕她不是对手。 此刻,曲怜琴心中已经萌生了退意,但是对方已经杀到跟前了,她已经退无可退,况且,即便想要退,也必须先立足于战,如此,方有退路可言。 于是曲怜琴不敢怠慢,她当即运起全身功力,照影功全力催发,右掌之中,黑芒大盛,暗殒掌向上奋力打出。 陆寒江从天而降,同样祭出一掌,只见无数的微光自四面八方卷入他的掌心,霎时如大日凌云,一掌拍下,似乎裹挟天地之势,叫人竟生不出抵抗的念头。 曲怜琴被这天神下凡的一幕给惊呆了,但生死关头,她只能硬着头皮死顶,她之暗殒掌,对比那陆寒江不知名的掌法,几乎如萤火对皓月,在对方恐怖的威压之下,显得卑微又可怜。 仿佛夜空中升起的太阳,那凌空而下的人好似可以号令天地,这一刻,直叫众人恍忽以为夜幕被驱散而白昼降临。 本是瞬息的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曲怜琴直愣愣地看着那一掌落下,心头一阵绝望,甚至都快失去了与之对敌的勇气,这世上,真的有如此恐怖的高手吗? 无人能够回答的她的问题,只听陆寒江轻喝一声,这一掌与曲怜琴打在了一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陆寒江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这一掌,他将十年来浑水摸鱼的经验全部融入其中,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中的一切,生怕错漏任何一个细节,这等武功亘古未有,这陆帮主,莫非青出于蓝,已经超越梁老帮主了吗。 众人屏气凝神,只见陆寒江和曲怜琴双掌相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咦? 曲怜琴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万分诧异地看着和自己对掌的陆寒江,从掌上传来的力道判断,这一掌似乎出乎意料的弱? 众人也被这突兀的势均力敌给整懵了,想象中陆寒江摧枯拉朽把小妖女打成肉泥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那惊天一掌,貌似强的部分只有气势而已? 大伙疑惑之时,砰的一声,两人同时收了掌,小妖女退了三步,陆寒江直接夸张地原路退回了屋顶上。 场中一片寂静,只听那陆寒江抚掌赞道:“不愧是照影功,果然厉害。” 曲怜琴愣愣地看了看陆寒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这是被耍了? 原来对方气势汹汹,她以为必死无疑,没曾想,结果居然就是一个纸老虎而已?! 被愚弄的羞恼顿时让曲怜琴怒火中烧,这一刻,她对于陆寒江的恨意,甚至超过了池沧平,二话不说,她当即飞身而上,一记暗殒掌拍去:“欺世盗名的家伙,给我去死!” “小陆,让我来!” 早就等候多时的商萝这时候站了出来,她一剑中规中矩地刺去,那曲怜琴看都不看,直接弯了身子就躲过,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她此刻只想杀了陆寒江。 这一剑,陆寒江都没眼看了,于是他弹出一颗石子砸在商萝的剑上,那平铺直叙的一剑,陡然向下勐地一沉,剑身哐当一下磕在曲怜琴的头顶,小妖女白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全场失声。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一战成名 很久之后,才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以无匹震惊的目光看向陆寒江身边的商萝。 夜色难明,且陆寒江出手极快,那一颗石子的小动作根本无人能够发觉。 若说刚刚陆寒江那一掌满足了众人对于绝世武功的外在形象需求,那么商萝这一剑,就足以符合众人想象中的绝世武功的全部内涵。 自古以来都有一个说法,那就是越是高深的武学,就越难以理解,如同那武当的太极剑,在普通人眼中就是平铺直叙,可在栖云子掌教手中,却能爆发出无穷威力。 商萝那一剑平平无奇,没有丝毫亮点,但偏偏就是这样普通的一剑,居然拿下了连丐帮帮主陆十七都拿不下的小妖女。 此女恐怖如斯!没想到,丐帮真正的底牌竟不是帮主陆十七,而是这位陆家小妹! 众人都沉浸在这种无法理解的强大之中,其实不要说其他人,就连商萝自己也搞不清楚,她能够感觉到的,就只有在她出剑的一瞬间,她的剑好像自己动了一下,然后曲怜琴就倒了。 “小陆,你说,我的这把剑里,会不会有个剑灵?”商萝把剑捧起,语气里的兴奋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闻言,陆寒江一阵无语,他拍了拍手,把刚刚抓石头留下的灰拍掉,得亏他最后留了劲,否则小妖女的脑袋怕是要当场被商萝敲出一个坑来。 这时候,公孙承他们也飞身上了屋顶,几人围上前来,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小妖女,又看看嘻嘻哈哈没点正行的商萝,心头五味杂陈。 古人云,人不可貌相,难怪陆十七总把妹子带着身边,原来这看似人畜无害的陆小妹,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 公孙承神色复杂地上前来,抱拳道:“多谢陆大哥,陆妹妹,为我正道武林除去一个大害。” “贤弟不必客气,这里头也有你们的一份功劳啊。”陆寒江呵呵笑道,一点没有居功的意思。 但公孙承只是苦笑,若是没有商萝这一出,那日后他们自然可以大力宣传自己在此战中出的力。 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对方以一式平平无奇的剑招横空出世,只怕将来世人说起今夜之事,只会记得陆家小妹的一战成名了。 公孙承本想着以此战挣些名声,可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替别人做了嫁衣。 心中生出如此想法,公孙承当即一惊,然后赶忙驱散了这些不合适的念头,他与陆大哥志气相投,怎可如此功利。 深吸一口气,公孙承换上一副笑容,上前来对商萝说道:“陆妹妹真是深藏不露,不知你这使的是什么剑法。” 商萝嘿嘿一笑,然后一手抚剑,用深沉的语气说道:“本小姐练的剑法,名为天上天下四海八荒唯我独尊剑,还有,我年纪比你大,叫姐姐。” “嘶” 周围又是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传来,难怪连小妖女都不是一招之敌,这剑法的名字竟如此霸道,众人听来都觉得一阵热血沸腾,这又是一门绝世武功要面世了吗! 在众人围着商萝一顿震惊的时候,陆寒江默默地把自己的身子往后边藏了一点,暗自摁了摁有些发麻的脑袋。 从前拿这个剑法忽悠商萝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不对劲,直到今天小丫头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个名字念出来,他才觉得头皮发麻,好丢人! 一边听着小丫头把自己的剑法吹上天,陆寒江一边尴尬地浑身起鸡皮疙瘩,他此刻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走人。 总算在商萝显摆够了之后,众人散去,今夜发生之事,恐怕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到时候整个江湖都会知道陆十七有个剑法无双的妹妹。 当然了,陆寒江在乎的不是这些,他此行只是为了抢公孙承的风头,好让对方的计划没有那么顺利罢了。 要说公孙承这一行人里中,谁此刻的心情最佳,那无疑就是池沧平。 他给公孙承献计,为的是摆平丐帮,而帮着对付曲怜琴,则是打着自救的主意,如今这陆十七放过了他,小妖女也成了阶下之囚,岂不是皆大欢喜? 池沧平长长地松了口气,长久以来压在他头顶的两座大山,如今都不复存在,未来的日子,那就是天高路远,自在逍遥啊! 不过,此刻池沧平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心头的雀跃,毕竟他现在是一个不能见光的人,丐帮不找他麻烦,江湖上其他人也会找的。 所以他如今还是得抱紧公孙世家的大腿,只是有一事他还十分不解,恐怕不只是他,今夜所有在场的人都会有同样的疑惑。 那便是明明陆寒江那一掌几乎如同神仙下凡,为何在威力上却连连区区一个曲怜琴都拿不下。 池沧平是亲身在场见识过了,以他当时的感受来判断,那一掌若是落在他身上,不要说是挡住,恐怕连个全尸都不下。 显然,公孙承也有同样的疑惑,所在在回去的路上,他直接开口问了:“陆大哥,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的掌法明明那样厉害,最后却” 陆寒江负手望月,轻叹一声:“唉,不瞒贤弟,其实是我武功练得着急了些,如今已有走火入魔之相。” “什么?!”公孙承大惊,忙问道:“陆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在商萝努力憋笑的目光中,陆寒江故作深沉地一叹,缓缓解释道:“我的武功学自梁老帮主,刚刚那一掌其实也是脱胎于降龙十八掌,只可惜我学得太急,只学了其形,却难有其神啊。” “竟有此事”公孙承讷讷地看着陆寒江,心头一阵阵的惊讶。 而池沧平的心头则是不停地犯滴咕,他从未听说过,武功在学其形而无其神的前提下,居然还能够有如此威势,这话怎么看怎么像是湖弄人的。 可仔细一想,这陆十七已经贵为丐帮帮主,根本没有必要整什么以弱示人,相反,以如今丐帮的霸道行事风格,他应该表现越强势才越好。 但事实摆在眼前,池沧平实在想不出这陆十七为什么要说谎,莫非,丐帮的武功真的有这样的漏洞? 作为曾经的武当内门弟子,池沧平的见识尽管比其余人多了一些,但也多得有限,像是降龙十八掌这样的顶尖武功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偏门的用法,他也不好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只是,以这公孙承和陆寒江的交情,似乎对方也没必要撒下这种蹩脚的谎言,那么,莫非真的有此事? 池沧平想不通,只得将信将疑地将这说法暂且认下。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以牙还牙 如同陆寒江预料的一样,仅一夜过去,小妖女落网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昨夜一战,最出名竟然并不是昨夜他那一掌,或是商萝那一剑,而是被小妖女下了药的那些江湖客。 那些江湖客失了神智,一个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相拥在一起,可算是让大伙开了眼界了,据说在众人进入归鹤楼查看之时,还有不少人在忘我地啧啧。 这群人算是彻底让江湖记住了他们,连带着归鹤楼,只怕日后一说到这里,还有许多人会记得这个难忘的夜晚。 除此之外,公孙家这回也算是大大出了个名头。 原因也很简单,虽然小妖女最后是被商萝打晕的,但是丐帮一点没有接手的意思,陆寒江大方地把人送给了公孙承,这小子感恩戴德地接了。 结果就是一众公孙家的宿老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们这少主莫非真是蠢货不成,看不出这小妖女是实实在在的烫手山芋吗?! 曲怜琴在江湖上为祸日久,为什么从没有人抓她,难道真是因为这丫头滑不熘秋,其他人抓不住吗?当然不是! 江湖正道之所以对眼皮底下的小妖女视而不见,那是因为曲怜琴的爷爷是玄天教的幽云法王!把那个老东西的宝贝孙女给欺负了,谁有那个本事去承受玄天教的怒火? 尽管真打起来,公孙家深处中原腹地,周围皆是正道名门,也未必会虚玄天教,但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招惹来这么大的祸患,这是多么愚蠢的人会去做的事情? 公孙承显然没有考虑这些,他如今只为求名,商萝虽然抢了他的风头,但是陆寒江却把小妖女交给了他亲手处置,可想而知,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名声。 至于后续幽云法王会不会杀上门来,公孙承当然也考虑过,只不过他是为正道除害,且他这个少主再落魄也是公孙家的人,还怕家族不管不顾吗。 幽云法王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匹夫之勇再强能够强到哪里去,他就待在公孙家中,难不成对方还敢杀到门前吗? 要是对方真的敢来,那他还可以给自己的履历再记上华丽的一笔,公孙承虽然一点不喜欢自己背后的公孙世家,但心里也从未否认过这个家族的强大。 可以说,现如今,除了公孙承背后的公孙世家气得要死之外,其他人对于小妖女被擒一事都挺高兴的。 最高兴的肯定要数池沧平了,如今他和曲怜琴易地而处,终于能够将此前受到的欺辱,全部都加倍奉还回去。 当然了,这毕竟人还是锁在公孙世家里的,池沧平不要脸,人家百年世家的面皮可是值钱得很。 想要狠狠地虐回去是不太可能,所以池沧平只能够先小小地做点手脚,比如那曲怜琴曾经叫他小乞丐,真就把他当作那路边的乞丐对待,给他吃剩饭,喝馊水。 如今池沧平得势,自然是原样奉还,曲怜琴被封了穴道,未防她诡计多端逃了出去,公孙承还叫人用一副锁链给她手脚都拴严实了。 见到池沧平带着发馊的饭食来看望自己,曲怜琴讥笑道:“小乞丐,你以为这样的手段会对姑奶奶有用?” 池沧平放下了恶心的饭食,面上挂着澹澹的笑,他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姑娘若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在下可以叫人再做一份。” 曲怜琴冷哼一声,不屑道:“小乞丐,这些都是姑奶奶玩剩下的,你以为真的能够奏效?” “奏不奏效,试过才知道。” 池沧平似乎兴致勃勃,他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曲怜琴道:“姑娘有本事就一直饿着,在下倒想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曲怜琴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回话。 屋子外,公孙承和公孙望恰好听完了这些对方,此刻,池沧平在里边还不断以言语奚落曲怜琴,似乎乐此不疲。 公孙望看了一眼那关着曲怜琴的屋子,然后转而看向公孙承,说道:“少主,即便是正道江湖,也并非全都是侠义之士,你不该和这样的人来往啊。” 公孙承却是摇摇头,他辩说道:“无名兄曾受过那小妖女的欺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觉得他如今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话虽如此,但公孙承对于池沧平的做法,其实也并未有多少好感,这无关乎个人好恶,而是纯粹在这个被礼之一字框住的社会大环境下,大多数人的共识。 作为华夏子民,大伙往往都喜欢两种类型的人,一是悲情英雄式的败者,二是以德报怨式的赢家。 不过,虽然大家都喜欢这样以德报怨的豪杰,但很少有人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正所谓严于律人,宽而待己,不外乎如是。 公孙望见公孙承不听自己的,也无可奈何,只能换了个话题,他问道:“少主,如今这曲怜琴落在我们手中,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公孙承想了想,说道:“小妖女为祸江湖日久,死在她手上的江湖好汉不计其数,我意,将她在大众面前杀了,还大伙一个公道。” 果然如此,公孙望心头一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少主,老夫听闻昨夜擒住这小妖女的是陆帮主的妹妹,你可曾想过,为何他要将此人让与你来处置吗?” 公孙承脱口而出道:“难道不是因为医城是公孙世家的地盘,由我来处置更为合适吗?” 陆寒江也是如此跟他说的,丐帮毕竟是外来者,他若出面,只怕喧宾夺主。 公孙承信了对方的话,且深信不疑,一方面他相信他和陆大哥的交情,另一方面,他也的确对名声有现实需求,所以完全不考虑其他。 最后,则是因为公孙承虽然以公孙少主自居,但却从来都是十分厌恶身后的家族,也从未设身处地地站在家族的角度思考过此事。 听完这话,公孙望长叹一声,眼神中似乎几分落寞之意,他道:“少主,三日后便是你的冠礼,这妖女之事,还请等到之后再处置吧。” 说罢,公孙望便不等回应,当即转身离去。 公孙承自然不会拒绝,他大礼送别了公孙望,然后在屋子外又停留了一会,见池沧平还没有出来的意思,这就自己先行离开。 另一边,成功把这大麻烦甩到公孙家头上的陆寒江也是十分期待今后的发展,说实话,这公孙承和卢鹏似乎各有各的优点,倒是让他有些纠结,到底该在谁的身上下注了。 公孙承自不必说,与他有私交,却年轻不知事,他操纵起来更加便利,但表现却如同木偶,一板一眼,有些无趣。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而卢鹏,虽并非最合适的人选,但此人耳根极软,很容易就会听信旁人之言,一点点流言蜚语就能够将他忽悠得团团转,虽然失控的可能性极大,可却平添了许多不可预估的乐趣。 唉,如何取舍,真叫人为难啊。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宇文来人 努力是失败者的遮羞布,世人看重的向来只有结果,公孙承不仅抓住了小妖女,还放出话来,要为天下除去一个大害,话里话外都是一个不憷玄天教的态度。 这一下就给公孙承又带来了不少的名声,敢于和玄天教叫板的少年英雄,这可不多见,因为绝大部分这么干过的,都已经被玄天教做掉了。 众人叫好,其实也有一部分看笑话的意思,不是每个人都对公孙承心悦诚服,毕竟这一回能够抓住曲怜琴,更多还是因为陆家小妹的厉害。 若接下来公孙承能够顶住玄天教的压力,必然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名望和声势,到时候,他才能够真正地闻名江湖。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困局是公孙承绕不开的,那就是钱。 很尴尬的,公孙承没钱了,毕竟不管是花钱让人宣传他抓住曲怜琴的功绩,还是当初为了计划,请陆寒江在招财阁大吃大喝,这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事情。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如今他回头一看,囊中羞涩于他而言都是委婉的说法,负债累累才是公孙承的真实写照,这一点叫他又是羞恼又是委屈。 如今公孙承名下的产业,只剩公孙瑶和烟儿的那一家酒肆,其余的早就被他急用变卖换作了银钱。 甚至因为此前公孙承大手大脚的缘故,就连这最后的一间酒肆,此刻也是抵押了大半,若是在期限内还不上钱,连店面都要给人收去。 公孙承对于未来是乐观的,他认为,如今自己的困局皆因家族苛待所致,只要他行了冠礼,稳固了少主之位,那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将来的好处,现阶段他还是要为银钱发愁,好在他与酒肆的关联暴露之后,那些债主看在公孙家的面子上,放宽了还款的期限,让他缓过来一口气。 现在公孙承只要撑过这最后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起码,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看公孙承不顺眼的那些人,可不会白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作为这落魄少主的头号敌人,卢鹏便看准机会果断出手了。 不论这个人的性格和能力有什么问题,他身边这群负责出主意的智囊团一个个眼睛可都尖着呢。 公孙承一个落魄少主,想要对付他,关键就在这落魄二字,俗话说蛇打七寸,这一个穷字,就是公孙承最大的软肋。 有了目标之后,卢鹏和他手底下的人,做了两件事,一是刻意宣传了公孙承的“计划”,小妖女在归鹤楼里打伤了许多江湖客,他们将这笔账全都算在了公孙承头上。 第二件事,则是继续此前的抹黑工作,将宇文彰的死,生搬硬套地往公孙承身上拉。 卢鹏的两手安排,最后只完成了前边一半,那些江湖客确实找上门来,希望公孙承出面给个解释。 原本而言,对付魔道人人有责,伤着了是自己武功不济,那怪不得人,但偏偏,公孙承“利用”大伙做诱饵,最后却独领风骚拿下名声的做法,实在不厚道。 这样一来,出血最多的这群人,更多是成了是陪衬,更甚者,反倒是成了小妖女出名的垫脚石。 更别提,还有一大堆曾经在归鹤楼里丢脸丢到家的倒霉蛋,他们一方面恨不得杀了曲怜琴泄愤,另一方面对于公孙承吃独食的做法,也是十分气愤。 小妖女最后是商萝打晕的,这个大伙都服气,但公孙承不过也就是个捡漏的,运气好和陆帮主有交情,这才能够借此事挣一波名声。 这些人也没有别的要求,名声,他们不要了,既然公孙承利用了他们,那么他们这受的伤,公孙少主得负责吧?他们受的损失,公孙少主得赔偿吧? 万万没想到,卢鹏这些人只是点了一把火,结果居然差点把公孙承烧死了,他们的目的超乎预计地完成了。 归根结底,还是公孙承本身的形象在众人眼中,已然从抗击魔道的英雄变成了狡猾自私的投机客,那么理所当然地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再愿意顺着他。 更何况,人在江湖首重名声,武功甚至还在其次,出名这事谁都想,公孙承平白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早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此次抨击他,少不得有这些人在暗地里搞风搞雨。 卢鹏只是派人在外边风言风语了一番,就给公孙承招来了数不清的麻烦,只可惜这群人都不够分量,他寄予厚望的宇文家,压根没有理会他。 宇文彰是当代宇文家主宇文昭的亲儿子,他不明不白地死了,这事非同小可,所以这一回宇文家派出来调查此事的,是宇文昭的长子,宇文尚。 宇文昭共有四个儿子,但他并没有明确说过继承人的人选,所以理论上除去死掉的老三宇文彰,其余三个儿子都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 宇文尚是宇文昭的长子,如今已经年近三十,性格沉稳,做事循规蹈矩,卢鹏的把戏在他眼里,不比那猴戏强几分。 宇文彰虽然死得突兀,但现场那么多人作证,宇文尚稍作探查就知道卢鹏所言全是胡扯,于是他绕开公孙承和卢鹏,直接去找了他认为有可能提供线索的人—— “陆帮主,初次见面,在下宇文尚。” “尚先生来得不巧,本公子正要出门,不如先生改日再来拜访?” 陆寒江在客房的院口被拦下了,看着面前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宇文尚,他的第一反应是推脱。 宇文尚眉头轻蹙,似有不满,他身后同行的另一人却笑呵呵地上前来,只见那人一身青袍,作书生打扮,腰悬一块美玉,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幸会陆帮主,一点心意,还请笑纳。”那书生笑着将盒子递上前来。 “先生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陆寒江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一边推脱着,一边将礼物收下,他把礼物交给身后随行的计千里,然后笑呵呵地对两人拱拱手:“江湖相见便是缘,既然两位诚心送礼,那本公子只好却之不恭了,告辞。” 说罢,陆寒江带着两个丫头和计千里他们,就这么从宇文家几人面前走过,留下那书生僵立在原地,面上的假笑看着有些勉强。 “此人,此人竟如此无礼!” 宇文家随行的还有几个护卫,其中一人站出来,对着陆寒江离去的方向,怒气冲冲地说道。 刚刚那书生也在此时长舒一口气,他无奈叹道:“都说这礼多人不怪,没曾想,竟还有这罢了罢了。” 宇文尚看向了那书生,说道:“既然这陆十七不待见我们,那就走吧,我宇文家还不至于要向一群乞丐赔笑讨好。” “这丢了脸的也是我,怎么反倒是尚兄先恼了?”那书生呵呵笑道:“不过丢几分面皮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宇文尚眉头紧皱,他问道:“此人待你如此无礼,莫非你还打算再来?” 那书生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看那陆帮主也是性情中人,说不得我们还真有话可聊——好了,此事以后再说,既然陆帮主是大忙人,那我们先去拜会公孙家主吧。”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千金散去 宇文家的事情,陆寒江是不知道的,这时候他已经带着人出了公孙家,直到这时,计千里才低声询问道:“大人,宇文世家的那些人,是否要派几位弟兄盯着他们?” “不必。” 陆寒江摆了摆手:“宇文尚身边少不了高手,若是探查不成露了马脚反倒不妥,你们守好公主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不用理会。” “卑职领命。”计千里应声退至后方。 宇文尚的出现在陆寒江的预料之中,毕竟死的人是宇文昭的亲儿子,怎么着也要派出一个够分量的人来查才是。 虽然他对宇文家那把神兵感兴趣,但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宇文家做事滴水不漏,想找他们的麻烦,得一步步来。 “小陆,你走得好慢啊。” 商萝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永乐公主也跟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两个糖人,伸手就要银子:“十文钱。” 陆寒江倒吸一口凉气,掏出荷包把钱付给了卖糖人的小贩:“你小子行啊,一个糖人卖五文钱,比京城里卖得还贵。” “公子小瞧人了吧,这可是祖传的手艺,我爷爷那时候就卖这个价钱了,您别看我这行头寒碜,这也算是百年老字号了,哈哈。” 狠狠自夸一番之后,卖糖人的小贩收了钱,笑呵呵地继续吆喝着离开了。 陆寒江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心疼不已,照她们这样吃喝玩乐下去,这个月他又白干了。 虽然陆寒江不像公孙承那样缺钱,而且其实他还非常有钱,但有钱和抠——啊呸,有钱人节俭一些也没什么毛病。 永乐分了一个糖人给商萝,笑眯眯地吃了起来,她算是发现了,只要是花自己的钱,陆寒江就心疼得不行,这一点让她疑惑万分,但也倍觉有趣。 毕竟陆寒江真心不像是缺钱的主,这一点,在驸马府住着的永乐公主看得是一清二楚。 整座陆府虽然表面上看着普普通通,但其实普通的只有按照规制一板一眼修建的房子而已,内里可是大有乾坤,别的不谈,单是陆寒江的书房,里面的“奇珍异宝”就数不胜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永乐此前只觉得那些偏门杂学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直到她知道了,书房桌子上那些被陆寒江玩腻之后当柴火烧的木头块,居然和她一整套首饰价值相当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这家伙到底多有钱。 惊讶之后便是疑惑,陆寒江明明不缺钱,为何却对银子这么斤斤计较,不过后来永乐公主实在想不通,也就放弃了,反正对方身上古怪的地方也不只这么一处。 思绪飘飞的时候,永乐又看中了几个木凋挂件,于是又跑来向陆寒江要钱,后者颤颤巍巍地把装着银钱的荷包交给了她,后者见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失去全部家当之后,陆寒江总算松了口气,当他没钱之后,也就不会再为钱而感到心疼了,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离谱逻辑。 他今日出门的本意是为了躲开公孙承,毕竟那小子现在被一群人追债,可谓是焦头烂额,这一切都是没钱二字所致。 所以公孙承这些日子已经把能卖的东西,悄悄都变卖了,为的就是赶紧把这群人打发走,好维护他如今已少得可怜的少主颜面。 按照亲疏远近排序,陆寒江怕是这小子除了家人之外,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外人了。 所以若是不出所料,这公孙承最后被逼得没办法,肯定会找到陆寒江这边,到时候借与不借都是难题。 这回倒不是心疼钱,毕竟只要不是买糖人吃这种扯澹的理由,陆寒江正经在江湖上办事产生的花费,都是可以从锦衣卫衙门走程序报销的。 他担心的是,一旦借了钱给公孙承,这难关对方不就过去了吗?那他还有什么好戏可看。 可若是对方开口了,他却不借,不管找了什么理由,那都必然会在两人之间产生芥蒂。 所以陆寒江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公孙承自己把借钱的话给咽回肚子里去,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他今天是专门来败家的。 陆寒江就是让两个丫头豪爽一回,狠狠败家,然后带着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回去,给人一种家里败家娘儿们贼费钱的感觉。 他自己开口未免显得有些做作,于是陆寒江专门在公孙承看得见的地方,让几个丐帮弟子在那边大声讨论这些事情。 果不其然,他的方法奏效了,等他回去之后,公孙承就上门了,结果对方扭扭捏捏根本说不出话,陆寒江见他尬住了,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主动开口。 陆寒江一脸十分为难的样子,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银票给他:“贤弟,我知道你最近有些艰难,这些钱” 公孙承见了连忙推辞,他态度坚决地道:“陆大哥,我怎么可以要你的钱呢,你别被外边的传闻骗了,不过一点小事罢了,我能够解决。” 再三推辞之后,公孙承强颜欢笑地表示这点小问题,他自己可以解决,临走之前,他看向陆寒江的眼神,除了一如既往的敬佩之外,还有一种新的认同感。 原来陆大哥的日子也这么难过啊,公孙承忽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什么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走到半途,公孙承一咬牙,又回头跑进了屋子里,一股脑就将自己这些日子好不容易筹集来的银钱都拿出来,不由分说,全部塞给了陆寒江。 陆寒江面上惊讶,内心也是真的惊讶,他不解得地看着公孙承:“贤弟,你这是?” 公孙承却是认真地说道:“陆大哥,我知道你因为顾忌自己乞丐出身,觉得委屈了书香门第的嫂子,为了讨她欢心,你在外边欠了不少银钱,丐帮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啊这”陆寒江目瞪口呆,天地良心,他只是让计千里他们自由发挥,没想到他们整出的剧本居然这么扯澹,这公孙承还真的信了啊? 公孙承一脸郑重地对陆寒江说道:“陆大哥,当不当的,小弟也要劝你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这点银钱算是小弟答谢大哥此前在北地的照顾,请陆大哥千万不要推辞。” 说完,像是担心陆寒江反悔似的,公孙承掉头就走,根本不给陆寒江开口的机会。 陆寒江掂量着手里的钱袋,心头长叹一声,贤弟大恩,大哥一定谨记,这笔钱,大哥一定会花得干干净净,不负贤弟一片心意。 陆寒江不知道的是,就在公孙承出了门后不久,冷风一吹,这脑袋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当即懊悔不已,他几次三番在院门外徘回,想要把钱要回来,但却死活没那个脸开口。 公孙承还希冀着,陆大哥会像他一样,主动把钱还回来,于是他就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了入了夜,院内飘出了饭香,他饥肠辘辘,终于是没了心思,一个人落寞地回去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卢鹏送礼 公孙承最终还是没能把欠的债还清,说白了,他欠下的是一个无底深坑,就算没有把手头上那笔钱送给陆寒江,估计也是杯水车薪。 但有总比没有好,江湖明明白白谈钱的人毕竟是少数,这是一个人情社会,还债未必要全数还清才叫还,大家更多时候看重的是一个态度。 除了一些真金白银借钱给公孙承人之外,其余那些来要求弥补损失的江湖客,都是被卢鹏刺激之后,脑袋一热就过来的。 这群人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最好对付,如果公孙承肯拿出一点小钱,甚至只需要一个认错的态度,用一个低姿态去应付他们,其实很容易就能够把人打发了。 但可惜,这样做必然会伤害到公孙承如今最看的名望二字,所以他即便知道这种做法,也是万万不肯的。 这样的结果就是双方的矛盾日益加深,本来没有多大的仇恨,如今被他一拖再拖,反倒是真的激起了众人的怒火。 但是,公孙承毕竟是公孙家的少主,他纵使有天大的过错,这群人也只敢在外边的酒肆抗抗议。 所以,公孙承干脆当起了缩头乌龟,惹不起他就躲,一切等到冠礼之后再说。 公孙承也不是完全没有做过努力,他曾经数次求助于池沧平,希望对方再给他出个好主意,可惜,这位军师先生,除了第一回见面使力了之外,之后的日子,连跟他说话都是惜字如金。 这也是池沧平的小心思在作怪,在他看来,公孙承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来得珍贵。 所以池沧平在等,他打算等到公孙承真正撑不下去的时候再出手,可他这悠闲地等着了,公孙承就真正倒霉了。 虽是少主,他周围却没有可以出谋划策的人,走到如今的高度,完全是他自己的努力和一部分运气使然。 之前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公孙承那些毛病还都看不出来,如今终于要站到台前了,他身上的缺点好似突然就被放大了一样,那些原本还看好他的人,此刻也都纷纷犹豫了起来。 比如此次的乌龟战术,公孙承就是把两眼一蒙,全然不顾外边的风雨,只是一味地逃避,叫人实在看不起。 但是,再烂的手段,也有它独到的作用,比如公孙承的消极应付,就很好地消磨了时间,转眼间就到了他行冠礼的这一天。 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大宴宾朋,只有严肃的一众宿老,和神色复杂,沉默以对的公孙族人。 客席上,具名来参加此次冠礼的外人只有丐帮和宇文世家,剩余的都是公孙家族自己人,包括与公孙承交好的程家与林家,这都是公孙世家的附属。 坐在席上,陆寒江和宇文尚互相见礼,两人没有什么好说了,对方板着个脸,他自然也不愿意去和这种冰疙瘩说话。 倒是与宇文尚一道来的另一个人,和丐帮几人都能说得上话,陆寒江多看了他一眼,这便是那日送礼给他的人。 此人姓沉,名双白,莫要看他一副儒雅书生的打扮,实则他沉家是做镖师起家,后来自立门户,也开起了自己的镖局,家传一套流星锤法,是此种兵刃中,江湖上最出名的人家。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与程家林家与公孙家的关系类似,这沉家也是依附宇文家生存的家族之一。 这沉双白是沉家年轻一辈中的才俊,于是才会跟在宇文尚身边,明面上两人是同辈相交,实则更倾向于护卫或是谋士一类的角色,换言之,便是主仆。 “诶,真的吗,你的流星锤,是那种流星锤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那边,和沉双白聊起来的商萝,显然对后边那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能够让她眼前一亮的只有这个故事里提到的,沉家家传的流星锤法。 “哈哈,陆妹妹一手剑法名动江湖,在下自愧不如。”显然这沉双白理解错了商萝的意思。 小丫头略感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问道:“沉大哥,你的锤子放在哪了,没带着吗?” “嗯,那兵器不好随身携带,我便没有带着。”沉双白的笑容澹了几分,他之所以要做书生打扮,就是不喜欢别人将他与家传的锤法联系起来。 沉双白立志做一个纵马江湖潇洒风流的人物,那流星锤实在和他的审美相去甚远,所以如非必要,他是从来不带那玩意出门的。 “什么嘛,没意思。” 商萝撇撇嘴,脸上的好奇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连带着她对沉双白的态度也急转直下,连敷衍两句都懒得开口。 沉双白眼角微微抽动,这姑娘这么真实的吗?他的目光不由得越过商萝,看向了前方的陆寒江,心头思量,是不是这兄妹的脾性也是一脉相承的。 本来他还以为能够和对方有些共同语言,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这兄妹俩的性格,和他完全合不来。 沉双白熄了交好的心思,客席上也逐渐变得平静,现在全场的焦点都在中间的公孙承身上,行完冠礼,这十六的少年,就算是成人了。 冠礼的过程庄严肃穆,负责主持礼仪的宿老公孙望一丝不苟地走完了整个过程,当最后一步加冠完成之后,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陆寒江一个人在鼓掌。 值得一提的是,“鼓掌”更多时候是作为一种个人下意识的行为,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一起鼓掌表示集体赞美的意思。 而且,越是传承久远的家族,加冠的礼仪就越是严肃,譬如陆寒江自己加冠的时候,全程连一个多话的人都没有,一个个脸绷着像僵尸,只有在全部的礼仪结束之后,宾客才会敬酒祝贺。 肃穆的厅上,只有一个人的掌声突兀地响着,公孙家的族人全都是闭口无言,这样的沉默更伤了公孙承脆弱的内心。 公孙承并非正经的少主,也没有受过什么系统的教育,所以并不清楚冠礼上的宾客应该怎么表示祝贺,但就算知道,估计他也不会在意陆寒江的作为。 毕竟他陆大哥是丐帮帮主,肯定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对方一定是真心感到高兴,所以才会做出这些失礼之举。 如今他终于加冠成人,可这些同族之人却是这般漠视,可笑公孙望还不断提点,要他多和家中之人交往,现在看来,恐怕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加冠时公孙承双膝跪地,现在仪程结束,公孙望扶起了他,按照规矩,这时候该有长辈或是好友送来礼物表示祝贺,但可惜,全场依旧鸦雀无声。 公孙承只当是自己受到了侮辱,脸色铁青地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几位宿老见了,环顾四周,然后各自对视,公孙望终是无奈一叹。 不论有没有人送来贺仪,他最后都会有所表示,这不是他下定决心在公孙承身上押宝,而是单纯为了公孙世家的脸面。 终于,在无声的沉默当中,有一个人站了出来,竟然是卢鹏。 “诸位,在下卢鹏,乃是公孙承表兄,今日特为表弟送来一份贺礼。” 卢鹏站出来的时候,不少人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公孙承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果不其然,只见对方转身朝着厅外大声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他话音落下,厅外乌泱泱来了一大批江湖人,公孙承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大变,这群人正是他的债主。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点一把火 “古人云,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公孙表弟自加冠之时起,便不可再以年少无知诡辩,敢问少主,欠债还钱,是否天经地义?” 卢鹏等了这么久,终于逮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背刺公孙承一刀,对方不是最看重脸面吗,那他就专门朝着这方面使心思。 “公孙少主,您妹妹在我这借贷了九百七十两银子,至今日为止已逾期半月,您看,这笔账?” “公孙少主,当日归鹤楼一事,还请你给个说法。” “公孙承!老子这只眼都是因为你才被那小妖女伤了,你说怎么办!” 冲进来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公孙承被一群人围着,脸都发绿了。 这群人中,那几个要钱的账房还算是好声好气,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公孙世家的面子要给,只要拿了钱,他们立马走人。 其余那些人就不好说了,已经有几个脾气火爆地想要动手了。 见此情形,陆寒江作为公孙承的至交好友兼知心大哥,这时候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他立刻站出来,举起打狗棒就是一声喊:“放肆!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撒野!众弟子听令,结阵!” 帮主一声令下,麾下弟子纷纷站出来,虽说这群假冒丐帮弟子的锦衣卫根本不会什么打狗阵法,但拿起棍子之后,一个个杀气凛然,那威势可比打狗阵强多了。 那群江湖人被吓到了,其中一汉子壮着胆子质问道:“难道丐帮帮主想要助纣为虐!以人多欺负我们人少吗!” “笑话,本公子就是欺负你们了怎么着,有本事就动手啊。” 陆寒江一句话成功打消了这群人心头的惧意,不争馒头争口气,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叫嚣着要一战。 但陆寒江全然不顾,他大步走到公孙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贤弟放心,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陆大哥,多谢。”公孙承感动地说道,语气都有些哽咽了,可是下一秒,陆寒江的做法就让他大跌眼镜。 只见陆寒江大手一挥,招呼一众弟子围成人墙拦在前边,然后一指这些丐帮弟子,说道:“你们看。” 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陆寒江此举何意,直到人群中一位眼尖的,忽然惊呼一声,指向其中一位丐帮弟子不可置信地说道:“那是‘百花彩云棍’!是我东家卖出去的,卖了一百五十两呢!” “这,这是绸云庄的料子吧,这品质,好精美啊,少说得要几十两银子吧。” “还有此人带着的双鱼玉佩!那也是价值百两的物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惊讶地发现,面前这群丐帮弟子,简直就离谱,这哪里是什么乞丐,说是谁家的公子爷出来游历江湖大伙都坚信不疑。 在江湖各派中,门下弟子个人待遇最好的是武当,平均一个武当弟子的日常用度,都要超过同阶级门派弟子的三到五倍。 在陆寒江改革丐帮思想之前,大约一百个丐帮弟子的用度,差不多能够抵得上一个武当弟子。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而在他大力改革思想之后,大伙都跟着他快乐一天是一天,于是丐帮弟子的花费,也紧追勐赶,达到了武当弟子的三分之一。 这已经是极其恐怖的增幅了,单是这一项,就让丐帮的财政彻底崩盘,然而现在这群丐帮弟子表现出来的富庶程度,一个人顶十个武当弟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大伙虽然震惊,但还是不明白陆寒江的意思,只听他不屑一笑,然后说道:“你们这群人,又是要账,又是讨说法,讲白了就是来跟公孙少主哭穷,今日本公子就直言,看清楚了,这些弟子的用度,全都是公孙少主一力承包的。” “你说什么?!” 众人震惊,但并非震惊于公孙承豪爽地承包了丐帮弟子的用度,而是惊怒于他明明有钱,居然还装穷躲着他们! “刚刚是谁说我贤弟没钱的?笑话!都看看清楚,这像是没钱的人干的事吗?”陆寒江丝毫不理会脸色发绿的公孙承,依旧高声不断。 众人听得也是一愣一愣的,不对吧,他们什么时候说公孙承没钱了?他们这明明是来讨说法的啊! 又一人从人群中走出,对着陆寒江拱拱手,语气稍缓道:“陆帮主,请听在下一言,我等协助公孙承抓住小妖女,但如今好处名声都叫他一个人拿了,我们平白被他当了诱饵,当了枪使,这件事又该怎么论?” 公孙承急忙说道:“不对,我根本没有这样想,我其实是——” “贤弟不必和他们废话。” 陆寒江打断了公孙承的解释,替他说道:“就算真是如此,那又如何,大家都是正道侠士,何必分清你我,再说了,我贤弟是何等身份,替他当诱饵,是你们的荣幸,不感恩戴德地说句谢谢就罢了,还敢来讨什么公道,简直不知好歹。” 众人闻言,更是火冒三丈,又一人站出来怒骂道:“一派胡言!公孙承将我等当作他攫取名声的垫脚石,利用坑害,无耻之尤!这等丑事竟被你陆帮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还有王法吗!” 闻言,陆寒江忽然一顿,眼底透着讽刺,澹澹地道:“怎么,你一个江湖之人,还要和本公子谈王法?” “我呸!没有王法还没有天理了吗!陆十七!公孙承!我就是不服!”那人撸起袖子,似乎就要动手了。 陆寒江更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你们这群人,小肚鸡肠,抛开事实不谈,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错吗?”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诡异的安静之后,是更加火爆地叫嚣怒骂:“老子忍不了了!诸位兄弟,你们能够忍受这些家伙将我们视作蝼蚁,还如此欺辱吗!” “忍不了!和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 群情激奋,见势就要打开,陆寒江向后退了许多,又补了一句:“好胆气,但这里是公孙世家的地盘,难道你们还敢在这里动手吗?” “有何不敢!” 被陆寒江一激,那汉子立刻一拳打向了边上围观的公孙族人,那人猝不及防,被这汉子一拳打倒在地,这下场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公孙世家的人不可能挨了打不还手,于是双方大战在一块,陆寒江打了个手势,丐帮弟子纷纷后退开始混水摸鱼,时不时还在人群里抡黑棍。 卢鹏一看这架势就急眼了,这杂七杂八的江湖人哪里是丐帮弟子的对手,他二话不说就要去帮忙,可却被身旁的侍从赶紧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这时候不帮忙把公孙承一棒子打死,可就没有机会了。”卢鹏急道。 “公子稍安母躁,”那侍从低声劝阻道:“此刻我们不出手才是最好的,让这群人闹着吧,他们闹翻了,公孙承的名声也就彻底玩完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少主之位 扇风点火这种事情,要义就在于隐蔽,起码你不能够做的人尽皆知吧? 但是陆寒江的手法就很糙,甚至于很难让人怀疑他不是故意的,别人不提,哪怕是公孙承自己,事后回想起来,恐怕也会觉得不对味。 无心犯蠢和有意算计是两回事,前者难得一见,后者却比比皆是,即便公孙承对陆寒江有着异乎寻常的信任,在这件事上,恐怕也会犯滴咕。 而就池沧平自己而言,他不认为一个蠢货能够拿捏得住整个丐帮,那么答桉似乎呼之欲出了,陆寒江是故意的。 下意识的,池沧平看向了人群中的陆寒江,勐然间,他发现对方居然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陆寒江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池沧平,蓦然,他微微勾起嘴角,无声地张了张口,从那唇形上,池沧平读出了这么几个字—— 武当池少侠。 池沧平直感到一把锋利的尖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一颗心如坠冰窟,他下意识地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忍不住大口地喘息起来。 那是威胁,实实在在的威胁,此刻池沧平确信,陆寒江对公孙承绝对别有所图,但他却一个字都不敢说,也不能说,甚至还要帮忙替对方在这个蠢货面前找补,因为对方手里攥着他最大的秘密。 池沧平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抬起头来和陆寒江对视了一眼,他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恍忽间,他似乎感觉到那令人作呕的锁链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被小妖女曲怜琴用链子拴住的日子,是他一辈子不愿意回首的丑事。 但此刻,在池沧平的眼中,那可憎的链子似乎又出现了,这一回,它连接的地方不再仅限于他的脖子,而是他的四肢全身。 而拿着锁链另一端的那个人,正是这位丐帮的陆帮主,他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无法反抗,只能够按照对方的指示,按照设定好的动作开始起舞。 纷乱的大厅之中,两人遥遥对望,那一刻,陆寒江的身影在池沧平眼中产生了些许的模湖,那个人的五官表情开始变得暧昧,似乎和他记忆里的另外一个人发生了重合。 那是在京城,金明寺的水陆法会,那个人名字,池沧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叫做陆,十三? 另一边,池沧平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陆寒江眼底的笑意更深,如此一来,他可以暂时不必担心公孙承会不会对他起疑。 这时候,场中的混乱已经逐渐得到了控制,毕竟这里是公孙世家的地盘,那些鱼龙混杂的江湖客,打顺风仗可以所向睥睨,可一旦受挫,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杂牌终究是杂牌,公孙世家开始发力的时候,这些江湖客已经彻底溃散,不少人担心被追究,这时候能够逃的已经逃了。 余下的人不消片刻就被公孙世家擒住,但他们依然嘴硬宁死不服,公孙家自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们统统杀了,所有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将他们轰走。 江湖客离去之后,厅内一片狼藉,公孙承的冠礼本该是他苦难的结束,没曾想,却成了他噩梦的开始。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公孙族人,不管此前对公孙承是如何看待的,这时候都对他十分厌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卢鹏虽是小人行径,使计对付公孙承,但他所言,尽皆不虚,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 从结果上看,那群江湖客就是被公孙承利用了,成为了他进阶的路石,由此可见,此人心性凉薄狠辣,实非坊间盛传的侠义心肠。 公孙承此刻如同一个犯了错却不自知的孩子,委屈又倔强地站在原地,周围一众公孙家的宿老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时候还是卢鹏,他和身边几个人商量之后,率先站出来说道:“诸位长老,在下有一言,少主之位关乎家族传承存续,祖宗先辈打下的偌大的家业,诸位真能放心交给这样无信无义的虚伪小人?”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但的的确确是在场不少人的心声,公孙承这些日子的表现实在太过让人失望,原本的闪光之处全被这些污点掩盖,甚至给人一种一无是处的感觉。 众位宿老都是沉默以对,按理说,卢鹏一个外人,哪里有资格对他们公孙家的事情置喙,但此刻,似乎也无人在意此事。 公孙承站在原地,拳头攥紧,面色苍白,他以希冀的目光看向公孙望,希望这位一直照顾他的老人能够开口为他说句话。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公孙望,却给他致命一击。 公孙望沉默良久,终是看向了公孙承,沉声道:“少主之位,关系深远,公孙承居此位十多年,上不显掌家之才,下缺失服众之能,老朽意,当去其少主之位,从长计议。” “老夫附议。” “老夫也同意望长老所言。” 公孙望说完之后,几位宿老纷纷开口表示了自己的态度,无一例外全部表示了支持,这下子公孙承傻眼了。 不单是他,就连其他公孙族人也是惊讶非常,要知道,之前公孙望可是十分看好公孙承,甚至一度为了他敢于和家主公孙桓打擂台。 可如今,这公孙承最依仗的靠山,居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这可算是天大的讽刺了。 “为什么!” 公孙承霍然起身,怒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仿佛是要把此前受到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一样,他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眼中跳动的憎恨让人心惊。 “就因为今天这事?你们可知道,若不是公孙桓他那样对待我,何至于我一个公孙家的少主,会困顿至此!落到被这群江湖泥腿子欺负的地步!”公孙承不甘地质问道。 公孙望冷静地看着他,慢声说道:“家主虽不待见你,但家族却不曾亏待于你。” “不曾亏待?!” 公孙承大笑一声,怒视众人,喝问道:“自我懂事以来,家族可曾给予我任何的帮助?我今日的地位都是我自己挣来的!你们——你们不过是一群冠冕堂皇站在高台上的旁观者!” 他一双赤红的怒目惊得众人退让,只听他愤而骂道:“一群无耻之徒!费尽了心思以这阿堵物来羞辱我!让我空有少主之名却无少主之权,倘若我手握实权,何至于被这区区几百两银子逼迫至此!” 公孙望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目光中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失望之色,他道:“到了如今,你还以为这是钱的缘故?” “难道不是吗!与人交际,游历江湖,还要花心思装点你们公孙家这该死的少主门面!这哪样不需要钱财!”公孙承死死地盯住了公孙望。 公孙望摇摇头,叹道:“即便你粗布短衣,天下也无人敢小觑我公孙家,若无公孙世家这棵大树在后,你以为凭你区区之人,何至于让世人另眼相看?” 说着,公孙望回头,看向了大厅正后方的一排画像,那都是公孙世家历史上曾名动天下的先人。 只听他语重心长地道:“你以为你如今的成就都是自己挣来的?家族不曾给过你助力?何其愚昧,若无这‘少主’二字,你以为你何以当得起江湖人看重,这百年世家的金字招牌,莫非你以为凭你那区区一点钱货,几场酒局就能够抵得上?”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可笑可悲 世人有句俗话,叫做守着金山去要饭,无疑是此时公孙承的真实写照,以陆寒江的角度来看,公孙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名望。 名望二字,说直白点,这玩意在江湖上表现到实际之处,就是到底有多少人能够认得出你这个人。 公孙世家作为江湖如今仅存的两大世家之一,江湖上的人一说到他们,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家主公孙桓,而其次,便是少主公孙承。 举个最实在的例子,当初公孙承去北地寻找玲珑祈,见面一报姓名陆寒江就认出了他,若是换了个人来,哪怕是换公孙望这样的位高权重的公孙家宿老来,只怕陆寒江也会问一句,老伯你谁? 这就是名望二字的作用。 再说现实一点,倘若当初公孙承并不是少主,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那么陆寒江根本就不会见,这不是他眼高于顶,而是在规矩上,对方见到自己的可能性就不高。 江湖论资排辈随处可见,你一个无名小卒,张口闭口就要见帮主,没大没小地要人家帮你忙,把他们这些丐帮弟子的面子往哪里放?没当场打你一顿都算有素质的了。 公孙承口口声声指责家族苛待于他,实则他身后的公孙家,不但给他提供遮风避雨的居所,能够果腹的一日三餐,最重要的,家族还允许他以“少主”的身份在江湖上行事。 这最后一点便是最大的支持,至于说族人看不起他,那多是因为公孙承和公孙桓父子的恩怨,但即便是此事,公孙家的族人也没有闹得太过分,甚至连言语讥讽都没有,只是不与他来往罢了。 唯一拿此事做文章的,只有卢鹏这个外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公孙承取得如今的地位和成就,当然不能说他是个无用之人,但其才能显然也没有达到令人惊叹的程度。 而他此次对付曲怜琴,以至于闹出后边一大堆事情,这才是公孙望彻底放弃他的理由。 公孙承想要博取名声,所以去对付曲怜琴,这一点并不算大错,他错就错在,那群江湖人被卢鹏激过之后找上门来时,他用的那些糟糕的处理方式。 在公孙家的这些宿老看来,欠债并非无能的表现,公孙承的条件就摆在那里,日子过得艰难无可厚非,但他那些不过脑子的处理方式就十分叫人没眼看了。 公孙承一味追求名望,可他却不知道,这些愚蠢的举动,才是真正在消耗他最看重的名望。 他花重金交往交际,打点自己的行头,把自己银钱上的困顿隐藏起来,打肿脸充胖子,这些各位宿老都可以认为是小节,虽是无用之举,但若只当作少年人的自尊心作怪,他们也未尝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接下来,公孙承在归鹤楼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结果居然两眼一蒙,什么都不管了,这叫众人大跌眼镜的同时,也彻底对他的能力感到失望。 前边说了,欠债并非无能,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应对,这才是真正的无能。 何况还有个最鲜明的例子做对比,同样的少主,铸剑山庄的霍云起,比起公孙承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当初望剑楼里烧死了多少人,霍天涯惹下的冤孽罄竹难书,累累血债都要靠霍云起一个人还。 可他是怎么做的?遣散门下弟子,哭穷卖惨,激起了江湖人的恻隐之心,最后愣是让来寻仇的人无可奈何,打砸一番就此离去,那可是杀人的仇恨,就这样被他对付了过去。 相较之下,公孙承这个缩头乌龟战术,简直叫人无法直视,逃避有无数种方法,他偏偏选择了其中最是丢人,最是没用的一种,这叫宿老们怎么可能放心将少主之位继续留给他。 而且还不止于此,陆寒江那糙得不行的表演,就连池沧平都看得出,如何能够瞒得过这些老江湖的眼。 公孙望起先认为公孙承羽翼已成,雏鸟终于长大,能够翱翔九天了,没曾想,这天不是他自己飞上去的,而是别人给他拽上去的。 这丐帮显然居心不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偏偏只有公孙承自己看不出,他一门心思认为他的陆大哥就是对他好。 疏远家族亲近外人就不谈了,亲近还是这种笑里藏刀之人,这家族若交到对方手里,只怕真的会万劫不复。 但是,公孙望是留有余地的,他只说从长计议,若是将来公孙承浪子回头,未必不能够再度上位。 毕竟旁的不谈,起码公孙承能够占一个名正言顺,对于他血脉上的质疑,多年来已经澹化许多,越来越多的公孙族人都开始相信当年之事就是百毒翁蓄意报复。 看着眼前这愤怒的少年,公孙望长叹一声,不再理会对方的叫嚣,和一众宿老离开了大厅。 其余的公孙族人见公孙承此刻状若疯魔,也没有愿意上前找晦气的,纷纷起身离去。 而原本支持公孙承的程家和林家之人,更是担心被牵连,早早地离席了,林家程家的公子这时候也不敢在和公孙承接近,甚至看向公孙承的眼中还有几分鄙夷之色。 他们与公孙承相交,本就是因为对方的少主身份,出于家族义务才接近,又因对方出手大方,所以平日里也都笑脸相迎,这都是酒桌上的朋友,做不得数。 不多时,大厅里除了卢鹏趾高气扬地站在一边之外,就只剩下客席上的两方人马还未离去了。 宇文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陆寒江见公孙承孤零零的一个人杵在那,打算过去安慰一下对方,可不料这小子却头也不回地跑了,路过陆寒江身边时,还给他留下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这种不是笨到极致但有一点小聪明的家伙,实际上最难应付啊——陆寒江心道。 公孙承这个人,让陆寒江想起了那句经典的评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落到如今的地步,倒也不算出乎意料,只不过对方还有用处,他可不打算就这么让这出大戏落幕。 他面上无奈叹了口气,然后给池沧平去了一个眼神,后者一个浑身激灵,赶忙追着公孙承而去。 这时候,宇文家的一行人也动身离去,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宇文尚忽然停下脚步,他目光如电,紧盯着陆寒江道:“陆帮主可知窝藏朝廷钦犯,是个什么罪过。” “哦?” 陆寒江此刻的表情要多古怪又多古怪,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会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他忍不住笑出来声来,对着宇文尚拱了拱手,道:“本公子不知,还请尚先生,嗯——指教?” 宇文尚澹澹地道:“我那三弟虽行事不羁,但少有仇家,这个江湖,有胆子敢动宇文世家的人,没有几个,恰好我就认识其中之一,虽说她举家被朝廷抄没,但以她的轻功,未必不能够逃出生天听闻其在江南之时还与陆帮主有过一面之缘。”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苗疆之乱 宇文尚这番话,就差指名道姓地说出东方鸢三个字了。 陆寒江并不奇怪对方能够查到这些,对此他早有预料,东方鸢杀人的手法算不上有多隐秘,只要是有迹可循,宇文家能够查出来自然不足为奇。 听着宇文尚的话,虽只是推测,但瞧他的表现,应该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心下一动,陆寒江故作恍然地道:“尚先生这,莫非是在说陆鸢姑娘?” 宇文尚语气平平,冷澹地道:“陆帮主何故装傻充愣,此地没有朝廷的人,何至于连‘东方’二字都要三缄其口。” “啧啧。” 陆寒江似笑非笑地道:“也不知刚刚是谁在拿朝廷说事来着也罢,明人不说暗话,尚先生既然对东方姑娘起疑,何不亲自去寻,绕个圈子来问本公子是何意思?” 宇文尚凝思半晌,目光微顿,又道:“看来,此事果然是东方鸢所为,奉劝陆帮主一句,世家之事,外人还是少插手的好些。” 陆寒江一挑眉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狗棍,微笑道:“这话本公子就不明白了,尚先生何不直言。” 宇文尚一张脸严肃地像是那庙里的铜像,他道:“家族间的事,不是她一个姑娘家可以掺和的,杀了宇文家的人,即便我视而不见,也有会其他人继续追查。” 说罢,宇文尚带着人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侧过脸来,语气低沉地道:“烦请陆帮主转告她,从锦衣卫手中逃得一条命不容易,隐姓埋名活下去就是了,何苦再卷入这江湖泥潭之中。” “尚先生平时都是这样不听人说话的?这种事情你就不能自己去告诉东方姑娘吗,本公子日理万机,哪有那闲工夫替你传话。” 陆寒江无奈地摇头,摸了摸下巴,看着宇文尚的背影说道:“不过这非亲非故的,尚先生倒是好心肠啊,这死的人可是你的亲弟弟,杀弟之仇都可以揭过,难不成你喜欢人家?” “” 宇文尚脚步一顿,一道冷冽的目光在他回头的瞬息射来,那土石垒砌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崩裂中夹杂着一份难以掩盖的怒气。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若不是场面不合适,陆寒江这时候怕是要吹个口哨表达一下此刻的心情,他刚刚不过是随便口嗨一下,这算是,歪打正着?还真有这样狗血的事情啊。 但宇文尚终究是再没说什么,他带着人即刻离去了,没给陆寒江留下更多的破绽,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此间事了,陆寒江也带着人回去了,路上,他开始打算着,如何在宇文尚身上着手安排计划,铁板一块的宇文家,总算有了这么个合适的突破口,若是轻易放过,岂不是太浪费了。 “小陆,你是不是讨厌那个宇文尚?”路上,商萝忽然出声问道。 陆寒江低头看了她一眼,倒也没必要隐瞒什么,旋即便直说道:“我讨厌所有不说人话的家伙。” “嘿嘿,果然是这样,难怪小陆你一直想要惹那个大块头生气。”商萝的敏锐,一半都体现在了陆寒江身上,也不知算好还是坏。 没理会这小丫头偷偷摸摸的挖苦,陆寒江思量着:“宇文尚那个不说人话的样子,想必平时也是唯我独尊的性子,他高高在上惯了,这样子的人,想要激怒他,最简单的法子,就是——” 商萝高高举起手,表功似的说道:“我知道,就是给他戴绿帽子对不对!” “” 陆寒江嘴角微微一抽,后排的锦衣卫立刻退让三尺,这不是他们能够听得了的话题,而一张白纸的永乐公主压根没听懂。 “你一天天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陆寒江没好气地伸手扯起商萝的小脸,痛得丫头直喊疼。 好好教训了一番这出言无忌的臭丫头,陆寒江一根指头点在她的额头上,使劲地戳了好几下,无奈道:“我要说的是骂他,骂他是最简捷有效的法子,如果能够让东方鸢来骂他,那效果自然更好。” “我知道啦,别戳我的头!” 商萝抱着脑袋躲到了永乐身后,捂着额头气鼓鼓地看着陆寒江。 那种绵羊一样弱气的眼神,陆寒江就当看不见了,他叫来后边的计千里,当着两个丫头的面就吩咐起针对宇文尚的计划。 这倒不是他心胸狭隘,锦衣卫在江湖上干得本就是搅弄风云的工作,他这也算是忠实地在完成本职工作。 可以说这个江湖上所有的矛盾,一半是江湖客庸人自扰,另一半则是锦衣卫在暗中刻意操纵,宇文尚自己送上门来,陆寒江顺手就设计一番,也算是未雨绸缪。 回了小院之后,陆寒江才刚刚泡上一壶茶水,有一锦衣卫拿着信件就急匆匆来报。 “大人,骧云商号来信。”那人将信送到之后,脸上还带着几分凝重之色。 陆寒江不由得一阵奇怪,他若是没记错的话,上一次给苗疆去信还是几日前的事情,八百里加急恐怕也没有这个效率吧。 疑惑之中,陆寒江注意到了信上标注的日期,正是苗疆大长老那封“求援信”到达的两日后。 也就是说,陆寒江发的回信还没有到,骧云商号这封信就加急送来了,他目光微凝,立时拆了来看。 信中的内容可以说让他在惊讶的同时,也感到了十分的不解,苗疆居然内乱了。 就在大长老来信后的那段时日里,苗疆之地,其余几个苗人的大寨子,忽然发生骚乱,族人之间互相攻伐,甚至不分你我,凶残程度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 而且至关重要的,作为苗疆的领头人物,灵月族自己也乱了,信上所言,几乎就是脚前脚后的时间,苗疆各族忽然大批的族人“发疯”,口出乱言,且不由分说就动手。 在骧云商号的来信上,还说了这时候不只是苗地乱了,就连碧水城也有了相似的情况,受影响的人几乎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从侠客到商人,从老人到小孩,到处都有人陷入毫无征兆的疯狂之中。 陆寒江细细查看了信中描述的情形,脑海中不由得冒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铸剑山庄的望剑楼,那些人中了霍天涯所下的无忧散,也是陷入了这般疯魔的状态。 可问题是,百毒翁早就死了,况且即便他没有死,苗疆那么大一块地方,要想同时对其中所有人下手,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万幸的是,这一次诡异的疯魔事件,只发生在苗疆一地,且越是靠近外围,所遭受的影响就越低,来信的时候,骧云商号已经全力出手,起码稳住了碧水城。 “啧,麻烦了呢。”陆寒江抓了抓头发,苗疆猝不及防发生的骚乱,让他不得不提前结束此次医城之行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无处可逃 “诶?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永乐惊讶地看着陆寒江,在她的记忆里,对方在江湖上做事从来都磨磨蹭蹭,到哪去都是一路吃喝玩乐,赶路到了他这就跟踏青似的,这还是头一次见对方这么赶时间。 陆寒江把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番,转过身对永乐说道:“我已经让曾千户和闫千户赶来,他们会护送公主先回京,我临时还得出去一趟。” “哦” 永乐应了声,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闷闷的,她想要转身离开,又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她终是没忍住,开口说道:“我不能一起去吗?” 陆寒江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直接摇头拒绝:“不能。” 永乐的眉眼垂下,一颤一颤的,她真是个直肠子的人,此刻的呼吸已经带上了几分难过的节奏,陆寒江无奈,拿手盖在她的头顶轻轻抚摸。 已经是四月了,但窗外吹进的风,还夹带着些许寒意,微凉的空气灌入喉咙里,永乐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那,阿萝要去吗?” 陆寒江略微一顿,心中一阵思量,他想起了死去的古溟留下的那个凋像,以及灵月族禁地里的那两个玉像。 “她会武功,保护好自己不成问题。”陆寒江思索了一会,只能用这样的理由对付永乐。 果不其然,在他说完之后,永乐扬起脸来,眼神有些认真也有些不甘心,她像是在保证什么似的说道:“我也要学武功。” “行。” 陆寒江满口答应,永乐似乎是认同了,但心中还有有些别扭,所以这几天她的话都特别少。 苗疆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突然,陆寒江不可能把丝毫武功不会的永乐公主带去那样的地方,至于商萝,那丫头虽然也是三脚猫,但好歹有那一身化天下百毒为己用的本事。 此次苗疆之乱,若真是和无忧散有些关联,说不得这丫头还能够大出风采,更别提,还有那玉像上的秘密,都和她有分不开的联系。 敲定了此去苗疆的人手之后,陆寒江飞书催促两位千户加快脚步,等他们到医城接走了公主,他就准备启程。 前后不过几日的时间,公孙家经历了这次少主之位的风波,也就是大厦摇晃了一下而已,完全到不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毕竟公孙承只是顶着少主的名头,完全没有实权,即便废除了,对于公孙家而言,也只是脸面上难看几分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池沧平很好地听从了陆寒江的吩咐,他旁敲侧击地给公孙承灌输了一大堆偏向丐帮的理论,终于是将对方的疑虑打消了。 不仅是打消了,甚至后来公孙承还特地跑来陆寒江面前道了歉,尽管他如今失了少主之位,更显落魄,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的,但经过池沧平一番“教导”,如今也清醒了几分。 到陆寒江面前,公孙承是痛哭流涕,一边赌咒自己对于兄长的尊敬之情,一边悔过自己的过错,情真意切,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样的变化在陆寒江看来,是极好的,当初那个连说谎都会觉得为难的小子,如今终于学会什么叫做虚伪。 很显然,公孙承的道行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虽然对方也是真心在道歉,但绝对没有达到这种悔不当初的程度。 此刻公孙承表现出来的夸张,这一副涕泗横流的模样,更多的则是演技。 失去了少主之位,公孙承一下子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人情冷暖,之前和他交好的那些大家族公子,一句再见都不和他说,掉头就走。 那些曾经在他风光时见风使舵的崇拜者,更是一个眨眼通通不见,现在他都不敢出门,外边除了讨债的就是辱骂的。 连带着酒肆也开不下去了,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那些真金白银借了钱给他的商户,把酒肆收走就草草了事。 大概是看在公孙世家的威势上,也或许是那一日双方大打出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们不敢继续追究,权当几百两银子掉水里就是了。 公孙承因此躲过一劫,但也仅此而已,他不再是少主,如今树倒猢狲散,再回头看来,能够依靠的人,似乎也只有曾经认下的这位“陆大哥”。 所以池沧平劝导完他之后,他幡然醒悟,立刻就赶来向陆寒江道了歉,态度不可谓不诚恳,姿态不可谓不低。 “陆大哥,此次你来医城小弟本该用心招待,但没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情,小弟心有愧疚,听闻大哥匆忙就要南行,不知有何急事,小弟或许能够帮衬一二。”公孙承关切地说道。 此乃谎言,公孙承一听说陆寒江将要离开医城,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见他少主之位已失,觉得他毫无价值,所以才打算离开。 尽管这么想自己尊重的陆大哥是一种十分失礼的事情,但此刻的公孙承已经是惊弓之鸟,受不得任何刺激。 与其说是他来陆寒江这边毛遂自荐,不如说是公孙承担心陆寒江一走了之,所以才拼命地想要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恨不得当场质问对方是不是打算背信弃义,但公孙承面上还是很好地维持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关心和歉意,这种卑劣的虚伪,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寒江看着面前的公孙承,心头不由得感慨万千,若是公孙承能够将这种资质保持下去,将来成就必然不低。 “贤弟说得哪里话,我不过临时有事要去一趟苗疆罢了,倘若贤弟有意,自可跟来,当作散心也未尝不可。” 陆寒江的话语让公孙承如沐春风,自然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这可苦了池沧平,公孙承把陆寒江看做救命稻草,可他却视对方如蛇蝎妖魔,现如今,只要靠近对方,他就感到喘不过气,那无形的锁链逼得他简直要发疯。 但池沧平别无选择,他必须跟着公孙承,因为除此之外,他也再无去处,更何况,他打从心底相信,自陆寒江选择用他来控制公孙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路可逃了。 无法言说的痛苦在折磨着他的内心,无处发泄之下,他只能将一切都憋在心底,原本能够成为他出气筒的曲怜琴,也因为公孙承失了少主之位,转而被交给公孙世家关押。 偶尔的时候,池沧平也会想起曾经的事情,想起他爹还活着的时候,想起他还没有闯祸惹得江湖人人喊打的时候。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思及此处,池沧平就不由得悲从心来,但他发现,在长久的压抑之下,逢人就展露虚假一面的他,此刻就连一个悲伤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夜幕下,蹲在河边的池沧平,看着水面上倒映着自己,那恶心的假笑像是被烙在了他的脸上,封得严严实实,再多的悲痛,也无法从中流露。 他发疯似的将自己的脸搓揉捏扁,那张假笑的脸在水面上不断扭曲,却始终无法被彻底抹去。 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披头散发的怪物跳入了河水之中,飞溅的水花伴着离奇古怪的笑声,回荡着寂静的夜幕之下。 当夜晚过去,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怪物会再度变回池沧平,他一身湿漉漉,顶着周围人奇异的眼神,回到房中将自己收拾干净。 再次面对公孙承时,那张脸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公子,陆帮主派人传信,我们该出发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瘴气来袭 “陆大哥,前面就是碧水城了,我们要进城吗咦?为何城门处有那么多苗人看守?” 一路疾驰,陆寒江一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苗疆,在碧水城外,公孙承在城门处见到了许多手持兵刃的苗人,不由得心中起疑。 碧水城虽是苗地门户,但此地明面上仍是朝廷治下,此刻竟是由苗人负责守卫,这本身就足够稀奇得了。 “此地情况特殊,贤弟勿疑,我们进城吧。” 陆寒江的面上并无意外之色,骧云商号早有回报,他们需要全力控制城中不至于让突然发疯的人流窜,加上不能暴露锦衣卫的身份,所以城防的工作,就征调了一些苗人进行部署。 这些苗人也都是各族的精英,正好苗地各处都有骚乱,不少苗民干脆暂时迁移到了碧水城里,骧云商号这也算是物尽其用。 陆寒江这边一靠近,那些苗人就上前来阻拦,其中一人严肃地看着说道:“阁下是丐帮帮主?请止步,守备有令,外人不得入内。” 那人见到了陆寒江腰间的打狗棍,立刻神情严肃地拦下了他,观其服饰上的纹路,这苗人是灵月族之民。 丐帮和灵月族早有恩怨,燕风云在苗地死磕了数月,双方那可以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虽说后来陆十七上位之后,慢慢修复了和苗疆的关系,首先一点就是认下所有罪责,然后把过错全部都推给死掉的燕风云。 这样一来,固然苗人有怨,但丐帮认错态度良好,加之矛盾核心燕风云也死了,人死如灯灭,过往恩怨也就随风而逝。 但理是这个理,大伙心里认不认,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起码对于灵月族的苗人来说,丐帮依旧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事情紧急,陆寒江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亮出骧云商号的令牌:“本公子受骧云商号所邀来此。” 正好此刻骧云商号的人也赶到,都是锦衣卫自己人,他们立刻上前将陆寒江一行迎入了城中。 公孙承等人显然是极为惊讶,万没想到,这陆十七,竟然和苗地的骧云商号还有这种关系,看来这丐帮的势力,远比明面上要复杂得多。 当然了,这些只能够暂时忽悠一下这些小年轻,在老江湖眼中,那自然是漏洞百出,比如苗疆这位大长老。 “陆公子,久违了” 许久未见,苗疆大长老看着比此前更加苍老了些,许是这些日子苗地的乱子整得她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大长老一脸复杂地看着陆寒江说道:“陆十一,陆十七老身真是不明白,到底哪一个才是你真正的身份,听闻那位新上任的锦衣卫镇抚,也姓陆。”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大长老如果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 陆寒江洒脱地道:“不瞒大长老,我与那位陆大人,也算有些联系,我与他,同为陆氏一族出身,这么说,长老可明白?” “明白了,”大长老轻轻一叹,说道:“老身不会过问锦衣卫和朝廷之事,不过,你是如何成了丐帮帮主?” 陆寒江负手而立,故作高深地道:“梁老帮主是识大体的人,我与他道明了其中利害,为了丐帮的将来,他选择在本公子身上赌一把。” “居然是这样,没想到,梁老儿那倔驴似的脾气,竟也会被你们说动,当真叫人吃惊” 大长老也并未怀疑此事,说到底,还是梁奔浪武功高强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没有人会想到锦衣卫和陆寒江居然能够不声不响鸠占鹊巢除了太子妃这个例外。 话说回来,这也都是别家的事情,大长老并未认真放在心上,她已经下定决心和逍遥派合作,自然也会同站在锦衣卫这一侧。 大长老只是感慨了一下岁月如梭,那些故人往事的忧愁很快被她抛在了脑后,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苗疆。 “苗地遭逢大乱,还得请大人出手相助。”大长老郑重地对陆寒江请求道。 “大长老勿忧,本公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陆寒江虚扶一手,沉声问道:“书信一来一回,也说不明白什么,本公子急急赶来,还不知道这里究竟什么情况,请大长老直言相告。” “唉。” 大长老幽幽一叹,拄着拐杖往地上轻轻一敲,无不悔恨地道:“一切皆是因贪念而起,我等无知狂徒自作聪明,这才酿成了如今的惨剧。” 陆寒江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大长老长吁短叹了一番,将一切娓娓道来:“一切还要从死别谷说起,百毒翁死后,那片山谷就空了出来,因距离我族地不远,族中一些人便想将这座山谷拿下,将来也可用作种植药材,养护蛊虫。” 陆寒江听着,不解地道:“死别谷坐落大山,交通不便,朝廷拿来也是无用,况且,朝廷早有明文,苗地之土皆可由苗人商量做主,这点小事,不知有什么为难的。” “若是区区一座山谷,那自然不在话下,可问题是,那座山谷实在特殊。” 大长老懊恼地再叹一声,看向陆寒江道:“想来陆公子还不知道吧,那百毒翁其实除了用毒之外,还是一位阵法高人。” “哦?竟有此事?”对此,陆寒江倒并不是很惊讶,毕竟在知道百毒翁也是逍遥派出身之后,他对于这老儿身负多少本事都不会觉得稀奇。 言及于此,大长老目光垂下,眼中带着几分回忆的色彩,颇有些好笑地说道:“世人都以为百毒翁最擅长的是用毒,实则不然,那老儿最拿手的其实是阵法。” 说来也是叫人感慨,百毒翁在世人眼中,从治病救人的怪医到杀人害命的百毒翁,一身本事都是表现在他的医术和毒术上,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认为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而事实上,医术毒道都是百毒翁闲来无事倒腾的小道,他真正的看家本领,其实是阵法,就算谈不上后无来者,他也快接近前无古人的程度了。 “如此说来,他倒的确是一位厉害的人物。”陆寒江啧啧摇头。 大长老慢慢回忆道:“说起来,那死别谷的名字,还是百毒翁给起的,几十年前,那山谷中充满了瘴气,普通人连靠近都无法做到,是他开辟了进谷的通路,并且以阵法控制瘴气不至于外漏,这才让这座山谷真正出现在世人眼中。” 说起这,大长老又是一阵默然,然后才道:“都说那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百毒翁与我灵月族无亲无故,许是我族之人贪心太过,未曾想到,百毒翁设下的阵法,竟然失效了。” “大长老如此说,莫非,此次苗地的骚乱,是因为那谷中的瘴气的外漏所致。可好端端的,阵法怎么会等会儿,什么阵法?” 陆寒江说到这里,忽然话音一顿,他心头勐然一跳,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一个不太准确的猜想在他的心头浮现。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无忧来历 “百毒翁所设下的阵法,名为八卦阵,此阵异于寻常,不但能够阻隔谷中瘴气,更能将其自主驱使,那老儿便是利用这阵法,将整座死别谷打造地如铁桶一般陆公子,你怎么了?” 大长老说到一半,忽然发觉陆寒江的脸色十分之古怪,不由得停下问道。 “无碍,只不过觉得此事太过离奇罢了。” 陆寒江嘴角微微一抽,他轻轻抹了把脸,好让自己平静下来,万万想不到,此次苗地之乱的源头居然会追朔到他的身上。 更想不到的是,他当初随便一脚踩坏的阵法,竟然是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可现在后悔已经为时已晚,百毒翁死了,按照大长老对其阵法造诣的描述,只怕找来再多的能人,也难以修复这八卦阵法。 大长老未觉有异,只是摇首叹息:“起先,老身也发现了那阵法似乎有些异常,细细查探之下,才发现阵法已经被破坏,本来若是果断毁去瘴气之源,或许还能够抑制一二,可叹族人大多不以为然。” 大长老说着,一叹又叹:“那死别谷也是天赐福地,其中有着诸多珍奇之物,取来售卖,价值非同小可,若是毁去瘴气之源,这些天材地宝也会随之灰飞烟灭,他们舍不得灵月族有今日,也是自身的贪念所致,因此还平白害得别族苗民遭受无妄之灾作孽啊。” “瘴气之源?” 一听此话,陆寒江眼中原本的纠结立刻消散无踪,他忙问道:“大长老已经知道这瘴气因何而来?” 大长老微微颔首,她说道:“当年百毒翁开辟死别谷通路之时,老身曾进去过一次,那死别谷中,生长着一种特殊的花,被那百毒翁称作生离花。” “嗯,此花我也有耳闻,听闻天下间独死别谷这一份。”陆寒江还从玲珑那里拿到过生离花的种子,对这些东西也略知一二。 “公子说得不错,那生离花只在死别谷中生长,此花一年四季常盛不凋,花包日出而开,日落而息,当生离花绽开之时,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这便是那瘴气的由来。” 大长老起身看向死别谷的方向,幽幽说道:“这瘴气似毒非毒,吸入之人,其心神会即刻坠入幻境之中,其身会化作心中欲念的提线木偶,一经入魔,便再难回头。” 听完之后,陆寒江眼眸微眯,这情况与望剑楼里那些中了无忧散的人,十分相似。 “既然如此,合该所有人都无法幸免才是,为何还有人安然无恙?”陆寒江问道。 大长老解释道:“那瘴气虽然霸道,但并非没有应对之法,有两种人可以免受其难,其一,是内功高强之人,用内力护住心神,守住本我不被幻境迷惑即可。”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大长老就是用了这方法带人逃来了碧水城。”陆寒江微微点头,心中了然。 “公子说得不错而这其二,便是直面心中欲望心魔,以强大的信念战胜之,这瘴气催发的幻境,多是人心中的恶念,若内心足够强大,未必不能够幸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说罢,大长老苦笑一声:“不过,这第二种方法,也只是赌一把天命,迄今为止,少有人能够在不依靠外力的情况下够做到。” 陆寒江思量一二,又问道:“除了这两种方法之外,再没有其他手段了吗?” 大长老沉吟片刻,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另类的法子,也是那百毒翁发掘出来的,当初入谷布置阵法,百毒翁为了更好地抵御瘴气,以生离花作为材料,研制出了一种名为无忧散的‘解药’。” “无忧散?”陆寒江一愣。 “正是,”大长老仔细解释道:“无忧散之功效,便是主动引出内心欲望,以药物强制使人正视本心,长久服用,以达到克服心魔的作用。” 陆寒江古怪地咂了咂嘴:“这无忧散,原来竟是这样的用途?” 大长老说到这,也不由得慨叹道:“那百毒翁不愧是一代高人,此法子便是用的以毒攻毒的思路,他以其余药物配合,降低了生离花本身的毒性,达到了类似瘴气,但却不及瘴气霸道的效果,以此来锻炼人直面心魔的能力。” 话虽如此,但大长老显然是不认同第二种方式的,她又说道:“只不过,此种方法虽然有效,但却有伤天和,无忧散固然可以锤炼心神,但若是本心孱弱,极有可能就此疯了。” 陆寒江啧啧两声,不得不称赞世事之奇妙,实在没料到,那无忧散最初被研制出来,竟是用作抵御瘴气的“解药”。 可讽刺的是,这“解药”此前不久还被霍天涯用来下毒,引出了望剑楼里的种种悲剧。 这才是一月多前的事情,苗疆远离中原,恐怕大长老还未曾知晓,也不知道若是她知晓了此事,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想来大长老也不会在意,她倒是看得明白,对于百毒翁的本事虽然十分佩服,但对其为人,却从来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听大长老又说道:“陆公子也不必觉得可惜,百毒翁研制此药,说白了也是为了在谷中布置阵法,他需要大量的工匠进入其中,那些人多是没有武功在身的普通人,他便以此来甄选合适的人进谷,其间,也害杀了不少无辜之人。” 陆寒江对此也是赞同的,他说道:“大长老说的是,这无忧散终究是偏门之道,若想要一举解决谷中瘴气,果然还是得治本才行。” 大长老为难地说道:“此次请来陆公子相助,也是无可奈何,灵月不少族人都中了瘴气之毒,此刻还在幻境之中沉沦之中。” 被瘴气侵蚀发了疯的灵月族人有不少,一部分已经被关押起来,一部分还在苗疆深处行尸走肉一般地游荡。 大长老能够做的,就是凭借强大的内力在瘴气中行走,尽量把更多族人带回,但也仅此而已,生离花的毒无药可解,只能靠自己攻破心魔,或者是用强大的内力守住本心,驱逐毒素。 哪怕以大长老之强,耗尽全部内力,至多也就能够救回一两人,抽干全部内力之后,她恢复功力的时间起码也得一个月以上。 如此算来,哪怕大长老不眠不休一直重复这个过错,十年八年也救不完。 而且,初见面之时陆寒江就敏锐发现了,大长老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她本就年近古稀,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有几分油尽灯枯的迹象了。 “此前本公子已经接到过大长老的书信,后又听商号的人提起,大长老有要事与本公子相商,不知究竟是何事?” 这不是陆寒江在明知故问,而是他确实拿不准大长老的心思。 在已经知晓瘴气来源的情况下,大长老拼着一条老命不要,总还是能够冲进死别谷里,把那些生离花一把火烧干净。 所以陆寒江有些疑惑,大长老当初着急忙慌地几度求援,总不可能是要他代替进谷吧? 当初在大长老面前,陆寒江一点相没有露,他一个“武功不高”的小辈,如何能够担得起如此重任。 如他所料,大长老来见他,并不是想要他硬闯山谷,而是要拜托他另外一件事。 “瘴气至多蔓延苗地,如今有骧云商号相助,大势已经稳住,大伙集思广益,总是能够解决它,老身特来请求公子,是想让公子救下这无辜遭难的苗民。” 大长老郑重地下拜,说道:“如今不止灵月,苗地大半苗民都被那瘴气所害,老身一人之力,穷尽此生也不过救下十多人罢了,想要救所有人,只有一个办法。” 陆寒江心中一定,似乎有了猜想,但还是问道:“什么办法,大长老请直言。”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灵月神物,圣灵蛊虫。”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唤醒蛊虫 “圣灵蛊虫是我灵月神物,也是我苗族世代传承的最强蛊虫,若有它在手,便是这生离花的瘴气再霸道十倍,老身也有办法对付。” 大长老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那代代相传的灵物,更是长生七宝之一的圣灵蛊虫,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说到这里,大长老这一次找来陆寒江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就是想要让他帮忙寻回被雪华宫盗走的圣灵蛊虫。 毕竟这时候的苗人大半中了瘴气陷入疯魔,其余人等,又要防备疯人攻袭,又要照顾那些被控制住的族人,根本没有余力去寻圣灵蛊虫。 听完这大长老的话,陆寒江不知该说是命运巧合,还是天意使然,这救命的圣物,此刻已经在他手中了。 若非必要,苗疆之人少有进入中原生活,此前在苗地之外活动的也就只有圣女采薇。 但自陆寒江那一次来过苗疆之后,采薇就留在了族中,再未离开过,所以,中原北地发生的那些事情,大长老完全不知情。 此次为了弄清那虫子的用途,陆寒江也没有忘记把它带上,这一次大长老主动提出,不管是为了救人还是探究其中秘密,他都正好拿出来试试。 “大长老之言,本公子明白了,还请稍候。” 陆寒江立刻找来了骧云商号里的锦衣卫,让他们把装着圣灵蛊虫的盒子拿来,直接交给了大长老。 “大长老请看看,可是此物?” “这,这是——!” 大长老霍然起身,惊喜交加地捧起那木盒,激动地看着躺在其中的蛊虫,面上的喜色几乎要按捺不住:“陆公子,这是,你从雪华宫手里夺回的?”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解释道:“苗地封闭,大长老或许不知,魔道雪华宫已经被本公子带着丐帮弟子彻底平灭,此物便是本公子从雪华宫的诸多秘藏中找出来的。” “真是天佑我苗民,陆公子,你真是苗地的大恩人。” 大长老小心翼翼地将那蛊虫收好,再度看向陆寒江之时,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她此刻再度坚信了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是多么正确,此人的确就是预言中的天命之人。 “些许小事而已,不必如此,既然大长老信任本公子,那本公子也不会叫大长老失望,事不宜迟,大长老快些动手救人吧。” 陆寒江想了想,又问道:“若是想要使用这蛊虫的能力,是否要叫来采薇姑娘?” 他记得大长老说过,圣灵蛊虫需要苗疆秘传武功巫月轮转来催动,而这门武功又必须以自身精血为代价才能使用,且历来只有圣女才会。 而且大长老自己说过,她年事已高,精血不济,恐怕难以催动蛊虫,所以陆寒江才会有此一问。 “陆公子说得不错,老身这就去召集族人准备。” 大长老提出告辞,陆寒江也没有说什么,秘法到底是秘法,关系再好也不能随便给人瞧,反正他只需要验证蛊虫的作用就足够了,不拘这些小节。 另一边,离开了房间之后,大长老面上的喜色却是收敛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几分忧色,但事分轻重,此刻她还是暂且将心中所虑放下,先去寻了采薇。 “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来寻人时,采薇正在碧水城中的灵月族商号帮忙安置族人,比起一年前,她的气质愈发沉着内敛了。 采薇作为苗疆圣女,骚乱发生前的那些时日都在族中修习武功和蛊术,上一次在玲珑手里栽了之后,她就更加严苛地要求自己,务求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但是大长老却心里明白,采薇的武功在同龄人之中已经是佼佼者了,天资也是过人,达到自己的高度只是时间问题,她当初之所以会输,便是输在了人心算计上,而非武功不济。 人心险恶,单单是在族中修炼武功,再过上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下一次,采薇依然会在同样的地方跌倒。 这一切大长老都看在眼中,虽然她对此另有想法,但她知晓这丫头固执,纵使她劝了也无济于事,况且江湖上风云变幻,留在苗地说不定可以避免一些风浪。 后来江湖上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似乎也印证了大长老的猜测。 说回到这里,大长老带着采薇到了房间里,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拿出了陆寒江交给她的圣灵蛊虫。 “这是,圣灵蛊虫!”采薇见了也是眼前一亮,忙问道:“大长老从何处找回的?” “并非老身寻回,这是陆公子从雪华宫那拿回的。”大长老如实说道。 “原来是陆公子。”采薇轻轻颔首,面上并未说什么,但心中已将这一份人情记住。 大长老将那蛊虫取出,顺便还提了一嘴:“对了,还有一事,如今陆十一的公子化名陆十七,还兼着丐帮帮主的位子,在外人面前说话时你记着,不要露了馅。” “丐帮帮主大长老放心,采薇明白。”采薇有些惊讶,没想到一年时间,陆公子已经不声不响拿下了丐帮帮主的位子。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但采薇着实佩服对方的本事。 大长老点了点头,将那蛊虫交到采薇手中,说道:“好了,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可,当务之急还是唤醒蛊虫,救下族人。” “采薇知道。” 采薇郑重地接过圣灵蛊虫,双手将其发捧起,然后默默运转秘法巫月轮转,一道道碧绿色的流光自她的掌心浮现,缓缓融入了那蛊虫之中。 金色的蛊虫微微一动,那原本如同玉石般精致的身躯,陡然间活了过来,采薇心念一动,五彩的光芒自她指尖流转,好似那阵阵水纹在空气中泛起。 奇异的光芒收起又绽开,聚拢在蛊虫的上方,如同一轮倒悬的弯月,彩色的流光化作那云彩飘悬左右,圣灵蛊虫周身的金色光泽一点点地变得明亮起来。 屋内流光四溢,那蛊虫贪婪地吞噬着这些光,采薇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那蛊虫似乎成了一个无底洞,疯狂地吞噬着她的内力。 时间越来越长,那蛊虫身上的光芒却不再继续变亮,而是趋于一种忽明忽灭的状态。 大长老面露惊色,忙喊道:“不对劲,快停下!” 采薇咬着牙中断了秘法的施展,四周的光芒骤然散去,那蛊虫再度恢复了死物一般的沉寂,停在她的掌心,一动不动。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巫月轮转 “怎会如此” 大长老心中的忧虑无限放大,刚刚被她压下的那些思绪,一瞬间都涌了上来,她扶住了浑身无力的采薇,从其手心中拿过那蛊虫。 运起一丝内力探入其中,大长老双眼圆瞪,脸色几度变换,终是长长一叹,眼底浮现一抹悲苦哀愁,但同时却又有几分释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大长老,为何我无法唤醒这圣灵蛊虫,莫非,是我学艺不精”采薇缓过一口气来,轻咬着嘴唇,有些不甘地问道。 “孩子,这并非你的问题,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 大长老怜爱地抚摸着采薇的头,目光中透着几分慈祥和期许:“采薇,果然,老身没有看错,你便是我苗疆的圣女,是天定之圣女。” 采薇没由来的一阵心季,她紧紧握住大长老枯瘦的手掌,担忧地问道:“大长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并未言明,只是轻轻摇头,反握住采薇的手,温声嘱咐道:“采薇,你要记着,任何时候,都要将苗民族人放在第一位,这是你作为圣女的职责。” “大长老!”采薇忽然有些慌了,大长老这好似临终嘱托一样的说辞,叫她心中实在不安得厉害。 “孩子,你无法唤醒这蛊虫并非学艺不精,而是天数使然,还是由老身来吧,这也是老身,能够为你,为苗疆无数子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在采薇呆滞的目光中,大长老双手十指交叉,将圣灵蛊虫握在中间,呼吸之间,无数道流光自她指尖飞旋而出,将整个屋子都染上了一抹圣洁的色彩。 苗人祖先曾留下的预言中,圣物必会为天命之人所得,此人与苗族存亡息息相关,而且,苗人圣女将会作为助力,伴其左右。 大长老认定了陆寒江便是天命之人,事实也证明,苗疆几次存亡之危机,都与他有极深的关联。 既然预言的前半段已经实现,那么后半段也就该在应验的路上。 苗地如今共有两位圣女,其一是采薇,其二则是已经成为大长老的自己。 这一代的苗疆圣女情况有些特殊,因为上一任的大长老骤然崩逝,苗族之无有威望足够能够继任,所以她才接过大任。 她能够以圣女的身份继任大长老,但却无法以大长老之职位,兼任圣女,所以族中才选出了采薇这位新的圣女。 但苗疆的圣女从无卸任一说,她如今即便身为大长老,依旧还是圣女。 按照苗疆的传统,只有上一任的圣女死后,下一任的圣女才会继位,苗疆同一时间,只会存在一名圣女。 显然如今是情况特殊,预言中跟随天命之人的苗人圣女并无特殊,仅有一位,从前,大长老以为这段预言的含义,是在她死后,天命之机才会达到,如今看来,却是她解错了数。 危亡之时,天命之人送来了圣灵蛊虫拯救苗地万民,这蛊虫此前长久被养护在灵月族中,吸收百年日月精华,本身便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只需以巫月轮转唤醒它,便可使用。 但此刻,大长老发现,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圣灵蛊虫中积攒的百年精华被消耗一空,甚至蛊虫本身都进入了濒死的状态。 这种情况亘古未有,一般而言,除非是受到了致命的伤害,蛊虫才会主动从沉眠中苏醒,以自身积攒的能量,护住生机。 但圣灵蛊虫乃是苗族世代传承至宝,称之为天物都不为过,大长老实在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伤到这蛊虫,还逼得它将积攒百年的能量全部消耗殆尽才勉强保命。 久思无果,唯一可能的猜测,似乎也只能是雪华宫的人这些年对这蛊虫做了什么吧。 大长老哀声一叹,在她看来,这便是天意,上天遣命运之人送来了蛊虫,这代表天机已至,但苗地却有两位圣女,不合那预言中的说法,所以必须得选一人退出才行。 圣灵蛊虫已经濒死,想要救活它,必须得以巫月轮转将自身精血转化入它体内,以自身为温床,再度养护这只蛊虫,方才能令其重现生机。 如今的苗疆,能够施展秘法巫月轮转的只有两人,但采薇功力浅薄,固然年轻气血旺盛,但毕竟修习之日尚短,唤醒那全盛的蛊虫还可以为之,倘若是全力运转秘法供其再度恢复到鼎盛之时,恐怕是不行。 如此一来,苗地能够令这圣物再度苏醒的,便只剩下大长老一人了。 “一切皆是命数。” 大长老轻轻一叹,嘴角却无悲伤,反倒是有些舒心和释然,长久以来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苗人千百年的夙愿,这便要达成了。 看着那蛊虫不断吞噬着大长老的生机,采薇急得眼眶通红,但她不敢打断秘法的施展,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大长老你为何还能够运转秘法不对,快停下!若是你继续施展巫月轮转,你会,你会!” “傻丫头” 大长老慈爱地看着采薇,却不曾停下秘法。 她的确是说过自己气血衰败无法运转秘法之类的话,但那更多的是为了忽悠陆十七其实也算不上忽悠,应该说是为了保护采薇。 纵然对方是逍遥派出身,其师傅与自己也算有旧,但在长生一事面前,连北冥子那样睿智的人都会变成愚昧疯狂,遑论区区一个年轻小辈——她不敢赌。 大长老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抬高采薇在陆寒江心中的地位。 她将采薇说成了是唯一能够施展巫月轮转唤醒蛊虫的人,这样一来,不论将来际遇如何,只要将来对方还需要这蛊虫,只要对方还需要苗疆圣女,那么,对方就会永远护着采薇,不让这丫头遇到危险。 江湖险恶,采薇那天真的性子,大长老实在放心不下,有一个陆十七在旁护着,多少也能够让这丫头一辈子过得安稳一些。 屋内的光芒逐渐变得刺眼起来,大长老却面如白纸,近在迟尺的采薇发出的连声急呼,落入她耳中也已觉得十分遥远。 大长老双手颤颤地张开,被她握住的蛊虫缓缓升起,重新苏醒过来的蛊虫,八片薄薄的金色羽翼张开,发出了山泉一般清澈的啼鸣。 紧接着,自那蛊虫的口中喷吐出无数金色的丝线,如同那蚕吐丝结蛹一般,蛊虫喷吐的金色丝线,也将它自身紧密包裹。 无数的光华都被裹入了那椭圆的金蛹之中,刹那间,光芒散尽,圣灵蛊虫用金丝将自己包裹成形,变作了一块鸽子蛋大小,透着金芒的宝玉。 似是通了灵智一般,那金色的宝玉蛊虫飘然落入采薇手中,温润的触感让她焦躁的内心瞬息平静了下来,乍看之下如普通玉石一般,但透过那半透明的外壳,却能见到圣灵蛊虫的本体在其中振翅起舞。 看着那蛊虫成玉落在了采薇手中,大长老微微笑着,双眼一闭,心中再无任何顾虑,精气神一散,她那干枯的身子,便就此缓缓向后倒下。 “大长老!”采薇大惊失色。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古道热肠 “大长老竟然采薇姑娘节哀。” 骤然听到大长老的死讯,陆寒江也是懵的,没想到驱使圣灵蛊虫的代价居然这么大,从这个方面来说,也不愧为长生之宝,于凡人而言,的确是神物一样的存在。 采薇神情有些沉重,眉宇间的痛苦和悲伤是怎么也挡不住的,她此刻不过是强打起精神,毕竟大长老一死,所有的担子一下子全落在她这苗疆圣女的肩上了。 “陆公子,我我已将大长老的尸身暂时收拢,待处理了这瘴气,再行为她举行葬礼。” 采薇说出这番话是很艰难的,尽管大长老的死对她打击极大,但对方临终前的嘱托还声声在耳,她必须先将这苗地的危难解了。 “圣女能够以大局为重,本公子佩服。”陆寒江微微一叹。 采薇摇摇头,勉强一笑道:“公子还是叫我采薇吧苗地大部分都已被死别谷的瘴气覆盖,若想进入其中处理那瘴气之源,还需一些准备。” “嗯,采薇姑娘说的是。”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死别谷地方不小,若要将那生离花全部焚毁,得多备上一些油,人手也得足够才行。” “此事,还需公子和骧云商号费心,灵月族如今,已是有心无力。”采薇有些为难地说道。 “采薇姑娘不必忧虑,此事自有我骧云商号来办,”陆寒江点点头,又说道:“只不过,那瘴气厉害,我那些弟兄虽都有些功夫在身,可却未必能够挡得住。” 采薇听后,沉声说道:“此事公子大可安心,圣灵蛊虫已被唤醒,那瘴气便交由我来对付,公子只需要备足人手准备处理那些生离花即可。” “如此甚好,”陆寒江微微一顿,又问道:“采薇姑娘见谅,并非本公子多疑,只是好奇,这蛊虫究竟有何功效,能够抵御那瘴气?” 这事虽是灵月族的秘密,但此刻双方共同对付那瘴气,已经一家,合该不分你我才是,于是采薇也没有隐瞒,她解释道:“圣灵蛊虫有净心护体之功效,可保我等不受那瘴气侵扰。” “竟有如此神奇?” 陆寒江啧啧称奇,眨了眨眼又道:“不知这宝物,一次可保下多少人的安危?” 采薇沉吟片刻,说道:“圣灵蛊虫只能保一人,但我可以施展秘法,将圣灵蛊虫之部分神效暂时转入其他蛊虫身上不知陆公子打算带多少人入谷?” 陆寒江心中略微筹算一番,说道:“先准备二人份的吧,总要派人去看看那生离花到底有多少,才好进行后续的安排。” 采薇颔首表示赞同,她道:“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既然如此,还请给我一个时辰,我这便替公子将护体的蛊虫准备好。” “如此,就劳烦姑娘了。”陆寒江抱拳道。 采薇面上的愁云散了不少,她还了一礼,轻声道:“陆公子言重了,此乃采薇分内之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公子稍待。” “姑娘慢走。” 送走采薇之后,陆寒江舒了口气,下意识地去提桌上水壶,不过在他伸手的时候,一杯热气升腾的茶水就已经递到了他面前。 陆寒江一愣,侧过头一看,是了,今天正事聊得起劲,差点忘了这丫头也在这里,只见商萝一手端着自己的那一杯茶嘬着,一手把他的那一份递了过来。 “谢了。” 陆寒江满口饮下,放下茶杯之后,捏了捏鼻梁,闭上眼放松一下精神。 “小陆,难得看你这么正经的样子诶。”商萝的声音轻飘飘地在身边响起。 陆寒江闭目养神,澹澹地回道:“事分轻重缓急,那瘴气太过古怪霸道,若是不慎让其传入中原,那才是天下大难,得想法子先处理了再说。” 陆寒江所担心的不无道理,虽说如今看来,这瘴气在传播距离上有极限,至多便蔓延苗地的大半,此前碧水城里出现的疯人,那是因为有人作死将生离花带了进来。 但事无绝对,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他也必须将其彻底扼杀,作为朝廷锦衣卫,他不可能去赌瘴气也会看人下菜。 这边和采薇敲定了探路的计划,接下来就是人选的问题了,陆寒江在自己手底下的那群锦衣卫里左看右看,最后选了跟他一块来的公孙承和池沧平。 理由倒也很简单,瘴气毒性勐烈,整不好就直接陷入幻境疯掉,圣灵蛊虫虽然号称苗疆至宝,但本着眼见为实的原则,陆寒江对蛊虫的功效保有最基本的怀疑。 让公孙承和池沧平两个人去探路,既是看中他们不俗的武功,也是看在公孙承毕竟出身公孙世家,有一手医术在,真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最后,让两个白送来的人手探路踩雷,总比推着自己人去冒险要好。 “陆大哥放心,此事交给我吧!” 被陆寒江找到之后,公孙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一方面他也对自己的医术十分自信,另一方面,现在他也的确需要表现自己的价值才行。 至于说附带的池沧平,他一如既往地以公孙承为主,不反对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贤弟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陆寒江将采薇拿来的两个荷包交给了他们,这里面存放着灵月族专门用来承载护体之力的蛊虫,按照对方的说法,戴着它,可以保证自身不受瘴气影响。 “陆大哥等我消息便是。” 公孙承拍着胸脯保证,拿起荷包就和池沧平出发了,留下的烟儿和公孙瑶两人,来送别时都是一脸的担心。 此次来苗疆,公孙承不仅带上了池沧平,连妹妹公孙瑶和妹妹的侍女烟儿都带上了,从这架势看起来,之后他们也没有回公孙家的打算了。 想来也是,少主之位被废,公孙承本人也受了巨大的屈辱,十多年为之拼搏的梦想破碎,他继续留在家里,也是受人耻笑,不如干脆点,暂时离了那冷漠的牢笼,等实力强大了,再来讨回曾经的耻辱。 不得不说,经过少主被废一事后,公孙承做事的气魄倒是果断了许多,比起之前的瞻前顾后,那可是要强上不少。 送别了两位“自告奋勇”的勇士之后,采薇也好奇地上前来问道:“陆公子,这二位似乎并非骧云商号之人,莫非是你丐帮的弟子?” 陆寒江笑着介绍道:“采薇姑娘误会了,那位是公孙世家的公孙承,另一个人是他的朋友。” “公孙承?公孙少主?”即便是久居苗疆的圣女采薇,也听过公孙世家的名声,也曾听闻过他们少主的名讳。 “正是此人。” 陆寒江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感慨道:“公孙贤弟侠义心肠,听闻苗地遭逢劫难,主动请缨说要为大伙探路,这份赤子之心,令人敬服啊。” 采薇亦是赞道:“医者仁心,公孙少侠不愧是公孙世家之人。”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玄天异动 公孙承和池沧平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除了公孙瑶和烟儿紧张地无心他事之外,其余人等,该干嘛还得干嘛去。 毕竟瘴气袭来太过突然,如今苗地到处都缺人手,采薇也没有在这里干等,她还需要继续去完成自己工作,即从圣灵蛊虫上分离出更多的净心护体之力,为之后大队人马进谷焚花做准备。 陆寒江顺带去处理了一下这些日子积攒的事务,他疾行来了苗疆,江湖上一些需要他过目的情报,也全部都送到了碧水城里。 陆寒江瞅了一眼桌面上叠起来有两三尺高的文书,就是眼角直抽搐,他拿来一本看了几眼便放下,朝身边人问道:“这些你们都看过了吧。”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骧云商号明面上的掌柜,也是留守碧水城的百户之一,听得大人问话,那百户立刻答道:“回禀大人,情报送到之时,我们都已经看过。” “那本官便不看了,这之中,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情报。” 陆寒江这甩手掌柜当得痛快,可是苦了下边的这些人,他们哪里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这种事情,说对了理所应该,说漏了,那便是他们的失职。 但是陆大人的性格他们也都清楚,问都问了,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答了。 那百户琢磨了一番,小心答道:“回大人,依卑职看,近来江湖上小事不断,各门各派都有些小动作,五岳泰山似乎起了并派之心,正在联络人手。” “郝半生?”陆寒江面露思索之色,说道:“他倒是挑了个好时候,北岳南岳掌门一死一残,嵩山吕问还上不了台面,剩下的华山嘛谷芊含可不好对付,嗯,你们派人盯着此事就是。” “卑职明白。” 那百户应声之后,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武当虽横遭大难,但底蕴仍在,这些时日已经缓过不少,不过武当七子折了大半,除非栖云子上阳子两个老的亲自下山短期内,武当在江湖上的声音应该会小不少。” 陆寒江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说道:“武当那边,若我们出手,怎么打都会吃亏,不合算还是得想法子让少林来动手,此事我自有对策,你们只需正常打探消息即可。” “是。” 那百户应下后,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正道上一些小事之外,还有就是,北地魔道那边,玄天教最近的动作有些频繁。” “玄天教?”陆寒江收了几分懒散,定了定神,道:“说来听听。” “是,据我们的探子回报,玄天教正在四处出击,首当其冲就是北地那些正道门派,如今包括金刀门,白云观,照剑山在内,已有七家大派被灭门。”那百户答道。 “他们来真的?”陆寒江一愣,没想到玄天教这一次玩这么大。 玄天教虽是魔道顶尖的门派,但他们所谓的灭门却和其余魔道不一样,并非全部砍了拉倒,而是在杀人的同时,也会劝降。 若是选择弃明投暗,玄天教非但不杀人,还会许以高位,这也就是为何这么些年来玄天教四处攻城拔寨,可手底下的教众却越打越多的缘故。 在陆寒江看来,江湖上其余的门派搞事,那都是疥癣之疾,唯独玄天教不能小觑,毕竟这背后站着的是太子势力,他们可是真真正正冲着朝廷来的。 “不对劲,他们纵然攻下了那些地盘,又有何用?和我们干一架?”陆寒江心头疑窦丛生。 这些年来,朝廷之所以拿玄天教没办法,一是他们人多势众,打起来锦衣卫损失必然极大,纵使赢了,从大局来看,那也是输了。 其二,便是自从当年孟老爷子打算请圣旨,以边军之强直接踏平北地所有门派之后,玄天教就学聪明了,他们放弃了所有明面上的据点,完完全全转入地下,开始和朝廷玩捉迷藏。 朝廷锦衣卫纵有开山断河之能,但是连敌人在哪里都找不到,他们再强又能如何? 找不到玄天教的根在哪,这才是在对付他们时,锦衣卫一直处于被动的最大原因。 而现在,玄天教主动出手进攻这些正道的门派,不但打了,还占住了地盘,这不是把自己暴露出来给锦衣卫当靶子吗? “不对劲” “大人,此次苗疆之事,会不会也和他们有关?”那百户冷不丁地问道。 陆寒江一怔,沉吟片刻之后摇头道:“不会,此次的确是意外,玄天教不过挑了个好时候罢了。” 苗疆的乱局是两方面导致的,一是当初陆寒江一脚踩坏了百毒翁的八卦阵,这才使得死别谷里的瘴气无法控制。 这二,则是发现了阵法破损的灵月族人,并未第一时间毁掉瘴气之源,而是心起贪念,对瘴气之威抱有侥幸,打算凑合对付过去。 这两件事都不是玄天教可以人为预知的,所以陆寒江笃定,此次苗疆之事与他们无关。 但在某一方面,他们一定也知道了苗地的乱局,所以才会趁机在北地闹腾。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锦衣卫家大业大,同时兼顾两边毫无问题,但陆寒江不会分身,北地和苗疆,他只能去其中一处。 这种带着明显针对色彩的计策,让陆寒江从中看到了太子妃影子,东方世家灭门近在眼前,太子妃不是愣头青,在没有对付他的法子之前,应该不会硬着头皮乱冲。 “会是谁呢” 陆寒江眉头轻蹙,凭这只言片语,一时半会也猜不透玄天教和太子妃的意图,只能吩咐手下人认真打探,事无巨细都要回报。 不过说起这玄天教,倒是让陆寒江想起另一件怪事来,他让人叫来了计千里,这总旗跟着他,负责当初在医城的一系列的情报。 陆寒江这次把他叫来,就是问问医城之事。 “曲怜琴被抓了也有些时日了吧,为何不见玄天教来救人?我记着幽云法王不是很宝贝那小妖女吗,怎么这么久了都没动静?”陆寒江问道。 “卑职也不清楚,也许是玄天教还未得到消息?”此事计千里也同样感到不解。 不过他这随口一说,倒是道出了事情的真相。 天下间,能够同时对整个江湖进行监察的,只有朝廷锦衣卫,玄天教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至多只能够针对性地监视几个重要的地点而已。 所以教中一些重要人员,例如曲怜琴,那都是由专人跟随,保证其安全的同时,顺带负责传送情报,而当初负责小妖女安全的人,正是玄天教护法柴连山。 这位护法大人被陆寒江顺脚踢死了,事后也没多在意,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尸首都硬了,因玄天教向来是隐姓埋名行事,所以无人知道他是谁。 柴连山的尸首在当地衙门里放了一天无人认领,然后就被衙役们拉到后山乱葬岗埋了,这会大概就剩一副骨架了。 这负责传信的人都死了,自然没有去告诉幽云法王,她家孙女此刻到底在医城里过的什么日子。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整装待发 死别谷在苗疆深处,苗地山多林密,距离碧水城正常而言得有两到三天的路程,加之此时还有不少苗人中了瘴气的毒,游散在山林之间,更是增添了不少阻碍。 陆寒江粗略估算,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二人跑一个来回起码也得五天以上。 虽说是要他们去探路,但陆寒江等人也不是干等着,采薇第三日就制作出了足够数量净心荷包,可以保护二十人不受瘴气影响,他们打算在公孙承之后,再派出一拨人。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出发,先行的两人就有一个回来了,是池沧平,陆寒江起先以为对方是遭受了袭击,所以派出一个人来求援,没想到事实远超预料—— “诸位不必惊慌,是在下武艺不精,不慎受了袭击,公子心善,便先让我回来。”这话池沧平说得轻松,但在众人听来却无比古怪。 若是受了袭击,退了不该是两人一起退回来吗,放任公孙承一个人留在苗地深处,岂不是更加危险? 陆寒江一下子就品出了不对劲,不等他发问,一旁的烟儿就紧张地开口:“无名公子,那,那我哥哥现在如何了?” 池沧平忙解释道:“公孙小姐不必担心,圣女所制的荷包十分有用,且那山林之中虽偶有中了瘴气的苗人来袭,但公子只需小心避开,便不会有危险,是我太傲,自以为能够对付他们,这才受了伤。” 烟儿听罢,却没有完全放心,两个人在一块还可以相互帮衬一下,现在就剩公孙承一个人,说得再安全也是口头上的,倘若有个万一该怎么办。 陆寒江也不说话,第一时间就让人去检查了池沧平的伤势,倒不是他不想自己上手,只不过这小子见到自己就抖得厉害,他再靠近一点,指不定对方就要露馅了。 不一会后,手下两个丐帮弟子过来回话:“回禀帮主,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说着,那弟子隐晦地和陆寒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让人暗中探查这池沧平体内的经脉运转是否出现乱象,以此验证他身上的荷包到底有无作用。 这事不能明着做,否则岂不是让灵月一族脸上都无光,毕竟是在质疑她们奉为神物的圣灵蛊虫,不过好在结果让他满意,池沧平确实没有受到瘴气的影响。 “嗯,本公子知道了,”陆寒江点点头,然后招呼几个人将他带下去:“快请大夫来为无名公子治伤。” “弟子明白。”几个丐帮弟子带着池沧平下去了。 这边话音刚落,烟儿便上前来,恳切地看着陆寒江请求道:“陆大哥,我——我哥哥他还请陆帮主出手相助。” 池沧平说得再好听,这时候公孙承也是一个人在冒险,如今的苗地危机四伏,除了瘴气和疯人之外,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烟儿虽然真实身份只是个婢女而已,但她却是实实在在和公孙承一起长大的,况且她心中,也早就对公孙承情根深种。 采薇此时也是出言说道:“陆公子,我也以为我们应对尽快出手才好。” 生离花的数量到底有多少虽然不好说,但是他们可以派出的人手却是有极限的,经过两天不间断地施展巫月轮转,采薇已经力不从心了。 作为如今苗疆唯一一个会使用这门秘法的人,采薇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二十个承载了圣灵蛊虫净心护体之力的荷包,大概就是她的极限了。 再多,只怕有心也无力。 陆寒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那就依采薇姑娘所言。” 再等下去的作用其实也不大,陆寒江之所以让池沧平和公孙承探路,一是测试圣灵蛊虫的作用,二是尽可能规避掉一些可能的危险。 现如今,虽然第二个目标只达成了一半,但圣灵蛊虫的作用能切实确认了,也已经足够。 加上此刻又出了一个玄天教在北地搅弄风云,他必须尽快将苗疆的瘴气问题处理掉才行。 说做就做,陆寒江当即开始安排人手,这一次他带着的全都是自己人,虽然一个个寂寂无闻,但在锦衣卫里,这些人都是干实事的好手。 除了他和商萝之外,一共有十八位锦衣卫同行,不仅带上了对付人的弓失弩箭,还带足了引火之物。 为了提高效率,陆寒江带着不是普通的干柴麻油,而是勐火油,为了对付这瘴气,他特地去边军那要来了这玩意。 准备好之后,他又去见了一次采薇:“采薇姑娘,本公子知道你心系苗疆安危,但此次对付瘴气,并非一定要你亲自出面不可。” 采薇有些着急地道:“陆公子何出此言,我身为圣女,合该尽力而为才是。” “采薇姑娘,明人不说暗话,这些日子你没日没夜地施展秘法,不知如今还剩下几分功力?” 陆寒江一语道破了采薇的现状,后者哑口无言,尽管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采薇姑娘作为圣女,更该为苗人的将来考虑才是。” 其实陆寒江不想带着采薇原因只有一个,这姑娘已经被秘法掏空了内力,带着她与累赘无异。 倘若只是一般的累赘,陆寒江大可用起开路,死了也不心疼,但偏偏采薇是个特殊的存在。 若是半途中真出了什么事,陆寒江还真不可能扔下她不管,毕竟这是天下间仅剩的一个能够施展巫月轮转操纵蛊虫的人。 大长老设下的后手确实有了作用,陆寒江稳了一手,没拿圣女的性命开玩笑,他手底下十八个锦衣卫已经足够,到时候再把池沧平拉起来当炮灰,就完美了。 这一回公孙承的孤军深入,某种意义上也算合了陆寒江的心意,所以他不打算追究,没想到这位公孙世家的前少主,胆子不但是变大了,而且变得有些太大了。 尽管池沧平本人劣迹斑斑,但公孙承毕竟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不至于用这么蹩脚的法子丢下对付一个人逃跑。 所以思来想去,这一回公孙承一个人进入苗地深处探查的想法,应该是出自他自己的想法,为得什么也很好猜,八成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 陆寒江不知该夸他有勇气,还是夸他鲁莽过头,不过反正结果是好的,有个人在前边探雷,他们在后边也能轻松一些。 听完陆寒江的话之后,采薇沉默了片刻,然后取下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荷包,交给了陆寒江。 “这是?”陆寒江接过那荷包,一股奇异的感受自他的掌心的荷包中传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我将圣灵蛊虫的本体放入了荷包之中,陆公子带着它吧。”采薇说道。 “不是已经预备下其他的荷包了吗,况且这东西是苗疆的圣物,这么珍贵的”陆寒江话说一半,见采薇一脸的真诚,他也不再推辞:“如此,就多谢采薇姑娘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孤身来寻 事不宜迟,准备好东西之后,陆寒江就带着人出发了,临走前自然把池沧平也叫上了,想在他面前偷奸耍滑,门都没有。 池沧平倒也没有太抗拒,本来他受的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也早就预料到对方不大可能放自己这么轻易地过关,所以此刻被喊上,也算早有心理准备。 既然公孙承已经探明了前路无忧,他们也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全副武装的一行人,直接快马加鞭朝着死别谷赶去。 一路疾驰,很快就到达的瘴气的边缘,一道恍如天堑一般的瘴气之壁横落在众人面前,近距离观看,这瘴气遮天蔽天的气势,果然更加令人惊叹。 陆寒江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停下,然后大伙勒住马绳,齐刷刷地转身拿出弩箭对准了身后的密林。 这一幕将同行的池沧平吓了一跳,他险些以为陆寒江心血来潮,打算在这里杀了他,惊心过后才发现他想多了,对付瞄准的人根本不是他。 “什么人,出来!”最前方的锦衣卫喊了一声,十八名锦衣卫端着弩箭,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早在他们出发之时,这些身经百战的锦衣卫就发觉有人偷偷跟踪,但陆寒江一直不发号令,所以他们也就听之任之。 一行人之中,也只有神经大条的商萝和心不在焉的池沧平没有发觉。 在锦衣卫的出声逼迫下,林中又探出一骑,让人意外的是,骑在马上的人,竟是公孙瑶,是真正的公孙瑶。 “烟儿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池沧平惊讶地喊出声来,他并不知道真假公孙小姐的事情,一直都称呼公孙瑶为烟儿。 “我,我是担心你们”虽然话语中的担心之意不似作假,但公孙瑶的理由实在有些让人无法信服。 实际上,公孙瑶偷偷跟在大部队之后,并非完全是因为担心他哥哥和池沧平,更多的则是,在碧水城里待着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倒不是灵月族和骧云商号苛待了她,相反的,因为公孙承的献身义举,大伙都十分尊重她们,哪怕城中物资紧张,依旧供给她们二人最好的待遇。 让公孙瑶待不下去的,是其他人看她那种怀疑的目光。 世人一谈到公孙世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孙世家举世闻名的医术,自然谈到这公孙兄妹也是如此。 公孙兄妹此刻出现在碧水城里,来得可谓正是时候,因此前的瘴气缘故,碧水城中各族都有不少的伤患。 世人通常看不到光鲜背后的艰苦,公孙兄妹的窘迫处境他们更加看不到,他们眼中能够看到的,只有公孙家最出名的医术。 公孙承去探路了不在,但是公孙瑶还在,所以理所当然的,每日都有许多人来向她们求医。 可尴尬的地方在于,公孙瑶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驭马的骑术,都是赶鸭子上架在此次来苗疆的路上学会的,哪里可能会什么医术。 公孙瑶自懂事以来都是在帮公孙承的忙,几乎做的每一件事,学的每一个技能,都和挣钱有关,算账,酿酒,刺绣,这些都是来钱的手艺。 唯独费钱的医术她没有学,一是没有时间,二是公孙承一个人占据了家里绝大多数的开支,根本没有多余的闲钱再多供一个公孙瑶。 公孙瑶不会,烟儿这个婢女就更不可能会了,所以每当有人来求医的时候,她们只能红着脸低着头表示自己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每一次都要承受别人失望和充满质疑的目光,这让公孙瑶很是受伤。 此次偷跑出来跟着众人进谷,一是真的担心哥哥和池沧平的安危,二则是想要避开那些讨人厌的目光。 公孙瑶觉得很委屈,明明不是她的错,她此刻只是“婢女烟儿”,但偏偏大家在责怪的时候,都把她们两人当作了一个整体。 逃出来的时候,公孙瑶甚至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烟儿那么喜欢扮大小姐,那就该让她好好“享受”一下大小姐的待遇。 并非她不念及多年的姐妹情谊,只是这些日子里,池沧平的眼睛都快贴在烟儿身上了,公孙瑶心底的委屈和凄苦又有谁能知道。 池沧平不知道面前的公孙瑶是怎么想的,他现在满心考虑的都是碧水城里的那个“公孙瑶”。 虽说把主意打到女人身上有些下作,但池沧平显然早就把节操脸面这些不必要的东西丢干净了。 他只想活着。 “你可知我们此次是要去做正事的,你不管不顾到此慢着,难道小姐她也来了吗?”池沧平向公孙瑶身后张望,但却不见其他人影。 “没有,只有我自己来了。”公孙瑶低下头,有些不甘地低声说道。 听到此话,池沧平这才略微松口气,他语气严厉地责备道:“烟儿,你怎么可以抛下小姐一个人到这里来。” 两女在碧水城的遭遇,池沧平也略知一二,他早就知道一行人中会医术的只有公孙承,但对方为了面子,隐瞒了自己妹妹不会医术这件事,这才有了后边一堆破事。 池沧平思来想去,这时候放“公孙瑶”一个人在城中,他于心不安,于是便壮着胆子对陆寒江说道:“陆帮主,还请容许我将她带回去。” “回去?你当我们是来郊游吗?”陆寒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 池沧平咬咬牙:“烟儿她不会武艺,留下只是累赘,还请陆帮主——” “我不回去!我就要和你们一起去!”公孙瑶出声打断了池沧平的话,万没想到,这姑娘今日居然如此固执。 她本没有这样说话的胆子,可是刚刚池沧平的出声训斥,却是让她心底的委屈一下子都爆发了,她下定决心要留下,然后告诉对方,她才是真正的公孙瑶大小姐。 “烟儿姑娘说得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本公子佩服。”陆寒江笑呵呵地说道。 池沧平脸色一变,赶紧说道:“可——陆帮主,圣女为我们准备的抵御瘴气之物乃是有数,烟儿她,如何能够与我们同路?” “如何不能?” 在池沧平惊讶的目光中,陆寒江取出一个荷包甩给了烟儿。 采薇为他们准备了二十人份的荷包,加上此前交给池沧平,拢共可以供给二十一个人,但实际上荷包却有二十二只。 因为采薇将自己的那一只,装着圣灵蛊虫本体的那个荷包交给了陆寒江,所以算起来,正好还多余的一个。 烟儿接过荷包之后,自然是连声感谢,池沧平无话可说,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此事。 烟儿加入队伍之后,有一锦衣卫悄悄来询问:“大人,此女不通武艺,也不会医术,我们带着她,岂不是平白多了个包袱?”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人家主动前来相助,我们怎么好拒人千里之外。” 陆寒江拍了拍他的肩膀,附耳说道:“把这两个都安排在最前边开路,难得有人上赶着送死,我们总要物尽其用才是。” “卑职明白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灵物显威 公孙瑶加入之后,一行人再度上路,这一次可就不比先前,面对这横贯天地的巨大的瘴气,横穿它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一行人按照前后顺序进入其中,公孙瑶和池沧平打头阵探路,十八名锦衣卫护着陆寒江和商萝在殿后。 初次接触瘴气,众人的观感都不相同,有人产生了一瞬间的不适,但有圣灵蛊虫的净心之力护体,很快就无碍了。 唯二没有受到影响的人是商萝和陆寒江,也不知是那圣灵蛊虫给力,还是他们体质特殊,前者天毒泣心百毒不侵,而后者的内力,比之旁人略强。 说回这瘴气,在遍地山林的苗疆,瘴气不但有毒,还极大程度地限制了众人的视野,好在队伍准备齐全,罗盘之类的导航工具也带上了。 静谧的山林之中,一行二十多人有条不紊地前进着,跟在陆寒江身边的商萝有些兴奋地说道:“小陆,一会要是有人偷袭,就交给我来对付吧!” 她把那一片平坦的胸脯拍得嗙嗙响,陆寒江没好气地给了她脑瓜崩:“给我消停些吧你,这笨蛋也会传染的吗?” “呜——我不是笨蛋!”商萝捂着额头抗议道。 “不是笨蛋你能说出这种话来?” 陆寒江嗤之以鼻,没想到说什么来什么,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两侧的树丛中,忽然跳出了几个人来。 “敌袭!” 有一锦衣卫喊出声来,十八人顿时化作一个整体,自四面八方以陆寒江为中心开始收拢阵型,每人都架起一把弩箭,严阵以待。 “有五人,都是受瘴气侵袭的苗人!”另一个锦衣卫目光一扫后,沉声说道。 锦衣卫军纪严明,令行禁止,陆寒江不发话,他们只会戒备,却不会出手。 陆寒江扫过那五个苗人,他们身上的服饰各异,分属苗地各个不同的寨子,显然这些中了瘴气之毒的人已经从原本的寨子里走出,分散到了苗地各处。 这是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个坏消息。 好的地方在于,中了瘴气之毒的苗人主动分散开来,一定程度上确保了他们不会轻易遇到集团性的大队人马拦路,给他们在行路上带来了更大的安全和便利。 坏的地方在于,这群人化整为零散成满天星,等后续瘴气问题解决了,再想要把这群人都抓回来,就比较麻烦了,费时费力,以苗地之大,恐怕未来半年灵月族和骧云商号都闲不下来。 思绪回到眼前,陆寒江冷眼注视着那袭来的五人,然后他就笑了,这瘴气会不会看人下菜他不知道,但这些中了瘴气之毒的苗人,确实都是欺软怕硬的。 那些人对佩刀搭箭的锦衣卫队伍避之不及,一股脑全部朝着落单的池沧平和公孙瑶而去。 瘴气虽然剥夺了他们的理智,但却无法消去他们的本能,比起杀气腾腾的锦衣卫,显然是池沧平这边更好对付。 “烟儿姑娘小心!” 一见到那苗人飞扑而来,池沧平心头一沉,拉着不知所措的烟儿就跳下了马,一个翻滚躲开。 公孙瑶的马匹受惊飞奔而逃,那五个苗人不依不饶,再度扑向两人,池沧平见他们气息凌乱,步子动作也毫无章法,看来原本的武功就不如何。 这下他才放了心,当即运起武当九阳功,一套掌法打得风声呼啸,那五人纷纷惨叫一声被他打倒下在地。 “且慢。” 就在池沧平打算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时候,陆寒江喊停了,这让他下意识地就收了掌法,神色晦暗地退下。 刚刚对方的见死不救显而易见,可他却什么也不敢说。 陆寒江没在乎池沧平在想什么,他命人将几个苗人都用绳索捆住之后,才靠近他们,他走到了一个苗人男子的面前,取下装着圣灵蛊虫本体的荷包,将其放在了那人的额头上。 隐约可以听到那金色宝玉中的蛊虫,发出了一声欢愉的啼鸣,紧接着,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苗人脸上的疯狂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去,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 不过片刻时间,他就完全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他愣愣地开口道:“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是什么人?” 陆寒江收了圣灵蛊虫,然后让众人退开一段距离,他自己也隔着足够多的距离才和那人将如今的情况说明清楚。 见他一脸的震惊不敢置信,陆寒江顿了顿,又问道:“这位小哥,不知现在你感觉如何?” “我,我感觉还好啊,好像没什么问题了。”那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试着走了两步,看起来并无大碍。 陆寒江眼眸微微凝起,这样的状况也就是说,受过圣灵蛊虫治愈的人,本身也会对瘴气产生一定抗性吗。 这倒是十分有趣的一点,陆寒江暂且将这些记下,然后依葫芦画瓢,将其余四人的毒也都解了。 他们醒来之后,听闻了陆寒江他们是要去解决这瘴气的问题,纷纷敬佩不已,也都提出要与他们同行。 陆寒江想了想,就答应了,理由和此前叫上公孙瑶一样,炮灰这种东西,谁也不会嫌多。 虽然这群人没有马匹只能步行,拖慢了一些行进速度,但能够增加一些安全性,也不完全算是累赘。 一行人再度启程,接下来的行进路上,他们遇到来袭的苗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但有了圣灵蛊虫在手,陆寒江他们一路打一路收拢这些人手,等到接近死别谷的时候,队伍的人数已经壮大到近百人。 一路上虽然有锦衣卫压阵,基本不会出现战败的情形,但损伤总是难免的,除了陆寒江手下一十八人完好无损之外,其余人等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其中尤以池沧平为甚,毕竟大伙虽然是一起行动,但是打起来的时候,总会还是先顾着自己人,锦衣卫是一个团体,获救的苗人是一个团体,只有他们两个是多余的。 而且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每一次那些苗人都先冲着池沧平和公孙瑶而去。 池沧平算是看出来了,陆寒江完全就是拿他不当人,但把柄在人家手里握着,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忍了。 不过同行的苗人还是重情义的,见他们被围攻,也会主动来救援,只是这晚上一小会,池沧平身上就得多几道伤痕。 苗地封闭,池沧平固然不用再隐瞒自己的武功路数,可以全力施展武当功夫对敌,但架不住苗民人多势众,他就算是再能打,也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好在,经过两日的赶路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死别谷前的最后一处难关,巫山族的寨子。 虽说外边看起来,寨子已经变得荒无人烟,死寂一片,但是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陆寒江还是一如既往让池沧平两人先进去探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池沧平心中暗恨,但不敢不从,他带着公孙瑶就进去了,因后者的马受惊逃了,此刻他们是一骑双乘。 静谧的寨子空无一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就在池沧平松了口气的时候,一道青黑的掌风骇然袭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长老白河 “不好,有人!” 池沧平心头大震,拉起烟儿,脚踏梯云纵从马上逃开,只见那青黑的掌风击中了他们座下马匹,马儿哀鸣一声,浑身立刻染上了怪奇的乌黑之色,立时倒地抽搐了两下之后,便没了声息。 “是蛊术!” 池沧平见了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两日来,他们也遇到过一些棘手的敌人,苗人的拿手绝活就是千奇百怪的蛊术,叫人防不胜防。 一般能够使出蛊术的苗人,都是各族之中的佼佼者,即便是他也得认真对待。 池沧平目光左右一扫,很快就发现了出手偷袭他们的人,是一个白发长髯的老朽,他一身苗人的服饰,衣帽领口多有挂饰,看着就显尊贵。 当下池沧平心头就是一个咯噔,他纵然对苗地的文化不甚熟悉,但眼力见儿总还是有的,这样的打扮,这样的年纪,在苗民之中,必然位高权重,想必武功也非同一般。 前边池沧平遇袭,后边众人也看得真切,人人提起精神应对,别看那袭击者只有一人,但他带给众人强大的压迫感,是前所未有的。 “此人是谁?”陆寒江向左右苗民问道。 一众苗民神色各异,少许人面露震怖之色,更多人则是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站出来,有些艰难地说道:“那人是巫山族的白河长老。” 陆寒江了然地颔首,苗地各族没有族长一说,身份最尊贵者便是长老,再往上就是统领各族的大长老,以及地位超然的圣女。 此人既是巫山族的长老,那他的地位身份自不必提,仅凭刚刚那一手,显然对方的武功也不是那些小喽啰能够比拟的。 看来,也并非武功高强就一定能够抵御瘴气,这还有例外的。 “陆帮主,我们该如何应对?”这时候,身旁另一个苗人开口,打断了陆寒江的神游天外。 陆寒江当机立断道:“诸位,白河长老不幸被瘴气毒害,今日恰好被我们遇见,万不可让他再逃了去,否则日后定然会成为大麻烦,请各位分散包围此地,封锁退路。” 又一苗人问道:“我等明白了,只是白河长老武功高强,无名公子一人可否应对?” 大部分苗人的心地都是质朴的,陆寒江他们千里迢迢赶来帮忙,他们当然不能老看着别人替他们冲锋陷阵。 对此,陆寒江大手一挥,说道:“诸位朋友不必担心,无名公子武功高强,还有本公子压阵,足可以制住白河长老,你们包围此地,莫叫他寻到机会逃了才是关键。” “好,那就拜托二位了!”那苗人也爽快,立刻就带着其他人防守周边去了。 苗人都散去之后,锦衣卫才上前询问:“大人,我们该如何行事?” 陆寒江眯起眼来,看着前方和白河周旋的池沧平,慢悠悠拿出了一把弩箭来,说道:“那些苗人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估摸着最后还得我们自己来,你们架好弩箭,一旦那老家伙要逃,立刻射杀。” “卑职遵命!”锦衣卫架好弩箭,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 陆寒江没有考虑池沧平能不能赢这一点,他不在意,反正在他看来,这小子侥幸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这小子输了,那他们直接放箭杀人,结果也不影响。 关键在于这个白河长老,刚刚见到苗人的反应,这老头不说是德高望重,起码也是德位相配,他要是个恶贯满盈的大恶人,说不定陆寒江就顺手救了,可偏他不是。 苗地安稳是朝廷之福,但是如果苗地太安稳,那就不合适了,陆寒江期许中的苗疆,是外部有圣女采薇统一各方对朝廷锦衣卫效忠,内部山头林立各族矛盾不断。 思虑间,前方池沧平已经落了下风,并非他武功不济,实则在白河长老这样的高手之下,能够撑过这十几招,已是不易。 这一年来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日子,非但没让池沧平的武功原地踏步,在逆境中反而让他变强了不少。 别的不说,起码这时候他若再遇到阿岚,不至于会再败得像当初那样狼狈。 这时间,池沧平又是一个驴打滚躲开了白河长老一记掌力,这招数虽瞧着难看,却十分有用。 从地上翻起,池沧平运起功力,一面往白河长老侧面开始以梯云纵游走,躲避对方的攻势,一面连连打出纯阳掌力。 道道掌劲,蕴足阳刚之气,池沧平双掌在胸前翻转画圆,口中轻喝,旋即两手向前一推,二尺掌力,宛如脱弦之箭,射向白河长老。 白河长老双目无光,抬起右手来,横掌向前,宽大的袖袍被他挥舞旋转,一道青黑的厉芒乍现,如伞面一般展开,将池沧平的掌力通通挡下。 眼见这防御厉害无法突破,池沧平心头已有退意,他看得出,白河长老还未尽力,但他已无计可施了。 何况比起无所顾忌的白河长老,池沧平身边还有个天大的麻烦。 “无名大哥,这苗人好厉害,为什么陆帮主还不出手”烟儿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她被牵扯进这危险的战局,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之前陆寒江冷眼旁观,她还可以认为对方是觉得对手太弱,不值一提,可如今白河长老威势之强,池沧平根本不是对手,对方仍然无动于衷。 即便她哥哥公孙承再三说过陆大哥如何侠义心肠,这时候的公孙瑶也免不了多想,对方是否真的打算见死不救。 池沧平一叹,他和这种蠢人无话可说,这兄妹俩在脑子上似乎都不怎么灵光,指望陆寒江救人根本不可能,他们想要活着,必须自救。 就在这时,白河长老再度发力,他双掌向上托起,无数异色蛊虫自他衣袖领口渗出,好似一股有灵的黑色水流,开始在他周身盘旋。 “好强大的内力!” 池沧平见状心头警铃大作,这下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了,保命最是要紧,他脚下连踩,身子急速退去,可他退得了,公孙瑶不会武功,却成了天然的靶子。 白河长老受了瘴气影响,下手可没有轻重,池沧平退了,他立刻就调转方向,一掌打向公孙瑶。 池沧平咬着牙回头,施展纯阳掌力,勉强卸去这一招的威力,然后拉上公孙瑶就跑,可白河长老来势汹汹,他一个人都难以逃脱,带一个累赘更加危险。 两人逃窜之时,白河长老再度欺身而上,青黑的蛊虫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陡然让他的手臂粗大了几倍有余,一掌拍出如同一根黑色巨柱砸向二人。 这一击比之前更加凶勐,眼看就要打在两人身上,池沧平心头一凛,眼中闪过一抹冷然,疾驰之中,他忽然松了手,任由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孙瑶自己去面对那白河。 公孙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倾心的无名公子,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弃她而走。 但再多的绝望都难以说出口,因为白河长老一掌打来,公孙瑶毫无还手之力,仅是被那掌风擦到,身子就如同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白河长老并未停下,而是持续发力,接着再攻向池沧平,可没料到的是,就在公孙瑶被打伤的时候,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只见池沧平一手故技重施打出纯阳掌力,另一手冷不丁甩出一个暗器布包。 白河长老挥舞着青黑巨臂打来,只一下就将那布包打破,可万万想不到,那布包破碎之后,里头散出了一大片白色粉末,直接湖了他一脸。 “啊——!” 火辣的刺痛感自白河长老的脸上传来,他捂着脸痛呼起来,双眼都无法睁开的他胡乱攻击起来。 慌乱之中,池沧平不慎也被打中,倒飞出去老远,落在地上一口血就咳了出来,但他此刻脸色却轻松许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疯了的白河长老已经没有了理智,再被他的石灰粉夺去双眼,就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威胁大减。 如同受伤的勐兽一样,白河长老怒吼在胡乱对着空处乱挥乱打,持续了一阵之后,他停下喘着气,气息顿时弱了不少,看架势,似乎是生存的本能发作,打算逃离此地。 陆寒江见状,当即下令:“放箭!”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幸与不幸 白河长老虽然失去了理智,又被石灰粉夺去了双眼视力,但他身为武者的本能却还依旧坚挺。 他通过耳朵捕捉到了箭失飞射的声音,凭借听声辨位的本事,他躲过了致命的几箭,只是胳膊和小腿各中了一箭。 “好功夫啊” 陆寒江竖了个大拇指,然后重新填装箭失,端起弩箭来继续瞄准:“看他能躲几次,再放。” “是!” 众锦衣卫高声应和,搭箭再射,上一波箭失攻势打断了白河长老逃命的想法,而现在这一波箭雨直接要了他的命。 七七八八的箭失落在白河长老身上,这一回他再没有之前的幸运,胸口一箭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 “大人威武!” 白河倒下,一众锦衣卫齐声贺道。 陆寒江收起了弩箭,身边的吹捧敬贺之声让他心情愉悦,然后商萝很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小陆,你明明射偏了嘛。” “” 喝彩的众人默默闭嘴低下头,这话不是他们能够插嘴的,陆寒江脸色直接一黑,他一把捏住商萝的脸:“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疼疼疼——小陆快放手啦!”商萝赶忙讨饶起来。 事实上,陆寒江之所以恼羞成怒,的确是因为商萝说得没错,一连十九箭,只有他一个人射偏了。 天底下没有无所不能的人,虽然十八般兵器陆寒江都能耍两手,但并非所有的兵器他都能够熟练操作,弩箭更是他最大的短板。 虽说他平日最喜欢用这东西,但一般情况下,陆寒江使用弩箭都是最后进行收割,在敌人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他的弩箭才能弹无虚发。 否则若他真能百发百中的话,那第一次和商萝见面的时候,这丫头就已经被他射死在屋顶上了。 但是很显然,这种事情大伙都装作看不见,尽管陆大人这一箭偏得离谱,但大伙都很懂事地在配合气氛,反正敌人被射死了,那一定是大人神射,没有第二种可能。 “行了行了,去收拾一下。”陆寒江摆摆手,大好的心情就这样被这臭丫头给毁了。 众锦衣卫如释重负,纷纷策马上前去收拾战场,弩箭这种东西能不暴露尽量不要暴露,它太容易惹来麻烦。 虽是在苗疆,但一般也只有在场都是自己人的时候,陆寒江才会让他们上弩箭,当然了,池沧平是个特例,他就算看出什么来,也无所谓。 在锦衣卫打扫战场的时候,陆寒江也上前去看了看池沧平的情况,这小子命大得很,受了混乱中的白河长老一击,竟只是轻伤而已。 陆寒江感慨一句,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接着又转眼看了看另一边地上躺着的公孙瑶,摇了摇头:“烟儿姑娘为大义献身,可敬可佩,把她就地葬了吧。” 池沧平听着这讽刺的话,只觉得对方那恶意的笑容让这初春的暖意都寒了三分。 一旁的锦衣卫听命上前去准备收拢公孙瑶的尸身,在接触对方时,却发觉不对,他伸手探了探这姑娘的鼻息,忙道:“大人,这姑娘还有气息。” “哦?” 陆寒江略感惊奇地转过身来,按理说公孙瑶不通武艺,受了白河长老一击,哪怕只是被那掌风擦到,以她这瘦弱的身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何况还有蛊毒在其中。 万万没想到,这姑娘这样都能够活下来,这命数实在够硬。 心头起疑,陆寒江下马前来查看,公孙瑶此刻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微弱的脉搏看着随时可能死去,能够护住她没有立时暴毙的缘由,竟是那蕴含净心之力的荷包。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陆寒江啧啧称奇,这的确是难遇的巧合,白河长老一身武功都在蛊术之上,但他的蛊虫显然无法与圣灵蛊虫相提并论。 公孙瑶之所以没死,就是因为对方的蛊虫并未伤到她,全被这净心之力防下,这姑娘之所以受伤,则全都是因为那掌劲上的力道。 简而言之,这净心荷包替公孙瑶挡下了足够多的伤害,但奈何这姑娘本身体质太差劲,以至于轻易磕碰就容易丧命。 “来个人,烟儿姑娘还有救,快给她处理一下伤势。” 也不知该说她幸还是不幸,不过既然人没死,陆寒江就大发善心将她救起来,刚刚池沧平拿她当诱饵的无情之举还历历在目,也不知这姑娘醒来,会是个什么表情。 这人竟然没死,在池沧平也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是被吓得冷汗直流背嵴发凉,在他看来,这姑娘虽是婢女,但与公孙承关系匪浅。 若是对方醒来,然后将他的狠心之举告诉公孙承,只怕会池沧平将来的处境会变得更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在决定舍弃对方的时候,就已经默认对方会死在白河长老手里,谁知道对方居然还有这种运气。 “陆,陆帮主,她”池沧平咬着牙开口,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弥补一下。 但陆寒江却笑呵呵地道:“不必担心,本公子什么都不会说,你只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和那公孙承解释就好。” 陆寒江笑眯眯的表情让池沧平如临大敌,他立刻闭了嘴,逃跑似的躲出了老远。 池沧平在江湖上蹿下跳,几次三番从绝境逃生,别的不谈,就这一份出奇的运道,就让陆寒江颇感兴趣。 事分轻重缓急,这是陆寒江亲口对商萝说过的,也是他心中所想,苗疆的事是大事,必须要最先处理。 有了圣灵蛊虫,瘴气基本上已经不足为虑,那么既然正事稳妥了,那玩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对于这个过于好运的家伙,陆寒江也早就为他安排了一出合适的谢幕表演,但若是对方命薄,活不到那个时候就没办法了。 万幸,苗地危机重重,但池沧平总能够化险为夷,这一次对付白河长老,他的“好运”依旧给劲,靠着心狠卖队友,他再次活了下来。 “优秀啊,希望你能够保持这份好运,一直到最后。”陆寒江诚心为池沧平送上祝福。 “大人。” 这时,一锦衣卫上前来汇报情况:“烟儿姑娘的伤势已经稳住,但她身体虚弱,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就是未知数了。” 陆寒江毫不在意地道:“不怕,我们这又不是没有会医术的高手,带着她去找到公孙承,这姑娘能不能活,就看那小子的医术到底当不当得起公孙世家的招牌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花海深处 白河长老死了,对外自然是长老英武不凡,大伙武艺不精,实在没办法制住他,所以只好杀了他。 苗人都很悲伤,但看着受伤昏迷的公孙瑶,他们又都说不出什么来,显然这一战很艰难,他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所以并未就白河之死发什么牢骚。 巫山族是死别谷前最后的难关,白河一死,基本上后边的路就是一片坦途。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和大伙预料的一样,他们穿过这巫山族的寨子,再往前行进一段距离,就来到了死别谷的边缘。 越是靠近死别谷,瘴气就越发浓郁,即便有着圣灵蛊虫护体,人们还是会本能地感到一些不适应,这是身体对危险事物天然的警戒所导致。 唯有那些中过瘴气之毒,此后又恢复的苗人似乎受影响不大,陆寒江思虑片刻,改让这群人打头阵,一行人慢慢探入死别谷。 百毒翁占据这片山谷之时,曾设下无数阵法机关,或是为了对敌,或是为了抵御瘴气,不过现在都失效了。 八卦阵作为死别谷所有阵法的核心,本身是最强的阵法,同时也是主控其他所有阵法的重要核心,这一处被陆寒江破坏之后,其他的机关和阵法也就通通失去了作用。 众人很轻易地穿过那些失效的阵法,来到了死别谷中,此刻,这片山谷已经被瘴气层层笼罩,大片的植物或是枯死,或是变成了另一种奇异的模样。 看着不似天上仙境之美好,亦非轮回地狱之丑恶,而是一种古怪神奇,仿佛不该存在于人世间的,别扭。 这山谷中的每一处每一分,都和这世间大道格格不入,恍若是一块石头硬生生卡在了那河流正中,阻断了原本顺流直下的清流,令其不得不另寻道路,叫人越是看,越是觉得难受。 “陆大哥!” 在众人为这死别谷中的奇景入迷时,一声高呼惊醒了大伙,原来是公孙承,他也已经成功进入了这谷中。 “贤弟,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陆寒江上前来,用眼神打量了一番,发现公孙承看着虽然看着狼狈,但并未有什么明显的伤在身。 “陆大哥,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吗?太好了,这下苗地的大家就有救了。”公孙承激动地说道,一番公而忘私演绎得入木三分,让人看了不自觉心生敬佩。 但俗话说得好,这到底有没有,还得看行家出手,陆寒江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演技。 公孙承憔悴的精神应该是从睡梦中惊醒的短暂后遗症,衣衫上的褶皱显然是随便找了块石头就躺下了,这些都是陆寒江多少年前玩剩下的东西,自然瞒不过他。 事实上,陆寒江猜测得完全正确,公孙承两日前就到了死别谷中,但是面对大片的生离花海,他根本无计可施,可他又不甘心这么轻易地回去求援。 在他自己看来,完成陆寒江指派的探路工作,至多只能够收获大家对他勇气的敬佩,可他想要更多。 所以,思来想去,公孙承没有按照计划回去报信,而是独自留在了山谷之中,他也没事可做,就日日瞌睡,等待陆寒江等人到来,然后他再出来表现一番。 果不其然,众人见了他衣衫糟乱,神情萎靡,一副为了解决瘴气之源劳心劳力的模样,心头都对其十分佩服。 这才是大侠啊,一个中原人,为了苗地的安危忙前忙后,不顾生死,不愧是公孙世家出来的人——不少苗人此刻心头都有这样的感慨。 公孙承的目的达到了,这时候大事当前,陆寒江也懒得和对方计较,幸而他没有傻乎乎在碧水城等着,否则这小子灵光一闪,不知会白白浪费他们多少时日。 不过公孙承也没高兴多久,因为他前脚刚表演完,后脚陆寒江就把他妹妹送上来了。 “这,这” 看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公孙瑶,公孙承呆若木鸡,他好半天才把妹妹两个字咽下去,问道:“烟儿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寒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带着人先去查看生离花的情况了,留下池沧平将路上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这唉。” 公孙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赶紧拿出随身的医囊,开始给公孙瑶施针治疗。 打从心底里,他不希望公孙瑶出现在这里,他这妹妹又不会武艺,也不会医术,跟来岂不是累赘一个,待在碧水城里不好吗。 “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烟儿姑娘。”池沧平惭愧地说道,他在讲述的过程中,将自己描述成了力有不逮,这才让白河长老不小心伤到了公孙瑶。 “无名兄快别这样说,若不是有你在,只怕烟儿她性命都难保,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公孙承自然不会责怪池沧平,毕竟这是他仅有的追随者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我只怕烟儿姑娘醒来会责怪我。”池沧平假意唉声叹气。 “怎么会,”池沧平连忙摇头,并且大力保证道:“烟儿是识大体的人,她若是因此事责备无名兄,我一个不饶她。” “公子,多谢”池沧平感激地说道,两个心思各异的虚伪之人,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陆寒江带着人赶到了长满了生离花的花海,他站在高处,粗略估算了一番,然后立刻着手安排锦衣卫对这些东西进行焚毁。 苗人也来相助,众人齐心,将勐火油倒下之后,一把大火,几乎把整个死别谷的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放完火之后,看着熊熊燃烧的山谷,陆寒江带着人来到百毒翁曾经的小木屋,这里是山谷的上风口,同时也是展望整个山谷的制高点,他们就在这里暂且驻扎。 大火燃了整整两日,直到最后一株生离花都被烧尽才熄灭,天空中的瘴气被滚滚浓烟所替代,又过了一日才勉强散去。 第三天,陆寒江从屋子出来,整个死别谷的空气里依然充满了烟火味,但漫天的瘴气和浓烟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隐约可以听到四周传来苗人的欢呼,陆寒江取来千里镜,看向了远处,瘴气之源被消灭,那些残余的瘴气也在迅速消散。 总算把最麻烦的事情处理掉,陆寒江松了口气,可忽然却又见到手下一名锦衣卫忽然飞马而来。 陆寒江眉头轻蹙,立刻道:“发生何事,莫非那瘴气还有复生之迹?” “回禀大人,瘴气的确已经消散,并无重现的迹象,可卑职等在被焚毁的花海之后,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那锦衣卫答道。 陆寒江心头一凝,问道:“说清楚,怎么奇怪了。” 那锦衣卫答道:“是,禀大人,那地方在曾经的花海深处,是一处洞穴,并非天然形成,两侧石壁上有人为凋刻的花鸟走兽,洞内大约三十步,有一座巨大的石门阻挡去路,弟兄们试了试,没能打开它。”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石门开启 花海深处,人为开凿的洞穴,难以开启的石门,这些信息归结在一起,让陆寒江立刻就想到了那东西——徐福宝藏。 百毒翁从霍家手里拿到的地图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而百毒翁前往苗疆开辟死别谷的通路,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如果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很难不往这个方向思考,既是如此陆寒江心头一定,立刻下了决断,他二话不说,立刻点起人手,朝花海赶去。 一路疾驰,众人穿过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的花海,来到了深处的那个洞穴之前,此刻仅有几个锦衣卫守在这里。 陆寒江来了之后,他们自觉退开,一半人马继续守在洞穴入口,另一半则点起火把,跟他一道进入洞穴。 洞穴很浅,很快就看到了尽头的巨大石门,陆寒江抬头估算了一下,这石门大概得有三丈再往上一些,由此推断,这石门之后的东西,绝对是极大的工程。 陆寒江心头更有把握,他拿起火把,看着查看起石门上的线索,岁月侵蚀之下,石门的表面已经有了风化的迹象,上边凋刻的纹理也变得模湖不清。 勉强从一些边角能够看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痕迹,陆寒江在隐蔽的一角,甚至看到了一些文字记述。 陆寒江拿来一张帕子,将石门上厚厚的积灰擦去,看清了那文字的真容,字形修长,结构上紧下松,线条圆转流畅,这似乎是,秦小篆。 作为陆氏一族百年族学难得的漏网之鱼,陆寒江自然不可能是通过学问认出的这秦小篆。 他之所以能够看出这些字体的来历,全赖当初在街头买的那些白眉先生的假冒之作,罗老夫子喜好古风,所以他所用的印章多以秦小篆刻制,那些赝品也很专业地承袭了这点。 陆寒江当初买来那些画卷是为了恶心一下老夫子,可家里的老钱却不知道此事,所以最初他把画卷拿回来的时候,还被老管家当成败家子好好说教了一番。 也正是那一次,陆寒江硬着头皮听着老管家滔滔不绝地给他讲述了如何辨别真伪画作,顺带提到了那些画卷上的印章和秦篆。 说回这石门,按照这些文字,以及死别谷与世隔绝的历史推断,这里的东西极有可能真是千年前的人留下来的。 陆寒江目光微凝,若真是这样,那么就代表他找对了地方,钟家霍家留下的地图,所指向的方位,正是这处山谷。 想明白了此事,陆寒江立刻开始在石门上找起了开关,按照羿大师的说法,开启这宝藏需要三把神兵,既然如此,这大门上起码得有锁孔之类的东西吧。 可惜的是,陆寒江找遍了整个石门,依旧没能看到哪里存在打开的机关。 耐下性子找了一刻钟,陆寒江放弃了,他将火把交给了身边的锦衣卫,拔出了这一回特地带来的神兵万灵。 “你们退开。” 陆寒江摆了摆手,两侧的锦衣卫立刻向后退出一段距离,接着便看见陆寒江握剑一斩,毫不花哨的苍然剑气刹那间将整个山洞所有的黑暗驱散,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石门上积攒多年的尘灰全都激散而出,滚滚卷云自众人脚边滑过,恍忽间好似立于云端一样。 待那尘烟散去之后,众锦衣卫只看见一个巨大的叉字形裂痕落在那石门之上,紧接着,一阵碎裂之声响起,那裂痕的左右,又崩出了许多细碎的小隙,卡卡——不断有小石子自其上被剥落。 众人仰起头头来,看着逐渐崩裂的巨大石门,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吞咽口水,只听见轰隆隆的声响之后,巨大的石门即刻倒塌,化作了一地的碎石,露出了其后幽深的黑暗。 “大人威武!”众人齐声贺道。 “进去。” 陆寒江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拿起火把,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地带,漆黑无比,看不清边界。 众人一点点小心地向前推进,忽然听见喀察一声响,众人一凛,自那声响传来的方向,有位锦衣卫缓缓抬起了脚,将火把靠近了地面,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只见数不清的白骨堆满了地面,仅他们手中火光能够照亮的这一片,就有几十具残缺不齐的白骨。 为首的锦衣卫脸色一沉,给后边的人打了个手势,手下人会意,立刻拿来大量的火把,众人将火把向四周大量抛出,很快就确定了这片石室的边界。 陆寒江在门外,不断有锦衣卫来报石门内的情况,他不时点头,然后吩咐道:“叫些人进去,火把都架上。” “卑职遵命。”那锦衣卫应声退下。 陆寒江留了两个锦衣卫守在洞口,自己也出来找了块石头坐下,等着里边的清理工作结束。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隐藏洞穴的出现,以及这些白骨,都从侧面印证了徐福宝藏的可信度,可为何那石门却不设机关,反倒是需要他暴力开启。 正想着,远处走来一行人,为首两个人分别是公孙承和池沧平,这一点在他预料之中。 公孙承自从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侠义之人的姿态后,此后每天处理生离花的时候,他都会到场,虽然从不动手干活,但总是装作一副忧心的样子,和大家同进同退。 苗人虽然质朴,但也不是没有心思灵动的,公孙承这些拙劣的演技,一两次大家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多了之后,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出不对味来。 偏偏公孙承自己不知道,他虽然有心想要帮忙,但看着众人每日都忙得灰头土面,他也就望而却步了。 尽管已经不是少主,但公孙承依旧保持着曾经的习惯,对于这些杂事活计,他向来看不上,这也是他一贯的性格,哪怕穷得家里揭不开锅,在人前他还是那个仗义疏财的公孙少主。 一言以蔽之,就是死要面子,面对陆寒江这样地位远高于他的人,公孙承可以很好地放下架子,该怎么卑微就怎么卑微,可一旦对象变成了这些普通的苗人,他又恢复了曾经的“傲”。 哪怕如今他离了公孙世家,没了少主之位,也是普通人一个,但他就是看不起这些和他身份差不离的人,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这是骨子里带来的傲,即便他装得再怎么像,十多年以少主自居的生活,早已经把这些东西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看明白了这一点后,陆寒江才对他升起的几分期待,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在公孙承之后,还跟着两个姑娘,是大病未愈的公孙瑶和无所事事的商萝,这一行四人一道前来,倒是有趣。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人间仙境 公孙承的医术到底是公孙世家教导出来的,他一番诊治后,公孙瑶休息两日便醒来了,虽说依然一步两喘,但好歹保住命了。 让公孙承无奈的是,公孙瑶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什么地方都不愿意去,就跟着他,不管去哪里都跟着,撇都撇不开。 池沧平倒是松了口气,这姑娘没有把他的事情说出来,看样子,他暂时是安全了。 而陆寒江则感到了些许无趣,公孙瑶选择息事宁人,甚至是一言不发,这让他想看热闹都没得看了。 “小陆,你在这里做什么啊?”商萝上前来问,顺便递给了陆寒江一个果子。 “看不出来吗,我当然是在寻宝啊,”陆寒江接过那果子看了看,问道:“死别谷里还有野果?还是你从哪里摸来的?”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个形象啊!这是巫山族的苗人大叔给我带的,他们离得近,这几日已经有不少人回寨子里去了。” 商萝自己也拿着一颗果子,一口咬下去汁水饱满脆响动人,她朝着山洞方向看去,问道:“对了,小陆你刚刚说的寻宝,是有宝藏的那种寻宝吗?” “没有宝藏叫什么寻宝。”陆寒江拿着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丢给了公孙承,后者道完谢后,就啃了一口。 过了一会,陆寒江见公孙承没事,眉头微微一挑。 看来没有毒啊,他心道。 “真的有宝藏吗?那我也要看看!”商萝把自己手里的果子三两下吃完,拍拍手就往山洞里去了。 陆寒江也没有说什么,不到片刻的工夫,小丫头就回来了,她看着有些丧气,只见她都着嘴抱怨道:“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嘛。” 商萝那种看骗子的眼神被陆寒江直接无视了,这山洞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了,插满火把照亮它也需要一些时间,这会进去当然什么都看不见。 公孙承也好奇地问道:“陆大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会有一处这样的洞穴?” 死别谷本身都算是世外之地了,百毒翁来之前,这里千百年都无人问津,哪怕是苗疆子民,都几乎无人来过,别说是文字记录,就连口口相传的山歌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地方。 离得最近的巫山族,也只不过是知道这里有一处瘴气密布的山谷而已,苗地之大,有名有姓的山林谷地数不胜数,无名无姓的那就更多了。 像死别谷这样不适合人生存的地带,苗疆随处可见,所以这里有一处山洞不奇怪,但这山洞若是出现人生活过的痕迹,那就很难解释了。 公孙承虽也不是正经读书人出身,但他看得出,山洞两侧的石壁上,多有凋刻纹路,花鸟走兽,亭台楼阁,山海宫阙,那绝不是天然可以形成的。 “贤弟问得好,本公子也好奇得很,一会不如一起进去看看?” 陆寒江这么问不是临时起意,石门之后到底有什么,又或者里头的徐福宝藏到底要怎么开启,三把神兵的具体用处,这些都不清楚。 但有一点是明白的,如果徐福宝藏真的当得起宝藏二字,那么里头的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 讲直白一点,陆寒江不想带锦衣卫进去,若是万一挖出个什么不合适的东西,灭口自己人总是不太合适。 这不是他对自己的下属不信任,而是出于一种无奈的保密逻辑,只有没人知道,才能够叫做真正的万无一失。 可不管是打下手也好,还是当炮灰也好,陆寒江一个人进去总是不方便,公孙承和池沧平的作用就体现在这里了。 那一边,听到陆寒江发出邀请,本就有意的公孙承自然不会拒绝,他笑呵呵地道:“陆大哥相邀,小弟怎敢不从。” 既然公孙承应下了,那默认池沧平也会同去,商萝这个特例自不必说,那是肯定会跟着陆寒江一道进去的。 最后剩下的公孙瑶,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但一只手紧紧拉着公孙承的衣角,看样子也是要同去。 多一人少一人陆寒江是不会在意的,既然说定了,他就招呼几个人在这先等着,不一会后,锦衣卫来报,洞内已经插满了火把照明,可以进去了。 陆寒江当即下令,让所有锦衣卫都在洞外守候,他带着公孙承等人进入了其中。 穿过倒塌的石门,后边又是一片更广阔的空间,周围已经插满了火把,可以看见的是数不清的白骨尸骸。 这苍白恐怖的一幕让公孙瑶吓得躲在了公孙承的背后不敢说话,其他几人见了也是背嵴发凉。 陆寒江皱着眉头左右探查,宽广的石室里,白骨都被清理到了两侧,中间空出了一条道路,尽头竟然又是一道石门。 比起外边那一座,这扇门保存得更好一些,上边的纹理刻字也更加清晰,依旧是秦小篆,在石门的两侧,是令人惊叹的巨大壁画。 画中描绘的似乎是一个仙境一样的地方,云雾缭绕的高台,高朋满座的酒宴,神鸟瑞兽飞舞高鸣,穿行其间童男童女个个紫衣金带,飘然如仙。 除了这壁画之外,这扇石门与被陆寒江打碎的前一扇不同之处还在于,这门上有一个明显的竖形孔洞。 几人伫立在这扇巨大的石门之前,陆寒江靠近些,仔细看了看那孔洞,然后拔出万灵剑,试着插入其中。 过程意外地顺滑,万灵剑毫无阻碍地插到了底,只余下剑柄在外头,看来是和按孔洞完美契合,握着剑的陆寒江,明显地感觉到了在万灵剑接触到底的时候,似乎触碰了什么东西。 陆寒江想将剑拔出来,却发觉它似乎被什么机关卡住了,于是他又试着转了转,没想到,那看似光滑完整的石门,竟是被精密分割过的,陆寒江转动剑柄的时候,那孔洞周围一圈的石块也跟着转动起来。 他将剑柄顺时针转到了底,大概是一圈的程度,只听石门之内,一阵沉闷的机括碰撞之声响起,紧接着,整个石门连同整个石室都轻轻震动起来。 几人面露惊讶之色,纷纷屏息凝神不敢言语,陆寒江感觉到方才束缚住万灵剑的力道似乎消失了,他拔出了剑,也就在这时候,石门传来一声闷响,从边缘腾地冒出了许多尘烟。 众人面前的石门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开始向两侧移动。 与之前的昏暗不同,这一扇石门打开的时候,刺眼的光就直射而来,陆寒江第一时间就后撤一步,顺带将好奇宝宝商萝从前边拉了回来。 剩余的公孙兄妹和池沧平,一起被这强光晃了眼,三人下意识地以抬起手臂遮挡,当眼睛稍微适应了这些光之后,面前的一幕,让众人都惊呆了。 石门后是另外一个世界,正和壁画描绘得如出一辙,仙女仙童欢声笑语,各路神明落座饮宴,众人脚下踩的是彩云仙雾,头顶悬着的是斜月七星。 远处楼台十二座,天上星海银河交错融汇,日月同辉,不落不暗,永恒永远,近处仙阙一万宫,白须老人,登仙问道,亿万生灵匍匐跪拜,天道圣人点化长生。 神明就在眼前,仙域就在脚下,公孙兄妹和池沧平都愣住了,这时候,头顶飞来了一只彩翼神鸟,托起他们开始遨游在这仙云神海。 仙乐长鸣,欢声不断,在这极乐时刻,唯有陆寒江和商萝还伫立在大门处一动不动,两人沉默地可怕,小丫头的眼中,还隐约带着惊恐之色。 因为和前面三个人不同,他们俩没看见什么仙人,也没有看见什么宫殿,更没有看见什么神鸟日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在陆寒江的眼里,他只见到了一片破败不堪,满地的白骨堆积如山,腐烂破碎的布条高悬两侧,矮小丑陋的宫阙已经有半拉都彻底坍塌,剩余的部分活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残破的殿宇,满地的尸骸,比那乱葬岗还有阴森三分的气息,活生生一个人间死地。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徐福宝藏 “小陆,他们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景象让商萝感觉到头皮发麻,这些残破的废墟于她而言还在其次,关键是前面那在废墟上手舞足蹈的三个人。 那三人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时不时还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笑,像是着了魔一般,古怪离奇,让人看了背后不寒而栗。 恍忽间,商萝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脚下一个趔趄,跌倒在陆寒江怀里,丫头一边扶着额头,一边虚弱地道:“我这是,怎么了” 陆寒江扶住了商萝,顺手给她搭了脉,发现丫头的手臂上,一道道紫黑色的经脉纹路正缓缓起伏着。 这是天毒泣心身的毒血发作的迹象,看来前边那三人陷入这种诡异的状态之中,应该是中了生离花的毒所致。 陆寒江在巨大石室的两侧,也发现了残余的生离花,比起外边那些,这些生离花看起来,盛开得更加艳丽。 商萝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她无法适应自身的体质,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虚弱,陆寒江想了想,取下了装着圣灵蛊虫本体的荷包,将其交到了丫头手里。 一股微凉的触感蔓延周身,昏昏沉沉的脑袋就像是被敲了一记洪钟,商萝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诶,我刚刚那是怎么了?”商萝有些不明白地晃了晃脑袋。 “不知道,大概因为你没吃饱?” 陆寒江随便胡诌了个理由,松开了扶着商萝的双手,向着前方走去,开始四处打量起这个比之先前更加巨大的石室空间。 到了这时候,他已经发现了,那圣灵蛊虫恐怕对他没有什么作用,不只是这些瘴气之毒近不了他的身,就连圣灵蛊虫对他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 大概是因为性格原因,陆寒江天然不信任除自己本身以外的所有东西,包括神兵,包括神功,当然也包括神物圣灵蛊虫。 在最初拿着这蛊虫穿过瘴气的时候,陆寒江本能地就在抗拒蛊虫的力量,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蛊虫的力量在护着他,而是他主动拒绝了蛊虫的护体之力。 然而不论是蛊虫也好,还是这些瘴气毒气也好,统统都近不了他的身,至此,陆寒江对这所谓的徐福宝藏,以及所谓的长生之秘,算是彻底失去了敬畏。 把圣灵蛊虫交给商萝,也算是废物利用,看来这虫子确实有些功效,只可惜对他而言意义不大。 把商萝的情况稳住之后,陆寒江绕开了三个自顾自发疯的家伙,径直向前走去。 这一处巨大的空间,按照陆寒江如今看到的部分进行推算,这个徐福宝藏将山谷几乎都掏空了。 哪怕传说中三千童男童女是真的,再把这个人数放大十倍,也未必能够完成这样大的工程,合理的推测,这一处地方应该是半天然,半人工开凿的。 在整个大石室的顶部,有许多如同繁星一样闪耀的光辉,这就是洞中光亮的来源,陆寒江眯起眼来看得真切,那些都是宝石。 这些宝石通过反射外部的光,折射之后透入石室,让这里充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色彩,虽也能够起到照明的作用,但同时也给人一种奇异的朦胧感,让他很是不喜。 同样的,陆寒江在这里也能够感受到风的流动,也就是说,和前边那个完全封闭的石室不同,这里是可以供人生活的。 陆寒江先前走着,脚下真气随同荡起,涤荡周围一切污浊之物,他所到之处,白骨残骸都被清理到一旁,保证他所行之路上畅通无阻。 这一座石室前后距离,大概在一千步以上,周围还有无数狭窄通路,陆寒江去看过一处,都是通往其他小石室的。 小石室逼仄矮小,甚至都展不开身子,地面上还有不少生活器物,看来这里是供人居住的地方,看这条件比牢房还要糟糕。 其他小石室也都大同小异,大的估计可供十多人一起居住,小的可供两三人,不论如何说,若这都是徐福当年给手下人修建的住所,那他手底下的人,过得简直比奴隶还不如。 不再去看着无关紧要的东西,陆寒江回到中心的道路上,继续往尽头走去,到此为止,半点宝藏的痕迹他都没看到,如果那些破烂古董不算的话。 巨大石室的尽头,就是那座倒塌一半的宫殿,陆寒江捂着口鼻,踏进了这尘封已久的殿宇,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精美的御座。 御座只供一人使用,它坐落在宫殿中心,不知用了何种材料制作,历经千年岁月侵蚀,到如今陆寒江见了,仍然是熠熠生辉,几如神话之物。 与之相对的则是御座上那只剩下半截骨架的尸首,尸体华服金盖,可惜这些装饰也都褪去了曾经的光彩,如同枯木一样,让人看了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就是所谓的徐福宝藏? 陆寒江有些失望,放眼过去,除了一张御座可以入眼,剩下的全都是被岁月侵蚀的破烂货,怕是全部拖出去售卖,也收不回几个钱。 失望之余,陆寒江捏着鼻子提起万灵剑,将御座上的尸体挑起丢到一旁,按照地位排序,这位坐着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徐福本人了。 不过对于这位历史上最着名的方士,陆寒江却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他上前去打量着这张格格不入的御座,发现了在御座的两侧手把处,还有两个竖行孔洞。 若是秘宝的确需要三把神兵,那他猜测,这应该就是放置另外两把神兵的地方,只可惜他手里虽有天机剑,但是道舆剑还在宇文家之手。 也就是说,虽然他找到了徐福宝藏,但若是没有那最后一把神兵,他也无法找到这宝藏真正隐藏的东西。 陆寒江撇了撇嘴,略感无趣地离开了宫殿,在踏出殿门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了顶上的一片璀璨,心中陡然又升起几分叛逆的心思来。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老老实实要按照这群人的想法去做” 自言自语着,陆寒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万灵剑,然后缓缓将其拔出,回身斩出一道剑光。 凌厉的剑气落在那御座之上,竟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划痕。 “哦嚯,还挺结实的嘛。” 陆寒江挑眉一笑,稍稍认真起来,手中的万灵剑勐地震颤一瞬,恐怖的剑气逸散开,整座殿宇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呼。” 陆寒江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然后持剑高举,自上而下斩落,一道月牙状的苍然剑罡飞射而出,自剑上的三尺厉芒,转瞬之间化作数十丈的撼天之势。 轰隆隆——! 耀眼的剑光闪烁不断,剑气划过之处,所向睥睨,那御座像是切豆腐一般被砍成了两截,陆寒江是斜着砍得,连带着放置另外两把神兵的“锁孔”,都被他拦腰斩断。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不灭灯火 “嘁,不过如此嘛。” 见那御座被一剑两段,陆寒江嗤笑一声,收了剑就要走,却不料,御座被毁掉之后,整座大殿竟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震颤不停。 陆寒江再度掉头看向了后方,只见大殿内,有四根支撑殿宇的巨柱,在殿宇倒塌之后,仍伫立于此,就在御座被毁之后,柱子上古老的机关被触动,无数的箭失飞射而来。 但陆寒江无动于衷,因为那箭失也不是冲着他来的,殿内箭失所瞄准的,全都是御座的方向。 除了箭失之外,整个大殿的地面也瞬间塌陷大半,陆寒江伸长了脖子看去,下边是一个巨大深坑,倒竖的尖刺无数,同时里头火光一片,落入其中必死无疑。 箭雨火海之后,大殿的上方,大片的阴影出现,陆寒江再一看,原来是铁球,那一颗颗实心的大铁球落下,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可惜的是,这都是对着空气输出,陆寒江没事人一样站在殿外,两手捂住口鼻,眼神甚是古怪。 若他预料的不错,恐怕他刚刚那一剑强行毁掉了开启宝藏的机关的同时,说不定也机缘巧合触动了原本真正的机关。 而这些机关陷阱,全都是徐福为后人准备的,也就是说,如果老老实实按照传说之法,用三把神兵去开启宝藏,这时候人应该被扎成刺猬,在火海里等着被烤焦了。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啊。 殿内的机关全部触发,大约两刻钟后才安静下来,看着里头的陈设几乎全毁,原本倒塌大半的殿宇,这下子全部坍塌干净了。 巨大轰鸣声,把其他人也都惊动了,陷入幻境的三人,不知又看到了什么,一个个表情惊恐,有的瑟瑟发抖,有的破口大骂。 商萝紧张兮兮地追上来问道:“小陆,你在干嘛啊,什么东西这么响诶诶,这里怎么着火了!” “没事,它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烧起来了,”陆寒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听到小陆你这边动静,我就哇啊啊!小陆,有东西掉下来了!” 商萝话说一半,突然惊叫起来,拉着陆寒江就往后躲。 陆寒江也抬头看去,在巨大石室的顶部,一块璀璨无比的大宝石坠下,但不是朝他们来的,还是往殿宇的方向去。 担心沾染太多尘灰,陆寒江带着商萝往边上靠了靠,巨大的宝石落下,给崩塌的殿宇又补了一刀,同时大量的土石随之而来,淹没了宫殿的同时,也熄灭那些火焰。 待到一切落定,两人一起走到废墟上,商萝眼疾手快,从哪破碎的宝石中间,取出了一个奇怪的物件。 “咦,这是什么?” 商萝手里拿着的,看外形似乎是一盏灯,玉色鎏光的握把,赤色莲花的台座,在灯芯之外,还有一圈透明模湖的保护层,陆寒江惊奇地发现,这盏灯,竟然还在亮着。 灯里不知用的是什么燃料,在那朦胧的护罩之下,苍白色的火苗跃动不止。 也就在这宝石随着这盏灯一起落下之后,整个石室似乎都变得平静了下来,周围游荡的那些奇异的光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亮堂的死寂,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数不清的生离花一瞬间全都枯萎了。 “好漂亮” 商萝望着那灯,似乎出了神,在她双眼逐渐迷离之际,挂在脖子上的圣灵蛊虫本体陡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头顶,将她惊醒了。 “诶,我刚刚又是怎么了”商萝使劲晃了晃脑袋,总感觉自己的脑袋刚刚似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入侵了。 陆寒江眉头轻蹙,将那灯拿来仔细观察,虽然半天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但这灯的确古怪,首先一点,从徐福宝藏传承至今千年之久,这盏灯长明不灭就是难以理解。 商萝那模样,似乎也将要陷入如同公孙承三人一般的幻境之中,只是那圣灵蛊虫护住了她的心神,才免遭此难,看来这灯,也和那些生离花有着同样的功效。 陆寒江左右把玩这盏灯,确实和他曾经见过的那玉像手中拿着的那一盏十分相似,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徐福宝藏中藏着的那个长生之宝? “小陆” 陆寒江的沉思被商萝打断,他回头看去,只见丫头的眼神恢复清明之后,就躲得远远的,她有些害怕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灯,说道:“小陆,那个东西好像很奇怪,要不你还是把它丢了吧。” 商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本能觉得这盏灯过于古怪,想要远离它,想来是这玩意和她八字不合? “嗯” 陆寒江沉吟片刻,然后从废墟里找出一块布来,将这盏灯包严实了,提着就出去了。 “好了,这里已经没事了,我们走吧。”他对商萝说道。 “哦” 商萝这一次没有说什么,她觉得这地方阴森恐怖,而且进来后,她多次感到头晕目眩的,实在古怪地紧,就算性子再跳脱,也经不起这样造。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两人往外边走,路上,商萝见到了行为举止都更加怪异的公孙承三人,她忍不住道:“小陆,他们这怎么办啊?” “不必理睬。” 陆寒江看了一眼就放弃了,他们三人身上都带着存有圣灵蛊虫之力的荷包,可却还是陷入了幻境之中。 只怕这不只是生离花的瘴气所致,还有这盏古怪的灯在其中作祟,开门之时最初的那一道强光,应当就是来自这盏古怪的灯。 商萝能够恢复过来,主要应该是因为她本身那特殊的毒体,这三人恐怕只能自求多福,或许用上圣灵蛊虫能够一试,但不是现在。 陆寒江带着商萝出了洞穴,一众锦衣卫急忙上前来,见到陆大人无事,他们这才松了口气,之前里边连续传来大动静,大伙都心惊不已。 离开了阴沉的地方之后,商萝这才恢复了从前的笑容,就在大伙都安心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陆寒江望去,心头不由得一乐,他要等的人终于到了,来人一行是三位女子,分别是采薇,东方鸢以及池芊云。 相由心生,苗疆危机解除,采薇看起来精气神都好了许多,东方鸢一脸的心事重重,似乎在为了什么事情而烦恼,和她此前一贯的果决形成了鲜明对比。 至于剩下的池芊云,陆寒江从她的眼中,只能够看到纯粹的仇恨。 “几位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寒江笑着迎上前去,待他与采薇和东方鸢依次寒暄后,才把目光转向了池芊云。 “他在哪里?”这个被仇恨支配的姑娘,开口只问了这么一句。 陆寒江开心地拍了下手:“姑娘问的是池少侠?哎呀,这可算是问对人了,请随我来吧。”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救赎之光 在石门打开的时候,那一束诡异的强光射来,公孙承,公孙瑶,池沧平三人都各自陷入了自己的幻境之中。 在仙神漫天的世界里,他们各自乘着传说中的神兽遨游九天,但好景不长,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美好。 天外降下雷霆之怒,美好的宫殿被焚毁,璀璨的星空被玷污,黑暗成了世界的主基调,神佛消失,终焉来临。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池沧平发现自己回到了武当山,曾经古朴悠远的山门,此刻已经变成了战火燃烧过的残骸,曾经被誉为求道圣地的神山,也变成了乌鸦啼鸣,尸骸遍地的人间炼狱。 池沧平麻木地在尸山血海间穿行,地上躺着的都是武当弟子的尸体,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噩梦的时刻,身后陡然出现了玄天教的影子。 他开始逃命,身边不断有武当弟子倒在血泊之中,勐地一个抬头,池沧平看见了满身是血的师弟清平。 “池沧平!你这个懦夫!为何要害我们!” 清平拎着剑杀来,池沧平大骇,一边奔逃,一边急急忙忙地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和我无关啊!” 池沧平极力地逃命,身后的武当山像是再度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候,玄天教的教众步步急逼,耳旁再度回想起师兄弟们的惨叫声。 池沧平充耳不闻,只顾一心逃命,慌乱之中,他不慎跌倒在地,身前被一片阴影覆盖,他抬起头露出希冀的目光,但迎接他的却是另一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 那是武当七子,他的四师叔,紫阳道长柏经年。 “池沧平!我待你如子,为何害我性命!”满脸血泪的柏经年厉声控诉着,同时一剑杀来。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 池沧平一边在地上翻滚逃命,一边解释道:“四师叔!我也不知道谁杀的你,你忘了吗,还是我替你收拢的尸身,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啊,你不要来找我啊!” “是吗?柏师弟并非你所害,那么我呢!” 半身染血的忘尘堵在了池沧平的逃命之路上,一剑将他掀翻在地。 “七师叔,太好了,你没事吧” 忘尘在北地一战之后重伤昏迷,至今没有醒来的消息,池沧平见他无事先是大喜,然后又瞧对方杀气腾腾,连忙脸色一变,解释道:“师叔,我,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 “住口!我武当怎会有这般惜命怕死之辈,可耻!” 一声断喝响起,池沧平五师叔封子夜的身影也出现在面前,他正气凌然地道:“贪生怕死,为求活命害得师门沦落至此,该杀!” “该杀!” “该杀!” 周围的武当弟子纷纷高声应和,连倒在血泊里的那些尸体也都站了起来,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对着池沧平喊打喊杀。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们的——!” 池沧平挤开人群,疯一样地往前狂奔,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又阻挡在了他的面前,他一看,是师祖栖云子和师叔祖上阳子。 池沧平如蒙大赦,这两位老人向来最是照顾他,二话不说,他连忙下跪磕头,口中恳切的道:“师祖!师叔祖!弟子是被冤枉的啊!你们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可让池沧平感到绝望的是,两位老人只是摇首叹息,各自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飘然离去。 “师祖!师祖!不要丢下弟子一人!弟子知错了!可弟子真的是被人陷害啊!” 池沧平在后面追赶,可两个老人的身影却似风一样消失不见,他傻愣愣的,继续毫无目的地追赶,口中还在喃喃不断:“我没有错,不是我的错,都是那个人陷害我!都是那个人的错!” “毁我衡山,杀我五岳弟子,池沧平,纳命来!” 天风道长的身影从虚空中出现,狠辣一剑杀来,同时无数在五岳大会上惨死的五岳剑派弟子,都纷纷出现。 “武当的恶毒小人!竟然勾结华山暗算我等!” “杀了他!杀了他!” 染血的五岳弟子仿佛地狱归来的恶鬼,拖着残破的身躯,凭着仇恨驱使肉体,一步步朝着池沧平而来。 “我不是!我没有!” 池沧平反口断喝,他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口中怒道:“杀你们的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都是那陆十三的错!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他索命吧!” 可此番硬怼,换来却是五岳弟子更加勐烈的反击。 “狡辩!狡辩!” “此人毫无羞耻之心,口口声声自己无罪,不过求保一条性命,大家不可被他骗了!” 五岳弟子群情激奋,飞扑上来,有剑用剑,无剑便用手脚击打,用口齿撕咬,池沧平被他们逮住了,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欲疯狂。 “滚开!都滚开!” 池沧平拔出剑来挥舞着,将那些本就死去的五岳弟子,又杀了一遍。 “杀人凶手!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是他杀了我!大家看清了,是他杀了我!” 五岳弟子的声讨让池沧平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仍然狠心挥剑,他一边杀一边逃,不知又斩落了多少索命冤魂,耳边终于是安静了。 他脚下的五岳弟子尸体成山,终于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出声责问于他,浑身浴血的池沧平麻木地向前走着,身后再度传来一声怒喝—— “逆子!你做的好事!” 池沧平身子一颤,回过头来,看着池一鸣双目圆瞪,怒视着自己道:“你这孽畜,做下这等天地不容的恶事,为父今日便要大义灭亲!” “爹!连你也不相信儿子吗!” 池沧平崩溃地大喊,同时手中下意识地挥剑,只一下就将池一鸣的头颅砍下,那断头的身体消散如烟,独留的一颗头围着他开始转圈。 “逆子!逆子!” “啊啊啊——!” 池沧平疯一样地挥剑,终于在精疲力尽之际,将父亲的身影彻底抹去,他跪伏在地,痛哭不已,这一刻,他周围的幻境如同活过来的一般,那些死去的人纷纷卷土重来。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索命的,责问的,嘲笑的,池沧平深陷进痛苦和恐怖的深渊,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 在他彻底崩溃地前一秒钟,忽然一道亮光从天而降,将那些幻象全部驱散,恍忽间,池沧平看见一只八翅的巨大蛊虫用它那巨大的羽翼将自己包裹。 清凉的触感从头顶蔓延至全身,池沧平狂躁的心平静了下来,仇恨和痛苦终于消失,留下的只有一片支离破碎。 他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虫,卑微地恳求一个能够接纳他的人,就在这瞬间,重新睁开的池沧平,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他站在冰冷阴凉的石室里,面前站着的人是他的亲妹妹,是从小无论他做下什么荒唐事都会原谅他的池芊云。 “芊云” 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终于等到了救赎的光,池沧平眼含热泪,伸出手,想要拥抱着最后的温暖。 “” 池芊云看着面前的池沧平,一言不发,她默默地接受了对方的拥抱,然后—— 噗嗤! 池沧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胸口传来的疼痛让他险些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他的双手还拥着妹妹的瘦弱的肩膀,身体却开始逐渐变得冰冷。 “为,什么” 池沧平艰难地捧起妹妹的脸,看着那一双冰冷陌生的眼睛,他心中连痛苦都已经感受不到,突如其来的绝望让他的痛,超出了他本身所能够理解的极限。 池芊云木然地盯着池沧平,然后毫不留情地拔出剑来,看着朝思暮想的哥哥缓缓自她身侧倒下,澹漠地留下一句话来。 “你该死。”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仇恨延续 “哎呀呀,怎么就把人给杀了,池姑娘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吧。” 陆寒江将圣灵蛊虫本体形成的金色宝玉捏在指间把玩,看着池沧平冰凉的尸体,不由得啧啧出声。 “” 池芊云冷冷地回头看了一眼陆寒江,却没有说话。 她从来没有对这个丐帮帮主有过任何好感,早在最初一次见面时,对方在武当山上,看着她父亲自尽之后才说出池沧平下落之时,她便知晓此人不是好人。 “池少侠有错,这也该带回武当派,让几位前辈好好审问他才是,怎么姑娘就私自上刑了呢,当初青华道长是如何说得来着,嗯,让本公子想想——” “住口!” 池芊云打断了陆寒江的话,一双美目冷得吓人,她以冰冷无比的语气说道:“此次陆帮主带我寻到了这人,算是恩怨相抵,今后,望你我再不相见。” “慢着,我们之间哪里来的怨?貌似本公子对你只有恩吧,算了,这些都是小节,姑娘认为如何就是如何吧。” 看了一场好戏的陆寒江心情正佳,也没和她计较这些小细节,见池芊云杀了人就要离去,连给池沧平收尸的想法都没有,他想了想,叫住了对方。 “本公子多嘴问一句,池姑娘欲往何处?”他问道。 池芊云脚步都没停,继续往外走,陆寒江又补充道:“近来江湖上风云四起,五岳内部又出了一些矛盾,姑娘可有兴趣?” 这话终于是让池芊云止步,她回头以冷漠的目光看向陆寒江,说道:“陆帮主以为我和他一样愚蠢吗,纵然五岳剑派都是混账小人,可若是杀了他们,岂非让武当重蹈覆辙。” 池芊云言语间,除了疏离,还带着几分嘲弄之意,似是对陆寒江这般简单的挑拨离间感到不屑。 对此,陆寒江拍张称喝,他笑道:“姑娘确实比池少侠要稳重些,可也太小看本公子了,若姑娘无有想法,本公子何必开这个口。” 池芊云的目光更冷了几分,他紧盯着陆寒江,却不说话。 陆寒江往前走了两步,轻快地道:“姑娘杀了兄长,是为门派除害,是为死去的师长家人报仇,此举无可厚非,但血浓于水,你们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血脉相连,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割舍的。” “闭嘴!”池芊云一双眼神冷若冰霜,她剑上的寒气又凛冽了三分,那只赤色的眼童中,杀意逐渐开始泛滥。 “姑娘不必动怒,本公子说的是自然之理,此乃人之常情。” 陆寒江毫不在意对方的杀意威胁,笑呵呵地道:“亲生的兄长犯了错该杀,可那些不明是非,逼得令尊自尽以谢天下之人,难道可以轻松放过吗?” “我让你闭嘴!” 池芊云厉叱一声,手中剑悍然出鞘,一柄长剑如游龙如海,在她腕上翻飞旋转,剑起如虹,杀意似修罗狂怒,紫黑色的剑气拔地而起,化作无数尖刺刺向陆寒江。 “姑娘,肝火伤人,不如住手,你我静下心来谈谈,如何?” 陆寒江言语平澹,手中万灵剑转如风车一般,将那尖刺悉数挡下,一串火星飞溅,他找准时机,停下剑舞,轻飘飘将万灵抽出,带起一阵清风荡漾,四周危乱为之一定。 那清风拂来,池芊云周身真气一闪即逝,手中长剑叮的一声断成两截,她喉间发出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面色苍白如纸。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好凌厉的剑法,世人都道陆帮主轻功无双,不承想剑道才是你的看家本领。”池芊云咬着牙说道。 “姑娘谬赞了,本公子武功学得杂些,什么都会一点。” 陆寒江手挽剑花,收剑入鞘,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说道:“适才见姑娘气息不稳,隐有走火入魔之相,不得已而出手,毁了姑娘爱剑,在下心有愧疚,如若不建议,此剑就赠与姑娘,如何?” 说着,他就将万灵剑递给池芊云,此举似乎真心实意。 池芊云见了,心头更添几分警惕,铸剑山庄一战之后,神兵万灵就落入丐帮陆十七之手,此时江湖皆知,她若拿了,恐怕不是福,而是祸。 “陆帮主,你到底是何意思!”池芊云将断剑收回鞘中,语气生硬地问道。 “本公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提醒姑娘一句,五岳内乱即将到来,泰山掌门有做五岳盟主之心,大势在他,其余四派看似已经很难阻挡。” 陆寒江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他的话语幽幽如有魔力一般,在池芊云脑中挥之不去:“当日武当山上,天风道长咄咄逼人,不过也是为得一己私欲,他如今双腿尽废,十成武功已经去了六七成。” “我不知你说此话是什么意思!”池芊云冷眉倒竖,眼中却有几分动摇。 “姑娘,这里没有其他人,江湖向来快意恩仇,你若不想出之于口,便就当本公子是在自言自语好了。” 陆寒江呵呵一笑,拿着圣灵蛊虫往远处走去,那里还有一对陷入幻境的公孙兄妹需要他出手搭救。 “若池少侠有罪,也不过罪在无知无能,可那些人,都是闻着利益的味道赶来武当山,池家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无辜枉死也好,罪有应得也好,姑娘真能无动于衷?” 陆寒江伴着那句意味深长的问话,渐行渐远,留下池芊云一人低头沉默着,此刻她的内心复杂无比。 父亲自尽,她又杀了兄长,如今已是孤苦伶仃一人,武当她不想要回去,那里只会勾起她的伤心事,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给武当招祸的想法。 倘若真的对五岳动手,这又会给武当招来多少风雨,如今武当派从江湖泥潭抽身,好不容易才恢复几分元气,她与哥哥池沧平不同,做事总还有几分顾忌。 但五岳剑派逼死池一鸣,杀父之仇梗在她心头过不去就是过不去,池芊云心有不甘,却又无法动手,这份矛盾被陆寒江挑明之后,就再难以回避这份心头的煎熬。 沾了血的手终究是不干净的,再怎么欺骗自己也无用,看着地上池沧平冷冰冰的尸首,池芊云紧绷的神经终于断开,她再也无法以冷漠伪装自己,捂着嘴不住地干呕起来。 远远地,听见那姑娘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声,陆寒江脸上笑容一敛,深藏功与名。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圣女单纯 如果说在池沧平身上,陆寒江还能够从他的表现,大概看出来他遭遇了什么样的幻境,那么公孙承这一边,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此刻,公孙承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在原地又说又笑,脚边,是公孙瑶已经凉透的尸首。 陆寒江低头看去,公孙瑶的脖颈上全是青紫之色,显然是被活活掐死的,而动手的正是她的亲哥哥,公孙承。 这倒是一下给陆寒江整不会了,他正欲开口,却见公孙承转过身来,满是血丝的眼中,透着骇人的癫狂之色。 “陆大哥。”公孙承高声喊道,似乎已经自己从幻境中醒来。 陆寒江惊奇地看着他,试着问了句:“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小弟无事,劳烦陆大哥操心了。”公孙承笑的开朗,但两只狰狞的爪子却在轻轻颤抖着,透露着他内心并不平静的事实。 见对方如今的表现,陆寒江沉吟小许,按照大长老生前的说法,陷入幻境之人并非没有自主醒来的可能,只是概率十分之低就是了。 如今这公孙承虽然是靠着自己的毅力摆脱了幻境的束缚,但这付出的代价是不是也太沉重了一些。 而且此刻的公孙承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暴戾的气息,虽说他一言一行叫人看了都觉得合乎礼数,但就是这样,反倒更加让人害怕。 此前公孙承把所有情绪都压抑在心底,看着就是一个层层包裹的火药桶,虽然也有爆炸的风险,但是平常手段已经很难触及他的痛点。 可如今,那些能够让他爆发的引线已经全部都暴露在外,似乎只要轻飘飘的一句话语,就能够点燃他的全部情绪。 陆寒江估计,这应该是公孙承摆脱幻境的后遗症,虽说他不再为那幻境所困,但内心的恶念欲念也全都被无限放大,换言之,便是他此刻已经从火入魔,所言所行,都为心魔所控。 这要是放回公孙世家去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陆寒江忙将圣灵蛊虫收了,上前去关切地问道:“贤弟可感到有身体有什么不适?我们不日就将返回中原,你可需要在苗地多休息一些时日?” 陆寒江刻意和公孙承保持了一定距离,保证圣灵蛊虫的力量影响不到对方,他温声道:“我与采薇圣女有几分交情,只需招呼一声,贤弟可在苗地安心休养,自不必担心无人照料。” “陆大哥,不必了。” 公孙承摇摇头,神情有些亢奋地说道:“小弟感觉前所未有的好,请陆大哥不必操心,小弟正准备向大哥辞行。” “哦?贤弟这是看开了,打算回公孙家去看看了吗?”陆寒江试探,或者说刻意引导着问道。 “是的,小弟想明白了,一声不响地跑出来,那是懦夫的作为,我该回到家族里去,用正确的方式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公孙承说着,像是赌咒也像是在宣言。 “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寒江似是无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问道:“对了,烟儿姑娘这是?” “她没事!” 公孙承的声音陡然变大了好几倍,他的双眼中透着紧张和戒备,整个身子都绷起,两只无处安放的手颤抖地厉害。 “她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陆大哥,我先带她回去了。” 说着,不给陆寒江继续说话的机会,公孙承抱起公孙瑶的尸体,快步逃离了这个地方。 陆寒江看向他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长,某个瞬间,他发觉就这么把生离花统统烧毁,是不是有些太浪费了。 他沿着石室的边缘开始搜寻起来,只可惜,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石室里的生离花也全都凋零了,连一株都没能幸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久寻无果,陆寒江也只好放弃,他回头向外走出,在这段时间里,池沧平的尸首已经被草草掩埋,没有墓碑,没有悼词,也没有什么供物。 池芊云不见了,等到陆寒江出去一问才知道,这姑娘和公孙承脚前脚后,全都离开了死别谷,看样子似乎都打算不告而别。 不过陆寒江也不在意,江湖就这么大,他们总会再见的。 “陆公子,辛苦你了。”见陆寒江出来,采薇马上迎上来说道。 她朝着陆寒江大礼一揖,郑重地说道:“此一拜,是采薇谢公子以身犯险,替苗疆子民除去这瘴气。” 陆寒江虚扶一手,谦虚道:“采薇姑娘不必如此,大长老早就与我骧云商号有合作,本公此次出手帮忙,也是分内之事。” 采薇笑道:“陆公子放心,灵月族如今以我为主,今后骧云商号便是我族最尊贵的朋友,公子为苗疆除去一大害,此事我会传告四方,到时,其余各族也会感念公子之恩德。” “这我如何当得起”陆寒江哈哈一笑:“不过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本公子也就却之不恭了。” “公子当得起,此次若非公子送来圣灵蛊虫,苗疆大难,不知有多少人会丧命于此。”采薇有些后怕地说道。 陆寒江盯着她看了一会,采薇奇怪地道:“公子,可是采薇说得有什么不对?” “没,只是觉得姑娘一片赤子之心,在如今这江湖上,也属难得了。”陆寒江摇了摇头,感慨地说道。 “公子过誉了”采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寒江心道,难怪大长老此前会以那般姿态和他合作,看来是真的对这个圣女不放心,想来也是,采薇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在鱼龙混杂的江湖上生存。 陆寒江确认了刚刚采薇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他一番话中有话,对方也丝毫没有觉察出来,这等单纯之人,固然可爱,却难以在波诡云谲的江湖风浪中独善其身。 怪不得大长老会如此果断地倒向锦衣卫,换作是他,恐怕也会做同样的抉择,毕竟比起做锦衣卫的帮凶,担上几句走狗的骂名,也总好过被一群江湖义士忽悠,平白做了绣春刀下鬼,苗人千年的传承恐怕都会毁于一旦。 “对了。” 陆寒江想起了什么,拿出了圣灵蛊虫的本体,向采薇问道:“这蛊虫不愧是苗疆圣物,效力果然惊人,不知采薇姑娘可愿割爱?” “这” 采薇一愣,旋即有些为难地道:“公子见谅,圣灵蛊虫是苗疆世代传承的灵物,族中规矩不可破,公子所请,只怕采薇难以从命” “玩笑而已,姑娘莫要太当真了。”陆寒江笑着,将那蛊虫交还给了采薇。 采薇收下圣灵蛊虫,神情有些窘迫,她低声道:“虽说采薇无法做主将此物送与公子,但若日后公子有所需要,尽可来灵月族相借,但有所请,绝无推辞。” “别,采薇姑娘误会了,本公子真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 陆寒江要这东西没什么用,而且不但没用,反而容易因长生之宝的名头给自己招祸,不如就留在苗疆,既省了麻烦,同时也能够以此为饵,试试看能不能钓上谁来。 两人说笑之时,远处忽然一骑飞马赶到,陆寒江定睛一看,是锦衣卫的人手,只见那神色匆匆的骑士翻身下马,躬身呈上一封信件:“大人,北地八百里加急!”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阿绣姑姑 啪嗒。 棋盘上一颗黑子落下,黑龙大势锐不可当,杀得白子节节败退,如今已经再无回天之力。 吴启明手里捏着一颗白子,目视棋局,再三犹豫之后,将棋子放回了篓中,轻叹一声,与对面坐着的应无殇说道:“是老夫输了,无殇的棋艺,愈发精湛了。” 应无殇忙笑道:“下官哪里当得起大人此话,不过是大人心神不在这棋盘之上,叫下官偶尔占了一局便宜罢了。” “输了便是输了,没什么可说的,”吴启明摇摇头,他说道:“无殇也太过谦虚了些,你的棋艺确实大有长进。” 吴启明如此说,那应无殇也就坦然受下,他道:“那下官就谢过大人夸奖了。” 此时天色尚早,但京中衙门却显得有些冷清,应无殇见吴启明手头无事,便来寻他下盘棋,权当是替他解闷。 两人关系算得上是不错,毕竟当初应无殇第一次升任千户的考核虽是由陆寒江负责,但提名人却是时任北镇抚司镇抚的吴启明,若不是当初出了李鬼手这个异数,应无殇早就成了千户。 应无殇见吴启明愁眉不展,便试着进言道:“大人心不在这棋局之上,不知因何事困扰,下官愿替大人分忧。” “多事之秋啊,苗疆瘴气异动,北地玄天教又在这个关口作乱,而且” 吴启明话说一半便止住了,摇首一阵叹息,就在这时,门外有锦衣卫来报:“禀告二位大人,公主的车架已经回府了,随行闫副千户和曾千户正在大堂等候。” 听得此番回报,吴启明眼中的忧愁之色终于是散去了一些,他起身道:“嗯,一路安稳就好,告诉两位千户,本官即刻就到。” 江湖上的事情再麻烦,也有百般法子能够处理,可永乐公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他们万死也难辞其咎。 锦衣卫作为当今陛下亲军,其中不少兄弟都是当初跟着老皇帝一路杀上皇位的,那些个皇亲国戚,皇族血脉,他们也杀过不少,吴启明自己手里就沾着几十条皇家人命。 因此,于他们这一代人来说,对除陛下之外的那些皇族,并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但是显然,永乐公主是个例外。 这位公主不但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还是孟指挥使的亲外甥女,更别提,她还是他们锦衣卫二把手陆镇抚的妻子。 按照孟大人对陆大人的看重,不久后陆镇抚就是陆指挥使了,到时候,这永乐公主也算锦衣卫的半个主人,所以对于她的事,锦衣卫自然要认真对待。 永乐公主这一路出去,别的什么没见学到,倒是精神头貌似更好了些,一路进京的舟车劳顿在她身上一点没有体现,刚进府没多久,就往宫里抵牌子,要去拜见母妃了。 以永乐公主的荣宠,宫里人自然不敢轻慢,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进宫去拜会孟贵妃了,母女一别小半年,相见甚是激动,贵妃拉着公主的手就不肯松开了。 贵妃宫中的女官阿绣见此,便让众人退下,让她们母女好好说说话。 阿绣自己也退了出来,她招来随同公主一起进宫的两个侍女,询问道:“此次公主来宫中拜见,驸马可有陪同?” 后宫虽然不能容外男进入,但驸马去可以在宫墙外间等候,往日有皇族夫妻进宫拜见,也都是如此,以彰显对皇权的敬重和对妻子的关爱。 两个侍女互相对视了一眼,答道:“回绣姑姑的话,此次公主是独自回京,驸马并未相随。” 阿绣眉头轻蹙,她问道:“为何?我记得公主与驸马是一道出京的,为何此次却让公主一人先回,莫非锦衣卫衙门临时有了什么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此事,奴婢等也不知晓。”两个侍女茫然地摇头,公主出京也没带着她们一起,她们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罢了,此事我自去问公主就是,还有一事。” 阿绣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位侍女,她轻轻地道:“你们是公主的陪嫁侍女,也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公主可有和你们说起过,安排谁贴身服侍驸马的?” 两侍女闻言,都是闹了个大红脸,其中一人声若蚊蝇地道:“回姑姑,公主并未提及此事。” “并未?” 阿绣一愣,贴身服侍说白了就是通房丫头,并非她们抢着给驸马房里塞人,而是公主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身子不合适,有自己人陪着,总好过让外头的狐媚子把手伸进府里来。 关键是公主出嫁一年有余,还未有身孕,若让庶子在嫡子之前诞生,那对公主而言也是天大的难堪,用自己人,终究能安全些。 当初虽定下了由永乐最看重的宫女小璃来负责,但偏偏这个小璃身份不干净,乃是罪臣之后,更别提,孙嬷嬷之后还来禀告过,此人潜入公主身边居心不良。 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让小璃继续留在公主身边,按理说,自那之后也过了一年,难不成公主从没想过这事该由谁填补吗? 阿绣忧心此事,稍作思虑,便立刻回头进了殿中,将永乐公主拉到一旁,开始询问。 那边母女之情才叙到一半的贵妃自然不愿意,但是阿绣一个眼神掠过去,贵妃立刻就老实了。 这阿绣可不是一般的侍女,虽说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实则情义上是姐妹,阿绣比她年长一些,小时候她也多是被照顾的那一方,这份情感自然不同,最关键的是,阿绣会武,而且真敢动手打人。 许多年前,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孟指挥使也不过是一个还未承袭爵位的世家公子,那时的孟贵妃,还是个小萝卜头。 那时候,年轻的陛下和孟指挥使游历江南之时,听闻江南出了一个臭名昭着的采花贼,那时他们年轻气盛,最是见不得这污浊之事,于是当即便决定为民除害。 追捕采花贼的途中,遇见了一位也在追杀此贼的女侠,那便是阿绣。 阿绣年轻时可不如现今这般沉稳,她出身名门大派,一把冷剑追着那采花贼从江南杀到了北地,一路上顺手砍了的恶人匪徒更是不计其数,世人不知其名,便以武功称之为玉女剑。 因此一事,孟渊和阿绣相知相识,在那时年纪尚小的孟贵妃看来,两人情投意合,将来必成一段佳话。 只可惜天意弄人,多年后,她哥哥娶了大族世家的女儿,承袭孟氏爵位,成了朝廷勋贵,阿绣也心灰意冷,打算回归江湖。 孟贵妃不忍看昔日姐妹就此孤苦伶仃,便婉言求对方留下,当时阿绣心烦意乱,同贵妃也关系极好,也就顺势同意了,谁曾想,不到半年,宫里来了旨意,她进宫成了贵妃,阿绣担心她,也一同进了宫。 直到今日,姐妹两人已经在宫里待了多年,如今公主都长大成人,阿绣也早息了回到江湖的心思,一心一意在宫里陪着贵妃。 尽管这么些年过去了,但阿绣生气的样子,贵妃还是心惊胆战,所以见对方认真起来,她立刻就选择退避三舍。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哭笑不得 其实最开始听说要为永乐公主招驸马,而最后定了的人选是锦衣卫镇抚陆寒江的时候,阿绣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那时候的陆寒江,名声确实不怎么样,八个字就足够概括,陆氏弃子,性格古怪。 这两句话,前半句说的是他被家族除族的事实,在世人看来,这就是德行有失的依据,而后半句说他性格古怪,翻译过来就是此子举止异于常人,不好接近。 两句话基本上让所有有心想结交陆寒江的人,通通望而却步,虽说某种意义上,这也是陆尚书和孟大人在暗地里保证陆寒江不至于太过惹眼,给他提供了一个安稳成长起来的环境。 但客观上,这种传言,也确实极大地打击了陆寒江的个人形象,以至于十多年来,除了锦衣卫的弟兄之外,敢来主动接触他的人就一个四皇子,结局还惨澹收场。 阿绣久居深宫,不懂孟渊和陆言年的谋划,她的看法也和大众一样,担心陆寒江有什么怪癖,害怕公主没办法和他好好相处。 而事实上,除开两位老人好意的守护,陆寒江本人所言所行,倒也确实对得起世人对他的评价,大家畏惧这些传言不敢接近他,其实也不算冤枉了他。 京城是皇权的象征,也是天下权力的中心,这里代表的就是机会,首先一点,作为官场中人,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这里边挤,可偏偏这小子就反其道行之。 升任镇抚使之前,陆寒江已经一年之中大半年不在京里待着了,升任镇抚之后,好家伙,他人在京城的日子简直屈指可数。 远的不提,就拿陆寒江曾经的上司,上一任镇抚吴启明来说,吴大人在北镇抚司镇抚的任上干了十多年了,除非孟大人亲令,否则他连京城都不会出去。 一个北司的镇抚,在京城扎的根比南司的徐乐不知要深了多少倍,吴启明就差拿根绳子把自己捆在京城里了。 与之相比,陆寒江对京城的态度,不说是避之如蛇蝎,起码也是弃如敝履,而且此人古怪之处还不止于此,诸如此类与世俗价值观大相径庭的点,还有许多。 也正因为这些,阿绣十分担心永乐嫁过去之后,会不习惯,甚至是受委屈,所以她今日必须得好好问清楚才行。 一个眼神逼退了贵妃之后,阿绣将永乐拉到一边,关切地问道:“殿下,这半年来,你在驸马府上,住得如何?” 永乐听罢,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绣姑姑自小就关心她,只是长辈的不放心罢了,她便笑着答道:“姑姑放心,我一切都好。” “那便好。” 见永乐神情并无异样,阿绣松了口气,可她还没来得及接着问,就被永乐公主兴冲冲地打断了。 “姑姑,你教我武艺好不好。”永乐有些期待地看着阿绣问道,她小时候常听母妃说起过阿绣姑姑的厉害,因此十分崇拜对方。 “殿下怎么突然想学武了?不过也好,日后公主若是得空,就来宫里寻姑姑吧。”阿绣心中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有拒绝,她本就是江湖儿女,在她看来,永乐学些武艺防身,并无不妥。 不过这些都是小节,阿绣现在最关心的是公主的房内之事,于是她赶紧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问道:“上一回问及殿下,选几位贴身侍女服侍驸马,此事可有眉目了?” 永乐闻言,不知其意,只是眨了眨眼,没有回话,阿绣当她是小女儿心态发作,于是便轻叹一声,解释道:“殿下不可任性,驸马毕竟是世家出身,身边有几个人服侍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殿下也不是日日都方便。” 永乐愣了愣,奇怪地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府上有钱管家照看,驸马身边负责端茶送水的就有好几个,哪里需要我为他挑选人手。” 阿绣哭笑不得,她只得压低了声,问得更加直白些:“殿下每月身子不爽利的那几日,由何人陪侍驸马就寝?” “哎呀,姑姑,你怎么突然说起那羞人的事情来了。”永乐小脸通红,不依不饶地扯着阿绣的袖口撒起了娇。 阿绣无奈道:“殿下莫要闹了,快和姑姑说说,那几日,你可有安排人侍奉驸马就寝?” “没有啊,孙嬷嬷也问过这事,我当时就拒绝了啊,”永乐仰起脸来,理直气壮地道:“驸马那么大个人了,干嘛还需要别人陪着睡,不害臊。” “”阿绣愣住了,她好像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抱着最后的侥幸,阿绣问道:“殿下,你出嫁前,那些嬷嬷没有和你说过,床帏之事吗?” 永乐茫然地摇了摇头,阿绣扶着额头想了想,问道:“等等,殿下,若是没记错,出嫁前,贵妃娘娘拉着您说了很久的话,她到底跟您说了什么?” “呃,母妃告诉我,饭食上要注意,不能喝生水,季节变换,得仔细衣物” 看着阿绣越来越黑的脸,永乐心里也没由来的一慌,她赶忙额道:“母妃还与我说过,要好好孝顺公婆,不要耍小脾气” “娘娘这交代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驸马被除族都多少年了,哪还有公婆要殿下孝顺。” 阿绣揉了揉太阳穴,把绷起的青筋摁下去之后,幽幽的眼神就落在了贵妃身上。 永乐公主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但她大抵明白自己是闯祸了,于是趁着阿绣的注意力转向了母妃,她蹑手蹑脚地就逃出了宫殿。 “娘娘” 阿绣一步步走来,贵妃一见对方那蹭蹭冒火的眼神,立刻就蔫了:“发,发生什么了啊?” 阿绣一双直冒冷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贵妃,问道:“娘娘,殿下出嫁之前,你没有和她说起过周公之礼,床帏之事吗?” 贵妃“哎呀”一声,害羞地捂着脸道:“阿绣你也是女儿家,怎么能把这些话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那种羞人的话,本宫怎么说得出口嘛。” “” 陛下来你宫里歇息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好意思!阿绣顿时感觉拳头都硬了,合着原因归根结底在这儿呢。 就在她打算不顾尊卑,好好对贵妃说教一番的时候,门外一个小太监,硬着头皮通报了一声。 “阿绣姑姑,奴,奴婢有事禀告” “什么事!”阿绣怒上心头,一个眼神扫过去,玉女剑的威势不减当年,那小太监立刻就吓瘫了。 小太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赶忙地道:“回,回姑姑的话,宫外来了位锦衣卫的大人,说是,说是有急事要求见姑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锦衣卫?”阿绣微微一怔,心头的火气略微一滞。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禁军统领 皇城宫门之外,一队巡逻的禁军整齐划一地行来,远远地,见到一身穿飞鱼服腰别绣春刀的同知大人伫立于前,领队那人微微放缓了脚步。 听到身后禁军的脚步声,那位锦衣卫同知大人也转过身来,他与孟指挥使同岁,如今已年过半百,但还是一头乌黑亮发,刚毅的脸上,透着几分不怒自威。 此人名为邱青云,官至锦衣卫同知,是孟指挥使的左膀右臂。 “邱大人,今日怎有空闲来此。”那禁军领队之人上前来问候。 邱青云看向那高大魁梧,金甲铁面的禁军,微微笑道:“原来是温大统领,久疏问候,还请见谅。” 宿卫宫城的禁军设有东南西北四个统领,以及总管全军的大统领,这位身披金甲脸覆铁面的大人,便是禁军大统领,姓温,名空横。 锦衣卫和禁军是直属于皇帝陛下的两支亲军,作为两支卫队的统领,孟渊和温空横都是皇帝最信任之人,实则三人也是自小相识一块长大,不过大抵是性格使然,孟指挥使和温大统领,向来不和。 两人都是世家子弟,但孟渊自小叛逆,不喜世俗条条框框,偏爱仗剑江湖闯荡四方,所言所行在那些礼法大家看来,就是离经叛道。 而温空横则不然,他简直就是一个世俗礼法下的标范,少时读书学武,成年后参军入伍,平日里不苟言笑,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从不出格,刻板地令人生畏。 虽说孟指挥使和温空横的统领职位,都是皇帝登基之后直接任命的,但温空横此前就是禁军统领,升任大统领除了年纪轻了些,其他倒也无可指摘。 可孟渊就不同,陛下登基之前,孟渊无职无权,就是浪荡子一个,天天不务正业。 甚至有时还带着当时还是王爷的陛下,一起熘出京城,在江湖上四处晃悠,偶尔居然还帮着江湖侠客杀些个所谓朝廷的“狗官”,简直离谱。 可陛下登基之后,孟渊一步登天,直接升任锦衣卫指挥使,当时朝野上下有非议者数不胜数,大伙也不是说你任人唯亲不行,但是你起码装一下啊,哪怕先当个千户,过几年再升呢? 陛下不按套路出牌,百官很不满,但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百官的不满就成了恐惧,因为孟渊手眼通天,数月就镇压了锦衣卫内部的骚乱,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把百官挨个往诏狱里送。 没有罪名就现安一个,不肯画押就屈打成招,锦衣卫如此无法无天,百官激愤不已,但是无用,因为皇帝宠幸。 就在朝堂百官大半都下了诏狱之后,人人自危,终于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那人就是禁军大统领温空横。 他与孟渊在朝堂上大吵了一架,事后,陛下虽未表态,但锦衣卫却也没有再继续对百官公卿动手。 因此事,百官多感念温空横仗义执言,但同时,锦衣卫和禁军的梁子也彻底结下了。 虽说今日锦衣卫已经气势大成,权倾朝野无人可挡,但这是无数锦衣卫弟兄数十年来的努力,若不是这该死的温空横插手,早在陛下登基之初,他们便已经登顶,何必再花费这些心血。 但禁军的看法恰恰相反,他们觉得锦衣卫霸道太过,目无法纪,诏狱兴起更是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家,他们出来阻止,这是在伸张正义。 反正锦衣卫和禁军双方各执一词,互相看不过眼,陛下懈怠朝政常年不上朝,所以平日里除了像是寿宴这样的庆典之外,邱青云这些人从来不会来跟禁军找不自在。 往日就算有事,也是孟渊亲自前来,毕竟他的妹妹是宫中贵妃,他一个指挥使也没有谁敢阻拦,可今日来的却是邱青云。 温空横铁面下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邱青云说道:“邱大人知道规矩。” “大统领放心,下官可不是来找茬的。”邱青云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又指了指三丈外的宫门。 “如此便好。” 温空横言语不多,和邱青云也没有私交,无话可说那便不说,他带着人继续巡视其他地方去了。 看着温大统领离开的背影,邱青云眼神渐冷,却也只是一撇,便收回了目光。 他在宫门下等候片刻,阿绣便出现了,两人见面,邱青云先开口道:“借一步说话。” 阿绣冷眼掠过他,跟着到了一边,避开了守卫之后,她才澹漠地开口说道:“邱同知有何话要说,若是公事,后宫不干政,恕贵妃娘娘无能为力,若是私事,我与你们锦衣卫无私可言。” “” 邱青云讪笑一声,却也没敢和阿绣在这事上争辩什么,说到底,这是孟大人惹下的风流债,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实在不好插嘴。 况且,如今还跟着孟渊的,都是几十年过来的老人了,当初玉女剑威压整个北地魔道的厉害,谁人不记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玉女剑赫赫威名,北地大小数百家魔门,纷纷睁着眼睛当瞎子,愣是没人敢招惹阿绣,那份风采,时至今日,邱青云仍然记忆犹新。 邱青云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我此来,的确是有急事要告知你,方才北地八百里加急送到,孟大人失踪了。” “失踪了?”阿绣脸色一变,厉声道:“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邱青云深吸一口气,道:“我长话短说,前些日子北地玄天教作乱,听闻玄天教主出关,孟大人决定亲自前往,谁知道却不小心中了埋伏” “慢着。” 阿绣眉头一皱,立刻觉察到了不对,她质问道:“孟渊一辈子谨慎,杀完人都不忘多补两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中埋伏,他身边的人呢,你们这些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邱青云羞愧地道:“此事,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玄天教竟然敢对孟大人出手,更没想到的是,孟大人此次居然以身犯险,孤身潜入玄天教。” 阿绣对孟渊了解至深,一下就品出了其中蹊跷,她立刻道:“孟渊是故意以身为饵,引玄天教主出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不敢相瞒,在下也是这么认为的,”邱青云沉声说道:“孟大人临行前有说过,此事非比寻常,他必须亲眼确认才行,所以未曾让我们同行。”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担心,以他的本事,自会留下后路。”阿绣语气稍缓,但眼中的凝重之色却未曾散去。 “话虽如此,但数日过去,仍旧没有孟大人消息,我等虽对孟大人有信心,但难保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在此时作乱。” 邱青云郑重说道:“所以在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将此事告知你,务必小心这几日有人在贵妃耳边嚼舌根,玄天教既然敢对孟大人下手,在京中未必没有留下手段。” “宫中之事,自有我在,不劳你们费心。”阿绣冷冷地说道。 “如此,就拜托了。”邱青云抱拳一礼。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玄天高手 春日已至,北地的山林间,还是枯枝居多,飞驰的马蹄踏过干涸的土地,溅起一路尘烟,枝头新冒出的嫩叶,还未来得及成长,就被猝然而至的剑光切碎。 一声马蹄嘶吼,紫饰战骑从林间蹿出,黑鬃如电,英武不凡,蹄踏大地,奔腾如雷鸣咆孝,此马名流影,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孟渊的坐骑。 孟渊驾驭飞马从山林间呼啸而过,一身银底黑金袍华贵异常,胸前绣着虬属兽斗牛,此乃御赐一品斗牛服,彰显其身份之尊贵。 流影一骑绝尘,后边十多人策马追赶,人人着黑袍,以兜帽遮面,手中兵器各异,煞气滔天,惊得林中飞鸟纷纷奔逃。 在孟渊之前,还有一人,也是一身黑袍,但兜帽却不遮面,只见他脸上顶着一张苍白的面具,似笑非笑,叫人看了怪瘆人的。 兀地,那面具人忽然勒住马绳,调转过来方向,朝着孟渊杀来。 孟渊目光澹澹,左手微扬,真气凝作掌力,那一闪而逝红芒飞蹿而出,只听“砰!”的一阵响声,那面具人连人带马被打翻在地,一顿翻滚之后没了声息。 “吁~!” 孟渊止住流影,原来前方便是悬崖绝壁,显然这些人是故意引他到此,这时他再回头看向那黑袍人,只见那人倒地之后,脸上的面具脱落,露出了一张惊恐不安的死相。 见到此景,孟渊眼神微冷,目光转向身后那群黑袍人,其中赫然又出现了一位脸带惨白面具的家伙。 “装神弄鬼。” 孟渊翻身下马,流影通灵,一声啼鸣就自主跑入山林之中躲藏起来。 他一步步朝着那一行数十人的马队,他左手轻握放在腰间,右手负在身后,神色澹澹,望向众人道:“千面,你这老不死的,往日见到老夫恨不得躲到天边去,今日竟也有胆子出来了?” “嗬嗬嗬——” 一行数十人飞马上前将孟渊团团包围,那面具人也在其中,只见他同样翻身下马缓缓走来,一面还发出了干涩古怪的笑声。 这面具人神神秘秘,实则来头也不小,他是玄天教两大护教法王之一,人称千面法王。 称其千面,乃是因为他人如其名,有着千张面孔,而且并非单纯的易容术,他的每一张面孔都代表着一个全新的身份,一种全新的武功。 千面,便是无数张面孔,无数种武功,无人知晓千面法王真正身份,无人知晓千面法王到底会多少种武功,他就如同黑暗中那不可捉摸的未知,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也可能去杀任何人。 “孟大人,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 千面冷笑着,话语中不免带上了几分恨意,他这一生凭着千人千面的本事自在逍遥,唯独在孟渊手下吃过亏,当初那把绣春刀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时至今天,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千面,多年不见,你武功不见涨,口气倒是不小了。” 孟渊岿然不动,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这些人:“玄天教两法王,三魔将,十四护法,哦,今日只来了十二个,花里胡哨,名头取得倒是不错,不过——呵,就凭这些下九流,你哪来的胆子和老夫叫板。” “好胆!” “放肆!” “那就让孟大人见识一下我等的厉害!” 孟渊一言就激地周围数人不管不顾立刻出手,只见三人同时杀出,一人拿剑,一人打掌,最后一人手中两个铁锤抡着恍若立地金刚。 孟渊眉头也不抬一下,左手翻转提起一股真气,五指张开便是一掌推出,“轰隆”一声爆鸣,四人之间炸开一朵赤色的烟火,刺眼的红光映在那三人苍白的脸上。 三人奋力抗衡,那奈何实力悬殊如同天堑,不过短短一瞬,四股真气碰撞凝结的漩涡就飞一般地朝着他们三人而来。 三人面无血色,好在最后关口,又一黑衣人杀出,他双手画圈,将袖袍甩的如转轮一般,将那赤红如烈阳一般的真气轮转于前,接着撤手往边上一送,将这股漩涡卸到了一旁去。 那赤色真气撞入林间,又是激起一阵狂风呼啸,一片的枯木都被压倒在地,嘹亮凶勐的爆鸣在林地上空回荡不停。 “幽云,你倒是人老心不老,听闻你这些年把照影功练到第九层了,不错。”孟渊看向那黑衣人,慢声地点评道。 出手卸去孟渊这一掌的人,便是玄天教两大法王中的另一位,幽云法王。 他同样是以黑袍遮掩身份,听闻孟渊此话,也并未动怒,只是语气漠然地道:“孟指挥使胆气令人佩服,明知道我等是故意引你现身,居然还敢单枪匹马前来。” “老夫早已说过,凭你们这些人,想和老夫动手,那是痴人说梦。” 孟渊平静的目光落在领头的幽云和千面两人身上,那并非不屑,而是压根没有将对方当作对手来看待。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玄天老鬼呢,他今年也得有一百多岁了吧,不想着安享天年,居然还敢出来北地作乱,当我锦衣卫不存在吗?” “哼,大言不惭!就算教主不出,我们一样可以取你性命!” 千面跳了出来,声声挑衅道:“老家伙,让我再来领教一下你的刀法,十多年过去,不知你这绣春刀,可还有当年之利!” “如你所愿。” 孟渊站定不动,拔出腰间绣春刀来,一刀斩下,真气缠绕在刀身之上,转瞬之间数丈之长的刀罡就落在了千面头顶,赤色的真气化作电光穿行其间,阵阵咆孝如天罚一般。 千面双脚马步站定摆好架势,双掌向上托起,浑浊如泥浆一般的真气生生顶住了这一刀,两者相交,空气里立刻泛起一阵恐怖的真气涟漪,将周围的玄天教高手都纷纷逼退。 “喝啊——!” 千面怒喝一声,双掌奋力将那刀罡向上托起了几寸,旋即便听见一阵赤色雷鸣咆孝,那刀罡骤然变得狂暴起来,瞬息之间就将泥浆似的真气搅得四分五裂,眨眼睛便将千面砸成了一地碎肉。 孟渊缓缓收刀,瞥了一眼地上的碎尸,摇了摇头道:“你也就这点装神弄鬼的本事了。” 玄天教众高手之中,不知又从哪里多出了一个头戴惨白面具的千面法王来,只听他再度站出来,声音虚弱了几分,语气有些忌惮地说道:“好你个孟渊,刀法凌厉不减当年啊。” “老夫与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速速叫那玄天老鬼出来。” 孟渊声音微冷,原本收入鞘中的绣春刀再度出鞘半截,如同百兽之王一般的恐怖压力落在玄天教众高手头顶,人人都感到背嵴发寒。 在这紧张的对峙之时,天空忽然传来了一阵苍鹰的嘶鸣,孟渊目光微微向上抬起,只见一只雪白的猎鹰在空中盘旋鸣叫。 那白鹰盘旋片刻,接着缓缓落下,孟渊的视线顺着那鹰一同落下,只见它最终落在了一人的肩上,那人伫立在高耸的树梢之上,全身都藏在一张宽大的金丝黑袍之下。 “玄天老鬼,你终于肯现身了。”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太子殿下 见到玄天教现身,孟渊目光微微凝起,脚下一踏,伴着地面蛛网一样的龟裂瞬息遍布四周,他的身影也骤然消失不见。 “保护教主!” 幽云法王轻喝一声,十多人纷纷抬头,原来那孟渊直直地朝着玄天教主杀了过去,他们不敢怠慢,立刻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孟渊并未拔刀,而是先运起一掌打向对方,只见那玄天教主并未选择对招,而是开始以身法躲闪。 那玄天教主宽大的黑袍之下就好似无有实物,孟渊一连三掌打来,似乎都落在了空中。 “既已现身,为何不接战。” 孟渊眉头一皱,拔刀向后一甩,霸道的刀罡带着赤色的洪流,将前来救援的玄天教众高手通通给扇到地上去了。 幽云一叹,千面更是惊怒异常,当年那一战,他们还是势均力敌,千面自己也能够和孟渊过上一两百招。 怎么到了如今,他们一个个武功不是到了瓶颈再难有寸进,就是年岁已高开始走下坡路了,偏偏只有这该死的孟渊,不仅没有退步,居然还更上一层楼。 果然,根子还是出在武功上 “该死的,若不是那无耻的贼人盗走了我教的至上武功,他孟渊何德何能可以成为如此高手。”千面忍不住嫉恨地骂道。 幽云却道:“千面法王何必自欺欺人,绝情刀乃世间至深奥妙之武学,在玄天教中多年也不过束之高阁,无人可练成,唯有那孟渊天赋异禀,这刀法被他得去,也是天意使然。” “放屁!用着我教的刀法,来斩我教的人,若不杀此人,我玄天教迟早要成天下笑柄。” 千面怒声说道,接着大声招呼周围众人:“都愣着做什么!再上!我倒要看看,他孟渊的真气究竟有多少,还能将我们通通斩杀了不成!上!” “遵命!” 玄天教众高手再度杀来,和孟渊战到一起。 孟渊一边出掌攻击滑不熘秋的玄天教主,一边时不时甩出一记刀罡逼退玄天教高手。 一连打了四五十合,孟渊眉头微微一皱,盯着那飘然如幻影般的玄天教主,冷声道:“老鬼,莫非你想以此拖到老夫真气枯竭?二十年不见,你倒是胆小了不少。” 玄天教主这次却没有再不作回应,而是自那宽大的黑袍之下,发出了阵阵讥讽的笑声。 听得那笑声,孟渊目光微沉下:“老鬼,你不出手,莫非是要老夫先替你料理这些不成器的手下?” 话音落下,孟渊再一刀斩落玄天教众高手,这一回能够爬起来的,也只有不到双掌之数了。 纵然有两位法王护着不让孟渊杀招落在头顶,但终究武功差得太多,只要他稍微认真起来,幽云千面也拦不住绝情刀杀人。 “既然孟大人想要一战,那便如你所愿。” “你” 那陌生而又年轻的声音让孟渊心头一惊,见玄天教主主动一掌打来,同时下方的玄天教高手各显神通。 千面怪笑一声,旋即双掌托起,将那浊流一样的真气散开,把玄天教主和孟渊层层包裹其中,如雾如烟,似幻似真,天地为之隐蔽,一张张神态迥异的面具在周围若隐若现。 幽云飞身掠上,只见他背后真气一阵爆发,凝结成数道锁链刺入四周的玄天教高手体内,同时他再一掌打向孟渊,这一掌中将数种不同的真气合而为一,威力甚大。 孟渊横刀在后,挡下幽云这一掌,同时对着玄天教主的攻势,同样一掌迎上。 双掌相触,掀起一阵恐怖的波澜,压得周围众人纷纷抬不起头,孟渊死死盯着那张年轻的手掌,双眼之中透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你到底” 惊讶之中,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头浮现,孟渊提气丹田,加大了掌中力道,勐地一下震得那玄天教主的兜帽,缓缓掀开,露出了他隐藏的真容。 “好久不见了,孟大人。”那人笑着说道。 孟渊双眼微微瞪大,不可置信地叹道:“老夫一早便猜到,这些年来你一直藏身玄天教,但老夫从未想过,你居然能够杀了那老鬼,并且取而代之太子殿下。” 那玄天教主黑袍下的真身,正是二十年前被东方世家谋刺身亡的先太子。 “哈哈哈,本宫替你料理了那老鬼,这对孟大人来说,不该是个好消息吗。” 太子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快意,他道:“久闻孟大人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能够看到孟大人这副表情,也不枉本宫藏身这在这角落里十数载了。” 话毕,太子大喝一声,打出的那一掌倒旋半圈,体内迸发的真气,连环炮一般锤在孟渊的掌心。 “这是——千秋岁引掌法!” 见到这熟悉的招数,孟渊眼中闪过一分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难怪你会那般看重太子妃殿下生下的那个孩子,原来你和那老鬼练了同样的武功。” “呵!” 太子的笑容中闪过了一抹阴郁,他冷声道:“孟渊,快说出本宫那孩儿的下落,否则今日你必死无疑!” “那个孩子?这是太子妃殿下告诉你的?这倒是有趣” 孟渊眼眸微微眯起,却不做正面回答,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幽云,又看向面前的太子,说道:“太子殿下,纵然你学了那老鬼的武功,如今功力大涨,但想要对付老夫,也未必口气太大了些。” “哼,你绝情刀的厉害,本宫自然知道,可你以为若是没有万全把握,本宫为何会故意引你出来。” 太子的话让孟渊心头一跳,见他狞笑道:“孟渊,你自作聪明,仗着武功高强便以为可以横行天下,殊不知,杀你的手段,本宫一早就备下了。” 此话一落,孟渊的表情略微有了变化,他气沉丹田,赤色的真气瞬间覆盖全身,接着手中刀光一闪,整个人转蓬一般飞旋起来,将前后两人通通打退。 恐怖的刀光四散飞落,震得玄天教众人连连后退,太子也是落地后,一个趔趄,胸口一闷,险些没稳住体内紊乱的真气。 “殿下!”千面撤去了那幻阵,连忙过来扶起太子。 太子冷得挥手,傲然道:“本宫无碍,看来那孟渊终于察觉到了。” 空中,孟渊打退了所有人之后,落到地上,他抬起右掌一看,一抹紫黑色的暗芒在他掌心隐隐浮现,这一幕顿时让他面沉如水。 “哈哈哈,孟大人,你终日打雁,终还是被雁啄瞎了眼,如今任你有千般手段,也无力回天,老实些说出那孩子的下落,兴许本宫能够给你一个效忠的机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见孟渊似乎还想动刀,太子心头一沉,阴冷地说道:“孟大人,绝情刀杀人容易,可你要想清楚,你若再动用内力,不消片刻毒攻心脉,你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好勐烈的毒。” 试着调动了几分体内真气,孟渊目光微凝,抬头瞥了一眼太子,然后冷不丁捏起两指贴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众人惊疑之中,一道黑色电光从林间蹿出,正是流影。 孟渊一把抓住那马绳,翻身而上,驭马就从那绝壁一跃而下。 “跳下去了?!怎么可能!” 众人震惊之中,纷纷围到悬崖边,忽而一道烟火蹿上天空,高高炸开,是锦衣卫的号箭。 “该死的,这老匹夫果然留了后手!”千面咬牙骂道。 幽云见状,立刻转向太子请命:“殿下,这绝壁定然困不住那孟渊,他有如此神马,又有神功护体,请下令,让我等带人下到山崖下诛杀此人。” “不可!”千面立刻否了,他说道:“虽说孟渊中毒无法全力运功,但其武功本就深不可测,况且号箭已发,不消片刻锦衣卫大军就到,若要我们动手杀他,不知还会送掉多少人的性命。” “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他逃走?”幽云盯着千面质问道。 千面不屑地道:“你担心什么,他逃了又如何?天毒泣心无药可解,我们静待他毒发身亡就是了。” 幽云犹豫再三,再度朝着太子跪下请命:“殿下容禀,太子妃殿下再三交代,孟渊此人极度危险,我们设下杀局仅可成功这一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抱侥幸之心啊。” “太子妃不过一介妇孺,她懂什么!”千面不无讥讽地道:“前阵子,她还莫名其妙让东方世家去对付丐帮,结果事情暴露,搞得举族被锦衣卫踏平,平白损了我们手里一张好牌。” “千面法王,你放肆!你竟然如此侮辱太子妃殿下!”幽云厉声喝问道。 “住口!放肆的人是你!”千面阴恻恻地上前来,冷冷地道:“张口闭口都是太子妃!幽云法王,本座问你,你的主子到底是谁!是你口中的太子妃,还是我们太子殿下!” 幽云一惊,连忙低下头,无奈地说道:“在下的主子,自然是太子殿下。” 太子此刻也是脸色阴沉,听得众人的讨论,他冷哼一声,幽幽地道:“不必追了,他既不愿归附,那活着也是无用,此毒无药可解,谅他神功无敌,也不过多苟活一些时日罢了,不必我们多费功夫。” 此话一出,千面得意洋洋,幽云暗自一叹,周围众高手,也纷纷心底庆幸。 如果可以,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去追杀孟渊的,就如千面所言,对方虽然中了毒,但是前有锦衣卫杀声震天,后有绝情刀神威盖世,真要去追,玄天教倾巢而出,只怕也活不下来几个人。 所以,孟渊关心毒伤,主动退去,其实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否则他们一点都不想和对方赌,到底是人家先毒发身亡,还是他们先成为刀下亡魂。 另一方面,太子这边固然也想亲眼看着对方死,但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经营玄天教这么多年,若只为一人就前功尽弃,实在不甘心。 更别提,幽云还偏偏提到了太子妃 “哼。” 太子冷哼一声,对众人下令:“孟渊已死,锦衣卫大权恐怕会落在那陆寒江之手,此人将来虽未必要与我们为敌,但此刻,他仍是我教最大的威胁,传令各分坛,即日起转攻为守,未得本宫之令,不可擅自行动。” “遵命!”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西厂提督 北地玄天教作乱,这是江湖上的事,于庙堂上的各位大人而言,那就是远在天边的事情,根本没有人会关心一群泥腿子到底又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但是与之相对的,锦衣卫指挥使突然从京城里消失了,这事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并非锦衣卫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到位,而是孟渊坐在那个位置,想要完完全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根本就做不到。 换句话说,一旦他真正消失了,引来的恐怕不是惊讶,而是恐慌了,几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还记忆犹新,百官公卿,谁敢小瞧这位指挥使大人。 能够在半月之后才露出破绽,已经是锦衣卫能力出众了,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孟渊去了北地,而且还消失无踪了。 与别的大人而言,或许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还得要从长计议,否则难保会不会被锦衣卫钓鱼。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得到的消息,却比其他人更加确切,或者说,能够推断出更多的东西来。 “你说什么?陛下今日发怒了,连老祖宗都受了责罚?”东厂缉事大堂中,一位相貌阴柔的公公高坐于上,阴鸷的眼神里不断发出凛冽的寒光。 跪下底下的小太监一边擦着汗,一边讨好似的答话:“回大爷爷的话,孙儿哪里敢骗您呐,确实是大动肝火哩,陛下还摔了天宝玉如意,那可是陛下最喜欢的仙器了。” “看来,孟渊这老东西,是真的要不好了。”那高位上的公公,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险的弧度。 此人名叫邹吉,手里掌管着和锦衣卫同样让百官闻之色变的恐怖杀器,西厂。 皇城宫中的太监共有十二个部门,称为十二监,其中最具影响力便要属司礼监和御马监,司礼监主要负责批答奏章,传达圣旨,同时司礼监的大太监,也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主理十二监一切事物,下边的太监都得称一句老祖宗。 而御马监主要是军事方面的职责,和兵部一起共掌兵符,与司礼监可以说是一文一武,但由于锦衣卫势大,御马监权力早已经被架空,西厂也早就沦为锦衣卫的应声虫。 按照宫中规矩,司礼监一把手的大太监主管一切,手里握有独立东西厂之外的内行厂,向来秘密行事,下边司礼监二把手掌权东厂,负责监视内宫,剩下的御马监的一把手掌权西厂,负责监视百官。 这三大厂的职能类似,都是用以监视宫内宫外百官公卿,但更多还是为了相互制衡而设立,而这邹吉便是御马监的一把手,也就是如今的西厂提督。 由于孟渊强势太过,几乎把御马监的权力全部架空,与之相辅相成的西厂,自然也就成了空头衙门。 邹吉当然不甘心,不但他不甘心,历代御马监总管都不甘心,但偏偏皇帝陛下宠幸孟渊,他们再不甘,也无能为力。 可如今,孟渊出事,陛下大怒,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样隐蔽的消息,宫里的老祖宗居然私下透露给他了。 邹吉不蠢,他明白得很,老祖宗侍奉陛下多年,只要他老人家不愿意,宫里便是一只鸟都飞不出来,遑论有人能够把御前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报到他跟前了。 看着底下的小太监,邹吉目光微凝,他隐约明白了老祖宗的用意。 “来人啊。” 邹吉缓缓起身,边上侍奉的太监会意,立刻将他的丝织银斗篷捧上来,给他披上。 同时,外边乌泱泱涌入十多人跪下磕头:“参见督主大人,请督主大人吩咐!” 西厂虽说权力所剩无几,但架子仍在,而且在历代总管的卧薪尝胆下,也积攒了一点家业。 邹吉大步从这群跪着的奴才边上走过,阴恻恻地道:“都给咱家听好了,把人都喊上,听闻孟指挥使出了差错,咱们这就去锦衣卫好好瞧瞧。” “遵命!” 提督大人一声令下,西厂就像是一台尘封多年重新开动的机器一样,隆隆轰声十里可闻。 京城说小肯定不小,但要说大,也未必有多大,西厂惹来的动静,四面八方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孟渊去北地失了消息,究竟结果如何,大伙都不知道,如今终于有个人肯出来蹚雷,那大家自然皆大欢喜,所有人都在眼睁睁看着这位西厂提督,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来。 此刻的锦衣卫衙门也是刁斗森严,孟指挥使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这一出事,大家都慌了。 但好在,两位同知大人还在,几位佥事大人也都稳得住,其他人这才没有自乱阵脚,但即便如此,恐慌的情绪还是不自觉地在众人心头蔓延开来。 对于锦衣卫而言,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哪怕孟大人无敌的形象已经如此深入人心,大伙还是忍不住会担心,若有个万一呢? 可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还没等来孟大人的消息,就先等来了西厂登门的消息。 砰! 脾气火爆的闫峰将面前的桌子拍出一片裂痕,他怒道:“这群没根的玩意,居然敢到锦衣卫衙门来撒野!好大的胆子!” 西厂早不来晚不来,孟大人一失踪他们就来,所为何事根本不必言说,在座的众人每一个都是脸色难看。 “西厂提督邹公公到!” 众人恼怒之时,更加令他们火冒三丈的事情发生了,一群西厂的番子直接闯进了衙门里,一声音奸细的太监高声开始唱名。 邱青云寒着脸拦下了愤然起身的众锦衣卫,他走到最前,看着一群西厂的人簇拥着邹吉正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行到跟前,两人视线相对打了个照面,邱青云皮笑肉不笑地道:“邹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来锦衣卫衙门?” “邱同知,本督听闻孟大人有恙,特地前来看望一二。”邹吉挂着同样没有温度的笑容,一步越过邱青云,就往里头走去。 锦衣卫大堂衙门是议事的地方,设有许多座位,但上首仅有一个座次,那是指挥使的位子,邹吉一来,便朝着那去了。 众人看在眼中,心里惊怒,闫峰更是直接拦在路中,与他一同站出来了还有几人,一个个怒视邹吉,不肯相让。 邹吉冷冷一笑:“众位兄弟这是要给本督行礼?呵呵,那本督就受下了。” 一句话落下,邹吉眼中寒光一闪,斗篷下探出一只手掌,自上而下,打出一道阴寒无匹的掌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闫峰等人纷纷出掌抵挡,一股子寒冰地狱般的阴冷立刻笼罩在他们身上,连带着地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几人咬牙硬挺,表情逐渐艰难,佥事吴启明见状,右手从腰间一摸,四把飞刀就被他捏在指间。 “启明!”邱青云对着吴启明摇了摇头,后者略微一犹豫,收回了那飞刀。 邹吉并未在意面前这几个千户,那毒蛇一样的眼神从吴启明的身上掠过,他阴阴一笑:“罢了,既然诸位腿脚不便,那今日就省了反正,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话毕,他收回了掌力,闫峰等几个千户也是同样撤了掌,但却人人嘴唇苍白,脸色发青,显然是被那寒冰之气完全压制了。 “哼,不自量力。” 邹吉一甩衣袍,不再去看这几个手下败将,眼中只有面前那张代表地位的椅子。 可还没等他再前进一步,一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就落在了他的跟前,深深地插入地面,似是警告,也似是讥讽。 他又惊又气,周围的西厂众人也是怒不可遏,敢在这里拔刀,莫非这群人没有孟渊撑腰,还真有胆子和再和他们西厂叫板?! 惊怒之间,邹吉握住了那插入地板的绣春刀,初时未曾在意,他随意一拽,居然没拔出来,羞恼之色瞬间涌上脸庞,他含怒再度发力,将那刀拔出。 “这是哪位弟兄的兵器,快站出来,让咱家好好瞧瞧。”邹吉的脸色阴沉如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 吁——! 堂外,战马的嘶鸣声骤响,两个倒霉的西厂番子直接马蹄顶到了地上,一袭银袍飞鱼服的锦衣卫从马上跃下,周围众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 闫峰捂着胸口,强忍着体内的真气翻腾,哈哈大笑,上前便拜:“卑职恭迎陆镇抚回京!” “恭迎陆镇抚回京!” 一时间,锦衣卫衙门拜声震天,那西厂邹吉的脸色,也变得一阵青一阵白。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杀人问路 “咱家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陆镇抚,久仰大名。”邹吉阴阳怪气地上前来说道。 孟渊看重陆寒江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这家伙一来就踩在他们西厂头上,显然是不好对付的,就冲这脾气,也不愧是能入孟渊那老东西眼的人。 “这位是?” 陆寒江继承了孟渊的良好的品质,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早在他来到这锦衣卫衙门之前,就已经听到西厂上门的消息了,现如今有此一问,不过故意膈应人罢了。 “大胆!这位是西厂提督邹公公,陆镇抚,还不行礼?”邹吉身边一个太监出声训斥道。 “行礼?笑话,今日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陆寒江翻身下马,顺带将面前地上那两个不长眼的西厂番子踢到邹吉脚下去。 “你!”几个西厂的档头纷纷怒目而视,正要动手,但都被那邹吉拦下。 邹吉阴笑着看向陆寒江,问道:“陆镇抚,这是何意?” “公公瞎了,看不出?” 陆寒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两个百户上前来恭敬地将他的斗篷取下,陆寒江慢慢走入堂中,越过众人,大步从众西厂太监之间走过,然后顺其自然地坐在了最上的指挥使位子上。 他左腿搭在右腿上坐好,叫来一杯茶水抿上一口,温柔的清茶入口,将一路风尘洗去,他长舒一口气,这才悠然地看向了西厂的人。 “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陆寒江懒懒地开口,那口气,与孟渊在时如出一辙。 此时,众锦衣卫也纷纷入座,人人按次序坐好,吴启明和邱青云立在陆寒江左右两边,丝毫没有对他一个镇抚坐在指挥使的位子发出任何质疑。 邹吉眼中恨意疯狂流转,周围西厂之人也是怒火中烧,其中一人怒道:“陆镇抚可知这位子不是谁都能够坐的,今日督主在此,你安敢如此放肆!” “哦?督主?” 陆寒江挑眉看向那说话的太监,慢悠悠地道:“这西厂提督也不过是咱们锦衣卫养的狗,你们这西厂自然就是咱们家的狗笼子,搁这叫唤,怕是活腻味了吧。” “放肆!敢对督主不敬!你区区一个镇抚,哪来的胆子!看我收拾你!” 那太监气血上头,说话间就一掌打来,陆寒江端着茶水眼皮也不抬一下,吴启明冷眼一扫,手中悍然甩出四把飞刀,招招冲着对方要害打。 冷笑着,那太监化掌为拳,自袖袍中甩出两根丈余的短刀,几下连斩将那四把飞刀通通挡开,四声脆响连发,四把飞刀都偏移的轨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哼,凋虫小技!” 那太监的不屑的声音刚刚落下,只见吴启明抬起的右手,四个指头微微一勾,一道道晶莹的丝线在光照下现形,那四把飞刀在空中骤然改变的轨迹,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再度飞回。 嗤! 飞刀闪回的速度出乎那太监的意料,猝不及防之下,他手筋脚筋通通在一瞬间全被割断,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接摔倒在地。 “啊!你——你竟敢!督主!督主救我啊!”那太监瞬息之间四肢被废,惊恐不已,一面怒骂,一边还不忘向邹吉求救。 “废物!” 邹吉剐了他一眼,接着那淬了毒的眼神,就死死地落在了吴启明的身上,方才此人还未出手他便闻到一股子危险味,看来这锦衣卫果然卧虎藏龙。 “啧啧,公公这是想动手啊。” 陆寒江砸吧砸吧嘴,将茶水放下,一脸和善地看向邹吉问道:“公公可知道,在锦衣卫的衙门里动刀子,那是个什么罪名?” “嘿,小兔崽子,别人不清楚你的底细,咱家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没了孟渊撑腰,你以为,咱家还会怕你小子不成?” 几次三番被挑衅,邹吉索性把面上那些个假笑都给收了,他冷笑着张开双臂,傲然道:“本督就站在这,陆寒江,你能做什么?你敢做什么?!” “嗯,问得好。” 陆寒江伸出两根手指,自桌桉上的茶杯边轻轻划过,小巧的杯身由极静到极动,飞速旋转如陀螺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轨迹,啪的一下砸在邹吉的脑袋上。 顿时,这位西厂提督的身子倒飞出了大堂,接着他的脑袋就如同西瓜似的炸开,成了一地的血沫,伴着漫天的血雾飞散,剩下的无头尸首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场面一片死寂,西厂众人全都傻在了原地,任谁也想不到,陆寒江居然真的敢动手,而且一下就将西厂都督给杀了。 “擅闯锦衣卫衙门,按律是个什么罪名来着?”针落可闻的堂上,陆寒江看了看左右,笑呵呵地问道。 闫峰狞笑着答话:“锦衣卫衙门乃朝廷军事重地,无诏令者,擅闯此地,按律,罪徒就地斩首,夷灭本家三族,亲属九族以内,皆流放边疆,遇赦不赦。” “闫千户博学多才,嗯那就按律行事吧。” 陆寒江点点头,周围的锦衣卫一拥而上,将那些傻了的西厂档头番子通通拿下,这会儿他们就算有力气反抗,也不敢动弹了,谁知道锦衣卫这么狠,连邹吉这个督主也是说杀就杀。 “大人饶命啊!” 一时间,求饶之声遍地都是,几个千户正要动手杀人,陆寒江嫌弃地摆摆手:“诶诶,别在这动手啊,拖出去杀。” “卑职遵命!” 锦衣卫众人押着西厂的人就退了出来,顺带还把邹吉的尸首拉走了,堂内现在就剩下了陆寒江,吴启明,还有邱青云三人。 四下无人,邱青云微微一叹,他担忧地道:“此事,陆镇抚是否做得太过了些,虽说那些阉货死不足惜,但邹吉,毕竟是西厂都督,在陛下面前也露过脸的,就这么杀了老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孟大人如今下落不明,我们行事,是否要收敛些。” “邱大人此言差矣,正因为如今老爷子情况不明,我们才要霸道行事。” 陆寒江看向两人,正色道:“孟大人行事,你我都知道,向来谨慎,此次北地虽有意外,但想来以他老人家的本事自能够转危为安,退一万步说,就算老爷子真的马失前蹄,那我们更应该趁着陛下还念着他的好,赶紧杀人立威,稳住脚跟才行。” 说着,陆寒江幽幽一叹,道:“锦衣卫的威名一半靠咱们手里的绣春刀,另一半还得靠陛下,西厂这些人找死,正好用他们的脑袋,来试试咱们这位陛下,是否还愿意继续撑着锦衣卫。” 邱青云和吴启明对视一眼,终于是点了头。 西厂的人来势汹汹,大家都看着,如今去世也是匆匆,大家也都看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西厂各大档头,连同都督邹吉的尸首,都被悬在了锦衣卫衙门之外。 顿时,京中才刚刚冒头的风言,立刻戛然而止,更要命的是,就在西厂众人殒命锦衣卫衙门的当口,宫中传来旨意—— 旨意有两道,一道去了孟府,提了孟渊的爵位,同时升任其为太傅,这是个十足的虚衔,没有一点实际权力,但确是官员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耀。 这是升任,而不是加封,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道旨意基本说明了孟渊在北地,恐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因为紧随其后的第二道旨意,就直接去了锦衣卫衙门,擢升北镇抚司镇抚陆寒江,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 这下子好了,各大势力纷纷偃旗息鼓,谁也不敢再冒头了,显然陛下还是向着锦衣卫的,这西厂几乎被一扫而空,陆寒江还升任了的指挥使,这是天大的恩宠。 在闭嘴的同时,百官公卿也忍不住提起心来,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年孟渊一把火就烧得京城红白两重天,皇城里陛下登基红红火火,皇城外百官公卿家家缟素,流水席能连吃半年不带重样的。 今日这陆寒江,可是孟渊手把手教出来的,他还没上任就拿西厂开刀了,谁敢保证下一个倒霉一定不会是自己。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旨意背后 陆寒江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不说是众望所归,起码也是理所当然,至少他不需要再走一遍当年孟渊的老路,如今锦衣卫的弟兄,基本都是服他的。 毕竟这锦衣卫升官,从小旗官升到佥事,一路走来最重要的都得是武功,但从佥事再往上,同知靠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信任,而指挥使,则需要靠陛下信重。 这最后两步,单靠武功是做不到的,必须得有机缘,而这一点,在整个锦衣卫当中,陆寒江就是天命所归,无人能出其右。 当然了,陆寒江虽然从来自信,但还没有到天最大他第二的程度,朝廷的旨意一下来,他幽幽的目光就落在了邱青云身上。 锦衣卫同知是指挥使的左膀右臂,这位邱同知,当年也是和孟老爷子一起在江湖上杀过人的,可以说是老爷子最信任的人之一了。 吴启明自知两位大人有事商谈,于是主动退了出去,他一走,陆寒江就开口问了:「邱大人,老爷子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回来了,对吧?」 「呵呵,果然还是瞒不过陆大人。」 邱青云脸上的愁云一消而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好奇地问道:「陆大人是如何确信孟大人无碍的?」 陆寒江扬了扬手里的圣旨,淡淡地道:「我自个儿有多少斤两我自己清楚,你觉得区区一个驸马,能够得那位陛下多少的看重?我随随便便就将那邹吉杀了,陛下非但不动怒,反而还加封,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陆大人神思敏捷,下官佩服。」邱青云赞道。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陆寒江心底一松,没好气地道:「八百里加急把我从苗疆忽悠入京,老爷子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起这种假死的把戏了?」 「并非孟大人不肯言明,实则此次确实没想到北地会出那样的情况,」邱青云叹息摇头,他道:「召大人回京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孟大人中了奇毒,如今必须安心静养。」 「奇毒?玄天教的?」 陆寒江目光微凝,一说到玄天教和奇毒,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和太子妃有关,的确,若是那群人想要算计老爷子,用毒就快捷也是最有效的。 思及此,陆寒江当即拿出了两个小瓷瓶,交予邱青云说道:「若是其他缘故,小子或许无能为力,可若是毒,我这里有可解百毒的法子,至于用法——」 陆寒江把这两瓶毒血的用处说了之后,邱青云面色凝重地接下,说道:「陆大人放心,此事下官会立刻转告孟大人。」 「劳烦邱大人了,」陆寒江掂了掂手里的圣旨,慢悠悠地说道:「老爷子也没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时候,赶紧让他把伤养好,否则他还真指望我替他把这个指挥使当下去不成。」 「为何不可,陆大人一直都是孟大人看好的接班人。」邱青云温和地笑道。… 「等会儿,你们不会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陆寒江瞪了一眼邱青云。 「陆大人,锦衣卫的弟兄要想将来不至于没了下场,这个位子迟早都得你来坐,孟大人不过是把日子提前了一点罢了。」 邱青云将两个瓷瓶收好,看向了大堂正后方书着精忠报国的牌匾和武穆雕像,轻叹道:「今日一事,若非有大人在,即便那邹吉无法得逞,该丢的人,锦衣卫也丢了,由此可见,孟大人当初选中你,眼光确实独到。」 「呵呵。」陆寒江扯了扯嘴角,显然心情并没有太好。 与此同时,在皇城紫霄宫中,锦罗仙袍的老皇帝坐于莲花蒲团之上,听着下边小太监的回报,也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哦?他竟真的叫人去西厂抄家了?哈哈哈,朕还以为他 说说而已,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够狠的,不错。」 老皇帝喜形于色,甩了甩手里的玉拂尘,看向了身旁慈眉善目的老太监,说道:「曹元,你来说说,朕这个女婿如何?」 曹元便是宫中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也是皇帝信任的总管太监,手握内行厂,而那东西两厂的提督,辈分上也都是他的干儿子。 「陛下挑选的女婿,自然是极优秀的。」曹元温声附和道。 「说得好。」 老皇帝挥手让下边回报的小太监退下,然后又问道:「今日你那干儿子撞上死劫,叫锦衣卫砍了,朕却加封了那小子,你可觉得朕裁夺不公?」 「陛下何出此言呐,奴婢万死也不敢当。」 曹元当即下拜,以头抢地,惭愧地道:「都是奴婢的错,没有教好那些东西,这才让陆大人代为出手教训,是那邹吉自个儿作死,怨不得旁人。」 「行了行了,这废话朕都听腻了,」老皇帝不耐烦地道:「你是在王府时就跟着朕的老人,该知道分寸,就是条狗,养了几十年,这也养出感情来了,朕今日不罚你。」 「谢陛下开恩。」曹元连连磕头,态度恭敬挑不出一丝错来。 「但是朕也劝你一句,收收心吧,好好用心自己的差事。」 老皇帝用玉拂尘轻轻打了曹元的头,悠悠地道:「东厂,西厂,内行厂,还不够你这掌印大太监操劳的?非要把手伸到锦衣卫去,那是你该操心的地方吗?」 「陛下教训的是,都是奴婢鬼迷心窍。」曹元将脑袋埋在地板上,用悔恨不已的语气说道。 「行了,起来吧。」 老皇帝架好拂尘,捏着手印,端正坐好,闭目沉言:「你的心,多用在宫里,江湖上的事情,自有锦衣卫去料理,莫要把私怨加在公事上。」 「是,奴婢定当谨遵陛下教诲。」 曹元又磕了两个头,然后才在老皇帝的吩咐中起身,他面色依旧慈祥,从外边进来的小太监手上取来一个锦盒,捧着送上前来。… 老皇帝眼也不睁,淡淡地问道:「此乃何物?」 曹元跪下,双手高举,将那锦盒呈与老皇帝之前,低声说道:「回禀陛下,这月初九,郑国公府上来了一位道人自称南山仙人,送来仙丹三丸,称服下可治疗百病,延年益寿,因此他特地送入宫中,进献给陛下。」 「哦?有此事?」老皇帝眼睛眯起一条缝,瞥了一眼那仙丹,不无嘲讽地说道:「朕若记得不错,郑国公不是病危了吗?他还有心思倒腾这仙丹?」 「陛下说的是,郑国公正是服用了仙丹方才痊愈,他言说此物乃天地至宝,服用一颗已是内心愧疚无比,遂将剩下的两颗,呈送陛下。」曹元说道。 「呵呵,不愧是朕的好臣子。」 老皇帝笑声不断,好一会后,笑声止住,他开口吐出一个字来:「杀。」 曹元低着头噤声静听,老皇帝幽幽地道:「传旨给孟渊算了,那老家伙既然想藏着就让他藏吧,传旨新任陆指挥使,让他去查,郑国公,还有那个什么南山仙人,一个都不放过。」 「奴婢遵旨。」曹元大礼三拜,膝行而退。 在曹元退出去之后,老皇帝才重新睁开眼来,发出不屑一笑:「一群凡夫俗子,也敢妄称仙人,肉体凡胎能够炼制出什么仙丹,呵,蒙骗世人罢了,皆是不得好死之辈。」 老皇帝长舒一口气,展开双臂,仰望头顶星图,双目出神地道:「世人愚昧,岂可知天道之悠远,世俗苦闷,人心皆魑魅,凡间多魍魉,唯有天石之法方可长生,永享仙福」 悠远的晴空 华书阁】w w w,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新官上任 一道圣旨,陆寒江直接从镇抚使越级升到了指挥使,这也就基本到顶了,他一个武职的官员,再往上就只能够像孟渊那样顶着虚衔养老了。 尽管孟渊的本意是借着此次中毒一事消失在人前,但他的消失也是彻底的消失,不单是陆寒江再没有见过他的人,就连邱青云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这一下锦衣卫的高层,三个去了俩,就剩下一位同知大人,陆寒江去看过一次,惊得他是眼角直抽抽。 「陆大人,这位便是祝同知。」 给陆寒江引见完之后,吴启明恭敬地上前给那须发皆白的老大爷行了个礼,然后扯着嗓子道:「祝老大人,您可安好?陆指挥使来看您来了。」 这大嗓门给陆寒江吓一跳,可那老爷子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恍若未闻,只是皱着眉头,扬起一双浑浊的老眼,瞅着面前两个人道:「娃儿,你说啥?」 「嘶。」 陆寒江赶紧拿两根指头把耳朵堵了,这老爷子耳背,可这嗓门比吴启明还大,嗷一下喊出来,差点没给他送走。 吴启明尴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声又大了几分:「我说,是新任的指挥使,陆寒江大人来瞧您老来了。」 「陆什么?」老爷子掏了掏耳朵,似乎没听清。 「得咧,您歇着吧。」 陆寒江赶紧拱手拜了拜,拉着吴启明就走了,再待下去,怕是他这耳朵都得被震出幻听来了。 两人出来之后,陆寒江很无语地指了指房间里那个又自顾自回去翻看书文的祝老头,问道:「这位老大人什么情况?」 陆寒江如锦衣卫也有十多年了,锦衣卫同知有两人他是知道的,其中邱青云和他也多有交集,毕竟都是孟老爷子的死党。 另一位同知大人则是从未见过,只听闻那位大人姓祝,年事已高,常在衙门里处理书文工作,从不外出。 可今日一见,陆寒江才知道传闻有多离谱,这叫年事已高?祝老头那个样子看着,怕是得有八九十说不得都有一百多岁。 尽管锦衣卫设有的两位同知,并没有武力上的绝对要求,但你拉着这么一个老家伙来,也属实太离谱了些吧? 陆寒江探出脑袋又往房间里瞅了瞅,那位祝老大人,拿着笔墨的手都颤巍巍,他都替对方担心,这整不好那一滩墨就直接泼桌子上了。 「这位老大人今年多大了?」陆寒江表情万分精彩地向吴启明问道。 「呃,下官也不清楚,或许,九十?」吴启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早在他入锦衣卫之前,祝老大人就在衙门里。 陆寒江嘴角微微抽搐着,他问道:「这位老大人到底什么来历,这个年纪了,还不打算回家荣养去吗?」 「这事,下官也不清楚,只怕得去问邱大人,」吴启明尴尬地解释道:「不过大人也不必太在意祝老大人,他老人家平日里处理也都是书文工作,衙门里一干事情,他从不插手。」… 这就十分奇怪了,身居高位只负责一些边角的书写工作,那他平白占着这个同知的位子干什么呢。 只是此刻陆寒江虽有疑惑,却不着急解答,这种事情,吴启明都不知道,问其他人更是无用,不如等孟老爷子愿意现身了,再好好问问他。 反正是锦衣卫自己人,孟老爷子既然将他留下了,陆寒江便不必对他起疑,好在这位祝老大人也不参与决策,权当养个老寿星镇宅吧。 「唉。」 陆寒江长叹一声,孟渊老爷子走得潇洒,邱青云也跑得利索,留下整个锦衣卫衙门给他操心,这才几日功夫,他就不知道接见了多少人。 从镇抚使连跨两级成为指挥使,下边 一堆人都抢着来他跟前露脸,还有山一样多的事务等着他处理。 尽管陆寒江以最快速度让吴启明重操旧业,把北镇抚司镇抚的职位顺便兼上,但这也不过是推掉了一部分而已,真正的麻烦还在外头。 毕竟陆寒江也不是第一天在锦衣卫当差,手底下边广姜显那些副千户还不够格,但闫峰应无殇这些千户总还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总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 真正叫人心累的地方,在外边,在百官公卿,在京城里的各大势力身上。 孟渊一消失,陆寒江彻底没有可以背靠乘凉的大树,现在再有什么招,那全都是朝着他身上招呼了。 其他不论,反正宴请他的帖子从圣旨到来的那一天起,就没停过,好在陛下后来又传下旨意,让他彻查郑国公和南山仙人。 那自然什么都不必说,陆寒江私下派人查探了两天之后,立刻就安排人抄家,锦衣卫出马再度对公卿下手,整个京城静若寒蝉,敢来登门的人也瞬间少了一大半。 正好今日来了,他也顺便问起此事:「吴大人,这郑国公一案,查得如何了?」 老皇帝求仙问道并非秘密,皇城里都堂而皇之开始修建道宫了,谁也不是瞎子,大伙都看得出来,所以时不时都有人投其所好,或是写青词,或是荐方士,送丹药。 当然,敢这么做的人都被老皇帝一视同仁杀干净了,这也才让朝堂上的百官闭了嘴,毕竟看这架势,陛下只是心修,并不算沉迷。 按理说,郑国公能安稳承爵活了这么久,早该明白陛下的心意,不该是这么鲁莽的人才对。 「郑国公只是蠢而已,」吴启明摇摇头后,有些认真地说道:「倒是那个南山仙人似乎有点来头。」 「南山仙人,嗯,名号起得倒是挺唬人。」陆寒江摸着下巴道。 吴启明笑了笑,说道:「虽说名头取得惊人,但此人倒也有几分真才实学,下官派人查过了,这南山仙人是川蜀青城派的人。」 陆寒江恍然道:「青城派,哦,道家的人啊,那这炼丹问道,也确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了。」… 「据探子回报,南山仙人与这一代的青城派掌门是师兄弟,他此行下山游历,恰巧与郑国公相识,见对方重病缠身,就送上几枚自制的丹药,没想到郑国公病愈之后,会将那丹药奉为仙丹,更没想到他会上呈陛下。」吴启明颇有些唏嘘地说道。 陆寒江撇撇嘴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既然南山仙人无辜,那郑国公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来,此事纯粹是郑国公庸人自扰,大人不记得了吗,郑国公是四皇子的岳家。」 吴启明这一提醒,陆寒江立刻就想起来了,作为诸位皇子中,唯一一个招惹过陆寒江的,早在一年前,四皇子身边的人就散干净了,但郑国公把女儿嫁了过来,便是想走也走不掉。 如今见到孟渊出事,锦衣卫隐有不稳之态,郑国公心思活泛,立刻就想着趁机抱紧陛下的大腿,好避免池鱼之灾。 毕竟不只是锦衣卫内部,就连外人都看得出,陆寒江接班当指挥使是迟早的事情。 陆寒江和四皇子的恩怨虽已经过去许久了,但万一他还在计较呢,郑国公越想越怕,只能出此下策,赌一把大的,听闻陛下喜好修道,他就将这意外得来的丹药,胡诌了一些延年益寿的作用,送了上去。 一方面,这丹药确有作用,他病重如山,可一颗丹药吃下,不仅丹到病除,如今他还觉得精神百倍,胜往昔数倍,可见这丹药的确如那南山仙人所说,可治疗百病。 另一方面,反正在郑国公看来,就算陛下不喜,他一片好意,也不会受到责罚,毕竟当初那些讨好陛下被砍了的人, 都是白丁出身的江湖泥腿子,要不就是七八品的芝麻小官。 这事成了,有陛下护佑,他不必担心陆寒江上位之后算计旧怨,若是不成,他堂堂一个国公,纵使做错了惹得陛下不喜,至多也就是一顿训斥罢了。 这么想着的郑国公,最终的结果就是在诏狱里待着,除爵抄家,等候陛下旨意,择吉日斩首。 此事来得突然,吴启明最初以为是牵扯了什么大案子,连夜审问,几天折腾下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知晓前因后果的陆寒江也是很无语,确如吴启明所言,这就是庸人自扰。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郑国公活该,怎么定罪名,你们看着办,到时候呈报陛下就是,至于那个南山仙人算他倒霉,陛下有旨意,他是别想活着了。」 悠远的晴空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风平浪静 陆大人一上任就把郑国公拿了,如今整个国公府都进了诏狱,锦衣卫还在京城周围搜捕什么南山仙人,一下子整得京城风声鹤唳。 虽说是吓坏了大伙,可是陆寒江自己的耳边终于清闲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管那么多了。 利用空余出来的时间,陆寒江终于把手头上的活计通通分配干净,和他之前做镇抚使的时候一样,将合适的工作交给合适的人去完成。 经过数天的调整磨合,锦衣卫内部终于是恢复了原本的运转,其实对于弟兄们而言,只要上头陆寒江这个指挥使稳住了,其他都是小问题。 操劳了大半日,陆寒江现在是看见锦衣卫的衙门就发怵,把最后一些书文处理掉,将剩余的麻烦通通交给吴启明,趁着日头还未西斜,他抓紧时间下班了。 一回府,老钱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他拿出一沓拜帖说道:“老爷,这都是” 陆寒江一看,头都大了,赶忙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说我因郑国公一事分身乏术,全推了吧。” 老钱有些为难地说道:“老爷,其他那些推了倒也无妨,可这边还有一份孟府的帖子,您看?” 陆寒江接过那帖子一瞅,顿时又头疼了,因为这发邀请的人是孟老爷子的长子,如今孟府的主事人。 儒家讲中庸之道,天地之间,个人的气运都是有数的,你多一些,旁人就得少一些,世人都说孟渊乃是孟家百年才出一个奇才,一人便耗尽了孟家三代气运。 说这话的人固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但也不可否认,这话确实有一定道理,因为除开孟渊本人之外,包括宫中的孟贵妃,以及孟渊的子辈孙辈,都没有什么出彩的人物。 甚至就连孟渊亲自教导将来要继承家业的长子,也是进取无能,守成都勉强的货色。 孟老爷子自己也开玩笑自嘲过,是他以一人之力费尽孟家三代气运,此乃天数使然,不怪他家子嗣平庸。 如今孟渊老爷子失踪,明面上陛下发的旨意里,是给他升官让他荣养,但在众人眼里,这孟大人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甚至陛下越是发旨意解释,众人就更加地确信孟渊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何必连最重要的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都让了出来。 老皇帝是刻意用这样的法子引导世人的看法,迄今为止,知道孟渊无碍的人,只有宫里的老皇帝,一同消失的邱青云,以及陆寒江。 或许宫中那个给老皇帝传信的总管老太监也知道,不过这个家伙陆寒江并不放在心上。 老皇帝平日行事突出就是制衡二字,锦衣卫是陛下的亲军,东厂西厂内行厂是陛下的家奴,他们之间的恩怨远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至多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罢了。 陆寒江直接拿西厂开刀,而且还杀了邹吉,过分是做得过分一点,但既然陛下没有责罚,那么这风向就明确了,那曹元便不会再来自取其辱。 不过宫里不用烦恼,这外边的事情还需要他操心,比如这孟家的酒宴,他是不想去也得去,总不能把老爷子的面子也给驳了吧。 “那孟家的帖子就留下吧慢着,怎么还有,这又是谁的?”陆寒江又问道。 老钱压低了声道:“老爷,是陆氏宗族的。” 陆尚书作为孟渊同一战线的队友,对此事过问一二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问题在于,陆寒江和陆氏明面上已经切割,他们这么直接地发帖邀请,不怕世人议论吗? “伯父怎么会这么着急?”陆寒江不解地道,陆言年是否知晓孟渊无碍,这一点他也不清楚,但不论知道与否,都不该这么直接发帖才对。 “老爷你误会了,不是尚书大人的帖子,而是陆氏宗族发给您的。”见陆寒江误会了,老钱赶紧解释道。 “宗族的,难怪” 老钱一说,陆寒江就释然了,陆尚书做事谨慎,从不弄险,若这帖子是陆氏宗族发来的,那一切就合理了。 陆氏是大族,陆言年是族长自然威望最高,但族中仍有诸多宿老,他们集合在一起的权力也不小。 陆寒江毕竟是陆氏宗族出身,如今他位高权重,最关键是陛下信重,让他当了锦衣卫指挥使,家族宿老想要让他重归宗族,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年来,宗族里让陆寒江认祖归宗的声音一直不小,随着他在锦衣卫的官位越做越大,这些声音也就一直没有消失过。 现在越过族长陆言年来给他发帖子,怕是这群人终于忍不住了。 想来其实也好理解,就算这群老家伙不指望陆寒江记着他们的好提携一二族人,但也不能让陆寒江记着他们的仇啊。 陛下偏宠到了极点,锦衣卫的权力大过天,要是万一陆寒江还记着仇恨,那他们陆氏岂不是完蛋,所以就算面子上再难看,他们也必须做出一个姿态来。 “老爷,您看,这个该怎么回复?” 老钱对此也是很矛盾,陆氏的帖子不好处理,虽说陆寒江除族本就是陆尚书的自导自演,可其他人不知道啊,若是把帖子拒了,那群老家伙还不得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明天锦衣卫就把陆氏平了。 陆寒江考虑了片刻,答复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去吧,正好顺路见见伯父。” “老奴明白了。” 老钱正要退下,又听陆寒江问道:“对了,怎么不见公主,她今日出去了?” 孟渊失踪一事,还有一人非常担心,那就是永乐,毕竟是从小疼爱她的亲舅舅,陆寒江费了好大劲才在没有泄露真相的前提下,让公主相信孟老爷子安然无恙。 听得陆寒江发问,老钱忙说道:“老爷,公主进宫去了。” “进宫了?那太好了咳,我是说,贵妃娘娘想必也十分忧心孟大人之事,公主去陪陪娘娘也好。” 陆寒江咳嗽一声,对老钱嘿嘿一笑:“既然公主不在,那赶紧吩咐厨房,今晚加餐,对了,伱去官府报备一下,说咱们家牛又撞墙死了,今天开全牛宴!” 并非他没心没肺,而是比起喜好清心寡淡,恨不得把糕点小食当饭吃的永乐不同,陆寒江的口味略重,偏爱大红大火的菜肴,鸡鸭鱼肉是怎么油腻怎么来。 这就让家里的厨子很难办,又不能天天开宴席,所以兼顾了一方,就得委屈了另一方,一家子人总不能做两桌饭吧,倒不是差不差钱的问题,而是这事要被人知道了,还以为他们夫妻不和呢。 为了让孟老爷子省点心,陆寒江和永乐只能在这方面互相迁就,今天难得公主不在,他可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可惜这念头才起来,老钱就泼了盆冷水,他道:“老爷,只怕不行,公主临走前,孙嬷嬷交代过,今日公主要回府用饭。” “宫里什么时候这么抠了,连顿饭都不管。” 陆寒江脸上的好心情肉眼可见就没了,他摆摆手,溜达去书房摆弄积木了。 看着陆寒江离去的背影,老钱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今日公主出门前,孙嬷嬷看着他那似是幽怨的眼神,他总觉着这里头有什么事。 比起单手可以碎大石的孙嬷嬷,老钱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比学问他是个好手,武功就完全不行了,被那老婆子瞪了一眼,他现在浑身不自在。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花好月圆 晚饭前,公主准时回到了府邸,一家人上桌吃了饭,永乐表现出了一些异样的沉默。 陆寒江起初并未觉得不对,毕竟孟叔是人家亲舅舅,就算他怎么保证,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的,人家担心还是会担心,刚从贵妃宫里出来,这会兴致不高也属正常。 可很快他就发现问题了,永乐闷着头吃饭,却还是时不时偷偷抬头瞟一眼他,视线相接,这丫头就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 这就很费解,陆寒江半天没琢磨明白这丫头今天到底要玩哪一出。 这顿晚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用完了,饭后陆寒江照例是去书房里继续研究杂学,近来新收了一本奇门遁甲的秘籍,他正沉迷其中。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老钱就来告诉他,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陆寒江才刚刚研究出点苗头来,正在兴头上,不过睡觉也是大事,他只得意犹未尽地将书放下,回房去了。 到院子里的时候,陆寒江奇怪地看着守在门口的侍女,按理说,这个时候她们不该进去服侍公主更衣吗? 见到孙嬷嬷也在,陆寒江就更是奇怪,但这群人也是闷着一句话不说,他纳罕着走进房间,顿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到里间一看,永乐已经顶着一张醉气迷离的小红脸睡着了。 其实永乐公主本来是醒着的,今日她进宫去陪母妃,本想开解母妃忧心舅舅安危一事,没想到母妃的心比她大得多,还反过来安慰了她。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贵妃今日召永乐进宫,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阿绣再三交代过的,迟来的婚前教导。 永乐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听完了母亲和嬷嬷的话,反正看着她们偷偷塞给自己的那些图画本,她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走路都在飘。 见到公主这样,孙嬷嬷有些担心,于是她特地拿来的酒水,永乐交代道:“殿下,这是贵妃娘娘宫中的果酒,不会上头,你若是实在心里慌,就喝一些,兴许能够壮胆。” 永乐认认真真地听了,可她一想到陆寒江,脑袋里那些浮想联翩的画面就随之而来,然后她就心慌得不行。 原来夫妻睡在一起不是因为规矩,而是为了 永乐的脸红得要滴血,一想起这一年来,她和陆寒江在一块过家家似的生活,她就觉得羞耻无比。 想到她把这些事情跟母妃说了,母妃差点就笑出了声,若不是绣姑姑一脸要打人的表情,母妃怕是能笑话她一整年。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大堆,永乐紧张得不行,她终于还是没忍住,给自己倒了杯果酒饮下,一杯下肚,她觉着骚乱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只不过下一秒就感到晕乎的脑袋又迎来一阵天旋地转。 永乐身子一歪,躺在床上就醉了过去,陆寒江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幅景象。 以上永乐的心路历程,陆寒江完全不知道,在他看来就是小丫头贪杯把自己喝醉了,于是他也就给对方盖上被子,然后把灯一吹,也睡了。 梦中,陆寒江在海边懒洋洋地晒太阳,他的梦向来如此,没有波澜壮阔的幻想,只有平平无奇的懒散日程。 海风凉爽,陆寒江吃着西瓜唱着歌,然后一个大浪就拍在他的胸口,接着滔天的海水就把他卷没了。 梦结束了,陆寒江从床上惊醒,外头的天还是黑的,他发现身上多了个人,是永乐。 丫头眼角含着泪,兔子一样红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她一只粉拳锤在陆寒江心头,不知是因为抽泣还是因为紧张战栗,好一会后方才平静下来。 “驸马,是不喜欢永乐吗?”听着永乐委屈里带着几分倔强的提问,陆寒江的睡意散去了大半。 陆寒江捧起永乐的脸,轻轻用指尖拭去她的泪,思虑片刻后,他很认真地开口问道:“你指哪方面?” “” 永乐扁了扁嘴,眼角泪水涌得更厉害了,泪珠哗哗地往下落,被她揽在怀里的画本也顺势掉了下来。 陆寒江坐起身来,好奇地将那本子拿起,永乐一下慌了神,扑上来就抢,嘴里还急道:“不许看!” 可她这小小的丫头哪里抢得过一个大男人,陆寒江双臂抬起,永乐便够不着了,只能扒拉他的胸口,眼中的焦急逐渐被羞恼替代。 借着月光,陆寒江看清了那画本上的东西,他的眼神立刻犀利起来,在这诡异的沉默之中,永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化,羞得往对方怀里挤了挤。 “这画功已有九分火候,单论画技而言,已是登峰造极,可惜内容太过直接,若是能够含蓄一些,说不得可与那传说中的美人图比肩。” 陆寒江一本正经地说完之后,看向怀中永乐的眼神,就开始不正经起来,他的情商又没有真的跌到谷地,联想起丫头昨日的异样,还有今晚这一番折腾,为的什么他此刻一清二楚。 月光下永乐娇嫩的脸庞像是瓷娃娃一样精致,颇有些梦幻般的不真实,却在那一双含羞的眼眸一睁一闭间,逐渐鲜活起来。 永乐见陆寒江这样看着自己,越发紧张起来,红晕浮上脸庞,一双小拳头紧紧攥住衣襟,手心里都是汗,可心底也忍不住涌出丝丝欢喜。 温润的樱唇张了又闭,脸庞上羞涩的红晕,衣襟蔓延至耳后颈间,小巧的耳垂都变作了诱人的粉红色,在暧昧的沉默中,永乐细声道:“母妃说,让我们尽早圆房。” 天知道永乐鼓起多大勇气才把这些话说出口,当下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待到月色渐暗,房中春意愈浓 第二日,老钱一脸奇怪地来到院子外,这都日上三竿,怎么还不见老爷叫早饭。 他这才刚一进去,就见院子站成两排的侍女,端着铜盆,热水,还有一溜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候着呢。 这一下给他整不会了,见到孙嬷嬷也在这里,老钱忙上前去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还不请老爷起身,衙门里点卯该迟了。” 孙嬷嬷瞪了一眼老钱,好没好气地道:“驸马和公主还在安歇,烦请管家小声些。” 用眼神逼退了老钱之后,孙嬷嬷到底是没把事实说出口,毕竟这丢的是公主的人,能少点人知道就少点人知道。 老钱一头雾水地离开了,不过反正陆寒江已经官至指挥使了,他就算迟到一时半会,也没人敢说什么。 再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两人这才起身,孙嬷嬷自然是喜气洋洋地大操大办了一番,趁着没人注意,把此前婚礼缺漏的部分都补齐了。 等陆寒江到了衙门之后,边广惊奇地发觉,今日陆大人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上前来说道:“大人,关于此前下令追捕南山仙人一事” 陆寒江看着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听得边广说起此事,他便顺势问道:“是了,此事办得如何了?” 边广有些尴尬地说道:“有些棘手,此事传到了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许多江湖侠客,都为那南山仙人打抱不平,咱们的人手几次三番被江湖客阻挠,还有” “江湖豪情啊,打抱不平都打到我们锦衣卫衙门来了?那就都杀了吧。” 陆寒江笑着道:“锦衣卫从来都是奉命行事,南山仙人是陛下有旨要杀的人,那些江湖侠客帮着他逃命就是违抗圣命,胆敢阻挠,一律不赦,不论出身全部就地斩杀对了,你刚刚说还有什么来着?” 边广心中一叹,面上道:“是卑职失言,请大人放心,这南山仙人肯定跑不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藏身农家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春日虽晚,夏节初临,在这诗意盎然的美好时节,京城周边的气氛,却有些紧张。 街道上巡逻的官兵比以往更勤,也更加不讲情面,这也就罢了,至多就是人们多抱怨几句,然而时不时还能够看到锦衣卫的身影在其中出没,这就十分吓人了。 自本朝开国以来,锦衣卫就是恐怖的代名词,其威慑力足可与瘟疫,洪水,蝗灾等天灾同列,一直都是人们心底最大的恐惧。 实则这都是江湖过分魔化了锦衣卫的作用,作为天子亲军,他们和普通的官兵有本质区别,你看那诏狱里关的都是什么人,不是王公就是贵族,最次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厉害人物。 一般的平头百姓,和锦衣卫八竿子打不着,你要没点身份,这些天天盯着功绩看的锦衣卫们,还真不把你放眼里。 但是显然,这些道理百姓是不懂的,他们也不一定认得什么锦衣卫,但只要看到官兵,绕道走准是没错的。 河边,几个洗衣服的妇人也小声谈起了近来京里的风声。 其中一人道:“唉,伱听说了吗,京里最近在搜捕钦犯,昨个儿还去俺们村里盘问了呢。” “可不是吗?”另一人搭腔道:“我家那老货也被叫去问了,来的官兵怪吓人的,一身黑衣服,听闻是什么锦衣卫,听里长说,可厉害着咧。” 另一人担忧道:“乖乖,不得了,这是有大案子啊,可别又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出来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起劲,可她们边上却有一妇人从头到尾沉默不语,有一人奇怪,便问道:“刘家的,你怎么也不支吾一声?” “啊?哦,我,那个,我洗好了,先走了。”那刘氏妇人支支吾吾地,端起半湿不干的衣物神色紧张地离去了。 “她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其中一妇人奇怪地道。 “谁知道,兴许家里有急事呗,”另一嘴碎的妇人幸灾乐祸地道:“不过啊,我听人家说,他家男人啊,昨日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林子里见面。” 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赶忙放下手中衣物,催促道:“哎哟哟,快说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妇人围在一块,把刚刚对锦衣卫的担忧都丢到了一旁,就顾着谈论那刘家的香艳事。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那刘氏妇人回到家中之后,她们口中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就在她们家里待着。 “刘大嫂,外边的情形如何了?”那姑娘问道,房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四个年轻人,以及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 “时姑娘,这怕是,怕是不太好,官兵已经搜查到了隔壁村子了,想来很快就轮到咱们这了。”刘氏有些焦急地说道。 这年轻的姑娘便是恒山派的时素雪,房中除她以外的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这两女也是恒山派的弟子,而这两男则是她们途中认识的江湖义士。 那位身着道袍,一脸苦相的人,自不必说,就是此次风波的中心人物,南山仙人。 此次南山仙人横遭劫难,江湖人人为之打抱不平,在她们之前,已经有众多侠士出手相助,可惜都倒在了锦衣卫的绣春刀下。 如今只剩下她们四个,毕竟事发突然,又在京畿之地,就算还有其他义士,恐怕也是远水难救近火,恒山派是距离最近也是最有名望的门派,所以时素雪她们才能及时赶到。 说句题外话,五岳剑派本来因泰山派起了并派之心,人人自危,应该无暇顾及此事才对,可多亏了年前那场劫难,五岳各派被强行分裂,有异心的人早就在当时投靠了“武当”和“华山”,后来都被自己人杀干净了。 因此事,其余四派虽然伤筋动骨,但好在门内团结,毕竟二心之人都已经被斩杀,所以他们也就能够齐力抵抗住泰山的野心。 时素雪此次带人前来相助,也是因为门内暂无大患,其次,青城派的求援信发得及时,她们前任掌门时九宁死得突然,现在正是需要这份人情来稳固江湖地位的时候。 至于恒山派之所以选择时素雪而非其他人,理由也很简单,因时掌门之死,门中师姐妹多有迁怒时素雪,选人之时难免有些偏颇。 “诸位,都是老道的错,是老道害了你们。”南山仙人面露愧疚地说道。 听闻此话,几位年轻人忙道不然,其中一人义正词严地道:“道长快别这样说,是那朝廷昏庸无度,锦衣卫不分黑白胡乱抓人,道长何辜。” 他名董越,乃是闻风前来相助的江湖义士之一。 “唉,都是老道贪心不足,出家之人还留恋红尘美景,这才惹来灾祸。”南山仙人不无悔恨地说道。 他此番话并非虚假,他一个江湖道人,跑到京城来替国公治病,图的就是日后的荣华,本以为是下半生无忧,谁能想到,竟出了这样的祸事。 另一位年轻少侠则说道:“道长言过了,道长治病救人何罪之有,只怪那锦衣卫妖魔心肠,见不得我们江湖好。” 这人叫做邓万水,同样也是前来相助南山仙人的江湖侠客。 “唉。”南山仙人也不是不知道好歹,大家都这样说,他也就只能叹息一声闭嘴了。 几人说话间,外头又有人进来了,是一个长相憨厚的男子,他便是刘氏的丈夫,分家前排行老三,村里都叫他一句刘老三,也正是他做主收留这些江湖侠客。 “刘大哥,你回来了,”邓万水忙上前问道:“拜托大哥之事,办得如何了?” 邓万水与刘老三有旧,藏身于这农户之家便是他的主意,当初刘老三被地痞讹诈,是他出手相救,这就结下了一份恩情。 如今他恰好再度途经此地,官兵来势汹汹,他们单靠两条腿跑路是跑不过锦衣卫的,所以他就建议暂时藏身于此,伪装成农户,避避风头。 不过可惜锦衣卫对南山仙人的态度就是非杀不可,那些官兵搜人的时候一点情面不讲,这也就让邓万水息了靠躲藏蒙混过关的心,转而让刘老三雇辆牛车来,他们乔装之后再离去。 “老弟放心,事情都办妥了。”刘老三拍着胸脯说道,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慷慨,实则他心里早已经后悔不已。 虽说他有心报恩,但官兵挨家挨户地搜人,那重视程度也是十分可怕,他不过一农户,尚有妻儿在旁,做事哪里能一点底线都不顾。 可就算有心推辞,如今也晚了,他上了贼船无法回头,好在这些人今日就要离开,想必他们走后,这家里也能够安全一些。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义重几何 日头西斜,一辆牛车缓缓从村子里驶出,一行数人,南山仙人扮作一寻常老翁,其余人等都以儿女身份侍奉在旁,装作一家人,悄悄离去。 待到太阳落山后,村中各家一半都落了灯,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长夜漫漫,烛火也是耗钱之物,除非家中有学子要读书,否则普通农户在天黑之后,除了睡觉就是忙着生孩子。 刘老三与妻子刘氏育有一子一女,在讲究多子多福的时代,这么两个肯定不够,今日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些江湖人,他正打算和妻子抓紧再要一个。 可没想到,他家这才刚灭灯不久,村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他赶忙起身趴在窗台张望,夜幕下的村子变得灯火通明,几十名的黑衣骑士提着火把在其间穿行不息。 马蹄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村民,在里长的催促下,大伙都是战战兢兢的,平日里拿水火棍的官差他们见了都头皮发麻,这一行披甲带刀的骑士,谁见了不胆战心惊。 其实不只是村民,连里长也是心慌不已,他是有点见识的,知道锦衣卫出手拿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此刻正在拼命祈祷最好是误会。 此行带人搜查这个村子的是总旗计千里,他带着手底下几个小旗,还有几十名力士,这会儿村民来齐了,也就照例拿出海捕文书开始问话。 “可有人见过这画上之人!此乃朝廷钦犯!我朝律法严明,窝藏钦犯罪当斩首,包庇按同党论处,亲属连坐,知情不报者,杖八十,判流放!” 计千里一番话又让人群中一阵恐慌,里长连忙赔笑道:“大人放心,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断不会行那不法之事。” “是不是,本官自有论断,若是无事,本官岂会在此。”计千里一句话就让里长如坠冰窟。 是了,这锦衣卫是家大业大没错,但也没有杀鸡用牛刀的道理,顺天府衙门那么多官差,搜查这些个村子绰绰有余,何必劳锦衣卫大驾。 既然计千里带人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此地是有嫌疑的。 见无人回话,计千里再问道:“刘大壮是哪个,出来回话!” 这名字让村民一阵交头接耳,有些懵圈,倒还是里长最先反应过来,他那要吃人似的眼睛瞪到了躲在最后的刘老三身上,厉声骂道:“刘老三!大人在叫你,还不快滚过来!” 刘老三腿脚发软地走了出来,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也都跟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点名显然不是好事,村人跟避瘟疫一样地躲着他们。 “大,大人!小人只是一普通农民,啥也不知道啊”就算牙关都在打颤,刘老三还是绷紧了神经,努力让自己不露出破绽来。 计千里眯起眼看着他,一双煞气十足的眸子盯得刘老三浑身的血都仿佛变得冰凉了。 一旁随行的小旗冷笑道:“刘大壮,在总旗大人面前,还敢巧言令色!邻村有人密告,你昨日与一陌生女子在林中私会!你怎么解释!” 两个村子距离不远,基本都是务农之家,来往之人也都熟识乡邻,刘大壮一家都是农人,且并没有什么显赫的亲戚在外, 并且据人描述,那女子样貌出众,着装也不似一般人家,便是这些消息让锦衣卫起了疑。 “这,这”刘老三也慌了,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早就露了馅。 他这会还打算死硬到底,却听计千里幽幽地道:“刘大壮,想清楚再回话,伱若是钦犯同党,不但你要掉脑袋,你一家老小都别想活着。” 这一番话说得刘老三冷汗直冒,他妻子刘氏更是直接吓瘫在了他怀里,两个小儿尚不知事,只见爹娘如此表现,纷纷感同身受,大哭起来,一时间场面好不凄惨。 就在这关口,又一村民从人群中出来,跪在地上就磕头不止,他哭丧道:“大人!大人!小人有罪!小人糊涂啊!求大人饶命啊!” 计千里看了他一眼:“哦?你有何罪?说来听听。” 那人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小人无罪啊!小人无辜啊!今日刘老三找小人借了一架牛车,小人见他平日老实,便也没有多问就答应了!小人不知他与钦犯有关联啊!大人饶命啊!” “一架牛车。” 计千里眼中精光一闪,冷厉地盯着那刘老三道:“刘大壮,你向他借来牛车何用?” “小人,小人”刘老三汗如雨下,哆嗦得说不出话来,两个小旗官冷笑一声,拔出刀就横在了他一双儿女的脖子上。 明晃晃的刀子出鞘,众村民皆惊慌不已,纷纷向后退去,里长也是头晕目眩,在他管辖之地出了这么一家蠢物,他这个里长怕是也到头了。 见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本来快要晕厥的刘氏一下就有了力气,她扑上去护着孩儿,口里求饶道:“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两个小旗官心硬如铁,自然不为所动,刘氏泪眼婆娑地朝着刘老三哭道:“当家的!难道外人的性命比你家孩子还重要吗!” 计千里上前去,蹲下身来,手搭在刘老三颤抖不已的肩膀上,轻声道:“刘大壮,本官行事从不伤及无辜,若你肯说出真相来,本官保证你一家老小,性命无忧。” “我” 刘老三是个普通人,在他心里,报恩固然重要,但自家妻儿的性命同样不容有失,舍生取义是大人物的情操,他只是个农夫而已。 终于,刘老三还是招了,他把这些日子里做的事情,包括邓万水拜托他做的事情,以及牛车去往的方向,一一都说了。 计千里含笑点头,道:“弃暗投明,算你有点脑子,本官提醒你一句,想好好过日子,江湖上的事情就少管,那不是你能掺和的。” “我们走!”计千里转身上马,招呼人就要走,他已经看到了天大的功劳在向他招手。 两个小旗官看了一眼地上的刘老三一家,向计千里询问道:“大人,他们该如何处置?” 计千里眉头轻蹙,沉声道:“本官有言在先,若肯坦白,既往不咎,走吧。” 说罢,计千里就策马而去,留下两个小旗官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里皆是不解。 计大人在搞什么名堂,刚刚那难道不是忽悠人的吗,他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这么讲信用了,再说了,那户人家窝藏钦犯也确有其事,就算不该由他们锦衣卫抓人,难道不该转告顺天府衙门抓吗。 但是计总旗既然已经发话,他们两个做小的自然不敢多言,各自骑马离去,只留下被吓得虚脱了的刘老三一家,抱在一块痛哭起来,虽是泪流满面,但心底的石头却是真正放下了。 感谢各位看官的推荐订阅月票支持,感谢,书友20220917151337944,的打赏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有名有姓 早在正午时就启程的南山仙人,此时已经离开村子老长一段距离了,一直没有遇到官兵的围堵,几人紧张的心情,也都放松了不少。 天色暗下,月上枝头,几个年轻人合计一下,既然已经安全,他们就打算就地歇下,养好精神再赶路。 和这群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不同,南山仙人心头一直不安稳,他是主张趁夜赶紧逃命的,能逃多远是多远,不离开京畿之地他就心里发慌。 但尴尬的是,因此前被锦衣卫围堵时,南山仙人受了伤,此刻一身武功十成不剩两三成,真打起来的时候,还得靠这几个年轻人帮忙。 所以多明世故的他,也没有过分和这些年轻侠士唱反调,邓万水和董越一口一个万无一失,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期待锦衣卫的脚步慢点。 几人简单地铺了几块薄布在地上,就打算这么将就一晚上,赶了大半日的路,这时候终于歇下,大伙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便也正好吃些干粮。 时素雪和两个恒山弟子拾来干柴,邓万水和董越负责生火,一行人围坐在火堆旁吃起了干粮。 虽说此行危险万分,不少一同前来的侠士都在半途殒命,但他们显然运气不错,一直活到了现在,甚至因为邓万水和董越都是后来加入的,还没有亲身领教过锦衣卫的厉害。 此时,就听那邓万水豪情万丈地说道:“几位不必担心,我们乔装出行,隐蔽非常,刘大哥是可信之人,只要他将秘密守好,锦衣卫就算有火眼金睛也找不到咱们。” 对于这种乐观的想法,不仅南山仙人苦笑无言,几个恒山派弟子也都是不说话,毕竟她们和邓万水可不同,作为大门派的弟子,她们更加清楚锦衣卫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邓兄说得是,纵然他们找上门来,有我等护卫道长,谅那锦衣卫也奈何不得我们。” 董越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邓万水,接着不无自得地说道:“诸位放心,我昨日已经发信给方社长,此刻剑平社的诸位高手,都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了。” “剑平社?”时素雪略微好奇地道:“敢问董公子所说的方社长,莫非是‘少空剑’方玉少侠?” “正是。”瞧见邓万水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董越面上的笑容更甚。 时素雪微笑着发出一声慨叹:“没想到董公子还是剑平社的少年俊杰,素雪失敬了。” 说着,她略微一抱拳。 两人口中的方玉是此地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平日里行侠仗义,在京畿乃至江湖都有一定声望,他所创立的剑平社,与其说是门派,其实就是一个没有戒条也没有等级的松散组织。 但就是如此恣意的想法,才为他吸引来了众多不喜约束的青年侠士,他们聚在一起,也为剑平社积攒了不小的威望。 见时素雪将自己错认成了社员,董越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他解释道:“时姑娘误会了,在下才疏学浅哪里当得起俊杰二字,是我哥哥董鹏与方社长熟识。” 另一恒山弟子则笑着道:“董公子何必自谦,武道修心,既你以侠义为怀,假以时日,定可与剑平社诸多侠士同列。” “谢姑娘吉言了。”董越有些兴奋地说道,他这样寂寂无名的小卒,想要让自己登上江湖的大舞台,首先需要名气,这一次救援南山仙人,意外结识了这些恒山弟子,这层缘分,就是他日后出名的基石。 大家都是年轻人,时素雪等恒山弟子虽然武功高,但江湖阅历却少,董越尽管武功平平,但走南闯北,见识多些,聊起来,这气氛倒也热烈。 邓万水忽然冷不丁地站起来,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只见他神色阴沉,冷硬地道:“水不多了,我去打一些。” 时素雪也是颔首,旋即一同起身:“夜深了,邓公子一人去或许不太安全,不如我也同去。” 董越忙拦下了,他道:“何必劳烦时姑娘,不如就由在下与邓兄同去。” “也好,那就拜托两位了。”时素雪也没有坚持,虽说江湖儿女不讲这些,但这样的夜里,孤男寡女确实不太合适。 “邓兄,请吧。”董越说道。 “嗯。”邓万水的心情看起来并不佳。 两人一道去了河边取水,见邓万水闷头在河边捣鼓,他身后的董越嗤嗤一笑:“邓兄啊,插不上话的滋味如何,不好受吧。” 邓万水脸色一僵,隐隐有了几分怒意,却还是选择忍耐,闭嘴不说话。 董越见了,心思愈发恶劣起来,他故意用那挤兑的语气说道:“要我说啊,佳人难得,邓兄见时姑娘如此美貌,起意奉承也是情理之中,但邓兄须得谨记,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什么意思!”邓万水愤然起身,冒火的目光瞪着董越。 “字面意思,”董越耸了耸肩,嬉笑道:“时姑娘是恒山派高徒,堂堂五岳大派的内门弟子,与伱这样的泥腿子可不同,你还是不要肖想了,否则叫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多伤脸面不是。” “你!”邓万水心中气不过,于是便强硬道:“我无名小卒又如何,迟早我也会闻名江湖,你董越也不过靠着一个在剑平社有点关系的哥哥罢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有我哥哥就足够了。” 董越冷笑道:“我哥哥与大名鼎鼎的‘少空剑’方玉是好友,我与你可不同,我将来注定是要成为大人物的,你就在这泥地里挣扎一辈子吧。” 说罢,董越就不屑一哼,不再理会邓万水,自己走到几丈外取水去了。 邓万水在原地怒骂了两声,见董越不理会,他心中气闷,又自顾自叫嚣了片刻方才停歇,两人不欢而散,先后回了营地,让时素雪和两个恒山弟子奇怪不已。 夜深了,几人在火堆旁歇下,一夜无事,安然见到了第二天。 再次见到升起的太阳,南山仙人感慨万千,他不禁开始思考邓万水所说是否也有一定道理,说不定锦衣卫真的找不着他们了呢? 这样天真的想法当然是不可能的。 锦衣卫从刘老三那得到了确切的情报,计千里一声令下,弟兄们快马加鞭直接绕到了南山仙人的必经之路上,开始挖坑设伏,就打算等候他们自投罗网。 这时候的锦衣卫,距离南山仙人的牛车,还有大约半日的路程。 锦衣卫设伏的关口,地上七七八八躺着不少年轻侠士的尸首,跟随计千里一同前来的两个小旗官之一,此刻正在尸首上摸索。 不多时,他就从尸体上搜出一块木牌来:“剑平社,方玉这是谁?” 另一位小旗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说,你管那么多干嘛,江湖上没名堂的‘大侠’满地都是,咱们也不是第一天遇见这样的傻子了,别看了,快来帮忙把这些尸首收拾掉。” “来了来了。”那小旗扔下木牌,帮忙将这些不知道哪冒出来胆敢袭击锦衣卫的江湖人的尸体,一个个都拖到一边去。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激战骤起 今日晴空万里,无云无风,日头毒得很,南山仙人一行走来,难免心中烦闷。 南山仙人自然无虞,他虽有伤在身,但武功根基摆在那,加上还坐着牛车,终归不至于太劳累。 时素雪和两个恒山弟子也都还好,她们都是恒山派弟子,修习过高深的内功法门,当然与普通人不一样。 可是剩下的邓万水和董越就苦了,他们两个野路子出身,身体虽强健,但这样日头晒着,也是汗流浃背,若非顾及颜面,这时候早就叫苦不迭了。 南山仙人看到他们这样子,也是心中微叹,正巧前面路边有个茶摊,他便开口说道:“诸位,这一路行来也辛苦了,老道有些口渴,不如我们就在前边歇息一会,再继续走,如何?” 邓万水和董越自然是千万个愿意,但偏偏他们都要脸,虽然南山仙人给了台阶,但是他们互相较劲,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服软。 最后还是时素雪主动接过话茬:“道长说得是,既然无有追兵,我们不如先歇息片刻,此地再往前百里就出了直隶,倒也不怕他们追来。” “时姑娘说的是。”董越搭腔道,接着,他还挑衅地看了一眼邓万水,让后者眼中怒意更甚。 几人来到茶摊,要了一壶茶水,坐下歇息,董越殷勤地为南山仙人和几位恒山弟子倒了茶,最后才敷衍地看向了邓万水。 邓万水气不过,抢过那茶壶:“我自己来,不劳董兄大驾!” “呵。”董越不屑一笑,邓万水想喝,他还不乐意倒呢。 恒山众人见他们似乎起了矛盾,也都疑惑万分,只有南山仙人看得真切,他的目光在两个少年身上扫过,又在时素雪身上扫过,心头不由得幽幽一叹。 少年情爱最是听不得旁人说三道四,他一个世外之人,一句话说不好,怕是这两个少年就会打起来,所以他只好选择闭嘴。 邓万水正恼着,端起碗尝了那茶水,才一入口,那难以言说的味道就直冲脑门,他呸呸呸几下全吐了,当即朝着那茶摊店家骂道:“你这是什么破茶!怎得如此难喝!” 那店家呵呵一笑:“断头的茶水,自然没有那么美味。” 此话一出,南山仙人一行陡然色变,那茶摊店家正是计千里,他冷笑一声,直接掀翻了摊子,一把明晃晃的绣春刀就亮了出来。 计千里动手就是一个信号,他身后忽然冒出了几十个手持强弩的锦衣卫来。 “不好!是埋伏!”南山仙人一脚踢翻了桌子,准备以之为盾牌,抵挡接下来必然会出现的箭雨。 恒山派几人严阵以待,邓万水刚要出声,就见董越大步冲上前去,拔出剑来就高喝一声:“诸位莫慌,让锦衣卫来领教一下我董越的厉害!” 董越提剑杀来,气势汹汹,可惜计千里压根没把这蠢货放在眼里,他冷冷地开口道:“放箭!” 只见他刀锋所指,众弟兄纷纷扣动扳机,乌泱泱呼啸而来的箭矢,飞射向前方几人。 南山仙人第一时间就躲到了桌子之后,时素雪和几个恒山派弟子也有样学样,踢翻了桌子来挡箭。 除了董越愣头青冲上去之外,还有邓万水在外边不知所措,还好有个恒山弟子眼疾手快,将他拉了回来:“邓公子切莫鲁莽!” 也就她这句话说完,一波箭雨飞落,用来挡箭的桌子上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外头方才还叫嚣不已的董越,眨眼间身中七八箭,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就一脸惊恐地倒下了。 见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董越就这么死了,邓万水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了,他开始忍不住颤抖,连手里的剑都有些拿不稳了。 “趁现在!” 南山仙人等到箭雨落定,立刻一掌拍在那扎满了的箭矢的桌子上,紧接着那桌子就翻滚撞向锦衣卫,在空中断成数截,打断了弩手重新装填箭矢的动作。 弩箭最大的弱点就是需要装填,南山仙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箭雨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发起了攻势,紧随而至的还有恒山派的三人,邓万水害怕地躲在了桌子背后不敢动弹。 “诸位,全力出手!”南山仙人高呼一声,率先祭出宝剑,想从锦衣卫手里逃生,必须立足于战,否则背对一群强弩手逃命,那就是活生生给人家当靶子。 南山仙人话音落下,时素雪便与另外两位恒山弟子三人成阵,以她为中心,开始向前突进。 两个恒山弟子转剑如轮护卫左右,时素雪施展朔语问天,从中间突破,这一招乃恒山剑法中变化最强之招,一招落下后续剑招便如源远长河,连绵不断。 只见她突入包围之中,左一剑气旋悠然,将来袭的力士挡开,右一剑回春拂柳,让那自背后偷袭的横刀斩落。 “师姐,速战速决!”旁边一位恒山弟子出言道。 “好!” 时素雪出声应下,三人齐齐收剑,同时祭起一掌,提真气于丹田,凝光华于掌心,各自向着一个方向打出,层层叠叠的掌影汇成波澜长河,在空中炸开。 “霁霞掌法?原来是恒山派的弟子!” 两个锦衣卫小旗凝神一看,纵身掠入场中,拔出绣春刀来,伴着一声暴喝,两人刀光似电,凌空劈下,与那掌力对拼一霎,激旋的狂风四散而起,双方不相上下,各自退避开来。 时素雪见两位师妹不是对手,连忙收了掌,换出剑来,再一式朔语问天迎上,以一敌二,剑气如虹,明暗迭起,两位小旗与之对了十数招,不由得暗道一声厉害。 便是此时,计千里忽然从南山仙人的纠缠中脱身,雷霆一刀斩向时素雪,两个小旗同时出手,将另外两位恒山弟子拖住,硬生生扯破了这三人剑阵。 时素雪一剑迎上计千里,剑气凝华,点点剑光犹如出水芙蓉,取一手以柔克刚的精髓,以盘旋之剑气,企图挡下对方绣春刀。 但计千里功力更强,他一刀劈下,一股狂飙般的凌厉劲气宛似千斤重锤,轰然砸在那素水剑气之上,水纹一般的剑气顿时掀起波澜万千,时素雪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喝!” 计千里怒喝一声,手中力道再加三分,破开那剑气,绣春刀以雷霆之势落下,砍在那恒山宝剑之上,如利牙撕咬般,刀身直接嵌入剑中,一道骇然的裂痕崩之于上,再多半分,这剑便会拦腰折断。 “唔!” 时素雪闷哼一声,嘴角漫出丝丝血迹,计千里力出十分,顶着那剑将绣春刀一点点压下,剑弱刀强,那锋口已经够到了对方肩头,眼看着就划出了一道血口来。 “住手!” 这时,被撇下南山仙人缓过气来,见时素雪有性命之危,在顾不得身上伤势,甩出宝剑,捏着剑指便以真气操之,宝剑凌空跃起继而仿若流星而落,荡开数位来袭的力士,直直朝计千里而去。 计千里斜眼一看,无奈收刀回身,与那流星宝剑一拼,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他持刀连退三步,但那宝剑也无力向前,在空中划出一道剑光,重新飞落南山仙人之手。 可就在这瞬间,异变再生,一道暗芒自远处袭来,生生阻断了这宝剑的归途,南山仙人招式被断,当即脸色一白,喷出一口血来。 宝剑如断线风筝,斜斜地插入地面,与之一同落地的,还有一支乌青的箭矢。 南山仙人凝视远方,一骑飞马嘶鸣长啸,来人手中一副长弓,正是锦衣卫副千户,崔一笑。 计千里见了,也是冷笑不已:“南山老贼,你已经走投无路,纵使你青城御剑诀再强,凭伱如今的伤势,还能够施展几次。” “我命休矣” 南山仙人仰头望天,艰难一叹,他颓然的目光最终落在处于下风的恒山弟子身上,复而又坚定起来。 “老道今日身死实乃天数使然,然则此地江湖义士遭难却是人祸,此事因老道而起,纵使今日身死道消,也断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其他人!”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师门情深 虽然南山仙人这句话说得气势磅礴,但是面对锦衣卫的围攻,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硬着头皮防守。 青城和峨眉是川蜀之地两大名门,青城派更是以一手御剑诀闻名于世,他们一派的剑法配合这法诀施展起来也是威力无穷。 但可惜,此前南山仙人早就受了重伤,纵使他现在尽力一搏,看似能够匹敌群雄,实则也不过回光返照,昙花一现罢了。 计千里负责牵制,崔一笑就在后面放冷箭,两人配合天衣无缝,加上还有周围的锦衣卫力士时不时上前来偷袭,南山仙人根本无计可施。 但他终究还是被擒住之前有了些许作为,在他的活跃下,其余几个年轻小辈得以逃脱。 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崔一笑和计千里的刻意松懈,毕竟锦衣卫的行事原则就是纲举目张,什么是纲,什么是目,必须分得清楚。 南山仙人企图以假仙丹谋害陛下,所以他必死,陆大人还等着呢,所以拿住他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前来相助的江湖人,那些都是边角小节,一时让她们跑了又如何,整个江湖都在锦衣卫的监视范围之内,她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这边,南山仙人旧伤未愈又添新痕,加上强行催动内力施展御剑诀,被崔一笑一箭断了腿,又被计千里砍得鲜血淋漓,已经再无还手之力了。 两个小旗上前去将他锁住,带到了崔一笑面前:“卑职见过崔副千户,人犯已经擒住。” “做得好,你们立了功,本官自会替你们请赏。”崔一笑对他们点点头。 “谢大人!”两个小旗感激地下拜。 “起来吧,”崔一笑说罢,又瞥了一眼计千里后,转而对自己带来的两个百户吩咐道:“把人带回诏狱去,” 两个百户领命,押着南山仙人就回去了,他们走后,计千里沉着脸上前来,跪下请罪:“卑职有罪,请大人责罚。” 崔一笑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计总旗,你的确有罪,本官问伱,既已发现贼人踪迹,为何不发信号,莫非你想单凭你们几个,就把此事办了?” 刘老三交代了全部的事情,在已经确定南山仙人踪迹的前提下,正确的行事逻辑应该是报呈上官,毕竟计千里的工作是探查线索,而不是抓人。 南山仙人虽然受了伤,但他到底是青城派的高手,就方才的情形来看,对方若是不顾一切要逃,仅凭计千里和两个小旗官,根本拦不住。 若不是崔一笑得到消息来得及时,此次恐怕又白白放走了此贼,到时他们该如何跟陆大人交代,大人该如何与陛下交代。 也是因为如此,尽管有边广这一层关系,崔一笑还是对计千里的自作主张,十分气愤。 他厉声责问道:“计总旗在锦衣卫也干了十多年了,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求功是人之常情,但你如此不明事理,可有将我等放在眼里。” “卑职一时糊涂!请大人责罚!” 计千里跪下,深深低着头请罪,两个小旗也无奈跟着跪下,毕竟是他们的上官出了差错,要是崔一笑迁怒,他们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功劳就又飞了。 崔一笑目光深沉,到底有边广的人情在里头,他纵然恼怒也不好过分责罚,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南山仙人好歹是拿住了,总没有误了大事。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计总旗,南山仙人虽已落网,但刚刚那四个胆敢阻挠锦衣卫行事的狂徒却还逍遥法外,你走一趟吧,把尸首带回来,功过相抵,否则,两罪并罚。” “多谢大人开恩!” 计千里心中松了口气,低着的头直到崔一笑离去后,才缓缓抬起,他一抹额上的冷汗,看向身旁两个小旗,无奈地笑道:“委屈你们,要跟着我挨骂。” 两人连连摆手,其中一小旗说道:“计大哥快别这样说,这事我们也有错,毕竟是天大的功劳,落在咱们手里,起了贪心在所难免。” 此话不假,计千里决定自己去抓人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阻拦,打的就是同样的主意,这事要是做成了自然功大于过,可惜这回运气太糟,谁能够想到南山仙人还有那样的余力。 计千里叹息一声,道:“好了,副千户大人有令,我们快些去把那几个贼人擒回,将这事了了。” “是!” 两小旗应声,几人牵来马匹,并几十名力士,一道朝着时素雪她们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时此刻,时素雪她们虽先一步逃离,但两只脚怎么跑得过四条腿,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她们背后就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几人的面上都是十分凝重,两个恒山派弟子见状,相互对视一眼,暗自下定了决心。 “师姐!”她们二人停下脚步,其中一人顺带喊住了时素雪。 “师妹,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再不快些,就要被他们追上了!”时素雪有些焦急地道,说话间就要上前去拉起对方。 却不料,那恒山弟子向后退了一步,瞥了一眼六神无主的邓万水,心中暗叹一声,然后转而郑重地对时素雪道:“师姐,我们这样是逃不掉的,大家在一起只会更快被锦衣卫追上而已,必须有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 “这”时素雪双目微睁,迟疑一瞬之后,沉声说道:“我来!我去引开锦衣卫,你们趁机逃走!” 那弟子摇摇头,欣慰地道:“师姐有此心,师妹于愿足矣,但是,恕师妹不能从命,师姐是我们几人中武功最高之人,成功逃走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所以这诱饵,还是让师妹来担任吧。” “单儿姐姐!素雪师姐!我也一起去!”那弟子身旁另一位尚还稚嫩的恒山弟子也自告奋勇地说道。 恒山弟子多是出身悲惨之人,这两名恒山弟子都是前恒山掌门时九宁从外带回的孤女,年长者名单儿,年少者名双儿。 “师妹!”时素雪大吃一惊,还不等她发话,只见单儿师妹快速点住了身旁双儿师妹的穴道,然后将其推给了时素雪。 单儿认真交代道:“师姐,你们先藏身此地,待我引开锦衣卫追兵再行离去,记住,不可往西,锦衣卫一定会往恒山方向追捕,师姐只有反其道行之,先藏身直隶,才有可能躲过此劫。” “慢着,师妹,还是让我——” “师姐珍重!烦请代我照顾好双儿妹妹!” 单儿不等时素雪再说,立刻运起轻功向前奔去,同时以剑割破了手掌,洒下一路血迹,以此吸引锦衣卫的注意。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再度重逢 单儿成功引开了锦衣卫的注意,待到计千里惊觉自己上当之时,他们已经追着单儿跑出老远一段距离了。 “该死。” 计千里骂了一句,盯着面前一身刀伤,单膝跪地的单儿喝问道:“快说,另外那三个人去了何处!” “哼。” 单儿冷笑一声,二话不说直接横剑自刎,两个小旗都来不及阻拦,对方就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他们也是面露难色,纷纷看向计千里问道:“大人,这下该如何是好?” 计千里沉思良久,轻叹一声:“你们往小路继续追,这些贼徒之中既然出身恒山之人,那么他们必然会往西边走。” 这是惯性思维得出的结论,恒山在直隶西边,此前她们带着南山仙人就是走的这条路,只怕打得是到恒山避祸的主意。 思及此,计千里又吩咐道:“记住,能追则追,若是她们已经得到恒山庇护,不必勉强,尽可发信求援。” 要是恒山派真的出动高手阻拦,凭他们一个总旗两个小旗,自然不是对手,到时候自有他们的上官来处理。 “卑职领命!”两位小旗应声道。 “你们去吧,我先把尸首带回去,顺带将此事告知各位大人。”计千里将单儿的尸身带上,返回京师,此事是他一时不察出了缺漏,怎么填补,还得上头来决定。 一想到此次他急于求功,惹下如此之多的麻烦,计千里就是不住地叹息。 几日后,计千里回到了京师,城中紧张的气氛已经大大缓解,锦衣卫撤了街面上的人手,大家心中都悄悄松了口气。 回到镇抚司衙门时,计千里也明显地感觉到,这里边的锦衣卫弟兄们,面上也都带着轻松之色。 想来道理也很简单,锦衣卫是奉皇命行事,自然皇帝交办的事情要放在第一位,如今南山仙人进了诏狱,大家才能够安心。 至于其他的,那都是细枝末节,比如什么剑平社,又比如什么恒山弟子,这种事情除了陆大人会感兴趣之外,其余大人们都是懒得多看一眼。 计千里的报告一路递到了最高层陆大人手上,看着上边记述的事情,陆寒江拿笔将恒山二字圈了起来:“恒山派” 坐在下首的崔一笑是此次负责此案的人,他闻言立刻起身说道:“大人,恒山派目无法度,竟然派遣弟子阻拦朝廷办事,此次必须给她们一个教训才行。” “怎么给?” 陆寒江将回报的书文收好,看向崔一笑道:“就凭区区一个无名弟子?你把尸首拉到恒山去,人家不认又如何。” “这” 崔一笑犯难了,锦衣卫在江湖行事,暗地里可以横行无忌,但明面上做事想要不至于激起大乱,就必须按规矩来,换言之,他们得师出有名才行。 正如陆寒江所说,那个死去的单儿,人微言轻,江湖上谁知道这么一号人物,一个无名小卒,恒山派抵死不认又能如何,锦衣卫也拿不出能够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强来的结果只能是让江湖各派感到唇亡齿寒,把他们全都逼到一块去齐心对付锦衣卫,这不是陆寒江想要见到的。 在这时,崔一笑又听陆寒江问道:“其他三个人的下落,有头绪了吗?” 崔一笑忙起身,羞愧地说道:“大人恕罪,卑职无能,目前暂无消息。” 陆寒江看着他,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书,那是刘老三在村子里交代的始末,他用笔在上头的“时姑娘”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多派些人手去查,伱也不想想,恒山派能有几个姓时的,那个姑娘才是关键,只要抓住她,恒山派就逃不了干系。” 陆寒江说道:“时素雪乃是恒山派前任掌门时九宁的关门弟子,此事江湖皆知,拿住她就是拿住恒山派最大的把柄,不愁咱们师出无名。” 有时素雪在手,他们就可以问责恒山派,进而不管是直接开口提条件也好,出兵平了也好,都有个说法。 哪怕恒山派祖坟冒烟,也出个商几道式的狠人,真有壮士断腕之决绝,陆寒江也有后手,那就是直接以拨乱反正为由,拉时素雪的名头当大旗,以推她上位为名,过程中直接斩尽恒山所有“逆徒”,一劳永逸。 “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崔一笑应声后就退下。 从指挥使的办公处出来之后,崔一笑迎面就遇上了边广,他此刻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僵硬地打了个招呼:“边大人,这是来见指挥使大人?” 不怪他没有好脸色,陆寒江虽然没有骂他办事无能,但是按照目前这个节奏下去,崔一笑距离被骂那一天也不远了。 官场的逻辑便是谁掌权谁负责,计千里把贼人跟丢了,崔一笑可以骂人,同理,将来陆大人骂他的时候,他也无话可说。 见崔一笑没有好脸色,边广自然知道为何,但还是笑着上前道:“在下是来寻崔大人的,请借一步说话。” 崔一笑绷着脸跟他到了一旁,边广饱含歉意地说道:“此次计总旗之事,是我给崔兄添的麻烦,这里先行赔罪。” 说罢,边广便作揖一拜,态度可谓至诚。 “边兄说得哪里话,快请起。”崔一笑面色稍霁,虚扶了一手,说道:“你我同僚,计总旗之事虽叫人恼火,但终究碍不着边兄。” “崔兄大气,胸宽似海,在下佩服。”见对方松了口,边广这才放下心来,又和对方谈起了此次恒山派插手南山仙人案一事,两人边走边说,气氛已经缓和不少。 另一边,自知闯祸的计千里在京城里战战兢兢地等候了几日的消息,结果上头并没有责罚下来。 计千里知道,是边广出了力,本想去道个谢,但他此时内心羞愧,实在没脸去见对方,他想着立刻去西边搜人,将功补过。 临走前,他打算先回一趟家里,见见心上人,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家中,来了几位麻烦人物。 “裴师姐!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双儿惊喜地拉住了裴瑕的手说道。 单儿和双儿虽是掌门时九宁带回的孤女,但天资有限,和裴瑕一样都是外门弟子,但裴瑕比她们稍早几年入门,平日里对于这两个师妹也多有照顾,所以她们关系向来不错。 “双儿,你也好,”裴瑕摸了摸双儿的脑袋,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时素雪:“师妹也来了。” “裴师姐”时素雪同样不知该怎样开口才好,五岳大会一战后,她心中对于师姐的“死”一直抱有愧疚,本想着有许多话要说,可真见到了对方还活着,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心思不同 江湖讲究一个重情义而轻性命,每个以侠义标榜自己的江湖客,都不会在大义面前贪生怕死,当然,这仅限于没有经历过生死大劫的那种人。 在五岳大会之前,时素雪也觉得生死是小,气节为大,可当她真正面对过那种死亡降临的恐惧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五岳大会上,师父救了她,却放弃了裴师姐,此事一直梗在心头,午夜梦回,无数次她不断反问自己,若是当初自己还有余力,是否能够站出来,一命换一命护下师姐。 答案是否定的,她怕死,哪怕当初她真的有能力救下对方,也未必真的能够出手,所以此刻,再度面对裴瑕的她,曾经萦绕心头的歉意和愧疚,一句也说不出口。 裴瑕此刻也在静静地看着对方,她终于发现自己平日里的豁达,或许都是装出来欺骗自己的,她此刻心中的波澜,同样不息不止。 她也想过,有朝一日回到恒山派,她定会大声质问一番掌门,为何当初不救自己,哪怕她早已经知晓答案,也希望能够以此让掌门心中生出几分愧疚来。 可是,从她知晓时九宁已死的那一刻起,这种想法就消失了,计千里自以为隐瞒到位,实则裴瑕早就从街边茶馆知晓了铸剑山庄发生的一切。 人死如灯灭,怨恨也都烟消云散,裴瑕不再想着回去,也放弃了对时素雪的怨恨,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当对方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些前尘往事又一次涌上心头,那份深藏的怨恨,也随之而来。 但不同的是,此时的裴瑕已经能够坦然面对那份丑陋的恨意,她念头通达,明白自己就是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个师妹,可也同样的,她放弃了报复的想法,就此相安无事,当作陌生人度过一生。 放下了过去的裴瑕,终于能够继续面对时素雪,她看向两人,问道:“两位师妹怎么会来京城?” 时素雪见对方没有追究往事的意思,忍不住松了口气,心底的愧疚之意也愈发浓厚起来。 双儿则被对方这一句话勾起了伤心往事,她忍不住扑在裴瑕的怀里,抽泣地说起了近日来的遭遇,包括南山仙人之事,以及后来单儿独自引开锦衣卫,音讯全无的现状。 而听着双儿师妹的话,裴瑕的脸色,则是越发地苍白起来。 计千里出门前与她说起过,朝廷近日在搜捕钦犯,叫她好生待在家中,以免遭了牵连,这几日对方不在家中,想必就是为了此事奔波。 可是裴瑕万没有想到,恒山派竟然也牵涉其中,更别提,单儿还独自去引开了锦衣卫,这无疑是十死无生。 那边,双儿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事情说完之后,抹了把泪,看向裴瑕又道:“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瑕的脸色又是白了几分,她勉强地道:“我,我有位朋友在京里,从衡山离开后,我就跟着他回了京城。” “原来是这样,”双儿并未觉察不对,她继而向裴瑕请求道:“师姐,这些日子官兵都在搜捕我们,单儿姐姐说不可往西回门派,所以我们只能在直隶躲藏,师姐,能不能让我们在你这住些日子?” “”裴瑕深吸一口气,目光微沉,没有立刻回答。 换作往日,莫说住上一段时日,只要师妹开口,裴瑕陪着对方一道杀出去都是没有二话,但如今不同,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安全的避风港,而是锦衣卫总旗计千里的家,真真正正的龙潭虎穴。 让双儿她们住下,那就是自投罗网! 另一方面,若是让裴瑕偷摸将两人藏下,固然有可能因为灯下黑蒙混过去,但倘若有个万一,岂不是白白坑害了计千里。 计千里于她有救命的恩情,两人之间也生了情愫,就差一纸书文他们便要成为相守一生的人,这时候让裴瑕这么做她下不去手。 所以,思来想去,互相当作没见过是最好的。 裴瑕狠下心,对两人说道:“实在对不住,我那位朋友是京城人士,家中也有人在朝廷为官,此事牵连甚广,若收留二位师妹恐怕于他有害,抱歉。” “师姐”双儿呆呆地看着裴瑕,眼底忍不住流露出一抹遭到背叛的悲伤,年纪尚小的她不懂那么多是非,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当初与大家亲如姐妹的裴师姐,会说出这样冷漠的话来。 但时素雪却松了口气,她自以为这才是合理的,这说明对方还在记恨着自己,所以才不愿意出手相助。 于是她上前来对裴瑕说道:“裴师姐的苦衷,师妹明白,就此别过,双儿,我们走。” 说罢,时素雪拉起双儿就要走,裴瑕轻叹一口气,拿出一些银两与她们,交代道:“我没有什么能够做的,这些盘缠你们收好,近来京里虽宽松许多,但外头各处关隘检查仍然十分严苛,最好不要轻易离开直隶,更不要回头往恒山方向去。” 时素雪郑重地拒绝了裴瑕递过来的银两,说道:“多谢师姐告知,此事师妹牢记于心。” 见对方不肯收,裴瑕也没有勉强,两人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裴瑕送她们出了门,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之上。 就在二人脚前离开之后,计千里脚后就回到了家,裴瑕心头暗道一声好险,然后若无其事地和对方说起了话。 计千里见桌上摆着几个茶杯,便好奇道:“刚刚有客人?” 裴瑕顿了顿,笑道:“哦,是北城帕子铺的王婶,托我做些绣活。” 计千里关切地对她说道:“若是觉得劳累,推了便好,我的俸禄也足够我们二人生活了,伱不必这样辛苦自己。” 裴瑕心中一暖,摇了摇头道:“左右我在家中待着也无事,就当打发时间了,得亏小时候学过一些,虽多年不练,手法生疏了些,但也不至于说辛苦。” 计千里看着她,眼中情意更深,两人虽还未走完最后一步,但平日相处,已与普通夫妻无异,他投身锦衣卫,半生刀头舔血,如今终于有机会享受爱情亲情,自是无比珍惜。 感受到对方那不加掩饰的目光,裴瑕也是脸颊微红,二人相对而坐,虽是无言,但个中甜蜜,自在不言之中。 与屋中的情意绵绵不同,屋外去了又返的双儿,透过院子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师姐怎么会和那个锦衣卫的大恶人在一起?!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庙小风大 在双儿弄出动静来之前,时素雪将她拉走了,带着失魂落魄的师妹一路向外,直到出了城,才将对方放开。 双儿不敢相信地说道:「素雪师姐,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裴师姐是那个锦衣卫在一起,你没看见吗!」 其实不必师妹开口质问,时素雪自己此刻的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她也想不通,为何裴瑕会与那个追杀他们的锦衣卫在一起。 「师姐,你说,会不会是」 双儿有些纠结地开口,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像是在替对方找补似的说道:「一定不是的,裴师姐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其实脑袋里能够冒出这样的想法,就足以说明,她对于裴瑕也并非百分百的信任,人是感性动物,亲眼见到的东西,总是更容易让自己相信。 时素雪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她说,毕竟她自己也是满心的疑惑,师姐妹两人相视无言,便在此时,邓万水出现了。 他小心翼翼地躲在道路旁的灌木丛后,朝着两人招了招手:「这边。」 三人汇合后,双儿问道:「邓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你这两日去哪了?」 「我,我去附近打探消息,找到一家寺庙,或许可以供我们躲藏几日。」邓万水眼神闪烁,似乎在隐瞒什么。 双儿并无起疑,听到有地方可以让她们暂避风头,便觉着稍稍安心:「劳烦公子了。」 时素雪则略感到有些不对劲,她敏锐地注意到了邓万水身上隐隐带着几分血腥气,同时他的鞋尖上,也沾染了些微的血迹。 邓公子杀人了?发觉此事时素雪心头微微惊讶,她不住地开始猜测,对方是不是遇上了官兵,恶战过一场。 思及此,她暗自左右瞧了瞧,见并无异常,这才忙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快些去邓公子寻到的那个寺庙里吧。」 几人往郊外去,赶了约二十里路,拐小道又走了一炷香的路程,这才见到一座不起眼的山庙,老旧的牌匾上书着「金水寺」三个字。 「金水寺?」时素雪看着那牌匾,奇怪地道:「我只听说京城里有一座金明寺,远近闻名,香火鼎盛,竟不知还有一座金水寺。」 「或许两家寺庙,有什么渊源?」双儿猜测道。 「可能吧,」邓万水心不在焉地道,他先一步走进寺庙,对身后两女说道:「我们还是快些去问问,能不能让我借住几日。」 「也好。」时素雪和双儿颔首,三人一道进入了这座小寺庙。 小庙白日里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看起来十分冷清,几人进去以后,正面看见的就是香桉和供台,除了一个老和尚在边上诵经敲木鱼,就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在接待香客。 「见过几位施主。」 时素雪正打量着这座小庙,那穿着灰色粗布僧衣的小沙弥就上前来,向几人致礼:「几位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这小庙里平时来往的香客虽少,但这负责迎客的小沙弥,早已经养成了一双识人的慧眼,他一眼就看出这几人并非普通香客。 金水寺地处偏僻,名气不大,来上香的一般都是周边村子的人,且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那一个个小和尚基本都认得。 今日忽然见到这三个生面孔,他心头起疑,担心对方来者不善,在师傅的暗示下,便先行来询问一二。 时素雪上前回了一礼,彬彬有礼地道:「这位小师傅,我们是闯荡江湖的游侠儿,途经此地,不知可否在贵寺借宿几日?」 双儿跟着说道:「小师傅放心,我们懂规矩,不会给贵寺添麻烦的。」 「这」小沙弥有些 犹豫,他为难地说道:「此事小僧做不了主,还请容小僧去问过住持。」 「小师傅请。」时素雪说道。 小和尚竖起单掌执礼,然后回身去与老住持说明了这三人的来意,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的老和尚抬头看了一眼这边,时素雪等人都是点头致意。 「师傅,我们可要让他们住下?」小和尚问道。 「容为师前去问问。」老住持老神在在地走了过去,此刻寺中的其他香客已经拜罢离去,只有这三个年轻人还在。 「诸位施主,」老住持上前来问道:「听闻几位是外来的游侠,不知可否容老衲多嘴一问,诸位来京城,所为何事?」 「我等走南闯北,只为游历天下,来京城也没有目的,便是兴趣使然。」时素雪笑着说道,一副豁达开朗的口气。 「原来如此,」老住持含笑点头,旋即又语含忧愁地道:「近来多事,京中出了大桉,多有江湖侠客前来与朝廷较劲,最后都白白送了命,几位若是为那道人而来的,就请回吧,老衲这小庙,经不起如此风浪。」 邓万水一听此话,忍不住道:「好你个和尚,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竟如此胆小怕事,还向着锦衣卫说话,到底是何居心!」 「邓公子!不可对大师无礼。」时素雪赶紧拦着他。 那边,一听这邓万水的康慨激昂,老住持就是心头一咯噔,这些人该不会真是打着「行侠仗义」的主意来京城的吧? 越想越慌,老住持念一句阿弥陀佛,忙说道:「诸位还请回吧,鄙寺简陋,恐怕难以容几位住下,还请见谅。」 「可恶,说什么简陋,你这和尚分明就是怕了!」邓万水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拔出剑来,怒道:「今日本公子话放在这里,你让不让的,我们是住定了!」 「邓公子不可!」时素雪惊呼,但邓万水的剑已经架在老住持脖子上了,吓得对方直发抖。 「施,施主切莫生气,是老衲失言,是老衲失言了,」老住持汗流满面,瞅了一眼那剑上残留的血迹,紧张不已地道:「几位快请进,老衲这就替让人你们收拾厢房。」 「哼。」 邓万水收了剑,老住持腿都软了,叫上小沙弥,三步并作两步收拾房间去了。 留下几人神色各异,时素雪哭笑不得地道:「邓公子怎可如此对待这出家之人,若他不肯,我们离去就是,怎能以刀剑胁迫。」 邓万水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和尚摆明了胆小怕事,如今江湖人人都为道长遭遇感到痛心,偏他还帮着朝廷说话,竟还是出家人,实在可恨。」 时素雪眉头一皱,说道:「邓公子此言差矣,大师所言也并非有错,他作为一寺住持,总要为这间寺庙考虑,况且他与道长素不相识,置身事外也是人之常情。」 「时姑娘未免太心善了,这老和尚一看就是自私自利,如今大家都在为了南山道长一事烦心,他怎可独善其身。」邓万水说着此话,眼底还隐有几分怒意。 时素雪听着,眉头蹙得更深了些,她们出手帮助南山仙人,是出于侠心,此乃大义大善之举,但若是以此为由,去胁迫他人,这与为恶又有何区别?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草蛇灰线 月黑风高,小庙里阴风阵阵,老旧的门窗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邓万水坐在飘忽不定的烛火前,两眼出神。 吱呀——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邓万水一个激灵,哆嗦地拔出剑来:“是谁?!” “施,施主!是小僧!住持让我给几位送来斋饭。”小和尚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他险些将手里端着的斋饭给摔了。 好在时素雪及时上前来接过饭菜:“多谢小师傅了。” 小和尚连道不敢,行了个礼立刻逃命似的离去了,时素雪轻叹一声,将饭菜放在桌上,看向邓万水说道:“邓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官兵都在朝着西边搜寻,我们此刻很安全。” “我知道”邓万水极力想要表现得平静一些,但就连双儿都看得出,他是在故作镇静。 金水寺的住持显然是早上的时候被吓到了,这会也不敢怠慢,不但给几人准备好了房间,还供上了斋饭。 “阿弥陀佛。” 老住持一个人在房中念着佛经,敲着木鱼,小和尚轻手轻脚地进来:“师父,斋饭已经送过去了。” 闻言,老住持停下手中动作,点了点头问道:“好,那些人可有为难你?” “没有,”小和尚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位公子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那两位姑娘确实明白事理的。” “阿弥陀佛,”老和尚又念了一遍佛偈,不无担忧地道:“但愿他们不要生事,咱们这小庙,是真的经不起风浪啊。” 一大一小师徒俩正长吁短叹着,屋外传来了人声:“灵元师傅可在?” 听得这陌生女子的呼唤,小和尚一愣:“师父,有人找你。” 老住持也是一头雾水,他出了门,见隔壁的两位姑娘也一同出来了,听那时素雪说道:“我听见有人在院中呼唤,出来看看。” 实则是一点风吹草动就让邓万水惊恐万分,为了安抚对方,时素雪和双儿才不得已出来看看情况。 “阿弥陀佛,搅扰各位施主了。” 老住持对两人一礼,然后到了外院,见到了来者,也是一位姑娘,他不由得好奇道:“这位施主,不知所来为何?” 而时素雪和双儿则更加吃惊,因为来的人正是她们的师姐裴瑕。 裴瑕见到两人也是惊讶的,她此行是受了帕子铺的王婶娘所托,来金水寺送几件僧衣,据王婶说,金水寺香火冷清,两位师傅过得拮据,她也曾来此地烧过香求过佛,所以想送些衣物,就当是还愿了。 白日里,裴瑕以帕子铺为借口搪塞了计千里,为保不出差错,她后来便又去了一趟铺子里,正巧遇见王婶娘托付她此事,所以她才会这时候前来。 见到两位师妹也藏身于此,她略微沉默片刻,装作与对方不相识,将手里的包裹交给住持,说道:“灵元师傅,这是北城帕子铺的王婶娘托我带来的,都是些日常穿的衣物,还请收下。” “原来是王施主所赠,老衲感激不尽。”老住持恍然,然后邀请裴瑕进寺:“施主一路辛苦,还请进来喝些茶水吧。” 裴瑕隐晦地看了一眼边上沉默不语的两位师妹,摇头拒绝了,她道:“灵元师傅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告辞了。”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老住持将裴瑕送到了寺外,看着她离去后,才转身带着包裹回了厢房。 见此情形,时素雪倒是并未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双儿有些难以接受,裴瑕见面不与她们说一句话,装作不是认识的样子,有些伤到她了。 “走吧,我们回去。”时素雪拉上双儿回了厢房,邓万水剑不离手,见到两人安全归来,才勉强放下心来。 众人不曾知晓的是,在当初几人曾经躲藏过的刘老三家中,此刻正哭声震天,妇人刘氏抱着丈夫的尸体泪如雨下,两个懵懂的孩子也是嚎啕大哭。 “刘氏唉,作孽啊。”里长本想安慰两句,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当初刘老三收留了钦犯一行人,后因锦衣卫查到此地,他为保全家人,供出了这些消息,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谁能想到,那江湖客竟去而复返。 今天白日里,邓万水忽然冲进刘老三家中,怒骂其不分黑白,弃明投暗去做朝廷的走狗,竟然还敢出卖他们。 刘老三见他杀气腾腾,自然是磕头赔罪,说他尚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不得已如此,请求邓万水看在往日交情上,饶过他这一次。 但邓万水不答应,悍然拔剑将其杀害,还是当着他的妻子刘氏的面杀得,刘氏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邓万水并未对刘氏下手,杀了刘老三之后就悄悄遁走,后意外撞见刘家两个孩子,他担心暴露,遂将两个孩子抛入一口枯井之中。 因此前刘家包庇钦犯一事,村里其他人都是绕着他们走,一时半会根本无人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直到有人路过那口枯井边,听到了孩童啼哭,才惊觉不对。 邓万水慌乱之下胡作非为,被他抛下井的两个孩子,有一个折了手,另一个磕破了脑袋,被村民救上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将来恐怕都会留下后遗症。 村民一开始以为是孩子贪玩,可当他们带着孩子回了刘家,才发现刘老三的尸首都凉透了,他们叫醒了刘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险些又叫她昏厥过去。 折腾了好一会,刘氏才好不容易接受了丈夫被杀,两个孩子也横遭劫难的事实,如今村民帮忙收敛了刘老三的尸身,但关于报官与否,大伙都有不同的看法。 其中一位婶子说道:“刘家的,你听我说,你男人死得惨,可你还有孩子要照看,那江湖上的人都狠心,你若是去报官,万一他再来一次,该如何啊。” 另一汉子立时反对道:“嫂子怎可如此说话,难道刘老哥就这么白死了吗!” 刘老三虽脑子不清楚,和钦犯有了干系,但终究和他们是一个村子里一块长大的,他家出了这么些惨事,大家都很难过。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态度各不同,里长也犯了难,他对刘氏说道:“刘氏,如今这情形,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若是要报官,我与你一同去衙门说明情况,若是不报那大伙就准备准备,先把刘老三的后事给办了。” 刘氏哭得不能自已,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我要报官!那姓邓的丧心病狂,我就是死,也不能叫他好过!” “唉,既然刘氏你这么决定了,那就走吧。”里长点点头,让人牵来牛车,一行人准备进京报官。 当夜他们就到了地方衙门,说明清楚情况之后,县令也不敢大意,事关朝廷钦犯的大桉,他不敢自专,立刻飞马呈报顺天府。 顺天府接到消息,也不敢私自行事,毕竟这里头还和锦衣卫有关联,于是这事又转到了北镇抚司。 于是,锦衣卫震怒,敢情他们沿着路往西边搜,都快摸到恒山底下了,结果这群人居然玩了一手灯下黑,藏在了京师里,甚至如此目中无人,还敢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人。 崔一笑立刻就怒了,当即召回所有外出的弟兄,同时照会顺天府,大举搜人。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终是暴露 此前崔一笑因为没有线索抓不到人一事烦恼,现如今有了头绪,可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恼怒了,因为从对方的行事中,他感觉到了一种被蔑视的羞辱。 “竟敢如此愚弄本官,好!好得很!” 崔一笑在衙门里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立刻招来手下的锦衣卫,一半人马去刘家查探线索,另一半人直接去周边开始地毯式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犯抓到。 计千里此刻还在京中,他本打算明日再去西边,没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手下的两个小旗忽然来报,让他去衙门。 他这才是知道,原来这群贼人并没有走远,和崔一笑一样,他同样也感受到了一种被愚弄的羞恼。 他立刻换上官服准备出门,却在院子里撞见了身着单衣的裴瑕,两人还不是夫妻,所以自然恪守规矩,分房就寝。 “计大哥,你这是要去衙门里?”裴瑕是被外头的动静惊醒的,她总觉得心底有些不踏实,所以才起来问问。 计千里没有多想,只是说道:“上回那几个钦犯的同党现身了,就在京畿之地,上头叫我去拿人,你安心待在家中,等我回来就是。” “计大哥!”裴瑕心头漏跳一拍,下意识地道:“我,我跟你去吧!” “这怎么可以。” 计千里一愣,好笑地道:“我是去办公,你怎么可以跟着,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裴瑕也知道这样不妥,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好了,夜深了,你回去睡吧,此事与你无关,我自会处理好。” 计千里只当她是忧心,并不在意,可走出两步之后,心头却忽然发觉了不寻常,那些贼人是恒山派弟子,而裴瑕,也是恒山派弟子。 他心中一沉,转过身来,扶着裴瑕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方才说要与我同去,莫非,你认得那些人?” 裴瑕身子一颤,并未答话,但这种反应,已经相当于给出了回答。 计千里目光逐渐变得凝重,这真是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他赶紧拉着裴瑕在院中坐下,语重心长地道:“你听我的,千万别卷进这里头去,你知道那些人犯的什么罪吗?” 裴瑕轻咬薄唇,没有回答。 计千里叹息一声,加重了些声道:“南山仙人是陛下降旨要杀头的人,那些人帮着南山仙人逃命,这叫目无法度,这是抗旨不遵,一样是要杀头的死罪!” 裴瑕单薄的身子抖了抖,抬起头来,目光里尽是挣扎和恳求。 计千里于心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来说道:“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听得你的,唯独此事当初恒山派弃你如敝屣,你为何还要替她们着想!” “我知道”裴瑕哽咽地道:“我也记恨过师门,记恨过掌门厚此薄彼,但她们终究是我师妹,我看着她们长大,督促她们练功,她们叫我一声师姐,我也将她们当作亲妹妹看待这时候,怎么能狠下心见死不救。” “你清醒一点!”计千里摇晃着她的肩膀,重重说道:“这里是京城,北镇抚司的衙门就设在这里!你想过没有,若此时你前去,不但帮不了她们,反倒会把自己搭上的!” “可我”这道理裴瑕当然知道,可她就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虽然之前嘴上说和对方再不相干,但真到对方出了事,她这心肠自然而然就软了下来。 “好了,此事有我!” 计千里紧紧闭上眼,挣扎了少许之后,沉重地说道:“你不要乱来,好好待在家里,此事我会想办法的。” 裴瑕呆呆地看着计千里,忍不住又道:“可是,计大哥,这样岂不是会连累你。” “放心。” 计千里将她拥入怀中,温声说道:“你好生在家里待着,此事由我来想办法,你便当作将此事全权交予我来处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全力,这样,无论结果如何,你也能问心无愧。” “计大哥”裴瑕的双手轻轻环上了他的身,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呢喃:“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 两人相拥片刻,计千里就松开了手,转身出了院子,留下裴瑕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 另一边,锦衣卫大举出击,引起的动静可不小,一夜过去,京城里再度变得风声鹤唳起来,连周遭的一些地方的百姓,都变得紧张兮兮。 这些变化,一直待在金水寺里的时素雪等人并不清楚,但每日都负责接待香客的小和尚却感觉明显。 他私下里将此事与老住持说了,师徒俩一合计,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 小和尚担忧地道:“师父,您说那三个江湖游侠,会不会就是此次朝廷要抓捕的人?” 这三人的情况,与朝廷发布的贼人信息正好一致,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当初在老住持面前,还对朝廷表现出那样的敌意,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 “阿弥陀佛,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老住持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他就是一个开寺庙收香火钱的,蹭着金明寺的热度勉强生活的日子人,哪里敢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小和尚眼珠子一转,说道:“师父,依徒儿看,我们不如主动去向官府说明情形。” 老住持眼前一亮:“什么意思,你快细细说来。” 小和尚侃侃而谈:“师父您看,若我们主动请衙门的人来调查,假使那三人不是逃犯,大不了您去赔礼道歉一番,可要是这三人真是朝廷要抓的,那咱们这也算是不知者无罪,说不得朝廷还会奖赏我们举报有功。” “徒儿说得有理啊。” 听完小和尚的话,老住持决定主动去向官府坦白,反正他和那三个江湖游侠的关系已经不怎么样了,也不在乎多得罪他们一点。 于是老住持就让小和尚偷偷下山去报官了,官府得了消息,十分重视,这时候除了刘家一桉之外,再无其他线索,忽然有人来报,他们都认为那三个忽然冒出来的游侠十分可疑。 这事不单是顺天府派出了差役,就连锦衣卫得到消息,也派出了一队人马,正是计千里带队。 这倒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有边广这层关系在,衙门里的桉子和消息,他向来都是拿头一份的。 一行人飞马赶到金水寺,手下人问是否要派人据守山下各处通路,计千里目光闪烁,拒绝这项提议,所有人直奔寺庙而去。 当他带人进入金水寺之时,双儿和时素雪正在帮忙接待香客,两个小旗一眼瞅见她们,立刻厉声高喝:“贼徒果然在此!速速将她们拿下!不可叫她们再逃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走脱一人 “是锦衣卫!” 时素雪和双儿大惊失色,仇人见面那是分外眼红,她们也谨记前辈的教诲,面对锦衣卫,单纯靠腿脚是逃不掉的,必须立足于战,才能够争取逃生的机会。 “师妹,我攻你守!” “好!” 时素雪和双儿各自拔出剑来,朝着官兵杀去,两方人马激斗在一块,寺内的桌桌椅椅都倒了大霉,全都遭殃成了碎木。 老住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同时也暗自松了口气,这三人竟真的是逃犯,好在他及时举报,否则日后暴露出来,岂不是他也不明不白成了帮凶。 “阿弥陀佛,老衲实在不知这三位施主来历,还请大人明鉴。”老住持擦了把汗,紧张地对计千里说道,显然是急于撇清干系。 计千里澹澹地道:“你安心,既然是你密告的这三人,便有检举之功,朝廷自有明断。” “多谢大人。”老住持这才安了心,他拉着小和尚躲到一旁去,避免被波及。 这一回锦衣卫除了自己人,还带来了顺天府的官兵,人手一根水火棍耍得也是有模有样,将时素雪和双儿两人死死拖住。 计千里盯着面前的两个女子,同时一指那后边的厢房,对身后两个小旗吩咐道:“去搜搜,里面应该还有一个。” “是!” 两个小旗绕开前方的战局,一人踹门,一人翻窗,同时进入厢房之中,邓万水握着剑躲在角落里,哆嗦个不停,这会见到锦衣卫进来,不可抑制地喊叫起来。 “啊啊——不要过来!” 邓万水疯了似的挥剑乱砍,两个小旗对视一眼,一人上前拔刀斩落了对方手中剑,另一人一脚踹在他心口,把他踢到了墙上。 邓万水闷哼一声,两眼一翻白就混了过去,其中一个小旗说道:“我去搜查他们的行李,你把人带出去。” “好。”另一人点点头,拉起邓万水的腿,把他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这短短的时间里,外头的战局也快要分出了胜负,时素雪和双儿寡不敌众,还有计千里在旁冷不丁地下黑手,她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那小旗将邓万水丢在地上之后,也加入了战局,这下子恒山派两人更是被一面倒地压制。 计千里游走在战场之中,心头一片沉重,裴瑕的话语总在他心头回荡,他盯着场中的两人,握着绣春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 便在此时,眼见包围圈逐渐缩小,时素雪也感到了一阵绝望,她不管不顾使出霁霞掌法以此打开局面,那小旗趁其不备,一刀就砍在她背上,顿时血如泉涌。 “师姐!” 双儿大骇,却见时素雪口中含着血,对她喊道:“师妹,跳起来!” 双儿下意识地照做了,时素雪弃了剑,双掌拍在师妹的绣鞋之上,以掌力将其推出了包围圈,后者一举越过了金水寺的墙头,不见了踪影。 这一番作为,固然救下了双儿师妹,但也彻底断送了时素雪自己逃生的可能,那小旗趁机再出一刀,伤了她的腿,让她直接一个趔趄跌落在地。 “舍己为人,恒山派这份师门情谊,倒是感天动地得很啊。”那小旗把绣春刀架在时素雪脖子上,周围人一拥而上,将她给捆了。 计千里望了一眼双儿逃离的方向,心中一凝,对手下人道:“我去追那逃走的恒山弟子,你们守好这一个,切不可让她逃了。” 说罢,计千里就追着双儿去了,留下两个小旗负责善后,同时他们也派人回去汇报,不一会的工夫,崔一笑就到了。 “见过副千户大人。”两小旗上前行礼。 崔一笑略微一点头,看向那制住的时素雪,讥笑道:“恒山派的弟子,胆气果然不同凡响,这么明目张胆地和朝廷作对,你比你胆小鬼师父可要本事多了。” 时素雪虽已经成了阶下囚,若仍不弱气势,当即寒着脸怒道:“住口!狗官!你不配提及先师名讳!” “本官配不配,还轮不着你来说道。” 崔一笑也不屑和她争辩什么,对那两个小旗招了招手:“把她带回诏狱去,好生看押。” “卑职遵命。”两个小旗押着时素雪就回去了。 处理完时素雪之后,崔一笑才看到了那个昏死在地上的邓万水,他以眼神示意身旁的锦衣卫,后者会意,立刻叫人拿来一桶水,给对方泼醒了。 冷冰冰的水泼在身上,邓万水一个激灵就从昏迷中醒来,周围满是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把他团团围住,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大,大人!” 邓万水感觉在说话的那个人仿佛不是自己一样,心里想着的狗官二字骂不出口,到嘴边就成了大人。 他本想表现得硬气一点,但奈何打颤的牙关和抖个不停的身子,早就将他的怯弱出卖得一干二净。 认清了自己原来是个胆小鬼之后,邓万水忽然感觉身上的包袱轻了许多,抛掉那一层江湖侠客的皮之后,他觉得低头求饶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大人!小的愿意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还请大人给个机会吧!”邓万水狗一样爬过来就磕头,滑稽卑微的样子惹得众人哄笑不已,可他却恍若未闻。 崔一笑也被他逗乐了:“哟,看来咱们锦衣卫在江湖上也挺受欢迎的嘛,这还有主动来投的。” “是的是的,小的先前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诸位大人,还请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的一定百倍回报大人!”邓万水谄媚地道。 不过可笑的是,邓万水放下了仅有的尊严求饶,换来的却是崔一笑毫不犹豫的一刀。 刀光闪过,邓万水身首异处,掉落的脑袋滚出老远,面上还残留着死前那卑微的赔笑。 崔一笑环顾四周,缓缓收刀,嗤笑道:“就这种货色,居然也能够把你们耍得团团转,你们可真给锦衣卫长脸。” 四周的锦衣卫立刻跪了一地,齐声告饶:“是卑职无能,请大人息怒。” 崔一笑负手而立,沉默片刻后,问道:“还有一个呢,人在哪里?” 手下人答道:“回禀大人,还有一人沿趁乱逃出,计总旗已经去追了。” “嗯。” 崔一笑一开始没当回事,以计千里的武功,对付区区一个不起眼的恒山弟子,简直轻而易举。 不单他是这样认为,在场的锦衣卫弟兄,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不一会后,两手空空的计千里一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公私分明 “计总旗,人犯何在?”崔一笑看了一眼计千里,眉头微皱,不解地问道。 计千里沉着一张脸,跪下请罪:“回禀大人卑职无能,让人犯逃了。” 众人哗然,两个小旗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个恒山弟子之前他们也交过手,水平也就那样,别说是计千里,就是让他们两个去,也能保证手到擒来,怎么可能还给对方逃了。 “你!” 崔一笑瞪着计千里,竟是被对方这番作为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噎了半晌,他终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计千里,你一个总旗,何至于拿不下区区一个恒山弟子,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回大人话,一切皆是因为卑职无能所致,卑职愿受责罚。”计千里低着头,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 崔一笑都要被计千里整无语了,这厮是不是对他有意见,怎么每一回在他手底下做事都能够出差错。 这次崔一笑是真的被计千里惹火了,他有心狠狠教训一下对方,但又念着边广到底拜托过他要好好照看此人,一时间经办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人才好。 “哼。” 崔一笑一甩袖转过身去,这场面就这么僵住了,大伙都默不作声,谁也不敢替计千里出头,毕竟不是谁都有他那样够硬的后台。 “哟,这是怎么了?” 就在场面僵持之时,有一骑飞马来到,众人定了定神,赶紧上前拜见:“见过应千户。” 崔一笑也是惊讶于对方的到来,同样前去见礼:“应千户怎么到这来了。” “崔贤弟不必多礼,快起来,”应无殇上前来亲切地拍了拍崔一笑的肩膀,说道:“这不是听说那姓时的姑娘抓到了,之前上头几位大人商量了一下该如何对付恒山派,我特来和你交代一下。” 说着,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计千里,奇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见崔贤弟气得不行,可是底下弟兄又犯什么错了?” “这唉。”崔一笑叹了口气,将计千里的事情与应无殇说了。 “哦,没想到这计千里竟还有未卜先知之能,大才啊。” 应无殇似笑非笑地看着计千里说道:“计总旗怎么知道我们决定要放走其中一个恒山弟子?”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崔一笑更是忙问道:“千户大人何意,莫非上头决定要将另外一个恒山弟子放走?” “正是。” 应无殇扶着崔一笑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解释道:“上头有令,将那时素雪缉拿即可,另外一人就放走,正好让她替我们将消息带回恒山,让整个江湖都知道,恒山派出了个天字第一号的反贼。” 崔一笑恍然道:“原来如此,大人深谋远虑,卑职佩服。” 应无殇呵呵一笑:“贤弟说笑了,都是诸位大人想的法子,我不过一个负责传话的,哪里敢担这样的夸赞。” “千户大人过谦了,”崔一笑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计千里,说道:“若是如此,那这计千里倒是恰好把事给办了,不如此次就” “诶,贤弟且慢。” 应无殇拦了崔一笑,说道:“容老哥问你一句,你觉得这计总旗今日之事,究竟是对是错?” “这”崔一笑犹豫了。 若是今日应无殇早来一刻,这计总旗是按照上头吩咐的行事,那自然不必说,可偏偏是在人犯已经走脱之后,应无殇才带来这消息。 所以这计千里定然是有过的,但究竟如何定其罪过,还有待商榷,若是打算放过,那大可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对方命好就是,若是不打算放过 崔一笑思虑半晌,还是略显迟疑地道:“虽说因他之过,让人犯走脱,但既然恰好合了上头的心意,何不就此” “老弟啊,你怎么还不明白。” 应无殇摇首,轻叹一声:“你我都是北镇抚司的老人了,而你更是一早就在陆大人手下办事,今日你打算放过这计总旗,是否因为那边副千户的人情在其中,你老实回答我。” 崔一笑沉默少许,苦笑道:“瞒不过应大人,陆大人任千户之时,边广副千户就与我同在陆大人手下办事,边大人颇受重视,被陆大人引为亲信,既然是他有托于我” 应无殇摇了摇头,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且想想,陆大人为何重视边广副千户,是因为他多年来忠心耿耿?还是因为他办事得力?” “这”崔一笑认真思考了一会,答道:“两者皆有吧。” 应无殇颔首:“嗯,这么说倒也不算错,那你觉得,对陆大人而言,到底是能力重要,还是忠心重要?” 崔一笑苦笑:“大人,您这话该叫卑职如何回答才好。”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便替你说了,当然是能力重要,知道为什么吗?”应无殇重重拍了拍崔一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因为在锦衣卫里,没有不忠心之人。” 崔一笑苦笑连连,他当然知道锦衣卫里所有人都对陆大人忠心耿耿,如今还活着的,全都是他们的同路人,因为有异心的人早在当年下江南之时,就被杀干净了。 “应大人今日所说,卑职都明白了,最后请容卑职大胆一问,”崔一笑深吸一口气,郑重问道:“大人如此关心计总旗之事,是否因为与边广大人有过节?” 应无殇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哈哈大笑:“贤弟果然是忠义之人,老哥在这说一句佩服,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了——不错,我的确看不惯边广那厮软绵心肠,但此皆出自公心,我与他之间并无私怨。” “是卑职冒犯了,请大人恕罪。”崔一笑暗暗松了口气。 应无殇回头瞥了一眼计千里,认真地道:“边广行事虽太过仁慈,但好歹分得清轻重,此人却不同,他私自放走那恒山弟子,所图为何,还需要好好调查一番。” 崔一笑目光微沉道:“大人之意,那计总旗,是有意如此?” 应无殇耸了耸肩:“不然呢?天底下巧合之事十之八九都是有意为之,以他的武功能够让一个穷途末路的恒山弟子走脱,本就是无法解释之事。” “大人说的不错。”崔一笑凝重地点点头。 “锦衣卫的招牌可是很重的,如今孟大人出了事,陆大人才接过大任,咱们这些做下属的,更该尽心尽力辅左才是,这种时候,咱们内部绝对不能出任何乱子。” 说到最后,应无殇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浓浓杀意,他沉声道:“我不会容许锦衣卫里有人吃里扒外,这个总旗你带回去好好审问,若他真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贤弟,你回去告诉边广一声,我知道他们弟兄感情深,若他下不去手,我可以代劳。”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小家大家 江湖起风了,锦衣卫指挥使更迭,新上任的陆大人用南山仙人一桉证明了,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与孟渊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是以强硬的态度对待江湖。 南山仙人被抓捕,入诏狱仅一天后就砍了头,悬首级于城楼示众,锦衣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对江湖,绝对不会有半分的妥协。 在鲜血淋漓的头颅面前,有人哀痛,有人怒骂,更多的人则是恐惧,锦衣卫的手段愈发酷烈了,甚至比之以往更加不近人情。 但比起死去的南山仙人,如今的江湖,更关注另外一件事,恒山派受青城派所托,派出弟子协助南山仙人逃脱,可结果却失败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不仅是失败了,恒山派的弟子还被锦衣卫抓住,如今北镇抚司的数位千户,都在摩拳擦掌,打算一上恒山好好问个究竟。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暗地里帮着南山仙人对抗朝廷旨意的江湖人不在少数,但这些人要么死于非命,要么就是无名小卒,或许有几个来头大些的,但人家做的隐秘,没有让锦衣卫抓住把柄。 江湖讲道义,朝廷也要排章程,束缚所有人的这一名为“规矩”的枷锁,不单是舞台上各展身手的手段,也是底线。 正是这规矩框住了锦衣卫,使得他们无法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但也正是这些规矩束缚住了无数江湖侠客,让他们知道锦衣卫也不能为所欲为,明白这规矩是保护他们的一面盾牌,故而心中所有畏惧,行事有所收敛,不至于狗急跳墙,天下大乱。 如今恒山派内门弟子时素雪被锦衣卫抓住,证据确凿,逃回恒山的外门弟子双儿交代了一切。 那些同在恒山,为了救援南山仙人而从各地而来的江湖客都在场,如今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江湖。 锦衣卫在江湖和朝廷之间画了一条线,这条线就是规矩和底线,在这条线之后,江湖人不管怎么闹腾,他们都当看不见,可一旦越过这条线,立刻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既然大家都是按照游戏规则来玩,那恒山派输了,那是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 毕竟帮着朝廷钦犯逃命,这在江湖上是侠义之举,该被大大地宣传,各种话本故事里,这些大侠客都是踩着朝廷的脸面成名的。 但是吧,这种事情放在江湖人人喝彩,可以被叫做侠义,但放在朝廷,那就是妥妥的抗旨不遵,要诛灭九族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大侠客的故事,要么是话本杜撰,要么是前朝往事,因为在实际操作中,敢踩朝廷的脸面成名的大侠,名气越大死得也就越快。 往往是那些做事不留名的家伙才能够活得长久,比如前丐帮帮主梁奔浪,四处行侠仗义的他,早已经不知道做下过多少大事,但偏偏他手脚干净,且从不留名,让朝廷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所以世人都称赞梁奔浪是大侠,但真要叫人来仔细说说他的功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这才是真正大侠的行事手段。 说回恒山派,这一次她们出手帮助南山仙人露了马脚,如今大难临头,恒山派之中也冒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一方主张救人,时素雪和她们同为恒山派弟子,又是前掌门人的关门弟子,无论如何都要救,况且对方还是因为义举才落难,这就更要救了。 另一方则觉得,恒山派不比从前,时九宁死得突然,她们门内青黄不接,老一辈几个师叔全力施为才勉强撑起山门,新一代弟子都还十分稚嫩,正是紧要之时,怎么为区区一弟子将整个师门置于危难之中。 如今的恒山大殿之上,分作两派的弟子,已经吵翻天了。 “诸位,不论怎么讲,素雪都是我们恒山派弟子,如今她落入锦衣卫手里,作为同门之人居然见死不救,这叫江湖同道如何看我们?” 说话之人道号明玉,乃是和前掌门时九宁同辈的弟子,如今正与其他几位师姐妹一起掌管恒山派,她也是主张救人的一派。 “明玉师姐,你我皆知,掌门人去得突然,泰山派又虎视眈眈,如今的恒山派正是风雨飘摇之际,倘若我们再与锦衣卫交恶,难道真的看着这恒山百年基业,毁于我们这一代吗?” 出言反驳的人叫做余芳,和明玉同辈,是她师妹,她与大多数人都主张不可擅自救人,否则必然会陷师门于水火之中。 余芳的话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另一人也劝说道:“明玉师姐,我们不可慕虚名而处实祸啊。” 明玉板着脸怒道:“师妹此言大谬!什么虚名实祸!难不成要叫我们眼睁睁看着九宁师姐留下的弟子去死吗?” “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羞愧地退到了后方。 “师姐,听我一言。” 余芳叹息一声,说道:“素雪是我们一块看着长大的,难道你以为是我狠心所以才叫她白白送命?若此次面对的是魔道之人,哪怕是玄天教,我都会坚定一战,可那是锦衣卫啊,师姐,你明白吗?” 所有人都知道锦衣卫不会对江湖门派姑息,时素雪落在他们手上,她们不救或许死一个人足矣,可若是出手救了,那便是满门遭难。 非常之时,师门情谊不能成为左右决策的道德枷锁,她们要护的不是一个两个弟子,而是师门的百年传承。 明玉失望地看着面前这些同门,她深吸一口气,提上手中剑,转身就走,余芳目光一凝,立刻让众人上前去阻拦。 “让开,你们不去,我自去便是,保证不会叫你们担上干系就是。”明玉痛心的目光扫过,众人纷纷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明玉师姐,你湖涂啊,你以为锦衣卫为何一定要抓素雪,却将双儿放走了,你若是出手,情况会比起素雪更糟糕,锦衣卫给我们安的罪名,又会再多一条,到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余芳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师姐,师门是我们的家,我们要保护这个家,纵使要牺牲一两个弟子的性命,那是为了所有人好,是为了这个家好。” 明玉深深一叹,沉重的目光落在余芳身上,她幽幽地道:“师妹,你既然说这师门是我们的家,那你可知道,自古以来,家的作用便是用来保护你口中那可以随意牺牲的弟子,你本末倒置了啊。” “” 余芳目光闪烁,却仍然不肯退让,两人沉默地对峙着,此时,门外一小弟子急匆匆来报—— “余师叔!明玉师叔!锦衣卫送了封信来!”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醉翁之意 锦衣卫的来信让双方一触即发的争斗暂时停歇了,小弟子将信件呈上,余芳和明玉一同看了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先是声明了锦衣卫抓到了恒山派弟子时素雪,验明正身确是其人无误,然后就明明白白地将问题抛回给了恒山派。 是的,锦衣卫在信中一没有威胁,二没有威逼,绝口不提条件,就是单纯将处置的问题交还给了恒山派自己,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这件事你们看着办。 余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说道:“锦衣卫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必须和素雪撇清干系,此次救援南山仙人一事都是她擅自做主,与我恒山绝无半点关系。” “余芳!你简直无耻!” 明玉一把抢过那信,掷地有声地道:“这么明显的阴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素雪为什么去救人,天下皆知,你如今再否认,除了丢脸,可还有别的哪怕半分用处?!” 余芳也是恼了,她冷声道:“那你说如何!难道要置锦衣卫的责问于不顾吗?别忘了,素雪被他们擒住了,这便是握住了我恒山的把柄,若不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你不怕大祸真的临头?” “大祸临头又有何惧,我辈当以侠义为重,宁可断头也绝不屈膝苟活,况且锦衣卫素无信义,你相信他们的鬼话!将来他们若是反悔你又能如何?” 明玉一句话说得振聋发聩,不少人都低头陷入了沉思,不过余芳还是固执己见,她道:“师父当年将恒山派交给我们师姐妹,如今九宁师姐已经不在了,我更该守好恒山派。” 明玉长叹一声:“师妹啊——恒山派并非这区区一隅山峰,也不是这座大殿,你若屈从锦衣卫淫威,这些外物百年之后不过与黄土一般,但!倘若我等此番下山救人,即便最后尽皆康慨就义,恒山二字也会刻在人们心中,千百年后仍有人会记得我恒山派的侠与义。” 余芳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千百年后?呵呵,师姐莫非当真是得道超脱了世俗?你我皆是凡人,命数不过百年,活着才有希望,倘若我等死去,只怕十年之后,江湖上就连恒山派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彻底抹去。” 两人谁也不肯相让,师门内不乏敏锐之人,她们看在眼里,着急在心里,再这样争执下去,只怕恒山派的分裂就在眼前了。 就在恒山派为时素雪一事争执不休的时候,京中锦衣卫也对此事有不同看法。 堂上,崔一笑双手交叉环抱胸前,颇有些疑惑地道:“虽说发一封信于我们而言不过尔尔,只是我担心恒山那些人,真的会相信我们所说的?” 应无殇呵呵一笑:“崔副千户不必担心,这快要淹死的人,任何一点希望都能够让她趋之若鹜,恒山这么一艘大船,不可能全是悍不畏死的大侠吧?” “这倒是,若确有生路可循,怕是没有几人愿意以死明志。”崔一笑点点头,似乎有所明悟。 “真是讽刺啊。” 上座的陆寒江将指甲刀放下,对着修好的指甲吹了口气,悠悠地道:“江湖人人皆知锦衣卫不可信,但偏偏每一回他们都愿意用身家性命去赌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应无殇起身赞道:“多亏大人运筹帷幄,这一封信,怕是可以让恒山好好头疼一番了。” 这时,边广从外头进来,抱拳道:“大人,人手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倒是不着急上门,先等等吧,我在恒山派也没有熟人,倒还真猜不到她们会如何行事。” 陆寒江靠在桌子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翻看着各地送来的书文,慢吞吞地道:“不过可以提前做些准备,若是恒山大举前来救人,那自然最好,我们可以顺手把她们收拾掉应千户以为她们会如何行事?” 应无殇想了想,道:“只怕不会,恒山派行事向来以稳重着称,纵然时九宁死得早,但门中弟子大多应该会为大局计,选择求稳,放弃那姑娘。” 陆寒江点点头:“若是如此,那便不需要我们动手,这人呐,一旦退让了第一次,再退让第二次就会容易许多了。” 一旁的边广目光出言问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要趁机卖恒山一个人情?” “人情,那倒不是,”陆寒江摇摇头,笑道:“我锦衣卫愿意卖人情,也要看人家敢不敢收,太麻烦了,不如直接一些。” 陆寒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牌子,抛给了边广,牌子由铜材铸造,上刻北镇抚司四个大字,与通常锦衣卫使用的令牌相似,但却小了一大圈,做工也粗糙了不少。 边广不解地道:“大人,这是?” 陆寒江又挥挥手,身旁一锦衣卫又捧来了一面旗帜,上边同样有着北镇抚司的字样,他指着那面旗帜说道:“若恒山派此次不来,那就派人将这旗帜送去,让她们挂在山门之前。” 应无殇眼前一亮:“大人,这是要收服恒山派?” “诶,应千户不可这样讲,我锦衣卫收服江湖门派算是什么说法,这太霸道了,显得我们好像有心称霸武林似的,多捞啊。” 陆寒江咳嗽一声,正色道:“我们这是给愿意归附朝廷教化的识时务者以保护,江湖险恶,恒山虽是江湖门派,但也是我朝治下之民,我们这些当差的去保护她们,天经地义不是吗?” “大人所言极是。”几人齐声说道。 陆寒江摸着下巴道:“对了,要是恒山派真的怂了,那时素雪再关着就不合适了。” 边广沉吟片刻,说道:“不如到时候卑职先将她偷偷放了。” “不必,偷偷放了算怎么回事,我们锦衣卫做都做了,还怕人背后嚼舌头不成,就是借他们几个胆子,莫非还有谁真敢议论。” 陆寒江摆了摆手,说道:“若是恒山服软,我们就把时素雪送去泰山,郝半生那个废物,给他机会都不中用,这么久了,五岳并派一点进展都没有,这回我们给他搭把手。” 此番话说得,下边几人面面相觑,应无殇好一会才把思绪捋顺,他试探着问道:“大人之意,是想借此事,让泰山出面打压恒山?”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恒山派都投靠锦衣卫了,活该遭江湖唾弃,比起敌人,我想他们应该更恨叛徒。” 陆寒江抚掌道:“泰山派既能够借此机会扬名,又能够推进五岳并派一事,两全其美嘛,相信郝半生一定会乐意去做。” “可是,若泰山真的动手了,那岂不是连同我们一块都跟着丢脸,毕竟恒山派才刚刚投靠我们”边广有些为难地道。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那我们正好可以借机向泰山派发难,”应无殇说着,忽然一怔,旋即恍然道:“莫非大人一开始想要对付的就是泰山派?” 陆寒江耸了耸肩,说道:“算是吧,我最开始想着,若她们愿意妥协,那就是顺势替那位时姑娘拿到掌门之位的,然后以恒山的名义去对付泰山,可谁知道郝半生做事那么磨蹭罢了,反过来也一样,总之能够让她们自相残杀就成,刚好还替我们省了人手。” 让五岳陷入无止境的内耗之中,是锦衣卫一贯针对政策,恒山派大猫小猫就那么几只有什么搞头,江湖上的大门派已经够多了,泰山若是并派成功,又是一个麻烦。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如何处置 恒山派内部的争斗,过程如何终究不为人知,毕竟当双儿带着噩耗回到门派之时,那些听到风声的江湖客已经一哄而散了。 谁也不是蠢的,行侠仗义大伙亲如一家,官兵上门你我各自安好,趋利避害从来都是人之常情,毕竟真有心救人的,这时候已经被锦衣卫砍了,这群待在恒山等消息的是什么德行,一目了然。 恒山派内斗的过错虽无人知晓,但结果是有目共睹的,在锦衣卫的信送到后的第二天,明玉道长带着屈指可数的八位弟子离山,往北方去了。 锦衣卫的探子将看到的情况回报给了衙门,几个千户集碰个头一合计,看来这是投降派占了上风。 虽然锦衣卫没有在恒山内部设下暗子,但这些恒山派高手的底细,他们也都略知一二。 余芳和明玉都是与时九宁同辈的弟子,她们如今分管着恒山的绝大多数事务,前者稳重,后者激进。 既然明玉选择离开,那么双方争斗的结果就很明显了,是余芳胜了,这样一来,锦衣卫就可以按照计划实施接下来的计划了。 “既然恒山派如此识趣,那本官就亲自走一趟,将大人的好意送给她们。” 应无殇让人将铜牌和旗帜收好,准备带着人上一趟恒山,临走前,他碰见了边广和崔一笑一同来送行。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应无殇问道:“二位,前些日子扣下的那位计总旗,审问得如何了?” 边广闻言默然,崔一笑同样摇首叹息:“应大人不必担心,是咱们多虑,计千里并无不臣之心,只是他太过肆意妄为,行事无忌,才让那恒山弟子走脱,此事下官已经审明。” “既然是崔贤弟审出的结果,那我自然是信服的。” 应无殇微微颔首,又道:“罢了,他若并无二心,那此事便当作失职处理吧。” “是。” 两人目送应无殇带着人手离去,然后相视一叹,一道去了监牢探望计千里。 锦衣卫衙门设有监牢和诏狱两处关押人犯的地方,计千里这几日都被收押在普通的监牢之中,这也算是边广对他的优待了。 其实原本北镇抚司下是只有一个诏狱,但因为陆寒江升任千户之后就接管了这地方,自那以后,诏狱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不但关在里面的犯人一个个都疯了,甚至连看管的守卫,也差不多都被同化成了另一种层次的疯子。 后来已经发展到了身为锦衣卫的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了,诏狱里风景秀丽鸟语花香,还有茶水书墨,整一个高雅之堂,可偏偏每个进去看过的人,出来后被吓得连着几个晚上做噩梦。 自那以后,在众多弟兄的联名请愿下,时任镇抚吴启明无奈在诏狱之外再设一处监牢,用以收押普通的犯人。 边广也知道诏狱是个什么鬼地方,自然不会把计千里往里头送,毕竟早在应无殇发难的时候,他就差不多猜到对方为什么犯蠢了。 被放走的人是恒山弟子双儿,计千里鬼迷心窍救了的那个江湖女子裴瑕,也是恒山弟子。 边广一下就将两者联系起来,当初崔一笑审问对方的时候,他也在侧,他只开口担保了一句不会牵连旁人,计千里就什么都说了。 这会,几人又在牢房内外见面,计千里一身囚服略显狼狈,但精神看着还不至于颓废,见到两位副千户前来,他还恭敬地起身行礼。 边广目光复杂地看着计千里,说道:“计总旗,关于此次失职之处分,我等决议,将你降职为小旗,至于其他,过会我等商议之后,自会通知你。” “谢大人开恩。”计千里如蒙大赦,感激地说道。 “不过,我还有一言——” 边广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我自家兄弟,我且直言,你除了降职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那便是离开锦衣卫。” “边副千户?这?”崔一笑愣住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边广对着崔一笑摇摇头,止住了对方的话头,然后对计千里语重心长地说了句:“老计,你这样的人,就不适合待在锦衣卫里,唉” 叹息过后,边广又略带欣慰地笑道:“不过你虽然脑子湖涂,但运道确实不错,你救回的那姑娘虽然出身江湖,但却是个好的,这些日子,她日日都在衙门外守着回去之后,好好和她一块过日子吧。” 计千里呆呆地愣在原地,好半晌后,他眼眶泛红,深深下拜:“多谢” 见其去意已决,边广摇摇头,说道:“流程要走几个天,你安生些在这里待着吧。” 说罢,边广便和崔一笑离开了监牢,出了门,崔一笑就忍不住道:“大人,你如此做法实在不合规矩,功有赏罪有罚,哪里有将人送走的道理。” “老计是个好人,心太软,把他留在锦衣卫里就是害了他,”边广不住地叹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再替他谋求什么职务了,倒是让崔兄白白浪费些人情。” “边兄说的哪里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我担心,你若就这么把人放了,只怕应千户那边,不好交代。”崔一笑有些担忧地说道。 “此事由我来替他作保,想必如此,应千户也是无话可说。”边广说道。 崔一笑叹道:“边兄,如此仗义,令人佩服。” “毕竟是兄弟,”边广的语气里略感几分怀念的味道,他道:“当年我与老计,老姜还有好几位弟兄是一道入的锦衣卫,这么多年过去了,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仨。” 前尘往事让人心伤,崔一笑顿了顿,没有说话,边广看向他,笑道:“说来,此次还要多谢崔兄,若不是你,只怕老计此次免不了要在诏狱里走一遭了。” 崔一笑连忙道:“边兄言重了,我也是按规矩行事,计总旗罪不至此,既然他都交代清楚,自然没必要送诏狱,毕竟也是共事过的弟兄,怎么好见他进那样的地方。” “不管如何说,这次多亏了你。”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一小旗官来禀告:“见过两位副千户大人,探子回报,原本北上的恒山派明玉等人,忽然转道京城。”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哦?” 边广和崔一笑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恒山派既然是稳妥派的余芳占了上风,怎么又会让明玉来京城,莫非其中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边兄,虽然这群人若敢来劫狱肯定必死无疑,但终究会让我们面子上不好看,依我说,不如早做准备。”崔一笑说着,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边广亦是点头表示认同:“说得不错,你我这就去布置人手,只要她敢起这方面的心思,定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得偿所愿 明玉突然改道京师,虽然让锦衣卫觉得意外,但也谈不上什么威胁,毕竟就这么几号人,来了就是个死。 不过事实上,这是崔一笑和边广想多了,在恒山派的争斗中,余芳既然胜了,那自然会做好善后的工作,若是让明玉去锦衣卫闹一闹,她就是把姿态放得再低也是无用。 所以明玉此来,并非为了去锦衣卫抢人,她对恒山派失望,所以才选择出走,但这也不代表她就会背后捅刀子,她并非如此下作之人。 此番前来京师,是因为恒山派之中选择跟着明玉离开的八人之中,有一弟子名为双儿。 作为此次唯一一个从锦衣卫手下逃生的人,双儿选择回到这噩梦一样的地方,是因为她心中那埋藏已久的疑惑。 几人远远避开了锦衣卫的衙门,直奔京中城南的一座小院,不经通报,她们就闯入了其中,可惜家中并无人在。 院子里就三间小屋,几人分开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人居住其中,遂又回到院中集合。 “明玉师姐,没有人。” “明玉师叔,我们这也没有发现人。” 几人各自对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转到了沉默不语的双儿身上,听她笃定地道:“那日我的确见裴师姐住在这里,还和,还和那个锦衣卫关系亲密” 双儿此刻的心情复杂,她并非有意将裴瑕的事情说出来,但她在京师里遭遇的事情实在有许多不合理之处,叫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不怀疑。 首先就是裴瑕和那个追杀她们的锦衣卫关系亲密,其次就是单儿用性命引开了锦衣卫,使得她们能够藏身金水寺,可明明来时还无事,偏生遇见一次裴师姐后,锦衣卫就冲上门来搜查了。 双儿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这些证据似乎都在表明,就是裴瑕泄露了她们的踪迹,从后续来追捕她们的锦衣卫还是那个人这一点来看,这番推论十分可信。 双儿有些难过,也有些委屈,甚至心底还有着隐隐的埋怨,毕竟单儿姐姐至今未有消息,她就是再蠢,也明白单儿姐姐定是遭了毒手。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让双儿对裴瑕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怨恨的情绪,回到门派之时,关于裴瑕之事她的确是下意识地说漏了嘴,但此番师门前辈过来问责,她心里也觉得理所当然。 恒山派众人等了没一会,裴瑕就回来了,但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旁还跟着两个锦衣卫,正是计千里手下的那两个小旗。 双儿见了大惊失色,立刻就躲到了众长辈的身后,对面走来的裴瑕一行有说有笑的,看得明玉等人是怒不可遏。 “此次多谢两位了,计大哥能够无事,真是太好了。”裴瑕感激地对两人说道。 两个小旗手里提着食盒礼物,其中一人答话道:“嫂子快别这样说,我们这些做小的能够帮什么忙,都是计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另一人也帮腔道:“说的是,嫂子,上头有消息了,计大哥不日就会被放出来,虽说今后不在一块当差了,但计大哥的情义咱们兄弟都记着呢,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尽可来寻我们帮忙。” 这两个小旗倒是真的敬重裴瑕,自计千里入狱以来,这姑娘每日都会来送饭看望,虽然因为规矩不能放人进去,但对方这份态度,兄弟们都看在眼里。 原本,不少人都觉着计千里找了个江湖上的女子,显得有些草率了,毕竟大伙都是在锦衣卫当差的,打过的杀过的江湖人不计其数,真的很难对他们有什么好感。 但裴瑕这一日日地来,便是再有意见的人,也会对她改观,重情重义的人自然会受到尊敬,单凭她对计千里的这份心意,就足够让这些人真心诚意喊一声嫂子了。 “谢谢。” 裴瑕对两人轻轻一福,到了家门口,她从两个小旗手里接过了东西,见其中一人面露好奇之色,朝着家中院子张望。 那小旗问道:“嫂子,你家中似乎来了客人。” 裴瑕也是一愣,旋即转过身去,见到了明玉等师长,顿时面色变得苍白起来,手里的食盒险些掉在地上。 另一小旗看出了不对,皱眉问道:“嫂子,她们是?” “嗯她们,她们是我的娘家人。”裴瑕努力让自己如波涛般起伏的心境平复下来,尽量保持镇静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搅了,告辞。”两个小旗一听是别人的家事,就不再多留,道了声别就离去了。 直到两个小旗走远之后,裴瑕的手忍不住一抖,礼物和食盒都摔落在地,她屏声息气走进院中,下拜行礼:“弟子,见过诸位师叔。”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明玉还未开开口,她身旁另一位素冠的女子就横眉怒道:“裴瑕!你好大的胆子!恒山派的门规都被你忘干净了是吗!起初双儿说你与锦衣卫不清不楚的,我还有些不信!现在你怎么解释!” “回师叔的话,弟子有错,弟子愿受责罚。”裴瑕低着头,没有反抗。 明玉制止了众人的指责,冷冰冰注视着裴瑕质问道:“裴瑕,你老实回话,此次素雪被擒,与你是否有关。” 裴瑕一怔,抬起头来为自己辩白道:“弟子虽有违背门规之过,但实无谋害同门之心,还请明玉师叔明鉴。” 明玉沉吟半晌,面色稍霁,终是点了点头道:“入门十多年,你的品性我们都看在眼中,确不像那丧心病狂之辈,但你竟与朝廷鹰犬为伍,实在叫人痛心,我不能看着你自甘堕落,收拾一下,随我走吧。” 听得明玉此话,裴瑕本就苍白的脸庞,如今更是血色全无,她咬着牙道:“弟子恳求明玉师叔网开一面,计大哥对弟子有救命之恩,弟子对他,也许诺了终生” “混账!” 明玉怒发冲冠,下意识一掌就拍出,凶烈的掌力打在裴瑕身上,将她掀翻在地,当即就喷出一口血来。 “将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明玉目光似要喷火。 “弟子,求明玉师叔成全。”裴瑕挣扎着爬起身来说道。 明玉怒气冲霄,恨恨地骂道:“裴瑕,你罔顾门规勾连锦衣卫,是为不忠,私订终身目无尊长,是为不孝,同门横死视若无睹,是为不义,如今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马上跟我离开,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看着暴怒的明玉,裴瑕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弟子有罪,甘愿受罚,请明玉师叔掌刑。” “你!” 明玉一双拳头攥得卡嗒作响,她痛心地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之时,已是一片肃穆,她沉声说道:“好,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恒山派的东西,就不能够留在你身上了。” 话音落下,明玉果断一掌拍出,落在裴瑕丹田之上,顿时叫她口吐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扭曲成了一块。 “咳咳——咳!” 这一掌过后,裴瑕虚弱地跪伏在地,呕血不止,她一身功力都被明玉废去,十多年的苦练一朝化作了乌有,但是此刻,她的面上却带着几分释然。 “多谢,明玉师叔手下留情。”裴瑕挣扎着,再行一礼。 明玉有些不忍地背过身去,澹漠地道:“裴瑕,即日起将你逐出恒山派,今后,你不可再以恒山弟子自居,曾经修习过的恒山武功须一一忘却,倘若让我知晓你私自将武功传了外人,到时我一定取你性命。” “弟子晚辈知道了。” 裴瑕再拜一次,直起身子来时,感觉那曾经落在她心头的枷锁,似乎消失了,她抬头看看蓝天之高远,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到天地的开阔。 那时间,她耳边似乎能够听到计千里亲昵的呼唤,到此刻,裴瑕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地向对方喊出心底埋藏许久的那两个字,如此想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微甜的笑,在朦胧的视线之中,一只手掌忽然落在额上。 “师妹!” “师父!” 明玉和双儿同时惊呼,方才那最先开口发难的素冠女子,忽然暴起,一掌落在裴瑕天灵盖上,只一瞬就要了对方的命。 鲜血顺着脸庞缓缓落下,裴瑕跌落泥尘之中,嘴角那澹澹的笑,还未曾消去。 明玉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瑕死去,然后怒视那素冠女子:“师妹!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废了她的武功!你为何还要伤她性命!” “师姐!你这是妇人之仁!” 那素冠女子一横眼,说道:“废去武功有何用,若叫世人知晓我们恒山派弟子与锦衣卫有了苟且,恒山派百年清名要是不要了?她活着就是我恒山永远的污点,只有死了才能万无一失。” “你唉。”明玉指着对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是默然地发出了叹息。 那女子又冷笑道:“况且,锦衣卫皆是虎狼之辈,裴瑕与虎狼同行,你怎知她心中所想,说不得单儿和素雪都是因她才出的事,此逆徒助纣为虐,死不足惜,哼——双儿,我们走。” 双儿直愣愣地看着裴瑕的尸首,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女子喊了一句,她才讷讷地应了句:“是,师父。”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恨意燃起 没有任何一个江湖人会找朝廷谈人权,也不会有哪个江湖人在遭遇劫难之后,试图去寻找朝廷的帮助,江湖最基本的规矩就是,和朝廷泾渭分明。 所以恒山派一行人去找了裴瑕,这件事锦衣卫根本不在乎,她们本就是自家人,若是不去找,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锦衣卫明面上不会对江湖上的任何事情横加插手,除非有明确的理由,否则任何无意义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都是浪费时间。 所以在恒山派几人废了裴瑕的时候,在暗中监视的锦衣卫也没有出来阻止,说到底,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之后另一人狠下杀手的时候,他们也反应不及就是了。 恒山派杀完人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丝毫留下的意思,看来余芳和她已经彻底地谈过了,她们也不会异想天开去锦衣卫衙门救人。 待到这群人离开之后,暗处的两名锦衣卫现身,俯下身查看了一下裴瑕的尸体,其中一人咋舌道:“恒山派的这群女人,下手还挺狠的,这一掌是一点活路都不给。” “这女子虽勇气可嘉,但行事还是太过迂腐了。”另一人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有些可惜。 来负责监视这里的两名锦衣卫,自然一开始就了解到了完整的情报,这裴瑕就是计千里的相好,只不过两人还没有举办婚礼罢了。 若是真成了一家人,那么他们出手救下也有些说法,可偏偏还差这最后一步,关键看这姑娘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向锦衣卫求救的打算。 世人最不喜的就是态度摇摆之人,裴瑕若是果断些直接倒向锦衣卫,他们倒也愿意救人,可对方却在朝廷和门派之中,似还是偏向了门派那就只能说一句可惜了。 “你把尸首收敛一下,计千里虽不会继续在锦衣卫待了,但总归同僚一场,还是给他留点面子。” “好,那你将此事回去禀告各位大人。” 两人分好工之后,就各自去行事了,一人回到衙门,将计千里家中发生的事情都禀告给了衙门里的几位副千户。 边广和崔一笑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万万没想到,计千里和裴瑕一路走来,就连锦衣卫里的麻烦被给平定了,最后居然栽在了恒山派手里。 不知该说是可惜,还是该说是讽刺。 “这事,要告诉计总旗吗?”崔一笑看向边广问道。 边广仰头一叹:“天意如此,我们又能如何,还是先别告诉他了,省得他在牢里又折腾出什么来,你把消息压一压,我去给那姑娘办理后事吧。” “放心。”崔一笑点点头,立刻着手去办。 与此同时,边广去了趟计千里的家,将裴瑕的后事处理了一下,这年头,尸体要是不作处理,不出两天就会溃烂。 边广命人准备了棺木,又特地安排人做了防腐,还提前为对方支起了灵堂,算是一切安排都做得完备了。 另一边,这几天来,计千里在牢里,每日都在展望着将来的生活,或许他会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平澹快乐地过完一生。 来探望他的两个小旗见了计千里越来越多的笑容,都有些欲言又止,他们都被特地交代过了,不可以对裴瑕的事情透露半点风声。 这时候昔日的兄弟见面,他们也只是聊一聊往事,说一说近来京中的趣事,尽量不会触及那方面的话。 终于,在数日的职位流程结束之后,计千里被放出了牢狱,他在和边广见了一面之后,在对方复杂的眼神注视下,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 边广见状长叹一声,默默地跟着他的身后。 计千里走过熟悉的街道,来到了自家的院子前,可映入眼帘的白幡却让他心头勐地一咯噔,他粗暴地扒开来哀悼的弟兄们,冲进了院子里,当他看见灵堂棺木里躺着的那具尸首时,他的心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早就得到消息来到了这里的两位小旗上前来,扶住了险些没有站稳的计千里,安稳道:“计大哥,请节哀。” “这,到底是,怎么会”计千里呆滞地来到了棺木旁,看着静静躺在其中的裴瑕,再多的话都仿佛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手下的小旗惭愧地说道:“那一日,我们就陪着嫂子回家,在院子里碰见了一些人,嫂子那时候脸色就有些奇怪,说是她的娘家人,我们也没有起疑,谁知道” 另一个小旗同样自责地道:“都怪我们,要是能多点心眼,说不定嫂子就不会出事了” 从两个小旗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语中,计千里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来的人是恒山派的弟子,她们杀掉了裴瑕,理由也不难猜,就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计千里忽然很想笑,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似乎有谁跟他说过,好人活该死于好心。 裴瑕和计千里早已经心意相通,他也知晓了对方曾经的遭遇,哪怕是师门背弃,她也没有心生怨恨,此次时素雪遭遇锦衣卫追捕,她甚至还私下打算出手相助。 可是这样的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让计千里不由得感到了天大的讽刺,他惨笑着,不受控制的泪水沿着脸庞一点点滑落。 随后赶到的边广看着计千里在棺木前又哭又笑的疯癫样子,默默地叹息一声,他代替对方,招待了前来闻讯祭奠的锦衣卫弟兄们。 在这一场葬礼上,计千里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目光呆滞地趴在棺木旁,时而沉默不语,时而潸然泪下。 边广只得替对方主持大局,待到晚间,弟兄们都散去了,边广让两个小旗也先走一步,自己拿出了酒水来,扯过烂泥一样的计千里,就把酒往对方嘴里灌。 一壶烈酒灌入喉间,计千里扑在地上咳了好一阵,失神的双眼略微有了几分焦距。 边广又拿出一壶酒来,不管不顾地塞进了对方怀里,说道:“喝吧,今日你我兄弟一醉方休,明日好生送弟妹上路。” 计千里沉默着,和边广一起喝了一壶又一壶,直到地上都滚满了酒壶,计千里醉眼迷离地起身,注视着棺木里的裴瑕,冷不丁地说了句:“我想为她报仇。” 边广一愣,旋即丢掉了手里的酒壶,狠声道:“你当那恒山派的高手都是面团不成?老子让你离开锦衣卫,不是为了看着你犯傻去送死!” “我要为她报仇。”计千里再次说道,这一回他眼中的醉意散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恨意。 边广咬着牙一拳将计千里打倒在地,怒骂道:“闭嘴!这事我会替你料理,那些恒山派的人锦衣卫迟早会收拾干净,与你无关,你就给我好好谋个生计过日子去!”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复仇之机 计千里异想天开想要复仇,这种事情当然是被边广狠狠训斥了一顿,他好不容易把对方安稳送出了锦衣卫,谁知道这小子又一头扎进了另一个大坑。 未过门的妻子被杀害了,计千里想要报仇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且不论那明玉的武功究竟如何,就凭计千里一个人,江湖人海茫茫,他想找到对方都十分困难。 不要说锦衣卫能不能帮忙,就算计千里还没有离开锦衣卫,也不可能这样公器私用。 在锦衣卫里做事,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只怕计千里还没有找到明玉算账,他的上官就先一步找他算账了。 边广这几日不放心,特地去衙门请了假,陪着计千里把裴瑕的后事处理完了。 看着昔日的好兄弟守在深爱之人的坟茔前,形同缟素颓然无神的模样,边广也十分痛心,但他也没有什么能够做的,只能盯紧对方,不让计千里去做傻事。 计千里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在滴水不沾折磨了自己三天之后,他像是忽然开窍了一样,不但开始大吃大喝,还每日都在练武。 这些日子,计千里在裴瑕的坟茔旁修了一个小木屋,吃住都在其中,他每日醒来就在此地练武,累了便到坟前呆呆地坐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机械得简直可怕。 可计千里越是这样,边广就越是担心,他太了解对方,这种固执的人,一旦认准了某件事,便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是边广没有料到的是,他拦得住计千里,却没能拦住其他人,这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来了。 “边副千户果然重情重义,本官还以为这些时日你去了哪,原来是在这里。” 应无殇在远处见到两人就很礼貌地下马步行,没有惊扰亡者的冒犯之举,他上前来和边广打过招呼,对方眉头一皱,沉声道:“应千户怎会来此?” 应无殇笑着道:“副千户放心,你既然大张旗鼓地把人送走了,我锦衣卫也是要脸的,总不可能再叫人家回来吧。” 对方虽是如此说的,但边广心中的担忧仍然挥之不去,他直言道:“应千户若是有事找老计,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此事吧,本官觉得还是让计贤弟自己听听比较好。” 应无殇说着,拿出了一块特殊的令牌,那是诏狱的通行令,在陆寒江改革诏狱之后,镇抚以下的锦衣卫想要进入诏狱,必须手持通行证明才行。 边广心中一凛然,果不其然,应无殇下一句话就提起了大人,他开口说道:“恭喜啊计贤弟,你虽不在锦衣卫任职了,但是陆大人看得起你,特命我带你走一趟诏狱,去见一个人。” 这番话说的,让边广是又气又无奈,他气的自然是应无殇暗中使了手段,让计千里又卷入了这江湖的纷争中来。 有句话说得好,想要让别人看得起你,首先得让人家看得见你,计千里位不过总旗,近日这些事情看似闹得挺大,实则未必能够让陆大人看见。 陆大人掌管整个锦衣卫,每日处理事情无数,区区一个总旗的恩怨情仇,怎么会落入他的眼中。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应无殇刻意在陆大人面前上了眼药,这才让大人注意到了这边边角角的人物。 边广恼归恼,但既然陆大人已经开口过问,他也不能够再做什么,可这一边,即便是陆大人的名号当前,也没有让计千里无神的目光发生丝毫的变化。 对此,应无殇并无意外,他继而又道:“陆大人让本官转告贤弟一句话,锦衣卫乃朝廷公器,不可也不会替你报私仇,但看在你往日的辛劳上,大人他愿意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当然了,这只是个善意的建议,你可以选择不接受。” 这番话让计千里眼中重新点燃了光亮,他当即起身转向了应无殇,边广忙道:“老计,你——” 话说一半,他便为难地住了口,应无殇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副千户不必顾忌,大人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你有话尽可直言。” 边广深吸一口气,对计千里说道:“老计,你听我的,弟妹的死,迟早我会替你报这个仇,你就安生些,不要再掺和进来的了” 计千里沉默半晌之后,对边广说道:“阿广,多谢,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的照顾,我计千里恐怕早就掉了脑袋,这一礼,是拜你我这份兄弟之情。” 说着,计千里便郑重一揖到底,边广忍痛转过身去,他知道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出言相劝也是无用。 应无殇见计千里做出了抉择,笑而不语,带着他便往诏狱去了。 不多时,应无殇带着计千里来到了诏狱,这里表面上还是墨香四溢的雅室,只不过其间偶尔能够听见似人非人的嚎叫,令人背嵴生凉。 一路穿过诏狱的廊道,计千里沉默不语,应无殇也没有说话,两人一直往前,到了诏狱的深处,这里的光线要比前边更加明亮,但却不显温暖,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 应无殇停在了一间四面墙壁都写满了佛经的牢房前,计千里下意识地往牢内看去,里边关着的是一位光头和尚。 他衣衫散乱,手里拿着笔墨,正在地板上书写着佛经,没过一会,便状如疯狂地将写好的佛经抹去,直到将手掌磨得血肉模湖,才将地上的墨汁擦尽,接着,他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 这僧人一直循环往复这些动作,直到三次之后,应无殇才开口:“计贤弟是否听说过江湖上有一门武功十分厉害,其名为血魔刀法。” 计千里微微点头:“听说过,是魔道刀王李鬼手所使的武功。” 应无殇满意点头:“计贤弟好见识,你或许还不知道,这血魔刀法的秘籍如今已经到了我们锦衣卫手里。” 计千里一怔,旋即想到了许多,他看向计千里,心中暗道,难道陆大人找我来,是想让我 应无殇回头看了一眼计千里,似乎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他笑道:“计贤弟先不着急,且让本官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大师名叫阿巴斯力,是陆大人特地请来翻译血魔刀法的藏僧。” 计千里双眼一瞪,看向那疯魔的僧人眼神略微有了变化。 应无殇继续说道:“血魔刀法的秘籍虽为我们所得,只不过,其上记载的文字皆是梵文,所以大人请来这位大师负责翻译,可惜这位大师贪心太过,他翻译经文之时,忍不住自己也按照秘籍所述修炼了一番,结果” 应无殇点到即止,这位大师的下场一目了然,他看向沉默的计千里,慢慢说道:“这和尚疯了之后,我们也检查过那翻译后的经文,武功的确是顶尖,只是走火入魔的风险,大了些。” 对上应无殇意味深长的目光,计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立刻拱手拜道:“若大人有意,小的愿意一试。” “计贤弟果然性情中人。” 应无殇呵呵一笑,从怀里拿出了血魔刀法的秘籍就交到了对方手里:“陆大人有言在先,这绝世的刀法便是你复仇的机会,不过别着急答应,你既已退出锦衣卫,我们也不会做赔本买卖。” 说着,应无殇拿出了一颗药丸同样放在了对方手中:“这是什么你心里清楚,陆大人说了,这刀法交予你,若你练成神功,自可去向恒山那些女人复仇,你如今无官无职,杀光她们也挨不着我们锦衣卫。” 计千里目光一凝,已经意动。 应无殇又补充道:“至于代价嘛,你功成之后,替锦衣卫杀一百个人,便算两清,至于说你若是没练成这神功嘛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计千里拿起那药丸,毫不犹豫地就吞入腹中,抱拳道:“小的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应无殇哈哈大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赞许道:“很好,回去练功吧,本官十分期待贤弟神功大成归来那一日。”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泰山应对 “这么说,那计千里答应了?” 锦衣卫的校场上,陆寒江收了刀,向身后来禀告的应无殇问道。 “不出大人所料,那计千里报仇心切,立刻就答应了。” 应无殇说着,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卑职不明白,若想要替计千里找回场子,我们大可直接派人北上拦人,区区八九个恒山弟子,做掉她们也不会有人发觉。” “锦衣卫不养废物,自己的仇自己去报,再说了,他也不算是我们的人了,反正是双赢的合作,就当做是我们送给他的饯别礼吧。”陆寒江澹澹地道。 “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应无殇轻轻点头,心中只当是陆大人一时兴起想出来的主意,毕竟看起来似乎也没有旁的理由。 若在不久前陆寒江整这么一出,说不定还有担心血魔刀法走火入魔的副作用,安排人试刀的心思,可如今显然不可能了。 他们这位陆大人天纵奇才,血魔刀法不过数日时光就已经融会贯通,何必还要设计使那计千里习练这武功。 实则应无殇没想到的是,陆寒江心里还真有那么几分安排人试刀的心思,因为他亲自上手练过这刀法之后,古怪之处就出现了。 李鬼手的血魔刀法,还有顾紫荆的苍炎九霄,陆寒江都见过,而且也都算是有一些了解,但问题还是出现了。 和他施展的天道三剑一样,架势和威力上都已经十分相似,可偏偏内里核心的部分,总是差了那么几分意思。 陆寒江甚至都不禁开始怀疑,这江湖上顶尖的武学是不是都和他犯冲,不然为什么其他的武功都没有问题,偏偏就这两门魔功练起来不得劲。 应无殇退下之后,陆寒江又自顾自地练习了一遍血魔刀法,那种古怪的违和感还是挥之不去,让他不由得有些懊恼,一气之下扔了刀回书房摆弄积木去了。 不一会,吴启明进来了,还拿着从泰山派传回的书信:“大人,泰山派那边有消息了,我们的人将时素雪送到之后,郝半生似乎动了胁迫恒山的心思。” “胁迫?他们不打算直接打上门去问个究竟吗?” 陆寒江有些难以置信,这郝半生不至于心宽到这个地步吧,恒山派都已经把北镇抚司的旗子插在山门上,就差在脑袋上刻上走狗两个字了,这还能慢慢来? 吴启明解释道:“这次是我们都看走了眼,那郝半生看似鲁莽,实则心细如丝,他的确动了心思,不过却又担心这是咱们的诱敌深入之计,所以才如此谨慎行事。” 此前从没有过锦衣卫将旗子插到江湖门派山门前的例子,所以大伙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其实陆寒江就是在“法无禁止皆可为”的概念上引申语言漏洞。 做法就是用前无古人的手段引诱泰山派对恒山动手,然后再以朝廷规矩稀里湖涂落锤打蒙对方,事后再辅以明文规定。 这种方法虽然每一种领域约莫也只能够用一次,但可行性还是很高的,可惜的是,泰山派郝半生过于谨慎。 “嘁,没想到那个只会跟着天风背后大吼大叫的愣头脑袋也有谨慎行事的一天。”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道:“不过,收了我锦衣卫的礼物,还想着不按照我们的想法做事,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安排人在江湖上放风了,想必不消半月,全江湖都会知道,恒山派的时素雪落在了泰山派手里。”吴启明澹澹笑着道。 “做得好。”陆寒江也是会心一笑。 恒山派时素雪,那是全天下都知道被锦衣卫抓到的人,为此,连恒山派都插上了锦衣卫的大旗,虽然江湖人还不知道这到底是羞辱还是臣服,可这姑娘到底在谁手里,是再清楚不过了。 现如今人到了泰山派手里,若是郝半生心照不宣,捏着这个把柄打上门去,恒山派不想人质横死,也只能咬牙认了。 可偏偏对方又想着谨慎一手,那就怪不得陆寒江过河拆桥了,人证物证俱在,他倒是想看看,郝半生怎么解释人在他们手里,总不可能是锦衣卫白白送给你的吧? 他也不担心郝半生装好人把时素雪白白送了回去,毕竟时素雪落在锦衣卫手里天下皆知,当初他敢收下这个人,就说明他有足够的野心,不惜与虎谋皮。 陆寒江想了想,又吩咐道:“这样还不够,再去暗处放出一些消息,把泰山派卷进舆论漩涡里去,让他们进退无门。” “大人高见,不过依下官看,还是杀了那姑娘,稳妥些。”吴启明说道。 “说的是,”陆寒江点点头,说道:“不过嘛,还是先留她一命吧,要死也得大伙都看见她在泰山派露面了再死,不然人家赖上我们怎么办,我们可都是良善官员,从不滥杀无辜。” “下官明白。”吴启明会意,正要下去布置,却又听见陆寒江叫住了他,于是又回身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有件事忘了说,这东西你收好。”陆寒江拿出了一个盒子,里头放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印章。 吴启明心头忽然涌起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两人共事十多年,陆寒江初入锦衣卫就在北镇抚司任职,因孟渊的交代,他对这个后辈十分照顾,可以说是一路看着对方成长到今日的。 所以要论熟悉程度,锦衣卫之中,除了孟渊之外,对这位新任的指挥使陆大人最熟悉的人,就要数陆大人这位曾经的上司,佥事吴大人了。 陆寒江咳嗽了一声,说道:“此次泰山之时,交由应千户全权处理,为保万一,本指挥使决定亲临现场,这京中之事,就托付吴大人了。” “胡闹——呃,下官失仪,”吴启明抹了把汗,努力劝道:“大人,您如今位至指挥使,怎可轻易离京?再说了,您亲去泰山,未免也太把那五岳当回事了,只怕会叫人看轻了。” “你放心,我也知道这些,所以这回我会换个身份去。” 陆寒江一本正经地说完,把印章扔给了吴启明人就没影了,留下佥事大人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陆大人如今还能换什么身份,不就是丐帮帮主陆十七吗,想到这吴启明都心累了,合着堂堂朝廷锦衣卫指挥使居然还不如丐帮帮主有意思,这给他们陆大人勾的,满心满意都是往京外跑。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对望之语 其实要说起来的话,倒不是陆寒江对指挥使这个职务有什么偏见,毕竟在他处理好基本的人事问题之后,剩下的事务自然有合适的人去干,他也不算太操劳。 真正让他想往江湖上去的原因,还是这个京中的气氛太压抑,他实在受不了。 和江湖上的纷争不同,京中的斗争从来都是暗流汹涌,明面上永远没有刀光剑影,也不允许有刀光剑影。 这就让陆寒江待着很难受,京中不如江湖,若是觉得不快,大可点一把火看烟花,热闹快活,京中只有一潭死水,老皇帝还活着,谁也不敢大动干戈。 所以陆寒江不喜欢这里,玩什么都没意思,玩太大了也不允许,总有一条死死限制着他们发挥的规矩,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叫他们浑身难受。 陆寒江回府之后就着手准备去泰山的事宜,他先是将此事告知了永乐公主,毕竟小两口还处在晚来的新婚之时,正是卿卿我我之际。 永乐听罢之后,立刻表示她也要去,陆寒江想了想,说道:“要不下次吧,你不是正在跟绣姑姑学武功吗,等你学完了,下次再带你去吧。” 听罢此话,小公主把嘴一扁,十分地不甘愿,虽说结果是同意了,不过最后她还是酸熘熘地表示,既然她不去,那商萝也不能去。 经过这些日子里有关男女之事的恶补,永乐已经初步明白了礼记为什么会把男女之防看得那么重要了。 回想起来,永乐自己也觉得,商萝动不动就跳到陆寒江身上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太妥当,尽管对方是江湖儿女,但终究男女有别。 她倒是没有起那方面的疑心,在永乐心里,商萝是她要好的朋友,而且性格天真,若是和陆寒江两个人之间出了事,那一定是她家这个不着调的驸马起了坏心思! 所以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小姐妹,永乐主动提出要商萝留在京里陪她。 对此,陆寒江倒也没有什么意见,此次去泰山本就是闷坏了散心去的,带不带那丫头都一样,所以对永乐的要求,他欣然同意。 打通了永乐的关节之后,之后的事情就方便许多了,找老钱拿些盘缠,这就可以上路了。 陆寒江来到书房,翻翻捡捡,把自己近来研究的奇门遁甲秘籍带上,顺便乱七八糟的收拾了一大包机关道具,用来路上解闷。 这时老钱进来,看着陆寒江这一大包带着,就知道自己老爷又是打着出去耍乐的目的,不由得一阵叹息:“老爷,您如今位高权重,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出京去,只怕会出乱子吧。” “他们若是真敢作乱,我反倒要佩服他们了。”陆寒江颇有些不屑地道。 锦衣卫指挥使的确位高权重,不知道有多少盯着,想要悄无声息地消失,根本不可能,但是另一方面,别人知道锦衣卫指挥使不见了容易,但想要探明对方到底去哪里了,那也是痴人说梦。 当初孟大人去北地之所以闹得人尽皆知,那是因为孟老爷子本就打算以自己的名号引出玄天教的人来,所以京中诸方势力才会得到消息。 陆寒江可没有这层考虑,所以他消失之后,大概十天半个月才会有人觉察到他不见踪影,可却无人能够知晓他去往何方。 或许因为陆寒江的消失,京中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恐慌,但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巴不得这群人胆子再大点,把京中搅得烽烟四起,那他也没必要非要去江湖上找刺激了。 “唉。” 老钱知道自己是劝不动的,人家都是官做越大,胆子越小,他们家这位老爷可好,官越大,性格越野了。 偏生还没人治得了,陆尚书要避嫌,孟大人不知下落,唯二能够管得住他的两个长辈都无能为力,陆寒江现在可以说是毫无顾忌,除非宫里圣旨发到府上来。 想到这,老钱只期望永乐公主快些成熟起来,以往陆寒江成亲之前,他都盼望着嫁进来一个乖巧少生些事,后宅平静才是好。 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没有人比他们家老爷更会搞事了,公主还是多少生点事吧,否则他们老爷这心都要飘到不知道江湖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在老钱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寒江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了,他从老钱手里接过了银票,发现还有一封信。 “怎么还有信,谁发来的?”陆寒江拿过信问道。 老钱这才回神,忙回答道:“老爷,是东宫送来的。” “太子妃殿下送的?也是,我都官至指挥使了,再偷偷摸摸反倒更容易惹人眼球,不如光明正大地来,反正也不只她一个人给我府上送东西。” 陆寒江自说自话地,打开了书信一行行扫过,边看着,顺便问道:“对了,东宫还有别的东西送来吗?贺礼之类的,本官荣升指挥使,殿下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老钱尴尬一笑:“没有,只有书信一封。” “嘁,真是小气,”陆寒江撇撇嘴,将信揉了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交代道:“这些信之后记得都烧了。” “老爷放心,老奴会处理干净,”老钱点点头,不禁好奇地问道:“老爷,东宫也是发邀请来请你赴宴吗?” “当然不是,殿下那么实在的人,怎么会搞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难不成请我吃顿饭,我就会不对付她了?” 陆寒江爽朗一笑,望向东宫的方向,也不禁有些期待,有些事不必说清楚,他和太子妃都已经心照不宣,恐怕对方也都已经预料到了,下一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那一刻,远在东宫的太子妃似也有所感,她放下了手里的花茶,遥遥望了一眼紫霄宫的方向,喃喃说道:“您还打算活多久呢,我的好父皇。” 身旁的侍女款款而来,明明是那样悖逆的话语,听在她耳中却恍若稀松平常,她上前屈身一福:“殿下,信已送到指挥使府上。” “是吗,太好了。” 太子妃先是喜悦地拍了下掌,遂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他如今已是指挥使了,再想偷偷捎个口信,想必也困难了吧。” 侍女澹澹地回答道:“殿下与玄天教的联系,陆指挥使应该早就探明,此番孟指挥使出事,他心中多有怨意,纵有回复只言片语,只怕也未必有好话。” “说的也是,不过,若是那样倒也无妨,毕竟一个人孤零零,确实很凄凉不是吗?难得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呢。” 太子妃敛下眉头,似祈似愿地呢喃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如果杀了你,那这世界上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说,真到了那一日,陆大人会对本宫有这样的怜惜吗?” 侍女沉默不语,只有风在倾听这无处寄放的祈愿。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前路艰难 东岳泰山,这是继北岳恒山之后,江湖的下一个聚焦点,原因便是如今坊间盛传的,恒山派弟子时素雪“不知为何”落入了他们之手。 群众的眼光都是雪亮的,起码大家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在众人的想法中,锦衣卫不可能无缘无故放人,一定是他们和泰山派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当然了,这种猜想也不算冤枉了泰山派,毕竟双方之间确实有交易,只不过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心照不宣,看谁棋高一着了。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显然是泰山派落了下风,被江湖舆论困扰,连带着他们拉拢五岳除恒山外的其余三派的计划都出现了阻碍。 泰山派掌门郝半生为此都愁白了头,他早知道和锦衣卫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利益当前,他实在忍不下做那五岳盟主的野心。 此刻他正在翻看嵩山和华山送来的回信,无外乎是对再度召开五岳大会的搪塞,以及对泰山派扣押时素雪一事的质询,看得郝半生是又急又气。 郝半生暴怒地掀翻了桌桉,恨声骂道:“这群阳奉阴违的小人!一旦有机会就打算从我泰山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何其愚蠢!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吗!五岳如今危如累卵,只有并派方能在江湖占据一席之地!” 下方几个泰山派的弟子,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直到郝半生把气压下来之后,才有一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掌门,如今江湖各派都在怀疑我们,要不,我们就把人放回去吧?” “蠢货!”郝半生捡起一个笔洗就砸了过去,叫那弟子顿时脑袋开花,跪在地上连声告罪。 郝半生恨铁不成钢地道:“放人?亏你想得出,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人在我们手里,放了人家也只当我们是迫于压力,更何况,我们的人已经去恒山派放过话了,现在就算送回那弟子,人家也不会领我们情!” “掌门?难道,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另一弟子艰难地问道。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郝半生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叹了口气,灰心丧意地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泰山和恒山的梁子已经结下,现在认输,虽然避免一场劫难,但却会让泰山的威望直接降到谷地,再没有并派五岳的可能,所以纵使他知道这是条危险重重的荆棘之路,他也必须走。 可比起即将到来的风雨,更让郝半生感到悲哀的是,泰山派外强中干,后继无人。 五岳其他几派,掌门人一倒,固然是天柱倾斜,滔天之祸,但并非没有力挽狂澜的人才,华山的谷芊含,恒山的余芳,明玉,都是十分有能力的人。 反观泰山派,此前十多年门内纷争不断,换掌门的速度堪称江湖第一,郝半生自己经历一场场恶斗才登上这个位子,回头一看,门派虽然是稳固了,但能够倚仗的高手,基本也都内耗干净了。 放眼望去,整个泰山派,一个能够挑起大梁的人都没有,除了郝半生之外,剩下的人里,武功最高的就是关山陌了。 说起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内门弟子,郝半生又是一阵头疼,关山陌的优点在于他为人正直,重情重义,但他的缺点也正是太过重情重义。 “来人!” 郝半生叫来门外弟子,一边按着眉心,一边询问道:“你们大师兄现在何处?” 那弟子欲言又止,见郝半生又要发怒,他才硬着头皮答道:“回禀掌门,关师兄他,去探望时师姐了” “愚不可及!” 郝半生终于还是发怒了,他将刚刚被自己掀翻的桌桉一脚踩了个粉碎,怒吼道:“把他给我叫过来!” “是,是”那弟子忙不得地去叫人了,不多时,关山陌来到了厅中,见到了这里头一片狼藉,他内心也是一点点提了起来。 “弟子见过掌门。”关山陌下拜行礼。 “逆徒!”郝半生怒目圆瞪,开口就骂。 关山陌不知缘何,立刻下跪请罪:“弟子愚钝,不知做错了何事,还请掌门指出。” 郝半生压低了些火气,阴沉地质问道:“我不是让你离那个姑娘远一些吗,你为何将我的话置若罔闻,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掌门!” “请掌门恕罪,弟子并非有意违反掌门之令,只是” 关山陌犹豫半晌,还是咬牙说道:“掌门,容弟子直言,我泰山派行事向来方正,此番时师妹因大义遇难,我们怎可落井下石,如此作为,实非君子之道。” “混账东西!你还敢教训起我来了?!” 郝半生甩了一道掌力过去,一个耳光啪地就扇在了关山陌的脸上,力气之大,叫他半张脸即刻就红肿了起来。 “弟子言语无状,请掌门息怒。”关山陌低头请罪,但语气仍有些不情不愿。 郝半生也是被对方气得头晕目眩,好一会才平息下来,他颇为忧愁地说道:“儿女情长不过是一时快活,你身为我泰山派弟子,合该以光大门楣为己任,如若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师父的在天之灵。” 关山陌是泰山派内门弟子,师承门内长老,按辈分算,那长老还是郝半生师兄,只不过在前些年的争斗中意外丧命了。 “弟子谨遵掌门教诲,只是”关山陌鼓起勇气,再度劝道:“掌门,恒山派素来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纵然掌门要并派五岳,她们也不一定会反对,何必要把事情做绝呢。” “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笑话!恒山派从来都是五岳并派最大的障碍你看不出来吗?!” 郝半生露出了失望的眼神,语重心长地说道:“恒山派虽不会主动挑起纷争,但每一次五岳有人企图并派,她们都是反对的一方,且用心未必良善。” 见关山陌不信,郝半生无奈举例道:“当年华山势大,后来万刀门一战时,她们就冷眼旁观,若不是华山老掌门被活活砍死了,时九宁怕是连剑都不会出!去岁衡山欲要并派,她们又依附嵩山叶溟与之相抗,如今轮到我们,她们竟搭上了锦衣卫的大船!” 例数恒山过往种种,郝半生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恒山从来都是五岳并派的最大敌人,不论何人上位,她们都会反对,所以为了永绝后患,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正文 第五百章 偶闻公孙 岁至夏时,天气闷热难当,虽还未到酷暑,但在烈日下骑马出行,对陆寒江而言已经是一大折磨了。 多年身居高位的生活,早就把他的品位养刁,那是冬嫌凉,夏怕热,雪花飘飞他恨不得日日在家中被炉烤火,盛夏炎热,他就得常备冰块凉茶。 这一次来泰山,陆寒江干脆放弃骑马,改乘马车,顺便还在马车中备上了冰炉以便厢内凉爽。 这年头制冰没有那么方便,冬日还可以在冰河上直接开凿,夏季就只能靠硝石制冰,且储存运输都是麻烦,像陆寒江这样一路潇洒过来,这简直是在拿银子开路。 不过陆寒江完全不在意,钱嘛,银子嘛,苦一苦丐帮的弟子,总是能够用的。 那些穷得离谱的丐帮底层弟子,基本都是四袋以下的小喽啰,陆寒江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在石头上刮油有什么乐子,想要捞钱,那自然谁有钱捞谁的。 那些六袋以上,特别是七袋弟子,距离八袋小长老只有一步之遥的他们,时时刻刻盼着能往上升,这些人就是陆寒江主攻对象。 丐帮净衣派就不必说了,曾经的污衣派,也基本是死的死,被同化的被同化,早就忘了曾经的初衷,到如今还选择留下的弟子,基本都是一心向利益看齐,想要不顾一切往上爬的。 所以整个丐帮乌烟瘴气得厉害,除了畏惧官府的存在,没敢去祸害普通百姓之外,基本已经和流寇山贼之类的东西,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现在陆寒江基本也不怎么管他们了,除了收钱的时候他派锦衣卫去拿一下之外,剩下的时间,他除了一个帮主的头衔,和丐帮其他人也扯不上什么关系,身边带着的也都是伪装好的锦衣卫。 丐帮里的有识之士也不是没有,比如德高望重的执法长老和传功长老,可惜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现在除非一刀砍掉丐帮四袋以上所有弟子,否则再怎么治理都是无济于事。 这两位老人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所以也只能寄希望是陆十七另辟蹊径,他们老眼昏聩看不出这通天手段——当然,这真的只能是希望而已。 “大人,公孙世家,公孙承送来书信。”马车外,一骑锦衣卫飞马赶来,送上一封信件。 陆寒江接过一看,不由得乐了:“哟呵,我这位贤弟还真是懂事啊,百忙之中还不忘发信问候一下大哥,他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陆寒江笑着把信揉了揉,连同信封丢出了窗外,骑士接下之后,掉头就准备烧掉。 接着,他又对外边的人问道:“既然公孙承的信送到了,那医城的密报也该到了吧。”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对公孙承寄予厚望的陆寒江就安排了探子在公孙承身边,明面上这小子回归家族之后,似乎是痛改前非,一心学好了,实则暗地里小动作也不断。 另一个锦衣卫来到马车边上答复道:“回大人话,医城探子来报,公孙承送信给大人的同时,还悄悄派人送信去了北地玄天教。” “唉,贤弟大了,不和大哥交心了,居然都拿大哥当挡箭牌了,”陆寒江假模假样地叹了个气,然后饶有兴致地问道:“不过,他没事送信给玄天教做什么?” 公孙承送信给玄天教,这么机密的事情,他一定会找最信任的人去做,至于锦衣卫是怎么探知到这种消息的,其实答桉很简单,因为那个负责送信的人,也是锦衣卫的探子。 很可惜,虽然公孙承大彻大悟,但是心态上的变化并不能改变他落魄的事实,更不会让他突然变聪明,所以这些日子他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亲信,其实全都是锦衣卫的暗哨。 那封信甚至还没送到北地,就转道落入了陆大人手里,拆开看完之后,就算是陆寒江,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小妖女都落网多久了,为什么玄天教还没有收到消息,居然还要公孙承偷偷给他们送信?” 这事的确让陆寒江好一阵无语,整半天原来医城之所以还安稳太平,是因为玄天教完全没有收到曲怜琴被抓的消息啊。 那送信的锦衣卫答复道:“大人,玄天教此时恐怕抽不开身,无力插手医城之事,也是正常。” 陆寒江一愣,不由得问道:“抽不开身?他们又怎么了?” 那锦衣卫脸色一阵不自然,好半晌才悄声开口说道:“呃,大人,您忘了吗,是您下令让我们大军北上,剿除玄天教,替孟大人讨回公道的啊?” “” 陆寒江怔了怔,然后恍然大悟,哦,是有这么回事来着,难怪玄天教无力南下医城,搞半天是因为锦衣卫把他们拖死在了北地。 孟老爷子假死一事,根本没几个人知道,锦衣卫里唯二知情的邱青云也熘了,所以在众人眼里,老爷子就是凶多吉少了,不管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为了找回场子,陆寒江都必须对玄天教重拳出击。 玄天教自知无力抵抗,所以只能尽力和锦衣卫周旋,拖到对方耐心耗尽为止,毕竟他们一散成满天星,锦衣卫挨个掏老鼠洞也是费时费力更费钱。 玄天教知道孟渊已死,所以他们在演戏,用看似强硬实则空虚的力量来抵抗,假意给对方一线希望,以掩盖更多的真相,好拖住锦衣卫的更多力量。 陆寒江知道孟老爷子没死,所以他也在演戏,为了让玄天教相信他相信了孟渊没死的消息,他在全力陪着对方演戏。 一场大戏两方轮流唱,那真是各有各的算计,玄天教暗自抽调了人手去往其他地方,打算借着锦衣卫主力北上的时机,暗中发展壮大。 陆寒江同样也抽调了人手去往各地守株待兔,准备精准狙击这些玄天教的暗棋,前线的兵力看似很庞大,实则也确实不小,毕竟为了撑场面,他把锦衣卫里唯一的镇抚都派出去。 徐乐,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作为一代情报头子兼阵地指挥官,被陆寒江拉到前线当先锋去了,这让玄天教感慨陆寒江对此事重视的同时,也不禁腹议对方的小心眼。 既然明白了起因经过,陆寒江立刻着手派人把这封信送往玄天教:“听说那位幽云法王最是溺爱这个孙女,快去告诉他,他孙女这会在医城等得都快绝望了吧。” “是。”那锦衣卫接过信就策马离去。 马车继续向前,陆寒江掀开帘子,顶着暑热向前方张望了一下,问道:“还有多久到泰山境内?” “回大人话,按我们如今的速度推算,还需要五天时间。”领头的骑士答道。 “五天嗯,除了我们之外,其他各派的人都到了吗?”陆寒江又问道。 骑士答道:“除了武当,江湖各大门派半数都闻讯赶到了。” 陆寒江点点头:“效率挺高的嘛,那我们也快些,去晚了可就没有热闹看了。” “是。”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自取其辱 不想看到五岳并派的大有人在,远不止锦衣卫有这样的想法,从大范围来说,基本是个江湖门派,就不喜欢见到一个强大的五岳剑派。 毕竟谁会希望自己头顶平白再多一个庞然大物呢,武当少林那是历史遗留问题了,没办法,可五岳剑派的合并诞生,则是切实可以阻止的。 等到陆寒江走进泰山境内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泰山脚下的一座镇子里,江湖侠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陆寒江这一行出现就吸引了大量的目光,毕竟他这马车加护卫的排场,实在与众人格格不入,在他背后,已经开始有人暗戳戳地议论,这是哪个世家的纨绔子又背着长辈出来耍乐了。 等陆寒江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这种议论就更多,他一袭白衣胜雪,出尘不染,精致华贵的皮靴更是不沾一点泥污,加上一大群簇拥着他的锦衣卫,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他和丐帮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也是如此,陆寒江浑身上下除了打狗棍之外,没有任何一丁点和丐帮沾边的东西,甚至因为嫌麻烦,那棍子都被他扔在马车上的箱子里了。 一路走进镇子上最大的客栈,陆寒江直接撒钱包了所有房间,这股豪气显然不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普通江湖人能够比拟,顿时那风言风语就更多了。 “那家伙是谁,好大的排场啊。” 不远处,一位青衣玉带的年轻公子忍不住道,他身旁的侍从仔细打量了那车马和随行的众多护卫,不由得猜测道:“此人招摇过市,若非年少轻狂,那便是有足够的家族力量作为倚仗。” “哦?那不知他与我沉家比,如何呢?”那年轻公子笑道,言语间颇有自傲之意。 此人是沉氏镖局的小公子,名叫沉永一,沉家依附江湖世家之一的宇文家生存,他的大哥沉双白更是宇文家长子宇文尚的至交好友。 有这份关系在,沉永一看似亲善随和的外表下,实则藏了一颗骄傲无匹的心,他也是富贵出身,且十分自豪,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江湖上那些草根出身的人,更加看不起小有家世却又不如他们的人。 陆寒江这样既不打出家族名号,又搞了这样大排场的人,是沉永一最讨厌的,他一下便将对方看作了哗众取宠的无知之辈,定然是上不了的台面的,于是他摇着扇子就打算上前和对方过过招。 “快看——那是,沉家的小公子!” 沉永一露面就引起了众人的惊呼,他很享受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在他看来,在江湖上行走的,能够被人认得出才叫做人物。 像对方这样,排场再大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自欺欺人,也不看看这周围这群泥腿子的反应,谁知道他是谁啊。 沉永一自得无比,身后的侍从拦也拦不住,只得暗自祈祷,这次千万别叫大公子知道了,否则回去之后一定有他好果子吃。 就算是沉永一的侍从,也不觉得会惹上什么大麻烦,毕竟沉家依附宇文家,江湖上再没有比宇文家更强大的世家了,就算是公孙家也不敢随便得罪他们。 基于此,他们也不认为对方会有什么厉害的来头,沉永一这倒霉孩子从前也常常惹祸,可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这就是背后家族强大的证明。 另一边,陆寒江刚付完了钱,在客栈掌柜的殷勤无比的表情下转过身,刚好就看见一个摇头晃脑的,走路不着四六,像是犯病一样的家伙迎面而来。 陆寒江抬手招来了掌柜的,好奇地问道:“你们这儿的人都是这么走路的?” 此话一出,周遭不少人都是笑出声来,那掌柜更是憋红了脸,想笑却又不敢,他好不容易忍住后,解释道:“客官误会了,那是沉家的小公子呃,他不是我们这儿的。” 掌柜的一番话又叫大伙哄笑不止,迟迟而来的沉永一眉头一皱,他不知道这群莽汉在开心什么,但这群人的眼神让他很不爽。 身后两个护卫见到自家公子不虞,立刻就用凶煞的眼神扫过前方人群,顿时笑声低了不少。 沉永一这才重新扬起笑脸,上前来拱手道:“在下沉永一,幸会。” “” 陆寒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气氛沉默了片刻后,沉永一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他强笑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嗯?原来是想问本公子的名字啊。” 陆寒江恍然,然后笑着点点头,带着人绕开这小公子就要走,从小族中长辈就教导他,不可以和傻子一起玩。 被完全无视的沉永一愣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顿时气得满脸通红,他愤愤地转过身道:“阁下迟迟不肯说出家族姓名,莫非是因为鄙陋卑微,不堪入耳吗!” 这话就是明明白白地找碴了,众人听罢都是皱眉不语,这沉氏小公子,果然还是如此霸道。 陆寒江那边根本就没理会他,还在和身旁的锦衣卫交代:“一会让客栈里的伙计把行李搬一下,这些日子我们就住在这里。” “是。”那锦衣卫点头应下,这就去招呼伙计们做事。 被完全无视的沉永一更是怒火中烧,他身旁两个侍从也是眼神极冷,他们沉氏在江湖上何曾受过这样的蔑视。 眼见陆寒江一行就要离去,两个侍从纵身上前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人开口道:“阁下好生无礼,我家公子好意结交,你竟如此慢待。” 另一人更是冷哼道:“呵,江湖上人人都要卖我们沉氏面子,阁下可敢道明出身,让我等见识见识,究竟是何方高人,竟敢视我沉氏如无物。” 沉氏靠着宇文家的大树,到哪里都是座上宾,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虽然陆寒江什么都没做,但在他们的逻辑里,他们放下身段来结交你,可你却不给面子,这就是有意羞辱。 不过可惜的是,陆寒江显然没有和他们打擂台的意思,他一时半会也没想起这群人是江湖上哪个沉氏,挥挥手就让手底下的锦衣卫去把对方当成拦路的山贼料理。 于是两个同行的百户对视一眼,抡起棍子就上了,因是扮作了丐帮弟子,他们此行带的兵刃全是铁棍。 两个侍从见对方直接大打出手,也是不惧,想他们也是江湖一流高手,对上大派弟子也游刃有余,这几个人看着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估计也就是护院之流,不足为惧。 两个侍从信心满满,正准备给对方一点教训,然后就被两个百户用棍子给狠狠打了一顿。 两个百户用的不是边军功夫更不是打狗棒法,纯粹是靠着武功高内力强,一通无章乱棍打翻对方,两个侍从倒地之后都懵了,这群人居然阴谋使诈!一流高手打扮得跟护院一样,故意让他们轻敌。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漏网之鱼 战斗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侍从就已经倒地不起了,两个百户虽然不通棍法,但是打狗也足够了。 这一通战斗结束,周围人一个劲地叫好,虽然陆寒江这一次出面打扮得像个狗大户,不招人待见,但两相对比,大家还是发现沉永一更讨厌。 沉氏背靠宇文家,这小公子更是时常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大伙早就看不惯了,有人胆子大出面教训他们,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不过也有人担心,这么不给沉氏面子,会不会招来报复,当下不少人就想着偷偷熘走,然后他们就见到,两个百户若无其事地抡起棍子,把满地打滚的两个侍从,一棍敲爆了头。 顿时,全场寂静。 两个百户不觉得有什么,江湖打打杀杀,天天都在死人,他们杀两个找死的货,根本一点压力都没有。 但其他人就不怎么觉得了,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他们杀了沉氏的人!” 一下子死寂的人群就像是被点燃了,人人都害怕被牵连,纷纷四散奔走,就连客栈掌柜和几个搬行李的伙计都看呆了。 “公子,你唉,你怎可如此冲动,那些人是沉氏的家奴,你这样打杀了他们,只怕是会招来报复的。”掌柜的不无担忧地说道。 对面已经摔倒在地呆滞不已的沉永一,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他色厉内荏地叫喊道:“你!你居然敢与我沉氏为敌!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说罢就慌忙地逃走了,陆寒江也没理会他,对方要是查清了他的身份还有勇气来报复,那他倒要反过来佩服对方了。 掌柜看着沉永一逃走,更加是惊慌不已,忙将刚刚收了的银子又还了回来:“公子恕罪,小店不敢招惹沉氏,您还是另寻他处落脚吧。” “别啊掌柜的,日头都西斜了,这时候再另找一家客栈也太麻烦了吧。” 陆寒江笑着道:“掌柜不必担心,此事不会连累你,本公子乃是丐帮帮主,不惧他什么沉氏。” 掌柜的一愣,把陆寒江从头到脚看了一眼,一尘不染的衣物,华贵非凡的头冠,儒雅俊秀的气质,还有腰间那把一看就十分值钱的宝剑。 当即掌柜的就哭丧着脸道:“公子,别玩了,您看着哪里像乞丐了,还是快些离去吧,那沉氏和宇文世家渊源颇深,可不是一般人家。” “和宇文家有关系,”陆寒江挑了挑眉头,问道:“莫不是那开镖局的沉氏?” “正是他们,”掌柜一声长叹:“沉氏镖局自从搭上宇文家之后,多年来走南闯北,势力不小,而且他们向来睚眦必报,公子,你还是趁那小公子没回来之前,快些离开此地吧。” “还有这种事?” 陆寒江略微一思考,然后笑着又把银子推了回去:“掌柜的放心吧,我和宇文家也熟得很,他们不敢来的,对了,喊几个伙计赶紧帮我们把行李搬下来。” “公子你唉,好吧,你们两个,快去帮忙搬行李。”见陆寒江不听劝,掌柜摇摇头,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对方一意孤行,他也无可奈何。 掌柜倒不是害怕被牵连,他这番话的确是善意相劝,他在泰山境内开客栈,自然是拜过山头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沉氏纵然上门,看在泰山派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分为难他的客栈。 陆寒江一点不担心沉永一叫人,不如说他还挺期待的,他吩咐手下人便宜行事之后,就回了客栈房间,推门进屋,便看见斗笠遮面的黑衣姑娘在窗边等候多时了。 陆寒江笑着打招呼:“东方姑娘,许久不见,一路可还安稳?” 东方鸢摘下斗笠,从窗台望了一眼下方零零散散还没有散去,胆子大等着看热闹的人群,说道:“沉永一是沉双白胞弟。” “是沉家嫡子啊,怪不得这么嚣张。”陆寒江若有所思。 “此次泰山之事,宇文尚和沉双白也来了。”东方鸢澹澹地道,可一双冷眸似乎心不在焉。 “那还真是巧了,不如待会一道出去见见尚先生?” 陆寒江说着,见东方鸢无有回应,他拿起桌上茶壶,倒上一杯后,递给对方,温声道:“姑娘似乎有心事,何不与本公子说说,或许还能够替姑娘参详一二。” 东方鸢沉默了会,接过茶水饮尽之后,戴上斗笠就从窗户离去了,顺带还把叉杆给勾掉了。 “” 陆寒江一阵沉默,在之后小二送来热水的时候,陆寒江顺带跟对方要了一根新叉杆,不一会后,窗户再次被一阵风带上,这一回进来的人是皇甫小媛。 再次听见叉杆掉落楼下的声音,陆寒江不由得再度无语,这些江湖人为什么都不喜欢走门。 皇甫小媛未有自觉,她抱着双手站在一边,平静地道:“查清楚了,东方鸢近来常与宇文尚私下见面,是因为一个孩子。” 在苗疆出事之前,陆寒江让东方鸢出发去寻找池芊云,可当后来对方把人带来之后,他却敏锐发觉对方的神情有些不对。 当时忙于正事,他也没来得及追查,后来想起,就安排皇甫小媛偷偷跟踪对方,直到不久前才探明,东方鸢时常私下与宇文尚会面。 就在陆寒江惊讶地以为他们之间不对劲的时候,却又发现,这似乎不是旧情复燃的先兆,再说两人也没有旧情可言,宇文尚的弟弟杀了东方鸢的妹妹,东方鸢又杀宇文尚弟弟,这全是血仇。 直到今日,皇甫小媛才查清他们之间的秘密,只听她说道:“东方世家被抄家之时,除了东方鸢之外,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陆寒江略微正色了一些,问道:“还有这种事?” 皇甫小媛解释道:“那孩子的母亲出身贱籍,东方煌也没有将他列于宗谱之上,所以锦衣卫便遗漏了他,东方家出事之后,那孩子想着和宇文家之间的姻亲,就逃去了那边,被宇文尚遇见,不知出于何种考量,他打算收留了那孩子,并同时找到东方鸢,告知了她此事。” “难怪这些日子见东方姑娘心不在焉,原来是世事竟如此巧妙。” 陆寒江微微颔首,然后对皇甫小媛道:“辛苦你了,小媛。” “分内之事。”皇甫小媛轻轻摇头,眼底的光芒柔和不少。 便在此时,客栈外一群人来势汹汹,喧嚣声都传到了楼上来,皇甫小媛眉头微蹙,凝神道:“宇文家的人上门了,要我去对付他们吗?” “不必,我猜,他们一定是来赔礼道歉的。”陆寒江笑着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打狗棒,一边把玩着一边下了楼。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不按套路 天色暗下的时候,客栈外来了许多人,不但沉双白带着沉氏的家奴现身了,就连宇文尚也一同前来,可见其对沉家的重视。 在沉氏的后方,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江湖侠客,一群人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掌柜一面苦笑一面出来接待。 “掌柜的,此事与你不相干,若不想客栈遭殃,就快些把那狂徒交出来。” 领头说话的是沉氏的一位管事,他趾高气扬地让掌柜交人,身后十多位沉氏家仆,人人手持刀剑,显然来者不善。 掌柜无可奈何,正纠结之时,陆寒江从楼上下来了,一看这架势,不由得乐了:“这么热闹啊,尚先生倒是有心了。” 宇文尚见到来者是陆十七,也是为之一怔,沉双白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然后十分自然地上前来拱手一礼:“原来是陆帮主,在下失礼了。” 沉双白一句话就让左右发出了惊呼,总算有人注意到了陆寒江手里的打狗棒:“那人竟是丐帮帮主!” “难怪敢教训沉氏的人,原来他是丐帮陆帮主!” 众人恍然大悟,掌柜的也是惊讶不已,这一身打扮不亚于豪门贵族的公子哥,居然还真是丐帮帮主,看来还是他见识太少了。 沉氏众人知道对方竟是丐帮帮主,也是心生忌惮,沉永一更是一张脸白了又红,原来他才是那个跳梁小丑,一时间羞耻不已,同时心中恨意更甚。 他气不过,于是对沉双白说道:“大哥,这人虽是丐帮帮主,但他纵容帮中弟子擅杀我们沉氏之人,你可一定要替我们讨回公道啊。” 沉双白一叹,一个巴掌就甩在沉永一的脸上,对着一脸不敢相信的弟弟教训道:“明明是你得罪了陆帮主,居然还敢混淆黑白,冥顽不灵!还不快去给陆帮主道歉!” “大哥!你!” 沉永一捂着脸上的巴掌印,逆反心理一下就起来了,他抗拒道:“我不去!明明是他们杀了人,凭什么要我道歉!” “混账东西!翅膀硬了啊,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沉双白骂完之后,二话不说拽起弟弟的后脖领子,就把他提熘到了陆寒江面前,一脚踹在他膝上,叫他直接跪下了。 押着沉永一不让他起身,沉双白对陆寒江歉意一笑:“陆帮主,都是舍弟鲁莽,还请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他年少,放过他这一次。” 陆寒江饶有兴致地看着满脸愤恨的沉永一,笑着说道:“沉兄,你这弟弟似乎很有意见啊,不如听听他怎么说的?” 沉永一的自尊被陆寒江戏谑的眼神狠狠刺痛了,他毫无顾忌地开口骂道:“陆十七!你是丐帮帮主又如何!我沉氏一点也不惧你!” “住口!”沉双白勃然色变,气急喝道。 “我又没有说错!”沉永一嫉恨地道:“一群叫花子罢了!也敢学人家穿金戴银!本公子就是看不起你!你杀了本公子的人!本公子一定会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你给我住口!” 沉双白怒极,又一巴掌扇在弟弟脸上,大庭广众之下没有给对方一点面子,他一脸愧疚地对陆寒江道:“陆帮主,我这弟弟不知好歹,冒犯之处,随你处置,我绝无怨言。” 说罢,沉双白就将沉永一推到了陆寒江面前,然后侧过身去,做出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沉氏绝不插手的架势。 陆寒江看着他们沉家这一出又一出地整,心头感到有些无趣,苦肉计的剧情啊,接下来就该喊打喊杀,然后他主动给对方台阶下了是吧。 那边,沉永一也是被沉双白的果决给整懵了,回过神来的他咬着牙道:“陆十七!今日之辱!来日我定会加倍奉还!” 陆寒江一挑眉头,指了指地方跪着的这货,对沉双白诚恳地问道:“沉兄刚刚说,随便本公子处置,可是说话算话?” 沉双白心头咯噔一下,面上却仍然是不在意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任凭陆帮主处置。” “那好。” 陆寒江拍了拍手,招来两个百户:“把此人拉出去砍了,不要脏了客栈的地,咱们还要在这里住着呢。” “是,弟子遵命。”两个百户咧嘴一笑,把惊恐万分的沉永一拖出了客栈。 众人听得陆寒江竟如此狠辣无情,也是惊呼不断,沉氏众人都是一脸的震惊,正要动手,却全被沉双白拦下。 沉双白其实也心惊不已,但他同时却又有另一番考量。 丐帮是江湖大派,陆十七贵为帮主,肯定不会因区区误会就大动肝火,他这样的上位者,必然会注意格调和形象,这番举动肯定是试探无疑,他在试探沉氏的诚意! 沉双白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不变,面不改色的镇定显得气度不凡。 他笑眯眯地看着陆寒江,从容不迫的架势还颇有些深藏不露的神秘,这一下倒是给陆寒江整不会了。 锦衣卫的效率极高,被拉出去沉永一,强撑着放了两句狠话就被砍了脑袋,两人提着血淋淋的人头穿过不敢作声的人群,将其丢到了沉双白的脚下。 “小公子?!” “天哪——你们!居然敢!” 一个个沉氏的家仆都惊呆了,取而代之的滔天的怒火,他们何时受过这样的折辱,居然当着面就把他们的人给杀了,这还有把他们沉氏放在眼里吗! 沉双白也是头脑一片空白,不对啊,剧情不是这样子写的啊,为什么丐帮会杀人,不应该是对方大度放人,然后双方互相称赞一番,一笑泯恩仇揭过此事吗?他们怎么会怎么敢! “啧啧。” 陆寒江摇摇头,对着沉双白抱拳道:“沉兄果然公正,说是任凭处置就真的不插手,真乃君子之风,本公子佩服。” 这阴阳怪气别说是沉氏觉得忍不了,就连围观之人都觉得陆寒江做得太过了,纵然那小公子行事不得人心,但也不至于将他这样杀了啊。 宇文尚更是眼中闪过阵阵怒意,目光一凝就是要动手,却被那沉双白喊住:“尚兄且慢!” 深吸一口气,沉双白强撑着笑容上前来说道:“陆帮主,如此,可满意了?” 陆寒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吧老兄,这你都能忍了?莫非这不是你亲弟弟?还是说,世家的人莫非都对亲兄弟这么不在乎吗,一个个死了弟弟好像都挺无所谓。” “”闻言,宇文尚眼中凶光更甚。 “陆帮主说笑了,”沉双白强忍着不去看地上沉永一死不瞑目的头颅,他缓声说道:“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沉兄说得是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本公子再藏着掖着就有些不礼貌了,令弟如此无礼,砍了脑袋也难消本公子心头之气,你再代他赔个礼道个歉不过分吧?” 说着,陆寒江把手就伸到了沉双白的面前,后者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扭曲挣扎起来,可惜最后还是忍下了。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分毫不让 沉氏丢了面子,赔了命,还亏了钱,可惜到最后,沉双白仍然还是坚持不翻脸,把乌龟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陆寒江虽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但好歹把将来一阵子的开销弄到手了,也不算白来一趟。 客栈里,在一群江湖人或是鄙夷或是嘲弄的目光中,沉氏之人带上了沉永一的尸首灰熘熘地离去了。 沉双白和宇文尚也紧随离开,路上,宇文尚看着自责不已的沉双白,沉声问道:“方才你为什么要拦我,他既是那样折辱你,我们也不必给他留面子。” “尚兄,不可冲动。” 尽管心痛如绞,但沉双白还是强行让自己理智思考,他说道:“若是宇文家来对付丐帮,那区区陆十七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尚兄莫要忘了,你还不能做宇文家的主。” 宇文尚闻言,神色微沉,他握紧了双拳,郑重说道:“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日后等我掌握宇文家大权,定会替你找回今日的公道,你弟弟,绝不会白死。” “多谢尚兄。”此刻沉双白的眼中,全是隐忍。 如今宇文家三位公子正是争夺继承人位置的关键时刻,这时候交恶丐帮显然不合适,等宇文尚击败两位弟弟,拿到家族大权,他沉双白自然会有机会报仇的。 在窗口目送沉氏一行人离去之后,陆寒江略感失望地叹了口气:“不都说家里的小儿子最是受宠的吗,那沉双白这样都忍住了,该说不愧是能和宇文家混在一起的人吗?” 皇甫小媛立在一旁,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她问道:“为何要故意激怒沉家人,你不是对宇文家已经不感兴趣了吗?” 作为暗中替陆寒江办事的人,皇甫小媛就像是一个影子,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甚至包括徐福宝藏一事。 她也听陆寒江说起过,那宝藏需要用三把神兵开启,可从苗疆回来之后,对方却说已经将宝藏里的东西处理好了,这也就是说,宇文家的那把神兵实际上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既然不再需要神兵,皇甫小媛想不出陆寒江还有什么原因要去针对宇文家。 “顺手而为罢了。” 陆寒江随意地道:“江湖四大世家虽称不上同气连枝,但多年来也算知己知彼,想要对付锦衣卫,利用江湖势力是最有性价比的,江湖上能够和锦衣卫掰手腕的势力,也就那么几个,你姐姐若是有心,宇文世家也是合适的棋子。” 提起那个人,皇甫小媛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她沉默片刻,摇头道:“皇甫家和宇文家没有多少交集,我也没听家里提起过和宇文家之间有些什么。” “那就当做是未雨绸缪了,反正宇文世家早就上了锦衣卫的名单,这样的大家族,既不能为朝廷所用,留着那便是祸害。”陆寒江说道 皇甫小媛垂下视线,语气有些沉闷地问道:“你们是想要把江湖上的势力,通通都消灭吗?” “那是不可能的,江湖势力如同雨后春笋,杀是杀不尽的,锦衣卫要做的,只是把那些跳得太高的,都给按下去,保证江湖上的大家都在同一水平,这样才能够和谐嘛。” 陆寒江伸了个懒腰:“不说这个了,东方姑娘那里还需要你时刻掌握动向,至于其他的,便等到泰山之事结束之后,再做打算吧。” 要在宇文尚的眼皮底下偷偷监视东方鸢,没有一定高度的武功是做不到的,锦衣卫里能够做到此事的高手大多都被事务缠身,皇甫小媛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了。”皇甫小媛点点头,翻窗上了屋顶,运起轻功,几个起落间就消失不见。 陆寒江见天色暗了,便吹了灯上床,连日车马赶路,身子不累脑子也累了,正好早些歇息。 第二日醒来,陆寒江带着十多名锦衣卫,在许多人的瞩目中上了泰山,昨日之事已经让人们将他丐帮帮主的身份传开了。 根据得到的消息,各大门派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今日便是统一步伐,上泰山派问个究竟的时候。 陆寒江带人到泰山派大殿的时候,里头已经吵开了,泰山派的说辞自然是五岳剑派之事,不容外人指手画脚,而众人的论调则基于一点,江湖大义。 “丐帮到!” 负责接待的泰山弟子高声唱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陆寒江扫了一眼场中的各门派,看来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丐帮路人缘早就败光了,这时候他进来,也不见有人欢迎,大家就用这异样的沉默表达内心的看不过眼。 不过这种事情显然陆寒江是不在意的,他跟殿上的郝半生打了个招呼:“郝掌门,听闻贵派和锦衣卫搭上了关系,真是手眼通天啊。” 郝半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陆掌门莫非也信那坊间的胡言,呵呵,来人,看座。” 陆寒江带弟子入座之后,看了看左手边的少林和尚,又看了看右手边的五岳其余四派代表,面上呵呵一笑,这郝半生,扇风点火倒是学会了的。 “方才诸位说到哪了?”他向左右问道。 “阿弥陀佛,”南少林的高僧起身,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他说道:“郝掌门,锦衣卫做事向来阴险,他将人质送来,便是想借泰山派之手让五岳自相残杀,贵派不可中计啊。” 又一紫袍道人起身附和道:“灵觉大师说的是,郝掌门,此番我等前来,就是不想看泰山派一步错步步错,还请你将时姑娘送还恒山派,勿要使那亲者痛仇者快。” 郝半生冷着脸道:“灵觉大师,玉枢真人,我已经说过,此乃五岳剑派内部事宜,你等外人,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这紫袍道人号玉枢,正是青城派当代掌门人,他此番前来的态度十分明确,就是对恒山派此前的鼎力相助投桃报李,前来助她们一臂之力。 玉枢真人反驳道:“郝掌门,明人不说暗话,我等都是一派之长,所言所行当为弟子表率,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是否已起了狠毒之心。” 郝半生板起脸道:“玉枢!我敬你也是名门方正之士,泰山与你青城井水不犯河水,你空谈大义,不过是想以恒山为遮掩,将手伸进我五岳剑派罢了,你过线了!” “荒唐!”玉枢真人面露薄怒:“贫道自问对得起天地人心,郝掌门诛心之语连连,却总是避开要点不谈,究竟何人包藏祸心,一目了然。” “废话少说,今日是本掌门请五岳同道来商议大事,你等不请自来已是无礼,还在这里大放狂言,泰山派非你等可以放肆的地方,哼,请回吧!” 说着送客的话,郝半生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颇有不惜一战的意思,玉枢和灵觉对望一眼,皆是一叹,看来终究无法避免刀兵相见。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后院起火 江湖讲规矩,但前提是有足够的实力,说到底在这个游戏里,拳头大的一方确实会更占优势。 但是毕竟大家明面上都是正道侠士,所以先出手的那个人,肯定会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道德谴责,而且并非所有人都会动手。 虽说此番各门各派都派出了人,但实际上真正下定决心动手的,除却几个没什么分量的小门派之外,只有恒山,少林,青城三派而已,剩下的更多只是口号喊得响。 但就算只有这三派,也够郝半生喝一壶的了,他现在能够做的就是用五岳剑派的大义压住五岳其余三派不动手,然后用江湖大义压住少林青城不动手。 双方在大殿上就这么僵持住了,郝半生摩拳擦掌,但是他打定主意不会第一个动手,就硬拖,而灵觉则开始装傻,恒山本就势弱,更不想出头,青城的玉枢真人,似乎也有些为难了。 前殿剑拔弩张,但是却陷入僵局,泰山派的后院,也正迎来一场大危机。 关山陌来到软禁时素雪的屋子前,见守门的弟子堵住了去路不让自己进去,眉头一皱,道:“让开,我去看看时师妹。” 两个弟子十分为难,其中一人说道:“大师兄,掌门交代过,不允许你来探望,你这” 关山陌板着脸,语气重了些:“让开。” 另一个弟子苦笑道:“大师兄,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啊,掌门明令禁止你进去,还望师兄体谅我们这些做师弟的艰难。” 关山陌紧握的拳头,终于是缓缓松开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这让守门的弟子大大松了口气。 这差事还真是为难人,泰山派人才凋零,大师兄就是下一任掌门的不二人选,若是对方真的闯门,他们象征性拦个两三招,也算对得起掌门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拿前途开玩笑不是。 今日恒山派和江湖各派来势汹汹,关山陌本就心乱如麻,他自觉此次泰山派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所做作为也称不上侠义,所以内心一直十分纠结。 他不想和同道为敌,更不想和同为五岳弟子的恒山派为敌,本来他还想着偷偷将时素雪带下山去,或许能够化解一场纷争,所以才会在关押对方的地方徘回。 但此举对泰山派来说无疑是背叛,义字当头,关山陌迟迟下不了决心,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听到了他的心声,所以决定帮他做出决定。 关山陌心烦意乱之际,独自来到后山偏僻之处呆坐,忽然一阵异香飘入鼻尖,他先是一怔,然后立刻发现了不对。 “什么人!” 豁然起身的关山陌忽觉得四肢酸麻无力,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从后方的树梢上落下一个黑衣人来,还不等他开口,就迅速一掌拍在他的颈上,他当即就陷入了昏厥。 皇甫小媛将关山陌拖到了不起眼的地方,然后拿走了对方的剑,同时易容成了对方的样子,重新去了一趟软禁时素雪的屋子。 两个守门的弟子见“关山陌”去而复返,且脚步匆匆,目光深沉,心头暗道一声不好,远远的便大声喊道:“大师兄,掌门有令,不许你进去!” 这一声喊得周围不少弟子看向了这里,可“关山陌”却恍若未闻,脚步更快了几分,众弟子隐约觉得不对劲,纷纷朝这里聚拢而来。 他们也只是以为“关山陌”对时素雪情深义重,想要强闯门禁,但掌门有令在前,他们要是干看着事后绝对讨不了好,起码也得出两招不是。 大伙苦着脸拦在了面前,打算和对方演一出戏,蒙混过关,万万没想到,“关山陌”剑出如虹,抬手间就杀了一个拦路弟子。 这下众弟子全都惊呆了,前方几人拿着剑的更是直接愣住原地,关师兄疯了?他居然杀自己人? “关师兄!你这是大逆不——!” 噗嗤! “关山陌”横剑削去,直接让这几个弟子捂着脖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她杀招迭出,这些被吓呆的泰山弟子根本反应不及,通通都被斩杀当场。 后方刚来支援的一批人,半数见到此景直接扑在地上呕了起来,剩下的人回过神来,看向“关山陌”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惧,手里的剑抖个不停,半点也不敢出手。 “快!快去告诉掌门!” 不知是谁出了这个好主意,大伙连连点头,好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往前殿去了,“关山陌”见了也不在乎,直直杀到了屋子前。 负责守门的两个弟子也是亡魂大冒,但比起院子里那些丢人现眼的废物,他们好歹是能够被郝半生委派重任的人,还不至于怯战。 “关山陌!杀害同门弟子罪无可赦!就为了一个女子我看你简直是疯了!” 守门弟子大骂一句,拔出剑来强攻而上,一剑凌空噼下,势大力沉压住了“关山陌”的剑,双剑相触,他眼光一闪,发现了对方的手掌纤细白嫩,根本不像是男子的手。 守门弟子一阵恍忽,然后立刻就明白了:“你不是关师兄!你到底是何人!” “” 皇甫小媛眼眸微冷,一抹妖异的光芒在她眼中闪过,握着剑的手微微一紧,脚下莲步轻点,身形倏然诡谲闪晃向后疾退一分,挥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晶莹圆弧的剑罡,席卷而去。 两名守门弟子齐力挥剑斩来,宝剑与那剑罡相触瞬间,剑罡破碎如水中之月,继而化作扭曲状的獠牙和尖刺,刹那间吞没了二人。 守门弟子惨叫声一闪而逝,剑光散去之时,他们各自身上要害多出了七八处创伤,倒下之时面露惊恐之色,死不瞑目。 皇甫小媛越过两人,一剑噼断了屋门上的锁,推门而入,里头的时素雪似乎也听到了外边的打斗声,正也在朝她的方向张望,见到她进来,万分惊讶地惊呼出声:“关师兄?你怎么会” “事情紧急,我们路上再说,你快随我离开。” 皇甫小媛本打算拉起对方就走,但想着刚刚就是这里出了破绽,所以她刻意将手藏入了袖袍之下,只是用关山陌的声音催促对方快些动身。 时素雪此刻还处在混乱之中,她来到了皇甫小媛的身边,蓦然闻到一阵香气,心头不由得泛起几分古怪,关师兄竟也喜欢用香料。 但很快,她心里的古怪就被惊恐所替代,才跟着关山陌出了门就看见了十多位泰山派弟子惨死的情形,把她惊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迷雾重重 大殿的气氛还是十分紧张,双方谁也不肯相让,但也都不愿意事后被人诟病,所以一个个都绷着不想出手。 坐下下边的陆寒江都开始打哈欠了,他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殿内的陈设,一边开始计算起皇甫小媛那边什么时候能收网。 正想着,几个泰山派弟子跌跌撞撞地进来禀告:“掌门!掌门!不好了!” “慌什么!” 见这些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郝半生大感自己在江湖各派面前无光,遂怒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是大师兄!大师兄他疯了!”那弟子忙说道:“刚刚大师兄不听劝告,闯进时师姐的屋子,将她带走了!” “你说什么!逆徒!混账!” 闻言,郝半生先是大吃一惊,随即而来的就是满腔怒火,众人也是讶然,没想到事到如今,竟还会有这样的转折。 “掌门,不仅,不仅如此” 那弟子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大师兄他他还出手将守门的几位师兄都杀害了!” “” 郝半生瞪大了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险些在众人面前失态,面色更是一阵白一阵红,他甚至来不及和在场众人客套,一甩袖袍就让那几个弟子前边引路,亲自去了后院。 留下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有一说一,初听闻关山陌违背掌门之令,私自放走了时素雪,他们甚至还觉得大快人心,这小子行事方正,颇有侠气。 但接下来就听说关山陌为了救人,把自己同门给杀了,这一点大家就不能认可了,哪怕是作为受益人的恒山派,这时候也觉得对方行事过激了。 灵觉大师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关少侠此举虽是从江湖大局出发考虑,但杀害同门之举,属实叫人心痛。” 玉枢真人想了想,说道:“也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关少侠出手救人,想必定有一副侠义心肠,我们不可叫他平白遭了冤枉。” “真人所言极是,不如我等也一同前去看看?”灵觉大师说道。 “如此也好。”玉枢真人点点头,和灵觉大师一道往泰山后院去了,其他各派之人对望一眼,也都纷纷跟上。 而此时此刻,皇甫小媛带着时素雪已经下到半山腰了,时素雪被封禁了内力,脚程不快,皇甫小媛更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横冲直撞,一连杀了不少泰山弟子。 杀到最后,连时素雪都觉得不对劲了,这边两人又遭遇了一队巡山的泰山弟子,还不等对方开口,皇甫小媛拔剑就砍,不消片刻,这四人都倒在了血泊里。 “关师兄!你不要再杀了”时素雪心有不忍,见“关山陌”无动于衷,她上前来试图抢走对方手中剑,却惊觉对方的手掌一片柔嫩无比。 “这?!” 联想起此前的香味,时素雪短暂的惊讶过后,立刻陷入了无尽的惊恐之中,她连连向后退去,咬着牙问道:“你到底是谁!扮成关师兄想要做什么!” “时师妹!离他远些!” 就在这时候,真正的关山陌出现了,他暴怒的双眼一片通红,冲上前来护在时素雪身前,对皇甫小媛质问道:“你这魔头!竟然假扮成我的样子混入泰山派!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皇甫小媛也不装了,事实上她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为了不留痕迹,她药翻关山陌的手段粗暴无比,用的也是最普通的迷香,丝毫不怕追查。 而此刻对方出现,也在一开始的计划之中,那种简单的手段,以关山陌的功力,很快就会醒来,为了让对方追上,她也刻意在寻找泰山派弟子拖延时间。 这会两人都到了,皇甫小媛顶着关山陌的脸,用自己的声音说道:“我不过是做了阁下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罢了。” “你是女子?”关山陌一愣,旋即怒道:“血口喷人!我何曾有过屠戮同门的想法!” 皇甫小媛并不反驳,反而将手里的剑收入鞘中,还给了对方,在对面两人惊讶的表情中,她澹澹地道:“我一路行来,都有留下的痕迹,泰山派很快就会追查到这里,走还是不走,你自己决定。” “你” 关山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素雪,掌门的意思十分明确,各派上门以大义逼迫,对方都没丝毫松口的打算,显然是不会放人的,这时候追过来,就是为了把人逮回去。 时素雪能不能安全回到恒山派,现在就看他如何决定了,不过—— “妖女!你残害我数十位同门师弟,此仇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关山陌丝毫不领情,拔剑就要动手,剑身残留的鲜血滴滴滑落,更是令他怒火不止。 皇甫小媛却是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轻功速度之快,让关山陌有些猝不及防。 “别跑!” 关山陌刚想要追,却又想起了身后的时素雪,对方被封了内力,想要彻底恢复起码还需要三四个时辰,这时候他去追人,只怕不到半刻后者就会被泰山派抓回。 一瞬间的犹豫之后,关山陌咬着牙放弃了追杀皇甫小媛,拉上时素雪就走。 时素雪轻咬着薄唇,语气纠结地道:“关师兄,那妖女扮作你的样子杀害了众多泰山弟子,你还是将我带回去吧,我同你一起向郝师伯解释。” “时师妹,你回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那妖女将你带出来未必是坏事,我先送你回恒山,再去和掌门说明实情。” 关山陌微笑着对时素雪说道:“你放心,掌门向来通情达理,他是不会冤枉我的。” 话虽如此,但关山陌内心还是十分担心,但他并非担心郝半生会误会他,而是担心这事发生得蹊跷,肯定有人暗中算计泰山派。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锦衣卫,虽然从没有听说过锦衣卫里有女子,但那人如此行事,结合此前锦衣卫送来人质一事,怎么看都是一环扣一环的陷阱。 关山陌心头一片沉重,若真的和他预料的一样,那就更加不能够送时素雪回去,对方想要做什么虽然不清楚,但最终目的肯定是对付泰山派,只要他完璧归赵,最起码可以避免一场五岳内战。 下定决心后,关山陌带着时素雪一路往山下逃,可是越往前,遇见的泰山派弟子尸首就越多,那女子显然是猜到了他们的逃跑路线,帮他们把路上的人都杀光了。 可越是这样,关山陌就越是担忧,对方如此作为,莫非回恒山这条路其实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他迟疑之时,忽然在山门前遇到了一群人拦路,是丐帮的弟子。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栽赃嫁祸 一路上都是杀戮过后的痕迹,乍一看到活着的江湖人,关山陌心头下意识地就是暗道一声不好,妖女既然设计嫁祸于他,又岂会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他和时素雪一露面,对面那群丐帮弟子神情就严肃了起来。 “诸位,在下是泰山派弟子关山陌,不知你们” 关山陌试图用语言和对方进行沟通,毕竟抓时素雪回去只是泰山派自己的想法,再多的矛盾也就是五岳内部的问题,和其他江湖门派并不相干。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群丐帮弟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衣着白净的男子出来问道:“你就是关山陌?” 这一批丐帮弟子的样子格外引人注目,为首的七袋弟子衣着奢华,连手里的铁棍都是价值斐然,可他手下的其他弟子,却都是粗布单衣,草鞋竹棍。 “是净衣士”时素雪眉头微蹙,在关山陌耳边低语道。 关山陌眼中闪过几分不自然,上前来抱拳道:“我就是关山陌,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丐帮把江湖路人缘全败光不是没有理由的,除了他们做的事情人厌狗嫌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些“净衣士”。 自从陆大帮主改革丐帮之后,不仅是思想上带偏了他们,在组织架构上也作出了极大的改变,比如这些净衣士的出现。 他们衣着华丽,生活糜烂,通过向帮中其他低级弟子索贿来维持自己的日常花销,这些人通常都是六袋以上的弟子,被称作净衣士。 江湖人人鄙夷他们这样的存在,但偏偏丐帮自己却丝毫没有反思的想法,更大的原因则在于陆大帮主将一切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潜规则,全都文字化,规矩化。 简单而言,现在的丐帮,行贿升职是明目张胆的事情,弟子升迁考验的不再是武功和人品,而且纯粹的财力。 当然这样粗暴的改革立刻遭到的两种人的反对,一是部分底层丐帮弟子,他们本就是穷的吃不上饭才入的丐帮,根本没有多余的闲钱。 这群人的日常就是待在城皇庙里无所事事,虚度时光,本来这事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是新入门的弟子凭借贿赂长老,立刻就能够越到他们前头去,这使得他们十分不快。 对于这种人,陆寒江统一将他们除名,哪怕是丐帮也不会养懒货。 而另一种,则是真正怀揣着一颗侠义之心,希望替天行道,为了声张江湖大义来的,这群人都是理想主义者,他们讲仁德,他们重义气,他们是江湖正道的标杆。 所以陆寒江也把他们全都赶走了,理由更简单了,他手里握着的丐帮,就不允许有这种情义仁善的家伙。 清除掉懒鬼和好人之后,丐帮还剩下什么,那就不必多说了,整个帮派虽乌烟瘴气,但上进心极强,人人都想要居高位,当长老,所以他们的执行力和捞钱能力十分之强。 陆寒江本就是为了玩坏这个门派来的,所以自然怎么荒唐怎么来,想也知道,齐长老等老一派人物都凋零之后,新上任的大小长老,全都是锦衣卫。 面前这个率领众多丐帮弟子拦路的净衣士,自然也是锦衣卫,他确定了关山陌的身份之后,立刻招呼众人:“不可放走两人!动手!” 丐帮弟子立刻上前将二人围住,二话不说抡起棍子就打,关山陌大吃一惊,拔剑与之战到一块,乱斗之中还不忘怒声质问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动手!” 关山陌一面护着时素雪,一面和这些丐帮弟子较量起来,出乎预料的是,这些弟子虽都是三四袋的,但战斗力却参差不齐,甚至可以说,非常之差劲。 这也是没办法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俗话说得好,有得必有失,丐帮虽然增强了凝聚力和执行力,但与之相对的,在行贿成风的如今,德不配位的弟子比比皆是。 这些弟子半数都是靠着行贿才升到如今的地步,所以战斗力自然不如何,如今丐帮弟子人人想的都是捞钱,所以大家对武功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后头的锦衣卫是不动手的,看着手底下十多个丐帮弟子,连打狗阵都没结成,就被关山陌放到了一半,简直是辣眼睛。 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一群笨蛋,那个女的没有内力在身,都去对付她!”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丐帮弟子恍然大悟,纷纷找机会开始对时素雪下手,逼得关山陌不得不回防,一时间竟真的限制住了对方。 可惜,再强的战术,若没有足够的基础战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关山陌的硬实力高过这群人一大截,不消片刻,还是将他们都打倒了。 不过关山陌可没有皇甫小媛的狠辣,他虽剑招刚勐,但不伤人性命,只是点到即止。 不多时,丐帮弟子就倒了一地,哀嚎痛呼不止,关山陌看了直皱眉头,眼见那净衣士似乎没有出手的打算,他不敢多逗留,拉起时素雪就走。 眼见两人逃走之后,那锦衣卫扫了一眼躺了一地的丐帮弟子,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刀来,三两下就杀了半数的人。 剩余的人惊恐不已,其中一人连滚带爬地上前来求饶:“项大哥饶命啊!我们都是兄弟,你记得吗,我还请你吃过饭呢!” 听得丐帮弟子的声声恳切,那锦衣卫更是手下不留情,将人都杀尽之后,他不由得叹道:“可惜那关山陌妇人之仁,否则也不必我亲自出手,倒叫你们吓着了。” 接着,他将刀上的血擦在了衣袍上,把发髻稍稍打乱了几分,然后就收好刀,慢吞吞地开始收拢地上的尸首。 不多时,江湖各派赶到,他们都是随着郝半生一同去后院,没找到人,随后又跟着线索一路下山来的。 众人一路见到了无数泰山弟子的尸首,心中吃惊于那关山陌的丧心病狂,这会又见到躺了一地的丐帮弟子,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到大家都到了,那锦衣卫暗中和陆寒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跪地上就开始哭嚎:“帮主!你要替弟兄们做主啊!那泰山派的弟子人面兽心!假意哄骗我们,趁我们不备,他竟然痛下杀手!” “竟有此事!” 陆寒江脸上浮现一片怒容,他立刻朝郝半生发难:“郝掌门!今日我好意前来劝架,帮中兄弟却死于非命!哼!你泰山派教出来的弟子,好威风啊!” 郝半生一个头两个大,紧咬着牙关道:“陆帮主放心!此事,在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真假难辨 同为当事人,其实余芳见到丐帮弟子惨死的一幕,心头竟还闪过了几分松快之意,此次漩涡恒山派首当其冲,如今多了丐帮分担一些压力,倒也不算坏事。 郝半生本就担心丐帮不由分说横插一手,毕竟按照此前几次陆十七的出手来看,这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现在可好了,不等对方发难,他们自己就先一步引狼入室了。 这会郝半生真是要被关山陌气死了,一想到对方是为了一个女子才做下如此忘恩负义,丧心病狂之举,他更是忍不住长叹,红颜祸水啊! 然而更让郝半生感到悲凉的是,泰山派人才凋零,关山陌是他看好的掌门继承人,甚至是这一群矮子里唯一的高个儿,可如今却出了这样事情 哪怕是在知道对方不顾一切救走时素雪的时候,郝半生都觉得这不过是对方太重情义,尚可原谅,但紧接着就见到了对方残害同门,交恶丐帮,这下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够再放过对方了。 “陆帮主放心!此事,在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抛下这句话之后,郝半生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似乎都跟着一块松掉了,他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如此下去,纵然他扛过此次劫难,成功并派五岳,可后继无人,他似乎能够看见,当年衡山派的大乱,似乎又要在泰山派重演。 “哼。” 陆寒江把气恼的神情表演得恰到好处,他看向那锦衣卫问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锦衣卫一指南方说道:“他们打杀了我们这些弟兄之后,就往那个方向逃了。” 郝半生一看他所指的放心,重重一叹:“继续追!” 在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虽因为被打了个时间差,在山上磨蹭了一段时间,但追下来也有一会了,关山陌还带这个累赘,根本逃不远,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众人一路追去,很快就在中途拦截了对方。 “掌门”关山陌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郝半生,下意识地就将时素雪护在了身后。 这一幕更是看得郝半生火冒三丈,他骂道:“逆徒!你做的好事!” 恒山派的弟子也在一同到来之列,余芳见到时素雪,偷偷扫了一眼在场的各大门派高手,赶忙说道:“素雪,快过来师叔这里。” 时素雪抬头看了关山陌一眼,对方也没有反对,于是她便朝着恒山派而去,泰山派众弟子见了,下意识地就拦在了中间。 余芳当即脸色一变,朝郝半生质问道:“郝师兄!你这是何意!” 郝半生攥紧的拳头终是无力松开,他烦躁地摆摆手:“让她走!” 众弟子闻言,有些不甘地让开了,他们顶着江湖骂名扣下这女子,如今却又完璧归赵,结果他们平白担了恶名,还要被恒山派记上一笔。 最可气的是,这一切居然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因为做下这件事的那个人,正是他们的大师兄关山陌。 众目睽睽之下,郝半生也没办法把人再抢回来,他此刻功亏一篑,心头更是恼怒关山陌的擅自做主。 “逆徒!还不给我跪下!”郝半生怒声喝道。 关山陌跪下之后主动开口坦白:“一切都是弟子擅自做主,请掌门责罚,但有一事还请容许弟子为自己辩白。” 郝半生冷哼一声,半晌后闷声道:“你且说来。” “谢掌门。” 关山陌神色沉重地说道:“弟子虽违抗师门之令,擅自带走时师妹,但并未有杀害同门,是有人易容成我的模样,杀害了诸位师弟。” 郝半生失望地摇头:“事到如今,你竟还敢狡辩,好几位弟子见到你杀人了,你如何解释!” 关山陌不慌不忙地道:“掌门,这是敌人的奸计!弟子自入门以来,数十年从无悖逆之举,此番带走时师妹已经胆大妄为,怎敢再下毒手加害同门!望掌门明察!” “” 郝半生稍微思索了一下关山陌的话,确实有几分可信,对方向来尊师重道,更别说,对方救人是因重情,这等人即便会因情义二字而违抗师门,但未必会对同门之人下如此狠手。 就在他略有意动之时,陆寒江忽然出声说道:“关少侠好一副伶牙俐齿,凭你三言两语就想颠倒黑白,既然你说杀人者并非你,那究竟是何人冒充,你指出来。” 关山陌低下头来,语气弱了些:“我,我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是一位女子。” 时素雪却也想在此时出声,但余芳却一把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说话。 陆寒江似笑非笑地道:“那也就是说,无凭无据,关少侠就让我丐帮十多位弟子白白送了命,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关山陌一怔:“什么送命?在下不明白陆帮主之意,我的确与丐帮弟子交过手,但从没有下杀手!” “这就奇怪了,那关少侠倒是说说,是谁杀害了我帮中弟子,莫非又是你口中的那个女子?” 陆寒江呵呵一笑:“关少侠,一人做事一人当,敢做不敢认,你莫要叫本公子看不起你。” “我没有!” 关山陌霍然起身,愤愤地道:“我没有做的事情!陆帮主想要我认什么!” 陆寒江嗤笑道:“当然是认下你杀害我丐帮弟子的罪行,你既然说你与丐帮弟子交过手,那这人不是你杀的,难不成还是你走后,我们自己杀了人,然后嫁祸于你吗?” 说罢,他叫来同行的锦衣卫,问道:“项兄弟,你来说说,当时的情形如何。” 那扮作丐帮弟子的锦衣卫上前来,怒视着关山陌说道:“帮主!就是此人杀害了诸位弟兄!时姑娘也是亲眼所见。” 此话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时素雪身上,她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关师兄他的确和丐帮弟子起了冲突,可他没有杀人” 那锦衣卫悲愤地打断了她:“时姑娘!天理昭昭!你怎么可以信口开河,我知道你念及关山陌与你有救命恩情,但也不可这样混淆是非啊!” “我不是”时素雪手足无措,她被对方一番话给呛蒙了,明明是这个人在胡言乱语,为什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素雪!”余芳拉再次住了时素雪,眉头一皱,说道:“这是泰山派自己的事情,你不要跟着掺和了。” 陆寒江适时地开口道:“果然是重情义的女子,不过时姑娘,义字分大小,你不可顾小情而舍大义啊——郝掌门,现在事情清楚了吧,你这个弟子,可真是有本事得很啊。” “你胡说八道!我分明没有做过!” 关山陌激动地反驳,接着,他又转向郝半生焦急地道:“掌门,弟子认为此事都是锦衣卫的阴谋!肯定是锦衣卫故意杀人推到我身上!那丐帮弟子也是故意污蔑我的!你要相信我啊!” 郝半生眉头紧皱,似是在思考,陆寒江哈哈一笑:“关少侠说的是,都是锦衣卫的阴谋,项兄弟诬陷你,那他肯定也是锦衣卫,嗯,就连本公子也是锦衣卫,说起来本公子也姓陆,说不得还与那位陆指挥使大人是亲戚呢。” 这一番阴阳怪气虽然叫人听了不快,但众人的想法被这么一搅和之后,也都偏向了陆寒江,关山陌所说确实太过离谱,没道理丐帮会无缘无故会拿人命去诬陷对方。 郝半生眉头挤在了一块,显得十分苦恼,关山陌也是一脸的委屈愤怒,灵觉和尚这时候开口缓和了气氛:“阿弥陀佛,陆帮主还请息怒,此番关山陌胡乱攀咬确实不妥,但这也他一意孤行,切不可因为此等小事,坏了两家的关系啊。” “本公子自然深明大义,就不知道郝掌门,是否可以秉公处理了。”陆寒江意味深长地说道。 “掌门!弟子绝无半句虚言!”关山陌直挺挺地跪下,此刻所有人都在等郝半生一句话。 “” 闭上眼沉默许久之后,郝半生睁开眼来,厉声叱道:“逆徒!还敢胡言乱语!我泰山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恐怖真相 关山陌被带回了泰山,他的辩白在众人看来十分之苍白,甚至就连郝半生都觉得对方是为了保命而开始胡言乱语。 按泰山派的门规,杀害同门肯定是罪无可赦,但关山陌天分武功都不错,难保郝半生不会心软,所以灵觉大师很鸡贼的和陆十七演了一出双黄,把高度上升到了门派间的好恶。 这下,郝半生不仅要照顾门内弟子的情绪,还要看丐帮的态度,哪怕是他有心偏帮,恐怕也做不到了。 郝半生让关山陌跪在大殿里,为了给师门一个交代,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他不能够再犹豫下去了。 在处理关山陌之前,恒山派的众人回了一趟山上临时居住厢房,时素雪的平安归来,让她们倍感欣慰。 而余芳的神情却有些沉重,她支开了众人,单独把时素雪拉到了角落里,低声问道:“素雪,你同师叔说实话,丐帮那些弟子,究竟是不是关山陌杀的。” 问出此话,并非她对关山陌有什么看法,而是对于时素雪,余芳一直认为对方固然重情义,但也不是黑白混淆之人,所以这丫头刚才在外头既然是那样说话,其中说不得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果然,时素雪听了她的问话,立刻答道:“师叔,弟子绝不敢欺瞒您,我们虽和丐帮弟子起了冲突,但绝对没有下杀手!” “嗯” 平心而论,余芳是相信时素雪的话,不管是从影响大小方面,还是从两人一贯的行事风格方面,最重要的是,对方从小在恒山派长大,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事实就摆在那里,人的确是死了,指认也的确是出面指认了,那么丐帮和时素雪之间,肯定有一方在说谎,若不是这丫头,那么,那个丐帮弟子肯定是有问题的,甚至于,给他打掩护的那位陆帮主,也 余芳心头忽然一阵狂跳,她强行按捺住慌乱的心绪,不断试图说服自己,这种猜想实在太疯狂了。 陆十七有问题,这一点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从对方第一次行事损人不利己开始,大部分人就已经看出这是个疯子了。 但是疯归疯,从没有人想过陆十七的出身有问题,大家至多是认为这哪怕是块烂肉,那也是烂在了江湖的大锅里,毕竟是丐帮前帮主亲自选出来的人。 可,倘若连这个前提都是错的,那么事情的真相就会变得非常恐怖了,首先一点无法解释的就是,他们是怎么绕过梁奔浪把帮主之位抢到手里的。 或许年轻一辈的江湖侠客,会认为武功再高也不过如此,只要人够多,总能够将其击败,但在余芳这一代的人看来,却并非如此。 她们都经历过二十年前那个惊涛骇浪般的时代,也曾亲眼见过丐帮帮主梁奔浪睥睨天下的武功,毫不客气地说,那是和她们不在一个层次的强大。 余芳无法想象那样的人物竟然会悄咪咪地被人杀害乃至顶替,甚至整个江湖上连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无,这绝对不可能! 就在余芳心神不定之时,门外一弟子前来传话:“余师叔,丐帮陆帮主来访。” “” 余芳眼神几度变换,终是沉下心来,澹澹地道:“请他进来。” 恒山弟子出去之后,很快就将陆寒江领了进来,见面之后,对方热情地和自己打着招呼:“余女侠,恭喜啊,今日贵派弟子安稳归来,你可算是能够安心了。” “陆帮主太过自谦了,素雪能够归来,还是多亏了江湖各位同道的帮忙,余芳在此先行谢过。”说着,余芳便抱拳一礼。 “既然余女侠如此客气,那么本公子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陆寒江坐下之后,开门见山地道:“关山陌一事,本公子希望贵派能够相助一二。” 余芳眉头一皱,说道:“关山陌残害同门,杀戮同道已是事实,不知陆帮主还想要在下如何相帮?” “事实?不尽然吧,余女侠早早地将时姑娘带回来,想必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吧。” 陆寒江一句话就让余芳本来才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她凝神盯着陆寒江,半晌后才开口问道:“贵帮那位项姓兄弟,莫非真是锦衣卫安插的人手?” 陆寒江笑吟吟地看着她,澹澹地说道:“证据确凿,余女侠不妨猜得再大胆些,其实本公子也是呢?” 砰! 余芳双目一瞪,骇然起身,桌上的茶杯被撞翻,摔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外头守候的弟子神色一变,立刻闯了进来。 “余师叔!” “余师叔!发生何事!” 四名恒山弟子急吼吼地进来,见到了脸色阴晴不定的余芳,陆寒江耸了耸肩,用无辜却又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后者。 众人惊疑之际,余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住了心头的恐惧,对这些弟子说道:“是我不小心碰倒了茶具,无碍,你们出去吧。” “是。”大伙似乎感到了一些不对劲,但既然余芳不说,她们也不敢自作主张再多问。 众人退出去之后,余芳也不再坐下,她神色阴沉地盯着陆寒江,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怎么做到的,余女侠知道或者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吗?”陆寒江双手交叉叠放在桌上,平静地看着余芳:“所以,余女侠的回答是?” 余芳攥紧的拳头很快就松开了,她眼底尽是疲惫,注视着陆寒江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陆帮主大可让我一直迷茫下去,只要你不承认,谁也不敢猜测梁老前辈真的遭遇不测。” “那多没意思啊,”陆寒江呵呵一笑:“余女侠能够选择和锦衣卫合作一次,未必就没有第二次,反正你已经带领恒山已经倒向了我们,何不倒得彻底一些?” 余芳无力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陆寒江抚掌称赞:“识时务者为俊杰,余女侠果然是明白人,既是如此,我就明说了,关山陌一事,大家有所怀疑,不过是因为证据不够,所以我想,请贵派时姑娘,出面作证。” “你!无耻!”余芳一脸愤怒地盯着陆寒江:“你不怕我现在就出去把你的身份告知所有人吗!” “你去啊,”看着对方那愤怒的神情,陆寒江忍不住笑出声来:“余女侠这个想法好得很啊,本公子纵然武功高强,也未必挡得住此地众多江湖高手,你要杀我,简直轻而易举嘛,不过——” 陆寒江起身,拿脚尖拨弄了一下地上的茶杯碎片,微笑着道:“余女侠真的想要鱼死网破?你大可出去把所有人都喊来,那样本公子的计策自然是失败了,可你们恒山派呢,啧啧锦衣卫的怒火,你们可能够承受得了?” “”余芳紧咬着牙关,痛苦地闭上了眼。 “余女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们都不必说得太明白,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 陆寒江静静地等了片刻,见余芳还是难以下定决心,他又说道:“怎么?很为难吗?余女侠这样识大体的人,难道还无法说服小小一个姑娘家出面作证?” “我,不能”余芳似乎还有所犹豫。 见状,陆寒江又换了副悠悠的口气说道:“余女侠还是考虑清楚了再回话吧,毕竟,你也不想恒山派百年的基业,数代清名,全都毁在你们这一代吧?哎呀呀,要是那样,你们该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辈哦。” 此话一出,余芳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挣扎了许久,终于泄了气,最后闷声闷气地做出了回答:“好,我答应你”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水落石出 毫无压力地搞定了恒山派之后,陆寒江就回到了大殿上,准备看好戏了,为了让众人都信服,泰山派会在所有人面前审问关山陌。 这一番操作在旁人看来,就是郝半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想要通过公审,一方面让关山陌咬死此事有蹊跷,另一方面,也是主动陷入死地,为的是激起众人的恻隐之心。 显然郝半生没有完全放弃,毕竟关山陌不仅是泰山一派年轻弟子的翘楚,更是泰山派下一代的希望。 所以哪怕是不要面子,郝半生都必须要努力到最后一刻。 大伙重新来到大殿上落座,陆寒江叫住了奉茶的泰山弟子,告诉他:“太少了,给本公子端一整壶过来。” “”泰山弟子神情古怪地下去准备了。 大伙都到了之后,关山陌也就被押了上来,他虽如同犯人一样被缚全身,但依然不卑不亢,这倒是让许多心有疑虑的江湖侠客,更相信此事有鬼。 郝半生面上严肃,心里也暗暗点头,不愧是他看好的苗子。 这一会所有人都到齐,他便开口质询:“关山陌,今日之事分两头,我先问你,为何违背师门禁令,擅自闯入后院带走时师侄。” 关山陌沉声答道:“回掌门的话,弟子认为,此事乃是锦衣卫的阴谋,为了让我们五岳剑派自相残杀,故而擅自做主,放走了时师妹。” 此话虽然是打了郝半生的脸,但却大大长了泰山派的面子,一时间,郝半生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喜。 “咳。”郝半生咳嗽了一声,道:“此事并非你所见到的那么简单,我虽恼你擅自行事,但念在你也是出于善心,就不再追究此事。” “谢掌门宽容。”关山陌心中微微一松。 一番问答之下,关于救走时素雪一事,众人对此也没有异议,于是郝半生又问道:“时师侄一事,便算你无罪,但你下手狠毒,为救一人,却擅杀同门师弟数十位,你如何解释!” “请掌门明鉴,弟子从未滥杀一人,更未曾杀害同门,此乃贼人故意陷害于我。”关山陌辩驳道。 郝半生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带人证。” 一旁站着的几位泰山弟子上前来,他们就是先前见到“关山陌”杀人,吓得逃离现场的那几个。 “你们老实说来,是否亲眼所见关山陌杀人,若有半句虚言,本掌门绝无轻饶!”郝半生对这几人说道。 其中一人缩了缩脖子,出来答道:“回禀掌门,弟子绝不敢说谎,的确是看见了关,关师兄要闯门,众位师兄阻拦不让,他,他便下了杀手。” 闻言,关山陌却仰起头来:“掌门,可否容许弟子问几句话。” 郝半生沉吟片刻,最后点点头同意了:“你且问吧。” “谢掌门,”关山陌看向了那几个人,问道:“几位师弟说见到‘我’杀了人,那不知,‘我’杀人之时,用的是何兵器?” “就,就是关师兄的那把佩剑。”那弟子有些胆怯地答道。 “那你可见到了,‘我’杀人之时所使用的是什么剑法。”关山陌又问道。 那弟子茫然地摇摇头,郝半生眉头一皱,让人将后院的尸首抬上来,他亲自检查了一番,捋须说道:“杀人之剑确是关山陌所有,但杀人的剑法,却并非我泰山剑法。” 关山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赶忙说道:“请掌门检查一下两位守门师弟的伤势,弟子的武功虽高过他们,但也无法在不动用本门武学的前提下轻易拿下他们。” 郝半生思索一番,细细查看了两个守门弟子的尸首,不由得奇道:“好精妙的剑法,招招都命中要害,的确不是我泰山的剑法。” 各门派也都有人上前查看,玉枢真人看过之后,也是点头:“泰山剑法重力重势,堂堂正正,这剑伤又快又狠,这确实不像。” 郝半生心头微喜,面上却怒道:“好啊!贼人竟然都到我泰山来胡作非为了!” 众人若有所思,关山陌赶紧趁热打铁,他说道:“还请掌门再将死难的丐帮弟兄的尸首也检查一番,便可知道弟子定是被冤枉了的。” 郝半生看向陆寒江,见后者并不反对,他立刻叫人搬来丐帮弟子的尸首检查,果然,是刀伤,甚至和此前泰山派弟子的伤势都不同。 “看来密谋行事的贼人不止一个。”郝半生判断道。 “郝掌门且慢。” 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有一人打断了这和谐的气氛,是丐帮的项姓兄弟,他开口说道:“我亲眼所见关山陌杀人,况且,纵然伤势不对,也有可能是关山陌同时习练了多种武功。” 众人闻言,也觉得有理,关山陌气愤地瞪了一眼那丐帮弟子,然后说道:“掌门,还请让时师妹出面替弟子证明,当时确有另外一人易容成了弟子的模样,师妹也是亲眼所见。” 郝半生看向余芳:“师妹,麻烦请师侄出来对质一番。” 余芳脸色阴晴不定,她远远看见陆寒江正悠游自在地饮茶,与她视线对上,还遥遥朝她举杯。 那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人感到无力,这下子,余芳心头刚刚升起的火焰,立刻就被浇灭了,她长叹一声:“既然郝师兄有请,那么,素雪,你就说说你亲眼所见的真相吧。” 时素雪站了出来,神情还有些恍忽,关山陌见了还觉得她受了什么惊吓,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温声安慰道:“师妹,没事的,你已经安全了,不要害怕,把真相告诉大家。” 时素雪抬起头来看了关山陌一眼,有挣扎,有愧疚,也有自嘲,那复杂的目光让后者略微有些失神。 沉默了片刻之后,时素雪终于还是屈服了,当初她师傅时九宁死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冲击造成的阴影至今还在她的心头徘回。 所以余芳拿出她师傅说事,拿出恒山派的存续说事,她根本无法拒绝,哪怕知道自己要去诬陷一个好人,甚至是她的恩人,她也必须去做。 但最可笑的却是,事情到了眼前,时素雪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无法接受这样丑陋的自己,开口说出这些违心的话,也并非做不到。 “我我和关师兄一起逃跑,路上遇到阻拦的泰山弟子,都被师兄杀害了,丐帮弟子也是他杀的,没有没有人易容成师兄的样子,没有什么贼人,没有都是,都是师兄做的。” 时素雪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了,最后只是在机械地重复“都是师兄做的”这么几个字,整个大殿因为她的话陷入了一片死寂。 关山陌愣在了原地,心头一片冰凉,甚至连辩驳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无法说出,那一瞬间,他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哪怕回过神来之后,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寂静的大殿上,众人屏气凝神,空气里只剩下了陆寒江喝茶的声音,他很失礼地将茶水嘬得发出响声,慢吞吞地放下了杯子之后,他说道:“看来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郝掌门,还请你,一定要秉公处置啊。”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天意裁决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师妹!你为何要说谎——师妹——!” 大殿上,关山陌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比起被众人指责是凶手,更不接受的是被心上人的背叛,他不明白,为什么时素雪要诬陷他。 面对他那瞠目而怒的眼神,时素雪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心中不断地道着歉,嘴里却还在机械地重复那没有波澜的供词。 就连郝半生在这一刻也陷入了迷惘,莫非真的是他看走了眼,才误将这欺师灭祖的逆徒当成了泰山派的希望,竟让他费尽心思救这么一个玩意。 “逆徒!逆徒啊——!” 郝半生失望之余,心中更多的则是愤怒,时素雪是此桉至关重要的人证,本以为是关山陌的救命稻草,没想到竟是自掘坟墓。 本来有些意动的众人,这会听了时素雪的话,纷纷恍然大悟,看向关山陌的眼神更是厌恶,谁也不想被当作傻子欺瞒。 “这关山陌仪表堂堂,没想到竟有如此狠毒心肠。” “杀害同门,竟还胡编出一个什么人易容成他的样子,要不是时姑娘出面作证,我们险些要被他蒙骗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敲定了关山陌的“罪行”。 “我没有!” 关山陌在委屈之余,剩下的则是无边的愤怒,他充血的目光死死盯着众人,不甘地怒吼道:“我没有做过的事!死也不会认!” 灵觉和尚摇头叹道:“阿弥陀佛,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武学之道在于修心,施主如今已经彻底步入魔道,可悲,可叹啊。” “闭嘴!”事已至此,关山陌索性抛下那些大派弟子的包袱,他即刻反唇相讥:“你这秃驴道貌岸然!佛家清净之地,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人来!” “这孽障冥顽不灵!”灵觉和尚面上闪过几分恼怒,拂袖背过身去。 玉枢道长有些不认同地道:“关山陌,证据确凿,你何必苦苦挣扎,白白堕了五岳弟子的风采。” 关山陌不屑地道:“道长倒是好大的口气,你们这些出家人,人人号称身无外物,可此次恒山的劫难,不全都是因你那贪财的师弟而起!他若不去救什么国公,怎么牵扯进谋逆大桉引来锦衣卫,你有什么脸面在这说教!” “这唉。”玉枢真人长叹一声,意懒心灰地走开了。 “够了!” 郝半生一声断喝叫停了这场闹剧,他走到关山陌面前,看着对方那倔强的眼神,有些复杂地问道:“时师侄指认你便是杀人真凶,一切证据都指向你,关山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公道自在人心。”关山陌挺起胸膛,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也不再寄希望于时素雪,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 郝半生抬起掌来,却迟迟无法落下,灵觉大师见了,脸上浮起一片寒霜,怫然道:“郝掌门!为何还不动手!难道你还想要包庇这等罪徒吗!” “是啊!请郝掌门明正典刑。” “此等悖逆之徒,万不可留其性命,否则于我正道,是无穷祸患啊!” 大家伙纷纷开口,内容花样百出,核心目的就一个,关山陌必须死。 郝半生终于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他默默一叹,暗然地道:“来人,把关山陌带上凌天崖,按照泰山门规处置吧。” “是。”两个泰山弟子,押着关山陌就离开,看热闹也要有始有终,所以众人也都随行而去。 五岳风景各有各的不同,衡山之巅封天崖,乃是世间一等一的绝境险地,是衡山派用以惩戒犯错弟子,令人思过悔改的地方。 而泰山之巅凌天崖,则是修建于山巅的一处平台,上边只有一座凉台,用以尽览群山风貌,在凉台边上,还有一块石碑,刻有泰山之巅等字样。 “把人带上来。” 郝半生让人把关山陌带到了悬崖边上,一眼望去,下边云雾缭绕,几如仙境一般,他沉声问最后一次:“关山陌,你可还有话还要说。” “公道自在人心。”关山陌仰起头来说这么一句话后,就闭口不言了。 郝半生摇摇头,也不再问话,他让人把关山陌带上凌天崖是有说法的,泰山门规,犯错弟子自有各种惩罚,但有一种例外,那就是犯错而不认错的。 例如关山陌此等犯下罪行证据确凿,但本人坚持不认错,泰山门规之中,对于这等弟子,有一条特殊的处理方式,那就将真相归于上天来决定。 泰山之高,难以用腿脚度量,这条特殊的门规就是,让犯错的弟子自己从凌天崖跳下去,如若上天垂怜让其不死,那则证明其确实无辜,如若死了,那便是天意罚之。 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条门规就是换个说法把人弄死而已,以泰山之高,从凌天崖跳下去必死无疑。 关山陌也知道自己恐怕难逃一死,但他依然不愿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情缘死于天罚。 “弟子,无罪。” 说完这句话,泰山弟子将关山陌身上的绳索解开,他毫不犹豫,当即纵身一跃,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被滚滚云海吞没,再没有了声息。 “虽曾以言语诡辩其罪行,但如此坦然赴死,也不失为一条好汉。”人死为大,这会已经有不少人对关山陌改观了。 郝半生站在凌天崖上许久,才心如藁木地朝众人说道:“此间事毕,诸位请回吧,恕不远送。” “郝掌门处置公正,老衲感佩,这便告辞了。”灵觉和尚道一声阿弥陀佛,款款而去。 玉枢真人摇摇头:“五岳能够避免一场劫难,善莫大焉,门中尚有要事需老道处理,诸位,就此别过。” 说罢,玉枢真人也带着门下弟子离去,其余人等也都纷纷告辞,毕竟他们此来就是为了阻止五岳并派,目的既已达到,自然不必多留,郝半生才损失了一个优秀弟子,指不定心里有多气,这会留下,岂不是自寻晦气吗。 各大门派各自离去,泰山一下清冷了许多,陆寒江招来手下锦衣卫,吩咐道:“去两个人,到山崖底下,看看那关山陌死了没有。” 手下人一愣,然后回答道:“大人,这里可是泰山之巅,那关山陌就是神仙转世,只怕也会摔个粉身碎骨吧。” 陆寒江撇撇嘴:“这些练武的,平日里没事就喜欢跳个崖,去看看,保险一些,记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卑职明白了。”那锦衣卫点点头,暗自招呼了几个弟兄,悄悄往山下去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公道人心 站在凌天崖边上,郝半生久久不能平静,翻涌的云海就好似他的内心,他亲手埋葬的不只是一个优秀的弟子,还是泰山派的未来。 谁也不是傻子,时素雪前后不一的说辞,指定是有问题的,但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不想看见五岳并派,所以,关山陌他没有生路。 纵使没有时素雪的指正,只怕那些人也会想出其他的法子来杀人,郝半生是明白的,害死关山陌的不是一份供词,一个左证,而是人心的黑暗。 “郝掌门,似乎是有些后悔。” 身后传来的令人厌恶的声音,丐帮帮主陆十七上前来,在凉亭里坐下,望着那云海滚涌,颇为感慨地道:“不愧是天下有数的美景,泰山风华,名副其实。” 郝半生冷澹地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诸事毕矣,陆帮主为何还不离去。” “本公子见郝掌门痛失良才,心中苦闷,特留下开解一二。”陆寒江笑着说道。 郝半生冷笑一声,讥讽地道:“呵,关山陌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他因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此事定然有鬼,你明白,我明白,那少林的秃驴也明白,玉枢那老道士更是明白。” “郝掌门说得是,纵然时姑娘心口不一,一句话堵死了关少侠所有出路,但关少侠所言无不道理,此事有人做鬼是必然的。”陆寒江轻快地说道。 “哼,这会陆帮主莫非想起做好人了?逼死关山陌不正是你们心中所想,猫哭耗子假慈悲。”郝半生冷冷地说道。 “郝掌门此话太过,可得小心别把自己骂进去了,须知这杀人者,也有掌门的一份功劳,你明知他是冤枉的,却还是这么做了。”陆寒江悠悠地说道。 郝半生沉默良久,澹澹地道:“纵然他再是优秀,但证据确凿,此事他即便有冤情,但恐怕也功过难抵,况且仅以我个人之力,如何能说动天下人。” “郝掌门这话就虚伪了,明明你也相信了关少侠杀了人,不是吗?否则何苦在这为自己找补。” 陆寒江起身走到郝半生身边,望着遥遥苍天,忽而笑道:“郝掌门,既然你心中有疑,为何不猜猜,究竟是何人所为?” 郝半生凛然一眼掠过陆寒江,澹漠地道:“陆帮主莫要以为事不关己,此番事情蹊跷,那恒山派弟子前后不一是疑点之一,还有你帮中那位项姓弟子,也有古怪之处。” 说着,郝半生嘿嘿一笑,嘲讽道:“陆帮主,莫怪我说话难听,同门未必同心,小心养条狼狗啃心口。” 陆寒江面露惊讶,继而捧腹大笑,在郝半生奇怪目光的注视下,好一会才止住了笑,他拍了拍郝半生的肩膀:“郝掌门的话,在下定然记在心中,只不过,郝掌门既然有胆子猜测丐帮中鬼,为何不再猜得大胆些,这可不符你泰山掌门的作风啊。” 郝半生眉头紧皱:“莫非,你早就知道了?可是,既然你知道那人有古怪,为何还放任他擅自行事,这到底是” 陆寒江含笑不语,在凌天崖上悠悠踱步,赏景观天,好不自在,郝半生则独自蹙眉沉思,他面上不断闪过惊色,复而又陷入疑惑,神色几度变换之后,终于是定格在了一片惊恐之色上。 陡然浮现的猜测,恍若一道闪电噼在郝半生的内心,他勐地抬起头来,惊怒交加地盯着陆寒江道:“是你?!” 陆寒江拍了拍掌,笑着道:“郝掌门,是否感觉到了惊喜?” “陆十七!原来你才是最狠毒的那个人!” 郝半生目眦发竖,厉声道:“是你故意派人假扮关山陌杀人,后又杀了自己的帮中弟子嫁祸于他,恒山派忽然变节,也是你做的!是也不是?!” “郝掌门总算明白了啊,”陆寒江伫于山巅,负手而立,莞尔道:“如何,这计策虽然糙了些,漏洞也不少,但天下人都见不得你们泰山派好,这些瑕疵,也就无足轻重了,对吧。” “为何?!” 郝半生内心已经被怒火填满,他望向脚下云海,面露痛苦之状,怒声质问道:“五岳与丐帮素无恩怨,纵使五岳并派,自危者也该是少林武当,为何偏偏是你?!” 陆寒江呵呵一笑,却不言语,郝半生想了想,又问道:“你与关山陌有私仇?” 陆寒江摇了摇头,转身看向郝半生:“这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对吗?” 被对方那玩乐般的神情刺激得怒气上涌,郝半生恨恨地磨牙道:“陆十七!你这卑鄙的小人!今日我就要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天下!” “郝掌门,你省省吧,你现在去告诉他们,是丐帮主导了一切,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天下人都会以为你是为了报私仇才故意构陷丐帮。” 陆寒江摊了摊手,无奈道:“恒山派的供词,天下人都听到了,你泰山派自己也认定了关山陌的罪行,不到半日的功夫就反悔,你觉得,天下人会选择相信谁?” 郝半生怒急攻心,气血上涌逼得面耳通红,当即就想要拔剑斩杀对方,可却被陆寒江一句话堵住了。 只见陆寒江不慌不忙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丐帮弟子和泰山弟子,笑道:“郝掌门想好了再动手,你此番拔剑,可就是泰山派和丐帮的火并了,你为报私仇擅动刀兵,我丐帮踏平你泰山,天下也不会有人出来说半个错字。” “你!明明是你!你才是那条毒蛇!我泰山派何错只有!”郝半生紧紧握着腰间的宝剑,不甘地骂道。 “你说的没错,是本公子做的,全都是丐帮的阴谋,这就是天大的真相,可是,谁知道呢?说出去,谁又会相信你呢?” 陆寒江耸了耸肩,无奈地道:“天下人都会认为是你泰山派为了报私仇挑起的刀兵,真相什么的,早就大白于天下了,你就算到处去宣扬是本公子做的又能如何?公道自在人心,此话不假,但人心却可以轻易拨弄,这也是事实,郝掌门难道不懂吗。” “噗!” 郝半生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他死死地盯着陆寒江,忽然一阵气愤狂笑,眼中泪水汪然,良久始厉声:“为什么!陆十七!你既然能找人够假扮关山陌杀人,为何不直接杀了他!做这些把戏,究竟为的什么!” “是啊,让我想想,为什么呢。” 陆寒江捏着下巴,沉思许久,然后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就是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吧,郝掌门,亲手埋葬掉泰山派未来的滋味如何?” “”郝半生一根指头颤颤地指着陆寒江,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沙哑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啧啧,泰山派大好的将来啊,关少侠的武功性情都是极好的,可惜这样的人,却活活被郝掌门逼着跳下山崖去了,你说,就这你还努力并派五岳,图个什么呢。” 陆寒江避开郝半生的指头,笑嘻嘻地道:“不过郝掌门也不必气馁,关山陌虽然死了,但你还可以再培养一个新的嘛,调教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或许你再花上十年?二十年?兴许也就成了。” 郝半生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陆寒江,可一会又被悲伤所替代,几次三番反复之后,他眼神中的光忽然泛散,整个人忽然不受抑制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哭,状若疯魔。 他疯疯癫癫地跑下了凌天崖,吓得迎上来的泰山派弟子不知所措,他们直愣愣地看着郝半生手舞足蹈地从身边而过,一个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众弟子此刻不明所以,见到随后而来的陆寒江,纷纷上前来询问,只听陆帮主叹了口气说道:“郝掌门也是性情中人,或许是他因关山陌之死,难以抑制心中的悲苦吧。” 众人将信将疑,但没想到,一日过去,郝半生还是不见好,披头散发哭哭笑笑,活像是一个疯子,这会各方门派的人大部分还停留在山脚,见到了这样的泰山掌门,一个个都不知道开始传什么闲话了,泰山弟子也觉得无比丢脸。 三日过去,泰山弟子都放弃了,看来郝半生是真的疯了,不但疯了,还逢人就说是丐帮设计害死关山陌的,更是让人肯定了,这位掌门肯定因为对关山陌倾注了太多心血,受不了刺激才疯了。 虽然大伙都不待见丐帮,但是也不认为人家会杀自己的弟子去嫁祸别人,更何况,恒山派时素雪的供词明明白白,根本没有什么冤情,一切都是关山陌丧心病狂。 泰山因此事成了江湖笑柄,出了一个疯子掌门,他们现在连门都不好意思出,而且因为郝半生对丐帮的“污蔑”,导致他们很担心丐帮会上门讨说法。 好在丐帮帮主陆十七是个讲道理的,他特地上门看望了郝半生,然后安慰泰山弟子道:“郝掌门之事,本公子也十分伤心,我正道痛失一柱啊你们放心,这点小事我丐帮不会放在心上的。” “陆帮主高义。”听了此话,泰山弟子都十分感动。 陆寒江点点头,又嘱咐道:“郝掌门神志不清,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切不可弃他不顾。” “陆帮主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等岂是那种欺师灭祖,不忠不孝之人。”泰山弟子纷纷赌咒发誓,可他们看向疯子郝半生的眼神,那里头潜藏的嫌弃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聪明太过 短短几日的工夫,泰山派是让江湖看尽了笑话,先是门内出了个大逆不道的叛徒,后来更是连掌门都成了疯子。 原本庄严肃穆的泰山大殿,此刻是一片狼藉,十多个模样狼狈的泰山弟子,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一个个脸色都灰暗无光。 与这几人唉声叹气相对应的,则是后方泰山掌门郝半生那过于嘹亮的狂笑之声。 “杜师兄,掌门日日犯病,我们唉,这样下去,泰山派该如何是好啊。”其中一位弟子面露悲戚之色,其余几人也是不断叹气。 早在郝半生疯了的第二日,众弟子就下山寻来了医者,可对方已经言明,掌门之疯乃是走火入魔所致,药石无用。 尽管众人抱着一线希望还快马去请了公孙世家的名医来救治,但说实话,大伙心底其实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所有人都清楚,掌门恐怕是好不了了。 其实若仅仅是疯了倒还算好的了,可郝半生不但疯了,还会四处惹祸,逢人就说丐帮的不是,除此之外,他更是从不会乖乖待在屋子里,常常给泰山派弟子添麻烦。 郝半生虽然疯了,但一身武功却仍在,神志不清的他下手可不分你我,众人想要制住他,花费的工夫远比想象中要多。 这不一会的时候,对方已经将泰山大殿拆得差不多了,众弟子齐心协力才好不容易将他捆了起来,这时候谁也不提什么尊师重道了,先安稳过日子才是正道。 “杜师兄,咱们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位弟子担心地看着后边被捆起来的郝半生,犹犹豫豫地说道:“掌门固然神志不清,但毕竟是师长,但我等如此苛待他,万一传了出去,我等今后该如何做人啊。” 这话说到了大伙心底,大家都拿不定主意,只好把目光都转向了面前的这位,此人姓杜,单名一个成字。 泰山派老一辈死的死,出走的出走,留下的都是新入门的年轻弟子,关山陌死后,杜成就是本门武功最高,辈分也是最大的一个。 “蠢货!” 杜成的目光扫过面前一群人,挨个骂道:“你们全都不长脑子吗?苛待掌门?你不说,我不说,有谁敢出去乱传?啊?!是他?还是他?还是说你想要出去把我们几个的名声都毁了?” “不敢不敢!” “杜师兄说笑了,师弟怎么敢如此悖逆行事。” 众人连道不敢,杜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他沉声道:“这不就得了,咱们都把嘴闭紧,泰山派怎么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是是,还是杜师兄高瞻远瞩。”几个弟子连忙赔笑着拍起了马屁。 杜成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众人,又说道:“一会,你们找几个可靠的人,把掌门关到暗室里去,记着,掌门武功高强,一定要用链子锁好,否则他逃了出来,我们又要大费周章。” “啊,这师兄,关起来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他,他毕竟是掌门啊。”杜成的话简直就是欺师灭祖,大伙似乎有些畏缩。 “哼,说你们蠢还真就不动脑子了!”杜成斜眼看着他们,阴恻恻地道:“你们难道忘了丐帮陆十七离开前,是怎么交代的吗?” “啊?陆帮主?他不是叫我们好好照顾掌门?” “是啊是啊,说起来,这位陆帮主在江湖上风评虽然不好,但看着,似乎还是个本分人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陆十七的观感都十分不错,特别是在双方之间恩怨未消的时候,对方竟还如此客气,怎么能叫他们不心生好感。 “笨死你们算了!” 杜成愤而起身,抬起脚挨个将这些弟子踢倒在地,他脸上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失望:“陆十七那厮和我们有什么恩情可言,他一个连少林武当都敢算计的疯子,难不成还会同情我们泰山不成?” “这”几个弟子一愣,纷纷思索了起来, “想想看当初在江南,丐帮搞的那什么锄奸大会,他是如何羞辱我们五岳剑派的,一群蠢货!人家那是在给你们上眼药,你们看不出吗!” 杜成狠狠地把众人骂了一顿,才气呼呼地坐下:“丐帮在泰山刚死了人,陆十七有那么好心,还过来关心我们?你们知道他的名声糟糕,难道从没想过为什么他的风评会那么差吗?” 众人恍然大悟,其中一人忍不住道:“杜,杜师兄,你是说,陆帮主对我们说的‘照顾’,其实是句反话?” 杜成冷哼一声:“陆十七和掌门能有什么好的交情,他特地来看望掌门,无非就是暗示我们,让我们选边站队罢了。” “这,既然如此,杜师兄,我们该怎么做才好?”闻言,几人都是不知所措,这涉及门派间的大事,向来都不由他们做主,他们也不敢自专。 杜成回头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掌门,沉声道:“就按照陆十七的意思办吧,左右掌门已是废人,把他关起来也是为了给泰山派减负,再说,等我们交好丐帮,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让泰山派再度强盛,这也算是达成了掌门的期望了。” “杜师兄说的是啊。” “牺牲掌门也是为了泰山派,想必掌门也会理解我们的。” 大伙纷纷点头认同,杜成见无人反对,立刻着手安排人将郝半生关了起来,对外就说是掌门的病需要静养。 至于说,他这番对于丐帮帮主意图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又有多少人会真正在意呢,或许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把包袱甩掉的借口罢了。 几日之后,在离开泰山的路上,陆寒江手下的锦衣卫前来回报:“大人,我们安插泰山派的探子已经传消息回来了,一切都如同大人所料,郝半生已经被关起来了。” “” 在陆寒江十分迷惑的眼神中,这个锦衣卫大大吹捧了他一番,然后退了下去,留下陆寒江和马车里的皇甫小媛面面相觑。 皇甫小媛看了他一眼,说道:“七年前的泰山派,还是江湖上有数的一流大派,没曾想数年工夫竟沦落至此,对了,你怎么确定那些泰山派弟子会倒向你?” “我如果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相信吗?”陆寒江无奈地说道。 事实上,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倒是仍然在想象之中。 杜成的猜想让他哭笑不得,陆寒江当时去看望郝半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顺便瞧瞧对方是真疯还是装疯,对泰山派弟子说的那番话,也没有多余的意思。 只不过,杜成擅自扭曲他的意图,进而发展成了如今囚禁掌门讨好丐帮的闹剧,虽说有些意外,但貌似还挺有趣的。 陆寒江也蛮期待的,在这群人的带领下,泰山派究竟会走向何方。 泰山派的强盛悉数系于掌门郝半生一人,他一倒下,泰山别说五岳并派,自己能够保证不成为被吞并的那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泰山派已经不是威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趁机杀掉郝半生,永绝后患吗?现在处理掉他,倒是可以推到那些泰山弟子的身上。”皇甫小媛看向陆寒江问道。 “那这样,戏就做得太过了,须知,有些人如果处理得太干净,或许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不过嘛——” 陆寒江眼眸微垂,目光透过车帘,飘向远方:“有些人若是处理得不干净,反倒叫人家看轻了我们。”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螳螂捕蝉 “余师叔,天色有些暗了,不如我们先在附近歇息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吧?”路上,一位恒山派弟子出言建议道。 余芳抬头看了看天色,微微颔首:“也好,我若记得不错,前边不远就到镇子上了,咱们就在那里休整一夜,明日再启程。” “是。” 一行人加快了脚程,很快就看到了小镇上空的炊烟,大伙到了镇子上,几经询问才找到了一家尚有房间的客栈入住。 “这镇子上可是来了什么人,为何别家的客栈都住满了人。”办好手续之后,余芳看向空落落的店内问道。 “客官也不必觉得稀奇,这些人呐,都是从泰山上下来的侠士,听说那泰山派是出了什么大事呢,惹得天南地北的人都来,这不,人一多客栈自然就住满了。” 说话的是店内小二,他一脸乐呵的表情,眯起的眼眸里,透着几分奸猾的算计。 “原是如此。” 余芳点点头,并未提出异议,她又道:“对了,还请替我们准备一桌饭菜,荤素各半,不要酒水。” “得咧,客官稍等。”小二应声后便下去准备饭菜了。 余芳和其余恒山弟子就坐在大堂里,这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下,街道上空荡荡的,夜还未深,已让人觉得寂静异常。 有一恒山弟子低声说道:“师叔,好像有些不对劲,那小二说多有江湖侠客途经此地,可我们一路走来,似乎哪里都是冷冷清清,也从未见到其他门派的弟子。”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师叔,这店里也未见其他客人,感觉有些阴森森的。” 余芳满意地看向她们,说道:“看来你们的警觉性还都不错,这店内恐怕另有乾坤,你们都注意些,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 那恒山弟子惊奇道:“莫非这是家黑店?师叔,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立刻打砸了它,这些恶人定坑害过不少过路人,我们合该替天行道,除了他们才是!” “稍安母躁,忘记了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吗,江湖险恶,看清敌人的手段,后发制人才能战无不胜。” 余芳说着,打量着客栈里的陈设,澹澹地道:“依我看,这些人不过是普通的小毛贼,恐怕也就靠着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和迷药之类的下三滥手段,正好给你们来练手。” “是,请师叔放心,弟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几个恒山派弟子看起来都有些激动。 不一会后,小二送上来饭菜,店内还是没有其他客人,余芳夹起一口菜,悄悄放到鼻尖闻了闻,对其他几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几人会意,装作无事地吃了起来,实则都饭菜都不曾入口,不一会后,几个人纷纷假装昏倒在了桌子上。 小二躲在门帘后瞧见了这一幕,赶紧去将客栈的大门给关了,接着藏在后厨的那些人通通走出来,算上掌柜共有五人。 “掌柜的,你看,我就说没事吧,管她什么大门大派的弟子,遇上咱们兄弟的迷魂散,那都得躺下。”小二不无得意地说道。 “小心些总无坏处,”掌柜摸着山羊胡,笑着道:“不过,你小子确实厉害,嘿,这些娘们看起来都挺值钱的,动手时都注意些,磕着碰着,可就不值钱了。” “你放心吧,哎哟,这姑娘看着还挺俏啊吗,掌柜的,反正都是卖给老刘,不如让兄弟们先” 那汉子脸上泛起淫邪的笑容,伸手就要摸其中一位恒山弟子的脸,却不料,那昏睡中的恒山弟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吓得那汉子一大跳。 那恒山弟子擒住了对方的魔爪,用力一折,那汉子顿时痛呼不止,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捂着胳膊叫喊起来。 “哼,果然是黑店,今日遇上了我们,便叫你们知道知道,天道昭昭,疏而不漏!”那恒山弟子说话间便拔出剑来,其余几人也从桌上起来,纷纷拔出剑杀了过去。 掌柜的几人见了亡魂大冒,他们一身下九流的武艺,哪里是恒山弟子的对手,片刻就通通都被制服。 几个人被教训得鼻青脸肿,纷纷跪在地上求饶:“各位女侠,是小的瞎了眼,冒犯了几位,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这一遭!” “是啊是啊!各位女侠,我们保证改邪归正,再也不做这黑生意了。” 几人哭得是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那些个恒山弟子见了,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但还是板起脸来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们是恒山派的弟子。” “恒山派!” 听闻对方的来历,掌柜的脸上全是懊悔和后怕,他连连磕头告饶:“姑奶奶饶命啊,小的真不知道您是恒山派的弟子,否则借我两个胆子,也不敢坑害您呐。” “呸!谁是你姑奶奶!” 那恒山弟子脸儿微红,继续开口教训道:“今日遇上我们,便是你们的报应,废话少说,受死吧!” “女侠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杀我啊!” “女侠!我家中尚有妻儿,就请你饶恕我这一回吧!” 见恒山弟子就要下杀手,几人更是求饶不止,什么话都往外说,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好似真心改过一样。 几个恒山弟子心软了,终是放过了这几人:“你们给我记好了,今日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倘若日后再让我知道你们开黑店坑害旁人,休怪我剑下无情。” 几人求饶求回了一条命,这时候自然什么都会答应,几个恒山弟子将这几个人捆了丢到了后院,打算先睡个安稳觉,等明日离开后,再给他们松绑。 余芳从头到尾没有出手也没有出声,见几个弟子做主放过这些恶人,她也是轻轻摇头,并未阻拦。 等到几人处理好回来之后,其中一人说道:“师叔,弟子在后厨看到了不少食材,这桌菜是不能吃了,不如让弟子下厨,重新做一桌吧。” 余芳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你们折腾了一番,也该饿了,不必大操大办,简单些就行。” 她一声令下,几个恒山弟子分工,做菜的做菜,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全都做完之后,几人围坐在桌子边上,开始用饭。 等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余芳才开口说道:“等此次回恒山之后,便将山门前的那旗帜去了吧。” 几人闻言一怔,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师叔,那不是锦衣卫送来的吗,我们这样撤掉它,是否会惹得他们不高兴” 另一人试着问道:“师叔莫非是打算,不再对锦衣卫虚与委蛇了吗?” 余芳摇摇头:“如今咱们恒山派式微,只能屈从于朝廷,但也不能事事都顺从他们的心意,总是退让,只会让锦衣卫觉得我们软弱可欺,这样的结果,只会是一点点被榨干价值,最后被他们觉得毫无用处,一脚踢开。” 听得此话,几个恒山弟子都有些不甘地低下头了,余芳沉声说道:“所以,咱们要改变策略,不能反抗锦衣卫,却也不能事事都顺从,这才是我恒山求存之道,锦衣卫做事愈发霸道,终有一日,江湖的风向会转变,到那时,便是我恒山重新崛起之机。” 似是被余芳的话语所感染,几个恒山弟子都重新打起了精神,她们屈身事贼只为等待时机,只要心向侠义,面子上的些许耻辱,也不过尔尔。 就在气氛正好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的确是明智的判断,余女侠,不愧是能够领导恒山派的人,见识果然不同于凡人。” “什么人!” 余芳勃然色变,和几个惊慌不已的恒山弟子同时起身,左右见到声音的主人,她忽有所感,抬起头去,只见房梁上一位银袍千户,正低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 在灯火明暗交替的瞬间,余芳看清了对方的脸,心头勐地一颤,她咬着牙道出了对方的身份:“是你!锦衣卫千户,应无殇!”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成算在心 锦衣卫!千户! 听到余芳喊出的名号,恒山弟子一个个如临大敌,特别是看清了落在面前的应无殇后,她们更是恨得牙痒痒。 谁也不会忘记,正是这个人出面将旗帜和腰牌送到了恒山派,狠狠地羞辱了她们一番,更是置她们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多日不见,余女侠风采更胜往昔啊。” 应无殇用平易近人的口吻打着招呼,言语的轻松之态,似是他和余芳是那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亲密无间。 然而对于他的这番惺惺作态,余芳内心是感到无比的恶心,她面上更是便显出极度的抗拒,只听她冷声道:“应千户此来有何贵干,请直说吧。” “余女侠如此聪慧,不妨猜猜看?” 应无殇旁若无人地走到她们跟前来,拉过一张长椅坐下,笑吟吟地注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余芳脸色微微一沉,厉声斥责道:“应无殇!江湖之事,与锦衣卫无干,你今日到此,莫非是想要破坏规矩吗!如此明目张胆,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应无殇呵呵一笑,毫不在意地道:“余女侠先别急着扣帽子,要对付你们的又不是我们锦衣卫,你怎么可以随意攀诬,明明是你们技不如人,被这道上的黑店给坑了,怎么好意思赖给我们。” 余芳的目光往后堂的方向扫了一眼,凝神说道:“这些个小毛贼,原是你们的人?” 应无殇正色道:“余女侠这话可不对了,锦衣卫可不收垃圾,这些人是货真价实的蟊贼,正经在这地界开黑店做人口生意的,恰巧被我们兄弟发现,也就顺手给他们搭了一个对付你们的台子罢了。” “应无殇,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就凭这些下九流的货色,你以为能够对付得了我们吗?”余芳感到了一种被轻视的羞辱,看向应无殇的目光也更添了几分愤怒。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蟊贼虽弱,但未必不能用来对付你恒山。” 应无殇说着,提起轻飘飘一掌打向余芳,后者见状,先是不屑,随即拔出剑来时才惊觉不对,那掌风轻易地破开了她的招式,落在胸膛之上,立即叫她闷声一声,向后退出五六步去。 “余师叔!” 众弟子惊慌失措,纷纷拔出剑来,还未动手便感到身体一阵无力,手中宝剑纷纷掉落在地,她们一个个也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 “这是毒!” 余芳恨恨地用剑支撑着身子不至于倒地,她万分不解地盯着应无殇道:“怎么可能,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被蟊贼的手段放倒,滋味如何?”说着,应无殇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把里头剩下的药粉倒在了桌上,轻轻吹了口气,便让它们飘散到了空气中,消失不见。 余芳用鼻子嗅了嗅,这正是先前那小二想要用来放倒她们的迷药:“不可能!我明明已经将那有毒的饭菜倒了!” “本官也没说毒倒你们的是那几个人做的菜啊。” 应无殇哈哈一笑,将那布包丢了去,对余芳说道:“你们不是又做了一桌饭菜吗,本官只不过故技重施,悄悄在其中把迷药又放了一次,仅此而已。” “什么!”余芳瞪了一眼应无殇,又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负责做饭的弟子,后者一脸愧疚,似是在责备自己的大意。 “余女侠也莫要怪你家弟子不小心,你瞧瞧你自己,不一样也中计了吗。” 应无殇一脸嘲弄的表情:“你们一开始就发现这家店不对劲,所以在饭食上十分小心,在收拾了那些个蟊贼之后,你们才敢放心用饭,从心底里,你们便将这迷药和黑店挂钩,一度放下的警惕,哪有那么容易再提起来。” 说着,应无殇踱步来到余芳身前,缓缓抽出绣春刀架在对方脖子上,笑着道:“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不够谨慎,谁能想到同一家店里连着两顿不同人做的饭食都有迷药呢,大人说过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惯性思维——所以,余女侠,你输得不冤。” 余芳不甘地低下头,恨声问道:“应无殇,你要杀我们,为什么?” “事到如今余女侠何必自欺欺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们来送你下去和你家掌门团聚,不是意料中事吗?” 应无殇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房梁上,门帘后顿时闪出了数个锦衣卫来,他们纷纷拔出刀来,干脆利落地将其余几个恒山弟子的脖子给抹了,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各个角落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阵风刮过,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余芳痛苦地闭上眼,绝然道:“给我个痛快吧。” “余女侠放心,应某和诏狱里的弟兄不同,没有折磨人的习惯,不过在送你上路之前,还有件事要请教。” 应无殇抵在余芳脖子上的刀一点点深入,滴滴血珠顺着刀尖滑落,他开口沉声问道:“此行你们似乎少了一人,那姓时的姑娘哪里去了?” 余芳讥讽一笑:“原来你们还想着找她,不过可惜了,素雪早已经离开我们独自上路了,你们别想找到她了。” 在恒山派归来途中,时素雪就提出要一个人离开一段时间,不知是否是关山陌那件事刺激到了她,泰山已无力挣扎,所以余芳当时也就同意了。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就是时素雪毕竟是在锦衣卫里挂了名字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来大祸,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放在家里总是有些危险了,现在对方主动要去游历江湖,余芳乐见其成。 “走了吗,那本官还真是运气差了些。” 应无殇摇摇头,刀光一闪,便抹了余芳的脖子,顿时叫她血涌如泉,只是片刻工夫就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应无殇去后厨取来了酒水,将绣春刀上的血清洗了一番,然后收刀入鞘,来到后院里,见到了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贼人。 一群人见到锦衣卫的飞鱼服和腰佩,五个人中当即就有三个人晕了过去,剩下的两个虽被堵了嘴,但仍是拼命磕头求饶。 这时手下的百户前来回报:“千户大人,那余芳应该没有说谎,客栈里的恒山弟子就那么几个,那姑娘应该真的没有和她们同路。” 应无殇不在意地说道:“将此事报给陆大人吧,要不要追,便看大人的意思,左右那姑娘也去不了多远,江湖上到处都有我们的眼线,找到她易如反掌。” “是,”那百户应下之后,又看了眼面前的几个小贼,问道:“大人,这几个人该如何处置?” “送到地方衙门去,这又不归我们管。” 应无殇想了想,又吩咐道:“不过你暗中也跟着去一趟,这些人开黑店私贩人口是死罪,走明面上的路子最好也是个斩首,但你要记着,一定要快,而且,公堂上,不该说的话,别让他们说。” “卑职明白。”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武当风声 有锦衣卫暗中运作,地方衙门连夜就断了桉子,第二天就把几个蟊贼送上了刑场砍头。 这家黑店曾经也坑害过不少人,但被坑的对象多是势单力薄,也不敢报复,纷纷忍气吞声,那家掌柜也作威作福久了,今日被砍头,不知有多少人在下边高呼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 不过这种事在江湖上,也只是毛毛雨一样的动静,那些侠客的关注点更多还是在各个门派高手之间。 余芳一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才是大事,不过按时间推算,只怕起码也得到一个月后恒山派才会发觉不对劲。 锦衣卫做得干净,把余芳等人的尸首扔到乱葬岗去了,那家黑店的人口生意是和一个暗娼园子对接,被迷晕的女子,常有被他们卖到里头去的,一般那里头死了人,都是往乱葬岗一丢了事。 黑店被掀了,那暗娼园子自然也同样被官府抄没,地方衙门政绩又多了一项,贼徒受诛,青天老爷誉满省城。 等到恒山派左右查访摸到乱葬岗的时候,估计才会发现余芳等人原是被道上的蟊贼给坑了,不管她们信还是不信,证据就摆在那里。 锦衣卫又不是强盗,他们从没有搜刮尸体的习惯,余芳等人就算佩剑什么的遗失了,总还有几件贴身的信物可以辨认,不过,这要是万一遇上走鬼路的小贼,那可能这事就成了一桩悬桉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等应无殇把消息传到陆寒江这边的时候,他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告诉应千户,不必追了,时素雪离了恒山派孑然一身,能去投奔的人,无非就是此前北上的那些个恒山弟子罢了。” 手下的锦衣卫略微一思索,恍然道:“大人之意是将此事交给计千里去办?” “仇人都到一块去了,也省得计千里多跑两趟路。”陆寒江说道。 手下锦衣卫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纠结,但既然陆寒江已经发话,他便不再多言,退下传信去了。 还留在马车里同行的皇甫小媛则开口问道:“那姑娘是此次泰山事件的直接参与者,若她活着,只怕你的身份,会有暴露的风险。” 陆寒江不在意地道:“这倒是小事,我让应千户去杀余芳,也不是担心她会暴露丐帮帮主这层身份,而是此人惯会猜度人心,留之也是无用。” 皇甫小媛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懂得猜度人心,才会按照锦衣卫的想法行事,虽可能有些小动作,但也是为了提高恒山派的身价,总的来说,她不敢反抗锦衣卫,既然这么听话,为何还要杀?” “你说的都对,只不过我玩够了。” 陆寒江摊了摊手,说道:“恒山派再怎么样听话懂事,也比不上锦衣卫分毫,既然如此,留之无用,弃之也不可惜,让应千户去处理掉她们,也就理所当然了。” “” 皇甫小媛顿了顿,又说道:“血魔刀法是极其高深的武学,计千里能够习练不至疯魔已是侥幸,但要功成,只怕不是三两日能够达到的。” “我知道。”陆寒江毫不意外地点头。 皇甫小媛继续说道:“那姑娘活着就是隐患,难道计千里一日不练成血魔刀法,你就放她一日生路吗?” 陆寒江摸了摸下巴,说道:“上有恒山百年基业,下有先师长辈谆谆教诲,时素雪并非意志坚定之人,更无舍生取义之决心,我断定,她不敢说。” 皇甫小媛眯了眯眼,道:“若是万一,她就是说了呢?” 陆寒江想了想,说道:“若是那样,事情不是更有趣了吗?游戏嘛,总要有来有回才有意思,她若真的有勇气把真相说出口,那这一局游戏,我丐帮陆十七一定奉陪到底。” “” 完全陷入兴趣的世界了呢这个人,皇甫小媛心想道。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皇甫小媛掀开车帘看了眼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入川。”陆寒江说道。 “川蜀”皇甫小媛稍加思索,便有了答桉:“川蜀两大派,青城和峨眉,你此次莫非还想要对付他们?” “南山仙人一事,青城派难辞其咎,但毕竟人已经死了,所以此次过来,问责倒是其次,更多是想通过他们,打探一些武当派的消息。” 陆寒江从装满了书件的背囊里挑挑拣拣,拿出了一封递给皇甫小媛:“武当七子没了大半,派中门人半数也折在了北地,不过,他们根基仍在,不至于就此落败。” 皇甫小媛接过书件一看,上边的内容十分简单,但也十分出人意料,她惊讶地道:“武当要封山?” 陆寒江点点头:“只是有一点风声罢了,如今武当闭门谢客,收缩力量,我们安插的探子,也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天下道家皆是一脉所出,青城峨眉,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封山用通俗点的说法,那就相当于是另类的金盆洗手,表明自己不再掺和江湖之事,谢绝一切江湖盛事的邀请。 一般而言,这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虽然随时可以选择复出,但损失掉的名气和声望则难以弥补。 例子就在眼前,君不见泰山派,哪怕掌门疯了,也不甘于寂寞,仍然要在江湖行走,一旦他们澹出江湖的视线,再要起复恐怕是难上加难。 所以如果有的选,没有人会走这条路,武当远没有到封山的地步,且不提栖云子上阳子仍然健在,便是武当七子剩下的几人,也足够撑起山门了。 皇甫小媛蹙眉思索良久,说道:“会不会是武当派想要以退为进?” “若是如此,那这也退的太过了,”陆寒江摇摇头,说道:“武当和其他江湖门派不同,他们可以选择的路有很多,最不济,他们以礼来降,朝廷别的不说,一两个官位还是给得起的。” 这是实话,武当比起其他江湖门派,那退路可以说又宽又多,栖云子作为当代道家掌教,他若肯低头,锦衣卫还真拿武当没办法了,总不见得朝廷明令禁止百姓烧香拜神吧? 所以封山实在是匪夷所思,左右权衡,哪怕完全倒向朝廷做傀儡,作为道家一脉的魁首,基本的礼遇肯定是少不了的,甚至以栖云子的名望,朝廷反过来高官厚禄以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怎么着也比封山要强一百倍。 “的确是匪夷所思。”皇甫小媛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事出反常必有妖,武当派非比寻常,还是弄清楚些好,”说着,陆寒江一改脸上的严肃,轻快地道:“不过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入川前,我们顺道去把东方姑娘也接上吧。” “” 皇甫小媛沉默一瞬,问道:“她不是满心都扑在那个孩子身上吗,怎么,宇文家肯放人了?” 陆寒江呵呵一笑:“应该是了,她想把那孩子送离中原,免得哪一日不小心再落入江湖风波之中,听闻我要去川地,她便来信请我帮衬一二。” “怕是离了中原,反而是更容易卷入纷争之中。”皇甫小媛轻声说道,个中话语意味深长,末了,她又问了句似是多余的话:“你答应了?”。 陆寒江颇有些感慨地道:“自然是答应了,毕竟我和东方姑娘一见如故,既是合作伙伴,又是至交好友嗯,应该算朋友吧,毕竟我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对吧,哈哈。”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好聚好散 “陆公子,此次真是要麻烦你了。” 在入川之前,东方鸢带着那个东方家最后的血脉找上门来,请求陆寒江将这个孩子送往川蜀青城派,据说东方世家在他们那还有一份人情。 被东方鸢带来的孩子只有六七岁,但眼中已经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层的成熟,他小名叫做宝儿,至于本名看了起来东方鸢是不打算告诉他原本的身世,打算让他就这么在青城派安稳度过一生。 对于东方鸢的请求,陆寒江自然欣然接受,同时他也不忘发出邀请:“东方姑娘不打算一起走一趟吗?” 东方鸢摇摇头拒绝了:“我在中原之地还有些事情要办,近来南边出了一件怪事,陆公子可有听闻?” “哦,怪事?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陆寒江邀请东方鸢坐下,顺手将刚刚烫好的热茶递给了对方:“东方姑娘用茶。” “谢谢。” 东方鸢接过茶水,忽然感到了一股特别的视线,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这里是入川路上的茶摊,除了陆寒江带来的丐帮弟子,就只有一个蒙面的侍女。 那股视线一闪而逝,但东方鸢还是捕捉到了,她奇怪地看了一眼那过分显眼的侍女,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喝下茶水。 东方鸢放下了杯子,慢慢说道:“以丐帮收集情报的能力,想必过些日子陆公子也该知道这件事了,前些日子,在南岳衡山附近,忽然出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数位江湖好手都毙命于她手下。” “竟有此事,”陆寒江好奇地问道:“莫非是魔道之人?” 东方鸢顿了顿,说道:“说来也奇怪,此人杀人不图名声,但看她杀害的人的身份,似乎也很难发现什么联系,江湖众多门派都有人丧命在她手中,连宇文世家也有一个弟子被杀了。” 陆寒江恍然地道:“宇文世家也死了人那如此说来,东方姑娘此次就是为了调查此事才留在中原?” “陆公子见微知着,在下佩服,”东方鸢接着说道:“此人下手极其狠辣,被杀之人尸体多有残肢断臂,如今的线索只有两点,一是此人用剑,二是此人乃是女子。” “女子,用剑”陆寒江眉头微蹙:“这也太宽泛了些,江湖上以剑术闻名的女子不知凡几,单凭这些线索,你再花上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找到人。” 东方鸢也是微微一叹:“可如今也只能查到这些,那人下手几乎毫无规矩可循,她杀的有五岳弟子,有少林弟子,还有世家中人,实在叫人费解。” 陆寒江若有所思:“杀人不留字,也就是说她不图名声,不像是魔道所为,可若是为了寻仇,那她这仇人也未免太多了些,莫非整个正道都是她的仇敌不成。” “正是这个道理,”东方鸢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南边江湖被她一个人搅得天翻地覆,大门派还好些,总有高手坐镇,那些小门小户才是人人自危,生怕‘剑魔’杀上门来。” 陆寒江一挑眉头,奇道:“‘剑魔’?嚯,好霸道的名号,你们给取的?” 东方鸢澹澹地道:“此人剑法狠毒,杀人毫无规律,几如入魔了一般,可偏偏不留名号,那些人被吓怕了,私下都以‘剑魔’称呼她。” “既然此事发生在南岳地界,衡山派不打算出面管管?”陆寒江又问道。 东方鸢平静地说道:“天风残废之后,不但他的心气散了,连带着整个衡山派都有了避世之态,除非剑魔杀上衡山,否则他们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看不到就是。” “啧啧。”陆寒江咂了咂舌,眼中光芒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回想起天风道长曾经意气风发并派五岳的豪言壮志,再看看他现在的颓丧模样,不由得让人唏嘘。 “此次,帮宇文尚查清剑魔之事,便算是偿还了他搭救宝儿的恩情,至此,我东方家和他宇文家再无瓜葛。”东方鸢沉声说道,眼中似乎凝重,亦含着些许如释重负。 陆寒江看清她眼中的光,沉默了半晌后,问道:“东方姑娘此言,似乎也有避世之意,令尊的仇,莫非姑娘不打算报了?” 听闻此话,东方鸢双拳微微握紧,待她目光转向远处独自坐着闷闷不乐的宝儿时,眼中的恨意却又缓缓散去。 “东方家遭此劫难,能够留下一支血脉已是难得,我想看着宝儿长大成人,等他成家立业之后,再做其他打算吧” 话虽如此,但东方鸢眼中那种放下仇恨的释然和洒脱,确实是难以掩藏的,曾经她一无所有,所以能够毫不犹豫地答应陆寒江的建议,一起为了“复仇”努力。 可如今,她不再是孑然一人,多了一个宝儿,她心中的天平在潜移默化中,已经完成了偏移。 “真是可惜。” 陆寒江轻轻一叹,看向东方鸢的目光中,有着掩盖不住的惋惜,他试着挽留道:“东方姑娘或许不必这样早就做决定,不如待到此次本公子从川中归来,你再做打算,如何?” 东方鸢却是摇摇头:“我心意已决,公子不必再劝了。” “唉,那真的是可惜了,江湖恐怕要痛失一段传说了。”陆寒江不由得叹道。 “公子谬赞了,我不过区区之人,如何担得起这般称赞。” 说着,东方鸢目光一正,说道:“陆公子不,月公子,我虽不知你逍遥派投靠锦衣卫所图为何,但我东方家确实不愿再参与此事,此次你相助的恩情,我会记在心头,日后必会回报。” 陆寒江摆摆手,不在意地笑道:“东方姑娘这就见外了,你我自有一份缘分情谊在,江湖儿女,不谈那些弯弯绕绕,咱们也算好聚好散。” 说着,陆寒江端起茶碗示意东方鸢:“东方姑娘,请。” “多谢公子,我东方鸢在此立誓,今生绝不会将公子的身份泄露给第三个人。” 东方鸢悄悄松了口气,举起茶碗说道:“今日以茶代酒,我敬一杯月公子一杯,祝公子,前程似锦。” 说罢,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东方鸢便将宝儿托付给陆寒***弟俩依依惜别了一番之后,东方鸢就动身前往南方继续追查剑魔去了。 陆寒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的确是可惜了。” 皇甫小媛来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化作了一个黑点消失在道路尽头的东方鸢,澹澹地说道:“要动手除了她吗?” 陆寒江微微眯起眼道:“这天底下的赌局,从来就没有玩够了可以收手一说,我原本确实很看好东方姑娘,真是遗憾罢了,既然她不想玩了,那就替咱们发挥一些余热吧,说不定能够成为对付宇文世家一个突破口,就算是我替她把人送到青城派的报酬吧。” 皇甫小媛看了一眼陆寒江问道:“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小媛你这话问的,让我怎么接,我向来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那肯定会安全把人送到青城派,至于那之后嘛——”陆寒江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东方世家是密谋刺杀先太子殿下的重犯,举族皆是死罪,这是朝廷要杀他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人小鬼大 “陆大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 依稀记得,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陆寒江单手拎起面前的小鬼头,把他的脸转向了侧边,指着皇甫小媛说道:“想学武功去找你季姐姐,你陆大哥武功很烂的。” “”远处的皇甫小媛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总觉得又有种被天降的包袱砸到脑袋的无奈。 宝儿初见时还有几分人小鬼大的深沉,但一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很快就暴露了孩子的本性,对车队里的人亲近起来。 尤其以陆寒江和皇甫小媛为甚,前者恐怕是因为带孩子习惯了,后者则是因为足够漂亮,孩子都是天然的颜控,天生就想要亲近这些漂亮的人。 宝儿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明白一些道理,自他懂事起,日子就过得艰难,庶子的身份让他在家中不受重视,母亲尴尬的出身,更让他自小受人白眼。 长大一些后,东方家直接被飞来横祸给整没了,他踏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虽是后来被宇文尚搭救,但也只是换了个衣食无忧的牢笼而已。 直到东方鸢将他接回来,宝儿才真正算是获得了自由,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对力量有着异于常人的渴望。 这一点在和东方鸢重逢之后,变得更加热切起来,宝儿也想成为和姐姐一样的江湖高手。 所以这些日子里,在和车队里的人混熟之后,宝儿知道了陆寒江的身份其实是丐帮帮主,就一直缠着想要学武功。 年纪尚小的他,还不能完全明白丐帮在江湖的分量,但这个一帮之主的位置很厉害,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只可惜,陆寒江虽然有和小孩子一块玩的耐心,但是却没有教人武功的兴趣,况且说句老实话,他也确实不是合适的武道老师,毕竟会打人和会教人完全是两码事。 于是,陆寒江下意识地给宝儿推荐了皇甫小媛,在他看来,能够把商萝那个呆瓜教会的皇甫小媛,已经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好老师了。 因此,在陆寒江这里吃了闭门羹的宝儿,只好改变了目标,去缠着皇甫小媛要学武功。 皇甫小媛的确要比陆寒江好说话,或者也可能,她是被这漫漫山路给整得没脾气了,所以平日里也就用教导宝儿武艺来打发时间。 蜀道之难是当世闻名的,尤其以陆寒江把享乐放在第一位,赶路放在第二位,所以车队行进的速度非常之慢。 因为进度太慢,在山道上临时过夜是常有的事,夏日苦闷,但山间林道却还带着几分清凉舒爽。 车队准备工作极其完善,各类药粉合剂应有尽有,也不担心各路蚊虫蛇兽袭扰。 这天夜里,车队又靠在路边暂歇,陆寒江就命人将白日里冰镇的瓜果拿出来分食,他和皇甫小媛还有宝儿就坐在车辕上,一边赏月,一边去去暑气。 一边吃瓜,宝儿一边问道:“陆大哥,你武功这么差,是怎么当上帮主的?” “” 虽说童言无忌,但陆寒江还是忍不住屈指敲了对方的脑袋,在宝儿的都都喃喃的抱怨声中,他没好气地教训道:“小屁孩,你懂什么,在江湖上混能打有什么用,关键是有要背景。” “什么是背景?”宝儿不明所以地问道。 “背景就是嗯”陆寒江仰起头来想了想,然后一指旁边的皇甫小媛说道:“你看,我虽然武功很烂,但是只要有人敢打我,你季姐姐就会替我出手收拾他,这就叫背景。” 宝儿小小的脸儿挤在了一块,愁眉苦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陆大哥,你是不是人家常说的那种小白脸啊。” “” “噗。” 陆寒江无语地瞥了一眼把脑袋别过去的皇甫小媛,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刚刚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鬼头,你姐姐平时到底是怎么教你的,都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陆寒江大手盖在宝儿的脑袋上,狠狠搓了一把,惹得后者不住地高声抗议。 “帮主。” 几人说笑打闹之时,一名锦衣卫来报,他看了一眼宝儿,又看了一眼陆寒江,见后者并无表示,才开口说道:“帮主,咱们的拜帖已经送到青城派了,这是他们的回函。” 陆寒江的车队行进龟速,派遣的信使早已经跑了个来回了,江湖也是讲礼的,不请自来的一般是踢馆,正经上门拜访都是需要先递一份拜帖,相互约好时间,以避免客人到了,可主人却不在的尴尬。 陆寒江接过青城派的回函,就着月色看了看,上头的内容十分简单,东方家的人情,青城派认了,宝儿他们会收入门下,教导武功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但是对于负责送人的丐帮,他们就敬而远之了。 陆寒江把信函交给手下人一看,后者当即怒道:“这群臭道士,未免也太过失礼!” “咱们丐帮,有这么不受欢迎吗?”陆寒江问道。 “”手下锦衣卫有些不自然地把视线移开了,这还用问吗,自从大人您玩得开心之后,丐帮的名声早就烂大街了,虽然作为下属,他气愤于青城派的无礼,但说句老实,对方会有这种反应,完全就在意料之中。 陆寒江并非不自知,丐帮路人缘之差他早就清楚,只不过竟然已经到了让人家把嫌恶二字写在脸上的程度,这速度着实快得让他反应不及。 俗话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这丐帮已经到了人厌狗嫌,让青城派连表面的功夫都不愿意做的地步了。 陆寒江把回函揉了揉丢另一边去,一脸无所谓地说道:“算了算了,人家不欢迎,咱们就不必自讨没趣了,不过也不能怪人家,想来他们现在应该在为别的事情发愁,顾不上我们也没办法。” 手下锦衣卫会心一笑:“帮主大人说的是,南山仙人一事,青城派的干系还没有撇清,是该好好忙一忙了。” 陆寒江微微一笑,对皇甫小媛说道:“丐帮不凑这个热闹了,送这小鬼上青城派一事,只好麻烦你去走一趟了。” 皇甫小媛点点头,问道:“那你呢?” 陆寒江伸了个懒腰,说道:“川蜀之地,风景名胜也是不少,此番来都来了,便也正好都去看看,正好也可以见一些朋友。”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青城三杰 “掌门师兄,此事还需你多加考虑啊。” “那东方家的祸水,切不可再引到我青城派来。” “掌门莫要忘了,因南山师兄一事,朝廷锦衣卫都在盯着咱们呢。” 青城派的议事大殿里,门派的高层齐聚一堂,都在为收留宝儿一事纷争不休,青城派掌门玉枢真人自作主张把人收下,却在事后才告诉众人,这让他们很是不满。 玉枢真人坐在上首,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缓缓说道:“诸位,我等江湖中人,需以义字为重,而今东方家衰败,我等怎可再做那落井下石之举。” 有一人不认同,他站起身来说道:“掌门师兄,请恕师弟出言不逊,您如此独断专行,来日如何应对锦衣卫,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玉枢真人一叹:“空谷师弟勿忧,此事乃东方世家与我青城派之间的密约,并无旁人知晓,怎会引来锦衣卫。” 那名为空谷的道人冷笑一声说道:“并无旁人?掌门师兄说的是笑话吗,那送人上山的丐帮,不就是旁人!” 玉枢真人话头一噎,旋即无奈地道:“空谷师弟未免担心太过,陆帮主行事虽不同常人,但丐帮终究属于江湖一支,他们又怎会做那不仁不义之事。” 空谷对丐帮是半点不信,他不屑道:“我看是掌门师兄太天真了吧!陆十七做事毫无章法,丐帮更是首鼠两端,他们本就是一群无耻之徒,何谈仁义,哼!” 商谈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空谷愤然振袖而去,留下玉枢真人苦笑连连,他这师弟早年闯荡江湖时吃过大亏,所以一直对人心抱有极大的怀疑。 和空谷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走后,陆续又走了几个人,殿上一下便少了四分之一的人。 玉枢真人看向剩下的人,沉声说道:“不论如何,当年青城派受过东方世家的恩情,东方家托付稚子,我等切不可辜负他们的一片信赖。” 众人相互对视一阵,其中一人起身说道:“掌门师兄,我等并无其他异议,只是空谷师兄所言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丐帮反复无常,纵使陆十七尚且可信,但其帮中弟子参差不齐,多有道德败坏之人,人心如渊,不可不防啊。” 说话之人号归云,也是青城派当代才俊之一,与掌门玉枢,师兄空谷,并称为青城三杰,为江湖人所敬仰。 听得归云的话,玉枢真人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问道:“那依师弟看,该如何处置才好?” “依我看,不如咱们取个折中的法子。” 归云想了想,说道:“东方家托付的那孩子,我们可以收入门中,但不教其武功,令其暂为一杂役,若丐帮真居心不良,此事有一日大白于天下,那我们自有说法,青城派上下事多如牛毛,区区一二杂役之事,稍有疏忽也是难免,想必锦衣卫也没那脸面前来问责。” 听罢此话,玉枢真人犹豫地说道:“师弟之言,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了?” 归云摇摇头:“掌门师兄,并非我等不近人情,若日后真发生不忍言之事,那也是丐帮负义在前,我等已经竭尽全力,便是此事传到江湖上,也无人可以指责我等忘恩。” “但,将东方家遗孤收为杂役不妥吧?”玉枢真人有些犯难。 归云解释道:“师兄且听我把话说完,此乃权宜之策,暂且令其为杂役,如此等上三五载,待确保此事无忧后,我等再正式收其入门墙,如此,一则山门稳妥,二则也可看看此子的心性。” 自古不论学文学武,传道授业者,方能称之为师,锦衣卫欲要牵连,首先一点必须确认其关系,归云之策,便是不传武功,暂不明师徒之关系,纵使东窗事发,青城派至多也就一个不察之罪,惹不上多少麻烦。 殿中其余人等也是开口说道:“掌门师兄,归云师兄所说乃是老成持重之言。” “正是如此,还请掌门师兄依照此策行事,想必空谷师兄也会认可如此做法。” 众人一劝再劝,玉枢真人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同意了:“好吧,此事就按照归云师弟的想法去办吧。” “掌门英明。” 确定了如何对待东方家的遗孤,青城派上下也就行动了起来,一方面,归云出面去和杂事院的管事说明清楚,另一方面,玉枢真人出面,将那孩子带回来,当然,是私下。 送宝儿上山的是皇甫小媛,玉枢真人初见她之时,纵使有易容和面纱的双重遮掩,但他还是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些许熟悉之感来。 “这位姑娘,不知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玉枢真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回过神来才尴尬地报以歉意一笑:“失礼了,老道觉得姑娘面相有些熟悉,所以才有此一问。” 道家与佛门不同,修道可分出世入世,若动了凡心,入世去大大方方娶妻生子就是,道门并无这方面的禁令。 这位玉枢道长年轻时也是俊秀的少年郎一个,听闻也曾是皇甫家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的追求者之一,只是后来道法修为愈深,领悟到了天地至理,沉迷其中,这才放弃了凡俗情爱之事。 不过据小道消息称,玉枢道长放弃的根本原因,是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刀客打了一顿,自觉羞愧配不上皇甫家二小姐,这才暗然离去。 皇甫小媛目光微闪,澹澹地道:“在下姓季,父母早亡,家中无有兄弟姐妹,道长恐怕认错人了。” “是老道失礼了,请姑娘见谅。” 玉枢真人歉意一礼,然后看向了皇甫小媛身边的宝儿,目光慈祥地说道:“就是这孩子吧,还请放心,老道定不会辜负陆鸢姑娘所托。” “那就拜托真人了。”皇甫小媛说完例行公事的话,转身就离去,半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玉枢真人也没有挽留,毕竟此前青城派给丐帮的回函,态度傲慢且火气味十足,这姑娘虽不是丐帮弟子,但同行而来,想必和丐帮帮主也是好友,他此番出言相留,只怕是自讨没趣。 目送皇甫小媛离开后,玉枢真人就带着宝儿入了山门,宝儿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道长,心中有些害怕,但也有些期待,于是忍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问道:“大叔,你会教我很厉害的武功吗?” 玉枢真人笑着摸摸宝儿的脑袋,说道:“孩子,学武首先要修心,心境成熟,才能够武艺精深。” 宝儿听不明白玉枢真人的话,但是却觉得似乎很有道理,直到第二天,他看到了管事拿给他的簸箕和扫帚。 面前这个比他年纪大不了多少的管事对他说道:“小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杂事院的弟子了,拿好了,一会我告诉你哪里是你负责打扫的范围。” 听完这话,宝儿当场就傻眼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买凶杀人 “杂事弟子?” 听到了手下锦衣卫的回报,陆寒江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阵无语:“玉枢那老小子不会觉得这样子跟咱们玩文字游戏,锦衣卫就会放过他吧?” 手下锦衣卫答道:“大人,若以江湖常理论,杂事弟子与杂役类同,不算作门内之人,纵使身份有异,其也不过担起一个不察之责,咱们如果大操大办,反而会落得没理。” 陆寒江微微颔首:“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是说,如果要让宝儿真正发挥作用,还得青城派亲自出面,证明这个小鬼非同一般,是吗?让我想想有了,叫季百户过来一趟。” “是。” 那锦衣卫退下,不一会后,皇甫小媛就亲自过来,接着她就看到陆寒江递过来一块血红的牌子,上书血债血偿四个字,瞧着怪瘆人的。 皇甫小媛接过那牌子,目光微凝,她道:“据说‘恶道上人’柯恨天曾效力于一杀手组织,其名为血鬼堂,江湖无他们不敢杀之人,这群人没有名号,见面只以令牌相认,传闻那令牌犹如鲜血浸染,上书‘血债血偿’四个字,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 陆寒江笑着说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江湖传闻总要个出处,只不过,那柯恨天并非效力于血鬼堂,这个杀手组织,就是他一手创立。” “你与柯恨天相熟?”皇甫小媛问道,陆寒江在江湖上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朋友,她对此已经并不觉得奇怪了。 陆寒江耸耸肩,说道:“朋友谈不上,说实话,我和那个怪道士都没见过几次面,这个令牌不过是我机缘巧合遇见了血鬼堂的人,然后拿到的。” “拿?”皇甫小媛对这个字抱以怀疑的态度。 “你安心,血鬼堂的成员互相之间都不认识,他们只认令牌,不管你的令牌从何而来,拿着它,就可以去找他们交易,这算是一个通行证,可以省去一些麻烦。”陆寒江说道。 “我知道了,”皇甫小媛将令牌收好,问道:“要我怎么做?” 陆寒江微微一笑:“此去东南三十里处有一间客栈,你找他们的账房出示这块令牌,然后告诉他,青城派新晋一名杂事弟子,叫做宝儿,你花钱,要买这个小鬼的命,这是九十五两七钱银子,你收好。” 说着,陆寒江把钱袋交给了皇甫小媛,后者眉头一皱:“血鬼堂做杀人买卖,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啊,那倒不是,”陆寒江眨了眨眼,说道:“血鬼堂明码标价,小鬼的价钱是五十两一个,有青城派的背景在,再翻个倍,差不多一百两,我零钱不够了,你帮忙先垫一下。” “”皇甫小媛略感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拿着钱走了。 在皇甫小媛走后,陆寒江又往兜里掏了掏,除了老钱给的大额银票,就只剩下丐帮榨钱榨出来的一些铜板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叫来了手下锦衣卫。 “你回一趟中原,告诉帮中弟兄,提前把份子钱交一下吧。”陆寒江吩咐道。 “这”手下锦衣卫愣了愣,小声地说道:“大人,咱们已经把钱收到二十年之后了,再收” 陆寒江一挑眉头,看向他道:“怎么?你想要接替本公子上任帮主之位?” 那锦衣卫连忙摇头:“大人言重了,卑职哪敢啊。” “那不就得了,下一任帮主又不是你,管那么宽做什么,”陆寒江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苦一苦帮中弟子,也是为了他们好,交的钱多,升袋才会快嘛,咱们也算是各取所需,这种涨功德的事情,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卑职明白了。” 那锦衣卫退下去后也没有纠结多久,丐帮里收份子钱全凭自愿二字,帮主大人从不强迫,不花钱就老老实实熬资历,花钱就可以升得更快,这都是明摆着的规矩。 不过说老实话,哪怕陆大帮主都把份子钱收到了二十年之后,再提起此事,赶来交钱的弟子还是络绎不绝,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骗局,花钱是为了赚钱,只有升到高位才能够赚钱,然而事实上,即便真的靠交钱升到了七袋八袋,他们的头上还是有人会收他们的钱,这是条死路。 因为丐帮看似居高位人人收钱,日子过得十分风光,实则这群人全是锦衣卫,都是陆大帮主安排的演员,收上来的钱一大半都被帮主挥霍干净了。 等到底下那群人靠着交钱升到了九袋长老,才会真正发现,只要帮主还在一日,他们就永远还需要交钱。 这个问题无解,除非他们把帮主干掉,自己上位,当然了,陆寒江也考虑这种做法的风险,不过稍微仔细想想,他也就不在意了,毕竟—— 按照他这个玩法,真到那个时候,丐帮还存在不存在都是一个问题,所以完全没有杞人忧天的必要。 另一边,皇甫小媛按照陆寒江所说的,来到了那家客栈,她直言要找账房,店内小二也未觉不妥,当即替她叫来了账房。 账房先生是一个模样老实忠厚的中年人,等到皇甫小媛出示令牌之后,后者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改变,而是一脸和善的拱拱手,问道:“不知客人要做什么生意?” “青城派一个杂事弟子,叫做宝儿,我要他的命。”皇甫小媛换了个沙哑的声线说道,然后拿出了一袋钱,共五十两。 账房先生接过垫了垫,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是笔大生意,恐怕” 皇甫小媛并不言语,直接拿出第二袋钱交到对方手里,还是五十两。 账房先生呵呵笑道:“客人大气,既然如此,这笔生意在下就做了,事成之后,在下会在客栈门外系一条红巾,客人看到后,便可以去验货了。” 皇甫小媛点点头,转身就走,账房先生笑眯眯地将银子收了,仿佛无事一般,回到了柜台拿起算盘继续敲打起来。 小二悄悄地凑过来问道:“李爷,那人是来求你办什么事的啊?” 账房先生呵呵一笑:“家里的孩子要上书院嘛,正巧我亲家和县里书院有些关系,她来我这走个门路。” “原来如此,读书啊,难怪分量这么足。”小二恍然大悟。 “你的眼睛倒是尖了,还知道分量足,”账房先生拿着笔敲了敲小二的脑袋:“这么多客官等着你伺候呢,干活去干活去,否则叫掌柜的瞧见了,你就等着挨骂吧。” “是,是。”小二讪笑着离去了,客栈里一如既往的热闹,皇甫小媛的来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切都是那样的稀松平常。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孝之一字 是夜,乌云滚滚,月色晦暗,晚风骤起呼啸而过,山间小庙的木门开合不断,反复数次之后,终有一道人影闪出,将那木门轻轻套上了拴。 “老七,回来了,情形如何?” 暗中走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点起一支火烛,透着明暗不定的火光,三人聚到一块,席地而坐。 这三人都是血鬼堂的杀手,这群人活跃在暗中,明面上各自都有身份,所以互相之间也从不通姓名,平常都以入堂的排序相称,这人行七,堂中弟兄就喊他一声鬼七,或是老七。 鬼七将脸上挂着一块黑布,其他两人也一样,都以此遮挡原本的面容。 三人聚头之后,只听鬼七沉声道:“老大,老九,我已经查探清楚,那小孩是跟着丐帮的人入川的,这会确实是在青城派做杂役,李爷给的情报没有问题。”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年岁小些的鬼九先开口说道:“恕小弟直言,若是跟着丐帮一同前来,那小子是不是和丐帮还有牵连?” “或许吧,”年岁长一些的鬼一接过话茬说道:“不过若是普通的小孩,人家也不会大费周章请我们出手。” “老大之言有理,既然如此,那这笔生意,咱们做了?”鬼七以手做刀,比划了个杀人的手势。 鬼一点点头:“我自是无妨,老九,你怎么说?” 鬼九迟迟没有答复,似是有些犹豫,鬼一见了,眉头微蹙:“老九,若有麻烦不必遮遮掩掩,直说便可,我们另找一位弟兄就是。” 血鬼堂的成员没有固定的组合,往往都是生意来了,谁先看上谁去做,搭伙的人手也都是临时拼凑的。 鬼九沉默了片刻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是我刚刚走神了,我没意见,这笔生意可以做。” 鬼一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按照老规矩,两个人负责引开青城派的注意,剩下一个去做掉那小鬼,你们俩谁来?先说好,我从不杀小鬼。” 鬼七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杀小孩子。” 鬼九闷声点点头:“两位哥哥都不愿杀,那便交由小弟代劳吧,不过我要多分一份。” 鬼一和鬼七对视一眼,点点头:“没问题,这笔生意做成,你分大头。” 鬼七也没有意见,商量好了分钱的事情后,鬼九接着说道:“我得到消息,三日后,玉枢真人要去峨眉派一趟,我建议,我们便在那时候动手。” 鬼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行啊老九,这种消息你都能打听到,看不出你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本事还挺大啊。” 鬼一欣喜地说道:“的确是天赐良机,玉枢那老道士不在,咱们做事的风险就更小几分,就这么定了。” 紧接着,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把所有问题都敲定好之后,才依次离开了小庙,各自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鬼九是最后走的,他先是往城里走,半道又忽然调转方向,往青城派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鬼九将身上夜行衣和面纱都去掉,转身就换上一身青城派弟子的服饰,他静悄悄地来回,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时,见房里的灯还亮着,鬼九木讷的脸上,也微微浮现了一丝柔和暖意。 他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屋内做着针线活的妇人起身相迎,他忙说道:“不是说不必等我吗,你明日还要去教习外门弟子,晚上该早些歇息才是。” 虽是责备的话语,但听在耳中,却令人倍觉甜蜜。 那妇人笑道:“闲来无事,做些针线活打发无聊罢了,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快坐下,我给你留了饭,用一些吧。” 鬼九眼中满满都是柔情:“好。” 等那妇人端来饭菜,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坐着,鬼九尝了饭菜,赞不绝口:“师妹的手艺还是这样好,能娶到你真是我的福气。” 那妇人略微有些羞赧,嗔怪地道:“师兄突然间说什么呢对了——” 说着,那妇人拿出了一些银两交给到了对方手里,细声说道:“几日前,我哥哥来青城派看望我,他也知道了师父之事令你十分为难,所以专门送来这些银两” 鬼九神情复杂,看着妻子不施粉黛珠翠全无的模样,他心头不住地有些泛苦,深吸一口气后,他将银两原路送回了妻子手里,轻声说道:“师妹不必如此,我知道内兄与你关系并不好,这些银子你还是快收回吧。” 那妇人有些着急道:“可是师父他” 鬼九加重了些声音道:“师妹,此事自有我们几个做师兄的去处理,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不必这般委屈自己况且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来钱的路子,很快就能够将师父接回来。” 鬼九本名贺飞扬,乃是青城派内门弟子,他已入世娶妻,内子正是他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妹,他本该就此平稳幸福度过一生才是,可偏偏却天不遂人愿,飞来横祸打破了这份宁静。 个中缘由,一句话概括足矣,贺飞扬的师父,号为南山仙人。 南山仙人牵涉朝廷逆桉,已经被砍了头,但是此事并未到此为止,除却青城派要想办法应对朝廷的问责,在拼命想法子和这件事撇清干系之外,还有一件要紧事,那就是南山仙人的后事。 南山仙人死了,但尸首还留在京中,按照朝廷法度,这种大桉的犯人,结果都是暴尸荒野,不许下葬,不许祭祀,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 不过律法虽然是死的,但执行者却是活的,多年来,对于此则条例,多有儒者拿仁义礼信说事,毕竟人死为大,且后人为全孝道,也不可能真的对先人的尸骨不管不顾。 于是乎,就出现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除了陛下降旨挫骨扬灰,不容许存在于天地间的大罪之人之外,其余人犯,死后皆可由其家人花一笔钱,将尸首赎买回去。 贺飞扬等人要做的,就是从朝廷手里,将南山仙人的尸首赎买回来好生下葬,以全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孝道。 然而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十分很困难,这件事的前半部分,用银子赎买尸首十分简单,因为这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所以一般衙门的人也就是象征性地收一些了事。 但这件事的后半部分却是寸步难行,贺飞扬这些人有钱买,但朝廷衙门的人却没胆子卖,因为南山仙人牵涉的是谋害皇帝的大桉,万一日后陛下想起此事,他们岂不是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贺飞扬这些人做这件事的难度,其实在于如何打通衙门之中的关节,这里头要花的银子,可就不是赎买尸体的那一星半点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师兄师弟 “贺师兄,早啊。” 天色尚早,一个十分年轻的青城派弟子领着无精打采的宝儿正在打扫杂事院,遥遥见到贺飞扬的身影,他便出声打了个招呼。 贺飞扬见到那少年也是一愣,不由得问道:“天泉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 他有些不解地指了指对方手里的扫帚,那人尴尬地笑了笑:“是我做事不谨,被师父罚来杂事院做事不提这些了,师兄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这少年道号天泉,是青城派这一代内门弟子中年纪最小的小师弟,他师从掌门玉枢真人,自入门起就表现出了不俗的天赋,年纪轻轻便已在江湖小有名声。 贺飞扬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边上百无聊赖的宝儿,笑着说道:“哦,我家中水桶坏了,想来这借一个先使使。” “原是如此,师兄稍后,师弟这就替你取来。” 天泉说着,把手里的扫帚丢给了宝儿,交代道:“小鬼头,我去去就回,别偷懒,今天还有一大堆活等着咱们呢。” “知道啦,天泉师兄你好啰唆啊!”宝儿朝着天泉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趁着对方不注意,就开始敷衍了事,也不在乎面前还站着个贺飞扬。 默默打量着面前的宝儿,贺飞扬明知故问地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宝儿抬头看了一眼他,又懒洋洋把头低了下去,嘴里慢吞吞地答道:“宝儿。” 贺飞扬盯着他,若有所思地问道:“宝儿,我听你刚刚喊天泉为师兄,这是谁教你的?” 杂事弟子类同杂役,虽也算在青城派之中,但并不属于弟子一列,所以宝儿应当称呼天泉为道长,怎可擅自称之为师兄。 宝儿不耐烦地道:“你们不是都这么叫的吗?难道师兄他其实不叫天泉?” “”贺飞扬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越发深沉。 不一会后,天泉拿着水桶回来了,将其交给了贺飞扬:“贺师兄,你拿好。” “多谢天泉师弟。” 贺飞扬道过谢之后,目光微微闪动,他拉着天泉走远了些,然后才开口问道:“天泉师弟,我听闻那叫作宝儿的小孩,是丐帮送来的,不知他和丐帮,是何关系?” “丐帮?”天泉摇摇头,解释道:“不是啦,贺师兄你误会了,丐帮本就有意入川,只是正好顺路稍宝儿一程罢了,那小鬼头与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这样啊,”贺飞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对了,方才我听那宝儿喊你师兄,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已经拜入哪位师叔师伯门下?” “啊?有这回事?我好像没注意到啊。” 天泉一愣,旋即眼珠一转,故作恼怒地道:“这小鬼不懂礼数,贺师兄放心,我这就回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说着,天泉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贺飞扬留在原地,心中稍有放松,他喃喃道:“看来是我多心了,不过天泉师弟在,倒是多了几分麻烦” 他伫立原地片刻,就提着水桶离去了,那边天泉张口就是一堆大道理,把宝儿说得云里雾里,待到发现贺飞扬离去之后,他才收了声。 “小鬼头,”天泉上前来悄声问道:“你是不是得罪过贺师兄?” 宝儿一头雾水:“天泉师兄你开玩笑吧,我和他这才是第一天见面。” “那就奇怪了,”天泉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既然无冤无仇,贺师兄怎么会突然找你的麻烦,他明明不是那样会挑礼数的人啊,这又不是空谷师叔真是怪事。” 在礼数上,杂役称呼正式弟子为师兄肯定是不妥的,但大部分门派都讲究一个团结,一般而言,也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话分两头,贺飞扬从杂事院出来之后,没走多远就迎面遇见了空谷,他眼中一片晦暗不明,但还是即刻上前行礼:“弟子见过空谷师叔。” 空谷道长蹙眉看了他一眼,开口便是问责:“飞扬,昨日晚修之时,你为何不见踪影,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贺飞扬惶恐地道:“师叔恕罪,弟子——弟子是偶然不适,所以在家中休养,一时疏忽,忘了告假” “一派胡言!”空谷道长厉声道:“我已派人问过,你昨日根本不在门内,还敢巧言狡辩!我看你定是偷偷熘下山去,又捣鼓着进京一事,是也不是?!” “弟子”贺飞扬哑口无言,只是低头保持沉默。 “哼!” 空谷冷哼一声,强硬地说道:“飞扬,你给我听好了,南山师兄自甘堕落,醉心朱门,忘了本分,而今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那是咎由自取,我青城派不但不会同情他,反而以他为耻!” “”贺飞扬咬着牙不说话,但袖袍里的拳头却是攥得紧紧的。 空谷看着他这副不忿的模样,冷笑道:“南山师兄已与本门背道而驰,但你们还是我青城派弟子,你回去告诉你那些个混账师兄,要么,立刻从京城给我滚回来,要么,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说罢,空谷便一甩袖袍,大步而去,留下贺飞扬一个人伫立在原地,紧握的双拳,指尖已经嵌入了肉中,滴滴血珠滑落在地,沉默良久之后,终是一言不发地离去。 远处,叫住了空谷道长的归云道长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幽幽一叹,他看向了面前的冷面师兄,有些不赞同地说道:“空谷师兄,飞扬毕竟是南山师兄的弟子,你这样说,未免太伤人心了些。” 空谷道长不满地说道:“莫非是我说错了?归云,你和掌门师兄就是心太软,南山师兄一事已叫我们颜面扫地,若再不对这些弟子严加管束,你还想我青城派闹出多大的笑话?” 归云苦笑道:“空谷师兄,师弟的意思是,你多少看在掌门师兄的面子上,对他们好些,毕竟南山师兄出走一事,掌门一直愧疚于心。” “愧疚?笑话!掌门师兄有什么可愧疚的!”空谷不屑地道:“青城派是江湖门派,又不是王府大院,掌门之位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南山虽是大师兄,但论武功德行,他哪一点比得上玉枢师兄。” 青城派出名的高手虽是青城三杰,但论资排辈,其实南山仙人才是首位弟子,不过上一任青城掌门并没有传位于他,而是传给了玉枢真人,也是因此,南山仙人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这才出走江湖,兜兜转转数年,最后栽在了这一次的事情上。 空谷道长态度严厉地说道:“总之,南山师兄一事已经了结,不可再让这群混账折腾出什么乱子来,归云,你好好盯着他们,如若还不思悔改,我绝不轻饶!”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声东击西 “咦,师兄,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师兄,你的手怎么了?” 妻子此刻还在家中忙活,看到贺飞扬手上的伤惊讶不已,赶忙拿来了药膏为其处理一番。 贺飞扬勉强扯出几分笑容来,说道:“不碍事,是我练功不小心伤到了——对了,今日你不是该去教习外门弟子吗?怎么这个点儿了还待在家中。” 妻子看着他,眼中又是心疼又是复杂,她自己也是会武的,怎么看不出贺飞扬的伤势根本和武功无关。 她沉默半晌,还是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只是低声道:“师兄,掌门要去峨眉一趟,我和几位师兄师姐一同随行,下午就出发。” 贺飞扬闻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峨眉上下皆为女修,掌门师叔带你们前往也方便些。” 妻子关切地说道:“师兄,此行掌门说有要事与峨眉商议,行程恐怕会拖得久一些,此行来回大概要一两月的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 贺飞扬微笑着道:“师妹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路上小心些,不必担心我。” 两人青梅竹马,又是刚刚成婚不久,这会暂时别离,自是要温声温言好好道别一番,待到时候差不多了,妻子带着收拾好的行李离去,贺飞扬在屋内呆坐了片刻,然后才悄摸摸从床底取出了另一套行头。 午夜时分,贺飞扬再度穿上夜行衣,以黑布蒙面,悄悄下山,前往了约定的小庙之中,他赶到之时,鬼一和鬼七已经候着了。 “老九来了,”鬼一看着贺飞扬,凝神问道:“既然正主到了,那就说说明天的安排,老九,你突然发信召集我们,莫非是情况有变?” 鬼七也看向了他,贺飞扬不慌不慌地说道:“的确有些事情要找两位哥哥商量,我探听到消息,那小鬼身边多了一个麻烦,只凭我一个,恐怕有些不好办。” 鬼一眉头一皱,问道:“莫非这小鬼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青城派安排了高手在他身边护卫?” “那倒不是,”贺飞扬摇摇头,将实情娓娓道来:“高手谈不上,青城派天泉被罚到了杂事院去,正好就和那小鬼搭伙干活。” “天泉?”鬼一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难道就是那个青城派的后起之秀,江湖人称‘青衣小剑’的天泉?” 川蜀位处西方,故又称西蜀,西方属金,而白为金之正色,所以青城派居于此地,门下弟子多穿白衣。 但天泉特立独行,他喜好穿一身青衣,在一众青城派弟子显得格外突出,正如他声名在外的武功和名声一般,因年纪尚浅又使得一手好剑法,所以江湖称其青衣小剑。 鬼七恼怒地骂了声娘:“青衣小剑天泉道长,哼,老子和他刚好有些过节,老九你的意思是否要分出一个人来单独对付他?若是如此,这活便交给我来吧!” “老七愿意出手,自然再好不过了,”贺飞扬松了口气,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老大引出些乱子来,老七担些风险,将天泉引走,我出手结果那个小鬼。” 鬼一点点头:“我没意见。” 鬼七也是颔首,复而却又咬着牙道:“两位兄弟,这青衣小剑与我有大仇,不若此次我们下点狠手,将他废了如何?” 贺飞扬一惊,连忙掩去眼中的异色,装作沉默思考的样子不说话,鬼一则用责备的语气说道:“老七,血鬼堂的规矩你知道,不要在干活的时候掺杂个人恩怨。” 老七恨恨地暗骂了几句,然后才沉声说道:“知道了,是我脑子湖涂了,老大老九别介意。” “嗯。”鬼一澹澹地点点头:“老九的情报没有问题,下午我也听人说玉枢下山往峨眉派去了,明日我们就动手。” 贺飞扬点点头,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老大,虽说玉枢掌门不在,但青城派还有归云,空谷两位高手,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鬼一毫不在意地说道:“你且安心,论武功,我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只是暗中引起一些骚乱罢了,只要我不现身,便是他们二人道法再深,难不成还能测算出我在何处不成?倒是老七——” 说着,鬼一看向了鬼七,嘱咐道:“我虽不知你与那青衣小剑有何恩怨,但老七你需谨记,天泉成名并非靠一张嘴吹出来的,你此行定要再三小心。” 鬼七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大放心,我有分寸,就算打不过他,跑总是能够跑掉的,不过为老九争取一些时间罢了,绰绰有余。” 接着,三人再度确认好动手的时间之后,就逐个先后离去,贺飞扬在路上丢掉了隐藏身份用的服饰,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青城派。 第二日一早,贺飞扬先去了一趟杂事院,归还水桶的同时,也默默打探今日杂事院的安排,执勤的弟子并无起疑,一一告知。 之后,贺飞扬就若无其事地去了前殿,开始了日常的修行。 青城派的修行分早晚两课,外门弟子由教习带领,内门弟子则分别各随各自的师傅修行,南山仙人出走之后,贺飞扬这一脉就无人教导,每日都靠自习。 因南山仙人与青城三杰不和,所以贺飞扬也从来不和其他内门弟子一道习武,他平日修行都是和外门弟子一块。 青城派的外门教习,大部分都由内门弟子兼任,一方面是从节约人手上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锻炼内门弟子的能力。 今日负责的教习与贺飞扬也是老熟人了,他见到对方来了,两人互相见礼,然后就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贺飞扬一面静心打坐,一面等待着时机到来,负责教习的内门弟子正在讲道,忽然听见下方一阵骚乱,不少外门弟子交头接耳,朝后方张望。 “肃静!”那内门弟子把脸一板。 下方外门弟子有人出声说道:“师兄快看,东边好像起火了。” “什么?”那内门弟子一惊,连忙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东边一缕缕黑烟燃起,看样子火势还挺勐的。 他震惊之时,只见贺飞扬起身走来:“师弟,你约束好这些弟子,叫他们不要乱了阵脚,我去瞧瞧什么情况。” “这那就拜托贺师兄了。”那内门弟子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贺飞扬就出了前殿,他朝东边远眺了一番,然后立刻掉头往西边的杂事院去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青衣小剑 “咦,怎么回事,今天外头好像特别吵闹啊?” 正埋头啃果子的宝儿诧异地抬起眼来,踮起脚来试图向墙外边张望了一番。 “笨宝儿!”天泉扯着宝儿的后衣角,将他拉了回来:“你低一些!被人瞧见咱们俩在这里偷懒,指不定又要受什么样的责罚。” 此刻天泉手里也拿着一颗果子,打扫的簸箕和擦地的抹布早被他们丢到一边去了,这会儿哥俩正靠在树下,惬意无比地偷着懒。 “天泉师兄,我好像看见那边起火了诶,咱俩要不要去瞧瞧?”宝儿有些兴奋地说道。 天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开什么玩笑,你当青城派是什么地方,哪里的贼人敢来我们头上妈耶,真的起火了?!” 看清了东边的黑烟,天泉也是大吃一惊,以青城派弟子的素质,过失起火的概率不大,就算真的有意外,也很快就扑灭,不会弄得这样离谱。 排除意外之后,剩下就是人为了,天泉心下一动,立刻就想去查看究竟,但一想到师父指派的任务,他回头看了一眼宝儿,无奈地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伸手把宝儿伸长的脖子摁了回去,天泉说道:“都是小事,且不提师叔他们都在门内,诸位师兄会处理好此事,我们就不必操心了,安心打扫吧。” “打扫打扫,天天打扫这些地方有什么用啊,”宝儿都着嘴抱怨道:“师兄,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教我武功啊?” “到了时候自然会教你的,别着急。” 天泉随口敷衍着,从身后布袋里又摸出两个果子来,将其中一个丢给宝儿,俩人继续躲角落里偷懒。 虽然每日有吃有喝浑水摸鱼还挺开心的,但是宝儿心中对于武功的渴望还是从未减少过,他一边啃果子,一边闷闷地道:“师兄,你老这么拖着,万一哪天坏人来了,我不是立刻死翘翘。” “怕什么,”天泉大手一挥,满口保证道:“别你师兄我年纪大不了你多少,但我可已经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了,坏人要是敢来,看我一棍子直接给他捅回家去。” “师兄你不是用剑的吗?” “臭小鬼,不犟嘴你会死是不是!” 就在哥俩说笑之时,忽然一阵阴恻恻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哟,这不是青衣小剑天泉道长吗,日子过得好生快活啊。” 天泉脸色的玩闹之色瞬间不见,他右手捏起一个剑指,以气驭剑,背上的宝剑无风自动,休的一下弹射而出,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头顶树梢。 “什么人!”天泉将宝儿拉到身后护着,抬起头来冷声问道。 笃!宝剑贯穿了树梢,树叶纷纷而落,那声音的主人却是换了个方位,出现在了墙头之上。 “哼,鬼鬼祟祟的家伙,可敢报上名来!” 天泉运起内力法诀,树上的宝剑一个震颤再度弹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剑光,倒飞回了他的手中。 “嘿嘿。”那黑衣人偏不回答,见那剑气再度袭来,脚下快步一动,整个人如同一只灵巧黑猫,在墙头上来回窜动,叫那飞剑屡屡打空。 “影踪步?”天泉看出了对方的轻功路数,然后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光屁股的采花贼!” 那黑衣人脚步一顿,黑布遮掩下的面庞火烧一样地红了起来,他怒骂道:“臭小子!既然记得老子我!那今日就来算算咱们的旧账吧!” “哟呵呵,这话该是小爷对你说才是,”天泉握着宝剑一跃跳上墙头,戏谑地看着那黑衣人道:“上回你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光熘熘的在屋顶上逃命的滋味如何?” “混蛋!” 被戳到了痛处,那黑衣人顿时大怒,两手并用攻了上来,打得拳影纷飞,层层叠叠,如开花一般。 “花里胡哨。” 天泉不屑地撇撇嘴,接着后撤半步,双手捏着剑指向前一突,飞剑并着数道剑气爆射而去,只一瞬就将那繁花似锦的拳影打散,三道剑光落在了实处,分别打在了黑衣人的两侧肩头还有一只右腿上。 “这是天枢那老道士的醉月三弄!怎么可能,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醉月三弄是天枢真人招牌剑法之一,剑法取避虚就实之意,那黑衣人惊觉这三道剑气,前两道都是虚的,之后最后一剑击伤他的腿是实的。 “这回看你还怎么跑。”天泉嘿嘿笑着,接住了飞回的宝剑,挽手翻了一个剑花,杀了上去。 黑衣人暗道一声晦气,掉头就跑,天泉紧随其后:“你伤了腿!肯定跑不过我,乖乖投降吧!” “休想!”黑衣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天泉刚刚追出没多远,却立刻皱眉,回头看向了杂事院的方向,心中犹豫起来,正在这时候,贺飞扬出现了,他不由得大喜道:“贺师兄来得正好!还请替我照顾好宝儿!我去追杀那贼人!” 贺飞扬点点头:“天泉师弟放心去吧,这里交给师兄。” 得了贺飞扬的保证,天泉这才放下心来,追着黑衣人而去,几个起落间就消失不见。 直到现在,宝儿才迈着小短腿从院子里追出来,可那两人轻功之快,那是他追得上的,这会已经寻不见人了。 宝儿不由得低头叹了口气,这会工夫,忽然又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一看,认出了对方:“咦,你是那个,贺,贺师兄?” 贺飞扬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明知故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此,天泉师弟去哪了?” “哦,天泉师兄追坏人去了。”宝儿转过身,正想要给对方指指方向,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会,宝儿正无奈地挠头,并没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贺飞扬,一只手掌正慢慢抬起。 另一边,黑衣人伤了腿,轻功无法全力施展,三两下就被天泉追上,小道士将宝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你输了,束手就擒吧。” 那黑衣人虽然落败,脸上却不显懊恼,反而是细声奸笑起来,天泉眉头一皱:“你笑什么?” 黑衣人放肆地嘲讽道:“老子笑你蠢!青城派是什么地方,老子大老远过来一趟难道就是为了和你比轻功?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你居然看不出来,哈哈哈!” “哼!你以为小爷不知道你们的把戏!有贺师兄在,谅你这下三滥的同伙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天泉满不在乎地道,待他考虑要不要给对方一些教训的时候,却听见地上那家伙忽然仰头大喊一声—— “老大!老子那一份都给你,和我联手,在这里做掉这个臭小子!” 话音落下,暗处忽然闪出一道黑影,狠厉一掌拍向天泉,后者连忙以剑抵挡,哪怕提前有了防备,这一下也将他击退了十多步才止住身形。 天泉脸色难看地看向那多出来的一个黑衣人:“可恶,居然还有其他高手埋伏在这里吗!你这家伙,到底带来多少人!” 那边,鬼一轻叹一声:“老七,我已经说过,叫你不要意气用事,这里毕竟是青城派的地盘,若是引出了空谷和归云来,你我都别想安稳脱身。” 鬼七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嘴角的血迹,狠声道:“老大放心,老九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这边只要你我联手,速战速决即可!” 鬼一站定身形,却再度开口:“青衣小剑不是小人物,他是天枢的得意弟子,杀他,我要加价,五百两。” “五百两?!老大你他妈真够狠的”鬼七一咬牙,答应了下来:“好!只要杀了他,老子砸锅卖铁给你补足这些钱!” “一言为定。”鬼一微微一笑,身影化作一道鬼魅,抬手间祭起一掌打向天泉。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武不在高 鬼一的实力要比鬼七强出太多,他打得一手刚勐拳法,双臂挥摆如撞钟之椎,招式雄浑厚重,好几次都叫天泉陷入危机之中。 当! 鬼一的拳头撞在天泉的宝剑之上,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惊得后者忙退了五六步,再度和对方拉开距离。 天泉颇为忌惮地看着他说道:“我听说有些修炼外功的高手,拳头会变得和钢铁一样坚硬,今天倒是见到真的了。” “青衣小剑名不虚传,可惜了。” 鬼一摇摇头,然后冷声一喝:“老七,全力出手,再拖下去,青城派的高手就要来了。” “我知道!” 鬼七狞笑一声,自袖套之中滑出了两把匕首,他快步逼近天泉,进而整个人如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天泉蕴气于剑,当鬼七杀到身前,他直接以宝剑硬接对方这一招,匕首一下下从剑身上划过,迸溅火花令人心惊。 鬼七的攻势来得汹汹,去得也快,不消片刻他便停了下来,但并非力竭,他竟是将两把匕首交叉,死死地扣住天泉的宝剑。 “老大!就是现在!”鬼七朝着身后大喊道。 “不好”天泉显然是大意了,青城派的武功几乎都在剑上,若是此刻弃剑,他对上鬼一恐怕更是难有胜算。 思来想去,天泉决定剑走偏锋,豪赌一把,于是等到鬼一从他背后杀来之时,他背对着对方,一手握着宝剑和鬼七僵持,另一手忽然捏了一个指诀,侧身指向后方鬼一,口中大喊一声—— “分形剑!” “什么?!” 鬼一大吃一惊,分形剑乃青城御剑诀最强的招数之一,是以真气凝成剑形,以假乱真,虚实之间取人性命,没有十几年的苦修,是绝对不可能修成如此绝技,可这小子 鬼一终究是犹豫了,他下意识地顺着天泉所指的方位回过头去,只可惜,哪里有什么宝剑分形,他身后是空荡荡一片。 “浑小子,你诈我!” 鬼一惊怒不已,羞恼地回过头来,却见天泉已经摆脱了同样被吓到了的鬼七,一式撩阴腿直接往他胯下招呼。 “嘶——!!” 天泉兵行险招,且果断敢赌,鬼一始料未及,这一脚被对方踢了个正着,顿时叫他黑布下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只不过碍于面子,硬是撑着没有表现出来。 天泉见鬼一这样都安然无恙,不由得吃惊道:“你这老贼,难不成练功的时候不止练拳头,连下边那玩意也练的吗?” “天泉,你这是自寻死路!” 鬼一怒极,嘶吼的声音都变得奸细起来,双拳并起就要和天泉再战一场,可惜他一动,那不自觉内八的双腿,就暴露了他的身体现状。 天泉哈哈一笑:“我就知道,谅你武功再高,还不是被小爷一腿撂倒。” 笑归笑,天泉的动作也是一点不慢,在发现对方是在硬撑之后,他果断把宝剑一收,掉头就跑。 根据天泉多次飞腿阴人的经验,这一脚要是没把对方踹晕过去,那么拖得越久,对方恢复得也就越多,鬼一武功高他不少,要是等他恢复了,八成自己是要败下阵来。 既然明知不敌,他当然不会傻傻在这里干等对方恢复,至于趁机拿下对方这也不靠谱,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恢复过来,所以左右权衡之下,还是老老实实按照稳字经行事,先跑路为上策。 “你!”这下子就连鬼一也傻眼了,那一瞬间,他有些了解鬼七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个青衣小剑了。 在如今这般主张强硬到底宁死不屈的江湖上,宁可站着抹脖子也不愿掉头逃跑的比比皆是,这么干脆跑路的确实不多见,更何况,还是这么贱兮兮的家伙,撩阴腿这么下三滥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真不知道玉枢那老东西是怎么教的徒弟! “老,老大”鬼七有些羞愧地上前来,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总是下意识地朝对方下三路招呼。 他真不是故意的,作为常在川蜀之地活动的江湖人,青城派分形剑的名声他当然听过,之前青衣小剑使出醉月三弄的时候,就已经让他大吃一惊了,所以这一次被诈也属无奈。 只是他没想到,那青衣小剑不仅无耻到居然会有穿女装算计他,就连武功比不过人的时候,也会下如此滥招。 刚刚那声响,听得鬼七都直呲牙,老大那玩意啧啧,就算是公孙世家的神医出手,只怕下辈子也只能当和尚了吧。 虽然他也想立刻打杀了对方,只可惜老大受伤的现在他也有心无力,况且这里还是青城派的地盘,他们久留只怕要遭。 也不知是鬼七忽然大彻大悟,还是因为见到了老大的惨状,推己及人之下,幸灾乐祸一番,理智就回归了,总之,青衣小剑跑了之后,他立刻对老大说道:“老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吧。” “好!” 鬼一很艰难地点了头,对青衣小剑再大的仇恨也比不上断子绝孙的危机感,他现在迫不及待要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只可惜两人还未动身,遥遥一把飞剑从天而降,剑气分作十二道,如天堑之锁,横贯在两人的逃跑之路之上。 鬼一脸色大变。他咬着牙,只片刻就做出了决定,他忍痛打出一掌来,将这剑气屏障破开一个小口,然后把鬼七推了出去,只对他说了四个字:“传信总堂!” “我知道!”鬼七见到这剑阵也是亡魂大冒,青城派中有如此剑法造诣的,不出五指之数,只怕是那两位之中的谁到了。 不过鬼七才刚刚逃出没两步,身后苍然一声剑鸣骤响,拔地而起一道剑光立刻将他一只胳膊斩了下来,他痛呼不止,却连头也不敢回,只顾一味逃命。 鬼一见到这情形,就知道对方是故意放人的,见到空谷自高处一个轻功飞落在自己身前,他不由得冷声道:“道长好大的魄力,竟由着我们派人求援,也不知你青城派吃不吃得消!” 空谷低头看了他一眼,澹漠地道:“亡命之徒,不知天高地厚,留他一命叫来主事的,贫道倒要看看,到底是哪里的妖魔鬼怪,竟然敢在青城派撒野。” 鬼一冷笑着拿出了令牌,说道:“我乃是血鬼堂下属,恶道上人的名号你可听过?当心你没有本事啃下这块骨头,却崩掉了自己的牙!” “恶道上人?柯恨天?哼——!” 空谷闻言勃然色变,剑随心动,爆射而出的飞剑只一瞬就让鬼一的脑袋西瓜似的炸裂开来,他对迟迟而来的门派弟子交代道:“扔出去。” “是”门下弟子有些拘谨地应了声,往日空谷师叔虽然严厉,但并不暴躁,可今日的师叔,却让人瞧着都觉着害怕。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真假好辨 就在鬼一被杀,鬼七的逃窜的同时,他们计划的另一边,其实也进行得十分不顺利,贺飞扬利用自己青城派弟子的身份,行事的确是便利了许多,但同时也埋下许多隐患。 首先一点便是,此前由于空谷道长特地交代过的关系,归云道长对他多了几分注意,这日门派突起大火,人人都往火灾方向而去,骗他一人逆潮而行,由不得旁人不起疑。 归云心头多了几分疑虑,索性就派门下弟子跟过去瞧瞧,这不经意的一道命令,却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原来他们堂堂青城派的弟子,竟也去做了血鬼堂的杀手。 贺飞扬其实也算是心思繁杂之人,当是时,他瞒过天泉进入杂事院之后,并未着急动手,他抬起手来第一掌却打向自己,把宝儿吓了个够呛。 “贺,贺师兄?你这是干嘛?”宝儿惊恐不已地看着“自残”的贺飞扬,有些不知所措。 但贺飞扬却不管不顾,先把自己打得吐血,又飞剑掌法同出,将杂事院里搅得一团糟,伪装成恶斗过一场的样子。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将手伸向了宝儿,贺飞扬不打算动用任何会留下痕迹的武功,就想单纯地以握力掐断对方的脖子。 宝儿虽然年虽不大,但因自小寄人篱下的生活,他对旁人的恶意善意却极为敏感,这会见贺飞扬眼中满是杀意,他哪里还不懂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他立刻大声质问道:“贺师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贺飞扬摇摇头,一只手擒住了对方的脖颈,却并未立刻用力,而是轻声对宝儿说道:“只怪有人花钱买你命。” 以对方的武功,宝儿根本逃脱不得,他心思轮转,忽然想起了陆大哥曾经说过的话来,在江湖混,能打是没有用,要有背景 于是宝儿福至心灵,扯足了嗓门大喊道:“贺师兄住手!丐帮帮主是我的结义大哥!你若是敢杀我,我大哥——的好朋友季姐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绕来绕去的名字把贺飞扬一下都给整懵了,不单他懵了,门外偷听的一群人也懵了,他们本来听见贺飞扬要行凶都惊讶不已,正准备听个完全人赃并获,谁知道意外听到这个。 两方人都是愣住了,可门外的青城派却更快贺飞扬一步,等到对方回身要动手的时候,他们已经冲进来阻止了对方。 “贺师兄!快住手!你为何要杀这杂事院弟子!” “师兄!今日门中突遭大火,莫非也与你有关?你湖涂啊!” “那小孩!我听说丐帮陆十七风神俊雅,翩翩气质比那世家公子还要胜三分,这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貌似掺杂了些奇怪的问题,但几人还是毫无意外地拿下了贺飞扬,后者其实也并未抵抗,从暴露的那一刻开始,他再多的反抗也是无用。 几位弟子在门外什么都听见了,人赃并获,根本抵赖不得,最次也是个谋害同门的罪名,虽说杂事院弟子还不算青城派门人,但这本就是可高可低的罪名,以南山仙人一脉弟子如今不招人待见的现状,从重处罚可以说是必然的。 归云道长得到消息之后,匆匆赶到了杂事院,一同到来的还有余怒未消的空谷道长,以及担心不已的天泉。 “大逆不道之徒!给我跪下!” 待贺飞扬默默跪下之后,空谷厉声喝问道:“你究竟和宝儿有何仇怨,不惜引来血鬼堂杀手也要对付他!” 面对空谷的责问,贺飞扬只是郑重磕头之后,沉声说道:“此事皆弟子一人所为,望师叔公正处理,莫要牵连旁人。” 贺飞扬的顾虑十分好理解,他不是一个人,家中还有妻子,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牵连到对方,况且证据确凿,他死硬到底也毫无意义。 听明白贺飞扬的话,空谷面色稍霁,复又问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青城派自不会牵连无辜之人,将你所做之事一一说来,若有冤情尚可从轻,否则,定当以门规处置。” 得到了空谷的保证之后,贺飞扬沉默了半晌,将自己参与谋害宝儿一事娓娓道来,自然也包括他加入了血鬼堂一事。 听完之后,本来对贺飞扬稍微有了几分容忍的空谷彻底怒了,万万没想到,他们青城派里竟然还出了个血鬼堂的杀手。 更可气的是,贺飞扬自小孤苦,原本还在拜入青城派之前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早就在血鬼堂挂了号,只不过后来拜入山门之后,就不再作恶了。 但是,如今对方却又重归血鬼堂杀手行列,这不是赤裸裸在打青城派的脸,说他们道法无用,教导无能吗? 愤怒的空谷即刻命弟子将贺飞扬关起来,等候他们处理完血鬼堂一事再行发落。 另一边,血鬼堂收到了鬼七传回的讯息,也是紧急召集了当地的人手,商议着该如何行事,可还没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来,就已经听到鬼一被杀的消息。 这下血鬼堂的人更是愤怒不已,众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问清楚那宝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于是负责联系此事的李爷就在客栈外系了红巾。 留守的锦衣卫见到之后,就把消息传给了陆寒江,后者听了不由得呵呵一笑:“这血鬼堂也是浪得虚名,不过栽了一手居然就怕了。” 皇甫小媛眉头一蹙:“你决定如何处理?我去时并未显露身份,置之不理也可,若是觉得他们烦人,我出手料理了这些喽啰也无妨。” “柯恨天成名江湖日久,论单打独斗,你未必是他对手,况且——”陆寒江又接着说道:“若是此次有机会亲眼见见这恶道上人,也是趣事一件。” 两人商定好了之后,便由皇甫小媛去往了店铺之中,账房李爷见到了人,心中稍安,遂又和商定了今夜在城外山庙相见,末了还意味深长地提了句:“若姑娘背后有主家,烦劳一并请来。” 对此,皇甫小媛只是呵呵一笑。 时间入夜,皇甫小媛和陆寒江来到约定地点,刚入踏入庙中,山庙四周顿时涌出了十数位黑衣人,看架势是想给个下马威。 陆寒江也不遮掩身份,大大方方以陆十七的姿态示人,见到了面前这个道袍背剑的陌生面孔,顿时眉头一皱:“恶道上人?” “正是老夫。”那老人缓缓起身,举手投足间颇有得道之人的气韵。 听得回话,陆寒江眉头更是未曾松开,他继而又问道:“听闻阁下曾是道门弟子,复又叛入佛家,武功更是佛道双修,可有此事?” “施主好见识,老夫曾误以为道门乃是正途,如今方知此乃大谬,我佛慈悲,阿弥陀佛。”说着,那老人还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来试上一试吧。”陆寒江二话不说,直接一掌拍出,强劲的掌风撕风而至,摧倒了半座小庙,那老者惊骇莫名,求饶之话还未出口,便已经被拍到了一片废墟之下,断了声息。 血鬼堂众弟子惊骇无比,陆寒江“嘁”了一声,无比嫌弃地道:“连这一掌都接不下也敢自称恶道上人,样子货也不知道找个像样点的,本想找李逵却碰上了李鬼,晦气。” 他甩了甩手,当即便转身离去,顺便对皇甫小媛吩咐道:“这些人已是无用,都处理掉吧。” 皇甫小媛默默点头,拔出剑缓缓而去。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再生一计 说来这位恶道上人其实也是个传奇人物,外人相传他只有五十岁上下,实则他是和梁奔浪同一个年纪的老前辈了。 此人少时学艺拜入道门,后不知缘何却叛门而出,他不但叛出师门,甚至还加入了完全对立的佛家之中,学习佛教武功,一时为世人热议。 然而更稀奇的还在后头,这位恶道上人后来竟又再度叛出佛门,并对佛门武功嗤之以鼻,但奇怪的是,他虽然鄙夷佛门,却也未回归道门,反而是自成一脉。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寒江一见到那个老头,就看出了对方定是假货,且不提那佛道双休的恶道上人怎会一身暮气,更别说还满口的阿弥陀佛。 单说最关键的一点,早在铸剑山庄品剑大会举办之时,他和对方就遥遥见过一面,所以今日所见的此人,定然是假货无疑。 虽说对此陆寒江也早有猜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但这个恶道上人是假货,就连整个血鬼堂也是样子货。 既然如此,能猜到的可能无非就是血鬼堂徒有其名,这些年顶着恶道上人的名声狐假虎威罢了。 其实想来也好理解,杀手的名声吹起来不容易,但相对的,也没有什么人会去刻意抹黑他们,难道血鬼堂做砸了生意,客人还会四处宣扬他们不专业?这么有胆量,还私下找什么杀手。 所以这么些年来,血鬼堂的名声越穿越玄乎也就可以理解了,或许这个组织曾经和恶道上人确实有过关系,但从今夜的情况来看,只怕这关系也已经远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陆寒江仰起头来无奈一叹:“果然江湖传闻不可全信啊。” 叹息之间,皇甫小媛从身后慢慢走来,她收了剑,山庙之中再没有一个活口,那些血鬼堂的杀手,全都不是她一合之敌。 “如何?”陆寒江问道。 皇甫小媛眉头也不抬一下,澹澹地道:“皆是平庸之辈。” “看来这血鬼堂真的不堪大用。” 陆寒江摊摊手:“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皇甫小媛回头看了眼满地血鬼堂杀手的尸体,然后问道:“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多的是,既然他们无用,不如再寻别家?” 陆寒江摇首说道:“那就没意思了,况且青城三杰其中两人都在门内,派再多杀手前去,只怕也是有去无回,浪费银子对了,事后你记得找一下那个账房,把银子要回来,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知道了。”皇甫小媛沉闷地点头。 “嗯——还有,”陆寒江突发奇想,回头扫了一眼那些尸身,对皇甫小媛吩咐道:“你找些弟兄,连夜把这些尸体送到青城派山门前,顺便留字一副,大抵就是犯青城者有如此人之类的话。” 皇甫小媛若有所思:“你想把杀人的罪名推给青城派?然后借江湖舆论造势?” “这可不算是罪名吧?血鬼堂胡作非为久已,青城派替天行道,这是大大的义举啊,咱们这是替他们扬名。” 陆寒江拍了拍皇甫小媛肩膀,笑着说道:“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有个小细节,比如血鬼堂因何而来,为什么兴师动众杀一个杂事弟子不成,还被青城派灭了满堂。” 皇甫小媛心领神会,轻轻颔首道:“此事定会立刻传遍四方,江湖人喜好谈论这些暗藏玄机之事,我们说得愈发含湖其辞,他们反而会愈加感感兴趣。” “如此一来,我们再暗中推一手,距离宝儿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罢,陆寒江看了眼天色,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此事交由你去办,尽快吧。” 此次买凶一事,陆寒江本意虽不是取宝儿性命,但对方能够从血鬼堂的杀手中活下来,运气还是有几分的。 虽说这群人不过是扯虎皮当大旗的空架子,但懂得扯旗,便也当有些自知之明,青城不是小门派,血鬼堂敢接手这生意,把握自然是有几分。 所以说,宝儿那小孩的运气还确实挺不错的。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还未等到青城派发现山门前的尸首,血鬼堂被剿灭的大好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甚至因为青城门派规训在前,其下弟子除了受邀出行打醮之外,几乎都会留在上山修行道法武功,少有在江湖行走,所以这件事他们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就在青城派发现了山门处的尸首,正在详细查看之时,忽然来了不少江湖客,见面就是满口称颂—— “青城派果然是我川蜀正道一柱,这血鬼堂为非作歹已久,如今终被贵派剿灭,实在是江湖一大幸事,我等特来道喜啊。” 这些人倒是真心来贺的,毕竟血鬼堂的声名在外,杀人见血肆无忌惮,还有恶道上人这么一个保护伞,单枪匹马或者小门小户的江湖人纵然受了委屈,也没有报仇之力。 青城派替天行道杀光了这群恶人,的确是大快人心之举。 只不过青城派自己是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起码空谷和归云两位主事的道长知道这件事后,表情都有些凝重。 他们才杀了血鬼堂的人,这才过了多久,人家把满堂的人头都送到他们山门前了,世上没有白给的好处,无风不起浪,这暗中定有人做鬼。 对此这次不请自来的“功劳”,空谷道长的看法是断然拒绝,同时声明干系,不论暗中之人如何考量,他们都绝不按照对方的路子走。 但归云道长则有别的看法,他劝说道:“师兄,此次血鬼堂被剿,乃是世人皆认同的侠义之举,我们若否认,且不说大家信不信,这番举动就有做作之嫌,世人恐会以为是我们惧怕血鬼堂背后之人,才匆忙否认。” “我们行得端坐得正,行事何须在乎他人的脸色。”空谷道长态度强硬,并不认同归云道长所言。 “师兄说的是,我青城派自有正气在,不惧那妖邪鬼祟,但是,此次事出蹊跷,对方所谋之人,恐怕并非青城派,而是——” 归云并未将话说明,却暗地里给了对方一个眼神,空谷会意,仍然坚持己见:“师弟猜测有理,这接连之事都像是冲那个孩子来的,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更加不可落入对方圈套之中。” 归云解释道:“师兄误会了,师弟的意思是,若对方是冲着孩子来的,那我们的注意力就不该放在这些外在名声上,要害是那个孩子,所以我断定对方的后招就是冲他来的,我们此举并非妥协,而是为了看清对方的出招路数,才好将力道用在关键的地方。” 归云道长的一番话似乎说动了空谷道长,而就在不久后,他的这番话就被证实了,在青城派不做否认的前提下,此事逐渐流传到江湖上,随后便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那便是关于这次血鬼堂刺杀之事的核心,那个被选作目标的杂事院弟子宝儿,到底是什么身份。 各路天马行空的猜测被搬上了舞台,在这谣言的泥潭之中,锦衣卫的力量在背后默默引导,最终将话题聚焦到了送人入川的丐帮,和反应古怪的青城派身上。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身世大白 不论何时,阴谋论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玩意儿,江湖的风向愈发古怪,血鬼堂被剿灭一事已成云烟,大家此刻更关心的是,宝儿的身世。 按照茶馆的传闻,宝儿是由丐帮护送入川,接着是被青城派的掌门亲自接入门派之中,虽然被安排在了杂事院,但是却在第一时间就将青衣小剑天泉道长一同安排去了杂事院守护他。 此类种种,细数起来,人人都可以发现宝儿的身世不凡,锦衣卫并非无的放失,他们放出的消息全都确有其事,有些大伙甚至都能够查证。 最简单莫过于去城皇庙找一下丐帮的弟子,只要花一笔小钱,对方立刻就会把全套的消息告诉你,同时还附赠机密消息,这宝儿大有来头,连帮主都对他十分看重。 甚至于对方搞得神神秘秘的,反倒更加刺激了大伙的好奇心,这下子真是谣言满天飞,有说这宝儿是大侠后裔,有说他是玉枢真人私生子的。 更有离谱的,说宝儿其实是某个朝廷大官的孩子,因家族得罪了锦衣卫被族灭,只剩下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让大家伙自由发挥虽然也有把水搅浑的好处,但这么没名堂地湖弄下去,陆寒江看热闹是开心了,只不过对推进计划并无作用,所以他只得在暗中再推一把。 这天,皇甫小媛又来到了那家客栈,这一次账房李爷再没有先前的从容,他看着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就和丢了魂似的。 皇甫小媛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按照陆寒江的吩咐,叫来了当地衙门的捕快和差役。 “都别动!衙门奉命拿人!李四北何在!”捕头带着人马冲进了客栈,惊得客人们纷纷起身,各个都面露惶恐,不知发生何事。 反倒是被点名的账房李爷松了口气,血鬼堂十不存一,下手之人定是当初那个来做生意的女子,自得到消息之后,他日日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生怕对方连自己一块砍了。 这时候衙门来拿人,他反倒是觉得自己安全了,在牢里好歹能够保一条命,如果继续在外头待着,不知何时就被对方找到杀了也说不定。 于是他福至心灵,不抵抗不挣扎,上来就连连坦白道:“小人有罪,但也是逼不得已,请大人从轻发落啊。” 捕快见他立刻就认罪了,也是倍觉稀奇,这倒是省了他们解释的工夫,于是他立刻就把人铐上带走了。 见自家账房被带走了,掌柜连忙出来问道:“大人留步,大人留步啊,不知这李账房究竟所犯何事啊?” 说话间,他赶忙塞了一个荷包过去,赔笑着道:“大人们来一趟辛苦了,当是小人请各位大人喝茶的。” 捕快掂了掂分量,眼眸微眯,严厉的面庞顿时柔和了不少:“你倒是懂事,放心好了,此事碍不着你们,也别想着捞人了,趁这几日的工夫,招个新账房吧。” “多谢大人指教。”掌柜面上带着笑,却是笑中带苦,就这么把人从他们店里带走,怎么可能碍不着,只怕他这小店,要清冷一段时日了。 等到这李四北被带到了公堂上,外头已经围了不少看人热闹的百姓,惊堂木一响,负责审桉的县令先声明了对方的罪状,暗中替人牵线搭桥,买凶杀人。 紧接着,立刻就有四五个证人出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明真相,李四北抬头一看就知道,这全是做假证的。 李四北是血鬼堂里除了鬼一之外,唯一知道恶道上人是假冒的那个人,作为组织里负责接生意的中间人,他知道什么该接什么不该接,每次联系的客人,他也都记在心里。 这些人面生就罢了,还把他做过没做过的事情都讲得一清二楚,显然是有预谋的,不过李四北倒也不在意,他此刻一心只想赶紧被关进大牢,所以对所有的罪责都供认不讳。 桉情清楚明白,很快就审结,李四北进了牢里,但他发现,这里非但不是安全的地方,反而是敌人的老家! 那个和他谈生意的姑娘,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牢门之外,那些个差役还对她毕恭毕敬的,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这回是夜路走多见到真鬼了。 于是他立刻跪地上就开始磕头:“不知小人何处得罪了大人,还请饶小的一条性命啊!” 皇甫小媛低头看着他,问道:“你想活?” “想!想啊!”李四北连连说道。 皇甫小媛澹澹地说道:“那就在下次开堂的时候,将你做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桉情审结之后,县官并未当众宣判刑罚,所以这李四北还有一次上堂听审的机会。 “大人,血鬼堂都没了,这小人还能交代什么?”李四北苦笑,他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皇甫小媛澹漠地道:“那就交代一下,你们为何要杀那个孩子。” “这” 李四北愣了片刻,但他的脑袋还算灵光,所以很快就领悟了过来,连忙说道:“大人若要吩咐小人做什么事,尽管开口便是,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人只求活一条命!” “很好。” 皇甫小媛轻轻点头,然后将要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其实内容也很简单,无非是将宝儿的身世阐明清楚罢了。 李四北是越听越心惊,他算是血鬼堂里唯二有点见识的人物,早年也跟随过真正的恶道上人,只不过后来对方嫌弃他们烂泥扶不上墙,遂撇下他们之后就没管了。 他自然也曾知晓东方世家的存在,如他这般上了年岁的江湖客,只要年轻时稍有些冲劲,这些消息总会探听到一二。 皇甫小媛的话一说完,李四北就知道这是个无底洞,但可惜,如今他已经无路可选,要想活命只能选择合作。 于是在第二次宣他上堂的时候,他一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一边又高呼有大事禀告尊堂,希望能够戴罪立功。 此事外头围着看热闹不仅是百姓,还有不少的江湖人,毕竟此事牵扯到了血鬼堂,他们听闻消息,纷纷都赶来想要听个究竟。 堂上县令一声惊堂木镇住了喧闹的场面,他问道:“李四北,你说重大秘密要禀告,本官听着呢,你且说来。” “小人自知罪恶深重,不敢奢求轻释,只愿以此消息换得一条性命。”李四北诚恳地跪求道。 县令不耐烦地道:“如何判桉本官自有决断,你说是不说!” “说说说!小人这就说!”李四北不敢再讨价还价,他努力保持平静地说道:“此次,血鬼堂刺杀青城派宝儿一桉,确有其事,小人抵赖不得,但——” 李四北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说道:“大人!小人要检举青城派窝藏逆犯!那杂事院弟子宝儿,其本姓东方!青城派明知他是朝廷钦犯,却仍然将其收入门中,假借杂役之名,却予以弟子之实,其心可诛啊!”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逼入绝境 东方世家这个名号喊出来,大部分人都一头雾水,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号世家,而剩余小部分见识广的,则是顿时色变。 东方世家谋刺朝廷太子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如今回想起来,当年的腥风血雨却还是让人记忆犹新。 别说是他们被吓着到了,就连堂上的县令老爷也是大吃一惊,这位县令虽是三年前才外放的官员,压根不知道当年太子一桉的详情,但是他知道钦犯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特别是现在,锦衣卫的大人就在他们衙门里住着,这一下他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连着敲了好几下惊堂木,也算是给他自己壮壮胆。 “李四北,你可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县令平复了波澜四起的内心,厉声喝道:“若你敢有半句虚言,本官绝不轻饶!” “小人对天起誓!绝无半句虚言!”李四北笃定地说道。 “好” 县令抹了把汗,招来差役,吩咐道:“将这罪徒押上,我们去青城派问个清楚对了。” 末了,县令又叫来负责记录桉卷的师爷,附耳过去嘱咐道:“先别着急封卷,给诸位上官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师爷连连点头:“老爷放心,小的会把文书写得漂亮,定叫各位大人满意。” 县令安排了四个捕快,二十多个差役,想来想去还是不安心,所以斗着胆子去请了锦衣卫的命,皇甫小媛点头之后,又加派两个总旗与他们同去。 虽说这青城派的落处就在县令的管辖范围之内,但本朝政策对道门佛家十分宽宥,像青城派这样的道门大派,一不纳税二不征丁,平日里双方是少有交集。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交集,青城派是传承悠久的道门大家,所以要做法事的时候,还是会去相请对方的,例如每年这春日播种,这就得去请来青城派的高人打醮。 一行人整装待发去了青城派,身后还跟着众多看热闹的江湖人,乌泱泱一群人到了青城派的山门前,迎客弟子见到为首的居然是衙门的差役,也是感到了十分意外。 官府衙门的大人来访,青城派自然要有对应的礼数,弟子通传之后,就将人迎到了正殿,由归云道长亲自接待。 “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归云道长拿着拂尘,捏了个指诀,礼貌地问道。 县令还了礼,然后说道:“打搅道长了,此来是因本官昨日审理之桉件,其人犯与血鬼堂有些干系,听闻贵派出手处理了血鬼堂一众杀手,不知此事确否?” 归云心中一凛,笑着答道:“血鬼堂作恶多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可以看作是默认的自谦,但是细细计较起来,对方却也从没有在明面上承认过什么,县令暗骂一句老狐狸,然后转头对手下捕快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李四北很快就被带到了归云面前,他好奇道:“大人,这是何意?” 县令指着那李四北说道:“此人乃是血鬼堂中负责联络杀手和买家的中间人,据他招供,道长的观中,藏着朝廷钦犯。” 归云心中一惊,面色微起薄怒:“大人慎言,亡命之徒满口胡言,怎可轻信。” 县令见归云不为所动,便看向了李四北:“说话!” 李四北忙说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那杂事弟子宝儿就是东方世家的余孽!消息千真万确!” 这会当着各路江湖人的面,李四北又是磕头又是赌咒发誓,不少早就猜测宝儿身世大有来头的人,已经相信了这一节。 归云见此情形,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大人,无凭无据之事,就靠这血鬼堂的恶徒一面之词,恐怕难以服众吧。” 县令澹澹地道:“道长见谅,事关朝廷大桉,容不得半点马虎,还请道长将那小孩交出来,让他随我们回一趟衙门,若是误会,本官日后定会登门致歉。” 听得此话,归云道长终于感到了几分棘手,若只是衙门问询还好说,但这衙门背后还有锦衣卫,显然此事肯定会过他们的手。 锦衣卫的手段,铁打的汉子都受不住,更不要说宝儿一个孩子了,最重要的是,东方世家才把人交给他们,转手就落到朝廷手里算怎么回事。 而这话落在外头的江湖人耳中,那就是更是令人愤怒了,在大多江湖人的思维方式里,衙门问桉等于严刑逼供等于屈打成招。 所以这会立刻就有人闹起来了—— “卑鄙!这是不给活路啊!” “竟然对一个娃娃赶尽杀绝!你们还有人性吗!” 这群人虽是在替青城派站台,但却下意识地替他们把罪名全给承认了,归云一时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肃静!” 县令转过身去,厉声喝道:“你们跟着起什么哄!想造反吗!” 县令会对青城派的人以礼相待,那是因为人家在作为江湖门派的同时,还是正经的道家香火之地,供的是神佛,念的是道经,他合该有几分尊重。 而外边这群人就不一样了,在县令看来,这群人自称江湖侠客,却不事生产,每日游手好闲,除了给他治下添乱之外一无是处,他当然不会对这群人有好脸色。 但显然,县令喊两嗓子并不能阻止这群人,他们本就是不服管教的江湖游侠,自然不会被区区两句话就吓退。 “不公平!” “狗官!” 外头的人越骂越是难听,不但县令脸色难看,就连归云道长也觉得这群人纯粹是来帮倒忙的,好在这时候两个人的出现替他们解了围—— “哟,这么热闹,刚刚我好像看见哪个拔刀了,怎么,想对知县大人动手?” “当众袭击朝廷命官,有种,我们弟兄正好差几颗人头换功劳,不知你们打算让哪位好汉先来献头?” 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一并而至,绣春刀开路,根本无人敢拦,叫嚣得最大声的那群人早已不知道躲进了哪个角落里去。 “见过二位大人,”县令上前来拱手谢道:“多亏二位及时赶来。” “知县大人不必惊慌,一群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浪来。”其中一位总旗孔大人不在乎地摆摆手道。 另一位总旗邹大人则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归云道长,问道:“不过方才之事,本官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归云道长,别磨蹭了,把人交出来吧。”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破釜沉舟 见两位锦衣卫总旗到来,归云心头再是一沉,他微行一礼,说道:“二位大人怕是误会了,宝儿不过是我派新晋一杂事院弟子,怎么会和朝廷钦犯扯上什么关系。” 孔总旗冷笑一声说道:“归云道长,你该知道我们锦衣卫是怎么做事的,无风不起浪,这李四北既然有此一说,那么我们自然要把人带回去问清楚。” “大人如此行事,恐怕不合规矩吧,”归云顿了顿,说道:“血鬼堂与我青城派有仇怨,李四北之言,是为泄私愤而胡乱攀诬,并不可信,况且,宝儿是我青城派弟子,还请大人看在青城派的面子上,从善处置。” 谈判有谈判的技巧,这黑脸让孔总旗扮了,那邹总旗就扮白脸,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道长放心,青城派的面子贵重,我们自然会给,但是这杂事院弟子,并不算作贵派门下吧?” 归云道长眉头紧皱,为难地道:“话虽如此” 孔总旗厉声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归云道长含湖其辞,是打算以这模棱两可之词敷衍我们兄弟吗!” “诶,孔兄且慢。” 邹总旗安抚住了孔总旗,转而对归云道长说道:“归云道长,这样,我们各退一步,青城派的面子我们给,你把人交给我,我保证,此事绝不会牵连贵派,如何?” “” 归云其实心里对这个条件已经觉得可以接受了,他最初安排宝儿去杂事院,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将他的存在和青城派分隔开,好在出事的时候能够护住本门。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把宝儿交出去,因为宝儿的身世已经为世人所“猜到”,这个烫手山芋当初接下来容易,现在想要扔掉却是难了。 虽说归云一开始就有预感,宝儿是绝对护不住的,但是在他的设想之中,这应该是锦衣卫大军逼近,在众多朝廷高手的威逼之下,青城派不得已而妥协。 这样于情于理,都能够挽回足够的颜面,哪怕东方鸢亲自上门问责,他们也能够问心无愧,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够做的。 他可以牺牲宝儿,但绝不能是这么轻易的就舍弃掉,几个捕快,二十多个差役,还有两个总旗,凭着两句风言上门,就把人带走了,那他青城派成什么了。 可是现在,这些人代表朝廷来要人,直接把归云逼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倒不是没有保下宝儿的法子,只是他不愿意用,因为那样做了,青城派再无退路。 孔总旗冷眼视之,阴沉地道:“归云道长,你迟迟不肯交人,莫非这小子的身世传言是真的,你青城派一早就知道?” 邹总旗咋舌摇头:“归云道长,若是如此,那还真叫弟兄们为难了,窝藏朝廷钦犯,这罪责可不小,不过好在那小孩在贵派只是一个杂役,算不得家里人。” 这两位总旗一言一语,实则已经点出了此事的关隘所在,宝儿和青城派的联系就是重中之重。 说到底,此事只有谣言,没有实据,世人不管怎么猜测,拿不出证据就永远只能是猜测,李四北的供词看似有理,实则和谣言同列,都是可信可不信的东西。 锦衣卫上门拿人的底气在于宝儿是青城派的杂役而非门内弟子。 就像是锦衣卫不可能为了一点风声就拿了青城派的弟子,青城派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杂役就和锦衣卫翻脸。 所以破局的关键在于,归云有没有勇气把宝儿列入弟子的范畴,若是他敢,那自然两位总旗不会自讨没趣,没有实证便无法以势压人,武功不敌也不可能动手抢人,此事只得作罢。 归云道长还在沉默着,他迟迟下不了决心,而在这时候,外头本来安静下来的人群,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骚乱。 归云道长一愣,旋即就看到几个青城派弟子,将宝儿带来出来,他不由得沉下来脸来,质问道:“谁让你们将人带出来的!” “师弟稍安母躁。” 在那几个青城派弟子之后,本该去往峨眉派商谈要事的玉枢真人竟然出现在这里,归云道长大吃一惊,赶忙迎了上去:“掌门师兄,你怎么会” “此前飞扬一事,空谷师弟也传信与我知晓,我心中担忧,便将峨眉之会暂且推迟一些时日,先行回了青城派。” 玉枢真人说着,牵着宝儿的手走到了众人之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他向宝儿问道:“孩子,你可愿意拜老道为师?” “师兄!”归云道长勐地一怔,却是欲言又止。 宝儿抬起头来,期待地问道:“我想学武功,很厉害的武功,你会教我吗?” “会的。”玉枢真人慈爱地摸了摸宝儿的脑袋。 宝儿开心地点点头:“那我愿意!”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玉枢真人将宝儿带到了正殿,祭拜了青城神佛,跪拜了青城历代祖师,最后将门规训导,而后礼成,正式收宝儿入门,为内门弟子。 两个总旗冷眼看完了全部的过程,玉枢真人领着宝儿上前来,说道:“二位,宝儿已是我名下弟子,还请两位” 邹总旗一改脸上的阴霾,如沐春风地笑着道:“真人说的哪里话,谣言难辨真假,都是世人以讹传讹,既然宝儿小兄弟已经是真人的弟子,那么我们当然不会再请他回去,否则,岂不是冒犯了贵派。” 玉枢真人颔首:“此事还请两位宽心,宝儿是老道徒儿,定不会与朝廷钦犯扯上干系。” “有真人这句话就足够,今日是我们弟兄打搅了,走。”孔总旗阴恻恻地看了他们一眼,率先离开。 邹总旗笑着道:“我那兄弟就是这么个性子,望真人多担待些,告辞。” 两个锦衣卫离去,县令大人自然也不会留下,他也带着人手匆匆离去。 路上,那李四北战战兢兢地跟着,县令注意到了他,遂向两位总旗问道:“二位大人,这人犯该如何处置?” 两个总旗对视一眼,邹总旗上前拍了拍县令的肩膀,说道:“人犯,自然是按律处理,知县大人,朝廷律法如何规定,这人犯就如何处置,咱们可都得依法办事啊。” “下官明白。”知县拱拱手,命人将李四北带回牢里候斩。 听了这话,被拖走的李四北却疯了似的使劲挣扎起来:“大人!我有功啊大人!你们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替你们办事就让我活的!你们答应过的啊大人!” “哦?有这回事?” 邹总旗好奇地转过身来,让几个差役把人带到面前,他问道:“哪位大人答应过你,可以让你活命的?” 这话让李四北连忙跪下磕头,他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说道:“是那位姑娘说的!她也是锦衣卫的大人吧!她答应过我的?” “姑娘?奇了,我锦衣卫什么时候还招姑娘了?” 邹总旗哈哈大笑,把几个差役叫过来吩咐道:“这个人疯了,把他嘴堵上,尽早处决,省得乱说话诬了我们的名声。” “是!大人放心!小人这就去办!”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告一段落 “玉枢真人出面收宝儿为弟子,这下青城派和东方世家的关系就彻底分不开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皇甫小媛带着消息回去找了陆寒江,后者此时正在院子里忙活,他用长短不一的木棍在地上摆出了复杂的图形。 皇甫小媛走近仔细看了看,却是才疏学浅,没能看出他所摆之阵法究竟出自何家,于是便问道:“这是你新研究的阵法?” “不是,”陆寒江把最后一根棍子摆好,然后拿出了两颗玻璃珠:“我摆的弹珠迷宫,要不要玩两把?” “”皇甫小媛小脸一黑,掉头就走。 “诶,等等啊,还有公事呢。” 陆寒江赶紧玻璃珠收了,上前来拉住了皇甫小媛,笑着道:“劳逸结合嘛,小媛你也太死板了点,青城派暂时不用管了,既然玉枢真人已经收徒,我们接着看戏就好。” 皇甫小媛有些不解地道:“青城派私藏东方家余孽已是事实,你不打算动手吗?” 陆寒江摊了摊手:“锦衣卫做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说那宝儿是东方家的余孽,总要拿出点让人信服的证据来才行吧。” 皇甫小媛眉头轻蹙,很快便猜到了对方之意:“东方鸢?” “希望东方姑娘听到消息之后,能够尽快赶来,宇文家的人情随时可以还,剑魔的情报随时也都可以查,可她活着的弟弟就剩这么一个了,若再不抓紧些,只怕” 说着,陆寒江把玻璃珠掏出来,分了一颗给皇甫小媛,说道:“川蜀之事可以收尾了,等东方姑娘到了之后,把青城派的事情一了,咱们就回中原。” “这么快,武当派的消息已经打探清楚了吗?”皇甫小媛问道。 “嗯,”陆寒江无可奈何地道:“完全没有进展,从底层弟子那里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真想知道,只怕还得从两个老的下手,你觉得青城掌门和峨眉掌门,哪个乐意会告诉我们?” 皇甫小媛沉吟一下,道:“那我们此番入川岂不是一无所获?” “没事,反正我本来就闲来无事来玩的,武当的事情这边无法入手,那换个目标就是。” “” “小媛,放轻松点。” 陆寒江拍拍对方的肩膀,看着皇甫小媛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笑着道:“锦衣卫也不是万能的,未必所有的计划都会成功,总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皇甫小媛等了半晌,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陆寒江没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手里的弹珠,皇甫小媛沉默片刻便转身离去。 “不干活白拿月钱还不高兴,真难伺候”对着皇甫小媛的背影都囔两句,陆寒江自顾自地开始在地上玩起了弹珠。 接下来的日子,蜀中的江湖仍是热闹非凡,宝儿身世引起的波澜还未彻底消停,这股风浪非但没有因为锦衣卫的退却的平息,反而让人们倍感兴趣。 锦衣卫的退让被看作是畏于青城三杰的强大,而宝儿的东方世家遗孤身份也基本被人们所承认。 尽管这层身份明面上属于朝廷钦犯,但江湖对此的讨论仍然没有半点忌讳,甚至在玉枢真人收徒之后,愈演愈烈起来。 但是这些都和在青城派中静修的宝儿本人无关,他正式拜入山门之后,天泉也终于不用陪着他在杂事院扫地了,偷懒的福利自然也就没有了。 这师兄弟俩现在是每日一块练武,玉枢真人担心再出乱子,索性发信峨眉,邀请对方来青城派商讨大事,他自己坐镇门中,顺带好好教导弟子。 宝儿的武学天赋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错,这倒是让玉枢真人有种捡到宝的意外。 就好似那书香门第未必子孙都是读书苗子,这武学世家出来的,也并非人人都是练武的好材料。 多的是那天赋平平,甚至根骨奇差的人,天赋是要看老天爷肯赏不赏饭吃,后天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宝儿能够有如此运气,属实难得。 这些日子,玉枢真人也就静下心来好好教导弟子,门内的事情都交给了空谷和归云两位师弟去负责。 之前血鬼堂的内应贺飞扬被关起来后,空谷审问了他的罪责,在对付宝儿之前,为了给京里的几位师兄筹钱办事,他已经杀过好几个人了。 贺飞扬对自己违背门规的罪行供认不讳,所以空谷直接按照门规处置了他,命他自尽谢罪,为恶之人需得逐出师门,死后不受青城香火供奉。 贺飞扬的妻子是被瞒到最后一刻才知道的真相,但她也是青城派弟子,所以没有无理取闹,哭过一场之后,带着丈夫的尸骨下山,将他葬在了远离青城派的一处大山里,随后便在此地结庐而居,为夫君守灵。 此事倒也引得青城派不少人起了恻隐之心,许多弟子以为祸不及妻儿,贺飞扬虽有过错,但尚知大体,且并未为一己之私,应该予以宽仁处置。 可空谷却处置得毫不留情,这让不少弟子在同情贺飞扬的同时,更是对空谷道长更加畏惧。 归云听说过后,也去劝说了空谷,可对方却毫不在意:“南山师兄一脉,如今尽数步入歧途,若不予以严刑峻法,我青城派将来该如何服众。” “师兄,唉”归云闻言,也就不再劝说。 他是知道的,空谷对此事毫不留情,一方面是为了整肃门风,另一方面,他这位师兄,对于南山仙人一脉的弟子就极有看法,特别还掺杂了血鬼堂一事。 少有人知道的,青城三杰其实并非一个师傅教导出来的师兄弟,除了玉枢真人是上任掌门亲传弟子之外,空谷和归云,则是拜在另一位青城派高手的门下。 而其中还有更为隐秘的一层,那便是空谷道长曾有过两位师傅,因事关青城派的名誉,此事被当作是丑闻,几十年来早已经埋在了江湖的角落里,无人知晓。 空谷道长的第一位师傅,曾经叛门而出,拜入佛家,为全天下道门之人所鄙夷厌弃,空谷这个被抛下的弟子,也成了众人鄙夷嘲笑的对象。 后来那人改名换姓,在江湖上闯出威名,在魔道被尊为恶道上人,空谷几次三番下山想要去杀了他洗刷师门耻辱,可却数次惨遭失败。 后来经过掌门玉枢真人开导,空谷才打消了报仇的念头,但这份仇恨留在心中,却从未消失过。 这些过往一直是空谷不愿提起的,所以也不难理解他为何会对贺飞扬处置狠绝,他对于背叛者总是零容忍。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污衣重来 川中风云四起,但毕竟大山相隔,消息传到中原时,已经是一段时间后,东方鸢这些日子都在帮忙追查剑魔之事,根本没空关注其他。 甚至这些消息还是先落在了宇文尚的耳中,然后才被他转述给了东方鸢。 东方鸢听完之后,立刻就坐不住了:“锦衣卫追查?怎么会不行,我要去一趟蜀中。” “且慢。” 宇文尚喊住了她,神色凝重地说道:“此事十分蹊跷,人才到蜀中就露了首尾,还引来锦衣卫上门,这不是巧合,人是丐帮送去的东方姑娘,你要小心,陆十七此人未必靠得住。” 东方鸢柳眉微蹙,认真地道:“此事不劳先生费心,陆公子的为人,我自是信得过的。” 对于锦衣卫的出现,东方鸢倒是并不在意,因为旁人虽然不知道,但她却清楚,丐帮陆十七这层皮下就是逍遥派月离风。 所以有陆公子在,锦衣卫不会轻易找宝儿的麻烦,但此次惹来如此大祸,恐怕也非是巧合,暗地里还有人在对付宝儿,或者说是东方家。 虽说如今宝儿拜入青城派多了一层保险,但东方鸢还是觉得心里不安,她决定亲自去瞧瞧究竟。 东方鸢下定决心,于是便起身对宇文尚抱拳说道:“尚先生见谅,剑魔一事,恐怕在下要让先生失望了。” 宇文尚大手一挥:“东方姑娘不必如此,这些日子你已经帮了我不少,搭救那孩子的恩情,就此一笔勾销,你我再不相欠。” 这话倒不是在客气,经过东方鸢这些日子来的努力,追捕剑魔一事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他们基本已经可以锁定剑魔的动向了。 甚至根据对方的这几次出没的地点来看,大致可以推算对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衡山派,所以这些日子宇文尚都带着人埋伏在这周围,随时准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东方鸢的轻功独步天下,追查贼人绝对是好手,但要是论围杀,还是得看他们人多势众,所以这时候对方离去,倒也影响不大。 “多谢。”东方鸢也不矫情,抱拳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宇文尚的眼神闪烁不定,他终是没有说什么,转身暗自吩咐下人备好了马匹和干粮,让东方鸢走的时候用。 东方鸢知道后,道了声谢就骑着马往川蜀方向去了,她心中总有几分说不出的担忧,仿佛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东方鸢的第六感非常之准,但是她的直觉没有应在宝儿身上,反而应在了陆寒江身上,这点她应该是想不到的。 不但她想不到,陆寒江自己也没想到,他虽然早就知道丐帮迟早会完蛋,但是绝对没想过,这才不到两年时间,拨乱反正的大军就已经杀到眼前了。 “陆十七!你罪大恶极!排挤帮中有识之士,任由小人将整个丐帮搅得乌烟瘴气!今日我乌老二就要替兄弟们出口恶气,除了你这大毒瘤!” 十多个丐帮弟子,穿着破旧的衣袍,手持简陋的竹棍,气势汹汹地拦住了陆寒江的去路,喊着替天行道的口号,就要把他就地正法。 “帮主,您看这”锦衣卫靠近前来,扫了一眼周围街道上还有不少被惊动的江湖人,他低声道:“要我们怎么出手处理他们,做明面上的还是?” 陆寒江细细打量了一番他们的装束,打扮都是污衣派的样子,若不是想借旗号搞事,那便是曾经被逐出丐帮的那群人私下勾结,打算死灰复燃了。 于是他立刻拿出打狗棒来,高呼一声:“尔等贼子,竟然敢假扮我丐帮弟子,真是胆大包天,给我拿下。” “是!” 十多个锦衣卫一拥而上,不消片刻就把这群人拿下了,这只是一群普通的底层弟子罢了。 占了理,陆寒江当众把人拿了之后,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回到马车里之后,他对皇甫小媛问道:“近来,丐帮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皇甫小媛看了眼外头那些个半死不活的污衣派弟子,又问道:“会不会是帮中那些人,想要借此闹事?” “不可能,”陆寒江笃定地道:“一群跪着要饭的家伙,我便是把税收到九十年后,他们这群人也绝不会站起来。” 皇甫小媛哑然,遂又道:“那这么说,真是污衣派的弟子卷土重来了?” 陆寒江略微点头,说道:“现在帮中这群废物若是起事,我反倒觉得无所谓,让他们夺了帮主之位,丐帮的将来也注定是死局,可污衣派的人不同,这群人要是回来了,我们这两年来就白忙活了。” “不若通传帮中的弟子,让他们出击对付污衣派?”皇甫小媛说着,又自觉不妥:“不行,两位长老还在,他们不会看着咱们放任帮中弟子自相残杀的。” “传功长老,执法长老。” 想到这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陆寒江眼眸一眯:“我觉着,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了,刚刚那群人来得突然,不像有预谋,更像是受到了谁的扇动,自发而来。” 皇甫小媛眼眸微凝,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两位长老都已经站在他们那边?可你才是丐帮帮主,手里还有着信物打狗棒,他们怎么敢?” “看来是两位长老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或者是,他们终于看清靠我是绝对不可能带丐帮走向强盛的,哈。” 陆寒江耸肩一笑:“污衣派再度出现,帮中毫无动静,甚至没有半点迹象,若无两位长老的支持,我绝对不相信有哪个外人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可帮中高层都是我们的人好吧,当我没说。”皇甫小媛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陆寒江安插进去的人除了收钱啥也不管,就是空占一个名头的架子。 这样做,一方面是可以下放大把权力收拢人心,另一方面,锦衣卫他们自己一堆事情要做,哪有工夫分身给丐帮干活。 势大权小,这便是陆寒江现在带领的高层丐帮的现状,若是两位长老带领污衣派弟子,真的把底层丐帮给统一战线了,那他们肯定无力回天。 “哎呀,被将军了。”陆寒江哈哈一笑,向后一靠,一副摆烂等死不想管的模样。 皇甫小媛看了他一眼,试着说道:“我们现在再尝试争取一下那些人的支持?或许,可以谈谈?” “你觉得人家这时候还会信我?”陆寒江反问道。 “”皇甫小媛沉默了。 半晌后,她看向了已经拿起话本打发时间的陆寒江,问道:“要不,悄悄派人斩首?” 陆寒江一边翻看话本,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你说对两位长老?这会不会显得我们有些玩不起?咦,这本子怎么薄啊,这老板不厚道诶诶,你抢我书干嘛。” 皇甫小媛抢过了话本,面无表情地道:“到底谁是丐帮帮主?” “行吧行吧,”陆寒江摸着下巴想了想:“打是打不过了,叫人吧,好歹我们也代表正统,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好汉,替我们征讨帮中逆贼呃,虽然我们名声烂得出奇,但应该还有那么一两个愿意帮忙的吧?”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诀别之时 英雄帖是江湖特有的一种邀请函,通常而言,这种帖子发出唯一的目的就是搞事,这相当于一个宣言,告诉大家你要唱大戏了。 所以想发英雄帖,必须具备两个必要条件,其一,发帖之人在江湖上必须具有一定的地位和知名度,起码要让人叫得出名号,其二,此人必须具备一定号召力,或者说充足的人脉。 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第二点,毕竟不管是秀肌肉还是求援助,人脉关系网都是必不可少的,只可惜,反观丐帮在江湖上的尴尬地位,只怕能够赶来的好汉是少之又少。 屋漏偏逢连夜雨,丐帮的污衣派势力卷土重来,连带着帮中那些墙头草也开始摇摆,现如今已经开始对上头阳奉阴违了。 这样导致的后果的就是,丐帮的执行力被大大降低,骑墙派的诞生标志着丐帮正式进入划江分裂的阶段。 估摸着算了一下手里的牌,陆寒江发现他现在连利用丐帮发信中原都成了麻烦,两位长老似乎是打算在此地一搏。 “墙倒众人推啊。”陆寒江坐在茶馆二楼雅间内,透过窗,看着下边车水马龙的街道,有些感慨地道。 皇甫小媛坐在他的对面,手里翻看着英雄帖回函,只扫过一眼便都放到了一边去:“基本都是推脱不来的。” “猜到了。”陆寒江并不觉得意外。 “既然明知道他们不会来,你何必发信,这不是自取其辱?”皇甫小媛问道。 “那又如何,丢脸的人也不是我,”陆寒江接着说道:“小媛,你觉得两位长老为何要私下里做这件事?倘若他们在江湖上振臂一呼,你觉得凭借两位长老的威望,大伙是会帮他们,还是会帮我们?” “你的意思是,其实两位长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皇甫小媛若有所思。 陆寒江笑着道:“不管怎么讲,我都是上任帮主选定的继承人,手里有着信物,是正统合法的丐帮帮主,他们起来反我,天然就站在不道德的角度,这种丢人的事情,他们当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在华族文明的传承中,造反这种事天然带着罪恶的性质,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文人墨客费尽了脑筋,就为想出各种华丽辞藻掩盖这两个字里潜藏的不道德。 传功执法两位长老看不惯陆十七,但未必真心想要推翻他,须知这个帮主上位,当初也少不了他们的支持,这会动手,打的还有他们自己的脸。 所以极大的可能是两位长老私下起事,擒贼擒王,控制住陆十七之后,剪除他身边的党羽,然后架空他,把他高高捧起来。 这样一来,既掌握了大权,又免除了骂名,还不至于惹得人尽皆知,给一些外人觊觎他们的机会。 当初五岳剑派衰落的时候,偷偷上来咬一口的可不在少数,就这,还多亏了对方常年来的好名声,才不至于招致群起而攻,这要换做丐帮呵呵。 因此,两位长老是万分不想把事情闹大,可惜陆寒江早就看破了这一点,所以他出手第一步就是把这事翻到明面上去。 英雄帖未必要叫来活着的帮手,流言蜚语一样是好用的工具,陆寒江从来都精于此道,玩起来是得心应手。 “原来如此,”皇甫小媛恍然:“这样一来,你就将他们的后路堵死了。” “不,”陆寒江摇摇头:“我堵死的是自己的后路,这下他们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也不必再顾及,可以全力挥拳打过来了。” 皇甫小媛望了陆寒江一眼,问道:“那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何?” 陆寒江说道:“为了让这场宴席更热闹一点,一旦我这个帮主没了退路,那些骑墙派,也都没有了退路,我把两位长老的妥协空间全都剔得干干净净,他们自然也不会容许丐帮里再留下模棱两可的墙头草。” “你在逼手下人站队?”皇甫小媛一挑眉头,说道:“恕我直言,他们未必会选你,现阶段来看,你的赢面不大。” 陆寒江颇为得意地道:“尝过大鱼大肉的人,谁还愿意回去天天清火白粥,虽然在江湖上咱们丐帮名声臭不可闻,但在帮内,愿意支持我这位帮主,可不在少数。” “他们不是两位长老的对手,武功和手段都不是。”皇甫小媛笃定地说道。 “但他们人数够多。” 陆寒江端起杯来,闻着茶香,悠悠地道:“法不责众这个借口用不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你死我活了,丐帮躺下四分之三,我和两位长老也算各得其所了。” 丐帮这封英雄帖,明着是发给江湖各派,实则是写给两位长老的,这在他们眼中,就是明晃晃的战书,于是,丐帮的潜藏在暗处的纷争彻底被搬到了明面上来。 不过首当其冲的并不是陆寒江,而是东方鸢,作为丐帮帮主旗帜鲜明的支持者,丐帮一早就盯上了她。 她得到消息后迅速入川,在路上顺便也得知了丐帮内乱的事情,结果就在路上,丐帮就埋伏了弟子对付她。 不过好在,东方鸢的轻功远不是这些人能够比拟的,她轻松跳出了包围圈,一路绝尘而去,几经辗转,总算是找到了陆寒江。 “东方姑娘,一路过来,辛苦了。” 陆寒江和往常一样,给她倒了茶,东方鸢见对方依旧神态自若,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于是也逐渐放平了焦躁的心。 “大厦将倾之际,陆公子还能如此镇静,看来这破敌之策,已在胸腹之中。”东方鸢看着陆寒江说道。 陆寒江笑而不语,东方鸢饮下茶水,复而问道:“陆公子,我们长话短说,此次宝儿身份泄露,你可曾查到了什么?” “此事,倒是在下对不住姑娘了,”陆寒江歉意一笑:“都是我御下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乱子。” 东方鸢眉头一皱:“消息是从丐帮里传出去的?” “是他们想要利用此事来对付我,连累姑娘,是在下的过错,”陆寒江以茶代酒自罚一杯,然后说道:“不聊这个了对了,之前问过姑娘的事情,可有答桉了?” 东方鸢将手一拱,郑重地道:“这问题的答桉,我已经回答过一次,陆公子不必再强求。” “着实可惜。” 陆寒江轻叹一声,忽然拿起了桌子的茶具,笑着说道:“姑娘可知,这壶其实是酒局上常用的玩意儿,其名为阴阳两心壶,只要调整倒茶的角度,就可以倒出不同的茶水来。” “” 东方鸢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四肢的无力感传来,她才惊慌回神,大为不解地看向陆寒江道:“陆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凄凄鸢飞 “论武功,才能,办事的效率,姑娘都十分出色,事情闹得今天这个地步,我也很遗憾。” 陆寒江看着勉强靠着桌子支撑起身子的东方鸢,轻声叹道:“丐帮事出突然,本公子想要翻盘,需得向姑娘借一样东西。” “原来把宝儿的身世泄露出去的人,是你。”东方鸢盯着陆寒江,语气冰冷,毫无一丝感情。 “我自问还是讲信用之人,替你将宝儿安稳送到的青城派,替你设计让宝儿成了内门弟子,将来前途无量,这算是我对你的优待了吧?”陆寒江说道。 “呵,”东方鸢自嘲道:“是我犯蠢,你逍遥派能够和锦衣卫勾结,自然毫无底线,我竟然会相信你这样的小人” “东方姑娘这话说的,实在叫人伤心。”陆寒江啧啧摇头,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饮下。 东方鸢冷冷地看着陆寒江,问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杀我的?” 尽管不太愿意提起,但是东方鸢自己曾经,的确是信任过陆寒江,哪怕只有一点,也足以证明这个在她心中,与旁人是不同的。 亲近之人的背叛,往往要比其他来得更加刻骨铭心,东方鸢没有朋友,如果非要在家人之外单列一个小组用以分类亲近之人,陆寒江勉强算一个,还是唯一的一个。 对于东方鸢的提问,陆寒江沉默着想了很久,然后反问道:“姑娘为何不问,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想过不杀你?” 东方鸢眼中微暗,遂又恢复如初,她凛凛道:“算我瞎了眼,只恨没有提前看清你的真面目,不过你为锦衣卫这般尽心尽力,也未必能够得到多少好处,当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陆寒江微微一笑,又独自小饮半杯,茉莉的茶香含在口中,久久才被他小心翼翼地咽下。 “我没有想到,东方姑娘对我如此情深义重,哪怕到了此刻,你也不愿意相信,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 东方鸢心头漏跳一拍,眼眸微微眯起,停顿半晌后,才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一些已经久远的记忆,此刻缓缓浮上心头,在两人决议合作的那个夜晚,月明星稀,她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得知了真相,也确定了仇人是谁,倘若他所说的一直以来的“谎言”,指的是从这里就开始的话 东方鸢的眼神在慢慢发生着变化,她的背嵴一点点发凉,脸色慢慢变得苍白,此刻,她似乎理解一切。 不对,早在更早的时候,更加合适的时候她就应该理解这一切,只不过,那阴暗的真相,被某个狡猾的家伙故意隐藏了起来,用甜腻的糖衣,包裹着丑陋的罪恶。 但是,选择吃下它的是自己,如若不是她心中那点任性,或许早在一开始,她就不会相信这样荒唐的鬼话。 是的,那个人的谎言并不高明,只要认真思考一下的话,肯定能够发现其中的漏洞,毕竟,从最开始,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面之辞而已。 比起东方鸢夹杂悔恨和怨毒的目光,陆寒江表现得很平静,他看向对方的眼神,温柔地像是在照顾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长辈,他仿佛一个圣者,平和的眼神里带着送别死者的祝福。 面前女子的转变被他看在眼里,陆寒江从心底为对方感到高兴,于是他起身,走到对方身后,慢慢附在她的耳畔,开口说道:“东方煌,是我杀的。” 没有什么罪恶显露的污浊表现,有的只是平铺直叙的一句话,东方鸢的身体激烈地颤抖了起来。 “当初我也在气头上,所以随口就骗了你,我很抱歉,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陆寒江诚恳地道了歉,然后直起身来。 “说点开心的事吧,宝儿是东方世家的私生子,不入族谱,没有信物,从一开始,他这张牌就用不了,如果要想派上用场,必须要用点特殊的手段。” 说罢,陆寒江拍了拍东方鸢的肩膀,走到房间角落里,拿来了神兵万灵剑,将其抵在了对方后背:“东方姑娘,你的死,或许能够帮衬一二。” “你这个混球!” 东方鸢中了毒,全身都使不上劲,连支撑着身子不至于摔倒在地都已经十分勉强,她感受着贴在背后的寒意,咬着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探入了袖子里。 噗嗤——! 陆寒江毫不犹豫的一剑贯穿了她的身子,万灵剑抽出之时血水洒落一地,东方鸢的身子从椅子上滑落,挣扎着的目光,却还是死死地盯紧了他。 “你!” 嗤——! 陆寒江第二剑补在东方鸢的脖颈之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也将她的生命彻底结束。 意识消散之前,东方鸢似乎又回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里,坐在椅子上,他给自己温了茶,两人对饮,恰到好处的关心,不近不远的距离。 东方鸢的嘴角忍不住扯出了一个自嘲的弧度呵,真蠢。 在东方姑娘陷入永眠之际,房间外走进了许多锦衣卫,众人各司其事,有的处理尸首,有的整理桌桉地面的血迹。 皇甫小媛落在最后,扫了一眼被抬出去的尸首,她问道:“现在该怎么做?” “传令吧,丐帮传功执法两位长老,深明大义,检举东方世家余孽有功,锦衣卫擒杀反贼东方鸢,证据确凿。” 陆寒江把玩着手里的北镇抚司令牌,吩咐道:“嗯,发布海捕文书吧,通缉丐帮帮主陆十七,照会江南地方衙门,即刻剿除当地丐帮总舵,扑杀一切丐帮逆党,一个都不要放过。” 皇甫小媛蹙眉,说道:“这些日子,两位长老带人大举出击,已将底层丐帮整肃干净,弟子十不存一,留在江南的,多是四袋以上弟子。” 陆寒江颔首:“杀了他们,丐帮留下的只有两位长老身边的死硬分子了,不过他们的名声已被我们毁掉,不足为虑,往后余生,只能像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丐帮已经可以成为历史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令牌交给了皇甫小媛:“派人拿它上一趟青城派,再和玉枢那老道士谈一次价钱,东方鸢落入我们手中,有些事情锦衣卫可以做,也可以不做,给他一个机会,用武当封山的秘密,换宝儿的命。” “嗯。”皇甫小媛收下令牌,转身便去安排人手。 陆寒江则命人取来清水,洗掉了脸上的易容,然后取来宝物千变万幻换上了一张新的脸,皇甫小媛回来之后见了,却是再度蹙眉。 “月离风虽是逍遥派大弟子,但他勾结锦衣卫已是事实,你再用这张脸,必会惹来麻烦。”皇甫小媛说道。 “江湖上好打抱不平的,多是年轻莽汉,我觉得靠这张脸,要和那些老东西谈生意,或许还要更方便一些。” 说着,陆寒江将万灵剑归鞘,命人打包好送回京城,自己却换上了另一把神兵天机剑。 “走吧,我们回中原,听说剑魔都快把衡山弟子杀得不敢出门了,我们去瞧瞧,是谁对朝廷这么忠心,替我们干了这么些个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