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巫医生涯》 正文 第01章 奶奶的传说 古语有云:“医之始,出于巫”,自汉代开始巫和医逐渐分化,沧海桑田,如今世上只有住在东北的我们林家仍保留着巫医的传承。 我奶奶便是我们村里远近闻名的巫医,一生充满传奇,救人无数,在我们村老人的眼中,简直是一方水土的保护神。 巫医听上去充满神秘感,本质上依旧是个治病救人的职业,而这个“病”字并不单指狭义的“病”,而是囊括天地的。 医生可以治的巫医也能治,医生治不了的巫医也能治。倘若世上所有医生都说这个病必死无疑,但在巫医这儿,仍可能有一线生机。奶奶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便是——“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 我听说二十多年前,某村诞下一名多指怪婴,一般的多指症通常就是多长一、两根指头之类的,可这个婴儿左手竟长了八根指头,右手长了九根!双手并在一起时,婴儿短短的手指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好像一朵诡异的莲花。 怪婴的父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医问诊,但就连省里大医院的大夫也摇头说治不了——因为这些手指骨骼、肌肉、神经丛分布过于复杂,且不提手术的巨大成本,手术成功率也无限接近于零;就算侥幸成功,孩子还太小,哪里抗得住高强度的手术? 小两口灰心丧气,在村里成了别人的话柄,不少人信口开河说夫妻俩保不齐是干了啥亏心事,报应到孩子身上了,谣言越传越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在这种压力之下,孩子的娘患上了抑郁症,曾抱着孩子一起投河自杀,幸好被家人及时发现救下来了。 后来他们听说了我奶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了。奶奶检查过孩子之后,淡淡地说道:“孩子没缺啥没少啥,各项功能都正常。” 丈夫拍腿哀叹着,“林大夫,问题是他偏偏多了些啥啊!我也知道这手指多也不影响健康,可是孩子长大了周围人咋看他、背后不知要咋说他呢。这孩子到哪儿都是个怪胎,人活一张皮,一辈子被人嫌被人憎还不如不活着呢!” 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灰心丧气地说道:“林大夫,孩子是无辜的,可架不住村里人嘴碎,整天拿各种闲话编排我们家,现在我们都不敢出门。有时候真想一家子一块儿喝农药走了算了,不在人世间遭这个罪了!” 奶奶看着夫妻二人忧愁的神色,尤其是当妈的,基本上就处在崩溃的边缘了,而那孩子却仍在他们怀中天真地玩着手指…… 奶奶把玩着一块老玉,沉吟片刻,问:“当初怀孩子的时候做过B超没有?” 妻子忙答道:“做过。” 奶奶又问:“B超显示的是几个孩子?” 夫妻二人一愣,面面相觑,丈夫慢慢开口:“一开始好像是双胞胎,后来医生说有一个发育的太小了,实在太弱,会慢慢被吸收掉,人家医生说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妻子点头说:“生的时候是顺产,就这一个孩子。” 奶奶过去摸摸孩子的手指,端详片刻,严肃地说:“治是可以治,但是大损阴德,你们至少得折十年阳寿,得有心理准备。” 夫妇二人一听,毫不犹豫,甚至有些惊喜地答道:“没关系,我们两口子就算折寿十年,也好过孩子遭一辈子罪!如果能治好,您就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奶奶神色凝重,没再说啥,随即让一家三口先去村里的招待所住着,她要做些准备。 之后的几天,奶奶关了诊所,不知去向。 有人说在后山的坟地看到过她,那地方有着连绵成片的坟茔,不少坟头有上百年的历史,常年弥漫着氤氲雾气,夜间还有鬼火闪烁,是片极为阴森的所在,哪怕是大晴天路过这里,都让人不寒而栗。 目击者称,好像看见奶奶在收集那里的露水。 几天后,奶奶终于回来了。通知那对夫妇过来后,她十分郑重地端了一碗清水交给这对夫妻,叫丈夫在水面画三个“生”字,妻子在水面画三个“死”字,然后喂给孩子,喂下之后孩子当即脸色发白,开始声嘶力竭地哭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停歇,父母怎么哄都没用。 小两口吓坏了,惊慌地看着奶奶。 奶奶宽慰他们:“不要紧,让孩子睡一觉就好了,我给他开一服安神助眠的方子。” 夫妻二人仍旧回招待所休息,把奶奶开的安神药汤煎出来喂孩子。婴孩果真就不再闹腾了,转眼沉沉睡去。 可没一会儿,这婴孩又身体发热,还越来越烫,烧的跟块儿碳似的。急得小两口又慌忙跑来找奶奶,奶奶依旧是安慰了他们几句,告诉他们等孩子睡醒就好了。” 没想到这孩子一睡便是三天,水米不进,一开始发烧,后来体温又急速下降,冰凉冰凉的,一度降得如同死人一般。 这一通折腾,可想而知,小两口的心情是何等忐忑煎熬,夫妻俩甚至一度怀疑奶奶是骗子,有村民还看见那丈夫抄着一块板砖往诊所走,神色阴沉,被人大声呵斥之后,才扔了板砖跑了。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小两口惊讶地发现,孩子多出来的手指居然在“枯萎”!那些密密麻麻的手指头好像风干的葱段,一碰就碎了,但是孩子丝毫没有反应,毫无痛感的样子。 很快,多出的手指统统断裂,也没留下伤口,好像它们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孩子也顺利地苏醒过来,一醒了就哭着找妈,那是饿的。 小两口高兴得简直要疯了,又蹦又跳、喜极而泣,安抚好孩子后,连忙跑来向奶奶道谢。 他们感动地泪流满面,非要给奶奶磕头,硬是被奶奶拦下了。 奶奶此时也放下心来,让二人坐下,“当初你们怀了双胞胎,一个孩子不幸胎死腹中,但是它的一缕残魄却留在了这个孩子身上,能投胎在你们家中也是一场缘份,它不肯走,想以另一种形式当你们的孩子。你们执意要‘治’,我就只能收集坟头的‘孟婆露’把它给送走了,但是这份杀人的阴债必然是算到你们父母头上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神情仍然坚定。 丈夫感激地说:“林神医,还是那句话,只要能让这孩子像正常人一样长大,什么代价我们都不在乎!” 妻子也点头道:“原本是两个孩子,现在是一个孩子,那我们就加倍地疼爱他一个吧!” 夫妻二人说啥也要表示感谢,奶奶没有收诊金以外的钱,见他俩格外过意不去,便说道:“古有杏林春暖,你们若实在想谢,就给我这院中栽上一棵杏树吧。” 于是,奶奶院中便多了一株杏树,如今已经长得十分高大茂盛,见证着这段传奇故事,奶奶医术之奇妙由此亦可见一斑。 然而奶奶纵有玄妙医术,一生却因为没有医治好两个人而充满遗憾,一个是我爷爷,另一个则是我…… 正文 第02章 怪病降临 我家在村里算是条件还过得去的,我爸天资平庸,没能继承奶奶的衣钵,却意外发现了药材的商机。他把家里几亩地改造成药材大棚,种植了川蓼子、山姜、威灵仙这些药材,比起农作物,药材收购价格更高而且更加稳定。 我爸妈勤勤恳恳地种植药材,靠这个盖起了两层小楼,然而我奶奶却有点不待见一门心思挣钱的我爸,二人关系有点僵,不过我奶奶平时都呆在村东头的诊所里面替人瞧病,他们白天基本不会碰面。 我爷爷奶奶都姓林,据说是远房的兄妹,而巫医的传承是奶奶从另一支林家带过来的。一开始她还打算教我爷爷,可爷爷似乎悟性不够,学不会。最后我爷爷还是继续务农,我奶奶在村里替人瞧病,她手段高明,药到病除,慢慢有了名气,远近皆知。 我打小就最喜欢奶奶,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奶奶对我好。 我爸妈总是忙得喘不过气,眉头总是深锁着,饭桌上基本都是在唠叨着家里的花销,努力盘算着收成和支出,叹息今年又不景气。对于我偶尔的插话,爸爸总是不耐烦地挥手说:“去去去,小孩懂什么。” 我爷爷倒是很开朗和善,可却有点老顽童的禀性,特别爱捉弄我,好像捉弄自己的孙子是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儿似的——爷爷骗我吃过咸菜根,骗我去捅过马蜂窝;有一次带我去摘桑葚,居然把我独自扔在三米高的树上跑了,等我哭得伤心欲绝的时候,他才笑嘻嘻地从树丛中钻出来。 几次三番上当,我也不是傻狍子,就不爱跟他玩了,跑到奶奶的诊所去,缠着奶奶给我讲故事。 奶奶总是慈眉善目,肚子里仿佛有讲不完的故事,讲得都不带重样的,经常让我沉浸其中,忘记时间。 我时常从早到晚都呆在奶奶的诊所,也时不时调皮捣蛋,拿晒干的蝎子和蝉蜕摆小人打仗,胡乱抓点药草捣烂来调制“毒药”,被奶奶发现便是一顿教训,不过她很疼爱我,要打我的手总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有一次,村里王老汉发烧,被他家里人送来看病,在边上玩耍的我随口来了句:“喝柴胡汤发发汗!” 一屋子大人稀罕坏了,说我这小孩怪机灵的,还会给人瞧病! 我奶奶笑了:“他就是随口胡说,甭理他。我给你先号个脉。” 号完,奶奶还真给人家开了柴胡汤,大人们又笑道:“真让小孩子说对了,可以呀,您这是后继有人了。” 病人走后,奶奶问我是谁教的。我得意地说:“没人教,你平时给人瞧病,发烧就是柴胡汤,感冒就是桂枝汤,一点儿都不难,我都记住啦!” 奶奶笑得很开心,摸着我的头,“你这小脑瓜还挺聪明的,不过感冒和发烧不能一概而论,这两个其实不是病,是症状。” 我不解地问:“奶奶,啥是症状?” 虽说我年纪小,可奶奶仍然很认真地给我讲了一些病灶和病症的区分,讲完问我听懂了吗。 我想了想,点头道:“懂了懂了!看得见的是症,看不见的是病!” 奶奶瞅着我,突然露出几分讶异的神情,好久没说话,我从来没见她这样过。 没想到这事儿传到我爸耳朵里,我爸也不知咋寻思的,得出一结论——认为奶奶在教坏我,灌输一些没有用的东西。 他觉得这样会耽误孩子的教育,准备给我报个县城里的私立幼儿园。 奶奶听说后,非常生气,杵着拐杖骂我爸,气头上还讲到他种的药材好些都用了催熟剂,根本就是在害人。 我爸也恼羞成怒,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末了以“我儿子不需要你管”结束争论。 不过上幼儿园这事儿后来不了了之,我爷爷跟我爸说了一句“小孩到县里上学容易被拐卖”,而我爸这人没啥文化,其实本来对我在哪儿上学这事儿也不太上心,便顺水推舟地作罢了。 于是我每天仍是缠着奶奶,听她讲故事,但她给我讲的故事变了风格,不再讲些奇奇怪怪的轶事,开始给我讲药王孙思渺、神医华佗之类的故事。 之后的生活一直平静,直到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爷爷突然之间一病不起! 他的病情很奇怪,脖子以下长出一丛丛像蘑菇又像是耳朵的肉芽,一旦碰破就会流血不止,止住了血又会不停流脓,全身又疼又痒,好像无数蚂蚁爬过一样。 奶奶认定这是一种危险的传染病,收拾出一间干净房间,将爷爷隔离在内。 奶奶在院中生起小煤炉用砂锅煎药,手中抓着破旧的蒲扇,布满皱纹的脸颊被炉火映得通红,她口中念念有辞,这是在和药材说话,称之为“祝药”,奶奶说被祝过的药材方能更好地发挥药性。 无论这招是不是玄学,但奶奶对爷爷的关心却是真心实意的。 可连续喝了一个月仍未见好转,我看爷爷每天呆在小房间里太可怜了,焦急地问奶奶,为什么这个药不灵。 奶奶叹口气说:“这药不是对付这种病的,实际上只能预防病毒扩散,同时增强体质,让病情自己好转。” 我问:“增强身体,病就会好吗?” 奶奶解释道:“用药如用兵,很多时候是不直接进攻的。现在这招在兵法中叫作‘围城打援’,就是把病毒给控制住,切断它的补给,慢慢消耗它。” 我恍然道:“好厉害呀,还有这种办法!” 爷爷的病情虽说没治好,也确实没有恶化。然而到了第三个月,我爸逐渐失去了耐心,指责我奶奶的药没有作用,准备带爷爷去看西医,实在不行就动手术。 他暴躁地说:“妈,你别拦我,村里人现在都戳我脊梁骨,说我放着老子生病不管!” 奶奶气愤地拿拐杖戳他,“不许乱来!现在放弃就前功尽弃了!这是传染病,乱来的话会死很多人!” 我爸跟犟牛似的,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是传染病?就算是,到底是谁传给我爸的?你又没有先进仪器,张口就说是传染病,就知道信你屋子里那些破医书,真是愚昧到骨子里了!我明天就带我爸上城瞧病!” 奶奶气得哆嗦,吼道:“孽子,我就不该生下你!” 看着他们吵架,我当时心里难过极了,可是又不知道要帮谁。 这次我爸认了真,不顾奶奶的阻拦,第二天就准备带爷爷进城。但是去接爷爷时,却发现那间给爷爷做隔离病房的小屋的门怎么也打不开,明明根本就没锁! 我爸急了,去拿大锤准备砸门,这时我奶奶赶到,站在门口,脸色晦暗,神情威严地警告他:“别动,否则受伤的是你自己!” “我今天非带我爸走不可,我偏不信这个邪!” 说着,我爸抡锤就砸,大锤落在木门上,却好像砸中了铁板,一下子弹回来,弹出老远。我爸立时摔在地上,抱着腿痛叫,脸涨得通红。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奶奶心疼地过来要给他看腿,我爸把腿一缩,龇牙咧嘴地赌气道:“你甭管我,我自己去医院!” 虽然我妈在一边力劝,但我爸为了表示决心,强硬地拒绝奶奶的治疗。 于是,我妈只能叫上我舅舅,用原本准备送我爷爷上城里瞧病的三轮车,把我爸送到城里骨科去打了石膏,其实原本只需要奶奶轻轻正下骨,再敷上自制的药膏就能好的,唉,这就是赌气的代价。 我妈送我爸去看病的时候,奶奶来到木门前,从上门框撕下一道符纸,门便自己开了。 奶奶走进去,过了一会我听见她在里头呜呜哭,爷爷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但声音中仍透着温情,他说:“嗐,你甭怪孩子了,他也是着急我的病。老伴儿,这个病我心里有数,真是老天爷要收人,那也没办法……”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奶奶哭得更伤心了,躲在窗户根儿下面的我听得心如刀绞…… 正文 第03章 岸边的“爷爷” 正所谓一人生病,全家遭罪。因为爷爷的病情,家里人的压力都很大。 爸妈的愁容越来越重,奶奶的头发也变得更白了,而村里也有些心眼脏的闲人嚼舌根,说奶奶平时什么病都会治,唯独自己老伴治不好,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我问奶奶:“爷爷为什么会得病?” 奶奶张张嘴,欲言又止,末了叹道:“唉,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惩罚?为啥啊?” “因为我一生救了太多人……” 我听得似懂非懂,怎么救人还要受惩罚呢? 但是见奶奶不愿说这些,便没有再问下去。 到了爷爷生病的第五个月,天气越来越热,爷爷开始受不了,小屋里时常传来难受的哼哼声,听得人十分心酸。有一次他实在不想受病痛折磨了,居然打算偷喝家里的农药,奶奶得知后狠狠地训斥他,让他千万不能有放弃的念头。 转眼来到暑假,爷爷越发憔悴,其实并不是病情加重,实际上奶奶的药汤一直在有效地遏制病症的发展,但是一个人躺在小屋里数月之久的爷爷,精神上已经承受不了了,每天只是躺着,也不愿意和人交流,越来越封闭自我。 由于身上长这种肉芽,爷爷只能穿特别宽松的衣服,衣服由于洗的次数多而泛白,从窗外远远望进去,他消沉地躺在那里,就像一个被关起来的精神病患者,叫人心中酸楚。 一天下午,我去河边捉蚂蚱,忽然听见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随口问了声,“谁啊?” 那动静立刻消失了,扭头看了下,也没人在。 但是待我视线一离开,背后的草丛又响了起来,非常古怪。 我心想这是谁在附近吓唬我啊?就拨开草丛走过去一看究竟。 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中,他穿着一身老旧却整洁的蓝布衣裤,一头白发梳得十分齐整,正是我爷爷!半年来头一回见他收拾得这么爽利,我以为他的病情康复了,开心地叫出来:“爷爷!你咋出来了?” 爷爷慢慢转过脸,望向我——他脸色依旧苍白,不过最让人奇怪的是,他的双瞳居然是一片空白,这可吓了我一大跳! 周围一片静谧,知了在远处喋喋不休地叫着,滚烫的阳光从天空中洒下来,我看着眼前的爷爷,明明是大夏天,竟感觉后脖子一阵阵往上蹿凉气,头皮都麻了。 一向对我笑嘻嘻的爷爷此时也没有任何表情,脸上的皱纹一道道的非常清晰,有些不自然,好似戴了一张逼真的面具。 我不禁后腿了一步,怯怯地问:“爷爷,你不是躺着的吗?咋自己出来啦?我爸知道吗?” 爷爷没有答话,忽然朝我大步走过来,朝我的脑袋伸出一只手,随着他的动作,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像是死老鼠般的腐臭味,另外他抬起手后,我看到那件紧绷的衣服腋下,渗出丝丝鲜血…… 我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哪知道爷爷居然从后面猛追过来,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他奋不顾身地往前一扑,抓掉了我的一只鞋,我清晰地感觉到他锋利如刀片的指甲在我脚后跟上划了一下! 我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爷爷面无表情地爬起来,地上的碎沙石嵌在他橡胶一样的脸皮上,甚至粘在眼珠子上面,可是他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恐惧填满了我的心,我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地逃跑。 我在土路上飞奔着,没了鞋子的右脚被地上的石子划伤也感觉不到疼痛,爷爷在我身后穷追不舍,一开始是正常地跑,后来他居然四肢伏地、大开大合地奔跑起来,活似一只人型的野兽! 跑近村庄时,我终于看见两个村民,朝他们大喊“救命救命”。 那两人惊讶地看过来,其中一个纳闷地问:“苗苗,你疯跑啥啊!你鞋呢?脚上怎么全是血!” 他伸手把我拉住,我歇斯底里地挣扎,惊恐地说:“后面……后面……” “后面有啥?” 我提心吊胆地回头一看,不由愣住了——刚才像怪物一样疯狂追赶我的爷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此刻我才感觉到脚疼得要命,右脚板几乎是血肉模糊,疼得我哭了起来。 其中一个村民问我:“苗苗,你到底看见啥了?” 我惊魂未定地喃喃着:“看见我爷爷了……” 我突然又侥幸地想:是不是爷爷又在恶作剧,故意吓唬我玩呢? 问我的人满脸狐疑:“净胡扯,你爷爷不是病了,在家里躺着的吗?” 我说:“我刚才在河边瞅见他了,眼睛白白的,有点吓人。” 这两人面面相觑,之后便送我回家。 我刚进家门就听见一阵阵号陶大哭,是那种葬礼上此起彼伏的哭声,院子里聚的全是亲戚。 我舅舅正站在门前,挨个给亲戚胳膊上佩带白布。 舅舅看见我,我责备道:“苗苗,你跑哪儿疯去了,你爷爷没了……” “啥?”我心中一咯噔,“啥意思,我爷爷跑了?” “快别乱说话!”我妈红着眼睛走过来,一把拽过我,“爷爷去世了……嗯?你鞋呢,脚咋出血了,谁干的?” 我扭头看看,送我回来的两个村民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我刚才说的话,二人吓得面无人色。 我妈以为他俩欺负我,准备开骂,我连忙说:“不是不是,刚才我在河边看见爷爷了,爷爷追我,我把鞋跑掉了。” “你咋又胡说!”我妈气得抓起我的手心打了一下。 舅舅沉声说:“苗苗,你爷爷一直在屋里,一个钟头前没了,快跟你妈进屋!” 妈妈拉着我进屋,我看见小屋里头,爷爷直挺挺地躺着,脸上覆盖着一块白布,身上穿着笔挺的蓝色中山装,我爸和大伯、大姑哭得震天响,收音机中播着低沉的哀乐。 进了正屋,奶奶坐在桌边发呆,眼圈红得厉害,手里死死抓着一块湿漉漉的手帕,好像刚刚哭过。 她看见我,哽咽地问:“苗苗怎么才回来?脚怎么回事?” 我妈拍了我一下,说:“这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野了,胡言乱语的,还把鞋给弄没了。看看这脚造的,血糊拉碴的!” 我感到冤枉,大声说:“不是的,我真的在河边看见爷爷了,他追我,我吓得把鞋跑掉了!” “你还胡说!?”我妈压低声音,气得狠狠斥责我,“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没长心呀?” 我一脸委屈,心里也莫名觉得奇怪,怎么会冒出两个爷爷?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一个在屋里躺着,一个在河边闲逛…… 奶奶闻言皱了下眉,让我妈别骂我,先取来纱布和药膏处理了一下我脚部的伤——我的右脚底伤得血肉模糊。 奶奶耐心地询问我目击到了什么,见奶奶愿意相信我,我心里一暖,赶紧一五一十地跟她说明。 我妈听得直摇头:“妈,甭听他胡扯,自己把脚弄烂了还编些瞎话!” 我大声抗议道:“我没有,我真的看见啦!” 我妈气得抬起手,“再说谎打烂你的嘴!” 我委屈极了,指着脚后跟的伤,“我没有我没有!你看,我这里还是被爷爷抓破的呢!” 奶奶一激灵,神情有些不对,“什么?‘爷爷’抓伤了你?” 我妈又要插嘴,奶奶强硬地说:“你先别说话!苗苗,你说!” 我指着伤口,“爷爷想抓住我,我就跑,他往前一扑,把我鞋扑掉了,还抓破了我一块皮。” 奶奶认真地给我检查伤口,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之大差点让我叫出来。 她仔细地帮我号了一会脉,继而神色忧戚地说:“你先跟我去诊所!” 见奶奶面容严肃,我有点害怕了,“不用了,奶奶,我不疼了……” 奶奶摇头,“这事不是儿戏,快点儿!” 我妈也被奶奶吓到了,赶忙叫我舅舅背上我,跟着奶奶去了诊所。 一路上我在回想,越想越害怕——难道河边的爷爷是……鬼!? 虽说我刚刚小学毕业,但关于鬼的故事还是听过不少的。可鬼怎么可能大白天出现,况且还能伤人,这完全不合理! 来到诊所后,舅舅就赶回去了,丧事要紧。 奶奶从架上取下十几个药包依次打开,熟练地调着药方,很快一个砂锅被填得半满,她又到院中打了一些井水,开始煎药。 奶奶取了一个药丸给我吃,那药丸很大,感觉比我喉咙眼儿还大出一圈儿,我摇着头不想吃。 奶奶严肃地看着我说:“苗苗听话,你难道想得上爷爷那样的病吗?” 我只好把药丸嚼烂,和水一起硬吞下去,满嘴苦味,久久不散。 我害怕地问道:“奶奶,我被爷爷抓伤了,是不是就感染上他那种病了?吃了药就不会感染了吗?” 奶奶没有回答,只是一脸忧愁。 她突然转过脸,冲窗外愤怒地喊道:“你要是报复就冲我来,不要动我的家人!” 正文 第04章 奶奶降魔 我有点害怕,问奶奶在和谁说话。 奶奶把门窗关好,过来摸摸我的头,她的眼神憔悴而柔和。 她说:“苗苗,奶奶年轻的时候,曾经打败了一只大妖怪,现在它要来报复奶奶,爷爷生病就是这么回事!你在河边看见的那个不是爷爷,而是从爷爷身体钻出来的病魔!” 这话听起来像是讲故事,可看奶奶的神色却很严肃。 我似懂非懂,作文里常说什么和病魔抗争,可那只是一种比喻。 我疑惑地问:“奶奶,什么是病魔?” 奶奶先找双鞋给我穿上,随后从架上取来一本线装书,叫作《推初得病日鬼法》。 她耐心地对我说:“病魔是可以让人生病的恶鬼,在人身上的时候,用药来治;一旦离开人的身体,只能用咒语来治……你看见的爷爷,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嗯……”我努力回想着,“眼睛是白色的,皮肤好像是绿色的,看着怪吓人的。” “长尖牙了吗?” “没有。” “手上有毛吗?” “没有。” 奶奶略略点头,沉吟着,随后她取出朱砂研磨,找出纸张,在纸上唰唰地写字。 奶奶精神专注,笔法龙飞凤舞,既像作画画又似在写书法,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在画符。 我呆呆地看了一会,说:“奶奶,这个符和你上次画的不一样。” 我记得以前村里有人被妖邪迷惑,奶奶使用的符是另一种样子,这次的符是全新的,我没见过。 平时,奶奶可能会夸我聪明,连这都记得。而眼下爷爷刚刚逝世,又发生了如此离奇的事情,她沉浸在沉痛又复杂的情绪之中,只是“嗯”了一声。 奶奶连书了几道符,用镇纸压着晾干,然后将煎好的药滤出来,放进小碗让我喝。 虽然药很苦,但我还是皱着眉头一口气灌下去了。 我喝药的功夫,奶奶又打开一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杂色布匹缝制的法袍披在身上,还抄起一柄铜钱剑。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咣咣砸门,我妈在门外大喊:“苗苗,快点出来,亲戚们都来了,就等你了。” 我刚要去开门,奶奶一把拉住我,严厉地喝问:“等等,你是谁!” 只听我妈在门外焦急地说:“妈,你咋糊涂啦,我都不认识了?这叫什么事,葬礼办一半,要紧的人都不在!” “哦,就来,就来……” 闻言,奶奶嘴上敷衍着,轻手轻脚地走进门口,神情一变,双唇翕动,口中念念有辞,然后左手中指、食指伸直在铜钱剑表面唰地掠过。 我隐隐看见铜钱剑泛起一层淡淡金光,然后奶奶竟直接把铜钱剑对准门缝捅了出去,门缝里立即涌进来一股恶臭的白烟。 “啊!” 门外同时传来一声凄厉的怪叫,听得人寒毛倒竖,那声音比被狠狠踩了尾巴的猫叫出来的还要凄惨。 片刻之后,用红丝绳缠起来的铜钱剑居然喀嚓一声碎了,铜钱丁零当啷地落了一地,其中几枚铜钱好像被腐蚀性液体泡过一样,表面变得漆黑无光。 我吓得小脸煞白,惊慌地看看门又看着奶奶。 奶奶安慰了我几句,边把一个包着红布的东西交给我,叫我抱在怀中不得有片刻离身。 我接过来,那东西很沉,凭手感好像是一尊雕塑。 铜钱剑没了,奶奶便又从箱子底翻出一柄包裹着绢布的青铜剑,剑身已然锈迹斑斑。 平时奶奶驱邪招魂什么的,顶多用把桃木剑,有时甚至用桃树枝就能凑合,我还是头一回见她用真家伙,看来是动了真格! 披着法袍的奶奶一手拄拐,一手抄剑,她在门前顿了下,然后忽的推开了门! 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奶奶身后,探头一望,只见院子里残留着一些黑气,十分凝重,简直如同液体一般流散在地上,黑气密度极高,残留下来的形状看上去有点像脚爪或手掌。 我此时越发感到恐惧,心脏剧烈跳动,紧紧抱着手中的红布包,仿佛那就是救命稻草。 奶奶将手中的青铜剑舞动几下,沉稳地念道:“三元上道,太一护形,司命公子,五神黄宁,血尸散灭,秽炁流零,退散!” 念罢,青铜剑一挥,院中残留的黑气便像风中的烟一样被吹散了。 我惊魂未定地问道:“奶奶,那些黑黑的东西是什么?” “你能看见?”奶奶一愣,讶异地反问我,“你看见的是什么?” 我说:“黑乎乎的,像脚印一样。” 奶奶摸摸我的头,说:“那些是病鬼留下的瘟气,吸入一点就会生病!苗苗,记住,一定要抱紧我给你的这个神像,它可以保护你,绝对不可以放下!” 一股温暖从奶奶枯瘦却干燥的手掌中传来,我安心了许多,用力点头答应着。 奶奶继续往院外走去,我抱着沉甸甸的神像跟在她后面。 走了一阵,当发现奶奶的目的地是河边时,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不停地吞咽着唾沫——难道奶奶打算去收拾那个病鬼? 奶奶确实有一些厉害的法术,这我是一直都知道的,曾经有一回村里有个孩子失足落水,水面上一直没有孩子的动静,家人急得要疯。 奶奶问询赶到之后,拿黄麻纸撕了一对手拉手的小人,又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牛角梳夹在纸人中间,扔进了水里。 几秒后,河面便像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冒起泡泡,那孩子居然自己浮了上来! 这孩子已经昏迷过去,但所幸性命无忧,手中紧攥着我奶奶的梳子,简直太神奇了。 后来孩子清醒过来后,回忆说一开始感觉有东西抓着他的脚把他拽了下去,他怎么挣扎都没用,后来忽然感觉上面有道光照射下来,他下意识地朝发光的地方伸手,就抓住了一把梳子,然后就感觉身后有东西在奋力推他往上浮。 奶奶本身是高人异士,同时又对我和蔼慈祥,这两种印象在我心中是完全不冲突的。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河边,奶奶的法袍摩擦着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紧跟在后面的我紧张地环顾周围,神经敏感,对一切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 奶奶抬头望着天空,直到有一片乌云遮住太阳时,她突然诵道:“……号令急急,阴作阳媒。迎风起翼,颉颃无际!” 倏然间阴风大作,奶奶的法袍鼓动,风环绕着我和奶奶,一些半透明的人影随风潜入草丛之中。 我吓得嚎了一嗓子,问奶奶咋回事。 奶奶安慰我:“苗苗别怕,这些只是奶奶的侦查兵。”随后她就闭上了眼睛。 阴风来回呼啸,让我感觉身上阵阵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几分钟后,遮住太阳的乌云渐渐散开,森冷的阴风也跟着消散了,一直在瞑目掐诀的奶奶猛然睁开眼,断喝一声:“业障,哪里跑!” 她把剑猛的朝前方一指,草丛摇曳,我惊得瞪大了双眼,只见那个酷似爷爷的怪物张牙舞爪地跳了出来! 奶奶毫不畏惧,此时竟像年轻人一般动作迅速,立即挥剑,凌空连续劈砍了几下,病鬼像是畏惧凌厉的剑风,吓得缩回草丛。 紧接着奶奶把剑往地上一插,又飞快地念诵起咒语,头顶上的乌云再次开始聚拢,比六月变天的速度还要快。 病鬼察觉到什么,猛地从草丛中尖叫着扑向奶奶。 奶奶果断一挥手,从袖中飞出一道纸符,贴中病鬼的脑袋,它立即像是被什么力量击中,重重地摔回去,挣扎打滚,撕扯身上的衣服——准确来说是撕扯自己的画皮。 病鬼在地上翻滚着,双手乱抓,只见它把脸皮和中山装一起撕开,露出一个眼睛很大很白,全身发青,面孔狰狞,似人非人的怪物,头上那符咒如同烙铁一样烙得它滋滋冒烟,它的惨叫声尖细又有穿透力,如同魔音贯耳,听得人快要发疯。 奶奶铁青着脸,把青铜剑高举起来,头顶上的云层之中电光闪烁。 我慌忙大喊:“奶奶危险!” 我害怕奶奶被雷劈中。 不过害怕的反而是那怪物,它更加慌乱,使劲地撕掉头上的符咒,连同一大块皮肉一起扯掉了,顿时脑袋上血肉模糊,然后它如丧家之犬般绕过奶奶,灰溜溜地朝河里逃去。 “天雷降临!” 伴随威严的一喝,奶奶把举起的剑向下一挥,轰然一声,一道快把人眼睛晃瞎的闪电落向妖怪逃跑之处…… 正文 第05章 怪病侵体 闪电落下之后,空气中弥漫的静电让人感到皮肤阵阵瘙痒,前方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头顶上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呆若木鸡——我奶奶还能召唤雷电!? 见奶奶跑向病鬼逃窜的地方,我也赶紧跟上。 刚才那道闪电劈过,离岸十步的草丛好像爆炸了一样,被炸出一个坑来,中间全是那些漆黑如墨的烟,周围的草烧着了,溅出火星,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奶奶随口念了几句咒语,把剑一挥,一阵风掠过,将烧着的杂草全部扑灭了。 接着她取出之前画好的符咒,埋在这个坑的四周,那些黑烟逐渐汇聚,复原成一大团形体变幻不定的东西,这东西激烈地蠕动着,看得出它是想要逃出这个坑。 可是因为符咒的原因,坑的周围似有一层隐形的墙壁把它阻挡住了! 这接连的一幕幕看得我目瞪口呆,大脑像短路了似的,奶奶降服病鬼的经过可比电视上那些神仙斗法刺激多了。 好半天我缓过神来,小声问:“奶奶,为啥不念个厉害的咒语,把这东西全部打散呀?” 奶奶淡淡地说:“它们是无法完全消灭的,只要天地间还有阴气存在,它们便能借势重生,所以最好的法子还是封印。” 我又问:“那有没有办法,把阴气全部消灭掉呢?” 奶奶不由笑了一下,这是她今天头一回情绪放松下来,可能是因为解决了病鬼而松了口气。 她拍拍我:“傻孩子,日月、阴阳、生死是万物恒定的法则,是相依相存的,没有哪一方能完全消灭另一方。” 埋罢符咒,奶奶把手中的剑也插在坑的边缘,然后用拐杖将周围的泥土扫过来,将坑中那些蠕动的黑色怪物给埋住了,它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过被封印的命运。 我双手抱着沉重的雕塑,自然是没法帮忙,期间我发了会儿呆,转过头随意地朝河水望去。 忽然,我听见奶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咋这么不懂事,把雕塑放下来帮奶奶呀!” “啊,好。” 我未假思索就把雕塑放在地上,雕塑刚刚离手,只见坑里的黑气便突然化作一道箭向我射过来! 我登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不过黑气在快要碰到我的时候,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抵挡住了。 “苗苗当心!”另一边的奶奶注意到了,焦急地朝我大喊。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环住了我,我扭头一看,看见一个男孩露出邪恶的笑容,从后面抱住我。 他的皮肤寸寸裂开,从中流溢出缕缕黑气。 那张脸如此熟悉,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小男孩是“我”!? “哈哈,没想到吧,我们是两只!”变成我的这个妖怪尖声笑道,声音和之前冒充妈妈的那个一模一样。 “业障!” 奶奶又气又急地赶过来,但是妖怪立即身体幻化,变成一道黑气钻进我的口鼻,一股脑地进到我的肚子里面。 我瞬间感觉肺部、胃里好像冻成了冰块一样,怎么也喘不上气,仿佛体内变成了固体,我拼命张大口鼻,痛苦地掐着自己的喉咙。 “苗苗!苗苗!” 我听见奶奶在喊我,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沉沉地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床上,一众亲人都在,他们仍是丧事的打扮,满脸愁容。 我妈第一个注意到我醒了,立马紧紧抱着我呜呜大哭,“苗苗,你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 舅舅也松了口气,说:“正好,药煎好了,快喂他喝吧!” 舅舅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药汤过来,这时,我爸一脸阴沉地走过来,一把夺过碗,把药汤泼了一地。 由于药汤太烫,他自己也烫得受不了,把碗重重撂到桌上,呼呼地吹着大拇指。 “姐夫你干嘛!?”舅舅生气地问。 我爸应该是正在气头上,愤愤地抱怨道:“喝这破药有啥用,咱爸喝了几个月都不见好!不许喝!明天我带苗苗到城里,去大医院,CT、X光、B超,能用的全用上,彻底检查一遍身体!” 我大姑嗔怪道:“你咋又乱发脾气,信不过咱妈的说法吗?” 一听到奶奶,我爸更生气了,跳着脚道:“我就是不信!什么病鬼、瘟神的鬼话,纯粹瞎扯淡!她就是没有把咱爸瞧好,为了脸面编瞎话唬我们呢,现在又想来害我儿子,没门!” “胡扯,咱妈疼苗苗还来不及呢,哪能害他?”大姑不爱听了,也提高了嗓门。 我也觉得我爸很偏激,当然,亲戚们都在,大部分是信任奶奶的,于是就吵吵起来。 “咚咚咚!” 拐杖敲地的声音传来,大伙都静了下来。奶奶神色凝重,缓步走进屋里——她已经换回了平时的衣服。 她严肃地看看被泼了一地的药汤,瞪了一眼我爸。然后走到床边,摸摸我的头,又给我号了下脉,温和地问:“苗苗哪里不舒服?” 我也没感觉哪不舒服,就是肚子咕咕叫,我虚弱地说了声:“饿……” “嗐,这孩子……”大姑笑起来,“妈,看来苗苗没事。” “不!”奶奶神情依旧严肃,“被病鬼侵体,不可能没事,瘟神盯上了咱们家,你们都得小心,我会写几道符给你们防身,还得定期喝我煎的药汤。” 我爸不信邪,顶嘴道:“妈,你又开始扯了,哪有什么瘟神?照你这么说,把瘟神打死,那全天下不就都不得病了?” 大姑白他一眼:“老三你闭嘴,不懂别瞎BB!” “我不懂?”我爸激动起来,“卖了二十年中药材,我都快成半个中医了。我就跟你这么说吧,中医基本是骗人的,全不靠谱,就是封建糟粕!” 奶奶突然提高音量,对我爸说:“你说的没错,瘟神死了,就没人得传染病了!二十年前,我亲手杀掉了瘟神!” 现场一片骇然,大伙小声议论起来。 我大姑愣了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惊讶地说:“妈,二十年前东北有一场大传染病,到三月份突然消失了,难道……” “对,当时村里不少人感染瘟病,情况非常危急,我和你爹身子骨还硬朗,便去一了趟孤陀山,把那只瘟神找到,然后……杀死了!” “哼,说打死就打死?快甭唬我们了!”我爸不耐烦地说。 奶奶看看我爸,干瘪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下,接着说道:“只要找到瘟神,给你一把开过光的刀,你也照样能杀死它!但问题是打死之后,当时那场传染病确实消失了,可是瘟神不是人,不会真正死掉的,我知道它迟早会复活,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并且来报复我!我警告你们,尤其是老三,你可甭犯浑!从今天开始要格外小心,否则稍有不慎,你们当中的一个人就有可能变成下一场大传染病的源头。” 我妈抽泣着问:“妈,那苗苗是不是已经染上了?” 奶奶低垂霜眉,叹息道:“肯定是得了什么病,只是现在还没有发作。” 正文 第06章 天雷震震 闻听此言,我妈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我小声劝慰道:“妈,我身上不疼不痒的,没事……” 我爸看我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更加激动,“那……那还不赶紧送到医院去检查,有病赶紧治!” “老三,你咋还是不明白!”奶奶无奈地摇头,“你爸得的病,和苗苗得的病,都是独一份的,没有先例可以参考,没有现成的药物可以治疗!每一种疾病想调配出对症的药方,都需要几代人的积累,所以当初治疗你爸,我只能尽力控制病情……你带苗苗去城里检查,万一瘟病扩散开来,瘟神便会从中汲取力量,一旦这个怨气深重的妖怪复活,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我爸的眉头越皱越紧,烦躁地挠着半秃的头顶,“妈,你到底啥意思啊,苗苗得上这病就活该了?就等死了?” 奶奶气愤地用拐杖杵地,瞪眼喝道:“我说了,我能治!” 见奶奶真生气了,我爸收敛了气焰,不知小声嘟囔了句啥。 我忙伸手扯扯奶奶的衣角,小声说:“奶奶,你别生气了,我爸就这样。” 奶奶懒得再理我爸,转向我,语气马上温柔下来,叮嘱我:“苗苗,你一定要配合治疗,治病是个漫长、煎熬的过程,一定不能放弃希望,千万不能像你爷爷那样半途而废。”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爷爷半途而废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的神情却陡地一变,我妈抹着泪,摇头道:“苗苗,别问了……” 我突然想起爷爷葬礼上,大姑她哭诉什么“爸,你为啥想不开”…… 我心想,难道爷爷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寻了短见?难怪昨晚他还好好的,今天说没就没了。 也许正因为爷爷寻了短见,体内的病鬼才会跑出来,或许是因为有奶奶坐镇家中,它便挑落单的我下手…… 想到这儿,我不由担心起自己来,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我得了全世界头一号的某种神秘疾病,我很害怕自己像爷爷一样饱受折磨,更害怕自己会死掉。 愁云密布、插曲频出的葬礼总算结束了,奶奶每天都来看我的情况,号脉、询问,然而奇怪的是我没有出现任何症状,照吃照睡,和平时一样。 奶奶取了我一根头发,并教我一套呼吸吐纳的功法,包括淘气诀、调气诀、咽气诀、闭气诀等等,还怪有意思的,奶奶说不管我得了什么病,增强体质总是没错的。 传统医术中增强体质并不需要剧烈的锻炼,饮食、睡觉、呼吸只要得法都是锻炼。一些在山中隐修的道士,七、八十岁的岁数,每天粗茶淡饭,身体也十分瘦削,但仅靠呼吸吐纳便保持筋强骨健,负重登山如履平地。 我按照奶奶的吩咐,练这种呼吸吐纳法居然感觉很累,一顿吸气呼气下来,满头大汗,好像跑了几公里一样。 我爸偶尔瞥见我一个小孩儿在卧室里盘腿打坐,出一身透汗,好像在修炼什么邪门功法,又觉得奶奶在给我灌输封建糟粕,总是让我不要练了。可被奶奶训斥了几次之后,我爸终于不敢再说啥了。 随着时间推移,我的身体一直也没事,便放松下来,逐渐不把自己当病人看,甚至还和小伙伴们吹嘘“我得了一种很神秘的病”,顺便给他们表演闭气——自打学习呼吸吐纳,我肺活量剧增,可以在水盆里憋气三分钟。 这天,我像平时一样和小伙伴们在村里玩耍,忽然间天气骤变,头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那漩涡状的乌云看上去仿佛一只古怪的大眼珠,乌云中有电光闪烁,可是云层周围仍有太阳光照耀,就好像这片乌云是专门冲着我来的一样。 我感到心慌,紧接着就是一道闪电落下,又粗又大的一道闪电,轰的砸下,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闪电过后,周围的一切还是原样,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劈中了。 我们几个小孩都吓得面无人色,其中一个小男孩说:“哇,打雷了,去我家躲雨吧!” 这时,隐约从村东头传来呼喊声:“苗苗,快跑,快到奶奶这儿来!” 那声音是奶奶的,但她具体在哪里和我喊话,我一时辨认不清,忙不迭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几个小伙伴纳闷地问我:“苗苗,你在瞅啥?” 我怔怔地问:“你们没听见我奶奶喊我吗?” 小伙伴们一脸茫然,“没有啊。” “苗苗,来不及了,快跑!”奶奶的声音明显焦急地催促道。 于是我不再犹豫,拔腿就跑,这时头顶上方又是一道强光袭来,当我抬头看时,只见一道长长的闪电迎头打了下来,那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轰地一声,旁边的一棵老槐树被击中了,刺目的电光瞬间撕裂树冠,同时电流不知怎么传到我身上,我感觉像有人用粗大的棍棒抡我的后背,一下子整片后背都麻木了,然后我摔飞出去,鼻子里闻见一股焦臭味,我使劲扭头,发现自己的后背血淋淋地冒着烟,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来不及感受害怕和疼痛,僵硬地维持这个姿势。 “苗苗,爬起来,快跑!”奶奶的声音让我打了个激灵,那呼喊我的语气非常急切。 头顶上,那棵替我挡了雷电的老槐树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不远处的小伙伴们也吓傻了,比赛似地发出阵阵尖叫。 我咬紧牙关站起身,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我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麻痹感,迈开双腿跌跌撞撞地奔跑起来,这时头顶上再次出现了白花花的闪光,而我周围已然没有任何遮挡物!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东西鬼使神差地飞过来,居然神奇地引开了闪电,电光在半空中轰然炸裂,那东西亦随之四分五裂,一块陶瓷碎片飞落在我前面,我认出那就是我当初抱的那尊神像! 奶奶催促我逃命的话仿佛一直响在耳边,我玩了命地跑,闪电约摸每隔二十秒就会来一次,当它又要劈来的时候,从奶奶诊所的方向飞来一个东西,插在地上——那是奶奶用过的青铜剑! 又是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啪嚓一声,闪电击中了青铜剑! 我虽然离得比较远,但是那可怕的能量还是将我震飞,我已经被烧伤的后背在粗糙的地上一磨,就好像用手指去搓掉烤土豆的皮,瞬间疼得我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苗苗,快跑!”奶奶仍在焦急地呼喊。 前方奶奶的诊所正在冒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奶奶正在拼尽全力地保护我,和天空中的闪电对抗。 我用尽全力奔跑,两侧的景物快速飞掠而过,距离诊所还有百米远的时候,闪电又要来了,只见奶奶穿着法袍站在诊所前面,手里抓着拐杖,她把拐杖朝天空一扔,拐杖便如离弦箭般飞了出去。 耳中传来炸裂声,震动四野。 那柄陪伴奶奶多年的拐杖在闪电的轰击下碎了,我不敢多看一眼,朝着村东头拼命奔跑,终于跑到了诊所,只见诊所边上的小厨房正在冒烟,屋内黑漆漆的,好似刚刚发生了爆炸。 “快进屋!”奶奶看见我,伸出颤巍巍的手,慌忙领着我进了屋内,反手在门上贴了几张符纸。 这时我发现整个屋内到处都贴着符,奶奶向来有强迫症,但这次却贴得十分凌乱,看来是慌乱中贴好的。 外面闪电继续轰鸣,照亮天空,震撼着我小小的心脏,但是它们似乎无法进入这间被符咒封闭的房间。 我疼得几乎要昏过去,神智恍惚地问:“奶奶,为啥有闪电追着我……” 奶奶眉头紧锁,良久才叹息一声,“恐怕这就是你得的病!” 正文 第07章 学艺之始 待乌云消散之后,我家人闻讯赶来接我。 奶奶替我焦烂的后背敷上了药,我虽然没有直接被劈中,但也被电击了。身体十分虚弱乏力,皮肤惨白,手臂和腿上的静脉好似叶脉一样,蓝幽幽地浮现在皮肤表面,像无数蚯蚓般弯弯曲曲的,看着十分吓人。 奶奶叫大姑去从那棵被雷劈中的槐树中刨一些焦木头回来一起煎药。 我此时才得知,奶奶之前取我一根头发,用稻草和符纸扎了一个替身人偶悬在厨房的房梁下,第一发闪电是直接劈在那里的,整个厨房基本算是炸了。因为有预警,奶奶知道这闪电是冲我来的,紧急做法护佑我逃到这儿,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千钧一发。 我爸得知之后,使劲儿摇头,连说了三遍“不可能”,“天底下哪有会被雷劈中的病?” 我二大爷常年跑长途,见多识广,便道:“我倒是听说国外有一个人,一辈子被雷劈了六次,死了之后,好巧不巧,坟墓又被雷劈开了。看来世上确实存在这样的古怪体质,我估摸着苗苗是因为得病,身体发生了变化。” 我爸懊恼地揉着一头稀疏的头发,“我们自家人都知道这是得病,可外人不知道啊,还以为我们林家干了啥亏心事!我来的路上,已经听见有些闲人在嚼舌根了。” 奶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瞅瞅我爸:“老三,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去!还有,被雷劈并不一定是症状,很可能是因为苗苗身上潜伏的这种瘟病,一旦爆发将危害世间,所以才招来雷罚,苗苗只是被牵连了。” 大伙同是一惊,我妈心疼地抱着我哭道:“咱家苗苗是无辜的呀!妈,就不能想个法子把这病鬼给驱走吗?” 奶奶徒然摇头,“这病鬼采用的术式十分恶毒,没啥取巧的法子,只有治愈或死亡两种办法可以将其驱赶。不过,雷罚的说法,也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治好苗苗,不能让病情扩散或者转移……” 我爸说:“难道以后让苗苗随身带根避雷针不成?” 我二大爷说:“拉倒吧,老三你真是除了挣钱啥也不懂,避雷针那是引雷的。” 我爸不高兴了,“二哥,你啥都懂倒是给出个主意啊,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没发生在你家辉辉身上,你当然不着急了。” “都闭嘴!多大人了,就知道吵吵……”奶奶用新的拐杖重重杵了一下地面,“治好病之前,苗苗不能离开我身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什么?”我爸迟疑着说,“妈,可苗苗马上要上中学了,他也不能一直呆在咱村里啊……” 我妈不乐意了:“读书哪有孩子的性命重要!他到县城上学,万上又遭雷劈可怎么办,只有咱妈能保护苗苗。” “那就这样荒废学业?”我爸沮丧地叹息一声,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全家都搬到县城去?” 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大姑的脸沉了下来,说:“老三,你啥意思,你是说咱妈年龄这么大,去了县城谁也不认识,腿脚也不咋灵了,还得跟着孙子去陪读?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我爸梗着脖子说:“大人受罪不都为了孩子吗?苗苗的学业不能荒废!”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大人们的争吵,昏昏沉沉的我也惊醒了,只见妈妈扶着奶奶,奶奶手里攥着一块手帕,手帕红红的,好像有血湮开。 这下我爸他们都不吵了,吓得脸色煞白,忙问奶奶怎么了。 奶奶摆手,略有些虚弱地说道:“咳,我的身体也不行了,在我去见老头子之前,一定要治好苗苗的病,其他的事情,往后延吧!” 到了九月一号,村里别的孩子都上学去了,我仍留在奶奶的诊所里,偶尔有病人上门,或者爸妈来送吃的,其他时间都十分清静。 在院子里透气时,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我有时会心存侥幸地认为上次挨雷劈只是偶然事情,当我试图走出诊所去外面转转的时候,空中便会突然出现一大团漩涡状的阴云,非常可怕。吓得我一溜烟缩回了房间里去——奶奶在诊所里布了一个法阵保护我。 我的后背康复得极慢,每天要涂厚厚的药膏,喝雷击木熬的药汤,睡觉也得趴着,伤口又痒又疼,加上不能离开诊所半步,令我有些消沉,但在奶奶面前我还是咬牙坚持,努力表现得像个小男子汉。 可奶奶瞧出我内心的不安,有时会劝慰我:“苗苗,你还小呢,要是难过可以哭出来,没事的。” 我咬着嘴唇倔强地摇头,“奶奶,我只是生气,为什么世上要有瘟神这样的坏东西,害人得病,要是能把它永远消灭就好了。” 奶奶慈爱地摸摸我的头:“苗苗,生死、疾病、天灾,是大自然的制衡,否则人类就会无穷无尽地繁衍下去,最后大家都活不成。瘟神也是天道的一环,你不必太过抱怨它。” 我想了想,说:“我们是人,讨厌它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要理解这个坏东西?将来如果我有能力就再杀死它一次!” 奶奶闻言,正色道:“不行,你记住,只能封印它!奶奶的失误你千万不要再重复一遍,那种与天地齐寿的存在是无法杀死的,只能够将其封印!” 我点点头,下定决心说:“奶奶,我想跟你学本领!” 奶奶露出惊喜的神情,笑着说:“巫医这一门技艺,巫和医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你要学,就得从零开始,循序渐进。” 我又点头,“我愿意学,反正……我现在也上不了学了……” 其实奶奶也有教我的念头,自从爷爷没了后,她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 奶奶很认真地对我说,她自己不剩几年时间了,没法跟我身上的病魔耗下去,最好的办法便是授之以渔,将来我自己识病辨症,找出解法。 另外,巫医这一门的千年传承,奶奶自然也不希望断在自己手上。教了我一阵子后,奶奶认为我很有天资,并且有一颗仁心,这是很重要的,传统医术唯有仁心方能练就仁术,无仁心者最终都成了庸医、骗子。 于是,奶奶便叫我读医书,从《黄帝内经》开始看,有不懂的就问她,医书十分晦涩难懂,好在奶奶的讲解由浅入深,很好消化。 有事情可做,加上身体慢慢康复,我因为不能出门的消沉心情也逐渐恢复,不过后背却永远留下了一大片雷击的瘢痕,难看得叫人咋舌。 奶奶却对我说,这属于因祸得福,因为天雷印迹是天地之间最纯烈的阳气烙痕,身上带这个的人都是狠角儿,往后妖邪都会绕着我走。 在奶奶的悉心讲解下,我花了五个月时间把《黄帝内经》学透了,对人体阴阳五行、脉象经络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不过也只是摸到了传统医术的门槛。 每当夜里听见奶奶咳嗽,我就十分难过,着急地问她要不要熬点药吃。 奶奶却表现得十分淡然,她笑笑说:“苗苗,我没有得什么大病,只是老了。人的寿限是上天注定的,到了时候谁也留不住。” 我看着奶奶那一头稀疏的银发和越发衰老的脸,不甘心地说:“奶奶,等我学成了,就去给你找长生不老的药来吃!” 奶奶收敛笑意,郑重地告诫我:“傻孩子,人不可逆天!我一生已经逆过两次天,如果你再逆,恐怕林家将有大灾!切记切记,凡事都得顺天而为!” 秋去冬来,我一边读医书一边替奶奶打理后院的药草园,这种安静从容的生活我已经很适应了。 奶奶时常拉着我一起祭拜神灵,她说宗布神是掌管天地万鬼的,是巫医必须要祭拜的——宗布神在成神之前的名字叫作“羿”,正是射日的那位英雄。 宗布神边上还有一尊小雕塑,是个慈眉善目的漂亮姐姐,她叫作林默,是古今第一大巫,也是林家的先祖,她的另一个名号可能更为世人熟知,叫作“妈祖”。 上次替我挡下闪电的便是林大仙的“舞傩化身像”。 林家巫医,和东北的萨满是不同源的,我们来自南方的里中巫,所以拜的是宗布神,而非自然神灵。 一次拜祭完神像,我小声问奶奶:“奶奶,我现在能学那些厉害的法术了吗?” 奶奶瞧我一眼,“熊孩子,没学会走就想跑了?巫医首先是医,先把医术学精!” 正文 第08章 邂逅犬兄 奶奶既然这样说,我只好继续踏踏实实地研读医书,开始看《伤寒论》和《金匮要略》。 这两本书都是张仲景写的,传说张仲景有望气的本领,能预测人二十年后病死的情形。 同时代的华佗也有这能耐,譬如别人脑子长了什么东西、肚子里长了什么东西,是没法通过号脉探查的,但华佗却能了解得一清二楚,正因为他学过上古的望气术。 望气,望的是阴阳二气,春秋战国时代的名医多有使用望气术的记载,但三国之后出现了一个大断层,这项神乎其技的技术失传,后来的医生基本不会了。按医史的说法,三国之后出现了巫、医分离,在此之前,巫和医的联系十分紧密,最早版本的“医”字也是写作上医下巫。 在奶奶悉心的教导下,我逐渐弄懂了巫和医的根源是什么,便是两个字——抓鬼! 远古的医生认为疾病是因为病鬼寄宿在人身上或者心里,通过仪式、咒语、汤药、针石将其逐出人体,病人便康复了。 当然巫医也在与时俱进,吸收了许多传统医术的内容,如今不单单靠抓鬼治病,但是抓鬼的本领我们也没有丢。 读通这些古医书之后,架上那些《墨子》、《太平广记》、《搜神记》之类的书对我来说就是消遣读物,反正在这儿也没啥事情干,我整天就趴在杏树下面的石桌上看书。 奶奶偶尔从屋里出来看我,便推推我的额头,叫我眼睛不要挨这么近,当心近视。 眨眼间一年过去了,我居然一步都没出过诊所,可是生活倒也十分充实,除了一点,奶奶做饭味道太淡,逼得我自己学会了烧菜。 隔年立夏这一天,奶奶叫我陪她出去溜达溜达。 立夏这天的阳光胜过任何补药,晒晒后背便能驱寒邪、补阳气,可我望着从杏树枝叶间撒下的明媚阳光,苦笑着说:“奶奶,我一出去,大晴天也得变阴天了。” 奶奶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眯眯地对我说:“苗苗,你去药房,斗橱上有个箱子,打开它。” 我跑到储存药物的房间,果然有个长箱子放在橱柜上,上面贴着一道黄麻纸写的符。 我犹豫了一下,既然是奶奶叫我打开,应该没事。 于是我小心地揭下了符纸,当我刚把箱子推开一道小缝,便听见身后传来“汪”的一声。 我愣了一下,回头一看,阳光强烈地照进室内,角落里却显得更加阴暗,在阴影中,依稀有只半透明的大狗! 狗站在阴影中看着我,似乎没啥恶意。 我感到诧异,往箱子里看看,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整张黑狗皮。 这时奶奶在窗外说:“苗苗,你身上有雷击痕,它不敢接近,你用狗皮盖住自己的后背试试看。” 我一头雾水地如法炮制,披上黑色的狗皮之后,感觉后背凉咝咝的,然后一缕凉气钻进我体内,我耳畔又听见“汪”的一声,从左耳传到右耳,好像是在我身体里叫唤一样。 我走到外面,纳闷地问:“奶奶,这张狗皮是干嘛用的?” “来,你跟我走。” 奶奶伸出布满皱纹的温暖的手,轻轻拉着我,另一只手则推开了院门。 “我能出去了吗?” 迈出诊所时,我虽然有些提心吊胆的,可是我是信任奶奶的。 我忐忑地望着天空,等了一会儿,阳光明媚的万里晴空竟没有一丝阴霾! 我惊喜地问:“奶奶,这张狗皮是防雷的?” 见我开心,奶奶也欣慰地笑起来。 她告诉我,这张狗皮大有来历,大概百年前某村有一名大户,家中养了一条大狗,活了十多年,十分通人性。 某一天的夜晚,大狗狂吠不止。主人被吵醒了,起来一看,发现仓库里的柴堆被火星燎着了,险些酿成火灾,多亏这狗提醒,一家人平安无事。 然而却有个云游道士说闲话,告诉主人物老成精,又问主人,这狗有没有救过人命。 主人颇有些自豪地说,有一次这狗夜半狂吠,阻止了一场火灾,算是救了全家人。 道士却一拍大腿,说坏了,首先物老成精;其次动物如果救过人命,结下善缘,便是成精的契机,恐怕你家这条黑狗成精就在朝夕了!到时候这狗将不受控制,得赶紧想法子。 主人被唬住了,对道士言听计从,煮了一些牛羊下水,又挑了几条精壮汉子帮忙。 先是诱狗来吃肉,然后埋伏在暗处的几个汉子跳出来,准备勒死这狗。 这狗十分机警,左冲右突,怎么也抓不着,眼看就要逃脱了,主人却听从道士的嘱咐,大声呼喊它的名字。 就在狗听到主人呼唤自己,习惯性地回头之际,数条绳索呼啸着套中狗脖子,将它拽到树上活活缢死…… 讲到这里,奶奶叹息道:“这道士完全是多管闲事,修炼成精这件事是上天允许的,人有好有坏,妖自然也有好有坏。可这道士偏偏要胡乱干涉,害死这条快要修行圆满的善犬。” 我已经意识到,故事中的那条可怜的大狗,正是我披在身上这只,我迫切地追问道:“那后来呢?” 奶奶继续说,后来就是几十年以后了,那户人家的后代发现屋中频频出怪事,夜半隐隐听见狗吠,还有狗爪印在屋檐下浮现。有时候深更半夜能从窗户看见一条狗的剪影闪过,怪瘆人的,然而问题是家中根本没养任何宠物。 于是这家人找来奶奶,求破解之法。 到了这家之后,奶奶四处看过,通过捕捉阴气,她一下子注意到后宅一根柱子下面有些异样,叫人把柱子挪开一看,下面居然镇着一张黑狗皮。 这家的主人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那条大狗的故事,恍然大悟,原来当时被杀的“妖狗”后来被剥了皮,厌镇在屋子下面,大概是怕它报复吧! 奶奶得知前因后果,感慨他们一家事情做得太绝了,如此折腾这条狗,真不怕被报复? 奶奶建议他们把这张狗皮供起来,弥补老一辈所犯的过错,可这家人似乎不愿意采纳,一扭头又寻了个道士来降妖。巧的是,这道士正是当年建议杀狗的那位,如今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了,颇有些手段,被人称作“活神仙”。 道士掐指一算,认为自己当初手段不够狠辣,以致于封印松动,妖孽又跑出来了。 道士勘察一番,见院中有一口枯井,便打算因地制宜,用枯井来厌镇妖孽,这次定叫它永世不得超生。 于是不久后道士便在枯井边上设坛做法,念着最狠毒的咒语。可突然间狂风大作,被钢钉钉住四角的狗皮居然自己飞了起来,卷住了道士的脑袋,道士挣扎中,眼看着要朝枯井栽去。 一家人都吓坏了,这时又来了一股阴风,把狗皮吹跑了,老道士险些摔进井里,脸上无光,狼狈地挥舞了几下桃木剑,编了些话来找补脸面。 而这张狗皮打那之后就消失了,这家里也没有再闹过怪事…… 讲到这里,我看了下狗皮四角,果然有被钢钉豁烂的痕迹,我问:“奶奶,是你把它弄走了?” 奶奶点点头,怜惜地摸了一下我背上这张黑狗皮,“可怜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它本可以修成正果,却被那道士毁了,心怀深深怨气,这回顺水推舟,准备杀死那道士的。报复固然痛快,可是自己也将万劫不复,所以我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相助,把它带走了。” 说着,奶奶垂下眼,目光柔和地看着这张狗皮,颇为诚恳地说道:“当初我承诺,有朝一日替你寻个好归宿,如今你就跟着我孙子吧,好好辅佐他。” 奶奶说着又看向我,“苗苗,你也得好好对待它,你们相互成就,一同修行。” 我听完奶奶刚才的讲述,对这只大狗心中也满是惋惜和同情,重重点着头,抚摸着狗皮,郑重地说:“大狗哥,你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 奶奶笑了笑,似乎放心了。 有狗皮在身,我就不会挨雷劈了,这事儿倒也十分神奇。 我问奶奶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奶奶解释说:“因为它是半个鬼仙,能遮盖你的阳气,想用雷劈你的‘那位’便发现不了你了。” 说着,奶奶还神秘莫测地指指头顶上蔚蓝的天空。 我眯起眼睛,望向辽阔深邃的天空,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么说来,要劈死我的果然还是老天爷,大概它觉得我身体里潜伏的病鬼太危险了吧…… 假如我不能够在它发作之前治好自己,那将会是连带无关的人都会一块儿遭殃! 不过今天,我就暂且忘记这些沉重的事情,和奶奶一起在山上漫步,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正文 第09章 狐媚王老汉 时间如白驹过隙,我祭拜宗布神、修习巫医之术已有六年寒暑。 转眼我已经十九岁了,传统医术我学得差不多了,经常替没太多精力的奶奶坐堂看诊。 起初村民不太信任我,认为我学艺才几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能接过我奶奶的衣钵吗? 我就笑脸相迎地说道:“大夫不是看岁数,而是看传承,正所谓‘医不三世,不服其药’,我是奶奶的关门弟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村民回去服了药,疗效好,便心服口服,口碑也逐渐立起来了。 医患关系这种事,说白了就是疗效,开的药不灵,扯再多有的没的都是白搭。 虽然我和奶奶只是乡医,可是治愈率非常高,毫不夸张地说,甩城里的三甲医院一大截。 但巫术这一块,奶奶至今却一点儿也没教我。 每当我问起,奶奶总是说:“等你把医术学透了,巫术就是一层纸,一点就透。” 于是我就更加认真地学习,把家里能看的书都看了,包括奶奶一生积累下来的经方,此外奶奶还有两本孤本书,一本名为《医不言》,记载着天下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另一本叫《绝韦广志》,是一本杂学类书籍,但是记载了许多罕见的药材及其出处。 有一回,村里的王老汉突然举止怪异、搔首弄姿、忸怩作态、风扫无比,惹得全村人围观,奶奶和我自然也被请去了。 一了解情况,原来王老汉家中的鸡让狐狸或者黄皮子咬死了,他气不过,拎着一桶粪便跑到山上一座颇有年头的狐仙祠,发粪涂墙地报复泄愤。 然而没几日,王老汉就成了这样。 奶奶故意考我,问我看出是咋回事了么,我推测道:“是被妖邪附身了?” “嗯,那你打算咋治啊?” “呃……” 我愣了下,心想自己也没学过怎么驱邪啊…… 见我有点犹豫,奶奶鼓励我说:“苗苗,别想太多,就用你学过的本领。” 我没有学过任何关于驱除妖祟的咒语,只能按部就班地给王老汉号脉——他的脉象是虚阳外浮,另外伴有腹胀、尿血的症状,再结合他这种癫狂的症状…… 我忽然想到,书上说外邪入里化热,血结于膀胱,体内的瘀热就会循着经脉影响到心脉,进而发生癫狂的症状。 治疗方案便是清热解表的桂枝汤! 此外,我还在方中增加了生姜的剂量,利于发汗。 开完方子,王老汉家人直摇头,认为我在胡来,说这桂枝汤分明是治感冒的,可奶奶力排众议,要求他们煎这个药。 等药煎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按住王老汉,撬开他的嘴硬灌下药汤。喝完后,又把他裹进厚被子里面,出了一身透汗,体内的瘀热宣泄出来,他的情况明显好转,不再发狂了,他家人很是惊喜,甚至连开药方的我都暗自惊讶。 我惊叹于先人的智慧,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被妖邪附身,可以仅靠一碗药汤就治好! 医术和巫术,原来真是相通的。 自打治好王老汉不久后,奶奶开始传授我《祝由十三经》,相比艰深的医古文,这十三篇短小的咒语我在闲暇时间就轻松背完了,但祝由十三经不能算是法术本身,而是法术的开关。 让咒语产生力量的关键是信仰,天下所有咒语皆是如此,和尚念的“阿弥陀佛”本意也是感谢佛祖。 祝由的信仰是统驭万鬼的宗布大神,之前奶奶严格地要求我祭祀宗布神,便是建立信仰。 如此一来,当我背会了这祝由十三经,便高屋建瓴、水到渠成地掌握了施展法术的力量。 但这些法术可没有天师、剑仙那种驱雷掣电、排云驭气的华丽,可以说是法术里面的羊粪蛋,充其量只能防身。 奶奶不止一次的叮嘱我,法术绝不可以滥用! 以前就有一个人学会了圆光术,居然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地用这种法术替人寻猫寻狗,就当生意这么做。结果不到半年,他的圆光术就再也不灵验了。 所有哗众取宠、滥用法术的人,他的法术到最后一定是不灵的,没有例外!因为真人不露相! 我虽然没上中学和高中,可是却也饱读经典,学会了一身巫医的本领,奶奶见后继有人,自是十分欣慰。 奶奶的身体这些年越发不灵便,精力实在有限,便彻底把诊所交给我了,自己每天打理下药园,剩下的时间便在后院藤椅上晒着太阳听评书。 我很少回家,只是到了农忙的时候才回去帮帮忙,另外逢年过节回家团聚,我爸早就不再唠叨啥了,只是偶尔会叹息一声,不甘心地嘟囔着:“要是苗苗上大学的话……” 我妈就劝他说:“嗐,现在上大学又不包分配,出来一样不好找工作。咱家苗苗现在有个一技之长不也挺好?村里隔三差五有人看好了病,又是给咱家送鸡送鸭又是送山货的,谁见着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我爸却说:“好是好,可是干这个挣不着大钱呀!” 我爸思谋了几天,便瞎出馊主意,叫我开药方的时候多加点没药效也没啥副作用的东西,药价不就水涨船高了?至于这些“没药效的东西”,他大棚里面有的是。 我心想这样做,不就跟某些没良心的医院一样了么? 再说药方是动不得的,所用药材多不得也少不得,譬如有一种药方要用到浮小麦,就是瘪的小麦,看上去毫无用途可是缺了它整个药方就是毫无疗效。 对于我爸的“热心建议”,我一概随口糊弄过去,说将来倘若给哪个有钱人治好了病,不就挣大钱了吗? 而奶奶的身体今年格外的每况越下,睡觉越来越多,吃得越来越少。 看着奶奶无精打采的样子,令我十分心痛,于是我准备去趟恒白山采野参给奶奶补补。 可是奶奶坚决不允许我出门,她对生死看得很淡,说自己都九十了,拉扯大三个孩子,还带出了我这样合格的接班人,没什么遗憾了。 九月份一场暴雨袭来,我爸叫我赶紧回家帮他抢救大棚,好几个棚让暴雨给干塌了。 我从诊所赶回去,忙活了一宿。不过我爸这次还是损失惨重,他郁闷地蹲在家门口抽烟,其实他已戒烟多年了,他这是真难过了,才又捡起来抽。 我劝慰道:“爸,忧思伤肺,你又抽烟,岂不是伤上加伤?明天准咳嗽。” “去去去,熊孩子,学了个医你还教育起我来了!”我爸不耐烦地朝我摆摆手,继续啪啪地吞云吐雾。 天色已晚,况且还在下雨,我就回屋睡觉去了。 隔日早上起来,雨已经停了,我妈给我拿了些菜,让我拎着回诊所,走的时候我爸还在睡觉,睡梦中传来阵阵咳嗽声。 经过村里的一片鱼塘时,我看见一群人围在岸边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由于暴雨的影响,鱼塘内的水势涨得很厉害,其实大家站的“岸边”是一户村民家门前的菜地,当中有不少小孩子。 这鱼塘下面是有只水鬼的,当初奶奶救下那名落水儿童,实际上是勒令下面的水鬼将孩童送上来的。 水鬼畏惧我奶奶,照做了,奶奶便没有伤害它的理由,并承诺往后每年祭祀它一下。 和妖鬼之属谈判、合作、共存,是我们巫医最大的职业特色,毕竟我们信奉号役万鬼的宗布神,只要对方不作恶就不赶尽杀绝。 我身上便有一鬼一妖两名好帮手,鬼仙是背上的犬兄,妖嘛,稍后再表…… 虽说这只水鬼是听话的,但见那些无知的小孩离水那么近,我还是有些担忧,就过去提醒一声:“喂喂,别站得这么近,小心掉下去,叫水猴子抓走!” 说着,我张牙舞爪地扮个鬼脸,几个小孩哈哈笑着躲到了大人身后。 这时有个小伙子对我说:“林大夫,早上李有田和张小发把水猴子拖上来给打死啦!” “啥?” 我一惊,李有田和张小发算是我发小,他俩有这能耐? “那你们在瞅啥……”我顺着大伙的目光一看,后背顿觉一股恶寒! 只见暗沉沉的水潭中,无数条鱼游到岸边,鱼目无神,鱼唇一张一合地翕动,似乎是发生了一些极为反常的事情。 正文 第10章 水边异事 我朝水草茂密的鱼塘中望去,感觉下面阴气森森,似乎比平时还要浓重许多。 一大片鱼群在水塘中聚集,蔚为壮观,鱼塘主就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时不时还呵斥几声淘气的小孩,要不估计早就有人拿桶子来舀鱼了。 这时边上有个穿开裆裤的小男孩从人群里钻出来,拿树枝去戳水里的鱼脑袋。 一条胖头鱼被树枝戳中,但它只是略略一沉,却不肯离去,仍然执著地留在离岸很近的水中。 我冲那个顽皮的小男孩喊:“小屁孩,往后面站站,别戳鱼脑袋!” 小孩不听,还故意冲我吐舌头,突然,一条水蛇顺着他手中的树枝爬了上来,爬得飞快,小孩脸朝着我,甚至没有发现。 我一激灵,中间隔着不少人,来不及做任何动作,情急之中低唤了一声:“犬兄,救人!” 一股阴风从我身上吹起,嗖一下把小孩手中的树枝吹落进池塘,上面的蛇自然也落入水中,我挤过去,赶紧把小孩抱起来,挪到后面去。 估计是小孩的手掌被树枝刮疼了,他哇的大哭起来,双脚踢个不停,惹得边上一名妇女冲我怒目而视,说:“林大夫,我孩子招你了?” 我没好气地说:“管好你家小孩,刚才有条水蛇没看见吗?差点就……”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啊”的一嗓子,岸边有人发出尖叫。 我回头一看,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只见数十条水蛇密密麻麻地从池塘另一边游了过来,速度飞快! 这片鱼塘当然不会养殖水蛇,肯定是野生的。可离奇的是,它们从鱼群身边游过,居然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熟视无睹,数十条水蛇径直就蹿上了岸。 见此情形,我大喊:“快往后退!” 其实不用我提醒,早有人大呼小叫地往后撤了,众人离鱼塘远了一些,可这事儿实在太稀罕,就算是有蛇,好多人也不肯离去,都抻着脖子兴奋地看热闹。 水绿色的蛇群爬上岸边,抬起上身,整齐得如同一支军队,咝咝地吐着信子,和人群对峙着。 “呱!” 某处传来蛙鸣,只见一大片癞蛤蟆从水里、岸边跳到这一侧的岸上,它们竟然夹杂在蛇群中间,肚子很有节奏地一起一伏,更让人惊叹的是,水蛇竟然完全不介意蛤蟆的加入,仿佛它们压根儿没意识到一帮“自助餐”就在身旁。 二者居然在岸边和平共处,彼此都非常有礼貌地保持距离,场面既壮观又诡异,好像是两栖动物在向人类宣战似的。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鱼、蛇、蛙的脑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是人群……不,是人群后面的某处…… 没成想这时有个村民手贱,抄起棍子就去打癞蛤蟆,癞蛤蟆虽然呆呆在蹲在原地,但见棍子扫来,便一下子跳开。棍子恰好又扫到了边上的一条蛇,那水蛇随棍就上,动作迅捷,一口就咬住了村民的虎口。 这位乡亲疼得嗷的一嗓子,扔了棍子使劲抖手,把水蛇甩掉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手腕哀嚎。 “啊,林大夫,快给他瞧瞧!”有人嚷嚷起来。 我心想这家伙裹什么乱啊,净给人添麻烦,毕竟是他自己作的。 可是见死不救有违医德,我只好叹息一声走过去,抓起村民的手看看,虽然蛇牙留下的洞不大,但血流得哗哗的,这村民吓得面色苍白,大声喊道:“林大夫,我手麻了!手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用力一拧他虎口边上的皮肤,村民疼得大叫,眼泪不由自主地溢满眼眶,“林大夫,你干嘛?” 我点头道:“看来你没麻。放心吧,这种水长虫只有微毒,不致命的,我替你把血挤出来。” 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撸,挤出了很多血。给他挤血的时候,我身后面那些蛇、蛙就瞪着无神的眼睛看我,画面甚是诡异,不过它们似乎不打算越雷池一步,也许是顾忌这边的人类太多? 挤完血,村民的脸色依然是吓得煞白,说:“不行呀,林大夫,血还在流,止不住。” 我让他镇定:“没事,我有药。” 我把手伸进自己的衣兜,弄了一些半透明的“药膏”,轻轻涂在他的患处,抹匀之后血便止住了。 村民和围观者马上都露出释然的表情,称赞我医术如神。 他们不知道,其实这种“药膏”来自我身上的青囊蛛。 我一直随身带着这小东西,虽说是蜘蛛,但它却是一种罕见的小妖怪。它以药草为食,我平时主要喂它吃药渣,然后它就能分泌出一种堪比特级金创药的蛛丝,顾名“青囊蛛”。 我是在山上采药偶然发现它的,问了奶奶可以养,便开心地把它留下了。 一开始这玩艺没少咬我,一番斗智斗勇之后它才慢慢驯服。我把衣服的内兜稍加改造,让它在里面住着,有需要的时候轻轻一揉搓它的肚皮,就会吐出一丁点蛛丝来,敷在伤口上止血消炎,十分便捷。 村民的伤口止了血,依旧不放心地问:“林大夫,我咋感觉头晕晕的,要不要吃点药?” 我笑道:“你那是流血流的,快回去喝点牛奶,吃点鸡蛋,睡上一觉就好了。” 村民皱眉道:“你刚刚不是说这蛇微毒吗?微毒也是有毒呀!” 我叹口气,其实并没有吃药的必要,“那你去整点猪肝汤来喝吧,除了盐啥也别放,喝到伤口结痂,自然脱落为止。” “好好好,我这就去!”村民点头,赶紧走了,这种信任或者说是依赖的态度,我早已司空见惯,有时候给予病患信心比开药方更加重要。 我朗声对其他人说:“情况大不对劲,大家都别乱动,别招惹这些东西……那个谁,把手上的棍子撂了!” 我话讲完,有几个村民扔下手中的棍子。 有人好奇地问:“林大夫,这……这到底咋回事啊,是不是评书里讲的什么天降异兆啊!” 又有人展开联想,揣测着说:“天降异兆?是不是说村里要变天,村长要下台了?” “呸,广坤,你瞎BB啥呢?” “啊,村长?你啥时来的,我没看见你呀!” 说话间,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出来,怏怏的神情中透着些许威严。他清清喉咙问:“林大夫,这到底是咋回事?是要地震了还是咋滴?” 说话这位正是村长长贵,去年他来诊所瞧病,服了我开的药治好了结石病,每次见到我态度都特别客气。 我也客气地回应:“长贵叔,你来啦!这些东西一动不动的也不闹腾,我瞅着不像是要地震,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啊?吸引?啥意思啊?”村长一脸诧异。 “你别着急,我也刚来,还得调查一下……对了,之前不是有人说,有只水猴子被人打死了,那只水猴子呢?” 正文 第11章 处理蛟尸 听见我问水猴子的下落,有人马上答道:“林大夫,在这儿!在这儿!” 我分开人群走过去,长贵叔也背着双手跟上我。 只见地上覆盖着一些树枝,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把树枝拿开,下面是个坑,坑里的土烧得焦黑,当中躺着一个形似水獭的动物尸体! 我俯身仔细观察——这东西看上去足有三十多斤重,披着一身黑毛,毛发秃噜了一块又一块,秃掉的地方隐约露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青色鳞片,就像某些细鳞鱼一样。 它鼓突着一对惨白的眼珠子,口中龇出锋利的牙齿,四肢上也有利爪,不过折断了不少,残存的角质尖爪约摸有食指长短,我从未见过水獭长成这样的。 周围的人咋呼起来,纷纷说这是水猴子。 但在我看来,这东西显然不是水猴子——水猴子便是水鬼,作为阴魂根本不会留下尸体。 观察这生物身上的鳞片,我忽的想起书上提到过的一种生物,心中凛然一惊,忙问周围的人:“李有田和张小发是怎么把它打死的?” “呃……”大多数人都一脸茫然,有人答道:“好像用棍子打死的!” 我问:“什么样的棍子?” 那人双手掐在一块儿比划说:“嗯,大概这么粗吧!” 我摇头,“不可能,这东西的肌肉这么发达,爪牙这么锋利,一看就是食肉的,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 村长长贵环顾周围,清了清嗓子,问:“当时有谁在现场?出来说说情况吧!” 大伙面面相觑,有个小男孩说看见了,小男孩回忆着说:“有田哥和小发哥看见这东西浮在水上,周围围了不少鱼,就拿网子把它网了上来,然后用棍子打它,打一下动一下,最后不动了。” 我点点头,摸了一下这动物的尸体,确认它是死的,把它翻了过来,只见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明显是利器砍出来的。 我说:“看来它当时就是死的,李有田和张小发拿棍子抽它时还动弹,只不过是死后的神经反射。” 小男孩又忙插嘴说:“然后有田哥和小发哥割了它一块肉烤来吃,说不好吃,又柴又臭!” “什么!?”我震惊了,心想这俩人也太虎了吧!难怪土坑里面有烧焦的痕迹! “他们吃了这东西的肉?” 见我神色有变,小男孩有点害怕,怯怯点头,“对!” “他俩人呢?” “说是肚子疼,回家去了。” 我顿时感到脑仁阵阵发疼,村长长贵问我:“林大夫,你瞧出啥名堂了吗?这到底是个啥玩艺呀?” 我直起身,说:“这东西是蛟!” “蛟?”、“啥蛟?”周围人惊讶地切切私语起来。 我解释说就是“蛟龙”的“蛟”,大伙一听更加纳闷,这蛟怎么长这个样子?蛟不是应该长得像龙吗? 其实人们印象中的蛟,和真正的蛟并不是一码事——蛟是自然界长期存在的一种未知“疾病”,感染之后的生物便会发生肉体变异,逐渐变得更加凶残、嗜血,变得更接近爬行类,最后接近龙身,一旦成功渡了雷劫,便可成龙。 一言以敝之,蛟是众生灵向龙过渡的中间形态,当然,成龙并非易事,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白泽图》里说:“鸡有四距重翼者,龙也,杀之震死;羊有一角当顶,土龙也,杀之震死;赤蛾两头而白翼者龙也,杀之兵死。” 这里的龙便是指蛟。 民间传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些似龙而非龙,似兽而非兽的“龙子”实际上也是蛟,真正的龙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因为它是与天地齐寿的究级生物,不需要生育。 蛟品类繁多,只不过大家习惯把由蛇类转化的蛟称为蛟,其它奇形怪状的生物统一当成妖怪。但我们巫医治病,辨明种属是基本功,妖引发的疾病,和蛟引发的疾病,肯定不是一种治法。 《绝韦广志》那本书上说蛟化分五个阶段,具体我忘了,但是长出鳞片,和长出角是两个分水岭,眼前这只显然是由水獭蛟化,已经渡过了蛟的第一阶段。 而李有田和张小发居然心大到吃这种怪物的肉,一想到这儿我就头疼,这俩人真是不要命! 不过眼下急需要解决的是这批“望眼欲穿”的水生生物,它们被蛟尸所吸引,都想过来分一杯羹。因为只要吃了蛟尸,它们就会逐渐转化为蛟。 蛟细胞会吸引生物来吃自己,正是其传播扩散的方式,所以千万年以来,蛟化在自然界是无法断绝的,蛟类之间又相互猎食,争夺那一步登天、成为真龙的机会。 给众人笼统地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蛟,这时身后的水蛇、癞蛤蟆大军又往前挪了几步,吓得人群尖叫连连,往后退去。 我扫了一眼这群蛇和蛤蟆,把它们统统打死并没有意义,只要蛟尸在这里,就会源源不断地有生物被吸引过来。目前来看,这只蛟尸会吸引水生生物,看来是水属性的。 我喊道:“劳驾各位,去弄点竹炭、硫磺、粗盐来!” 村长长贵赶紧指挥几个小伙儿去取这些材料,我又叫其他人在地上刨个更深的坑出来。 稍后,材料取来,我先在坑底铺上一层粗盐,然后把蛟尸丢进去,填入竹炭和硫磺,再点火焚烧。 火焰很快熊熊燃起,蛟尸发出阵阵异常的恶臭,伴随着吱吱的声响。 突然,火堆中的蛟尸居然动了起来,张开的双爪慢慢合拢,覆盖在自己的胸腹部! 这个动作把众人吓得纷纷后退,只有我还站在火堆边上。 我说:“别怕,这只是正常的肌肉抽搐。” 我这话纯粹是安慰大伙的,实际上蛟尸双手所覆之处,应该藏有一样东西,按书中记载叫作龙丹! 正如妖怪会结出妖丹,修炼者会结出金丹一样,蛟也会吸收天地精华,在体内凝结出一颗龙丹,正是其生命力的源头。 但是在眼下这种环境里,我可不敢冒险剖出龙丹,倘若被水生生物抢了,用不了多久,这鱼塘里就会冒出另一只古怪的生物,一只这样的蛟十条精壮汉子也打不过。再说这龙丹于我也没有太大用途。 我心想,这只蛟应该不是我们这儿的,或许是昨晚的大雨,从山上被冲下来的。不过它到底是怎么受到致命伤的?难道有另一只蛟和它打斗? 想到这里,我不禁望向不远处那一片青黛的牛脊山。 随着火势变猛,蛟尸的组织受到破坏,渐渐肌肉也炭化了,它就这样维持着双手抱腹的动作被烧成一具焦黑的雕塑。水獭的样子还是有点像人的,看着有点诡异。 随着蛟尸逐渐焚化,大伙惊喜地发现水生生物们“撤军”了。 那些水蛇好像回过神来,立马对盟友倒戈,扭头就吞下几只癞蛤蟆,肚子滚滚地钻进草丛。侥幸躲过一劫的剩下的癞蛤蟆们则一哄而散,水中的游鱼也该干嘛干嘛去了,这个水塘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伙看在眼中,啧啧称奇,纷纷称赞我手段高明。 可这些话却无法令我高兴起来,我紧锁眉头,心事重重——因为李有田和张小发这次闯了大祸,既然吃了蛟肉,他俩恐怕已经感染上了蛟化症! 正文 第12章 古怪病症 待火熄灭之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焦臭的味道,我叫周围的人把焦尸给掩埋了,又拜托一个熟人把我带的蔬菜送到诊所,然后便立刻前往李有田家。 李有田和张小发都是我小学同学,不过我和李有田关系近一些,小时候经常一块儿玩。张小发的性格有点乖张,听说初中毕业之后在外面瞎混了几年,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也不知道后来怎么跟李有田玩到一块儿的。 我学艺这些年,一直窝在诊所里面,除了正常的看诊之外,基本没啥人际往来了。 快到李有田家的时候,就见李有田的爹火急火燎地跑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拉住我的手说:“哎呀,林大夫你咋来啦?我正要找你呢,我家有田好像病了!” 说着,李叔掏出香烟来递给我,我摆手说不会,追问道:“有田现在什么情况?” 他郁闷地说:“那瘪犊子昨晚上张小发家里打牌,一宿没睡!早上回来就说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坏了,又是拉又是吐的,后来……唉,我说不清楚了,你上我家自己看吧!” “他一宿没睡啊……”我喃喃道。 “可不是嘛!”李叔抱怨地说道,“都怪那个张小发,带坏了我家有田!林大夫你是知道的,有田以前多老实呀,现在酒也会喝、烟也会抽、牌也会打,就他喵不去找工作,家里人都急坏了。他要是再生什么大病,叫我们可咋活呀!”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宽慰他说:“李叔,别着急,我先去给他看看再说。” 推开李家的院门,便听见院中的水缸传来哗啦一声,缸中满满全是水,四周围也到处是水迹,有个东西正浸泡在里面。 李叔气得一拍大腿,“你个瘪犊子!林大夫来看你了,麻溜儿地出来!” 只见水里露出一颗脑袋,李有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嘻嘻地朝我打招呼:“苗苗,你来啦?” “什么‘苗苗’,喊林大夫!”李叔吹胡子瞪眼地斥道。 我笑道:“没事,我俩从小玩到大的,喊我小名就行。” “那不行,你现在跟过去可不一样了。有田,再喊一句‘苗苗’我就打断你的腿!”后一句是李叔对李有田说的,村里敬重巫医是代代相传的风气。 这时李有田的娘端着茶出来,招呼我说:“林大夫来了,快坐,先喝口茶。” 此时,这对夫妻显然还没意识到李有田病情的严重,可能觉得泡在水里面的李有田是在跟他们闹着玩。 蛟化症病程有七七四十九天,第一周变化尚不明显,到后面恐怕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一般人是承受不了蛟细胞的增殖,最终结果便是死亡。 我奶奶就曾经瞧过一个得蛟化症的人,可惜那人病入膏肓,最后没能救回来。自那之后我奶奶就到处打听救治蛟化症的法子,倒是得到了一个七石散的方子。 我跟李婶儿客气了几句,然后故意对李有田说:“你咋泡水里面,今天也不算热,你不怕着凉?”实际上我是在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李有田湿漉漉的脑袋一上一下地在水缸中沉浮,他嬉笑着说:“不冷,可舒服了!早上我上吐下泄之后,感觉身上火烧一样,咋都不得劲,后来泡到水里面才觉得舒服。” 说着,他又往下沉了沉,鼻子咕嘟嘟冒泡,然后又浮起来说:“我感觉在里面睡觉都成。” 李婶儿心疼地说:“这熊孩子,哪能一直泡在凉水里面?退烧也没这么样退的,简直是胡闹,赶紧出来!” 李有田就开始闹别扭,“我不,我在里面呆着可舒服了。” 我上前道:“来,我给你号个脉看看!” 李有田顺从地伸出胳膊搭在滑溜溜的缸沿上,我用三根手指搭在他脉搏的寸关尺三处,静静感受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边上的李叔便急切地询问结果。 我微微皱眉,李有田这脉完全成了阴脉,却又跳动得十分强健,完全感觉不到虚弱的迹象。 我顿觉不妙,恐怕他的体质已经发生改变了! 普通人虽然体内也有阴阳二气,可是活人以阳气为主导,无论男女,阳气都占主导,无论吃饭吃药睡觉运动,都是以补阳气为主。 而李有田的整个脉象变成了阴脉,他就跟那些阴性体质的妖物一样,以摄入阴气为主,所以泡在水里感觉舒服自在,出来就受不了,这绝非寻常的热症。 见我沉吟不语,李叔越发着急,问道:“林大夫,到底是啥病你就直说吧,我们受得了。” 李婶儿则一脸忧戚得看着我,“有田年纪小,不会有什么大病的吧?” 我收回手,说:“这病倒不是大小的问题,它比较罕见。病从口入,有田,你和小发吃的那东西,其实叫作蛟!” “啊?什么是蛟?”一家人惊问。 我大概解释了一下,李叔和李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李叔气得一巴掌拍在李有田的脖颈子上,骂道:“熊孩子,谁叫你乱吃的!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都敢吃,不毒死你都算命大!” 李有田又把脑袋半沉入水中吐泡泡,含糊不清地说道:“这不赖我,是小发说打赌,吃一口给我五十块钱,我就尝了一下,就尝了一点点……” 张小发确实喜欢打赌,他以前和人打赌斗狠,还喝过油漆,被他家人抬到我奶奶的诊所瞧好的。 李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说了多少遍,不要跟张小发那种二溜子玩,现在可好了吧?” 李叔这完全就是借题发挥了,李婶儿心疼孩子,道:“孩他爸,你少说几句吧,先看看这病咋治……林大夫,现在要开药方吗?” 我说:“不着急,我再去趟小发家瞅瞅。” 这时,李有田嚷嚷道:“我饿了,刚才吐过,肚子空的,我想吃鱼。” 李婶儿愣了愣,说:“鱼?你不是一向不爱吃鱼吗?” “不,我现在特别想吃鱼,想吃生的鱼,尤其是鱼眼睛、鱼肠子、鱼泡泡什么的,想想就流口水!妈,快给我买几条新鲜的鱼!”说着话,李有田甚至流出口水,好像犯了什么瘾似的,神情透着古怪。 夫妻二人看着古怪的儿子,有点吓着了,目光慢慢转向我,似在征询意见。 我想想说:“吃鱼不要紧,不要放葱姜等任何调料,蒸个半熟给他吃吧!” “不!”李有田激烈地拍打着水面抗议,“我要吃生的,生的!不用蒸!要不我自己下河抓鱼去?” 李叔气坏了,又狠狠抽了他一下,“还敢给老子顶嘴?好好听林大夫的话,我去送送林大夫,顺便给你买条鱼!” 正文 第13章 家庭纷争 离开李有田家,路上李叔迫切地问我有田的病情怎么样。 我也不好撒谎,就只能委婉地说:“我可以控制病情,但是治本,怕是得费点周折。” 李叔不解地眨着眼,顿了顿,问道:“呃,是不是治病的药很贵啊?没事,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他瞧好,绝不差钱。” 我有点哭笑不得,其实这蛟化症是无解的,可以说是一种传染性的癌症,因为蛟细胞极为霸道,一旦进入身体就会开始杀死正常的细胞取而代之。 《医不言》上说:“初,龙气侵肌,脉证寒凉,喜阴畏阳;七日,龙气侵骨,骨质转黑,妄语谵言;十四日,龙气侵髓,肉鳞化脓,体炽如碳,神魂错乱,日夜不分……四十九日,龙气入心,筋骨异化,已无人形,呼气凝霜,脓熟自裂,死期至矣!此症无药可医,仲景在世亦不能救也。” 而奶奶的七石散只能够压制它,防止病情继续恶化。 李家就这一个独生子,我如果直接说,这个等同于癌症,李叔不得当场昏过去? 于是我继续委婉地说道:“李叔,这病极为罕见,我之后开上一服药让有田先吃着,观察一下。另外,他现在喜欢呆水里就让他呆着,喜欢吃鱼的话,只要干净又卫生,半生的也成,这都不是大事,关键是不能丧失康复的信心。” 李叔连连点头,“行行行,我们家一定会配合治疗,你说东我们绝不往西!” 我又想到一件事,蛟化症无论治得好治不好,患者只要是男性,必然有一个根治不了的后遗症——不育。 见我神情有异,本就有些担忧的李叔更加小心翼翼地问:“林大夫,又咋了,还有啥要交代的吗?” 虽然我不喜欢带给别人坏消息,但这件事早晚都得说,便只能沉着脸色如实道来:“李叔,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得有个思想准备。这蛟化症过于阴寒,伤人下焦,就算能治好,之后也会落下不育的后遗症。” “不……不育!?”李叔嘴唇哆嗦起来,双腿发软,要不是我及时搀扶,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劝慰道:“这确实是场飞来横祸,谁也想不到的,你也不要太难过,眼下先保住命才最要紧。” 李叔苦涩地叹息一声,“我就这一个儿子,那我们老李家不就绝了后了吗?林大夫,真的不能想想辙了吗?” 见他如此难过,我心里也十分不落忍,可也只能劝慰道:“李叔,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这蛟化症十分棘手,先想法子治好它,再想下一步的招儿。我和有田从小玩到大,只要有一分希望我自然会尽力的。” 我这话大半是安慰,因为我现在心里也没底。 李叔却用力地抓住我的手,使劲地点头,“行,林大夫,我们信你!有田的终身幸福就全在你身上了!” 我说:“李叔你放心吧,治病救人是我本分,哪怕是只有一丁点儿的机会,我也不会放弃的。” 告辞了李有田的爹,我来到张小发家。 张小发是单亲家庭,父子俩相依为命,因为他父亲做山货生意,他家条件相对好些,有两层小洋楼和一间大院。 大院门没锁,我一走近就听见屋内鸡飞狗跳的动静,张小发爹在大吼:“臭小子,你给我滚出来!”其间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 情况紧急,我就没敲门直接进去了,院中的金银花、向日葵统统被连根拔起,胡乱地丢弃在地上;走进客厅,放在中间的观景大鱼缸也破碎了,水流得都是,可地上却没看见鱼,一旁的接线板泡在水中滋滋冒起电火花。 由于以前被天雷轰过,我向来对电有点害怕,便踩着没有沾水的地面飞快跑了过去。 来到卧室,只见张小发的爹手里攥着鸡毛掸子,正冲着床下面发火。 见我来了,他尴尬地略略收敛怒容,说:“林大夫,我家这小子怕是失心疯了,把我养的花全薅了!还把几千块一条的金龙鱼给……唉!”他气愤地跺脚哀叹。 张小发的声音从床下传来,“我闻着那些花的气味恶心,受不了!你养的这金龙鱼反正也老了,我也没糟践,不正吃着么?”话语中夹杂着啃食生鱼的动静,我立刻闻到一股鱼的血腥味。 看这情况,我心中了然,外面那些花,都是阳性的,所以张小发才不喜欢吧,吃生鱼这一点,和李有田倒是症状一致。 张小发爹一听,更是火气噌噌往上冒,拿鸡毛掸子使劲地敲床沿,掸子都敲裂了,他吼道:“玛德,看看你像个人样吗?再不给我滚出来,老子扒了你的皮!” 我说:“张叔不要动气,小发的这些举动都是有原因的,你先休息一下,我和他谈谈。” “那就麻烦林大夫了。” 张小发的爹说罢气鼓鼓地坐在藤椅上,我则弯腰朝床底下探视。 只见黑漆漆的床底有一对眼珠在反光,依稀能看见张小发蜷缩在最角落处,身上全是灰尘和蛛丝,手里抱着硕大的金龙鱼正起劲儿地啃着呢。他满嘴是血,嘴唇、牙齿上沾满鱼鳞,已经啃掉了半个鱼头和一大块鱼背,吃得贼香。 同时,张小发身上萦绕着一股阴气,完全就不像个活人了。 这种观赏鱼寿命极长,肉质能好吃得了吗?闻着鱼腥味,我看着阵阵反胃,暗自庆幸自己没吃早饭。 我搭着讪说:“小发,你这样吃,也不怕鱼刺划伤喉咙吗?” 张小发咯嘣咯嘣地咀嚼着生鱼肉和鱼刺,一抻脖子囫囵吞了下去,说:“没事,鱼刺又脆又弹,吃着贼带劲。鱼鳞也好吃,鱼头也好吃,哪哪都好吃,我以前真不知道生鱼这么好吃,比山珍海味还香!” 说着话,他的嘴角又淌下血来,那似乎不是鱼的血,而是他口腔被扎破流的血,甚至有一根卡在牙缝里的大刺扎破了他的上嘴唇,露出血淋淋的鱼刺头在外面,可张小发根本不在乎。 而且他还用脏兮兮的手指甲不停地搔自己的脖子,挠得全是血痕,一道一道的。 “臭小子!”张小发爹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了,差点没把我震聋,我赶紧劝慰几句,叫他不要动怒,张小发爹这才又坐回去。 我又问床底下的张小发,“小发,你身上现在觉得燥热吗?” “嘿,神了!”张小发朝我竖起大拇指,“苗苗,你这几年医可没白学啊,一眼就瞧出来了。我现在身上热得要命,感觉要喷出火似的。” 他爸又是一嗓子:“喊林大夫!” “哦哦,林大夫!” 我说:“我再问你,你和有田在水塘子里捞上来一个怪物,你俩是不是吃了它的肉?” “对对,不太好吃,就跟老母猪肉一样,现在想起来还恶心呢!” “那你还吃?” “嗐,我和有田打赌来着,再说这东西看着是个野味,尝一尝也没啥损失,对吧?” 我听得都来气,这俩虎B! 蛟化症罕见就是因为长得奇奇怪怪的蛟很少人会去吃它们,能下得去嘴的,不是饿疯了,就是脑袋缺根弦!张小发他们绝对属于后者。 我叹口气:“小发,你恐怕已经得病了!” 正文 第14章 潭中怪物 我把情况说明了一下,张小发爹一听,从藤椅上跳了起来,又气又恨,哀叹连连。 张小发似乎还不当回事,说:“我感觉身上可有劲了,就是饿得厉害,不过我们家这条件,天天吃大鱼也吃得起呀!” 我说:“你的病情可不只是会馋鱼,过段时间你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首先会全身长鳞,然后变成太监,接着全身化脓……” 张小发一听,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把挂在嘴角的一条腥臭鱼肠吸溜进去了。 张小发爹立马抓住我的手,焦急地说:“林大夫,你可得救救我家小发!他娘走得早,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对得起他娘呀!” “别急别急,我自然是为这事儿来的,我手上确实有个药方是对这个症的。” 说着话,我往卧室外面走,张小发爹会意,忙跟出来,问道:“林大夫,这病只要吃了药就能好?” 我摇头,“恐怕没这么简单。张叔,这病太罕见了,我的药方只能控制,不能去病根。” 张小发爹明显露出失望的神情,嘴上却说:“能控制也成!” 我说:“但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得说明,小发得了蛟化症,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阴寒之气伤损肾阳,无论以后治好治不好,今后都会落下一个后遗症——不育。” “什么!?”张小发爹更加诧异,不敢相信地说:“这怎么能行,我就这一个儿子!要是断了后,那我家的香火就断了!” 我摇摇头,眼下就算跟我强调这些也改变不了客观事实。 我尽量温和地说:“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这件事换谁都接受不了,但是它已经发生了,只能接受它。” 张小发爹使劲搓揉了下头发,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问:“林大夫,要花多少钱才能保住我儿子这个……” 我见他误会了,说道:“不是,张叔,我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不是为了多收诊金,眼下当然是保命最重要。” “不不不,不能传宗接代,活着还有啥劲?你一定想想办法,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说着张小发爹就要下跪。 我很无奈,搀扶住他,说:“您别这样,办法我自然会想,但是张叔你得有个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张小发的爹死活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磨破了嘴皮子才哄消停,自己也是焦头烂额的十分心累,出了门便往诊所走去。 没走几步,突然听见几声尖叫,又是鱼塘的方向。 我慌忙往鱼塘赶去,到了地方,顿时惊呆了——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型怪物正从水中走出来,身上覆盖着一层既像珊瑚又像是铁锈般的“铠甲”,步履蹒跚,三步一打滑、五步一趔趄,最后慢慢爬上鱼塘的边沿。 之前在鱼塘这儿聚集的人群,此时已经散了,该干嘛干嘛去了,只剩下零星几个闲人和一些玩耍的小孩看见这东西从塘子里出来了,吓得尖叫连连,打破了村庄的平静。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紧张起来,这东西难道是另一只蛟!? 两蛟争斗,所以那只才会被打死,而这只是打赢的? 我正寻思着,不知是谁捡起一块石头朝这怪物身上招呼过去,石头打在怪物的头上,发出铿锵一声。 怪物略略偏了偏头,然后大吼一声,那声音低沉至极,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但是全身的骨骼、血液却都在随着这声波震动! 我立时感觉心脏砰砰狂跳,腑脏内好似将要沸腾一般,耳窝里嗡嗡作响,别提多难受了。 吼声所到之处,塘水像热油一样震动起来,周围的人也纷纷捂住耳朵,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鼻子慢慢涌出鲜血来,那些小孩更是哇哇大哭,然而眼泪未及落地,泪珠便被这种古怪的声波震得粉碎。 我也捂着耳朵,可是根本抵挡不了这声波袭击,很快我也感觉鼻腔火辣辣的,一股暖流从鼻孔涌了出来。 这声音难道就是《绝韦广志》中提到的,蛟龙之属擅长的龙吟?! 书中说龙吟“裂石碎壤,声遏流云;穿肌入骨,摧人肝肠”,当时我还在想,这蛟龙之属嗓门够大的呀! 亲身体会我方才明白,龙吟根本不是什么“巨大的吼叫”,而是一种超高强度的次声波! 人耳能听见的声音频率是固定的,高于这个频率叫超声波,低于这个频率叫次声波,次声波是人类听不见的声音,但是它却能让体液产生共鸣,近而产生非常痛苦、煎熬、焦虑的感受。 这时,周围几个村民已经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呕吐起来,呕吐物中夹杂着血丝,有人戴的眼镜也被震碎了,看上去他们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畜牲!”我咬牙骂了一声,耳朵嗡嗡的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并且在说话时发出的声音好像也震颤起来,我感觉牙齿都快要被震碎了。 我抽出一道病虎符,双指夹着,虽然法术不宜示人,可是没办法了,眼下形势太过危急。 我一抖手腕把符咒像飞镖一样掷出去,并同时喝道:“焚尽!!” 病虎经是祝由十三经之一,也是我唯一可以产生杀伤力的巫术手段,随着我喝出咒令,飞出去的符咒轰然一声爆炸,熊熊火焰将那怪物吞噬,次声怪叫亦随之停止。 趁这功夫,我对其他人喊道:“快跑,此地不宜久留!” 那些村民拉上小孩,赶紧连滚带爬地逃命,有人回头大喊:“林大夫小心!” 我定睛一看,鱼塘边的火焰仍未消散,那个怪物却毫发无伤地从中钻出来,它一边奔跑,身上覆盖的那层“铠甲”便簌簌地碎裂剥落,从关节处露出白皙的皮肤。 这是怎么回事? 我暗自一惊,那层“铠甲”的下面,难道是个人!? 这古怪的东西气势汹汹地冲向我,我伸出手低唤一声“犬兄助我”,瞬间阴风乍起,飞沙走石,但是怪物完全不惧。 这家伙来者不善,我也不是傻小子,拔腿就跑,怪物便在后面撵我。 跑了几步,我看见附近还扔着一把铲子,可能是刚才有人落下的。我抄起来就往怪物身上抡,“当”的一声,铁铲像碰到了啥金属的物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家伙的“外壳”十分坚强,就算被锋利的铲子边缘砍中,也只落下一些碎片,那些碎片从材质和颜色上看,分明就是铁锈,“怪物”身上披的竟是一层厚厚的铁锈! 在我用力抡了十几下铲子之后,“怪物”猛地一抬手抓住铲子边缘,只轻轻一卷,铲子就变了形,一股巨力把我往它怀里拉扯过去! 不过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在“怪物”的胸口处,插着一样东西…… 这时我背上的黑狗皮突然微微飞浮了起来,我赶紧一伸手把狗皮拽回肩膀上,说:“犬兄等等!不要伤他!” 正文 第15章 神秘少年 虽然犬兄不会说话,但它十分聪明,而且长期的相处让我们之间已经产生默契,我知道它在打算什么。 只要犬兄离开我的身体,我头顶上很快便会出现雷暴云,这个时候它再把我覆盖住,那么眼前这个大铁疙瘩就会成为雷电的唯一目标,完美的借力打力! 不过我刚才突然发现,这个“怪物”的心脏部位扎着一根像刺一样的东西,这显然是致其疯狂的原因。 当然,更让我惊愕的是,这家伙体质真够强,心脏受伤都不会死! 我决定冒险一试,看能否把这人救回来。于是我冲过去,抓住他胸口的那根刺,入手的触感有一丝熟悉,而且看这形状…… 等等,这根刺难道就是那只獭蛟的断爪!? 怪人以为我要对他不利,伸手过来掐我脖子,我一用力将这根“刺”拽了出来,从里面抽出来足足有半掌长,扎得实在太深了。 怪人立刻痛得大叫一声,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张开双手大吼大叫,可这次并不是龙吟,只是正常的惨叫。 他的胸口喷出一道血箭来,我用手挡了一下,热乎乎的血溅到了我袖子上。 这家伙双手挥来挥去,身体不听使唤似的抖动着,身上铁锈结成的硬壳不断碎裂,然后他像个“大”字一样往后一倒,就不再动弹了。 我这时发现袖子有点沉重,低头一看,十分不可思议,方才溅在袖子上的鲜血竟然变成了一大块铁锈,坠得胳膊沉甸甸的。 周围的人早就跑得远远的了,有几个胆大的探头探脑,错愕地看着我们这边。 当我准备去察看怪人的情况时,有人高声喊我:“林大夫!别过去,这人太危险了,先绑起来吧!” “没事的,他昏了!”我说。 我蹲下身,仔细打量这人,发现他胸口流血处居然糊了一块铁锈,而且带着余温。 他全身上下都裹着一层层坚硬的铁锈,有着血一样的颜色,以指叩之,有金石之声,感觉子弹都打不穿。 这人古怪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十分诧异,难道这是什么邪门武功? 虽说血液里面含铁,但也不至于凝固之后变成铁锈块呀!就算是打从娘胎起就把菠菜当饭吃,也达不到这种夸张程度吧? 此时他身上的铁锈甲已经四分五裂,覆盖在面部的部分已然裂开了。 我看到他手腕处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便伸手戳了戳,发现他的皮肤凉得像冰块。我又试了试脉搏,这人的脉象又弱又沉,看来是失血过多。 我不由感到惊骇,如果这全身的铁锈都是他的血凝结而成,那这出血量确实非常夸张,这人在正常状态下,体质到底有多强!?肯定不是普通人! 我伸手抓住覆盖在他面部的铁锈片,用力一拽给扯开了,下面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不过轮廓分明,男性特征很明显,不属于那种雌雄莫辨的长相。 但作为男性来说,这小子的皮肤也太白了,有点病态的那种白,就好像涂了铅一样…… 我猛然灵光一闪,知道咋回事了,喃喃道:“原来如此,他得了蛟化症……” “林大夫,这人谁呀,不会是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武疯子吧?”几个村民见没事了,小心地凑过来围观。 我说:“等他醒了再问吧,劳驾,帮忙弄个板车或者三轮车,把他先送到我奶奶的诊所!他身上拔凉拔凉的,再不救的话就得死在这儿!” 人们不肯:“甭救了,还是先等村长来吧,问清楚再说,万一是个坏人呢!” 其中一个乡亲说:“对对,刚才我被他那一嗓子震得流鼻血,现在鼻子来火辣辣的,我看哪,这家伙肯定不是正常人。” 我苦笑道,“人命关天,先救醒了再问吧,快点!” 大伙虽不乐意,但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去蹬了辆三轮车过来,这小子也够沉的,三个男人才把他弄上车。 我在车后面扶着,中途这小子突然醒了,紧张地喊了起来:“刀!刀!” 他睁开眼睛看向我,我注意到他的瞳孔一开始是细细一条缝,然后迅速扩张开,变得像人类一样。 我暗暗纳闷,心想这人的蛟化症已经十分严重了,居然还能保持理智?他究竟是什么人,体质真是不一般! 我忙开口道:“你别怕,我是大夫,现在送你到我家诊所去。” 这小子没头没脑地问:“喂,我的刀……在哪儿!?” “我没看见啊,你带刀了?” “我得去找……”说着他就要翻身下车,被我拦住了。 我劝道:“你先别乱动,刀回头再说,在我们村里丢不了的,放心吧!”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可能见我没有恶意,这才又躺回去,虚弱地说:“那怪物……” “你是说那个长得像水獭一样的怪物吧?已经死了。” “那就好……”说完这句话,他好像卸下了心理负担,闭上眼,又昏睡过去。 回诊所的路都是上坡,蹬车的乡亲累得一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把人送到诊所门口。我连声说辛苦了,叫他进去歇歇,人家摆手说不进来了,又蹬上车走了。 我把这小子扶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搀进院中,他这一身铁锈实在太重,压得我不断调整呼吸才勉强支撑住。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客厅的地上躺着,我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喊了一声奶奶,歇了一会儿,又赶紧爬起来去找老虎钳。 我跟开罐头一样把他身上的铁锈块剪开、撕开,露出躯干部位。 这小子皮肤白皙,身上的肌肉都异常结实,看来平时经常锻炼,不过却有几道长长的划伤掠过他的胸腹部,伤口处糊着一层薄薄的铁锈,看来这就是他伤口结的痂。 片刻之后,奶奶杵着拐杖慢悠悠地从里屋出来了,看见这怪人倒也没太惊讶,问我出啥事了。 我一五一十地把村里发生的怪事大致给奶奶汇报了一遍,末了问:“奶奶,这人的体质和常人不一样,用不着补阳气,我抓几味滋补阴气的药物给他熬个药汤,您看成吗?” 奶奶看看这人:“啥药也不用吃,你就让他睡着吧,炖个鱼汤随便放点麦门冬,不要放盐。” 我说:“成,我把他弄到床上躺着去。” 我把这人身上的铁锈全剥了,虽然如此,把他拖起来还是挺吃力的。 这家伙啥也没穿,除了有伤以外,肩膀、后背、腿上还有一片片淡金色的肉鳞,摸起来的手感介于皮肤和角质之间。 我更加感到惊奇,这个人看来得蛟化症挺长时间了,他是怎么做到一直不恶化的? 难道是长期服七石散? 好不容易把他放到炕上,给他盖上被子,我就忙活去了。 我翻出书来,一边做饭一边读有关蛟化症的内容——奶奶在《医不言》的这部分内容边上简单记录了自己以前的病例。 她遇到的那个人特喜欢吃生的牡蛎,据说是壮阳——唉,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壮阳”二字食物中毒。 结果这个病例不小心吃了一只已经蛟化的生牡蛎,整个人就发生了可怕的异变,每天都要泡在冰水里面,还说自己的血烫得要命,咬破自己的静脉放血,甚至徒手抠掉了自己一只眼珠子。 任凭他各种疯癫,家人却无力控制,因为他力气变得极大,同时还更加疯狂地吃各种生鱼、生贝,连壳带鳞地吃,吃得肚子又圆又鼓,那些贝壳鱼骨划伤了他的肠胃,经常上面在吃,下面排泄时就疯狂地流血,非常恐怖。 再后来,他开始全身化脓,这是蛟细胞开始暴走的征兆——人类并不是蛟化的理想容器,甚至可以说是最差的。 书上说蛟化症无药可医,奶奶当初几乎是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男人慢慢恶化,最后变成一个全是脓包的巨大血色肉球,有一天脓裂而死,奶奶只能叫他的家人把整个屋子焚烧消毒。 没能治好病人,是奶奶的一块心病,所以她走遍大江南北,寻找药方,终于从江湖异人那里得到了可以控制蛟化症的七石散。 但也仅仅是控制,而非治本,这药必须终生服用! 正文 第16章 半蛟人 厨房里正好还有一条鱼没做,我收拾过后下锅煎了一下,然后加水盖上锅盖,慢慢炖着。 从厨房出来,我回屋配了几包七石散,包括芒硝、朱砂、磁石、赭石、赤铁矿、砷华、方解石这七种矿石类药物,因此叫作“七石散”,如果正常人吃这个熬煮的药汤准中毒,但是这七种石头就是有压制蛟化的功效,十分神奇。 拿戥秤仔细分好量,包成九包,这时,我闻到卧室里传来一缕悠香,原来奶奶把有疗愈功效的振灵香给点上了,同时还传来她低低诵咒的声音。 我朝卧室一瞅,见奶奶坐在炕边,抓着那个白净青年的手腕正在念咒,在替他治疗。 巫医掌握着许多有疗愈效果的咒语,譬如能快速止血的雪山童子咒、《太上洞玄灵宝素灵真符》中的各种祛病咒语,以及孙真人在《千金方》禁经篇记载的各种咒语。 古书上说:“上古神医,以菅为席,以刍为狗,人有疾求医,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古祝由科,此其由也。” 当然,如今咒语只是汤药的辅助,不能够完全以此来治病,大多时候是救急使用。 看看时间,我又去了一趟厨房,鱼汤熬好了。 我盛上一碗尝尝,味道还行,然后我便把鱼汤端到卧室。 这时那个青年男子已经醒了,他身体强壮,但由于头发长、皮肤白,五官也英朗,看上去不像糙汉子那般粗犷。 奶奶给他垫上被子靠在身后,他忽然开口道:“我的刀呢!” 我心想他丢的刀是传家宝吗?这么惦记着。 “刀?你先别急,我让我孙子回头帮你去找,来,先喝口汤。”奶奶安慰他。 我过去帮忙扶起他,这家伙的身体真的凉得像冰块一样。 他喝了一口鱼汤,刚到嘴里,这家伙两眼瞪了起来…… 这反应,如果不是太好喝,那就是太难喝。 “噗!” 下一秒,他全喷出来,喷了我一手。 我甩着手:“你干啥?这汤一点儿也不烫啊!” 坐在炕尾的奶奶淡淡地说:“叫你不要放盐的。” 我一阵诧异,“奶奶,你咋知道的?” 之前奶奶叫我不要放盐,我寻思这鱼汤不放盐得多难吃啊,所以还是放了一丢丢。 奶奶笑了下:“因为他的体质是不能碰盐的,捕蛟人都不吃盐。” 我纳闷地反问了一句:“捕蛟人?” 青年男子也不由怔了下,用手背抹着嘴,打量我奶奶:“这位老奶奶,您知道我们捕蛟人?” 奶奶微微颔首,“当然知道。当年我为了治疗蛟化症,我向捕蛟人求了一味七石散,算是和你们这行当打过交道。” 青年说:“七石散?那是什么,您说的是压龙散吧?” 我问道:“捕蛟人,就是专门捕蛟的吗?看来你是因为捕蛟才受了伤,和那只死了的蛟一起被暴雨冲到我们村子里来的。” 青年听到这里,突然一骨碌爬起来,“蛟尸现在在哪儿?千万不能放在野外!” 我说:“你别紧张,已经处理掉了。” “怎么处理的?”他追问道。 “我挖了个洞,铺上一层粗盐,然后用竹炭和硫磺一起烧成灰,最后掩埋。” “嚯,手法还挺专业!”青年松口气,露出刮目相看的神色,“那蛟尸里的龙丹呢?” “一起烧了。” 他一听,懊恼地伸出手,啪的一下拍在脑门上,“靠,你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看上去不像是完全不懂,能把蛟尸处理得这么专业。可是竟然没听说过捕蛟人,更不知道龙丹很值钱!” 我皱了下眉,说:“那东西有啥用?收藏的话,只会引来动物;服用又只会害人。对了,我给你找件衣服,吃饭吧!你不能吃盐,可是鱼汤我已经放了盐了,那给你整个黄瓜啃啃吧!” “起码给个下菜酒,再来杯酒啊!”青年一扬眉毛,说道。 “啥?你身体搞成这熊样还能喝酒?” “苗苗,捕蛟人和咱们大不相同。他既然醒了便无大碍,爱吃吃爱喝喝,你甭操心了。”奶奶说着站起身,慢腾腾地踱了出去。 好吧,来的都是客,我想起家里养了一些大青虫——这种虫子叫豆丹,可以食用,而且还挺好吃的,是我养着用来改善伙食的。 于是我挑了几条肥的,用擀面杖把肚里的脏东西擀出来,然后焯下水,简单炒一炒就能出锅了。 接着我炒个鸡蛋,再炒个蒜苔腊肉。 又洗了些新鲜蔬菜,弄碟蘸酱,等菜端上桌时,电饭锅里的杂粮米饭也好了。 约摸半个小时的时间,我张罗好一桌饭菜,鱼汤既然这青年不能喝,我就给自己和奶奶盛上一碗,新鲜的嘎鱼炖出来的汤,真是汤鲜味美。 青年穿上一件我的旧衣服,有点不太适应地盘腿坐在炕桌边。 我拿了瓶二锅头放桌上,说:“我给你拿杯子。” 结果一扭头就听见吨吨吨的声音,回头一看,这家伙已经仰脖子把一整瓶酒干掉了,喝酒的速度简直令人咋舌。 然后他一手抓着大葱,一手抓着黄瓜,豪迈地同时往嘴里塞,像大号仓鼠一样喀喀喀地磨碎蔬菜,飞快地消灭了一大盆蔬菜之后,然后他端起大碗米饭,一顿狂干,吃个碗底朝天。 我都看傻了,这吃法简直跟饿死鬼转世一样,“呃,你光吃白饭不噎得慌吗?对了,那盘炒大青虫没放盐。” 话音刚落,青年就毫不客气地抓起碟子,直接往自己嘴里一倒,像吃炒豆一样倒进了嘴里。他飞快地咀嚼着,同时喉咙起伏,迅速咽下了肚。然后他抹抹嘴,似乎意犹未尽。 这干饭速度简直绝了,奶奶在边上露出和善的微笑,点着头说:“你们捕蛟人果然身体代谢极快,都特别能吃。” 我开玩笑说:“喂,吃饱了没有?” 青年大大咧咧地说:“嗯,早着呢,先垫垫吧。” 我坐下来说:“得亏其它菜都放了盐,不然我们一口捞不着吃的。奶奶,咱吃饭吧!” 这时青年一抱拳,“老奶奶,还有这位小哥,我叫张歌奇,今天多亏碰见你们了,感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不客气。”我摆摆手,“对了,你刚才说的龙丹值钱是咋回事?” 张歌奇一摊手,“你以为我们走南闯北的捕蛟是谁付工资,不就是卖这个龙丹吗?玛德,这只蛟如果放在平时,我肯定能把它揍出屎来,结果山上天太黑又下暴雨,被它偷袭了,还好我及时给了它一刀。” “吃饭的时候别说屎尿屁,然后你的刀弄丢了是吧?”我夹了一筷子菜,蒜苔腊肉就是下饭,真香。 “估计丢在山上了!”他懊恼地说,“那是我家祖传的宝刀,人可以死,刀绝对不能丢!” 奶奶对我说:“苗苗,从大禹治水到如今,一直有捕蛟人在捕杀这些蛟,要不然普通百姓哪能过得这么太平。所以捕蛟人也有压制蛟化的法子,就是那七石散。” 我想到张小发和李有田的病,问张歌奇:“真是阴差阳错,你猎杀的那只蛟被冲到了村里,被我们村两个愣头青吃了一口,现在他俩得了蛟化症!除了七石散压制,有没有什么治本的法子?” 张歌奇断然摇头,“没有,要么练身内法,要么吃压龙散,只有这两种办法压制蛟的力量!那俩人如果身体素质好,胆子也大,不怕辛苦,倒是可以考虑来干我这行。” “啊?”我一惊,这什么馊主意,“这么说,你其实也染上了蛟化症?” “什么蛟化症,太瞧不起人了!”张歌奇拍拍自己的小腹,“老子的丹田里面,可是有这么大一颗龙丹的!”说着,他给我们比划了下。 我一阵诧异,差点筷子都掉了,“那你……你就是一只会说话的蛟?” 正文 第17章 良药苦口 我话讲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没过脑,有些失礼,便赔礼道:“啊,那啥,不好意思……” 不过张歌奇没生气,反而还大笑了起来。 奶奶咳了一声,“苗苗,太没礼貌了。捕蛟人和蛟并不一样,捕蛟人吞下龙丹,却能压制它,为己所用,不能随便给人家下结论。” 张歌奇摆手说:“没事没事,本质上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们是仍有理智的人型蛟。你看到我身上的鳞片了吧?” “看到了。”说真的,我对他的蛟化挺在意的,早想问了。 张歌奇解释说:“那些是我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只要受伤,蛟细胞就会趁虚而入。倘若捕蛟人受到致命伤,最后的下场就是转化成蛟,变成捕蛟人的猎物。” 我仍是略感诧异,心想你心脏被扎根刺不算致命伤的吗? 当然,人类的心肌是很强韧的,被刺扎中依旧可以工作,捕蛟人的体质异于常人,应该更加强悍。然而心脉主神智,受到刺激就会发狂。 等我们吃完了饭,张歌奇不客气地说自己还饿着,我没辙,又给他焖了一锅米饭。他既然不能吃盐,我就简单炒了个不放盐的小葱鸡蛋当下饭菜。 我问奶奶:“看起来蛟类还有捕蛟人都不喜欢盐,是不是意味着盐可以克制这种病?” 奶奶说:“盐是阳气精淬,凡是能在太阳下活动的生物都离不开盐,讨厌盐的,必然是阴邪之属。盐对蛟化是有厌劾作用,但不能直接用,刺激到蛟气会反伤患者,实际上七石散里面就含了微量盐。” 张歌奇补充道:“蛟类讨厌盐也分程度,水生蛟最讨厌,其次是木生蛟,我对盐的讨厌程度算是中等,其实微盐也是可以吃的,只是没有摄入的必要罢了。” 《绝韦广志》中确实有提到蛟的五行属性,对应着羽、鳞、裸、毛、介五虫,古书中的“虫”指天地众生,并不单纯指昆虫。但书上的文字过于精简,就寥寥几句。 我和张歌奇详细打听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他一边风卷残云地干饭一边告诉我:蛟化之后的生物都会结丹,丹的属性是根据“传染源”以及自身属性来的。 虽然出现在村中的这只曾是一只水獭,属于哺乳动物,可它蛟化后却是水属性的,显然是之前吞吃过水属性的蛟尸或者龙丹。 李有田、张小发现在喜阴喜湿、嗜吃活鱼,正是被水生蛟感染的症状,假以时日他们体内会结出丹来,要么是水生丹,要么是金生丹(人类是裸虫对应金属性),这取决于哪一边的力量更强。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了蛟化,迅速走向死亡,这是普通人感染蛟化症后最有可能的结局。 听罢,我又问:“那你之前所说的身内法要如何练习?” 张歌奇放下碗,耸了下肩:“我只会金属性的身内法,水属性的得找别人教。不过,身内法并不好学,难度不亚于普通人练成世界级的运动员,你还是先给他们吃药压制吧。告诉你个好消息,染上蛟化症也不是完全没好处,比如从今以后都不会感冒了。” 我苦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好处。对了,不育这个后遗症……你们是不是也有?” “虽然不影响功能,但捕蛟人确实都没有生育能力,可能是上天不容许这种逆天的物种繁衍吧。”张歌奇平静地说,好像早已习惯了,“所以说第二个好处……”他坏笑了下,“将来这俩小伙结了婚可以节省大量计生用品。” “呃,何止是节省那个,连生孩子的钱都省了……唉,但愿他俩也能像你这么乐观吧。我去送药。” 张歌奇抹抹嘴,站起身来,“等等,我得去找我的刀,你知道上山的路吗?” 我说:“我先送了药,呆会儿带你去找刀。” “那太谢谢了,林大夫,回头我好好报答你一下——可以让你摸摸我家祖传的宝刀。”他笑道。 “呃,好吧,我很期待。” 虽说不是太感兴趣,不过我心里也有一丝好奇,心想祖传的宝刀肯定有啥特殊的地方吧…… 此外,我瞧出来了,这小子生性诙谐,总爱开个玩笑,倒也是十分讨喜的性格。 张歌奇和我奶奶打过招呼,便随我出门了,路上我问:“你的伤……” 不等我说完,他拍拍胸口,“没事,等痂落了,不过是多长几片肉鳞罢了,反正不长在脸上,不影响我的颜值就成。” “真是乐观。” “要是不心宽点,干我们这行,一天天变得更像怪物,怕不是变成蛟之前就得抑郁死呀!哈哈!”他朗声大笑,笑声回荡在绿树夹道的乡村小路上。 来到李有田家,这小子还泡在水缸里面,抓着一条鲫鱼正开心地啃,缸边一圈扔的全是鱼骨头。 我心想有田也够厉害的,生吃活鱼居然能把肉吃这么干净,骨架如此完整。 当然,鲫鱼小刺很多,估计他吞下去不少刺,一定会伤到肠胃的,明天准排出像沥青一样的大便。 这时,李婶迎出来:“林大夫你来啦,这位是……”她打量着张歌奇。 我说:“是我朋友,也是研究这种病的专业人士。” “哦,欢迎欢迎,到里面坐吧!孩他爹,林大夫来了,还带了个专家!”李婶高兴地冲屋里喊。 张歌奇白我一眼,我无奈摇下头——我能怎么说,捕蛟人这个名词我得跟他们解释半天,再说我也不算撒谎,捕蛟人自然是研究蛟的专家。 李叔匆忙走出来,拉着张歌奇的手热情地握了握,“这么年轻的专家啊,你好你好!嗯?你手咋冰凉冰凉的,快进屋喝杯茶。” 张歌奇说:“不用客气,我体质天生这样。” 我把药交给李婶,让她去煎,李婶进了厨房后又走出来,疑惑地问:“林大夫,你没拿错吧,这药包里面咋全是石头呀?” 这药方确实少见,我笑笑,“放心吧,没弄错。这药方就叫‘七石散’,绝对有疗效。冷水煮开转小火熬十五分钟,先盛一碗药汤出来,之后还能再熬两碗药汤,在睡前喝完。” “行!”李婶答应着进去了。 我又查看李有田的状况——李有田吞掉嘴里的鱼骨头,欢腾地对我说:“苗苗,生鱼贼好吃,甜咝咝的,咋吃都不够!我现在感觉自己快变成一条鱼了,泡在水里又舒服又自在!” 我对李有田说:“人家是美人鱼,你是啥,精神小伙鱼吗?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亢奋吗?” “不知道。”他很爽快地说,似乎也不太担心的样子。 对比李有田的毫不自知的轻松愉快,一旁的李叔忍不住唉声叹气。 “因为你的身体在和病毒对抗,斗得正激烈,产生了一种虚假的亢奋感,就好像人流了些血不但不困,反而更有精神,但这种状态只会持续一小段时间。如果不吃药的话,病毒就会占领高地,你会越来越虚弱,得好好地吃药知道吗?” “好好好。” 李有田满口答应,可是等他娘把第一碗药汤端出来,凑到嘴边给他喝时,李有田突然反应激烈,一边吐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靠,太难喝了,我不喝这个!” 无论他娘怎么劝,他爹怎么骂,李有田死活不喝,最后还故意把头沉进水里,半天不上来。 正文 第18章 不治拉倒 李有田挣扎得太剧烈,泼得遍地是水,我和张歌奇下意识地往后站了站。 我劝说道:“有田,你觉得药特别难喝说明你身体里的邪气在抗拒它,证明这药有效果。都多大人了,咬咬牙就咽下去了。” 从水缸露出头的李有田皱着眉头下定决心,总算一口干完药汤,因为太难喝,他的脸都皱成了核桃似的,赶紧沉到水缸里咕嘟嘟地灌凉水。 李叔为难地看着我说:“喝生水会有影响吗……” 我宽慰他:“李叔,别着急,只要七石散喝下去就有效果,等下一碗熬出来继续喂他!有田,一定要有坚持治疗的信心,千万不能放弃,你父母都盼着你康复,知道吗?” 李有田再次浮出水面,沮丧地朝我点点头,苦着脸抱怨道:“真不该听张小发的撺掇,唉……” 我笑笑,告辞了。 李叔跟出来,准备把药钱付了。 我说:“这服药都是稀有矿石,比一般草药要贵不少,我只收个成本价,一服是三百八十元。” “啊!?” 李叔刚打开装零钱的手帕,他手一抖,然后尴尬地笑道:“这药咋这么贵呢……” 比起普通病症开的药,这药确实比较贵,但我也只是象征性地挣了一点点——从医不是搞慈善,该收费就大大方方收费,医生只有不饿死才能继续行医,这是最基本的。 “可不咋滴!”张歌奇学着蹩脚的东北话,听着很滑稽,“大叔,这药在外面是一千块一服,林大夫真的是良心价了!” 李叔有点犯愁,“也不知这病得治多久,这样吃下去哪里承受得住呀,唉……” 我说:“李叔,这个病确实十分罕见也不好治,你要是手上没有现钱,打个白条也成。” 李叔一听,却坚决摇头道:“不不不,欠啥都成,可不能欠看病救命的债,你等下,我这就回屋拿钱去。” 李叔进去后,我问张歌奇:“你刚才说,七石散一千块一服?” 张歌奇点头,“在我们捕蛟人的圈子里面,这药就是这个价,因为长期供不应求。你应该先问问我的,这种价钱你做慈善呢?要是你这价格被其它捕蛟人知道了,非把你家买断货了不可。对了,不是还有一家要看病吗,这次你卖高点吧!” 我摇头,“那不成,两家必须一个价钱,而且我们都住一个村,乡里乡亲的,我就不挣他们的钱了。再说,他们两家相互一打听,知道药的价格不一样,张家还以为我搞区别对待呢!” 然后我惆怅地叹息一声,“其实价钱倒是小事,别说村民承受不了这种消费,积年累月地吃七石散,我得准备多少库存?这样下去根本不是事儿!蛟化症当真没法去根吗?” 张歌奇咧嘴一笑,“你这话说得倒轻巧,要是有去根的法子,那些蛟化的捕蛟人不都白死了吗?没有的,从来都没有!依我看,这俩小伙还是去当捕蛟人吧!” “捕蛟人挣钱快?有保障?”我问。 “不是,是死得痛快!”张歌奇哈哈大笑,“你想想看,被蛟吃掉,干净利落,连火葬的钱都省了!” “你可拉倒吧!”我没好气地说,这家伙太不正经了。 我苦思着:无论是书上,还是奶奶,还是捕蛟人,都说这病治不好,看来是真没辙了,遇到这种绝症的感觉实在令人挫败…… 稍后李叔出来,掏出一把有零有整的钞票,那双布满老茧又有皴裂的手看着叫人心疼。 我收下之后,说明天再来看看,便告辞了。 随后一想到要去张小发家,我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毕竟我和小发不算太熟,况且他爹的性格也不太好,这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这次我先报了药的价格,然后张小发爹给我来了一句特别不痛快的话,“林大夫,你奶奶行医的时候从来没收过这么高的药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些钱挣得,有些钱挣不得。” 这话听得我火气噌噌直冒,他居然怀疑我挟病起价? 我不想跟同村人扯破脸,而且作为大夫,跟人争赤白脸地争辩十分掉价。 我压抑着火气,淡淡地回答:“我们林家向来不干这种事情,这药就是这个价钱,不信你可以自己找人鉴定一下这些药材的价格。另外,你不想治的话也请便,我不强迫你。” “呃,那啥,我也不是那意思……”张小发爹闻言又软下来,嘬着牙花子,“三服药一千多块呢……唉,算了,我买着先吃吃看,这药要吃几个疗程?” 我说:“一直吃!” “什么?”他一惊,瞪大了眼睛。 我只好又强调一遍,“张叔,蛟化症是绝症,只能压制不能去根,你要有思想准备,这七石散需要每天服,几乎一辈子不能断药。” “天天吃这么贵的药,家里有座金山也吃不起呀!”张小发爹听了直摇头,又是很情绪化地嘟囔道,“林大夫,是不是你治不好呀,编这种话吓唬我?” 被质疑的我更加不爽,想甩一句不治拉倒。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张歌奇把外套脱下一半,露出肩膀上的鳞片,说:“大叔,你看好了,得了这病之后,慢慢就会变成我这样,不吃药情况会更加恶化,最后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而且六亲不认,见人就咬!你要是不打算给你儿子治,林大夫的这些七石散我准备统统包圆了,到时候别后悔。” 张小发爹惊愕地看着张歌奇身上密密的肉鳞,好半天缓过神来,忙说:“我治我治,我就这一个儿子,哪怕砸锅卖铁,也不能让他有啥三长两短!” 张小发爹麻溜儿地买下三包药,我和张歌奇在他家院子待了一会,等药汤煎出来,张小发爹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喂给张小发。 和李有田一样,张小发也非常抗拒吃药,想往床底下钻。 张小发爹发了狠,一手去拽张小发,一手颤巍巍托着药汤碗,骂道:“喝,你他喵的快给老子喝下去!知道这药多贵吗?” 强迫之下,张小发却挣扎得越发激烈,挣脱了他爹,吱溜钻进床底。 见张小发爹一个人难以搞定,张歌奇索性过去“帮忙”。 张歌奇拖着张小发的脚脖子,轻松把他从床底拖了出来,然后用一个“强人锁男”的姿势把他固定在怀中,硬掰开了张小发的嘴。 张歌奇力气很大,把张小发死死地锁住,让他动弹不得。 张小发爹得以顺利地把药灌了下去,张小发一边被灌一边从鼻孔往外呛,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电视剧里的后宫妃子被人灌毒药,真叫一个惨烈。 灌罢之后,张歌奇立刻将其撒开,张小发跪在地上干呕几下,然后又哆嗦了一下。 我蹲下来看着他:“小发,是不是有点冷?” 张小发一脸诧异,“好像是有点冷。” “那就对了,这药把你体内的邪气暂时压制住了,所以会感到冷。你要记住一件事情,喜阴喜湿和想吃生鱼都是病症,不能由着它发展,要和病魔对抗,你自己的意志力至关重要。” 张小发愣了愣,突然哭出声,双手捶地,“玛德,为啥这怪病要找上我!我咋这么倒霉呢!” 我心想,这种问题,天下每个患病的人都想问,包括我在内,我到现在还不清楚身体里的“定时炸弹”到底是什么…… 听到儿子哭喊,张小发爹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脆生生的。 张小发爹瞪着眼朝他骂道:“你个不省心的瘪犊子,叫你乱吃!这下可好,我们家非得让你吃药吃破产不可!” 正文 第19章 上山寻刀 见张小发把药喝下去了,我就告辞了,临走前对张小发爹说:“这几服药喝完了去诊所找我就成。” “好好好。”张小发爹连连点头。 跟张小发爹打交道挺不痛快的,出了门,连张歌奇都嫌弃地说:“这人太没情商了,啥样爹养啥样的儿子”。 然后张歌奇要上山寻刀,我就带他上了山道。 昨天才下过雨,山道泥泞,我折了一根树枝当登山杖,张歌奇却是健步如飞,时不时还攀着树枝,挂在树上朝四周张望一番,身手如猿猱般矫健灵活。 我们村后的牛脊山占地不小,群峰起伏,到处是茂密的植物。虽说靠山吃山,但我们村自古以来就有限猎限伐的规矩,大伙也都严格遵守着,那些养山的老规矩通过祖祖辈辈的传承,基本上刻印在了全体村民的脑子里。 此外,山上还有五仙祠,分别位于不同的方位,经常还会发生一些灵异事件,总之这牛脊山总是笼罩着让人摸不透看不清的神秘气氛。 这时,张歌奇又爬到一棵老树上眺望,片刻后他抱着树“吱溜”滑下来,脸上满是失望。 我问他:“你的刀究竟在哪个位置掉的?” “晚上黑灯瞎火的,又下着大雨,我哪记得。”张歌奇苦恼地抱着脑袋,拼命回想。 我望望天,距离太阳落山也就剩一个多小时了,我可不想摸黑下山,我沉吟片刻,说:“要不我帮你找找。” “啊?你要怎么找?” “我给你露一手,保证能找到。不过你得保密,不要乱说,尤其不能让我奶奶知道。” “这么神?行,你只要帮我找见刀,随你怎么露都行,我肯定保密!”张歌奇闻言,眼中燃起一线希望,忙说道。 什么叫“怎么露都行”?说得我好像是个变态一样,我心中腹诽着。 我挑了一个阴气较重的方位,深吸一口气,开始诵念祝由十三经中的棂雀经。 “……乐舞匏笙,广宴宾朋。玄雀降棂,群鬼听征!” 随着一段经文念毕,我放空大脑,心随意动,伸出右手。 周围阴风回旋,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之前还带着笑意的张歌奇突然不笑了,他下意识地摩挲发凉的胳膊,因为惊讶张大了眼睛。他望望四周,可能是觉得有啥不对劲,但附近仍是保持原样,他不免面露狐疑。 张歌奇如果会望气,大概会更加惊讶,此时周围聚集了大片模糊的人型阴气,正是在这山间游荡的孤魂野鬼,数量比想象中还要多。 巫医信奉宗布大神,以宗布神名义号驭万鬼,无往不利,这便是我们的神通手段。 我大声下令,“各位惨仙!”——在东北鬼魂亦叫作惨仙,是种尊称,“请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寻找一把宝刀,发现线索回来汇报,过几日我会以血食祭祀诸位,有劳!” 话毕,阴风嗖嗖,朝不同的方向飞去,随着阴气的消失,我所处之地感觉又暖和了起来。 张歌奇诧异了好一阵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刚才,你,在跟鬼说话?” “对,找了几十个帮手,替你找刀。这事不要告诉我奶奶,不然她又得唠叨我滥用巫术了。” “几十个……”张歌奇更加吃惊,“呃,我以为你就是个不太普通的赤脚医生。” 我笑笑,“我是巫医。” “巫医?”张歌奇兴奋地竖起大拇指,“这年头,巫医可比我们捕蛟人还罕见!厉害厉害,这小村子里居然还藏龙卧虎。” 我裹了裹背上的狗皮,找块石头坐下来,静静等待。 张歌奇好像有多动症,让他等着好像还不如让他活动起来,老是坐卧不宁的。他一会儿折根小草叼在嘴里,一会儿捡根棍子乱挥,一会儿又唱起歌来,激昂慷慨地唱啥“谁说能生孩子的才算英雄”。 仔细听了一阵他五音不全的歌声,我说:“你肝脏不好吧。” “你怎么知道的?”张歌奇诧异地问。 我解释道:“五音对应五脏,实际上五音不全是经络不畅、腑脏不健康的表现,你有一个高音老是上不去,对应的正好是肝脏。” 张歌奇一下跳到我旁边,佩服地说:“喂,你这个小巫医有两下子呀!比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骗子可强太多了!可惜一直窝在小山村里,空有本事却挣不着大钱。” “这有啥可惜的,当巫医是为了自己。” “为了证明自己?”他笑嘻嘻地说。 “不是,我……其实是因为我身上有病。” “啊?说来听听!” 他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撺掇我讲讲原由。 我就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我身上寄宿着一种未知的疾病,学医是为了自救,最后我说:“说来也奇怪,这病到现在也没有发作,潜伏期也太长了。” 张歌奇转了下眼珠,一拍我的肩膀,“喂,林大夫,有没有一种可能……” “啥?”我把头往后仰了下,他嘴里叼的草差点戳到我。 张歌奇吐掉草,故作深沉地作了一个推眼镜的动作,虽然他没有戴眼镜,然后说:“有没有可能,你得的其实是种杏病!” “啥?”我差点从石头摔下去,“你脑子进水了吧?别拿别人的不幸开玩笑!”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它不是没发作,是没有机会发作,你现在应该还是处男对吧?”张歌奇一脸认真地推测道。 “滚一边去,少扯淡!” 可是我静下来仔细一寻思,却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这奇怪的病虽不大可能是杏病,但也确实是如张歌奇所说,一直没有发作的时机。 我被病鬼缠上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也就是说,等我长大后或许会无意触发它的发病时机,那这病鬼可是有大把的机会把疾病传播开来…… 实际上我一直在增强抵抗力,比如艾炙足三里穴,练练五禽戏,以及早睡早起和呼吸吐纳,饮食上也算是比较健康,毕竟小村子里面想吃垃圾食品也没城里头方便。 疾病如同敌军,总会趁虚而入,生活不健康的人最容易得病。奶奶说,只要把身体照顾好,我身上的病是有可能一直不发作的。 这时,一缕阴风如邀功般急切地朝我袭来,在我面前盘旋了一下,又朝一个方向吹去。 我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招呼张歌奇,“跟上,快点!” 我俩追着那股阴风,一路穿过树林、灌木丛,来到一片覆盖着厚厚落叶的空地。 只见阴风停了下来,在一片地面上不停盘旋。 张歌奇冲过去,急不可待地徒手刨了起来,结果刨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朴刀来,看着像是古代的东西。 “靠!”张歌奇失望地说,“白高兴一场,找错了!” 我问:“那把刀有啥特征。” “特征?哼,我那把刀特醒目,要是随便扔在路边,被几个武林中人看见的话,能为它打得头破血流!” 这都啥奇妙的比喻……不过意思我懂了,应该是把十分华丽的刀。 这时地面突然震动一下,树上的落叶簌簌直落,宛如下了一场雨,张歌奇突然把手中的锈刀往天上一扔,大喊:“天下臣兵!” 喊过之后,啥也没发生,锈刀只是很正常地从半空掉了下来。 我看得很纳闷,不知道他在干嘛,张歌奇也没解释,继续捡起刀,又往空中扔,继续喊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依旧没反应…… 我以为找不到刀,这小子疯了。 结果在他第三次扔刀的时候,半空中的锈刀突然好似被施加了千钧重量,和刚才不同,反而是嗖的一下猛地坠落,那柄刀切割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一路上锋利地切断树枝,最后笔直没入地面! 半空中飘下几片被整齐切成两半的落叶,在我错愕的视线中徐徐飘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张歌奇仰天大笑,开心地唰一下用两根拇指把穿在身上的旧衣服给撕开了,“林大夫,找到了,就在附近!” 正文 第20章 古怪洞穴 看着他一下子把衣服给撕了,我十分不快地说:“喂,你抽啥风呢!这衣服是我借你的!” 张歌奇看看自己的赤膊,“不好意思啊,林大夫,太激动了!刀就在附近,快找快找!” 他把撕成两半的衣服随意地系在腰间,走过去拔地上的刀,拔了几下拔不起来,就径直走了。 我心想这家伙啥毛病,这把锈刀好歹也件算文物,就这样扔这儿了? 我伸手去拔那把刀,却发现刀如同牢牢焊在地里一样,居然纹丝不动,甚至摇晃它也不移分毫! 光着膀子大咧咧地在前头走的张歌奇扭头说:“别费力气了,这刀现在举不起来了,因为被‘吸’住了。” “啥意思?” “嘿嘿,我家的宝刀有一项‘神技’,可以把方圆十米以内的金属全部吸在地上拔不起来,我刚才试着发动,果然成功了,它就在附近!” 我试着理解他的话——原来他要找的这刀能听懂人话,那岂不是一件神兵了?!就像演义小说里那些神仙的法宝一样! 难怪他会如此宝贝那把刀! 就在这时,地面又是一阵风起,尘土和地上的落叶都扬了起来,簌簌地吹到我们身上,我一愣,这并不是我召唤鬼魂的那种阴风。 张歌奇立即警觉道:“该死,有其它的蛟被吸引来了!” “犬兄,守卫!” 我喝道,身上的狗皮微微一动,一缕阴风绕着我旋转,阴风掠过漫天落叶,便化作一只大狗的形状,在周围来回巡视。 张歌奇的目光看向那只似有若无的大狗,赞叹地说:“林大夫,你手段真够多的!”说罢,他往前跑去。 夕阳西下,林间已经没多少阳光了。我追上他,提醒他小心点。 没走几步远,前方就出现一道陡坡,陡坡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山洞,上面有一棵老树垂下虬曲的树根,像邪神的触手一样遮挡着黑漆漆、阴森森的洞口。 这地方我还没来过,我抓住地上突起的树枝防止滑下去,观察着山洞内部,很快察觉到下面有一大团活物气息在移动,似乎有什么生物在里面,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熊瞎子。 不过,如果是蛟的话,这个体型,只怕比熊瞎子还要恐怖十倍!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跳加速,喉咙略感发干,我刚想叫张歌奇快撤的时候,他居然不怕死地坐在陡坡上,像滑滑梯似的直接溜进了洞口! “喂!你不要命了!”我着急地大喊着,“犬兄,跟上!” 地上落叶随着犬兄掠起的风轻轻飘起,大狗的阴魂嗖的跑进洞中。我也掏出一道病虎符在手,犹豫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还是跟着滑了进去。 一路溜下来,裤子上沾得全是泥,最后我抓住垂落的根须停下了,适应了下昏暗的环境,接着发现洞内的通道竟然十分整齐,通道壁甚至能看出砖块的形状,好像是人工修建的。 我不由心中称奇,难道这儿有什么庙宇之类的建筑埋在地下? “张歌奇!”我喊了一声,隐约看见一个白皙的后背在前面晃动。 我匆匆往前走,通道被外面的树须挤压得有点变形,不过仍勉强维持着形状。那些被砌成通道墙壁的砖块覆盖着青苔,年深日久,苔色已经浸得很深,瞧不出砖块原本的颜色,手碰上去就像湿漉漉的海绵一样渗出冰冷的液体。 “哈哈哈哈!” 突然响起的笑声把我吓了一跳,只听张歌奇在前面大喊:“我的刀在这儿!终于找到了!呃,好恶心!” “什么好恶心?” 我问了一句,扶着一边的通道墙壁往前走,因为我的眼睛能辨阴阳二气,所以大致知道方位,夜视能力也比普通人强,张歌奇就站在前面。 然而更远更深的地方,还藏着一个很巨大的东西,像是某种沉睡的怪物。 这洞七拐八拐的,我感觉好像又往回走了一段,只不过是往更深的地方走了,我们之前找到那把锈刀的地方可能就在头顶上不远处。 我走到张歌奇近前,提醒道:“你小声一点,这下面有活物!” 张歌奇把刀举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没啥可怕的,它敢来,我就立马剁了它!林大夫,你看见地上的血迹了吗?” “血迹?” 我嗅了嗅,浓重的尘土味中夹杂着一股血腥味,那是一种带着土腥味的血气,仿佛是蚯蚓的血。 我眯缝着眼睛,低头凑近一看,才发现张歌奇手中的刀沾满了粘稠的液体,地上隐约有黯淡的血痕。 张歌奇说:“这洞里的王八蛋想吞我的刀,不,是已经吞进肚里去了!刚才它八成就在我们附近,我喊出‘天下臣兵’的时候,刀扎在地上,把它的肚子剖开了,它疯狂挣扎,给自己做了个剖腹手术,现在逃掉了。” 我恍然,“原来如此,可它为什么要吞你的刀?” “因为我这把斩龙刀是一件龙兵,简单点解释就是嵌了龙丹的兵器,这畜生想吸收掉刀上的龙丹,但是如意算盘落空了。由此可见,下面藏的是一只蛟。哈哈,真是意外收获、双喜临门!林大夫,你想开开眼界吗?”张歌奇反而很高兴,挥了下刀,跃跃欲试。 “不想!”我断然道,“太危险了,我们什么准备也没做,万一碰上意外情况呢?” “什么‘意外情况’,对我们捕蛟人来说,这可是送上门的意外惊喜。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只蛟不过是小场面而已。走,咱们下去看看,你不好奇这是什么地方吗?看看是失落的神殿,还是古代的墓葬!走咯!” “我可不好奇!”我坚决地说,“你他喵不要作死,天快黑了,山上很危险,赶紧跟我回去!” “唉,你也太怂了吧!” 我警告他:“这不是怂,是谨慎,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且你一个外乡人,哪里知道这牛脊山的险恶之处。” 张歌奇见我态度强硬,无奈地摇了下头,“好吧好吧,先回去,便宜这畜生了,让它多活一会儿。” 说罢,他想把刀扛在肩上,又嫌弃上面的粘液,便作罢了。 张歌奇又随手抹了一下刀上的粘液,放入口中。 “你咋还吃上了?”我都看呆了。 他不以为然,好像在品尝酱汁一样咂咂嘴,然后又不甘心地说:“嗯,这血的味道不够腥,估计成蛟时间不到二十年,完全可以拿下,我去去就回。” 见这家伙如此冲动,我一把揪住他的手腕,坚定地说:“快回去!” 张歌奇充满无奈地叹息一声,“唉,来都来了……” 我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出洞,爬上去之后,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张歌奇用树叶把斩龙刀擦干净,那刀一看就非常稀罕,刀柄花哨地铸造成一只龙的形状,口中衔着一颗铜珠,估计铜珠内藏了龙丹。 刀身有着漂亮的弧线,闪烁着凛凛寒光,那锋刃连用目光凝视都感觉会被划伤。 果真是把宝刀! 张歌奇扛着刀,悻悻地说:“林大夫,我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在你看来捕蛟是冒险,对我就是日常生活,这种不成气候的小蛟,我一只手就能拿下。” 我说:“我确实不懂捕蛟的事情,可是天不时地不利的情况下蛮干就叫作冒险!你这种啥也不穿就在黑漆漆、下着暴雨的山上和蛟搏斗的人,我们一般称作虎B!” 张歌奇哼了一声,说:“嘁,我昨晚有穿衣服的,就是打着打着被撕碎了而已。只要有刀在手,老子就是无敌的,别说是蛟了,就算是条龙我也杀给你看!” 我嗤之以鼻,“吹牛不打草稿,是谁差点死在蛟爪之下?还是一只小孩那么大的蛟,更不要说这一只,至少有房子那么大。” 张歌奇底气不足地狡辩道:“我那是不小心被偷袭了!” 我说:“行了,天一黑,这牛脊山不宜久留,赶紧回家,不然我奶奶要着急了。” 正文 第21章 龙的天敌 可能是职业的关系,没把握的事情我向来是绝对不会干的,对于冒险行为,我基本是绝缘体。 我俩往山下走,匆匆离开这片林子,总算又能眺望到山下的村庄,星星点点的灯火看着就令人安心。 万万没想到近在咫尺的牛脊山上居然还有蛟类活动,这东北大片的白山黑水之间,每年都有不少驴友或登山客失踪,仔细一想,未免令人脊背发凉,失踪者极有可能是被山野间潜伏的蛟类吃掉了! 我问张歌奇:“对了,蛟喜欢吃人?” 他答道:“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是在山里活动的蛟偶尔遇到跑得慢、力气又小、肉质还不错的两脚动物,等于送上门来的点心,你说它们会不吃吗?” “两脚羊……”我叹息一声,想到历史上一些黑暗的年代。 张歌奇一边走一边用斩龙刀劈开树枝杂草,遇到陡坡把刀插在地上当登山镐使,刀身都可怕地弯折了,看得我惊心动魄,很想吐槽他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口中的“宝刀”。 来到相对平缓的山道上,张歌奇兑现承诺,把刀借我“玩玩”。 我好奇地接过刀,发现这刀比想象中要轻,握在手中有种微妙的平衡感。我试着把它平举起来,也不觉得很累,挥砍几下呼呼生风,十分有力量感,冷兵器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魅力。 我问他:“你带着这把刀,平时要怎么过安检?” 张歌奇一本正经地扯淡,“我一般不坐火车、飞机,都是御刀飞行。” “好吧,你飞一个让我这凡人开开眼。”我把刀递回给他。 他恬不知耻地说:“这种高深的法术不能随便在人前施展的。” 回到村里,奶奶见我们造得蓬头垢面的,张歌奇的衣服都烂了,少不得数落几句。晚饭她熬了南瓜小米粥,对此我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便自个儿煮了泡面,炸了些葱,做葱油拌面来吃。 刚炸好葱油,饥肠辘辘的张歌奇就把碗里的炸小葱抓起来吃了,我白他一眼:“你他喵的,那是我要拌在面里吃的!” “焯,你不早说!”张歌奇说着,把最后一根炸葱扔进嘴里,“这玩艺还挺香的。” 还好家里蔬菜储备多,我又洗了些蔬菜,炸点葱,调个麻酱,给张歌奇整了一大盆拌面,我自己也是一大碗。 他呼噜呼噜地吃着,朝我竖起大拇指,“林大夫真是个会生活的人!哎,对了,要不我雇你吧,当我的随行助理!” “谢谢,没兴趣。”我啃着蒜瓣来口拌面,“对了,你啥时候走?” 张歌奇笑嘻嘻地说,“这里山青水秀的,又有林大夫热情的款待,我就不能多呆几天吗?” “啊?要脸吗?你食量这么大,还想白吃我家的饭?” 这时,奶奶走过来,“苗苗,太没礼貌了,来的都是客。当初捕蛟人送给我七石散的方子,我欠他们一个人情,咱们就好好招待张少侠吧!” 张歌奇抹了把嘴,放下筷子恭敬地说:“林奶奶,其实我留下来是有理由的,我担心你们村那俩小伙情况恶化,有我在方便善后,另外饭钱我会付的。” 我微微一惊,问道:“‘善后’?啥意思?” 张歌奇以掌作刀,贴在脖子上比划一下,笑道:“懂了吧?” 我皱了下眉,心想他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草菅人命?便道:“有我在,不可能恶化的,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 张歌奇摇头,“林大夫,别想得太乐观了。这两家会一直坚持吃药吗?尤其那个姓张的大叔,我明显感觉他不太信任你,如果出现任何失控的迹象,我就立即‘善后’。你不必太惊讶,这是我们捕蛟人不成文的规定,把传染源干掉以防蛟化症扩散。” “什么?你们经常杀人?”我大惊,手里的面碗差点翻了。 奶奶却平静地对我说:“苗苗,捕蛟人这行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因为蛟化症患者到了后期会六亲不认地攻击所有的人,非常危险,这个病没法去根,这也是保护普通人的无奈之举。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需要捕蛟人出手的地步,咱们也不必阻拦了。” “可是,奶奶,你不是常说,‘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只要是病,就必能治好吗?” “我的确说过……”奶奶无奈地点头,叹道,“但是我找了半辈子蛟化的解法,可还是没有根治的法子。” 我感到一阵失望,冷静下来想想,确实连捕蛟人都只能压制蛟化,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我们这些行外人想根治蛟化自然更是难上加难。 倘若张小发和李有田哪一天吃不起七石散,就会被无情地“善后”?李有田毕竟是我发小呀! 这对我来说也很沉重,倘若有一天,李有田家真的买不起七石散了,他的性命就全在我一念之间,我是要被迫负担他吃一辈子七石散,还是背负害死他的愧疚感…… 想到这里,我顿时没了食欲,放下碗筷去取了些书籍来看。 我默默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治疗蛟化症的办法! 看来看去,我翻出来的书中未提及片言,另一边奶奶和张歌奇一直在唠嗑,一老一少好像蛮投缘的。 天色渐晚,张歌奇又跑来问:“林大夫,我晚上睡哪儿?” 我视线没有离开书籍,淡淡地说:“你睡我那屋吧。” “同床共枕?嘿嘿,不过我睡觉不老实,乱蹬乱踢容易让你受伤。” “我打地铺就成,你是客人,快去睡吧!” 张歌奇见我一直埋头书本,劝道:“林大夫,其实你不用太钻牛角尖,这蛟化症就是华佗在世……” 我看看他,说道:“张兄弟,尽人事听天命,治疗蛟化的办法我不能找也不找就直接放弃,攻克疑难病症不都是从不可能到可能吗?”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耸耸肩膀走了。奶奶指使他去烧水洗漱,张歌奇也乖乖地去了。 奶奶没有干涉我,只是拍拍我后背,临睡前叮嘱一声,“苗苗,你早点睡,看会儿书就休息休息眼睛,厨房还有剩的小米粥,饿了就当宵夜吃。” 我点头应道:“奶奶,你先睡吧。” 我看书看到很晚,几乎翻遍了奶奶所有的笔记,可依旧没啥头绪。 此刻我身心都很疲惫,最后沮丧地躺在临时地铺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梦见一只长着翅膀的大蜈蚣在天上盘旋,我陡然惊醒,想起一则民间故事来—— 据说晋朝有一位学识渊博的神医名叫罗致福,此人既是医生也是道士,和唐代的孙真人很相似。 一天下雨,他闻见雨水发腥,便说:“天上的龙生病了。” 隔日,有一名白衣秀士来拜见,说自己头疼。罗致福打量着对方,摇着扇子说:“我知道阁下是谁,请现形吧!” 白衣秀士便约他去郊外一见,罗致福挎上药箱行至郊外,只见一条巨大的白龙伏在地上,哼哼不止。 罗致福上前检查之后,着手施治,片刻之后,一只蜈蚣便从龙的脑子里钻了出来,龙立刻痊愈了,向罗致福道谢并飞走了。 实际上不止这一个民间故事,我记得不少故事中都有提到,龙这种腾云驾雾的究极生物在凡间却有一个克星,便是蜈蚣。 蜈蚣虽小,却能钻进龙的脑子,将其毒杀。 传统医术中确实存在着生克的说法,比如鼠咬中毒可以用野猫提炼的油来治,蚊子传染的疾病可以用壁虎(守宫)来治。 那么蜈蚣毒素能否克制比龙低一等的蛟呢? 正文 第22章 放弃治疗 产生这个想法之后,我好像看到一线曙光,激动得走来走去,很想和奶奶讨论下,不过眼下奶奶睡了,也不好去打扰她。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用冷水洗了把脸。 等奶奶七点钟醒来,我就忙去找她:“奶奶,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我正向奶奶说明我昨晚的灵光一现,张歌奇打着哈欠从我那间屋出来了,说:“哇林大夫,你还在研究蛟化症?太敬业了吧?我是觉得没啥用……” “少在这儿泼凉水!”我不快地说。 奶奶笑道:“苗苗,对人家张少侠客气些,他是个好孩子。嗯,说起蜈蚣毒治蛟化这事儿,我以前也考虑过,并且实验过。但它对蛟类的毒效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除非是传说中的六翅大蜈蚣的毒素才能把蛟杀死。” 我沉吟着,“《绝韦广志》中有提过这种妖物,并且有对应的解毒方法。如果用六翅大蜈蚣的毒先祛除蛟毒,再把蜈蚣毒祛除,不就行了吗?当然,这个过程中,人体肯定会受到一定损伤,之后再慢慢用汤药补回来即可。” 奶奶点头,“理论倒是可行,这正是以毒攻毒之道。” 一直听着我们说话的张歌奇插嘴道:“问题是,去哪儿找六翅大蜈蚣?我走南闯北走了那么多地方,可从来没见过。”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又沉重起来——确实,六翅大蜈蚣是凤毛麟角的妖物,从古至今只有一次目击记录,那得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遇见。 奶奶见我眼圈发黑,精神不太好,便道:“苗苗,你去睡一会儿吧,做事要顺其自然,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上天自会给你提示,闷头想反而伤自己的身。” 我摇头:“我不睡了,一会去看看李有田的情况。” 奶奶瞪我一眼,坚持道:“快去躺一会儿!” 我只好去补个觉,调整呼吸,平复心绪,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我迷迷糊糊地看见院子里面,那张石桌一上一下地移动,我以为出啥怪事了,一下精神起来。 可揉揉眼睛一瞅,原来是张歌奇躺在地上,正抓着石桌的底部向上作推举运动,练得浑身汗津津的。 我暗暗咋舌,这得多大的力量!不过这瞅着也太危险了,万一石桌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 我穿衣服起床,奶奶已经把午饭做上了,然而又是杂菜小米粥,配粥的是奶奶腌制的古法酱梅。 我对此毫无食欲,只能对付着扒上几口,奶奶饭量小,就喝了一小碗粥吃了两颗酱梅,剩下的全是张歌奇打扫干净。 只见张歌奇把三个馒头像烤串一样用筷子串成串儿,啃上几口,像喝酒一样端起大碗咕咚咕咚干粥,喝完说:“大鱼大肉吃多了,小米粥真是太清爽了。” 我开玩笑道:“你这饭量,当个净坛使者挺合适的。” 奶奶拿筷子头轻轻打了我手背一下,说:“苗苗,不要跟张少侠开这种玩笑。” 张歌奇一拍我肩膀,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林奶奶,苗苗和我哥俩好,都是闹着玩的。” 奶奶微笑着点头,又和他拉呱起来。 我不由诧异地瞅瞅他,心想他怎么这么讨奶奶喜欢? 估计是老年人都喜欢开朗有精气神的小伙儿吧……这让我略微有点不爽。 我向张歌奇声明了一下,“你不要喊我‘苗苗’,小名只有家里人能喊。” “哦,敢问林大夫尊姓大名?” “你就喊‘林大夫’吧。” 吃完饭,我给一名药材批发商打了电话,预订了几十公斤的七石散,以及其他一些库存短缺的药材。 奶奶虽然自己也在后院整了一个药圃,可产量太少,她一直嫌弃大棚出来的中药药力微弱,所以我爸种出来的那些她根本看不上。 中药种植方式的变化也是传统医学目前遭人诟病的一个主因——药材的品质早已今非昔比了。 但是没办法,该用还是得用,因为市面上都是这种。 药圃里这些不施化肥、不打农药,随季节周期生长的药材才是吸收天地精华的纯天然药材,药力相较大棚药材来说是天差地别,也十分的珍贵,轻易不会动用,除非遇上危急大病。 收拾完碗筷,我就出门了。张歌奇把斩龙刀用布和稻草包裹起来,背在背上,跟我一起。 来到李有田家,门半掩着,推门一瞧,院中的大水缸空着,他们一家三口正在饭桌边吃饭,吃的也都是些正常的饭菜。 一见我来,李有田爹娘就笑盈盈地放下碗筷迎了出来,说:“林大夫,你来啦,这药真的管用,看,有田已经完全正常了。” 我点点头,“只要对症,药效一般都是立竿见影的,有田,等你吃完饭我再给你号个脉。”虽然嘴上这样说,我心里可并不轻松。 这家人哪里会让我等,立马让李有田漱了口就出来,我搭上脉号了一阵,翻开他的眼皮瞅瞅,体内的阴邪之气几乎不见踪影,七石散果真神奇。 只是他的皮肤依旧有点发白,脉象偏紧,似有微弱中毒迹象,应该是七石散药劲太过所致。 “挺好的,继续吃药吧!”我说。 李有田沮丧地说:“唉,就是药实在太贵了,我准备找个工作,不然这样吃下去,我家哪受得了。” 我拍拍他,“有田,经此大难,你也知道心疼你爸妈了。我先走了,去张小发家看看。” “林大夫,不用去了。”李有田爹说,“张小发他爹一大早就带他到城里大医院检查去了。” “啊?”我一惊,“他们不治啦?” “嗐,可不咋滴。他还对村里人说,偏不信这种小病去不了根,城里那么多教授级别的专家,肯定有办法的。” “这种‘小病’?” 我不由得想笑,“让他去碰碰壁吧,不过一旦停药,七天之后,张小发就会变太监,这绝非我危言耸听,蛟化症的病程就是如此。” 一旁的张歌奇拍掌大笑起来,“这事儿可太下饭了,这叫啥?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等那小子真变成太监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来求你,你再救他得了,建人就该吃点苦头!” 张歌奇这也太直白了,李有田一家子都惊讶地看着他。 气氛有点尴尬,我干咳一声,说:“按古人的教诲,不信医、不敬医者,是属于六不救的!他主动放弃治疗,我也没法子,爱咋咋吧!” 李有田不忍地说:“什么?小发要变成太监?要不我还是打电话劝劝他吧,苗苗,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我叹口气:“有田,你俩是朋友,通知他是你的自由,但如果这对父子执迷不悟,始终认为大医院能救他,那我就不管了。救人虽是我本分,可我也不会上赶着,主动就诊和信任医生是病人该守的本分!如果不信任我,何苦还继续找我看病呢?” 随后我就告辞了,路过张小发家的时候去瞧了一眼,家中果然没人。问了下邻居也是一样的说辞,说他们一早就上城了。 蛟化症如此罕见的病症在我这里恰好有对症药,可以说是天大的造化和幸运,他们居然不信,实在是对牛弹琴。 城里的大医院肯定连病根都查不明白,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后必然是悲剧收场。 正文 第23章 用药如用兵 离开张小发家,我不着急回去,想在村中溜达一圈,顺便买点菜。结果有乡亲见到我,便热情地赠送了我一些瓜果蔬菜,我还没有买菜,已经提了一大把食物。 张歌奇笑道:“林大夫在村里真是太受欢迎了,医爱人人,人人爱医啊,真和谐。想想现在城里头,动不动就有砍死医生的新闻,听说还有一些职业医闹,专门找医生的碴儿。” 我说:“医患关系紧张,原因十分复杂,我也不好多作评价。但在我这儿,只要疗效好,医患关系自然就好,这是硬道理。” 这时,张歌奇指指山上,提议:“对了,一会儿我们上山,把那只蛟顺手解决掉吧?” “‘顺手’解决?你说的跟摘果子一样!”我摇头否定,“这都下午了,上了山天差不多就黑了,倘若要去,得充分地准备一番。” 张歌奇露出失望的表情,“林大夫,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也不需要你帮助。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呗,对付这种小儿科的蛟还需要准备,让同行知道岂不耻笑我?” 我摇了摇头,“说了不能去就不能去,你是客,客随主便,不准胡来。而且我不是因为那蛟才阻拦你,早就和你说过,牛脊山不是寻常的山,上山的时机要格外注意。” 张歌奇闻言,使劲揉了揉头发,显得十分懊恼沮丧。 我劝道:“牛脊山上有蛟,对村民的人身安全也是一大威胁,有时间的话我肯定要除掉它!但是我不打无准备的仗,符咒、药物、防具这些肯定是得准备妥当的。” “尼玛,听你说得好像是玩游戏打BOSS一样!”张歌奇急了,“你肯定是那种见BOSS前把等级升的比BOSS还高的那种人,真是太无聊了,这样的人生毫无激情!” 我正色道:“说我无聊也好,谨慎也好,反正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冒险!绝不!奶奶只有我一个传人!” 之后我去肉铺买了十斤大骨头,回到诊所,张歌奇陪奶奶唠嗑去了,我烧水做饭,把大骨头炖出来先祭祀一下犬兄——鬼神只享受气味,祭祀完后,这些贡品人也是可以吃的。 考虑到张歌奇不吃盐,我就放弃了做酱大骨头的念头,把炖好的大骨头和葱姜蒜一起过遍热油,然后另外单纯调上一碗韭菜花酱汁和一碗蒜蓉酱。 一大盆肉骨头端出来,张歌奇开心得很,抓上一块就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啧啧称赞真香。 奶奶还是喝南瓜小米粥,我准备撕点瘦肉给她,奶奶就摆手,说晚上吃肉自己的肠胃受不了,叫我自己吃吧。 看着奶奶吃的越来越少,我不由的隐隐担忧。 张歌奇说:“林奶奶,我们老家有种大补的吃法,用刚宰杀的蛇血来熬粥,碗底放一枚生蛇胆,拿热腾腾的蛇血粥一浇,非常滋补,您老要不要试试看?” 奶奶笑笑,“这我可消受不了,你们那儿的人就是爱变着花样吃。对了,张少侠,你爸妈是干嘛的?也捕蛟吗?” “我爸妈离婚了,我爸以前捕蛟,现在身体不行了,开家网店卖东西。” “你爸还挺时髦,那你爷爷呢?” “唉,不知道在哪只蛟的肚子里面呢!” 他俩唠上嗑就没完,看得出来,奶奶很喜欢张歌奇。 这种气氛我也不讨厌,以往吃饭我和奶奶之间交谈不多,经常屋内只有静静咀嚼食物的声音,有张歌奇这活宝在,气氛变得活跃也不错。 吃完饭,我收拾了些药材碎末放在一张纸上,投喂青囊蛛。 青囊蛛虽称作“蛛”,长得却很奇怪,通体发青,四对细爪,背上顶着像眼睛似的巨大白色花纹,张歌奇见了,十分稀罕,趴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看,好像小孩子被飞蚂蚁吸引了注意。 我给奶奶沏上一壶茶,奶奶对我说:“张少侠这孩子心性纯良,你好好跟他相处,你稳重内敛,他奔放洒脱,倒是很互补,适合交朋友。” 我苦笑,“奶奶,这种事情你就甭操心了,我看他虎了吧唧的。” “苗苗,要学会接纳别人,朋友并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古人云君子和而不同。” “嗐,我说着玩儿的,他确实挺活泼的!” 我转身要走,一寻思奶奶的话,脑中如同过电一般,突然有个想法浮了上来! 我激动地说:“互补,生克?奶奶,蛟不是有五行属性吗?能不能利用这个来治好李有田?” 张歌奇听见了,从桌旁站起来说:“林大夫,你这是瞎琢磨,如果可行,早就有人这么干了。” 我想想说:“张兄弟,你不是说自己体内有金属性的龙丹吗?倘若你吞了不同属性的龙丹,会发生什么事情?” 张歌奇先是跑进厨房,拿来料酒和酱油,顺着杯壁慢慢地同时倒进一个玻璃杯之中,解释道:“一开始会相抗,不过在很短很短的时间内,强的那方就会把弱的吞噬掉,变成同一属性。就像这样!”说着,他用筷子搅动杯中液体,起初分层的液体在快速搅动下逐渐融合,难分彼此了。 我凝视着杯子中的液体,沉思着,思绪飞速转动。 我忽地想到什么,兴奋地一拍大腿,在偷喝料酒的张歌奇吓了一跳,噗的吐了青囊蛛一身,小东西立刻吱溜爬到桌子下面去了。 我对奶奶说:“奶奶,你曾告诉我,用药如用兵!兵法有云,共敌不如分敌,利用不同属性的蛟毒可以让它们内斗,然后在蛟毒最薄弱的瞬间一鼓作气击破!” 张歌奇抹抹嘴,问:“你说的击破是拿什么击,小拳拳吗?” 此时我的思绪已经全打开了,胸有成竹地说道:“当然是蜈蚣毒素!” 咚的一声,奶奶用拐杖杵地站了起来。 她干瘪的咬肌微微颤动,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奶奶有些激动地说:“苗苗,你领悟了用药的真意,你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 我一阵欣喜,又忙去扶她,“奶奶你别站着,快坐下歇着!” 奶奶摆摆手,难得见她这么激动。 她寻思着说:“下药之前,七石散得停了,让患者体内的蛟毒恢复正常。另外要把握准时机,汤药还是太慢,不如用针灸直接把蜈蚣毒素扎进丹田!” 我开心地说:“如此一来只需要普通的蜈蚣毒就行,只要步骤不出大错,蛟毒一定能治好!之后解掉蜈蚣毒是易如反掌!” 张歌奇听呆了,不敢相信地说:“喂,我不是做梦吧?蛟化症困扰了多少代捕蛟人了,就这样突然有办法了?!巫医的脑回路太神奇了吧?如果真能如你所说,成功解决蛟化症的话,不知道多少同行可以正常退休!” 我高兴地笑道:“总之在我的地盘,我不允许有我治不好的病!李有田体内显然是水属性的蛟毒,那么克制它的就是土属性的,我们需要猎杀一只土属性的蛟!” “哈哈哈哈!”听到这儿,张歌奇拍掌大笑,“这可太巧了!山上那只吞我刀的就是土属性的蛟,学名蟃蜒,俗称土龙王!” 正文 第24章 出发前准备 我惊喜了片刻,又有点不敢相信地问张歌奇,“真这么巧合吗?你那天又没有亲眼看见。” 张歌奇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自信地说:“我好歹是这方面的专家,闻气味、辨痕迹就能瞧出蛟的种属,况且我还尝了它的血味,绝对是土龙王,错不了。” 他刚才说土龙王叫作“蟃蜒”,我从架上取下《绝韦广志》查询了一下,原来蟃蜒是传说中一种地中巨兽,词语“蔓延”就是由它的名字而来,形容事物连绵广大。 有意思的是,蟃蜒这种怪兽的肝脏叫作“土中息”,炮制之后是治疗消渴症的良药,消渴症便是人们常说的糖尿病。 我点头,“我想这只土龙王出现在这儿绝非偶然,既然蛟存在五行生克,之前下了场暴雨,那只水生獭蛟溜出来活动,土克水,土龙王正是冲着吞掉獭蛟来的。” 我又对奶奶说:“奶奶,我们那天去看了一下,土龙王栖身的地方是一座地下建筑,挺神秘的。” 奶奶询问了下大致的方位,想了想说:“那地方应该是座古墓。” “古墓?”我一愣。 “风水好的地方必有古墓,这不奇怪,咱们村也有四、五百年历史了,村里最古老的姓——李家祖上是守山人,证明第一代村民是替人守陵的。” 原来如此,实际上不少村庄都是依陵墓而建,因为古代守陵有不少免租免税政策,流民都乐意在陵墓周围垦种,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村落。这类的村庄一般名字中带有岗、陵、墩、丘之类的字眼。 奶奶让我从书架上抽下本线装的册子来,翻了几页指给我看,“以残烛乡的历史来看,这里多半葬着一位李姓的先人,大概是清朝的一位显贵人物。” 我笑了,“李有田得了这病,如今我们要去李姓先人墓中寻解药,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呢!” 张歌奇迫不及待地说:“咱们那天顺手把这孽畜剁了,就不必兜这么大圈子了,明天一早就上山吧!” 毕竟是要给人治病,我并不想阴沟翻船,还是说道:“我提前准备准备,磨刀不误砍柴工。” “靠,又来了!” 隔日我一早起来就着手准备道具,在院子里拿药碾子碾药,青囊蛛就在下面不停地接药材的碎渣,吃得不亦乐乎。 我准备把碾出来的药粉和上蜂蜜制成药丸,期间又打发张歌奇去买菜。 他溜溜达达地回来之后,看见我做的一桌大大小小的玩艺儿,既吃惊又不屑地说:“这都是啥啊?中间这几个泥蛋子真难闻,怎么跟臭鸡蛋似的,这是准备臭死土龙王吗?” 我抓起一枚他所说的“臭鸡蛋”,往墙上一扔,砰的一下爆炸,火焰一闪而逝,但是非常的亮。 张歌奇看得发呆,嘴半天合不拢,我说:“这是《天工开物》中记载的‘劫营火’,相当于土制闪光弹,山上用火太危险,这个温度低,不会引燃周围的树木。” 张歌奇又抓起一个竹管,问:“这个呢?” 我说:“这是《武经总要》中记载的‘烁金箭’,就是吹箭。不过我用的是硫磺盐针,对蛟来说相当于是毒药了。” 张歌奇赶紧放下,使劲擦擦手,又拿起一个糖豆样的东西,“这又是啥?” 我继续给他介绍:“《洗冤集录》中记载的‘苏合香丸’,可以抵挡墓中的污秽之气。” 张歌奇听着不由朝我竖起大拇指,“林大夫,你也太牛逼了!怎么啥都会做?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个大夫。” 我笑笑,“有备无患,准备再多都不为过。” 张歌奇可能觉得对付个土龙王有些大张旗鼓了,不禁摇摇头,但也没再说啥。 然后他举起手中买回来的肉和菜,问我:“这个怎么做,要不今天我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我说:“那些肉不是咱们吃的,你切成方块煮熟就成,我是带上山祭祀那些野鬼的,上次请人家帮忙还没酬谢呢。” “就找着把锈刀还有报酬?鬼还挺好当的。”他自言自语地进了厨房。 我继续准备道具,没功夫准备午饭,奶奶便熬了南瓜小米粥,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桌上有一碟黑乎乎的不明物体,问道:“这是啥菜?” 张歌奇尴尬一笑,“煎……煎鸡蛋,我做的,卖相是差了一点,不过肯定能吃。” 我用筷子翻翻那几块“焦炭”,笑道:“这可不是差了‘一点’的问题,你这稀松的厨艺下次还是甭露了!” 对付着吃了顿饭,我继续忙活。除了各色药丸以及药水,我还准备了符咒,此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便是祭祀神灵。 回屋取东西的时候,我看见奶奶坐在桌边,桌上放着笸箩,里面全是小米,她手持一根长针在米上画画给张歌奇看,像是某种阵法,张歌奇托着下巴像小学生似的在认真地听讲解。 我好奇地问:“奶奶,你在教他啥呢?” 奶奶回答:“五龙防御阵。” 我从未听说过,问:“五龙防御阵?那是什么?” 奶奶慢慢地解释道:“当初佛祖证道之时,欲界六天的魔王波旬全力阻止,这时有五条龙王现身守护佛祖,后来有西域术士据此发展出五龙防御阵,对克制有形的邪类颇有奇效。” 我啧啧称奇,奶奶真是啥都懂,我又有些担忧地说:“可是,这是佛家的东西,和咱们信仰不匹配啊。” 奶奶说:“虽然来自佛家,但它却是民间巫术,不需要信仰加持。况且普天之下,经咒法阵,只要能为我所用就拿来用,巫医不属于任何宗教,不必拘泥于门第,就像用药不必问出处一样。” 不等我回答,张歌奇倒拍上马屁了,“林奶奶真是有大智慧的圣贤,说的话句句在理!咱们民族的人向来如此,管你哪路神佛,有用就拿来用,没用就滚蛋,从来不把任何一位神仙当成至高无上的‘主’!” 奶奶笑了,“话虽如此,敬畏之心还是得有的。张少侠,这五龙防御阵的布阵之法,你记下了吗?” 张歌奇盯着那笸箩小米出神,末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林奶奶,能再讲一遍吗?” 我说:“奶奶,你直接教我得了,巫医也有类似的手段,我学起来更得心应手些。” 奶奶却坚持,“你俩一块儿学吧!张少侠是捕蛟人,经常冒险,这个阵他更用得着。” 张歌奇认真地点头,“林奶奶教的东西,我一定铭刻在心,永远不忘!” 奶奶一脸受用,皱纹里都是笑意。 我心想果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但这种话打死我也说不出来。 教罢阵法,奶奶又从抽屉掏出三个锦囊,郑重其事地交给我,握紧我的手,说:“苗苗,这趟上山取药恐有意外发生,如果遇到不可解的困境,就打开其中一个锦囊,没困难就不必打开了,切记切记。” 我收下锦囊,“奶奶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张歌奇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不过是一只不成气候的蛟而已,林奶奶不必担心,我保证绝不会让林大夫受伤!” 正文 第25章 牛脊山 我收下锦囊后,早就等不及的张歌奇先冲出门,招呼我:“快出发吧!” “不是,你着什么急……”我让他回来,“咱们今天一天都要用来做准备工作,明天起个大早再出发。” “好吧好吧,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张歌奇露出无语的表情,悻悻地走回来,摊摊手,“那我去躺一会儿。” “别躺了,你现在睡觉,晚上还睡得着吗?来帮忙捣药吧。” 下午,张歌奇唉声叹气地帮我打下手。 我把制好的药丸分装在不同的竹筒,贴上标签,为了避免忙中出错,不同的药丸我搓成了不同的大小,来不及看标签时,凭手感就能分辨。 药丸是应付伤病的,此外还有可以临时增强体质的药水,譬如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乌鸦泪”,提振精神的“迷兔香”,这种药水多少有点副作用,不到危急不可使用。 一直忙活到天黑,我们准备了十种药丸,六种药水,小道具五种,我分门别类地装进背包和腰包。 此外武器不能没有,考虑了半天,最后我带上了一把结实的黄铜手杖,这是奶奶收藏的老物件,上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感觉也是巫术道具。 一夜无话,隔日一大早出发的时候,虽然背包沉甸甸的,可是心里非常踏实,兵精粮足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反观张歌奇,穿着我的旧牛仔裤和T恤,背着一把刀就不带任何东西了,一副好像要去踏青的样子。 “苗苗,要小心行事啊。”奶奶杵着拐杖站在门口,语重心长地叮嘱我。 “奶奶。”我看看奶奶,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清晨第一抹阳光中的奶奶看上去如此的老态龙钟,她好像更加衰老了。 我拉住奶奶的手,“奶奶,别在外面站着了,早上露水重,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奶奶摸摸我的脑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舍的笑容,“你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巫医了,路上小心点,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慌,世上的一切皆有迹可循。” “我知道了,奶奶,你赶紧回屋,我争取天黑前就赶回来。” “好好好。”奶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似乎有点意味深长,然而此时我尚未明白这笑容的含意。 “林奶奶快回去吧,我们走了。”早早站在外面的张歌奇也挥手作别。 送奶奶进屋后,我们就出发了,沿途遇到村民打招呼,我只说是上山采药。 张歌奇问我:“看你上个山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你这是头一回去山上采药吗?” “瞎说,我至少上山采过七、八回药了。别看这牛脊山近在咫尺,但山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做足准备绝对不是怂或者胆小的表现。” 走到通往牛脊山的路口,张歌奇抬头仰望,从山脚望去,牛脊山壁立千仞,遮挡着天光,很有气势地屹立在面前。 张歌奇又问:“这山发生过灵异事件?”这回他的表情倒是挺认真。 “鬼打墙、鬼遮眼的事情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村里一般不会有人敢单独上山。据说有人还目击过一个古代宫女样的怪人在雾里面行走,手里提着香炉,脸画得像面具一样白,你想象一下那画面,反正怪瘆人的。” “哦,女鬼?像聂小倩一样吗?”张歌奇笑嘻嘻地说。 我白他一眼。 张歌奇收敛笑容,“这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是因为有磁场,还是有瘴气啊?” 我说:“按我们村里的说法,东北五大仙曾经在这儿争地盘,在山上轰轰烈烈地干过一架。它们的一缕魂魄残留在山里,所以阴气特别重,当然这只是附会的说法。” 一边唠着闲嗑,我俩登上了山间小路,站在高处看日出,感觉十分壮观。山上的枫树都被染红了,不,它们的叶子是真的变红了,此时已经快入秋了。 清晨冷冽的风吹过,林间沙沙作响,宛如海潮,那一缕缕穿透林梢的光线也令人有种置身寂静海底般的错觉。 进入山中,四下看看,我找了片空地,叫张歌奇刨个坑。 他粗暴地拿自己的宝刀一顿刨,倒也挺利索。 我取出那些煮的夹生的肉,摆进坑里,然后埋上。 张歌奇急了:“你咋给埋了?这祭祀完,咱们也不能吃了呀!” 我解释道:“祭祀有很多种形式,现在没条件用火或者汤锅让肉的香味散发出来,索性就采用瘗礼,瘗就是埋的意思。” 张歌奇失望地说:“唉,埋完不能吃了!” 我说:“这些本就是给惨仙准备的,我另外还带了食物。我要开始祭祀了,你先安静一会儿。” 说罢,我掏出一个小三角铃,轻轻地敲打,然后诵念祝由十三经中的獐茅经,这是专门超度和祭祀的经文。 孤魂野鬼,被世人遗忘,长久不去祭祀,便会转化为厉鬼。 古代每发生重大灾难,官员便会隆重地举行“祭厉之礼”,安抚亡灵,防止它们作祟,制造瘟疫什么的,这种主持祭礼的人早期是巫医,后期是专门的巫师。 我的祭祀已经属于是从简了,毕竟条件所限,如今已入秋,草木干枯,不便焚烧冥钞、纸扎、熏香之类的东西。 随着我一遍遍念诵獐茅经,周围开始阴风回旋,一些阴气构成的朦胧人型围拢过来,好像饥饿的乞丐一样,跪在地上伸出枯瘦的手臂,抓取食物来吃。 一个鬼魂从张歌奇身体里钻过去,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摩挲一下双肩,打着哈欠望着天空。 山间的孤魂野鬼越聚越多,它们身形缥缈,忽聚忽散,我是早就习惯了,而普通人看到这一幕,没准会吓得精神崩溃。 祭祀得差不多了,我收起三角铃叫上张歌奇继续赶路。 走着走着,我听见一阵铃声,原来张歌奇的斩龙刀柄上,也就是龙嘴的位置也挂着一个小铃铛,它居然响了起来。 再仔细一瞅,我发现不是铃铛响,而是刀在震,就像手机开了震动模式一样,一下一下地震动。 “哈哈!”张歌奇立即举起斩龙刀,“它就在附近!孽畜,快滚出来吧!” 我赶紧放下背包,“布阵!” 张歌奇笑道:“用不着,太小题大作了。你就在一边歇着,看我表演就行了。” 这时,地上的落叶突然卷了起来,在半空中纷纷碎成粉末,一股无形却极具穿透力的冲击力袭向我们,周围十几棵树的树干都被震裂开了,连续发出脆响。 我感到心脏砰砰狂跳,就好像猛地摔下悬崖,快速地做着自由落体运动似的,全身的血液循环都乱了章法,太阳穴突突跳动。 我此时意识到,这是龙吟! 龙吟属于高强度次声波,是听不见的,但却会沸腾人的体液,造成实实在在的身心伤害。 我眼前的空气竟像风吹拂过的水面般出现了一道道涟漪,画面十分诡异,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随之波动。 那并非幻觉,而是一浪一浪不绝于耳的龙吟正在扭曲着林间的空气。 张歌奇大声喊了一句什么,我耳朵嗡嗡的鸣响,啥也听不清,然后他用力将斩龙刀插在我们的前方…… 正文 第26章 极限一刀 “沐浴”在龙吟声中,我感觉全身的骨骼都在与之共鸣,站在旁边的张歌奇也被震得额头、脖子血管爆突,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仿佛随时要裂开了。 这时,那摧残腑脏的魔音中突然出现一阵泠泠清音,好似一股清凉的风直吹到心坎里面。 我睁开眼睛一看,空气仍然在扭曲波动,不过斩龙刀刀柄上悬挂的那枚铃铛也在颤动,发出极为悦耳清脆的声音。 铃声越来越响,充斥我的耳朵,身上那阵痛苦的感觉居然也被驱散了! 难道这铃声有着中和龙吟的效果?不愧是捕蛟人的装备! 不知是过了十几秒还是一分钟,龙吟终于结束了,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感觉头疼得不行,摸摸鼻子下面,还好没有流鼻血。 张歌奇两个鼻孔都流了血,一直淌到嘴边。 他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道:“王八蛋,敢来偷袭我?哼,一听这龙吟就知道对方弱得很,完全不堪一击!” 我提醒他:“你流血了。” “是吗?”张歌奇惊讶地摸摸鼻孔,用力一擦,然后又将斩龙刀拔起来,吼叫着冲向龙吟传来的方向。 “喂,你小心点!”我赶紧追上。 没跑几步,就听见前方不断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只见地下有个巨大的隆起正在快速移动,沿途的树木不断被拱断,折断的树枝、树干发出喀嚓喀嚓的脆响。 张歌奇竟不要命似的迎着这巨大的隆起冲了过去。 我看得惊呆了,怎么喊他都不理会。 当张歌奇快要和那隆起相撞的时候,他旋转着跳起来。他的跳跃能力相当惊人,一口气居然跳了三米多高,他精准地落在隆起上方,举刀狠狠刺下,几乎只剩刀柄露在外面。然后再奋力抽出刀,顿时一股血泉喷涌而出。 “孽畜受死!” 张歌奇横眉立目地大喝一声,扎着马步站在隆起之上,双手抡刀用力劈向怪物的伤口。 一刀下去,好似砍中一颗熟透的西瓜,哗啦啦鲜血四溅,把张歌奇的裤子全染红了。 电光火石之间,这怪物就结结实实挨了两刀。 怪物也不是傻子,那个巨大的隆起猛然间向下一沉,速度之快,以致于张歌奇有一瞬间悬空了,他立刻调整姿势,以半跪的姿态稳稳落地。 不过下一秒,那块地面突然剧烈一震,竟然像蹦床一样把张歌奇弹到半空中,然后下方地面裂开,露出一张血盆大口,张嘴去接半空中的张歌奇。 张歌奇身在半空,无可借力,这下他错愕地瞪大眼睛,眼看即将落入怪物的巨口。 我哪能坐视不理,大喊一声:“犬兄,用那招!” 我身后阴风卷起,落叶漫天飞扬,勾勒出一只巨犬的形体,那些参天古树在它边上就像芹菜般纤细。 巨犬爪子横扫过去,埋在地里的怪物发出一声怪叫,立即土遁逃跑了。 与此同时,犬兄兴起的阴风把半空中的张歌奇吹到了安全的地方,随后这只巨犬便“深藏身与名”地消失了,只剩落叶如雨一般飘零。 这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技能,犬兄作为鬼仙,由阴气构成的身体是可巨可细的,没有实质的杀伤力,但是那怪物头一回见就被吓跑了,这就是所谓的“初见杀”。 张歌奇滚到一堆落叶里面,身上又是血又裹了一层落叶,显得十分狼狈。 他诧异地看着我说:“林大夫,刚才那个……” 这时,我感觉到地面在震动,抬头一看,怪物又回来了! 它所到之所,落叶像波浪一样被劈开,来势汹汹,我忙说:“你先挡着,我准备一下。” “靠,你怎么又要准备!?” 张歌奇大声吐着槽,一骨碌爬起来,朝怪物冲去。 我把背包解下来,双手抓住黄铜手杖诵念起狸笼经,这是祝由十三经中专治邪魄的,对蛟应该也有效果。 “……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我集中精神念罢这段咒语,就听见砰的一声,张歌奇倒着飞了过去,咔嚓咔嚓连续撞断几棵小树,最后重重地拍在一棵大树上,滑落到树下。 那土龙王长着一张尖牙密布的血盆大口,几乎占了身体的大半,好似一个成了精的剁椒鱼头。 它咆哮着、吼叫着,身躯半埋在地面移动,朝张歌奇吞噬过去。 张歌奇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随后一脚踢中地上的倒木,倒木横着飞进土龙王嘴中,就像进了粉碎机,三两下就被啃成了碎片。 见他尚能抵挡一阵,我闭上眼睛,继续诵咒,这次诵念“二十四神行事诀”。 先叩齿九通,然后集中精神诵咒—— “……玄流朱精,生光八明,身神众列,并来见形,彻视万里,中达九灵。” 咒语念罢,我全身暖流涌动,阳气充沛,似有使不完的力量。 接着,我掏出增强力量的“恶来酒”,和增强反应速度的“燕客饮”同时饮下,一股灼烧的味道在食道蔓延,很快我感觉周围的声音和情景都变慢了一拍。 与此同时,土龙王又从身下冒出一对恶心的触须,像鞭子般不断抽打张歌奇。 张歌奇奋力地挥刀反击,他脑袋流了血,半张脸都红通通的,牙齿紧紧地咬着。 这一幕在我眼中就如同慢镜头一样,土龙王那褐色柔软的身躯上嵌着的小眼睛,长满刚毛的像蝠鲼似的扁平身体,这些细节统统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四重BUFF已然施加在我身上,但还不够,我掏出一个小瓶,把里面的硫磺盐撒在黄铜手杖上,用手抹匀。 然后我站起来,毅然决然地加入战斗。 这时张歌奇已经被两根触须牢牢卷住,被拖向怪物的巨口,他使劲挣扎,朝我大喊:“你这个猪队友,还要准备到啥时候?再不出手我就要死啦!” “来了!” 我大喊一声,全力奔跑冲向离怪物最近的一株倒木,当跑到最高点时纵身一跃,怪物正全神贯注地将张歌奇卷入口中,哪里想到背后会有偷袭,还是来自一个普通小巫医的偷袭。 状态拉满的我全力一击,手杖狠狠地打在怪物头上,这个位置正好有之前被张歌奇砍出来的伤口。 好似熟练的杀猪匠一刀结果猪命一样,黄铜手杖一击命中,只见土龙王的身躯剧烈震颤,好似一大坨湿绵花般塌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土龙王直接被我干趴下了,同时把快要卷入口的张歌奇甩开了,它全身好似过电般开始疯狂地抽搐! 负痛的土龙王直接钻进自己拱出来的地洞,一边喷出鲜血,一边沿着来时的路逃跑了,张歌奇看得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你怎么办到的?” “燕客饮”的药效还没过去,他说话在我听来是非常慢的,听在我耳朵里就是“你……怎……么……办……到……的”,拉得极长极长。 我故意淡淡地回答:“充足的准备!” 正文 第27章 蜘蛛医生 张歌奇愣了一会儿,冲我竖起大拇指,赞赏地说:“NB,想不到林大夫玩的居然还是极限一刀流!” 我努力适应着他极慢极慢的语速,但还是听不懂他的怪话,我说:“怪物肯定跑远了,我们稍事休息,然后继续追踪它。” “你在逗我?”张歌奇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这不赶紧追?” 土龙王在地下就好像鱼游水中般灵活,其实我们说话这一小会儿功夫,它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周围一大片全是倒木,地上一道一道的,全是被它翻弄过的湿软泥土,踩在上面脚就陷了进去,这家伙倒是犁地的一把好手,毕竟它本质上是蛟化的蚯蚓,然而世上大概无人可将其驯服。 我摇头,转身朝自己丢下的背包走去,说:“今天有的是时间跟它耗,先把你的伤处理了吧!” 走到我的背包旁,我把黄铜手杖放下,手杖上面沾满了带有浓烈土腥味的血液,十分恶心。 我拿树叶先擦了一遍手杖,又用自己带的酒精湿巾抹了抹。 我忽的转念一想,不对呀,这些血落在地上,若被一些生物误食了,岂不就…… 张歌奇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没事的,蛟会自相残杀,最后一片区域只留下一只最大的。” 我说:“可杀掉大的,尸体又被动物吃了,这岂是不没完没了了?” 张歌奇笑了:“一般我们会把尸体焚烧干净,但是处理得一滴不漏是办不到的。不过即使有下一只蛟出现,至少也得五、六十年以后了,自然有下一代捕蛟人处理,所以不要紧。” 说着,他用脏兮兮的手背去抹自己受伤的额头,我看着直皱眉,一把按下他的手,“别乱动!” 我先用酒精湿巾帮他大概地擦拭一下,他的眉弓上方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幸亏没伤到眼睛。 我心想,他的伤口天然愈合的话又得留下肉鳞,岂不是破了相? 深山野林的,反正不担心被人看见,我索性叫青囊蛛爬出来,到张歌奇头上去处理伤口。 这种感觉大概很奇妙,张歌奇吓得往后退:“哎,怎么回事?这小东西在我头上爬来爬去的!” “别动!它是个非常厉害的外科医生。” 只见青囊蛛用尖尖的爪子把他翻开的皮肉拢上,然后从身后挤出清凉透明的蛛丝涂在上面,这蛛丝一碰血就有粘合效果,便将伤口敛住了,它如同活的订书机一样,所到之处,伤口像拉链一样拉上,让有点强迫症的我看着一本满足。 青囊蛛这种小妖喜吃各种药物,替人疗伤是天性使然,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按民间传说的说法,妖怪救过人类就会结下善缘,更容易修炼成人型,难道是这个原因,所以这个物种就专门朝这个方向进化?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罢了。 当初驯服它的时候,它不停地咬伤我,因为天性,咬完又给我治疗,搞得我哭笑不得。 治疗完毕,青囊蛛嗖的一跳,飞落到我掌中,我一边夸奖它一边掰了一小块药丸喂它。 张歌奇惊奇地摸摸额头:“卧槽,太神奇了,缝得比大夫都好!这小东西能送我吗?” “你可真是脸大!凭什么送你?”说着,我把剩下的药丸递给他。 张歌奇随手把药丸往嘴里一扔,咕咚咽下,然后才问:“你给我吃的啥药啊?” “三黄宝蜡丸,防破伤风和外伤感染的,对了,这个要配陈酒服用。”我掏出一个小瓶,“你抿上一口。” 张歌奇接过酒壶,我怕他喝多,见酒壶稍稍倾斜立马夺回来盖上。 张歌奇咂咂嘴,“小气!对了,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这也太有备无患了吧?” 我说:“我只是个普通人,面对这么危险的环境,能多准备一分就多一分安全的保障。” “‘你只是个普通人’?”张歌奇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土龙王听了这话一定想哭。” “行了,甭废话了,出发!” 我刚刚服下的两种药水药效已经过去,没有那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了,便背上背包往前走。 土龙王留下的踪迹十分容易追踪,就是这一地倒木看着叫人心疼,都是长了几十年的老树了,村民都舍不得砍伐。若按人类的法律,土龙王够判三十年了。 青囊蛛难得出来放风,欢快地在我肩膀上爬来爬去,大概是嫌肩膀上的风景不够美丽,又勇攀高峰登上我的头顶,它正耀武扬威地张牙舞爪,突然一股阴风把它吹落。 我赶紧伸手接住它,苦笑道:“犬兄,不要和它一般计较,它还是个孩子。” 然后又哄青囊蛛,“你不要乱爬,主人的头顶是你能踩的?不懂规矩要惹犬兄不高兴了。” 青囊蛛委屈地缩成一团,用两支前爪抱着头,我把它放在胸前的口袋,过了一会儿,它又活泼地探头张望,小爪子动来动去,仿佛在指挥无声的乐曲。 张歌奇好奇地瞅着我,说:“林大夫,你经常跟它们说话吗?” “养它们当然要尽心尽责,有啥问题吗?” “没有没有,就是不知情的人看着你自言自语有点像神经病,哈哈!当然我不介意,林大夫真是一位奇人。” 我斜他一眼,“说起来,你也可以尝试跟你的刀交流交流,我看得出来,它也是一件很有灵性的存在。” 张歌奇闻言,便举起刀,故作绷着脸认真地说道:“喂刀兄,你看这块石头是不是很欠削,揍它!” 说罢,他双手握刀,像抡棒球棍一样把地上的一块石头打飞出去,我十分无语地摇摇头,然后我想到一件事,便问:“对了,你刀上的铃铛好像可以抵挡龙吟!” “这个呀?”张歌奇把刀平托在手中打量,“这叫作‘虎吼’,里面的铃舌是一只百岁白毛大老虎的牙齿,据说自然界能对抗龙吟的只有虎啸,只要这铃铛随着龙吟震动,铃声就能中和掉龙吟,是不是很神奇?”他眉飞色舞地说道。 “百岁白毛大老虎!”我略感惊讶地喃喃道,“那是一只虎妖喽!” 张歌奇说:“不太清楚,我爷爷打死它的时候,它只会喊饶命,也没说自己是妖怪呀!” 这家伙,说话没个正经,这老虎都会喊饶命了,那还不算成精? 虽然张歌奇总是满嘴跑火车,但我觉得,这铃铛既然能抵挡龙吟,这枚弯弯牙齿的主人必是有些来头的。 今天算是老天爷给面子,林中并未起雾,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天的洞口。 朝洞口下面一瞅,仍是阴气森森的,土龙王应该是从地底钻进去了,它的体形走不了狭窄的墓道。 《绝韦广志》中说蟃蜒这种怪物可以通过休眠来疗伤,可以数年不吃不喝,我想它应该早就发现了这个墓葬,以此作为巢穴,长期潜伏在内。 这些年村里确实有三、四名村民在牛脊山离奇失踪,事后大批村民手拉手搜山,却连根头发也找不着,我猜失踪者极有可能是被土龙王当了点心。 一回生二回熟,张歌奇很欢脱地往洞里一跳,又像坐滑滑梯一样从斜坡滑了进去,口中发出“哦吼”的欢快叫声。 我喊他在下面不要乱动,我找了一块突起的石头系上一根结实的绳索,然后才下去。 当我走进墓道时,却不见张歌奇的身影,从狭长幽邃的墓道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 靠,这家伙失踪了?! 正文 第28章 再探地穴 我站在洞口一抬头,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张歌奇居然双手撑着洞壁挂在洞顶上,对上我的视线之后,笑嘻嘻地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说:“嘿,开个玩笑,没吓到你吧?” 我没好气地说:“你今年多大了,能正常点不?给,拿上手电!” 我把一个手电交给他,他拧开之后,晃来晃去,好像光剑一样握在手中比划。 我心想这家伙的多动症估计一辈子都好不了吧…… 随后我又掏出口罩戴上,由于出发仓促,没时间从网上买那种活性炭口罩,只好从家中拿了些普通的医用口罩。 墓道中浮尘极多,而且都是百年老尘,不戴口罩哪能行? 当我把口罩递给张歌奇的时候,他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说:“嗐,用不着这么小心,上次都没戴!” 我严肃地说:“必须戴上!” 强调再三,最后说不戴就不找土龙王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戴上,我们这才出发。 这次进洞相对从容一些,我仔细观察,这里果然是条墓道,上面是拱形的券顶,已经被疯狂生长的树根挤压得快要坍塌了,墙上墓砖参差,勉强维持着墓道的形状,感觉再来一场暴雨,生机勃勃的树根就会把这儿压塌。 不过这条墓道为什么是敞着口的,按理说不应该封上的吗?还是说有人曾经进来过?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曾经有盗墓贼光顾过这里! 我看过一些纪录片,真实的盗墓既不刺激也不传奇。经常考古专家发现一座大墓,一打开后,就发现密密麻麻的全是盗洞,跟巨大的蜂窝煤似的,墓里的文物常常被洗劫一空,盗墓贼丢下的工具反倒还成了文物,专家睹此情形往往会心碎一地! 一个王朝没落之后,昔日宏伟的陵墓就是大小毛贼眼中的提款机,既有官盗也有民盗,后来还有卑鄙的外国人跑来分一杯羹,总而言之,盗墓现象从古至今都猖獗至极! 当然,古墓中真正的危险并不是小说中提到的机关陷阱怪兽,而是缺氧和同伴的背叛。 想到这里,我叮嘱张歌奇:“我身上没带蜡烛之类的,不要走得太急,如果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立马停住,我担心下面氧气不足。” 张歌奇闻言,索性转过身倒着前进,满不在意地说:“林大夫,你也太小心了,既然墙上有青苔,就说明里面的空气是正常流动的。” “小心驶得万年……小心!” “啊?” 张歌奇身后突然冒出一样东西,他后背直接撞上了,刚一触碰到,他就敏捷地跳开。 我俩手中的手电一起照过去,不由松了口气——只是一尊石俑,雕刻的是一名侍女,衣饰的纹理十分逼真,甚至有几分飘逸灵动之感。 侍女脖颈很长,并且向前勾着,身体前伸,纤细的双手中提着一盏生了锈的黄铜小香炉。 另外这侍女的脸庞却透着几分诡异,感觉似笑非笑,并且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在这种漆黑幽暗的环境中看见,叫人心里发毛。 “这破石头人吓我一跳。”张歌奇用斩龙刀去敲敲石俑,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他突然作势要砍向侍女的头部。 我一惊:“你干啥?” “嘿嘿。”张歌奇倏地停下刀,“这位吓唬我,我也吓唬它一下呗,这才公平!对了,我想起个用人做雕像的鬼故事来,你说这雕塑这么逼真,是不是里面真的封了一个活人?过去的帝王将相不就喜欢这么干么?” “甭胡思乱想的,俑这种东西的出现,本来就是替代人牲的。毕竟石俑更美观、廉价,也能保存更久。你说的‘过去的帝王将相喜欢这么干’是电视上看到的吗?” 张歌奇笑笑,“算了算了,我又不是专业人士,哪懂这些?就是随口一说。” 我提醒他:“墓里的东西别乱碰了,除掉土龙王之后,可以给市里的考古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来善后。” 说着我绕过挡在路中间的石俑,不由有点纳闷,心想我们上次怎么没有遇到它? 上次下来这个洞道时,虽说黑灯瞎火的,可是墓道就这么窄,里面有东西挡路的话不可能碰不到。 想到这儿,我越发警惕起来,莫名想回头看看,忽然间,我似乎感觉黑暗中像有东西有移动,我立即把手电照向身后,原本石俑矗立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张歌奇拍拍我说:“怎么了?林大夫,你看什么呢?啥也没有呀!嗯?靠,那石像呢?”他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隔着口罩,我听见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喃喃道:“怪了……石俑怎么会凭空消失?难道有什么机关?” “不过,这样的机关是不是有点无聊?除了吓唬人还有啥作用?” 说着,张歌奇就往回走。 我叫他提防着点,他便拿斩龙刀小心地敲敲墙壁又敲敲地面。 地上居然看不见任何重物压过的痕迹,仿佛那石俑压根没存在过一样。 张歌奇啥也没找着,纳闷地朝四下看着。 我考虑了下,说:“别找了,走吧!” 张歌奇理解错了,“什么?回去?这屁大点的动静就回去?你太谨慎了吧?” 我无语了片刻,“你瞎脑补啥?我是说继续往前走!既然咱们准备好了,这点意外还不到撤退的地步。” 张歌奇这才放心地笑道:“嗯?这不太符合你人设呀,我以为你听见风吹草动就要回头呢!” “那你到底是要回去还是要继续往深处走?”我白他一眼,“再说,我只是谨慎,不是胆小。刚才那尊石头人甭管是怎么凭空消失的,也甭管是用了障眼法还是搬运术,只要对我们没有威胁,都可以不加理会。” “我就开个玩笑,当然是要继续往下走了,今天不把土龙王干趴下,我浑身不自在!” 我俩又静静地走了一段,张歌奇突然说:“林大夫,我想起来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在牛脊山上会出现一个提着香炉的宫女吗?这么巧?刚才那石人就是提着香炉的宫女!” 经他提醒,我也猛地想了起来! 这个巧合不禁让我也感到一丝毛骨悚然,心想难道传说中那在雾中行走的诡异宫女,就是这东西?她居然就在这狭隘阴森的墓道里? 我顿时感到背后窜上一股凉意,然而恐惧会削弱体表的卫气,致使阴邪侵入。 于是我赶紧停下来,喃喃诵念雄雉经—— “……雄雉阳阳,金晨朗朗;诸阴辟除,诸邪伏藏!” 张歌奇听见我口中念念叨叨的,好奇地问:“你在干啥?” 我念着经文,没法回答,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子,张歌奇一愣,继而惊讶地说:“靠,你手怎么这么烫?” 雄雉经的功效便是提振全身阳气,以达到抵御外邪的效果,随着经文诵毕,一股暖流滋润全身,仿佛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红糖姜汤,全身都热腾腾的充满精气。 这股充沛的阳气我也顺便传递到了张歌奇身上。 他不由活动活动四肢,赞许道:“真不赖,身上变得热乎乎的!林大夫,你这个咒语挺有用的!教教我呗!” 我说:“教你也没用,你又不拜宗布神,我的咒语对你来说就是普通的绕口令。对了,按理说,你们捕蛟人也有自己的神通本领,可我好像没咋见你用过。” 张歌奇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没学过那种东西!” “呃,那你所谓的捕蛟就是一条命一把刀,和蛟硬干仗?”我惊讶地问。 “我的风格就是这样!不是我吹,从我出山到现在,已经捕了五头蛟,挣了两百多万了,真男人就该靠身体和武艺真刀真枪地上阵,不玩虚的!”他自得地笑道。 我心想什么叫作“虚”的,是不是连我也被捎带上了,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不过,看他平时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正文 第29章 诡异空间 暂时也没法破解石俑消失之谜,我俩便打着手电继续往前走。 见我突然不吱声了,张歌奇挠挠头,可能以为刚才自己说话哪里得罪我了,语气便缓了下来,“林大夫,你也不用羡慕我这么出色的体魄,咱们各有千秋,你之前还招鬼帮我找刀,还有,你对付土龙王的一刀流让兄弟我也大开眼界。” 我“啊”了一下,十分好笑地说:“说啥呢?我是在想事情,谁羡慕你了?其实瞧你这身伤就知道你捕蛟都是以命相搏,身体不好哪干得了这行当,我也挺佩服你的。对了,你说的卖钱是怎么回事,蛟还能交易?最后卖给谁?” 张歌奇大概是听见我说佩服他,挺高兴,兴致盎然地答道:“蛟体内的龙丹可以卖给一个叫蚌先生的人。那家伙很神秘,拿到龙丹之后会看一下成色、大小、圆润度,他有一套换钱的算式,总之就是龙丹越大越值钱,而且他每次都是直接用黄金交易。” 我听着感觉十分疑惑,问道:“那这位蚌先生是个收藏家?” “不是!蚌先生不止一个人,全国各地,任何地方都能找到‘他’。我觉得他们就是一个神秘的地下组织,从我爷爷那一辈就找蚌先生交易龙丹了,我爷爷的爷爷也是和蚌先生交易,鬼知道‘他’存在多久了,买了多少龙丹,又花了多少钱!我爷爷说他从来没见过蚌先生长白头发,似乎好多年过去都是一个模样。还有,我以前认识一个不怕死的愣头青,他好奇人家的身份,就跟踪蚌先生,可走到半路上就被神秘人拿乙醚弄晕了。” 我微微点头,虽然很想问“那个不怕死的愣头青是不是你”,可是我更在意“蚌先生”究竟是谁,或者是一群什么人。 我又问他:“龙丹只能卖给蚌先生?” “对!”张歌奇斩钉截铁地回答,“只有他收!当然喽,有一些专门坑新手的二道贩子低价收,最后还是卖给蚌先生。不过,这种挣差价的混蛋最后下场都很惨,比如我就见过一个浑身被打骨折的二道贩子,还勒索了我一大把医药费,说不付医药费他就报警,这个王八蛋!” 我故意没在意张歌奇话中的“包袱”,心中暗想,这个神秘的蚌先生真是很厉害——因为全天下的捕蛟人不停地猎杀蛟,收集龙丹,归根结底,全是蚌先生的金钱在推动一切,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守护世界和平了。 然而蚌先生的动机和来历,越想越令人迷惑,连他们捕蛟人都搞不清楚,对我这个外行来说,就更是一团谜了! 走着走着,前方的空间蓦地开阔起来。这里应该就是墓室了,可是积水十分严重,想来是前几天下的暴雨,洞中本就阴湿,水积在这儿挥发得极慢。 看着大片积水我有点犯愁,这地方是墓室,比起外面更加湿冷阴寒。趟进水里,寒气会直接从脚底透上来,怕不是回去就得关节炎? “林大夫,甭犯怂,这不算什么。” 张歌奇十分缺德地推我一下,我一下子失去平衡,踩进了水里,冰冷的水立即就浸入了鞋里。 “喂,你手咋这么欠?别突然推人!” “嗐,我陪你一起。”张歌奇自己也跳进来,还踢了几下水,“有啥大不了的,那天我还淋着暴雨,在山洪里面打着滚和蛟战斗呢,生活就要这样才刺激!” 我摇头叹息,把背包放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取出几瓶药水放进腰包,然后拉开口罩含了一粒“祛湿丸”,又转身想递给张歌奇一粒,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张歌奇居然又不见了! 但是水面上泛起一串涟漪,一直延伸到前方一座倒下的雕塑后面,我有点火了,“姓张的,开玩笑能不能看清场合?快滚出来!” 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室中回荡,却没有人回答…… 我一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我考虑了片刻,把背包挎上,一手拿着手电,一手用黄铜手杖探路,踏着冷冰冰的积水往前走,当绕到那雕塑的侧面时,我才发现后面根本没人。 我又是一惊,那刚才这一串涟漪又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我扭头环顾整间石室,角落里有一些表情阴森的侍俑雕塑,不少已经倒了,黑漆漆的水面受到手电筒的照射,将晃动的光晕投射在天花板上,这里安静得甚至能让人耳朵都出现嗡嗡的幻听。 “张歌奇!” 我喊了一嗓子,石室里依旧一片安静,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我心中咯噔一下,拔腿就往回走。 哗啦哗啦的涉水声响彻寂静的石室,我的脚已经冻得快没知觉了,可是奇怪的是,明明石室的入口就在前面,我居然怎么也走不过去! 该死,我遇到鬼打墙了吗?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居然出现了鬼打墙!? 不,这可能是某种防御法阵,就像武侯的八阵图一样,会让人产生空间的错觉…… “我好惨呀!” 我正寻思着呢,耳边忽有一句幽怨的声音传来。 我低头一看,漆黑如墨的积水中慢慢浮现出一些枯瘦的手臂和脑袋,这些像鬼又像僵尸的东西露出半截身子,抓住我的裤脚,发出气声般的低低哀嚎! “我好惨呀!” “救救我!” “带我们出去吧!” “下辈子再也不敢盗墓啦!” 几个“鬼”一边哀嚎,一边用枯瘦的手攀住我的裤子,它们仰起脸,露出半腐烂的脸,鼻子已经烂成了一个洞,牙龈裸露在外面,眼珠子好像熟透的葡萄一样胀得很大,光秃秃的头上居然可笑地残留着几根头发。 它们越发造次,爪子从我的裤腿往我的膝盖攀爬,口中那幽怨至极的声音不断摧残着我的双耳。 “滚开!” 我怒道,用黄铜手杖猛的一扫,把其中两只“鬼”的头打掉,同时扫断了十几根手指,我又连续挥了几下杖子,拉开和它们的距离。 我不知道这帮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来者不善,它们想要困住我! 那些“鬼”不死心,还想继续纠缠我,便用残破的身躯朝我爬行过来,水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动静。 我掏出一瓶“迷兔香”吨吨饮下,虽然剂量很小,但提振精神的效果却很出色,瞬间感觉全身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冰冷麻木的手脚也开始回暖。 接着我掏出一道病虎符,反正这儿除了石头就是水,不必担心引发森林大火。 我一抖手腕将符掷出,待其接近那几只“鬼”的瞬间,我厉喝道:“焚尽!” 轰然一声,火光冲天,瞬间就将这几只“鬼”给吞噬了,它们发出好像老鼠掉进油锅般大快人心的吱吱声。 我下意识地伸手遮挡刺目的火光,同时把脸转了过去,却猛然发现被火映到墙的影子居然有两个。 我当场僵住了——一个是我,另一个又是谁? 正文 第30章 锦囊妙计 我心念一动,那影子莫非是张歌奇的? 此刻我显然是被困在某种空间法阵里面了,而病虎符是我所有手段中最强的杀招,或许是这火焰的威力一瞬间撼动了法阵,撕开了一道裂缝! “张……” 我刚喊出声,突然手中的黄铜手杖变得重逾千斤,一下子插进地面,带得我差点摔倒。 我使劲拔了一下,纹丝不动,仿佛焊住了一样。 等等,这不是斩龙刀的技能吗?可以把周围所有的金属武器吸在地上! 也就是说,张歌奇现在发动了这个技能,可是我压根也没听见他喊“天下臣兵”。 我环顾这间空荡荡的石室,那些“鬼”仍在余火中燃烧着,发出吱吱的动静,扫视遍整间石室却丝毫察觉不到张歌奇的一丁点存在感。 刚才火光照出张歌奇的影子,而斩龙刀的技能也确确实实影响到了我,这说明我们肯定是站在同一间石室里面,只是受到幻术的迷惑,彼此都察觉不到对方。 很可能现实中的我们就站在几米的距离外,各自原地踏步,一脸惊慌地想要逃离这里…… 我下意识地把舌尖挤到齿缝中间,随后又犹豫了,咬破舌尖的法子确实可以破一些鬼打墙,但我却又觉得眼下身处的法阵更加高级,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地过关。 这应该算作是无法克服的困境了,于是我忙掏出奶奶给的三个锦囊。 奶奶在锦囊上面绣了“天”、“地”、“人”三个字,我自然是先打开“天”字锦囊。 里面是一张黄麻纸,看见奶奶龙飞凤舞的小楷我顿时感到心安,密密的小字写道:“苗苗,古墓中大概会有奇门遁甲之类的法阵,以你现在的能力是无法破解的!可以指间血在纸上书‘夏安’二字作为解阵咒语,便可打破迷局!” 虽然不明白“夏安”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立即照做,把大拇指放进嘴里,啮破一小块皮肤,然后在这张纸的背面书写“夏安”二字。 写完最后一笔,突然眼前出现一大团蓝色火焰,并且构成了一个漂浮的人型,张歌奇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怎么回事?又是幻觉吗?吓不倒我的!” “张歌奇!”我朝他大喊。 “谁?林大夫?你是真的假的?”张歌奇狐疑地问道,我此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们早上吃的馒头、咸菜和小米粥,没错吧?” “对对对,你在哪儿?”张歌奇的声音明显松弛了下来。 “你别乱动,我正在破阵!” 望着那熊熊燃烧的人型,我心想它可能是操纵法阵的鬼魂,而“夏安”正是它的名字,隐匿之物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叫出名字,我的血液又阳气充沛,所以它才会突然燃烧起来。 我不由感叹,奶奶也太神了,她怎么知道这个鬼会困住我们,同时还知道对方叫什么的! 既然有克制它的办法,我便把这张写了血字的纸夹在指间,对准那燃烧的人型,向下一挥,喝道:“邪灵退散!” 一声凄厉的女人叫声,只见那团蓝色火焰被吸进了墙壁,同时那里出现了一扇门,那团火焰一溜烟儿地穿过门后面的甬道,消逝在了尽头处。 而石室也恢复了正常,张歌奇果然就站在不远处诧异地看着我。在我前方的地上,有一些骸骨正在燃烧,但这火焰颜色是正常的。 “解除!”张歌奇喊了一声,将插在地上的斩龙刀拔了起来。 这时我的黄铜手杖便能拿起来了,我走过去了用手杖末端拨了一下那些骸骨。 残存的火焰碰到积水便熄灭了——这是几具人类枯骨,身上裹着一些破布,看上去已经朽烂了很久很久。 它们携带着铲子、镐头之类的工具,我说:“这帮人应该是被困死在这儿的盗墓贼!” 张歌奇走过来,一指这些枯骨:“刚才这些骷髅爬起来攻击我,所以我就用了那招。” 原来如此,我俩看到的幻像还不太一样,但也大同小异。 张歌奇也是被困在幻境中,然后他突然看见一团很亮的火焰,其实就是我放的。 当得知我是靠着奶奶给的锦囊才顺利破阵时。张歌奇不禁啧啧称奇,“你奶奶真是活神仙!这样的奶奶我也想要!” “你奶奶听见不揍你一顿?”我笑笑,把手指伸到口袋前,让青囊蛛帮我涂些蛛丝,清凉的蛛丝抹上之后,手指尖火辣辣的痛感便消失了,不过这地下的墓室年代久远,环境很差,为了保护伤口我还是从腰包中掏出无菌胶带缠住手指。 这时张歌奇发现了角落里还有一尊高大的侍俑,走过去说:“啥好东西都没有的鬼地方,还搞这样的保险措施,真是多此一举!”说着他用刀尖对准侍俑。 “喂,你干啥?” 他大大咧咧地笑道:“头一回下墓,刻个‘张歌奇到此一游’留个纪念吧。” 我简直无力吐槽,“你脑子抽筋了?巴不得被通缉是吧?快住手!再说真名真姓是万不可随便留下的,要是会巫术的人看见了,便能置于你于死地!” 说着,我把写有“夏安”两个血字的纸折了一下,塞进口袋里面——那家伙并未被干掉,还是得留一手。 张歌奇撇了下嘴:“开个玩笑罢了,我哪有那么蠢。” 我点头,“顺便再给你科普一下——过去巫师斗法,输家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块木牌上,双手奉上,意味着将性命交出去,听凭对方处置。” “哦?难怪我不知道你全名是什么!对了你全名是什么?” “出去再说!” 我打算把墓室里这几个盗墓贼的阴魂收服,这可是现成的劳动力。 于是我掏出四张空白的黄麻纸,像扑克一样展开,然后念了一段咒,萦绕在这间石室内的阴气就如同被唤醒一样,慢慢聚拢成人型,不过张歌奇看不见。 死在这石室里的四个盗墓贼不知道是哪年哪月闯进来的,也有可能曾经是村里的人,倒霉催的被困死在这儿,成了无主怨魂。 我冲这四个怨魂抱了下拳:“几位愿意给我帮忙吗?之后我会祭祀并超度你们!当然,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它们哪里会不愿意,我话音刚落,四股阴风嗖嗖地吹向我,自动钻进空白黄麻纸中,化作四个手舞足蹈的小墨人。 我检视了一下,估计是年深日久怨气累积,这四只都是古墓恶鬼,就是恐怖片里能祸祸一个大宅子的那种。 增加了四个不错的“收藏”,我心里开心了点,收起麻纸,招呼张歌奇继续前进。 我们刚走到另一头的通道,突然黑暗中闪烁出两道蓝色的火苗,慢慢勾勒出一个诡异的轮廓。 “靠,怎么又来了!” 张歌奇骂了一声,拔刀在手。 正文 第31章 来说是非者 只见狭窄的通道前方竟然冒出了一名异常高大的古代女子,微微勾着纤细的长脖子,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们。 她的身体完全是由幽蓝色的鬼火构成的,虽然全身都在燃烧,却没有一丝的温度,甚至阴气森森,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中越发恐怖。 她的样子似乎和之前那尊离奇消失的提着香炉的石俑很像…… 我凛然一惊,莫非她就是多次被人在牛脊山目击到的那个神秘的提香炉的宫女? “宫女”纯粹是村民信口瞎说,这地方又没有宫,哪来的宫女?她应该是个古墓中的侍女幽魂,很有可能是陪葬的。 这女人伸出一只手,手中果然拎着一盏精致的黄铜香炉,从里面冒出幽蓝的鬼火…… 实际上这个手提香炉才是唯一实体,而构成女人全身的鬼火则像烟一样从香炉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其实并不是女人提着香炉,而是香炉自己悬空着。 张歌奇横刀在手,骂道:“王八蛋,最烦你们这种鬼魂了,偷偷摸摸、拐弯抹角的,就会吓唬人!有本事跟老子刚正面啊!” 我咳了一声,心想哪有鬼魂会想不开和人类刚正面的? 鬼魂只是一团气,它们就像疾病一样是用间接的方式干涉人类,强大的恶鬼可以夺取人身上的运势,使人不断走背字。 我伸手示意张歌奇不要乱来,然后掏出那张写了血字的纸夹在手指中,指向那团鬼火。 我高声道:“你是叫夏安吗?我不管你曾经是谁,你现在只不过是一缕残魂,胆敢再阻挠我们,必叫你魂飞魄散。” 那鬼火构成的高大女人竟然开口了,而且好像并没有敌意:“我……妾身知道阁下十分厉害,刚才实属无意之间做出了冒犯之举!” 虽然她的嘴在动,但这声音是从香炉里传来的,看来香炉是她寄宿的媒介。 我心想“无意冒犯”?肯定是自我开脱的话,我无比确定之前她是故意困住我们的。 我说:“你会说话?那看来你有一定程度的修为,并非一团无知无识的阴浊之气。你是古墓中的恶鬼,按理说正经人也不会来这儿,所以刚才你困住我们的事情,我就不予追究了!” 我掏出一张空的黄麻纸,“你在这种鬼地方毫无前途可言,更无修成鬼仙的机缘,不如助我一臂之力,之后我自当祭祀和超度你。” 张歌奇看看我,小声说:“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收集卡片呀?虽然是个女鬼,可是浑身冒鬼火,这么危险的你也要?” “不危险的我还不想要呢!”我白他一眼,这个嘴碎的家伙。 我本来就是以驭鬼为业的巫医,能从此平息牛脊山上的灵异事件,还能化敌为……打工仔,何乐不为呢? 一阵沉默之后,那女鬼又缓缓开口,“妾身斗胆现身,是想奉劝二位,不要再往前走了,这后面藏着你们无法想象的东西,轻则身灭魂没,重则让那魔物走脱,致使涂炭一方生灵。” 张歌奇用刀一指,说道:“你后面不就是有一只受伤的土龙王吗?我们来就是要弄死它的,少废话了,快点闪开吧!” 张歌奇向前迈了一步,那诡异的手提香炉便悬浮着后退,鬼火构成的女鬼也徐徐后退,她伸出一只手作劝阻状,“两位大人,请不要再前进了,此地乃是魔物的封印之所,万万不可闯入!” “等等,她说得好像不是指土龙王吧?”我一拉张歌奇,让他先把刀放下来。 我又问女鬼:“那你是干嘛的,看守者吗?” 女鬼看向我,构成身体的蓝色火焰微微颤动,用带着忧伤的口吻说道:“妾身和魔物宿命纠缠,永世万劫都将困在此地,这是妾身无法摆脱的命运!妾身真心实意地奉劝大人,赶紧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现在还来得及……” 说着,那香炉慢慢飘走,鬼火也逐渐消失,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张歌奇不屑地说:“哼,装神弄鬼,我估摸着,她肯定是藏了什么宝贝,所以拿这种话糊弄我们……” 见我不说话,张歌奇拿胳膊肘杵了下我,“不是吧,林大夫,你在认真考虑她的话?鬼话哪能信?” 我皱眉道:“她看上去不像在说谎……一直以来,牛脊山上灵异事件频发,如果是有意防止外人接近这里,似乎也说得通。” 张歌奇想想说:“先不管她说得是真是假,咱们今天必须得把土龙王解决掉,你也需要土龙王的部件给病人治病啊!” 我点点头,但还是有些内心不安。 我想起恐怖片里面,经常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会出来一个神秘老太太提醒主角一行不要再往前走了,然后主角团不听,最后死得七零八落…… 作为观众我就经常想,要是主角能听一句劝的话,不就没事了吗? 眼下同样的选择摆在了我面前! 我考虑了一会儿,说道:“我们的目的其实不是来探索这儿的,正如你所说,目标是土龙王!如果有办法把它引出来的话,就不用再深入了,这岂不是两全之策?对了我记得古书上说,蛟龙之属特别喜欢燕子肉。” 张歌奇却抱着刀摇头,“林大夫,这你就外行了。各种蛟也有自己的秉性,土龙王是属于比较怂的一种蛟。它被你痛击了那一下,至少要躲到伤完全好了才会出来,起码要好多年的!话又说回来,土龙王老是在这鬼地方进进出出的,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如果真封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估计早就出来了!” 张歌奇说得也有道理,我走来走去地思考着。 呆在地下的时间有点久,身上寒意再度袭来,我双脚还湿着,冷冰冰的袜子粘在脚上非常难受,好像穿了两坨冰。 我掏出一个黑丸子给张歌奇,张歌奇有点抗拒地说:“你咋又要吃药,药罐子嘛?” 我解释道:“这是兵粮丸,拿山芋、荞麦、糯米做的方便食品,吃点东西身上就不冷了。” “别说,还真有点饿了。” 张歌奇伸手接过,拉开口罩放进嘴里,他嚼了嚼,发出咔吱咔吱的咀嚼声,“味道不错,挺香的,再给我一粒。” 我又给了他一粒,叮嘱不能再多吃了,不然会胀肚子。 我自己也含了一粒,有食物进了肚子,身上又略微暖和起来。 张歌奇催促我,“那你到底走不走呀?” 我也十分为难,考虑再三,“对了,奶奶不是给了我三个锦囊,显然是预测到这儿有危险!不如我直接看第二个,先剧个透,看看下一个困难是什么!” “那快点看吧!林奶奶肯定不会坑咱们。”张歌奇连连称是。 于是我打开第二个锦囊,张歌奇举着手电也凑过来看。 展开黄麻纸,只见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着:“苗苗,此棺中藏着一只修行百年的邪僵,若你一个人来我是绝不放心的,好在张少侠勇武异常。开棺之时你们需站在西南角、东北角,锦囊中附一枚血食丸作诱饵。待敌冲向诱饵,张少侠全力一击破坏其脊骨,之后粉碎其身上的发光玉骨即可!” 张歌奇一看,立刻笑逐颜开,“哈哈,林奶奶真厉害,好像在现场指挥一样!原来这次要靠我出马!” 正文 第32章 蜈蚣括梯 原来如此,后面等着我们的是一只僵尸! 看完锦囊,我心里有了底。 清代袁枚的笔记小说《子不语》中对僵尸有极为详细的分类,像电影中那些四肢僵硬,只会伸直双手蹦跳的僵尸其实属于非常非常弱的品种。真实的僵尸也像妖精一样是可以不断修行变强的,反正是种极为可怕的存在。 奶奶居然连这都知道,难道她曾经来过这里? 如此看来,这个女鬼夏安确实没有骗我们。 奶奶的锦囊中也未授意我消灭夏安,可见守护封印的夏安算是一个“善鬼”吧! 我从第二个锦囊底部掏出一枚小小的丸药,用蜜蜡封得十分严实,我把蜡丸放进腰包,信还装回锦囊,随后又麻溜地打开第三个锦囊。 张歌奇道:“你简直是剧透狂魔,锦囊妙计提前看了也太没意思了吧?” 我说:“有备无患,万一后面来不及打开,那不是抓瞎了?我还是提前看一下之后还有什么危险吧。” 我展开第三张纸,可是上面却是一片空白,翻来覆去也未找到一个字。 张歌奇笑了,“哈,原来第三个锦囊啥也没有,说明后面没有危险了!” 我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信上果然啥也没有,锦囊里面也没东西。我不由心生疑惑,奶奶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一头雾水地把白纸塞回去,三个锦囊仍放进内兜,然后招呼一声,“出发!” 前面的通道并不长,当我们来到又一个新的石室时,我掏出一枚劫营火,心想试试效果吧,便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劫营火在洞壁上炸开,搀了松香、桐油的火焰有着极强的粘着性,哗的一下烧成一大片,但是温度并不高,如同照明弹一样把周围都照亮了。 完全看清了附近的地貌,我发现这次的空间和我们想象得完全不一样——这地方是一个向下的天然洞穴,参差错落的怪石彼此穿插,不禁叫人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上方能看见老树的根须,比树冠还要密,原来看似一团宁静的树林,在地下却内卷得厉害,根系疯狂蔓延生长,争抢水分和矿物质,缠绕了一层又一层。 如果足够技高人胆大,都能抓着这些生长了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根系荡来荡去了。 在这个巨型石洞的中央,却突兀地矗立着一根粗大的木头柱子,似乎是用整段圆木削成的,表面十分光溜,刷着一层防腐防潮的红漆,有种金属般的质感,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根手臂长的榫柱,榫柱呈螺旋状向下延伸,如同旋转楼梯一般。 张歌奇走近木头柱子,诧异地打量这根巨木,“这是楼梯吗?” 我说:“书上有提过,这是古代的一种升降装置,叫作蜈蚣括梯,可以旋转,把东西运上运上。这应该是修墓的时候留下的。” 张歌奇笑道:“修完还留着干啥用?方便盗墓贼进来参观吗?” 张歌奇这句玩笑话却说到点子上了,这种脚手架似的装置一般是见不着的,修完墓就马上拆除了,可它居然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再说之前的那间墓室,应该是叫作前殿吧,按理说是应该摆满各色陪葬品的,可是那儿却空空荡荡的…… 这个墓到处都透着一股仓促收工的感觉,似乎在修墓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些怪事……我不禁脑补出工匠们哇哇大叫,丢下工具逃跑的样子。 看张歌奇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急忙拦住他,“这木头梯子不知道扔在这儿多久了,只怕榫柱已经酥了,你踩上去直接就自由落体了。” 张歌奇遗憾地叹息,“看见这样的东西就像看见铁丝网一样,忍不住想跳上去,心中的冲动难以遏制呀!” 我笑了,“一般人看见铁丝网都绕开吧,还要爬上去,你这什么脑回路?我们溜边儿走吧,你看还有些大石头可以落脚。” 虽说有石头可以落脚,但我还在环顾四周,寻找可以系绳子的所在,结果张歌奇直接出发了,我叫都叫不住。 他动作敏捷,迈开步子在石头间跳跃,最后站在下面挺远的一块石头上,朝我招手说:“林大夫,直接下来吧,石头一层叠一层,落脚很方便。” 我只好放弃系安全绳的想法,毕竟我也没有那么长的绳子。 不过保险起见,我跳到张歌奇旁边时,又让张歌奇喝了一瓶“乌鸦泪”,防止黑暗中一脚踏空,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的药水每瓶只有半酒盅的量,一口就干了,喝下之后。 张歌奇恶心地干呕,“呸呸,跟刷锅水一样难喝!” 但话音刚落,他惊讶地望望周围,“怎么回事?感觉像开了夜视一样!怎么会看得这么清楚?你给我喝的是啥药水啊?” 我说:“这是古时江湖人赶夜路喝的一种药水。” 我也拿出一瓶一口饮下,眼中便出现白光,眨了几下,周围变得非常清晰,是一种透过夜视仪看东西的体验。 喝了“乌鸦泪”后我们看脚下就更加清楚,而且不必打手电,可以腾出双手来攀爬。 这竖洞一直向下延伸,总能轻松地找到岩石落脚点,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有人工开凿的方洞可以踩。 看来修建墓室的工匠早就探索出一条鸟道,这条鸟道的颜色因为被踩的次数较多,明显比其它地方要浅一些,像是先人留下的提示。 不过黑漆麻乌地往下爬,确实挺惊悚的,好几个地方,跳过去实在太过于危险,张歌奇就两腿撑着两边,拽我过去。 不知爬了多久,抬头看,上面的洞口已经小如拳缝般。 虽然我一直在调整呼吸,可额头还是不住冒汗,我用袖子擦掉,还好是热汗,如果是冷汗的话就很危险了——容易风邪侵体。 我心想当初那些工匠真是太不易了,爬进这种鬼地方修墓,上上下下不知道要走几百回,只为了养家糊口。 从古至今有过多少帝王将相,无论他们自认为有多高贵,回顾漫长历史,这些所谓的贵族真的多如牛毛,而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兴师动众地大修陵墓,把无数财宝带到地下。 这就难怪会有摸金校尉趋之若鹜地盗墓,因为有大利可图呀! 王公贵族把财宝带到地下,盗墓贼又挖出来倒卖掉,很可能又流通到王公贵族手上,再次带到地下。这种循环实际上也是一种天道,是人世间最正常不过的生态平衡。 这时,一阵呼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张歌奇直接从上方的石台翻着跟斗往下蹦,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到终点了!” 张歌奇翻转着如飞燕掠过,很快落到了下面的地上,张开双手微微欠身,好像要谢幕一般,他开心地笑道:“哈哈,满分着陆!林大夫,你快点!” 我苦笑着摇头,“真是艺高人胆大,黑漆麻乌的就敢跳,也不怕崴了脚?” 正文 第33章 古怪蛙群 看来总算是到达底部了,不过我可没学张歌奇那样直接跳,还是先试探了一下,确认落脚的地方是平坦的才继续往下走。 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又是跳又是爬的,我长松口气,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地面铺着严丝合缝的青砖块,微微有些起伏,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热胀冷缩导致的。 我们喝的“乌鸦泪”效力也差不多褪去了,神奇的夜视能力逐渐消失,我们只好重新打上了手电。 张歌奇往头顶上面照了照,手电筒的光柱根本到不了顶,无情地被黑暗吞没了。 张歌奇半开玩笑地说:“这么神秘的洞窟居然不知被哪个没远见的找来当墓穴用,实在是糟蹋,开发成旅游景点不香吗?” 我随口应道:“可我们村这么偏僻,应该不会有人专程跑来旅游吧?” 我拿手电扫过周围,光柱中是大片的浮尘,底部石室是根据天然洞穴修建的,形状不是太规整,墙边站着一排侍俑,双手举在前面,估计以前的时候它们手里拿着武器,只是后来烂没了。 一整排神情严肃透着些许古怪的石人伫立在那里,显得十分诡异,总觉得要从漆黑的影子里面蹦出来个什么东西似的,我加着小心,心里紧绷绷的。 这时张歌奇把口罩给摘了,吸了口气,“嘿,这陈年窖藏的空气也挺醉人的!” 我正要提醒他赶紧把口罩戴上,他突然提鼻子闻闻,说:“怪了,怎么有股香味?” “什么?”我隔着口罩嗅闻,没闻到什么,主要是口罩捂得久了,里面全是自己呼出来的味道。 于是我把口罩拽下来一点,冒着吸入浮尘的风险吸了口气,果然从浓重的尘土气味中辨别出一缕似有若无的药香。 紧接着,周围的阴气蓦地浓郁了起来,我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赶紧掏出苏合香丸,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张歌奇塞上一颗,自己也含上一颗,戴好口罩,开始诵念雄雉经,唤起全身的阳气抵御这股阴气的侵袭。 “呱!” 黑暗中竟传来一声蛙鸣,一时间我还以为产生了幻听。 张歌奇惊讶地问:“这地方怎么会有青蛙?” 只见一片蓝幽幽的光线冒出来,从前方一蹦一跳地出现一大片青蛙! 不过这些青蛙很特殊,两只眼睛放射着红光,背上燃烧着一缕幽蓝色的鬼火!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们吸入了某种气体之后产生的幻觉,便掏出一张病虎符掷向蛙群,喝道:“焚尽!” 轰的一声,火焰爆开,无数蛙腿、蛙头在火光中飞溅,掉在我身上,但古怪的是,哪怕青蛙被炸得四分五裂,竟然没有任何血迹! 其中一只鬼火怪蛙被炸掉下半边身子之后,居然还活着!而且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当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已经张开了嘴…… 这时,呆在我口袋里的青囊蛛飞快地爬出来,用尖尖的爪子对着蛙头一顿猛戳。 那只剩半截身子的怪蛙便滑落在地上,张开的嘴里吐出长长的舌头,舌头末端有细孔,流出可疑的液体,一碰到地面就开始冒烟。 “这些东西会喷毒!” 我睁大眼睛,大喊道,急忙向后退。 虽然刚才炸死不少,可是它们数量太多,转眼间,几只怪蛙已经跳向我,张开嘴便吐出舌头,借助发达的肌肉带,那长舌头就像打钉枪一般射向我。 一股阴风从我面前掠过,犬兄替我阻挡了一下攻势。接着,我赶忙挥舞黄铜手杖把这些危险又诡异的生物全部抡开。 “破箭式!” 张歌奇大喝一声,以一个略显怪异的姿势杀进蛙堆里面,成群结队的蛙群便一窝蜂地冲向他! 张歌奇把刀舞成一片银光,银光所到之处,怪蛙身首异处,或者被从当中分成两截。 我心想这“破箭式”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是小时候看过的一部老式武侠电影里面的。 张歌奇这一番刀舞,不但动作优美,而且防御效果也非常不错,周围很快全是怪蛙破碎的尸体。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张歌奇的攻击覆盖范围并不大,可是周围的怪蛙却放弃了攻击我,全部转向他,就好像他自带嘲讽效果一样! 我猛然想到一件事,小时候去捉田鸡,都是拿细绳吊着一团湿绵花在草地上甩来甩去,因为青蛙、蛤蟆这些东西它们的视线是动态视线,只能看见运动的物体。 虽然这些鬼火怪蛙仿佛是巫术炮制出来的某种僵尸青蛙,可仍然受着天性驱使,被狂动不止的张歌奇吸引过去,然后被刀风绞成碎片。 “呱!”、“呱!”、“呱!” 可不管张歌奇怎么杀,后面依旧是“听取蛙声一片”,还有如潮般的鬼火怪蛙前赴后继。 我对张歌奇喊道:“张兄弟,它们是动态视线,我想办法引走它们!” “没事……我还能……坚持……”张歌奇一边舞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 “不行,数量实在太多了!你迟早累死!” 我掏出之前收服的四个盗墓贼的阴魂,在手中打开,“你们表现的机会来了,引开那些青蛙,之后每人二斤羊肉、五个馒头供奉!” 虽然我开出的条件十分寒碜,可是这四只阴魂不知道在古墓中被困了多久,就好像听见啥山珍海味一样,立即跃跃欲试。 我扬手一甩,四张纸符飞出去,我担心怪蛙们看不见作为诱饵飘动的纸符,又掏出几枚劫营火,往周围的墙上扔去。 伴随着轰轰的动静,带着浓烈松香味的火焰把周围照得刺人双目,好像在墓室里开了超大功率的氙气灯一样。 那四张纸符在半空中旋转着飞行,飞到怪蛙群头顶上不断地吸引蛙群的注意力。 陆续有些怪蛙注意到了,朝纸符跳跃、吐舌头,把它们当作了猎物。不过这四个恶鬼倒也十分机灵,忽高忽低,身法敏捷,怪蛙怎么也够不着。 借着火光我注意到旁边有个小洞口,里面似有水波反光。 我下令道:“你们四个听着,把它们全部引到那个洞里面去!” 于是四张纸符一边盘旋一边向那个洞口移动,下面的怪蛙大军也慢慢跟着移动。 但不少怪蛙还是会跑来攻击张歌奇,毕竟相比之下,张歌奇的动作更加大开大合,比那四张单薄的黄纸更吸引它们的注意。 我又喊道:“张兄弟,赶紧后退。” “我……”张歌奇喘不过来气地问道,“怎么退?” 我掏出腰包里最后一颗劫营火,“我数到三,你就后退!” “行!” “一!二!三!” 张歌奇最后奋力抡了两下刀,赶紧跳开,当群蛙跟着他追来之时,我朝它们中间砸下一枚劫营火。 虽说这火的温度不高,可是突然腾起的炽烈火墙却亮得闪瞎眼,足以令这些智商不高的生物晕头转向。 看不见张歌奇,它们自然而然就被我设置的纸符诱饵吸引了过去。 正文 第34章 诅咒伤害 张歌奇摆脱鬼火怪蛙跳回来之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注意到他右边肩膀衣服破了个洞,下面血肉模糊,渗出黑色的血来,似乎是被怪蛙的毒液给沾上了。 “你受伤了!” “哪儿?在哪儿?”张歌奇往自己身上左看右看。 他居然自己感觉不到,不知道是过于兴奋,还是说这毒液自带麻痹效果。 我掏出酒精湿巾帮他擦拭一下,然后一伸手,青囊蛛十分机灵地迅速爬到我手上,挤出一些蛛丝来,给张歌奇上药。 “嘶!” 他微微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 我检查着他的伤口:“这个毒液真厉害,居然把皮肉都蚀穿了。” “嗐,幸好我体质好,换成普通人估计当场就躺下了。” 说着,张歌奇炫耀似地扭动胳膊,结果扯到了伤口,不由皱了下眉。 “刚抹上药,你先别乱动。” 我又掏出一粒三黄宝蜡丸给张歌奇服下,让他再含一小口酒把药咽下去,又掏出一颗小药丸奖励给青囊蛛。 刚才它护主的表现十分出色,现在又帮忙治疗,值得嘉奖。 小蜘蛛得到一整颗药丸,抱着奖品开心地在我肩膀上转了一圈,然后缩进衣服口袋里享用去了。 这时前面的火焰小了下去,只见那些怪蛙已经成群结队地被几张纸符引诱到旁边的洞口中去了。 我示意张歌奇往前走,前面的火焰并不烫,直接可以跨过。 我俩赶到洞口一瞅,发现内有一个地下水潭,距离我们不远,怪蛙在水池里面跳来跳去,徒劳地想抓住上面飞舞的四张纸符。 我环顾四周,心想要是能堵住这个洞口就好了。 张歌奇会意,笑道:“想堵住洞口是吧?这还不简单!” 他飞奔到那一排石俑旁边,抄刀对准其中离这个洞口最近的一个侍俑石雕,冲着底部一通乱砍。 砍得乒乒乓乓,石屑飞溅,我都担心他这把祖传宝刀被砍卷了。 然而无论张歌奇怎么造,斩龙刀的刀刃依旧锋利如新,甚至没有一丝的划痕,令人啧啧称奇,果真是把宝刀! 待把那尊石俑从基座上砍倒之后,张歌奇用后背抵住另一边,稍一用力,石俑便咕咚一声倒下来,摔成三截,堵在了洞口上。 不过石头块儿很大,仍有些许缝隙。 我从背包中取出几条毛巾来,把那些碎石拢了拢,做成沙袋一样,堵住缝隙。 张歌奇也如法炮制,碎石用完了我们就用地上怪蛙的尸体,这些东西如同僵尸,软硬适中,当填充料意外好使,只是要小心别碰到它们的舌头。 准备封住最后一道缝隙之前,我冲里面喊道:“你们四个,可以回来了!” 闻听此言,四张纸符嗖嗖地飞了回来,从缝隙里穿过,水边的怪蛙大军立即调整方向,我们朝这边蹦来。 我赶紧把缝隙给堵上,然后往上面贴了三道专克邪魄的狸笼符。 “呼……”张歌奇松口气,“这些青蛙到底是什么东西,既不算蛟,也不算妖,太奇怪了。” 我寻思着说:“它们身上没有阴气,更没有阳气,完全就是没有生命的傀儡,似乎有人在暗中操纵它们袭击我们……” “‘有人’?不会是那个女鬼吧?”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掏出写有血字的纸,夹在手指间喝道:“夏安,是你干的吗?” 见没反应,我厉声道:“给我滚出来,不然我要施展手段了!” 这时,空气中淡淡的药香变浓了,只见之前那个奇怪的黄铜香炉飘浮着出现了,当中升腾出缕缕轻烟,幻化出一名高大怪异的侍女形象,依旧是勾着脖子,用猎食动物一样的眼睛,冰冷地看着我们。 再看到她,我已经毫无畏惧了,我板着脸,问道:“你为什么躲在这里!?究竟有何企图?” 想不到夏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大人猜测的没错,刚才确系妾身炮制的袭击。疠火毒蛙可以使人麻痹,妾身只是想阻止你们再往前走!真的不可以再前进了!” “靠,我们要不是有点能耐,现在就被你害死了!” 张歌奇一听便暴跳起来,挥刀去斩夏安虚无缥缈的身体,但只是让轻烟晃动了几下。 张歌奇气哼哼地说:“‘使人麻痹’,这话还说得真轻巧!你看看老子受的伤,把老子这……这个部位怎么说……嗯,翅根都给腐蚀烂了!再说,我们要去哪就去哪,轮不到你管!” 说罢,张歌奇又一挥刀,那黄铜香炉自动退避三舍,避开了刀锋。 我按住张歌奇的肩膀,说:“夏安,我们并不是想来开棺材,只是想杀掉土龙王,取些药材!你可以另外指出一条路让我们直接去找土龙王吗?” 夏安那虚幻的眼睛看着我,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指向我身后。 我问:“什么意思?” 她十分坚决地说:“回头,回去!去别的地方,找另一只土龙王!” 张歌奇气笑了,“哼,捕蛟人杀蛟天经地义!这头土龙王要是成了气候,出去祸害人,你负的起责吗?林大夫,甭理她了,用你的符结果掉她!” 夏安平静地回答:“二位稍安勿躁,且听妾身一言,那土龙王栖身在魔物正下方,因为那里阴气充沛,有助于它疗伤。一旦在那里打起来,必会放出魔物。无论如何,请你们放弃吧!” 我盯着她沉默片刻,举起手中的血字,高声告诫道:“你所说的魔君,我们自会处理,所以别再阻拦我们了。我身为巫医,自有号驭万鬼的威严,和你这样的野鬼好商好量的,已经是给足面子!最后通牒,你投降,或者魂消魄散!” 夏安顿了下,突然后退,充满杀气地说道:“杀死你们,也是一种阻止你们的办法!” 我叹口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以宗布大神之名,奉幽冥后土之威令,女鬼夏安在此地灰飞烟灭!”我伸手一甩,手中那张用血写的“夏安”二字的麻纸飞了出去,诅咒的效力竟让这张纸自己燃烧起来。 紧接着,墓室深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好像野猫的哀嚎一样刺耳难听,石室震颤着,浮尘四下飘舞。 诅咒是以因果律的形式发挥作用,等于直接杀伤了它的本体。 我们面前这个烟雾化出的夏安龇牙咧嘴,尽显狰狞。但她无力抵抗,只是痛苦地捂着头消散了。 那漂浮的黄铜香炉也掉在地上,摔开了盖子,撒了一地燃烧着鬼火的古怪香料。 张歌奇称赞道:“林大夫,这手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搞定了!” 我却站在原地怔怔地发呆,这是我头一回使用诅咒,若非万不得已,其实并不想用的。 诅咒不是法术,而是支付一定代价,乞求某位神灵施展攻击的手段。 我让夏安灰飞烟灭,自己也必将付出代价,当然代价应该不会太大,毕竟我乞求的对象是本家的祖师神,代价可能是我不易察觉地减少了几天寿命,或者出去之后生一场小病之类。 张歌奇见地上的香炉还在燃烧,走上前道:“这破烂玩艺,我把它劈了!” 他挥刀就劈向香炉,岂料刀锋落下的瞬间,香炉突然自动合上盖子,嗖的退开数米远! 我见状大惊:“怎么可能!她没有被干掉吗?” 正文 第35章 纠缠不休 见这香炉居然会闪避,张歌奇不信邪似地冲过去又连砍几刀,但是香炉如同抹了油一般,在地上吱溜溜地打转,精准地避开了刀锋。 当张歌奇稍事停顿,香炉便飞了起来,从中又升腾起袅袅轻烟,并且发出夏安的声音,“二位回头吧,不要再往前走了,回头吧!” 一边发出警告,它一边消失在一扇门的后面,声音渐行渐远。 我和张歌奇诧异了好一阵,张歌奇懊恼地说:“这个破香炉,装神弄鬼地吓唬我们!喂,你怎么了,吓傻了?” 我沉默不应,刚才我应该干掉她了才对,或者说我确实杀掉了什么东西……可为什么她还能出现? 这个香炉,和她的本体难道是分开的? 但是都魂飞魄散了,按理说作为灵魂媒介的香炉也不应该再有任何反应才对。 张歌奇伸手在我面前摇了摇,我皱眉道:“别晃了,我没有吓傻,只是在考虑整件事情。” “管她呢,我们走我们的。” 眼下确实多思无益,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点点头:“出发吧。” 周围的火焰早已熄灭,我俩又打起手电筒,穿过香炉消失的那扇门。 门后的一段路是铺着青砖的甬道,深入一段距离之后发现前方的甬道塌了,落下的岩石像是耍杂技似地相互支撑,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当中仅有一条小道可供人爬行通过。 我放出青囊蛛,它努力抖搂了几下身子,背上的眼状花纹发出蓝色荧光,然后爬进去探路了。 看得张歌奇很是羡慕,表示也想要一只这样的宠物。 稍后青囊蛛回来,纤长的腿比比划划着,我问:“可以通过?” 它爬上我的手,点点两条前肢表示肯定的回答,于是我招呼张歌奇继续前进。 张歌奇背着刀自告奋勇地在前面匍匐前面,我的背包太大,我抱着也不是,系在脚上也不是,张歌奇回头瞅瞅:“别摆弄了,塞给我!” 他竟用两腿夹着背包继续爬行,我很是过意不去,说他这样太累了,还是让我自己拿着。 “别客气,我也是为了不拖慢速度。林大夫,你虽有不俗的本事,不过身体素质就是个普通人,比我可差远了!”他却仍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表示完全无所谓。 张歌奇仿佛故意增加难度般地双腿夹着背包,双手在前面爬,我跟在后面。 用手肘爬行十分辛苦,很快就感觉双手累得快要断了,手臂外侧更是磨得火辣辣的,不过张歌奇耐力极好,一直也不停下,人家花式负重匍匐,我两手空空,怎么好意思喊休息? 我们就这样闷头在甬道里爬行,口罩、领子里面全是汗水,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知爬了多久,我连意识都有点昏沉了,突然,张歌奇停住了,大喊一声“卧槽”! 我一惊,忙问怎么了。 张歌奇在前面说:“这破地方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先想法子下去。” “下去?前面有落差吗?” “你等我一下!” 张歌奇开始往前面蛄蛹,背包留在了原地,等他的身体出去一半之后,便看见他从前头倒栽着掉了下去。 我吓了一大跳,可紧接着张歌奇便双手攀着边缘又露出脑袋,拽过背包的带子,然后往身后一甩。 我数着背包落地的时间,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然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啪”! 我心中一阵诧异,这么高的吗? 这也太高了吧! 我赶紧爬过去一看,只见前方是一间巨大的石室,漂浮着无数细小的浮尘,手电筒的光几乎起不了啥作用,光线射出去好像就被洞壁吸收掉了。 我只好和张歌奇一人干了一瓶“乌鸦泪”。 开启夜视功能之后,朝石室一望,我俩都惊呆了,首先这是一间巨大的墓室,有一根根巨大的柱子支撑,中间有个高台,放置着一具石棺。 然后,墓室的地面并不完整,到处都是裂缝和破洞,好似被轰炸过一样,简直就是千疮百孔! “我……”张歌奇傻眼了,错愕地说,“我隐约看见下面有地面,就把背包一扔,结果……肯定是掉哪个洞里面去了。” 这个意外让我简直无语! 墓室地面距我们大概三米落差,可是那些洞简直比村里的古井还要深,背包足足落了五、六秒才有声音传来。 张歌奇是好心办坏事,这时候数落他实在有点破坏团结。 我只能叹息一声,“没事,之后再捡吧!捡不上来就算了,那些东西都可以再做!” 张歌奇也一脸惭愧,“林大夫,你不如骂我一句,这样搞得我多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我们现在下去吗?哎,等下……” 结果张歌奇双手一松已经跳下去了,在下面纳闷地问:“什么‘等一下’?” 我抚额叹息,“我是想说,背包没了,没有绳子,我们之后怎么上来?” 张歌奇笑了:“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又出啥情况了。这种小事不用操心!林大夫,你往后面退退。” 我后退了一些,听见下面一阵急促奔跑声,片刻后张歌奇居然跳了上来! 他炫技似地用几根手指勾住边缘,露出脑袋说:“区区三米而已,我一跳就上来了,不用担心!” 我傻眼了,区区三米?!这家伙果真和常人大不相同! 不过我也长松口气,他这种卓越的运动能力真是太有用了。 张歌奇又跳了下去,说可以在下面接着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叫他让开点。 我体质自然没张歌奇好,但因为平时坚持呼吸吐纳,体力耐力都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我扒住边缘把身体放下去,然后撒手一跳,稳稳落地。 张歌奇拍着巴掌喝彩,说:“林大夫身手还凑合呀,全能型大夫。” 我说:“甭废话了,趁乌鸦泪的效果还在,赶紧去把棺材里面的鬼东西干掉!” 考虑到我们已经没有补给了,我认为当务之急是除掉这儿最大的隐患——棺材里面的那只僵尸,反正奶奶已经教了我们除掉它的办法。 这里的地面简直差一步就分崩离析了,到处都是裂缝和洞穴,我们从这块跳到另一块,好似在玩跑酷游戏。 这些裂开的缝隙一定很深很深,由于太深了,我开了夜视往下看,也只能望见茫茫无尽的黑暗。 但该怂的时候怂,该勇的时候勇,眼下的情况,无论如何都得一鼓作气! 这时一股熟悉的药香传来,只见石棺的方向飞来一个东西——又是那盏香炉! 再看到它,我只是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张歌奇骂了一句,挥刀就砍,香炉便绕到侧面,再次从中升腾起袅袅青烟,非常梦幻地勾勒出夏安虚无缥缈的身形。 “妖孽!” 我掏出一道符喝道,“你居然逃过一劫!” 黑暗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动静,像是两块厚重的石板摩擦,我抬头望去,只见中间的石棺慢慢错开了一道缝儿,从中伸出一只冒着烟的焦枯手掌。 这一幕让我惊呆了,怎么会这样,我们明明离得还很远,那僵尸竟然自己醒了? 夏安冷声道:“二位大人,你们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吗?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妾身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必须杀掉你们!” 正文 第36章 小林哥的计谋 夏安说完这句话后,那香炉开始流血,而且出血量极大,仿佛沸腾一般,澎湃的血浆流淌到地上,又像被一个透明的容器给挡住,并没有扩散开,反而“血位线”缓缓上升,渐渐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形。 这个由血水填充起来的人形正是实体化的夏安,和最初碰见的那尊提香炉的侍女雕塑一模一样,甚至大小都一样,这个高大又微微有点驼背的怪异女子自带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她伸手抓住浮在半空中的香炉,同时由血水构成的身体开始呈现出细节——出现五官、手指、皮肤和衣服的纹理,她是一个有着苍白皮肤的古代侍女,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在袖口、裙带上画着一串串骷髅头,头上也插着带骷髅头的玉簪。 “靠,这是变戏法吗?”张歌奇诧异地瞪大双眼,“她不是鬼吗?怎么变化出身体来了?” 这情况我也没想到,流着冷汗说道:“这应该只是鬼神通,一些把戏罢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诅咒居然杀不死她!” “有没有可能诅咒打偏了?” “不可能,指名道姓的诅咒,怎么会……” 我愣了一下,等下,之前奶奶锦囊只是说“夏安”二个字是解咒的关键,从未提及是这个幽灵侍女的名字。 莫非,是我从头到尾都误会了? 这时远处再次传来更加刺耳的石板摩擦声,只见棺中的东西已经把石棺盖推开一半,露出焦黑的身躯,它慢慢坐了起来——那是一具焦黑冒烟的尸骸,就像一个被重度烧伤的人。 它龇牙咧嘴,眼窝深邃,面孔狰狞,嶙峋的骨架上面附着着一层烧得焦黑的肌肉。 与此同时,化作实体的女鬼扑向我们,手中的香炉好似流星锤一样舞动,曳出一道残影。 张歌奇挥刀砍去,女鬼用提香炉的杆子挡了一下,无坚不摧的斩龙刀居然无法破坏那根纤细的金属棍。 张歌奇十分勇武,见一击被挡下,毫不犹豫,继续抡刀砍劈,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竟然杀得女鬼频频后退。 可是十几刀落下,香炉却没有丝毫破损,我心想那东西恐怕不是寻常的物件,而是法宝一类的。 这时,香炉中流淌出一阵浓郁的烟,在半空中化出一道痕迹经久不散。 我提醒张歌奇,“小心那些烟!” 话音刚落,飘浮在空中的烟就变幻成了实体,好像一根诡异的巨兽触须,居然卷住了张歌奇,并且使劲地收缩,让他连刀都挥不动了。 我正要支援,张歌奇猛一张嘴,暴躁地吼出一发龙吟,把这坨触须样的东西直接震碎,它们破碎之后又变成飘散成烟,被吸回了香炉。 我心想,看来张歌奇的内脏可能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蛟化,不然他怎么使出蛟才能用的龙吟?! 女鬼似乎忌惮龙吟的威力,立即轻盈地后跳开,两只苍白的瞳孔曳出两道白光,那高大、佝偻的身躯落地之后,她把香炉甩动起来,在头顶上转了个圈,只见香烟在半空中幻化成三个手持武器的骷髅士兵,张牙舞爪地飞向张歌奇。 我猛然间明白过来了,迅速咬破手指,冲过去在张歌奇背上写了“夏安”二字。 顿时半空中的骷髅士兵消散成烟,女鬼亦尖叫着抱着脑袋后退,全身腾起幽蓝色的火焰来。 “你写了啥?”张歌奇诧异地扭头,“怎么这么管用?” 我说:“两个字——夏安!” 我又在自己的袖子写上“夏安”二字,指着女鬼说:“看来我对你有一个巨大的误会!‘夏安’这两个字并不是你的名字,而是躺在那边的那位的名字!你的职责是永生永世保护夏安,类似于一种刻在灵魂中的咒令,以致于我们身上只要有‘夏安’这两个字,你攻击我们都会受到惩罚!” “啥意思?”张歌奇小声问,“那边那个也没死透啊……” 我来不及解释,“一会儿再说!” “不是一会儿的问题,那个东西要出来了……”张歌奇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棺中的僵尸已经把石棺盖推到地上去了,正在慢吞吞地起身,我低声喝道:“犬兄,守卫!” 眨眼间,一条灵体化的大狗跑出来,站在我身边。 我的注意力回到女鬼身上,她身上那层灵火消失了,手中的香炉掉在地上,然后整个人跪了下来。 这女人十分高大,就算是跪着也和我们一样高。 女鬼的白眼珠一转,又变成了正常的眼珠,她说道:“大人,你说的没错!妾身无论生死,都是主人的奴仆,你们一定要走进这里,妾身就不得不为保护主人而杀死你们!” 我淡淡地说:“但你现在动不了手了!你的立场很奇怪,身体执行着保护主人的命令,嘴上却称它为‘魔物’。” 女鬼双手撑着地面,像是很痛苦似的,哀声说:“我的主人为了追求长生,已然堕入魔道,我……妾身不能忤逆主人的命令,但是也不愿意看到主人逃出去,残害生灵!” 我已然明白了,这个女鬼本身有相当的神通,拥有独立的意识,可是又被咒令束缚着,被迫履行守卫陵墓的任务。 我叹息一声,道:“你等在这儿,别再掺合了,等我们替你打碎束缚在你身上的‘锁链’!” 我转过身,却听见身后的女鬼忽然高声喊了句“大人”,扭头一看,她恭敬地跪伏下来,声音有些发颤地说:“请、请给主人一个痛快,谢谢……” 我无言地点点头,朝石室中间望去——只见那漆黑的僵尸已经站在石棺外面了。 我此时了然,它为什么全身焦黑了,因为被我之前的诅咒给命中了。 但是这东西是修炼百年的僵尸,显然一次诅咒不足以把它干掉。 突然,一股强烈的震动传来,晃得我俩站不稳,同时我有种心跳加速、胸口发闷的感觉。与此同时,张歌奇手中斩龙刀上的铃铛居然响起来了。 “麻烦了!”张歌奇懊恼地说,“土龙王在下面!我懂了,这地方坑坑洼洼,这踏马是土龙王拱出来的!” 中间那只发呆的僵尸受到刺激,陡然跳起来! 这家伙跳跃能力惊人,一下子跳出五、六米远,单手一击就把一根石就砸断了,这一幕让张歌奇也惊得发出“呃”的一声。 僵尸只是应激反应似地胡乱攻击,但这一下展示了它恐怖的力量,别说我了,就算张歌奇也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击吧? 何况这地面千疮百孔,满是缝隙,下面又有土龙王在守株待兔…… 情况紧急,我皱着眉头,突然计上心来,“咱们为什么不让僵尸和土龙王相互攻击呢?” 正文 第37章 坐山观虎斗 张歌奇称赞道:“坐山观虎斗?这个主意好!林奶奶不是给了你一个引僵尸的诱饵吗?直接丢到下面去就是了。” 我从腰包里面掏出那颗锦囊里的小小蜜蜡丸,外面的蜜蜡是为了封住里面的气味,说明只要打开这层包装,气味绝对很浓郁。 我摇摇头:“扔下去没用的。” 我又对站在我们身后的女鬼说:“你能帮下忙吗?” 女鬼微微欠身,“妾身不能以任何形式伤害主人。” 我说:“可我们身上也写了你主人夏安的名字,所以我们也不能受伤,你得保护我们。” “你这叫什么逻辑?”张歌奇忍不住吐槽我。 这确实听上去很荒唐,可这个女鬼是被施加了咒令的,便不能违背咒令的逻辑,比方说“誓死保护夏安”,所以当我们身上有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们同样在受保护的范围。 我冲女鬼说道:“快告诉我们,哪些地方有危险,容易踩空!” 女鬼愣了片刻,突然把手中的香炉挥动几下,溢出的烟飘向四面八方,徐徐落向几块缝隙边缘的地砖上,像旗帜一样屹立在那儿。 张歌奇瞅瞅女鬼,道:“她的话能信?” 我笃定地说:“绝对能信!我们只需要把诱饵安置在这些地方即可!” “我来吧!”张歌奇一把扯下口罩,把刀担在肩膀上,霸气的姿势好像那些页游广告里的过气明星。 我把蜜蜡丸交到他手中,叮嘱道:“把丸药放到地上之后,用力拍扁,里面的气味就出来了……你自己小心,我会用火力掩护你。” 张歌奇朝我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抓起蜜蜡丸,攥在左拳里面。 我掏出最后几张病虎符,拍拍他的肩膀,“谢谢,好哥们儿,之后我请你吃饭。” 张歌奇笑了,“好呀,给好哥们儿来只烤全羊!” “没问题!” 我话音未落,张歌奇便纵身一跃,在破碎的地面之间来回跳跃,奔向最近的一处标记点。 在石室中间走来走去的僵尸似乎察觉到了,狰狞地扭过头,龇牙咧嘴地发出示威的声音。 我注意到它的胸口处有一小块荧荧发光的物体,光线甚至穿透了枯焦的皮肤。 这么远的距离,我若是直接掷符肯定够不着,想了想,将一张病虎符抛向空中,喝道:“犬兄,运符!” 一缕阴风托着病虎符飞向僵尸,那僵尸正跳跃着追向张歌奇。 很快,它突然察觉到什么,伸手去抓犬兄化作的那缕阴风,这个动作证明它对阴气的流动是非常敏感的。 不过犬兄只是一团阴气,完全不怕被抓到,从僵尸身上掠过之后,那道符不偏不倚地落在僵尸头上。 我立即喝道:“焚尽!” 轰的一声,爆燃起的火球吞噬了僵尸的身体,我身后的女鬼惨叫一声,全身也腾起蓝火,她抱着头,扭动身躯,看样子极其痛苦。 我一惊,看来只要未尽到守卫的职责,咒令便会惩罚她! 待病虎符的火焰渐渐退去,我看见火焰中,那具僵尸的身体竟完好无损。 而此时张歌奇已经跑到一块摇摇欲坠的地砖前面,把那蜜蜡丸放在上面,然后轻轻地用刀磕开。 设置完毕,他赶紧跳到缝隙的另一头,藏在一根歪斜的柱子后面。 那僵尸胡乱抡着王八拳,把周围的火焰打灭,忽然间,它蓦地顿住了,接着不停左看右看,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了注意力。 奶奶给的药丸有效果了,那僵尸确认了方向,果然嗖地一下跳起来,直奔诱饵而去! 躲柱子后面的张歌奇振奋地冲我比了一个V字手势。 离诱饵只有十米距离时,僵尸直接跳起来,来了一招苍鹰搏兔! 那块地砖本来就十分脆弱,僵尸迅猛地扑在上头,哗啦一下便碎了。 这魔物一失足成千古恨,径直掉了下去,双手还徒劳地在半空中抓了两下。 这场面从我们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就跟一个智商欠费的傻瓜一样,甚至有点好笑。 张歌奇一边跑回来一边笑得乐不可支,他得意地把刀往地上一插,模仿起僵尸失足坠空的滑稽样子,然后又捧腹大笑,“哈哈,这家伙,怎么还有点蠢萌呢!” 这时,身上的火焰刚熄灭不久的女鬼,突然又全身燃起蓝火,她不由得再次悲号挣扎,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把张歌奇吓了一跳。 “这女鬼怎么回事?” “听!”我把手放在耳朵边,依稀听见下方传来搏斗的声音,以及庞然巨物爬行的动静。 我不无同情地说:“下面已经打起来了,只要那具叫夏安的僵尸吃一次瘪,她就会受到惩罚。” 接着,每隔几秒,女鬼身上就蹿起蓝火,整个人快烧成一根幽蓝的火炬了。 看来下面打得非常激烈,毕竟两个都是不同领域小有所成的邪物代表。 张歌奇点着头,“咱们这是坐山观虎斗,坐等现成的呗。林大夫,你这主意太妙了!” 我谦虚道:“过奖了,我毕竟是个大夫,不擅长干架,所以能讨巧就讨巧。” “哈哈,你这个卑鄙的大夫!不过等下面打完了,咱们要怎么捡战利品呢?” 这点我已经考虑过了,答案是没法拿! 我说:“只能回去一趟,多带点绳子和补给,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这俩死一个、伤一个,我们尽快下去收了这份渔翁之利。好在它俩是完全不同的邪物,应该不会相互吞噬。” 张歌奇的表情却沉了下来,说:“不一定,土龙王要是赢了,肯定会把僵尸吃掉的。蛟类普遍都很嘴馋,有时候养猪场的猪病了,杀掉烧了后埋在地下,它们都能把猪尸挖出来吃。” 我耸了下肩,“那无所谓,我又不要僵尸肉……虽然僵尸肉也能入药吧!” 我又扭头看女鬼的情况,发现女鬼身上居然不冒蓝火了,她又恢复成雕塑的姿态,握着手提香炉静静地站着不动。 我惊讶地看向她,问:“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家主人已经被土龙王干掉了?” “不,我还能感受到主人,主人已经赢了!”女鬼淡淡地回答。 “什……什么!?”我大惊失色,这才多久,甚至不到一根烟的功夫! 女鬼严肃又有点绝望地说道:“两位请赶紧逃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正文 第38章 断尘缘 一听此言,张歌奇瞪大眼睛,看向我,“林大夫,咱们要撤吗?” 我望向僵尸刚才掉落的地方,摇了下头,“准备和那东西战斗吧。” “我没听错吧?咱们可没办法再按林奶奶的锦囊妙计收拾它了,你居然要留下来了?”说罢,张歌奇又笑道,“不过,正合我意!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跟僵尸过过招呢!” 其实刚才女鬼说那只僵尸打赢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已经看见下面有一股阴气正在往上蹿,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然而这个时候逃跑,处境只会更糟。 我苦笑:“因为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等我们去爬来时的那个洞时,它肯定从后面就能把我们都掏出去,太被动了。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应该趁现在跑到最中间,那里场地最大,地面也十分平坦,并且有石棺做遮挡,可以与之周旋,有利于战斗!” 张歌奇略感意外地扬了下眉,可能他没想到,我会马上谋划战斗的策略。 但他很快故意摆出一副认真脸,说道:“哈哈,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后退几步方便助跑。” 要不是形势过于危急,我真想吐槽下他睁眼说瞎话的样子。 我挥了下手,“快走!” 我们朝墓室的中间跑,张歌奇速度贼快,地上的缝隙和洞口对他来说毫无难度,他动作迅速轻巧,边跑边不停跳跃。 我这个普通人就得绷紧神经,非常小心地避让着脚下的陷洞。 需要跳过很宽的裂缝时,我真是提心吊胆,用尽全力一跃,总算蹦到了对面。 最后我们终于穿过了这片四分五裂的地带,而那个女鬼也提着香炉,悠悠荡荡地漂浮着跟着我们,我们到达中间的时候,她也到了。 张歌奇像赶蚊子一样挥了几下手,他不太信任这女鬼,不客气地说:“你干嘛老跟着我们,是不是还想冷不丁偷袭一下?” 女鬼说:“大人你误会了,妾身只是想看着主人在你们手上得到解脱。” 我说:“那你能帮我们吗?告诉我们,它有什么弱点!” 女鬼沉默片刻,答道:“方才大人施咒,已经杀灭了主人的残魂,现在只剩下一副躯壳,所以它……” 说到这儿,女鬼突然止住话头,眉头锁起。 “所以什么?”张歌奇着急地说,“你话倒是讲完呀!” 我想女鬼估计是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就违反了咒令的约束。 但对我来说,其实这段话还是带来了巨大的信息,这个东西它既有魂、也有魄,那它压根就不是僵尸,而是个人! 可是人怎么能够在被灭魂之后还能活动,怎么能单手打断柱子,怎么能手撕土龙王呢? 之前女鬼说,主人为了追求长生堕入魔道,可见这某种邪恶的力量令“夏安”永生不死,并拥有如同僵尸般的体魄…… 这时,我背后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好像在锅里洗田螺的动静一样。 我赶忙扭头一看,只见那石棺里面并不是空的,而是有无数的人骨和骷髅头,它们如同被唤醒一般晃动起来。 此情此景,连张歌奇都发出“靠”的一声。 女鬼又道:“要求长生,需断尘缘!这是主人生前的三十七个子女,和十三名小妾,他们在同一天被杀死殉葬。” 张歌奇讶然道:“好个硬核的‘断尘缘’!自己绝自己的后,简直就是史诗级的脑残!” 这一幕令我也十分骇然! 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情!又是什么样的信仰要求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种违背人道、天道的长生,真的有任何意义吗? 那些骷髅头可不是响响就完事了,它们开始涌向石棺外面,细碎的骨头不停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落地之后又重新聚合,变作一个个白骨妖怪爬起来,体型有大有小。 张歌奇立即跳起来,挥刀准备消灭它们,我喊住他:“等下,张兄,刀给我。” “干嘛?” “我念一段狸笼经。” “啥经?”他很快反应过来,“嗐,这时候就甭给武器附魔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 我把手中的黄铜手杖抛给他,张歌奇便将斩龙刀抛给了我,双方交换武器之后,张歌奇便先冲过去收拾那些身世凄惨的白骨妖怪,而我则蹲下来,瞑目聚神,双手持刀诵念狸笼经。 片刻之后,地下传来隆隆声响,地面开始摇晃。 张歌奇焦急地大喊:“来不及了!它上来了!” 我充耳不闻,集中精神,以坚定的声音念完最后一句—— “……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我睁开眼,一股纯阳之气让这把宝刀焕发出炽热的光芒,这时张歌奇被那些白骨妖怪包围了,它们或抱着张歌奇的腿,或跳到张歌奇的背上,如同附骨之蛆般纠缠不休,把张歌奇裹了厚厚一层,他手中的黄铜手杖压根发挥不了效果。 “接着!” 我大喊一声,把斩龙刀贴着地面滑过去,正疲于应对的张歌奇一听,立即抖擞精神,就地一滚抓住自己的刀,朝那群来势汹汹的白骨妖怪奋力甩出一刀。 只见一道火红的刀气掠过,如同烧红的刀砍开猪油,那堆白骨瞬间被切成两半,然后纷纷碎裂。 张歌奇欣喜地睁大眼睛,又挥了几下刀,红色刀气如霹雳般闪烁,把身后的几只漏网之鱼相继扫灭。 然后不禁啧啧赞叹道:“好刀……不,好附魔!” “汪!” 一声狗叫传来,我回头看去,犬兄正在和那尸魔搏斗。 当然,犬兄是气,尸魔是实体,双方谁也打不着谁,犬兄这样做是替我吸引敌人的注意,争取了几秒宝贵的时间。 张歌奇仗着一腔血勇,拖着斩龙刀杀过去,刀锋在坚硬的地板上掠过,滑出一道细细的痕迹,但是却没有火花溅起,因为这刀一丝一毫也不会损坏。 我担心斩龙刀的刀气伤到犬兄,大喊一声:“犬兄回来!” 犬兄当即化作一股阴风飞了回来,张歌奇同时杀到,抡刀从下往上撩向尸魔的身体。 被狸笼经附魔的刀锋如汤沃雪般贯进对方的腰部,尸魔发出一声刺耳怪叫,听着像是“giao”,然后它一爪子按住斩龙刀的刀背。 张歌奇马上把刀向怀里一拉,锋利的刀刃直接削断了尸魔的手指,只见那几根手指好似冬天屋檐扫落的一排冰溜子般飞到半空中。 这时,吃了亏的尸魔猛地一退,张歌奇正要追,那怪物张嘴朝他吐出一大滩黑乎乎的东西。 张歌奇用胳膊一挡,那一大滩喷射物落在他身上和地上,竟然还在蠕动,仔细一看,是一些食指粗细的蛊虫,身上遍布斑点,浑身裹着黑气,一看就格外不祥。 尸魔趁机用另一只爪子掏向张歌奇,我大喊一声小心,双手高举,将手中的黄铜手杖用力甩向它的头。 手杖垂直飞旋着命中目标,直接把它的脸砸出一个豁口来,怪物痛苦地仰天发出“giao”的怪叫。 刚才张歌奇交战的时候,我给黄铜手杖上贴了一张狸笼符,因此附上了降服邪魄的力量。 不过这一击,使怪物注意到了我,一俯身飞快地冲了过来…… 正文 第39章 一场恶斗 尸魔扭身就朝我冲来,我一边后退一边甩出一道病虎符,它的胸口正在撞在飞旋的符纸上。 我喝道:“焚尽!”转瞬间它的身影便被熊熊火焰吞噬。 不过病虎符根本无法伤害到它,这就意味着我没有任何可以直接伤害它的手段。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待火焰散尽,我拔腿就跑。 回头看时,张歌奇赶了过来,正从后面一刀斩向尸魔,然而尸魔察觉到了身后不对劲,转身一掌击打在张歌奇胸口处,受到重击的张歌奇整个人向后弓起腰,然后“咻”地倒飞出去了! 尸魔为了打出这一击,整个腰部竟然一百八十度扭转! 我此时方才注意到它的脊椎只被一层薄薄的皮包着,看上去格外触目。 我想起奶奶的锦囊中说砍断它的脊椎就能致胜,看来此处是它的最大弱点。 于是我扬手甩出最后一张病虎符,尸魔一瞬间就又转过身来,用正面身躯接下火焰爆炸。 在爆炸的冲击中,它的身体向后滑行出数米,先后两次保护自己后背的防御性举动证明了它的弱点所在,正是那根脊椎骨! 不过这家伙动作极快,几乎没有一丝停顿便又奔跑着冲向我。 这家伙速度飞快,犬兄见状,吠叫着扑向它,可这次尸魔直奔我而来,完全无视犬兄的骚扰。 被如此狰狞可怖的敌人正面袭来,我却没有什么有效的防御手段,情急之中只能从腰包中抽出一道专克邪魄的狸笼符。 就在这一瞬间,皮包骨头的尸魔就杀到了眼前,恶狠狠一爪掏向我的胸口,同时我也把狸笼符贴在它的脸上! 狸笼符粘附住之后,一股纯阳之气便遏制住了它的行动,那只张开的枯瘦爪子仍凭借惯性撞了上我。 但即使是这样,一股恐怖的巨力还是推得我猛地向后倒去,身体如同冰壶一样不断滑行,无论我怎么徒劳地挥手也无法停下。 突然身后一空,我的头脑也是一空,完了! 身后便是落差几十米的地洞,我非摔得粉身碎骨不可! 就在这时,我的右手边奇迹般地出现一根细杆,求生欲迫使我立即紧紧抓住它以稳住身体。 待我调整回重心之后,扭头一瞅,才意识到那不是什么普通的细杆,而是突然飞过来的女鬼手中的香炉提杆。 女鬼轻盈地悬浮在半空中,在最关键的瞬间救了我。 我刚刚脱险,心脏兀自还在狂跳。 这时,张歌奇又和那尸魔缠斗了起来,尸魔忌惮附魔后的斩龙刀的锋芒,仰仗矫健的身手跳来跳去,伺机进犯,招招阴险狡诈,又快如闪电,逼得张歌奇根本放不开手脚。 看来狸笼符也只能定住尸魔一瞬间罢了,这家伙实在太强了,强得不讲道理! 是啊,就连那么难缠的土龙王都被它在弹指间手撕,更遑论我们这两个水平一般的巫医和捕蛟人。 我定了定神,抓住背上的狗皮说:“犬兄,暂时分开一下!” 我扯下狗皮扔在地上,顿时感觉后背一阵炽热,被压抑太久的天雷烙印释放出炽烈的阳气。 我捡起黄铜手杖,双手握住,喃喃诵咒。 咒语念到一半,手中的手杖已经如同浇过开水一样烫手。 “……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念咒狸笼经的最后一句,充斥阳气的手杖变得通红,滋滋地灼烧着我的手掌,甚至有一种触电似的微弱麻木感。 此时,张歌奇已经快招架不住了,我立即冲过去,抡起手杖就砸向它枯瘦的脊椎骨! 可忽然之间,它脊椎骨的两侧居然睁开一对眼睛,目露凶光,狠毒地瞪向我! 我一惊!玛德,这家伙,居然后背也长了眼! 被察觉到之后,尸魔迅速扭动腰肢旋转着袭向我,我用手握着手杖抵挡了一下,尸魔手掌碰到手杖便滋滋冒烟,好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一样,它的手不由往回一缩,身体也顿了下。 “受死!” 张歌奇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再次从背后冲过来,尸魔竟然像螺旋桨似地转动起来,一只手攻向我,另一只手攻向张歌奇! 不过双面牵制大大削弱了尸魔的专注度,张歌奇眼疾手快,直接把尸魔的左手给剁了下来。 “Giao!” 伴随一声怪叫,尸魔以诡异的姿势噌的跳起来,它脚下的地板也随之碎裂。 它竟夸张地跳到一根石柱上,双脚借力一蹬,向流星一样俯冲过来。 “呸,飞得再高也得摔下来!” 张歌奇严阵以待,举刀劈过去,但尸魔却从我们头顶掠过,好似一颗没有火焰的流星,它的目标不是我们——砰地一声,场地中央的石棺像鸡蛋一样被它撞碎了! 接着,尸魔在喧腾的尘埃中站起来,只见它身体中嵌的那个谜之发光物体居然转移到了左手断肢上,这东西就像吸铁石吸引铁沙一般,将石棺周围那些碎裂的骨头统统吸附了起来。 那些碎骨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吸引之下,慢慢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东西,我和张歌奇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默契地冲过去。 踩着石棺碎片的尸魔甩起左臂,那些汇集在它左手处的大团枯骨便随之旋转,刹那间就变成一只白骨巨手朝我们拍过来,那场面犹如成堆的骨海从头顶倾泄而下! “去你的!” 张歌奇大喊一声,抡刀就朝那“巨手”砍去,刀锋像分开波浪一样把它们斩开! 不过那纷纷扬扬的碎骨遮挡了我们的视线,一时间周围全是白花花的骨头在飞,什么也看不见了。 突然,张歌奇整个人被挑了起来,只见尸魔接着白骨遮蔽我们的视线,偷袭过来,一爪子刺进了张歌奇的腹部,张歌奇瞠目结舌,鼓起嘴巴。 但在被贯穿的瞬间,张歌奇并未胆怯,而是举起手中的刀砍中了尸魔的右手,已经深深切进手腕。 此刻虽然张歌奇被挑在半空中,他颤抖的双手仍紧紧抓着斩龙刀,不断试图切断这只魔爪。 这一幕看得我心头一颤,赶紧冲过去相救! 接着,张歌奇呕出一大口鲜血,不可思议的是,那道像抛物线般的鲜血在半空中时竟被张歌奇伸手抓住! 我惊呆了,他的血竟然变成一把不规矩的锈刀! 张歌奇怒目圆睁,将其用力插进怪物的脖子里,同时大喝:“天下臣兵!” 原来如此,体内有金属性龙丹的他,鲜血只要一离开身体就会变成铁锈,他利用这一招在绝境中打出了令人惊艳的反击! 当然,“天下臣兵”的效果也影响到了我,当感觉到手杖陡然变沉,我立马就把它扔掉了。 瞬间,黄铜手杖笔直地插进地面,直接击穿了几层地砖;斩龙刀在强大的吸力作用下,直接削断了尸魔的右手;那扎在尸魔身体中的锈刀也迫使尸魔单膝跪了下来,在艰难支撑数秒后,它终于倒下了! 这时,一阵雷声轰隆隆地传来,在这个空旷的地底空间不断回荡,只是因为我身处地下,雷声比平时显得更加沉闷一些…… 正文 第40章 默契合作 雷声的到来,显然是因为我把犬兄脱掉所致,老天爷又锁定了我这个“通缉犯”,派下天雷劈我。 不过身在地洞中十分安全,这闷声回响的雷声,不过是给这壮烈战斗的一幕助威呐喊罢了。 眼看着尸魔在斩龙刀的影响下被压到地上,它的致命弱点——脊椎骨也暴露出来,倒在地上的张歌奇腹中仍插着尸魔的断手,他吐着血朝我喊道:“快!” 我没有任何武器可以使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也没法多想了,只能直接伸手抓住尸魔的脊椎骨! 奶奶除了开药方,还会正骨和针灸,这两样我均没有学,不过耳濡目染,人的脊椎骨其实和蛇是一样的,连弱点都位置都一样,就是第七节脊椎骨! 我抓住那根脊椎骨狠狠用力一压,便听见清脆的喀嚓一声,被压的地上的尸魔惨叫一声,突然脖子一百八十度扭转,嘴撅得老长,来咬我的手腕。它身体纤长,皮包骨头,好似一条扭动挣扎的蛇。 不过它毕竟快不过我,僵尸的尸体干得像蜡肉一样,我抠住了这根脊椎的缝隙,用尽全力一扯,居然将这根脊椎骨直接从尸魔身体中给拽出来了! 眨眼间尸魔就失去了力量,身体宛如触电一般剧烈地哆嗦起来。 “解除!”张歌奇大喊着解开了天下臣兵的效果。 “我来!” 我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斩龙刀,朝尸魔的脖子剁去,这刀明明锋利异常,第一刀却只砍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第二刀砍进三分之二,第三刀我把刀举过头顶,全力劈下! 喀嚓一下,那颗脑袋总算滚了下来,连带着下面的石砖也被劈个粉碎。 张歌奇紧张地直起身子,见僵尸终于被杀,才长长松口气,笑道:“徒手把脊椎拽出来,林大夫,你很勇嘛!” 我放下刀,甩甩手,虎口被震得很疼,然后说:“这里本来就是骨节上的弱点,正常人这样一压一拽直接瘫痪,千万不要手贱去试!” “啊!” 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只见那个女鬼又全身燃起蓝火,痛苦地跪在地上,浑身哆嗦。 张歌奇问:“这女鬼会跟着一起消失吗?” 我说:“应该不会,杀掉这个怪物后,束缚她的令咒也就消失了,她会得到自由。” 回想起刚刚被女鬼救过,我挺感激的,由此看来她心地善良。 “唔……”张歌奇放松了精神,此时才捂着肚子感到疼痛不已,口中疼得发出“嘶”的声音。 我正要上前察看他的伤势,突然张歌奇大喊一声,“糟糕,皮肤下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张歌奇身上怎么了,注意到他惊讶的视线,我顺着他的目光,立即转过头——只见尸魔干枯的皮肤下面,有一个发光的绿色东西在快速移动!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它是个非常危险的存在! 我捡起刀就朝那个绿色光点斩去,可是它移动得太快,怎么也对不准。 张歌奇骂了一声,把扎在自己腹部的尸魔爪子拽出来了,那爪子像铁钩一样硬,他冲过来,出手如电,直接把爪子往尸魔背上一插,便把光点给扣在下面。 光点直接沉进了尸魔体内,然后从尸魔的脖子迸出来,只见一束绿光直射张歌奇,奔着他腹部的伤口而去!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危险!” 噗地一声,那诡异的东西钻进了张歌奇体内,张歌奇的身体震了一下,随后嘴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容,他硬生生从自己伤口里抠出一块铁锈片,当中嵌着一个绿色的发光玉片。 “哟,还想上老子的身?胆子真不小!”张歌奇好奇地打量着这东西说。 我松了口气,幸亏张歌奇有这种神奇的体质,他的伤口其实是被血液转化而成的铁锈片给堵着的,这是连想附身于他的邪物都想不到的。 我把这块铁锈片拿过来,贴上一道符。 总算是没啥危险了,我对张歌奇说:“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 张歌奇看看糊着厚厚铁锈的肚子,“算了,别管了,差不多自愈了。” 虽说知道他体质异于常人,但亲眼见他的伤口自己止血,我还是惊讶不已——这是什么怪物般的身体素质! 不过这种自愈是伴随代价的,失去的这部分人体细胞会被蛟细胞取代,他离完全蛟化就更近了一步。 但是,倘若我能顺利找到治疗蛟化症的办法,将来应该也可以救他,让他彻底摆脱蛟化症。 这时,我又打量着那个绿色的发光玉片,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搜肠刮肚地回忆看过的笔记小说,也全然没有头绪。 “大人!”幽幽的声音传来,女鬼提着香炉站不远处。 主人没了,她也从束缚中解脱了,只是此时她的身影看上去淡了许多。 她不太敢靠近我,“大人,你身上阳气太重了。” “哦,等我一下!” 我忙把犬兄捡起来重新披上,后背的雷击烙印被覆盖住之后,我全身这股强烈的阳气就被压制下去了。 女鬼的身体又变得清晰了,她宽大的裙摆滑行般在地上移动,飘浮到我跟前。 我说:“你自由了。” 女鬼感激地欠身,“多谢大人,妾身助纣为虐,若大人要处置我,听凭处置。” 我挥挥手,“算了,那些不是你的错。说说吧,你的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鬼行了一个万福礼,高大的身躯行礼却并不违和。 然后她说:“妾身观两位大人短衣短发,想来外面的世界已经不是清朝了吧?” 张歌奇哈哈大笑,“大清早就亡了。” 我说:“外面发生了很多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这么说来,你是清朝人?” “妾身生前生于康熙十四年,老家是南方的一个小村,妾身生来并不是这般模样。五岁时发了一场烧,之后身体开始疯长,八岁已经比父母还要高,十岁村里已经没人比妾身高,十二岁妾身已经身长九尺,并且容貌憨痴,饭量极大。” 我点头,“难怪你看上去这么大,原来你得了罕见的龙伯症,也就是如今所说的巨人症。” “那是什么意思?”女鬼听不懂。 “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先天之炁亢进,骨节到了该闭合的年龄不闭合,仍在继续生长。” “原来如此!”女鬼点头,“看来大人是一位医生,可是我们村里人却认为妾身是不详之人,我父母想把我丢在山里,还想把我推进河里,可是我生得高大,身体也不错,在山里迷了路很快便能找回来,掉进河里也淹不死。一天晚上,我看见父母把一包药粉加进我的饭菜里,我便害怕得逃跑了,不知道流浪了多久,我被人牙子(人贩子)收留,几经辗转,经过数个省份,最后将我卖到了李府……” 女鬼指着地上那狰狞残缺的尸体,“卖给了李夏安大人当侍妾!” 正文 第41章 追忆往事 女鬼用淡淡的语气继续诉说—— 当时李夏安年事已高,从京城辞官回乡间颐养天年,这大宅院中当时热闹非凡。 李大人多子多福,除了正妻还纳妾十三名,生下子女三十七名,真是一派人丁兴旺、儿孙绕膝的幸福晚景。 女鬼是最后一名妾室,因为身型高大,相貌憨痴,又出身鄙贱,难免受到家中人排挤欺负,李大人却对她独予厚爱,时常带在身边。 女鬼既是妾又是仆,她肩宽臂长、身量高大,随手取个书、端个茶水什么的倒也十分方便。 但随着年龄增长,李大人身体越来越差,就算延请各地名医,可谁也没有那妙手能医治衰老。 各种补血补气补精元的昂贵药材服下,也无法从阎王那里多讨得一天。 一想到百年将至,李大人日益愁苦,整日在园中哀叹,这个高大且忠厚的侍妾跟在他身后服侍,亦有主忧臣辱之感。 一天,一名游方道士登门,那道长形容枯槁,状如僵尸,戴着游方巾,手持阴阳幡。 道士的右手似乎受过很重的伤,五根手指都只有半截,套着青玉雕制的假手指。 李大人为了积福报,若有和尚道士登门化缘,总会招待上几餐素斋饭。 这古怪道士被请进客房,家僮端来茶饭。 可道士只扫了一眼,就把一杯热茶泼到家僮脸上,然后抓起食盒的盖子狠狠地砸家僮的头。 家人听见惨叫赶来时,那可怜的家僮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管家骂这道士疯了,要拿他见官。 道士却冷笑说:“我打得就是这不知礼数的贱奴,‘茶七饭八酒满’的道理难道没人教过吗?上菜的时候居然用手指着客人,如此无礼的狗东西,打死也活该!” 管家觉得这家伙实在不可理喻,再怎么样他是白吃人家的,怎能恁的猖狂,何况他又是清净为怀的出家人。 管家便去告之主人,一顿添油加醋,气得李大人吹胡子瞪眼,叫人绑了道士,送到他面前。 被家人五花大绑的道士见了主人,却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我打那个家僮,实则是为府上除妖,此妖潜伏已久,狡猾多端,只有突然出手方才伤它,否则他日此妖必然危害主人。” 主人认为道士胡言乱语,准备把他投到井里,道士淡淡地说:“若不信,可以去验看,我有半句虚言,甘受惩罚!” 家人们便跑去一看,那重伤的家僮居然脸上长出黑毛,并且露出尖尖的鼻子和胡须,这下可把大伙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向主人复命。 主人一听也大感震惊,亲自验看,见到家僮的古怪样子,也信服了,命人火速打死“妖怪”。 结果那家僮就被众人装进一口大麻袋,被乱棍打成一坨血泥,将院中的地砖缝都浸红了。 主人受不了那血腥味,用手帕捂着口鼻咳嗽几声,挥手叫身后这个高大的小妾去后山埋了“妖孽”。 她在埋尸的时候好奇地打开看了看,哪有什么妖怪现形! 死的仍是一名可怜的家僮,全身被打得骨折筋裂、软烂如泥,眼中噙着冤屈的血泪。 她外貌虽粗笨,但心智正常,看到这情景不禁凛然一惊! 心下明白这全是那道士利用某种妖法,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只是为了骗取主人的信任。 掩埋了尸体之后回去,果然主人已经将道士奉为上宾,二人相谈甚欢。 仆人端茶倒水、摆筵设席,高大的女仆警惕起来——这道士并非好人! 但是眼下主人兴致正高,贸然说破,可能自己的下场会和那家僮一样…… 这道士不戒荤辛也不戒酒,吃肉喝酒之余,醉脸上还露出猥琐的神态,色眯眯地打量家中的女眷,最后视线落在站在主人背后的高大女仆身上,眼中流露出几分嘲笑,对主人说:“这女人恁的高大,想必也别有一番滋味。” 主人笑笑,“这是我新纳的小妾,是个忠仆。若不是生为女儿身,这番体格定能开疆拓土,当个大元帅!” 道士扬起眉毛,猥琐地说:“李大人可识得房中术?” 主人微微点头说:“略有耳闻。” 二人就从房中术聊到养生,又聊到长生,灯油添了一次又一次,酒上了一坛又一坛。 道士眉飞色舞,越说越起劲,告诉主人有一味延寿的药方,药材十分冷门,其中包括童男女尿、活蛇胆、红布、坟头霜、人痂、夭折儿的脐带,还有僵尸眼珠。 这些药材听得高大女仆直犯恶心,可是主人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断点头,还问:“这些东西一起熬汤,每日饮一碗,即可延寿?” 道士那一排青玉手指在桌上扣得笃笃作响,他眼放青光地说道:“然也!这是我道门之秘,唤作‘盗阴汤’,一碗便能从阎王那里偷来七日寿命。” 主人有些不解,问:“如此说来,那这汤一直喝,岂不就天地齐寿了?” 道士诡异一笑,“也不尽然,李大人可以先喝喝看,倘若有效果,我还有下文交代!” “好极好极!” 主人很高兴,当即吩咐高大女仆去传话,去备这些“药材”。 第二天管家就到村里去重金收购童男女尿、夭折儿的脐带之类的;有些村民为了挣钱,不惜把自家先人坟墓掘开;为了取人痂,不少奴仆胳膊上的伤口就无一日愈合;最后还有不少人只为取蛇胆,白白让蛇咬伤中毒,丢了性命。 李大人在当地权大势大,只要命令下去,他想做的事就像施了法术一样进展神速。 很快,一碗用各种恶心“药材”熬制的气味恶心、色如稀屎的药汤就端上来了,李大人全然不知道这中间把乡邻和下人折腾得鸡犬不宁的过程。 女仆苦劝主人不要喝这东西,李大人却摆手道:“哎,民间常说偏方治大病,我反正已经没几日可活,是真是假,验验也无妨!” 李大人就皱着眉头,咕咚咕咚饮下这药汤,他喝到一半就干呕起来,猛干了几碗香茶,硬捏着鼻子才灌下剩下的药汤,这药汤的味道恶心得不得了。 不一会儿,李大人便感觉肚子闹腾不休,撑不住躺下了。 家人们得知,着急坏了,以为李大人要驾鹤西去,准备找道士算账。 那道士这两天也住在家中,他十分不守出家人本分,吃酒喝肉,欺负奴仆,更过分的是竟和李大人的小妾们勾勾搭搭。有人依稀还看见他半夜提着裤子,鬼鬼祟祟从一间他不该进的房间中溜出来。 一群义愤的家人堵住这古怪道士要揍他时,突然李大人驾临。 家人们惊讶地发现,李大人那一嘴雪花也似的白胡子当中,竟然多了几根黑须。 正文 第42章 古怪深宅 大伙一见主人来了,吓得纷纷跪下请安。 胆大的家仆抬头看看,果然没错,主人的气色变好了,鬓角和胡须里面多了几根黑发,混浊的眼睛也变得有神了。 难道那碗恶心至极的药汤真的有效果? 主人把下人们骂了一顿,斥退了他们。当晚又找道士饮酒吃饭,称赞这药真的很灵,喝完药后马上感觉浑身有劲,食欲也大增了,又问这道士“下文”是什么? 道士笑而不答,只是端起酒杯说些祝寿的恭维话。 之后,主人每天都喝这“盗阴汤”,虽然喝的时候恶心想吐,可是药效却一天一天地呈现出来。 年近八旬的主人头发开始转黑,气色越来越好,腿脚也灵活了,甚至这段时间又有一位小妾怀上了孩子,家中已经多年没添过新丁了。 那道士更加趾高气扬,就在李府上作威作福,暗中还干些龌龊的勾当。 虽然家人们看他非常不爽,可是看在主人的面子上,只能忍气吞声,权当他是条恶犬。 高大女仆也感觉到,在这片虚假的祥和之下,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三个月后,主人发现这“盗阴汤”的效果变差了,他的身体又开始虚弱,又像以前一样咳嗽多痰,嗜睡无食欲,甚至还出现了咳血的症状。 主人吓坏了,忙问道士这是怎么一回事。 道士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眉头紧锁,说:“看来‘盗阴汤’已经喝到头了,阴曹发现了你在盗寿,一口气全部收回了,这下子全功尽弃!” 主人一听,腿都软了,两股战战地问这可如何是好,这三个月捏着鼻子喝来这屎一样的汤,岂不白喝了? 道士假惺惺地说:“李大人莫慌,贫道有一位师叔因为生前积德行善,死后在阴曹当一位判官,待贫道灵魂出窍,和判官谈谈条件。” 主人喜出望外,忙说:“好好好。” 此时,这位总是跟随主人的女仆已然明白,主人被道士拿捏的死死的,钻进了圈套里面! 但是这时无论道士说什么,主人都会无条件地相信。 道士便让人准备香烛、祭品,他盘腿念念有辞,就在这过程中,他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往后一倒,不动弹了! 旁观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道士又在耍啥花样。 等了好一会儿,有人上去一探鼻息,发现已无气息,有人便说这道士真的灵魂出窍了。 众人守着“引魂灯”通宵达旦,死去多时的道士突然有了动静,他深吸一大口气,然后猛地坐了起来,抚须大笑,说:“我已从阴曹归来,快去请你们主人来。” 主人来后,道士坚持要屏退左右密谈,于是高大女仆只好退了下去,不过想要偷听倒也容易。 道士高深莫测地对主人说:“李大人,我夜访阴曹,见到了师叔。师叔说这件事十分难办,上面已经查到你盗阴寿,准备重罚。当然,看在我的面子上,阴曹愿意网开一页、不予追究,只是阴寿再借不得了。” 主人急切地问:“那以后怎么办?” 道士说:“冥冥之中自有法度,每个人有多少寿元是注定的,我师叔说你借了别人的,别人就得短寿,所以万万借不得。除非你亲自把自己的儿女送去阴曹,那么你儿女多出来的寿命就可以随便借。” “送儿子去阴曹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说……”主人声音透着激动,抗拒地说,“不妥不妥,虎毒尚且不食子,这怎么能行?” 道士又怂恿道:“古人埋儿奉母,孝为百善之先。老父将死,儿女把自己的寿命献出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主人还是摇头:“这可不成,此事不合人伦。之前先生说还有下文,请问这下文究竟是什么?” 道士叹息一声,“盗阴寿毕竟只是取巧,原本就长久不了,若真正想要长生不老,还得修炼大道正法。” 主人问:“何为‘大道正法’?” “自然是贫道修炼的这‘白骨心法’,实不相瞒,贫道看上去很年轻,实际上已经活了三百年,在我们师门我是最小的一个,我师父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 主人大惊,“原来如此,看来凡事都走不得捷径。敢问这白骨心法要如何修炼,我一把年纪,又为尘世所累,能学吗?” 道士呵呵一笑,“不碍事,你我本就有仙缘,只要精诚所至,又有贫道点拨,您一定能够修成,但我有言在先,若想跳出轮回,不拘生死,势必要放下儿女情长,心猿意马是修不成的。” 主人似是下了大决心,说道:“我……行将就木,能多捱一日都是奢求,今蒙道长点化,只要能修成长生不老之术,愿意放弃万贯家财,随道长云游四海。” “好好好,那我们从今天就开始。” 在高大女仆看来,主人终于被骗上了那艘险恶的贼船,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然而却没有办法去阻止主人。不管她怎么劝,主人都听不进去。 主人开始跟随道士修炼,所谓的这种长生之术,没有只字片言的经文,每天只是打坐冥想,或者服药服丹。不久后,主人的身体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年轻,但性情也变得越来越冷漠。 有时候高大女仆甚至怀疑,主人的内在已经不再是主人了! 主人疯狂地痴迷了所谓的修炼,在家中铸造了一尊巨大的丹炉,并且大兴土木地兴建陵墓,村里的田全部荒芜了,瘦得皮包骨的狗在杂草中乱蹿,因为所有村民都被绑着手脚,拉到山里修陵墓去了。 这件事十分蹊跷,主人明明在修炼长生之术,却又要修建陵墓,那到底是谁的陵墓?! 有一次,高大女仆看见家仆抱来许多婴孩,他们呱呱哭闹。 家仆人人脸上都露出不忍的表情,可还是把他们套进了麻袋,一向寡言的高大女仆忙过来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一位老奴擦着眼泪说:“主人要小孩心肝入药,而且不能用刀杀,也不能沾土。” 这时管家一声令下,大伙把麻袋高高抬起,然后用力掼向地面! 听着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尖锐哭声,不少人呜呜大哭起来。 女仆突然意识到,此时一切都走进了不可控的局面! 有些家丁实在受不了了,连夜逃走,可是他们走到村口就会没来由的暴毙,从口鼻中钻出许多裹着黑烟的大虫子。 长此以往,村口附近一堆堆全是白骨,连同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不祥且妖异的气息之中。 直到有一天,主人突然宣布,要带上所有的妾室和儿女去参观新落成的陵墓! 正文 第43章 收服夏安 听到这里,盘腿坐着休息的张歌奇忍不住跳了起来,“终于讲到这个部分了!这个蠢地主肯定是打算让所有人一起给他殉葬吧?” 我使眼色给张歌奇,叫他说话注意点,毕竟叫女鬼的前主人为“蠢地主”,有点不考虑对方的心情。 不过张歌奇完全没注意到,毕竟周围太黑了,我们喝的药效力早就过了,光源只有一个手电筒。 从女鬼的叙述来看,她对主人的态度是忠诚、责备、惋惜的,对那个骗子道士则是完全的憎恨。 女鬼幽幽地叹息一声,“这座墓是在那个道士的建议下修建的,因为主人所修炼的这种‘白骨心法’想要完成从凡人到神仙的蜕变,需要找一座合适的墓来闭关,在其中沉睡上一千年,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身体会自动完成修炼的全部过程。当我们被带到这座墓穴之后,大家好奇地看着周围,有不少小孩哭着想出去,但是主人坚决不允许,要求我们一直走到这里,我想这个时候,不止是我,许多人都已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当我们来到这里时,突然黑暗中不知道什么东西封闭了大门,然后一群蒙面持刀的人冲过来,挥刀就向人群砍来,女人、孩子通通倒在血泊里面。而主人和道士却安静地站在棺材边,冷眼看着这一切。这群歹徒虽然蒙着脸,却有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留着道士的发髻!” 我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清朝普通男人都是猪尾辫,道士的发型确实是挺好认的。 女鬼的声音透着穿越了百年光阴的悲凉,“我本来就人高马大,而且主人以前疼爱我时,见我好动,还请武师教了我些功夫,于是我抓起不知哪位工匠落下的一根木棍,把袭来的刺客纷纷打飞,一部分女眷和孩子也躲到了我身后。我质问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主人说:‘要求长生,需断尘缘,仙人没有后代,你们必须死!听话,乖乖去死,眼一闭就是来世了,你没做过亏心事,来世一定能投个好人家,没准儿能当个状元郎呢。’ “我感到非常痛苦,双手还在反抗,可是心却麻木了。我一咬牙,把手中的木棍折成两半,将那锋利的木茬子,对准自己的喉咙用力刺了下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象着这一幕,我不禁皱眉,这自杀的手段太果决了,看来这位生前也是个极其刚烈的女子。 顿了一会儿,她继续幽幽地诉说:“我的意识一片黑暗,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居然苏醒了过来,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个香炉里面装着我的骨殖,主人说我忠心不二,所以在道长的帮助下将我炼化成咒缚厉鬼,替他永远守护这里,将来他成了仙我也能沾光!于是我几百年来游荡于此,不辱使命,赶跑了一批又一批冒犯的人,但是我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我到底该去怨恨谁,是那道士,还是我的父母,还是……”她难过地止住话头,主人对她来说仍是一个神圣的存在。 张歌奇嘴快地说:“嗐,当然是怨恨万恶的旧社会,把人变成鬼!” “你这都不捱着!”我吐槽,“全是那脏心烂肺的道士在搞鬼,一步步把一个大家族祸害成了这样,简直该天打雷劈!对了,那道士之后去哪了?” 女鬼说:“我不知道,我不能离开此地。但是我隐隐察觉,他们是一个庞大组织,主人并不是头一个受他们所害的,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想普天之下一定有许多像主人这样被他们妖言蛊惑的可怜人。” 我叹息,“说的是,利用人晚年昏聩和对长寿的向往,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可原谅!如今你已经自由了,不如跟我回到上面去吧。” 女鬼微微点头,然后伸出手指,“我愿意听候大人的差遣,可是有个条件,将来我要亲手铲除掉那个祸害主人的组织!” 我也重重点头道:“你放心,这样的败类,只要我遇到,绝不会坐视不理!直觉告诉我,这帮祸害应该还在世上活跃,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让我们遇见……对了,你的真名是……” 女鬼飞过来,用手中的香炉提杆在我掌心写字,写了一个三字的名字,我默记在心,“行,我记住了!” “啥名字?”张歌奇好奇地探头问。 我攥起手,“我已是她的新主人,她的真名只能我一个人知道,这是规矩。” “靠!小气!”张歌奇一脸不屑,“算了,我也懒得知道,肯定是什么翠什么娟之类的。” 我看向女鬼,“真名我记在心里,你得有个代号才方便使唤,这样吧,也不挑了,就用夏安这个名字……” 见她一脸忧戚的模样,我问:“这名字你不满意吗?” 女鬼摇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妾身是鬼,没有身体,高兴、悲伤都不会有,我主人……我前主人曾是大学士,位高权重,我这样的鄙贱之人用主人的表字是否不妥?” 我笑笑,“不要紧的,时代已经不同了,人与人都是平等的,况且这个名字对你来说也是一份宝贵的回忆,更是时时提醒这段宿仇未报,你从今往后就用这个名字吧,夏安!” “妾身在!”她低下头。 “不必再用‘妾身’这个称呼了,太别扭。” “好的,主人。” 我心中暗爽,想不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收了这样一只厉害的鬼魂! 而且夏安具备灵智,有自我意识,仅凭这一点,她就和大部分阴魂不同。 据说一只动物,在它面前放一面镜子,倘若它能认出镜中便是自己,即拥有成精的潜质,然而大多数动物往往都以为镜中是另一个同类,会冲“它”示威或试探,这便说明它们不具备“自我”这个概念。 夏安拥有自我意识,这是难能可贵的,她拥有着无限可能,毫不夸张地说,甚至拥有成仙的资质。 收服新打工仔,自然要使唤一下,我清清嗓子说:“下面情况怎么样,去帮我探探吧。” “好的,主人。”说着,夏安就悠悠地飘走了。 张歌奇笑道:“林大夫,你真是收藏达人,见啥要啥。对了,这个你要吗?”他拿着那块嵌着奇怪玉碎片的铁锈片晃了晃。 我接过来,“留着吧,回去研究下它到底是什么。” “好。”张歌奇点头,调侃我说:“你这一路抽卡抽得真嗨,兄弟我还空着手呢!那啥,我要求不高,僵尸肚里那个‘小玩艺’归我吧?” 我一愣,什么肚子里的东西? 望向那具僵尸,已经死透了。可是它腹中依稀有一团凝而不散的青气,我之前没太注意,现在听张歌奇这样说,又看他挤眉弄眼的表情,我突然懂了,“不是吧,龙丹在僵尸肚子里?” “哈哈哈哈!”张歌奇大笑着跑过去把僵尸踢翻过来,准备下刀之前,又声明一下,“龙丹归我,别的可以都归你。” 我摆摆手,“你快拿吧!” 我其实完全不稀罕龙丹,“夏安”对我来说才是价值千金的存在。 当然,张歌奇大概也是这么看待龙丹的,这就是职业的差别,我们各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正文 第44章 第三个锦囊 张歌奇兴冲冲地剖开了僵尸那如同皮囊般的胃,里面有一坨血糊拉碴的肉,正是土龙王身上的。 把那肉划开来,当中便是一枚浑圆的珠子,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灰褐色。 原来这就是土属性龙丹的样子呀! 张歌奇拿起来,也不嫌脏就在身上蹭蹭,拿手指箍了一下,“哈哈,太棒了,这趟没白来……回头请你吃饭,顺便我给林奶奶买点东西,对了,看你家诊所里连电视都没有,我送台高清彩电吧!” “快得了吧,”我被他逗笑了,“我奶奶根本不爱看电视,也就听听单老师的评书。” 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可见这珠子一定值老鼻子钱。 当然,我都说给他了,就绝不反悔,倘若没有张歌奇一路拼命我怎么顺利可能到这里,这颗龙丹完全是他应得的。 我说:“那坨蛟肉给我留着,治好李有田就指望它了。” 张歌奇直接从自己衬衫上撕一块下来,把蛟肉包上,布渗水性太强,当他递给我的时候,那血水嘀嘀嗒嗒地落下。 “嘿,你这人,衣服不是自己的就不心疼是吧?” 我吐槽了他一句,接过那块肉,不过这东西直接放进腰包里得弄得多埋汰? 好在我随身带了不少黄麻纸,黄麻纸就是包药的,我平时也用它画符,这种纸比较耐造,吸水性也强。 我腰包里符咒几乎用完了,剩下的几张加一些药瓶就转移到上衣口袋里,然后用几张黄麻纸包住这块珍贵的蛟肉,整个兜进腰包,拉上拉链。 这次下墓一举三得,既拿到了关键的药材,又铲除了僵尸,我还收服了一个强力的女鬼助手,着实是收获颇丰。 我问张歌奇:“这僵尸为什么要吃龙丹啊?” 张歌奇挠挠头说:“我哪知道,八成是以为是啥大补的东西吧,其实完全没用。” 我灵机一动,冒出一个想法,推测道:“以形补形……莫非这僵尸修炼得久了,自个儿也结了丹了?” 张歌奇一听,便去剖僵尸的腹部,结果找了半天啥也没有。 僵尸的腹内只有一些干瘪脱水的器官,就好像腌制的猪牛羊下水一样,我望着手中的锈铁片上的那块古怪碎玉,若有所思,道:“莫非这就是它的丹?” 这时,夏安悠悠地飞上来,向我汇报:“主人,土龙王的尸体,还有你的背包都在下面,下面有个地洞,通往外面。” 张歌奇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从这儿直接跳下去行吗?” 夏安却并不回答,我重复一遍问题,她才说:“太高了,怕是有危险。” 我和张歌奇商量了一下,我们反正拿到了需要的东西,至于捡背包、割取土龙王的肺(土中息是珍贵药材)、焚毁麻烦的蛟尸这一系列善后工作,要不就等下次再来吧。 谨慎起见,我们仍是原路返回,经过前面那间石室的时候,听见被堵住的洞后面,一大群疠火毒蛙仍在另一头跳动,哗啦哗啦的动静听着毛骨悚然。 张歌奇开玩笑说:“林大夫这些怪蛙要不要,不如一起收了?还能提炼蟾酥呢!” 我说:“可拉倒吧,你知道蟾酥有多难提炼,这么多大概只能装满半个小酒蛊,再说我也不会这工艺。” 我们沿着竖洞爬回去,从下往上跳可就麻烦多了。多亏张歌奇身体素质好,时不时拉我一把,饶是如此,当我们爬到上面的时候,我还是累得双手双脚不由自主地发抖。 中途,我们在洞边缘躺了一会儿休息,困意便渐渐来袭,我忙硬撑着爬起来,“不能在这儿睡,太阴寒了,准得得病,咱们赶紧出去!” 我踢了一脚张歌奇的鞋,这家伙倚在石柱上枕着双手正闭目养神,他一激灵,醒了过来,说:“我才没睡呢,只是在休息眼睛。” 我笑了,“快起来!” 所谓“休息眼睛”、“再睡一分钟”、“打完这一把”这些话,不都是经典的自欺欺人吗? 张歌奇看来也是困极了,一边走一边打哈欠,他早不知道把口罩扔哪了,我看着他张开大嘴巴,暴风般吸入这墓中的百年窖藏浮尘,都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 张歌奇忽然想到什么,说:“我还有一个疑问,这地方既然连盗墓贼都进不来,那宝贝呢?” 我问:“啥宝贝?” “嗐,冥器呀!盗墓小说里面不都写了吗,墓里和棺材里都有各种冥器,价值连城的。” 我推测道:“其实这里从功能上来说并不是墓,只是那位李大人闭关之所,也许压根没有放冥器吧?” 这时,夏安慢慢浮现,忿忿地说:“冥器被那个道士拿走了!在我主人沉睡之后,他说这些金银不利于修行。” 张歌奇说:“好么,这家伙,做事太绝户了!压根儿就没有底线呀!对了,林大夫,你不是说要把这地方告诉考古专家吗?万一人家来了一看,屁都没有,不得怀疑咱们吗?” 我说:“怀疑个屁,咱们啥也没拿!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回去再说吧,我现在累得要命!” 我并没有带手机,没用的东西就是累赘,张歌奇当然也没有手机,所以我俩并不知道时间。 当来到外面一瞅,好家伙,居然是响晴白日!阳光刺得眼珠好似针扎一样疼,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们不得不先躲到阴影里面呆一会儿,夏安不能出现在阳光下,在钻出地下前,她就回到香炉里面,由我抓在手中。 张歌奇说:“竟然还是白天?咱们动作没那么快吧。” 我观察了一下树影,“现在肯定是第二天上午,我们在下面呆了整整一昼夜。” 我闻闻身上,“一股子臭哄哄的气味,回去要好好洗洗了。” 张歌奇活动着身体说:“不如咱们直接去城里玩一趟吧,我请你洗澡、吃饭、唱歌,嗨上一天再说!” 我摆手,“谢了,回头再说吧,先回诊所。” 张歌奇拍拍我,热情地说:“林大夫,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铁哥们了!你这哥们,能处!以后咱俩经常合作吧,你搞药材我杀蛟!对了,我考虑再三,独吞龙丹有点不厚道,这颗珠子估计最少能值个大几十万。卖了之后,分你个三成吧,我再给林奶奶买点礼物,感谢一下这段时间你们对我的照顾。” 我说:“你这么快就要走呀?” 他故作深沉地说:“咳,捕蛟人四海为家,这地方的蛟已经除掉了,我当然要奔赴下一个需要我的地方……当然,还是得等做完善后工作。” 我笑笑,其实我也觉得和他挺投缘的,不过关于合作的事情我没考虑过。 我们这趟只是为了治疗罕见的蛟化症,类似的病又不会天天出现。 往后肯定还是普普通通的过日子,练练五禽戏、坐坐诊、看看书,不问世事纷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这时,张歌奇又说:“林奶奶真够神的,居然都预测到了,她不会来过这里吧?” 我想想说:“显然没有。如果她来过,夏安肯定会告诉我。我想这些都是她从文献和村里的传说中推测出来的,李大人这样的大官,把自己搞家破人亡,一个村庄被折腾得十室九空,县志上必然会提上一笔,奶奶也是凡事都会做足准备。” “原来你随你奶奶,不过第三个锦囊居然是空的,就硬凑天地人三个锦囊是吧?哈哈!” 我想起来那张白纸,之前的疑虑又涌上心头——奶奶干嘛要做这种多余的举动呢? 眼下我们都囫囵出来了,肯定不会再有什么需要用到锦囊妙计的地方了。 这样想着,我随手把那张纸拿出来看,没想到在阳光下,上面竟然慢慢浮现出一行字来。 我一看上面的文字,瞬间感觉从头凉到脚! 正文 第45章 奶奶的葬礼 万万没想到,这张纸的玄机是阳光,上面的字是用一种特殊的墨水写的,只要阳光一照耀就会显现出来,难怪在墓中怎么看都只是一张白纸。 也就是说,奶奶本意就是让我在离开墓室之后再看这个锦囊。 只见上面写道:“苗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不必难过,人终有一死,我如今大限已至,往后一切就交给你了。你是我的好孙儿,也是我的好徒儿,你将来一定能够青出于蓝,将巫医的衣钵传承下去。人总是在挫折中成长,离开我之后,你会遇到许多难题,但是不要害怕,解开难题的办法就在你心中。 “如果遇到实在无法克服的疾病,就去古铜县找一位姓孙的医生,他会指示你找到答案。 “我一生经历大风大浪,但从没有做过有愧于心的事情。切记凡事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你身上的病要多多提防,不可一刻掉以轻心,他日若有实力,一定要将瘟神封印! “我死之后,你务必要做一件事情——替奶奶守坟七日。 “另外,代我向张少侠转达谢意,谢谢他协助你,在书架最上面有一个不足挂齿的礼物,是我送给张少侠的。 “苗苗,奶奶很开心有你相伴,希望你能坚持走到最后。” 信读到一半,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涌出来,打湿了这张信纸,扫完最后一行,我把信甩给张歌奇,拔腿就往山下跑去。 “喂,你抽啥风啊……” 张歌奇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看了信,突然拔腿追来,“林大夫,等我一下!” 一路上我心神不安,跑到山边,我往下一看,村子依旧宁静祥和,诊所方向袅袅升起一道青烟来,我依稀看见院中有些白色的东西,可能是花圈。 我顿时五内俱焚,悲伤不已,以最快速度冲下山去。 一口气跑回家,只见院里放满花圈,并且站了许多人,不止我家里的,还有村里的乡亲,他们都是来为奶奶送行的。 我刚从古墓中出来,肯定是全身又脏又臭,众人看见我,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也顾不得这些,冲进屋内,便看见了奶奶的灵堂,跪下来哭道:“奶奶,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我爸妈和其他亲戚们纷纷过来劝慰,我实在太过悲伤,无论怎么擦,眼泪也停不下来。 张歌奇赶来,先到奶奶的灵位磕头烧香,然后过来笨嘴拙舌地安慰了我几句,但全然没有效果。 我此时身心俱疲,哭了几个小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也都是些悲伤的梦,结果又直接从梦中哭醒,才发现我已经被亲人们扶到了床上,我爬起来,又来到奶奶灵前守着。 对我来说,奶奶不仅是我最亲的亲人,更是授我衣钵的恩师。 我沉浸在深深的悲伤之中,一整晚都看着奶奶的遗相发呆。 这时,张歌奇从外面端来两碗面说:“嘿,你这样得把自己作死,快来吃面……你不吃我吃,呼噜呼噜,真香!” 他眉飞色舞地咬着蒜,吃着一大碗面条,我确实也饿了,拿过来另一碗干了一口,立马觉得不对味。 我说:“白皮面?” “啊?我怕你不吃那不就糟蹋了?我不吃盐,所以没放调料。”张歌奇说,“不过厨房现在只有这个了,我也不好意思叫伯母给我炖个肘子啊。” “算了,就这样吧。” 我只能去厨房倒了点酱油,随便对付一口。 吃完面,我揉揉哭得微肿的眼睛,说:“明天一早,我去给李有田治病,完事之后,你带上绳子去把土龙王的尸体处理干净。” “啊?”张歌奇一愣,“这不太好吧,这么着急吗?你不给林奶奶守孝三天吗?” 我摇头,“奶奶叫我替她守坟七日,必然是有深意,到时候我肯定会一步不离的。所以治病这件事儿必须要在下葬之前完成,李有田的病一刻也耽搁不起,‘药材’放久我怕失去药性。若奶奶在天之灵有知,也会原谅我的,毕竟治病大过一切!” “那你家人……” “我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坚决地回答,“我奶奶就是这样教我的!” 张歌奇竖起大拇指,“NB!好,听你的!等你替林奶奶守完七天坟我再走吧,要不就太不够朋友了。” 我拍拍张歌奇的肩膀,心中有一丝感动,我说:“谢谢,好哥们儿!你先去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张歌奇建议,“你还是睡一觉吧,明天一早要给人看病。” 我哪有睡意呢,一晚上只是坐在奶奶的灵前发呆,时不时在盆里烧一把纸,那慢慢焚化成灰的黄纸散发出热量,好似奶奶掌心的温度一般。 天渐渐亮了,当听我说要去瞧病的时候,家里人自然是各种反对,认为我不分轻重缓急。 随他们说什么,反正我“一意孤行”,换了身衣服,带上必要的药品,跟张歌奇离开了。 来到李有田家,李叔正在门口急得转圈,看见我来,高兴得不得了,迎上来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说:“林大夫你来啦?你奶奶的事情,唉,节哀顺变吧……我家有田的药吃完了,我正琢磨去诊所买几付,可一想到那么多人在办丧事就……”李叔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说:“我知道,他那三付药早就吃完了,没关系,我就是为有田的病来的。” 李叔看着我手中的药包,“太谢谢了,还麻烦你跑一趟!那我现在去煎药?你不知道,他一断药又泡水缸里面了。” 我从打开的门瞅了一眼,李有田又变成“美人鱼”了,泡在水缸里面惬意地啃着鱼骨头。 张歌奇见状忍不住想笑,可见我一脸严肃,又使劲憋住。 这蛟化细胞十分强大,意志力薄弱的人很容易受其控制,比如李有田这样的,一停药,生活方式都变了,要对抗蛟化是身心两方面的。 我严肃地说:“李叔,我们进去谈。” “好好好。” 李叔把我们让进屋,倒了茶水,我把包好的一小块蛟肉放在桌上,拿出的另一包药则是解蜈蚣毒的药物。 我说:“其实前两天我进山寻药了,这趟还挺顺利的。今天我来就是为了把有田这个病给去根,一次性治好,永不再发作。” 李叔正夹着香烟,一听这话,突然掐灭香烟,跪在地上。 我吓一跳,赶紧起来搀住他,说:“李叔,别这样别这样,您这不是折我寿吗?” 被扶起来之后,李叔感激地两眼泪汪汪的,“林大夫,我还真以为这怪病一辈子去不了根了呢,都已经做好卖房卖地的打算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做梦都在等你这句话!祖宗保佑我家有田呀!林大夫,你就是我们老李家的救星!” 我笑笑,“李叔言重了,治病是我本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怎么让蛟化症去根!给有田治疗我是十拿九稳的,但有两点要提前说清楚——首先蛟化症能治,但是不育这个后遗症仍然会存在,而且没法用寻常的治不育的方子治好它;另一件事,这次我必须要收取六十五万的诊金!” 正文 第46章 为有田治病 李叔一听,手一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惊讶地扬起眉毛,“这……这么贵吗?” 我平静地说:“李叔,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首先这些药材极为罕见,不瞒你说,这次我也是撞了大运才正好搞到,中间差点把命丢了。这个费用里包含了成本和风险,我可以拍胸脯说,这绝对是公道价格! “其次如果你拿不出来这么些钱,只需要给我打张白条就行了,不需要利息,也没有还款期限,就算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之后还都成,我绝对不会催,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流程还是得走一下的。” 李叔先是窘迫地搓着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当听完我最后说完时,他的眼睛顿时又亮了——看来他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其实压根儿没打算真让他掏那么些钱。 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年田里的庄稼还没收,家里确实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些现钱。可是,林大夫你费劲搞药,我们还打白条,这……这太说不过去了!这样吧,我先去找亲戚朋友们周转一下。” 我笑道:“不用不用,李叔,我不是客气,你就打张白条就成。再怎么说,我和有田是发小。” 最后李叔同意了打白条,去拿纸笔了。 张歌奇看看我,露出一丝笑意,“林大夫,没想到你还挺有心机。” 这张白条是很有意义的,我估计跑到城里头就医的张小发过段时间症状恶化,必然会哭着来求我,那时候我无论治还是不治,反正都是两难选择。 他们自己作的怪,我还不计前嫌地替他们治,自己心里会很膈应。 如果不治的话,我是一时痛快了,但都是一个村的,一旦张小发家在外面添油加醋,我必然处在舆论的劣势上,被不明真相的人当作不通人情、看人下菜碟之类的,太影响诊所的风评。 那我干脆就简单明了一点,设个能让我心里舒坦的价格好了。 根治蛟化症的价钱是六十五万,从李有田这里就定好了规矩,谁也不特殊,谁也不优待。 如果有人问李有田家付钱了吗,我就出示欠条说他家穷,先欠着我的,这是欠条。 往远了说,往后如果有人找我来治蛟化症,也同样收费,谁也甭占谁便宜。 李叔回来之后,唰唰写好欠条并签字,我看过之后,收了起来,点头说:“行了,咱们去把有田弄进来,我给他治病。” 李叔叫上李婶,哄着劝着把李有田唬弄进屋。 他嘴里还叼着一个鱼头,一张嘴全是鱼腥味,跟我打招呼说:“苗苗,你来啦?你给我的那个药虽然挺有疗效的,可我咋感觉不吃药更舒坦些呢,要不就不吃了吧!” 李叔听得来气,劈手就往他脖子上来一下,“这瘪犊子,胡沁些啥呢?不好好吃药明天你就变成怪物了!” 我笑道:“李叔,等有田好了他就不会是这想法了,主要是这病确实让人难受。对了,我需要一些活的蜈蚣,越生猛越好。” 李叔想了下,马上说:“等着,我去给你整来!我记得有田他舅舅有个同学搞蜈蚣养殖厂。” 我摇头,“养的不行,恐怕得去山上翻石头捉上十来只。” 李叔忙又点头,李婶担心地说:“上牛脊山可得留点神,不能往林子深处走,听说村西边的赵老二以前上山时碰见过一个拎着香炉的女鬼!得亏他尥得快,两只鞋都尥没了!” 我心中想笑,心说这个女鬼已经被我收服了,但我不打算说出来,毕竟解释起来太麻烦。 我还随手拿了张符纸给李叔,称这符可以辟邪。 于是李叔背上竹篓和工具,戴上一顶草帽就匆匆出门了。 我这边先做些准备工作,把一小块蛟肉细细地碾碎,再用细纱布过滤出汁液来,同时让李婶去熬药汤——解蜈蚣毒的药汤。 李有田一闻到土龙王的肉味就恶心想吐,他皱着眉头,捂着口鼻看我碾碎蛟肉,“苗苗,这是啥东西,太难闻了,不会是要我吃吧?” 我笑笑,“放心,不用吃太多,就几滴便足够了。” 李有田不禁打了个激灵,露出极厌恶的表情。 有句话说“胃喜为补,适口为珍”,一个人特别想吃的就是当前身体最缺的,这句古话亦可反过来理解,比如李有田本能地抵触这东西,正说明他体内的蛟细胞极其排斥土属性的蛟血。 但是土属性蛟血的用量该如何把控,就需要张歌奇的经验来感知了。 只见张歌奇用胶头滴管吸了一丁点蛟血滴进自己嘴里,看得李有田忍不住发出干呕声,张歌奇却如同大厨试尝汤汁一样咂了咂嘴,摇头道:“不行,这个量太小,我根本无法确定用量。” 我想了想,说:“你的斩龙刀不是可以感知蛟的存在吗?” “嗯……” 张歌奇思考片刻,找李婶讨来一些尼龙丝,将斩龙刀悬挂在屋内,但是斩龙刀似乎没有反应,我寻思了下:“斩龙刀既有龙丹,我觉得它就是有灵性的,干脆你和它说话试试。” 张歌奇将信将疑,对斩龙刀抱拳说:“老哥们,找找这附近的水属性蛟气,拜托拜托……回头我弄点刀蜡给你好好保养一下……” 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反应,张歌奇脸一红,“靠,林大夫,你是不是耍我?不管用啊!这破刀哪可能听懂我说话?” 但斩龙刀就好像故意打他脸一样,张歌奇话音未落,它便微微地弹动着,刀柄上的铃铛亦响了起来,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 张歌奇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继而开心地说:“哈哈,真的能听懂我说话!?刀兄,你太厉害了!” 我解释说:“如果它不具备一定的智能,哪可能听见你的喊声就发动那招‘天下臣兵’?如此宝物,肯定和我的犬兄一样都是通人性的。” 张歌奇赞许地点头,又问斩龙刀,“对了,我忘了问,你到底是雌的还是雄的,我该叫你刀哥还是刀姐?” 这回斩龙刀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脑洞也是没谁了,不过我没有笑,奶奶去世这个巨大的打击仍沉沉地压在我心头,每当我的思绪一停,悲伤便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见斩龙刀没了动静,张歌奇尴尬地回头看看,转移话题:“有田老弟呢?” 我一瞅,李有田不见了,跑到里屋一看,这一小会儿他居然钻到床下面去了,好像个杂技演员一样弯着腰缩在狭窄的空间内,双手抓着自己的脚踝,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光,看着有点诡异。 我弯腰问他钻床底干嘛,李有田战战兢兢地说:“苗苗,张大哥那把刀我看着感觉瘆得慌,是不是杀过好些人,所以煞气重呀?” 张歌奇走进来,不客气地说:“我这把刀从来没杀过人,只杀过蛟,而且杀过的蛟数不胜数!” 李有田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并把指甲放进嘴里咔咔地咬。 我劝他:“有田,你不要害怕!准确来说,不是你在害怕,是你体内的那股邪气在害怕,不要让它支配你,你才是你身体的主人,出来吧!” 正文 第47章 抵触 在我的劝说下,李有田可算是不情不愿地从里屋出来了。 不过他刚一踏进客厅,悬挂起来的斩龙刀便突然震动一下,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李有田一哆嗦,掉头就要往回跑。 我一边堵住他一边数落:“有田,你还是个男人吗,这都害怕?” 李有田紧紧抓着我的手说:“苗苗,我心里毛毛的,就是说不上来的害怕!我也不知道为啥!要不改天再治吧,今天我状态不好!” 我摇头叹息,疾病果然会削弱人的意志。 我掏出那张李叔写的白条给李有田看,故意严肃地说:“有田,为了给你治病,你爹欠了我六十五万的诊费,你若不肯好好配合治疗的话,这钱可就打水漂了!想想你爹要累成啥样、累多少年才能把这钱还上?” 李有田看着白条,顿时泪眼汪汪,“咋……咋这么贵呀?能便宜点儿吗?” 我把他带到椅子那儿,用力把他按坐下。 我说:“便宜不了,你知道我为了找药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吗?这药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你乖乖地配合治疗,如果在这儿放弃,你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恐怕将来没有哪个女孩愿意和你结婚。” 李有田垂头丧气地嘟囔道:“我就是活蹦乱跳的时候也没有女的乐意和我结婚呀……” 为了让他安心治疗,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算是哄消停了。 不过我仍觉得不放心,叮嘱张歌奇看着点,千万别让他搞出幺蛾子来。 这时,李叔一头大汗地赶回来,竹篓里是十条刚抓的蜈蚣。 可能是这些蜈蚣太紧张,在里面相互咬,跟养蛊一样。 李叔打开一瞅,说:“坏事,怎么死了几只,这能行吗?” 我说:“没事的,死的活的一样用,李叔麻烦你去拿个舂子来。” 李叔把厨房捣蒜的舂子洗干净拿来,我用筷子把蜈蚣夹出来,然后一锤下去,吧唧一声,蜈蚣就粉身碎骨了。 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从蒜臼里扩散开来,李有田吓得腿一软,转身又要跑,却被张歌奇单手按下,张歌奇一瞪眼:“干嘛?你去哪儿?” 李有田哭丧个脸说:“这气味闻着恶心,我受不了了!” 张歌奇坏笑了下,说:“嫌恶心?那你呆会儿还怎么吃呀?” “什么,还要吃!?”李有田更加害怕,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正擦汗的李叔瞅着儿子来气,给他一巴掌,“你个完蛋玩意儿,瞅你这熊样!林大夫说干嘛你就干嘛,让你吃屎喝尿都不许眨眼,听到了吗?” 我专心致志地把十条蜈蚣全部捣得稀烂,然后过滤出汁液。 按奶奶的交代,为了让蜈蚣毒快速见效,我会用医用长针沾上一丁点刺入李有田的丹田。 丹田的位置在脐下三寸,我让李有田在躺椅上躺下,脱掉外套。 我在他的丹田处先画了个点,当手碰到李有田的皮肤上时,感觉像碰到冰块一样冰冷,同时他一直在哆嗦。 这时,李婶把熬好的解毒汤药也端来了,万事俱备。 我让他们夫妻二人在外面站着,无论李有田待会怎么惨叫怎么闹腾,他们都不许进来干涉。 躺在躺椅上的李有田眼角挂着眼泪,求助似地看向爸妈,就好像要上大刑一样无助悲凉。 我安抚道:“别怕,整个过程很快的。” “疼不疼呀?”李有田带着哭腔问。 我说:“不疼不疼,一点也不会疼!你还不信我吗?” 于是我把土龙王的血吸进胶头滴管,捏开李有田的嘴让他接着。 待第一滴蛟血入喉,李有田突然像被高压电打了一下似的,身体猛烈震动,连带着躺椅都偏移了。 张歌奇赶紧踩住躺椅,死死地按住李有田,门外的夫妻俩看着我们,紧张地绞着衣角。 张歌奇说:“他体内还没有结丹,所以身体的排斥反应极强。” “我不喝!我不喝!” 李有田嗷嗷大叫起来,张歌奇接替我,一把捏住他嘴巴,用力捍开。 张歌奇对我说:“快滴!”又低头道:“小老弟,不要怕,没事的!” 我看了一眼挂起来的斩龙刀,它仍在微微摇晃,证明还有蛟体反应。 我一滴又一滴地往李有田口中滴土龙王的血液,李有田瘦巴巴的,再怎么疯狂挣扎也挣脱不开张歌奇的控制。 最后,他只是拼命地颤抖,肩膀可怕地耸起,当滴到第五滴的时候,李有田的双眼竟然开始泛红,然后迅速转黑,只剩下瞳孔中间有一道白。他发出好像要窒息般的痛苦声音,像是丧失了理智。 突然喀嚓一声,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徒手把躺椅的扶手给掰断了,然后顺势刺进了张歌奇的腰部,发出噗地一声。 “我踏马!” 张歌奇大骂了一声,手上一用力,直接把整张椅子干碎了,李有田重重摔在地上,被张歌奇用身体压住。 可是李有田的右手却不老实地乱打人,张歌奇怒不可遏,抓住李有田的右手喀嚓一下撅断,只见那只手以诡异的姿势向后弯折。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叔李婶吓得往前迈了一步,脚已经踩在门槛上,似乎是非常担心儿子。 我按着李有田,焦头烂额地吼道:“不要进来!是他身体里的蛟气在反抗!这个时候绝不能停!” 虽然张歌奇折断李有田的手属实有点发火的成分,但我不会责备他的,倘若没有张歌奇在,这局面我真的控制不了! 之前完全没想到蛟化症病人发起狂来居然这么可怕!完全不是普通人能控制得住的。 但这种可怕反应证明他体内正在发生一场大战,不同属性的蛟细胞在互相攻守,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如果我用量失误,或者延误了时机,李有田便会就此转化为土属性的蛟,可能以后天天把自己埋在沙子里面,挖蚯蚓吃。 当我滴到第十滴的时候,李有田已然疯狂到了极点,身体像一张弓似地弯了起来,把张歌奇都给顶了起来,身下的瓷砖地板咔咔地碎裂,他左手一捶地,就抓起一块锋利的瓷砖碎片来准备行凶! 张歌奇见状,不由分说,直接抓住李有田的左小臂又是一拽,硬是给拉脱臼了,那只手软塌塌地掉在地上,手中的瓷砖碎片也碎了。 这下双手尽废,只是喂个药能惨烈到如此程度,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我的注意力一直在关注着斩龙刀,突然它不动了,就意味着两种属性的蛟气在此时达到了动态平衡,双方势均力敌,亦是蛟气最虚弱的瞬间! “就是现在!”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能否治好蛟化症,全看这一针! 我抓起浸满蜈蚣毒素的针,朝着李有田的丹田全力刺下去,瞬间那根细针几乎没进了肉里…… 正文 第48章 以毒攻毒 刺入毒针之后,李有田更是痛苦难当,扭动、抽搐不停,我怕他把舌头咬断,连忙拿过一块毛巾将他的嘴紧紧堵上。 张歌奇坐到地上,用力将插在腰部的那截木头茬子拔出来,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样?青囊蛛,出来疗伤!”我赶忙放出青囊蛛。 小蜘蛛很机灵,从我衣服下面钻出来,借着障碍物的遮挡爬到张歌奇那边,结果张歌奇一把抓起小蜘蛛,攥在手中一挤,好像涂药膏一样把蛛丝涂在自己的腰部,看得我替小蜘蛛捏把汗。 他撒开手后,小蜘蛛就吱溜一下子蹿回来,缩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张歌奇自己拿手指把蛛丝涂匀了,因疼痛而皱起的眉毛渐渐舒展,他说:“没有伤到内脏,不算严重,现在给他解毒吗?” 我看看地上挣扎的李有田,好似瘾症发作的吸犊人员一样,我说:“不着急,要等蜈蚣毒素完全发挥效力,你先把那药弄凉了,一会好给他灌下去。” 张歌奇稍歇了一会,便像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拿来两个碗来回倒药。 我按着李有田的脉搏观察他的情况,毒素已经进入李有田的身体,他开始不省人事、皮肤发烫、口吐白沫,我把外套卷起来垫在李有田脑袋下面,防止他被自己吐的白沫噎窒息了。 外面的李叔李婶担忧得要死,李婶甚至把脸埋在手帕里面哭了起来。 我用手腕擦擦额头的汗,劝慰道:“两位不必担心,治疗进展得很顺利,对了,麻烦你们去准备一些绷带。” “行,这就去。”李婶脸色发白,答应着去了。 虽然李有田的样子很惨,可是他的脉搏却在平稳地恢复,气息和体温也越来越接近正常,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以毒攻毒的思路是正确的。 但是一想到无法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我便眼眶阵阵发酸。 张歌奇看见我发呆,“林大夫,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揉揉眼睛,暂时甩开悲伤,眼下治病要紧。 张歌奇高兴地说:“我今天算是见证了奇迹,蛟化症居然能够被治好,太踏马神了!” 我说:“将来哪天你要想退休,我也可以帮你治好。” “哈哈!”张歌奇笑了,“估计很难,根据我这蛟化的程度,大概要找到一只六翅大蜈蚣才行吧?” 我坚定地说:“那就找呗!只要肯寻找,世上没有找不到的药材!” 张歌奇看看我,略略有些吃惊,继而笑道:“行,你这话老子记在心里了!” 这时,李有田的脉相已经脱离了阴脉,我掰开他的眼皮看看,之前发生异变的瞳孔此刻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瞳孔涣散,这是中毒迹象,再拖下去要出事。 我喊道:“马上解毒!” 张歌奇把药汤端过来,我心想倘若这时汤不小心弄撒了,李有田这条命就交代了。 因为第一次治疗蛟化症,这次果然还是有点仓促和准备得不够充分。 下次的话,除了药汤外,最好有一个备用方案,身上带点解蜈蚣毒的药丸。 当然,张歌奇并没有犯这种低级错误,稳稳地把药汤端来,我掰开李有田的嘴,让张歌奇把药汤慢慢灌进去。 我轻轻搓揉着李有田的喉咙,让他的肌肉自动吞咽药水。 灌到三分之二,我说:“可以了!” 张歌奇放下碗,说:“这样喂药是不是太慢了?早知道应该用注射的办法!” 我摇头,“喂药一点也不慢,脾胃属于三焦之中的中焦,食物、药物一入肚,立即会经由经脉将阳气输布全身,想象一下天冷的时候吃下食物,瞬间身体就暖起来了,正是这个道理。打针实际上是一种极粗暴的疗法,虽然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血管对药水是没有任何防御力的,而且非常伤肝、伤肾、伤血脉。” 我的手一直搭在李有田的脉上,这时脉相趋缓,体温也降下来了。 我松口气:“你看,解毒药已经发挥作用了。” 张歌奇点头,开玩笑地说:“说的真有道理,那这个要怎么解释,不也是扎针吗?”他指指扎在李有田丹田处的那根针。 此时治疗已经进入尾声,我把那根细针抽出,扔在一旁的清水碗里,说:“这本来就是模仿蜈蚣咬伤人中毒,和打针又不一样。对了,他的手恐怕得送到医院打石膏!” 张歌奇惊讶地说:“你一个大夫,还不会正骨吗?” 我苦笑着摇头,“我奶奶倒是会,但我没有系统的学过,我主要精力全用来学医药了。” “那就交给我吧!” 张歌奇伸手要去替李有田正骨,我急忙阻止道:“喂,你可别乱来!” 张歌奇却大大咧咧地表示:“嗐,在荒郊野外,我无论是摔脱臼了,还是骨折了都是咬咬牙自己按回去,久病成医,估计将来退休都能干这一行了。” 我还是不放心:“不行,你的体质摆在那,李有田受不了,还是……” “喀嚓!” 不等我话说完,张歌奇已经把李有田脱臼的胳膊给接回去了,昏迷中的李有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皮快速地动起来。 我赶紧摸了一下,李有田脱臼的关节处红肿得吓人,我轻轻按压检查,发现张歌奇居然真的给接对了,看来这小子还是有两下子的。 另一只骨折的手,也交给张歌奇推回原位,然后我叫李叔李婶进来,拿木板、绷带做了一个简易固定板。 我们把李有田抬到卧室,他双手都被固定着,身上全是汗,不过体温、脉搏已经完全正常了,李婶心疼儿子,垂着两行泪,去拿毛巾帮李有田擦拭身体。 我去外面把东西收拾了,这时卧室传来“哇”的一声,吓得我赶紧进去看。 只见李有田居然坐起来,正倒在母亲怀中大哭呢,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会儿,我问:“有田,你感觉怎么样了?” 李有田用手肘抹着泪说:“感觉没事了,就是手有点疼……呕!” 他突然鼓起腮帮子,急得父母俩赶紧找盆。 李有田哇的吐了一大盆,包括之前喝的药汤,还有今天早上吃的那些鱼,里面有鱼肉还有鱼鳞,居然有不少软化的鱼骨,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味,好像放坏了的河鲜一样。 李有田吐完,我弄来盐水让他喝,喝完没多久他又吐,吐到最后呕吐物里面开始带出黑血。 李叔李婶担忧极了,不停问我咋回事。 我说:“不要紧,这些就是在他体内增殖的蛟细胞。” 末了,李有田总算消停了。 然后他擦着嘴,说:“我感觉身子松快多了,我好饿呀,我好想吃大米饭,吃红烧肉。” 见儿子有了胃口,李婶抱着李有田,喜极而泣:“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真是担心坏了,娘这就去给你做红烧肉!” 正文 第49章 财上分明 见李有田平安无事,我的心也落回肚子里了,李叔李婶非要留我吃饭,我摇头拒绝,家里还在办丧事,我得赶紧回去了。 没想到令人无比头疼的蛟化症,整个治疗流程只有两个小时,快得不可思议。 只要对症下药,治愈其实是非常快的。 李叔叫我等一下,他就出去了。 李有田问我,他的病是不是彻底好了,还有啥需要注意的吗? 我想了想,说:“倒也没啥特别要注意的,你吃好睡好,多运动多晒太阳。不过你记住,往后来历不明的东西,包括野味、野菇、野草都不要乱吃!” 李有田拼命点头,“唉,这次的教训太惨痛了,我往后一定管住这张嘴!” 我一闪念地想起山里的事情,之前听奶奶说过,李有田家祖上是守陵人,那么,牛脊山墓里的李大人是李有田家的先祖吗? 李大人听信妖言,自己把自己绝了后,八成李有田家祖先是李大人家的旁支。 而且听夏安的描述,李大人居住的地方应该不是这小山村,而是如今的来旺镇。 不过我也没有多大心思去考证这件往事,对我也无关紧要。 见李叔半天不来,我就起身说要走了。 李有田、李婶热情地送我们到门口,只见李叔风尘仆仆地赶来,跑得一头大汗。 他把一个布袋塞到我手里,感激地说:“林大夫,你对我家是救命之恩,再怎么样我们也要付点医药费,不然实在过意不去!” 我看了一下布袋里面,里面有十摞百元钞票,那就是十万。 我说:“李叔,你家也不是太富裕,这钱是刚刚借的吧?” 李叔忙说:“没事没事,是找有田的舅舅借的,他舅舅又有钱又疼他,我们两家之间好说话。再说,今年秋收之后我就能还上。” 我知道他家条件不算太好,本来不想收的,却见张歌奇在旁挤眉弄眼,李有田一家又非要我收,却之不恭,只好收下了,并在欠条上注明已收了十万元。 我再三声明,“这钱我收下了,剩下的部分先不着急还,或者等以后,有田发了大财再说吧。” 他们一家连声道谢,李叔又想起什么,忙说:“对了,回头我们去趟诊所,给林老大夫上柱香!” 我点点头,就此告辞。 路上我把钱分一半给张歌奇,张歌奇却摆摆手,“得了吧,这么点钱我可不要!治好蛟化症是你的功劳,我就打了个下手而已。其实我刚刚就是觉得,你一味坚持不收,人家心里也会觉得欠着你的,以后见面都会有点不自然,不是有句话叫大恩如仇吗?所以干脆就甭太清高,该收就收,正道得来的钱又不烫手。” 我说:“这道理我懂,奶奶也曾教导我,‘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挣钱的事情大大方方就好,不必忸怩。如果你往后遇到得了蛟化症的病人,可以带到我这儿来,六十五万就是咱的收费标准!这样吧,你的抽成我一律按三成来给,从这次就开始算。” 我拿出四万给张歌奇,又补充道:“多的这一万块,得麻烦你去买些装备,上山把土龙王的尸体处理掉,再把土中息带回来,我这两天实在抽不开身,要不要让夏安和你一起?” 张歌奇这才收下钱,“不用不用,那女鬼对你一口一个‘主人’的,也不听我使唤呀。况且我有点看不得鬼啊魂啊的,心里发毛,我自己再上山一趟就是了。” 我叮嘱他,“那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 “嗐,甭瞎操心,我以前每次捕蛟都是一个人行动,和人组队还是头一回,虽然跟你一起行动也怪有意思的。不说了,待会儿我麻溜地搞定就回来!” “行,谢谢!” 我垂下头,悲恸又在心底弥漫开来。 张歌奇拍拍我说:“兄弟,不要太难过,林奶奶这也算是寿终正寝,按老一辈的说法属于是喜丧!” 我苦笑道:“心情恢复总得有个过程,你就不必安慰我了。” 家人见我这么快就回来了,便没有唠叨我啥。 随后,张歌奇便上山去了,我帮着照料丧事上杂七杂八的事务,乡亲们陆续来上香,没有人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灵前发呆,想多陪陪奶奶。 很快,李有田的怪病被治好的消息便在村里传开了,人们称赞我医术高超,我只是淡淡一笑,说全是奶奶教的好。大伙儿还欣慰地说,虽然我奶奶走了,可村里还有我这位林大夫。 我奶奶行医的这几十年,凭一己之力将全村的平均寿命拔高到八十来岁,几乎没有一个老人是因宿疾而终,她就是残烛乡如同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当然,奶奶更伟大的贡献是曾经将瘟神杀死,阻止了一场会在东北大地乃至全世界肆虐的瘟疫,但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极少。 如今在某个角落正悄然复活的瘟神,我将会竭尽我所能,想办法将其封印,阻止它再次肆虐人间。 张歌奇过了一天一夜就回来了,他一身的土,挎着一个血淋淋的背包。 我问他顺利吗,他一边大口喝水一边说:“那该死的大蚯蚓把地下钻得跟迷宫一样!得亏我聪明,拿吃的东西来作标记,这才爬出来!好消息是,它的尸体处理干净了,又埋在地下深处,应该不会再出现第二只蛟了!” 我长长松口气,“看来牛脊山终于可以太平了,你快去洗个澡、吃个饭吧!” “有啥好吃的。” “锅里有剩下的豆腐饭。” 张歌奇露出很乏味的表情,说:“这饭一听就没劲……得,我对付一口吧。” 我把他背包里面的这一大坨土中息取出来,放到仓库里挂起来阴干。 张歌奇实在不讲究,导致蛟血把别的装备都弄脏了,只能放弃一部分,还能用的保留下来,分门别类地归置好。 这包和受污染的装备,统统拿到后院埋个坑烧了,再深深地掩埋。 烧完东西,我看着奶奶的药圃——那些药材依旧充满生机,我一个人站着发了会儿呆,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口琴声,琴声虽然悠扬,可是完全不成曲调。 我回屋一瞅,张歌奇正把一条腿搭在炕上,十分投入地在吹口琴。 我奚落道:“快甭吹了,真难听,你从哪儿买的口琴?” “不是买的。”张歌奇把口琴拿在手上摇晃,“这就是林奶奶送我的礼物,还挺别致。” 原来我奶奶留给他的居然是个乐器,这我真没想到,之前他去书架取的时候,我沉浸在悲伤中未曾问起。 “嗯……这个我好像见过……” 我拿过来看看,这口琴也有点年头,是80年代的东西,应该是当年爷爷去外地的时候买的,口琴的表面镀了一层金,看上去金灿灿的。 我把口琴还给张歌奇,张歌奇又吹了几下,感慨地说:“林奶奶这样的大夫真的是世间罕有,她老人家既然送我这个,我说啥也得学会吹。刚刚吹了一会儿,我已经大致找到感觉了。” “这么快就会了?学这个难道不要看谱的吗?” 张歌奇得意地晃着脑袋,“嗐,完全不需要,从小家里人就夸我是个不靠谱的孩子。” 我扑哧一声乐了,笑完又想,看来我已经快要走出悲伤的阴影了。 正文 第50章 守坟 停灵七天后,家人们便为奶奶出殡,家门口老盆一摔,哀伤的哭声连续不绝。 然后抬棺出发,一路吹唢呐、撒纸钱。吹唢呐的是某戏班的一名老艺人,曾蒙受奶奶救命之恩,跑了几百里地特意赶来吹上一曲《百鸟朝凤》,曲子悠扬婉转中透着庄重的忧伤,直戳人的肝肠。 前来送行的多达两百多人,队伍浩浩荡荡。 张歌奇也跟来了,后来他悄悄告诉我,行至中途时有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怪人悄悄加入队伍,一直跟在最后面。衣服虽然穿得各式各样,可全是黑色的,并且手中齐唰唰地举着黑雨伞。 破土的时候,我回头瞅了一下,看见队尾站着几个高矮胖瘦不一,戴墨镜的男女,头发确如张歌奇所说是五颜六色。不仅装扮古怪,他们身上还有些异样的气息。 我心想,看来是山间的精怪也自发地跑来送奶奶一程。 虽说如今不允许土葬,可按我们林家祖上南方老家的习俗,一直遵守着不完全的土葬仪式,也叫作拾骨葬。 就是先用薄棺埋入地下,五年后开棺拾骨洗净,装在一个坛子里面密封起来,若是夫妻就合在一个坛子里,再统一放入家族祠堂的地下墓室里面,因此不会占用耕地。 奶奶的棺材在麻绳的牵引之下沉入地下,大伙开始掘土埋棺,一锹土、一锹土地下去,我的心空落落的。对我来说,这是人生的一个节点,从今往后的路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但人总是要经历离别才会成熟起来。 坟包埋好之后,亲友们挨个上前和奶奶作最后告别,轮到最后那几个奇怪的“人”时,我爸小声说:“嗯?这几个人是谁,我们请了吗?” 我随口撒谎说:“哦,他们是镇上一个哑剧团,到奶奶这儿看过病,应该是自发来吊唁的。” 我爸一愣,嘀咕一声,“咋打扮的这么怪?这是戏服还没脱吗?” 这帮奇怪的家伙挨个给奶奶献了一朵野花,我注意到这些野花是来自深山的稀有品种,应该是费了不少心思搞到的吧。 一个白头发的男人离开时,朝我这边看看,冲我点头致意,出于礼貌我也点了点头。 葬礼结束之后,我自然是留下来守墓,家人都说没必要,就没这种规矩,可是我坚持留下来,说明这是奶奶要求的。 张歌奇前两天去了一趟城里,找蚌先生交易龙丹。 完事了自己嗨上一天,之后买了好些露营用品回来。 等大家陆陆续续都走了,他就麻溜地支起帆布帐篷,下面铺上露营布,放上睡袋。 帐篷不是全封闭式的,而是呈三角型斜在头顶,能挡风挡雨挡阳光。这活干的干净利落,看得出张歌奇经常野营。 坟地周围空荡荡的,飘着迷蒙的白雾,我俩就在这儿坐着,盯着那块新垒的土馒头。 张歌奇拿着几根金条得瑟地抛来抛去,递给我,“借你感受一下财富的重量!” 我拿过来掂掂,“这是你卖龙丹得的?” 他说:“我去银行兑了两根,给家里打点钱,买这些野外用品,顺便吃了一顿烤全羊!对了,你要不要留一根?” 我摇头,“都说了不用。” “别客气,拿着拿着。” 张歌奇说着硬塞给我一根,但我还是没收,叫他先存着吧,以后我如果有急用再找他要。 张歌奇还带了些吃的,放在一个背包里面。 不过,他买的食物真是一言难尽。有大块的无盐火腿、真空包装的水煮白肉、手撕鸡、冷吃兔、大馒头、锅巴、啤酒、白酒…… 我心想这食物搭配也太不均衡了,照这样子吃没两天就得便秘上火…… 但想到捕蛟人的体质与众不同,也许人家只吃这些也不会出问题。 张歌奇撕了一只鸡来吃,又喝口啤酒,嫌不够凉,过了一会儿,他兴高采烈地发现一件事,“嘿嘿,把啤酒在土里埋一会就凉冰冰的了,坟地阴气重,天然的冰箱呀!” “呃……” 我都不知道从哪里吐槽,“像你这样心大的也是打着灯笼难找,食物埋在坟头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张歌奇并不在意,说:“不要紧,不是有你在吗?” 我摇头,“这太不讲究了。你去弄一大一小两个坛子来,要能套在一起的,两坛之间的缝隙用沙子填满,准备一条毛巾,然后再来一大桶水。” “要这些干嘛?” “我做个冰箱给你看。” “真的假的?” 张歌奇将信将疑地去准备了,这家伙居然把这么多东西一趟全买来了,像杂耍一样颤巍巍地顶着,一步一摇,看得人提心吊胆。 好在东西有惊无险地送到了帐篷这儿,我把饮料和食物放入中间的坛子里面,然后往沙层注水,再把毛巾打湿封好罐口,叫张歌奇等一会儿。 唠会儿闲嗑,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张歌奇迫不及待地摸摸沙子,说:“不行吧,这么烫,里面的食物该不会烫熟了吧?” 我笑笑,“你把东西掏出来。” 张歌奇把手伸进中间的坛口,眉毛立时扬了起来,然后露出惊讶的笑容,“嘿,凉冰冰的!” 里面的食物果然降温了,就好像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的一样,啤酒表面都冻出了一层水雾。 张歌奇打开一罐啤酒痛快地干了一口,又让我喝。 我摇头,我自己在奶奶坟前喝酒吃肉,实在有点不敬,反正我自己也带了矿泉水和干粮。 当然我知道奶奶不会因此生气,所以我只要求自己,不要求张歌奇,他能来陪我守坟已经是很讲义气了。 张歌奇好奇地问我给食物降温是什么巫术。 我解释道:“这不是巫术,是百姓的智慧。这东西叫拔温罐,也叫土冰箱!原理很简单:沙层的水分蒸发就会把内部的热量吸走,就是古人说的‘以热引热’,不过必须一直保持沙层湿润,过半小时就得补次水,在这点上还是没有冰箱方便。” “绝了!”张歌奇竖起大拇指,“林大夫,你的肚子真是杂货铺,啥都知道!还说自己没上过高中,我看直接去考研都绰绰有余。” 我笑了,“你少埋汰人家寒窗苦读的学子了,我要真去参加高考肯定不合格。” 这时,我看看西斜的夕阳,“对了,我先睡了。” “啊?这么早!” 我说:“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保持一直有人醒着。奶奶不会平白无故叫我守坟,我想夜间还是警醒一点比较好。要是睡不够,白天也可以补觉。不过,你也可以回诊所睡,其实你没必要硬呆这儿和我一起守坟的。” 张歌奇大大咧咧地说:“嗐,别跟我客气,咱们已经是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了!不就是七天嘛,比这更艰苦的环境我都呆过!” 正文 第51章 人狠话不多 于是我就先钻进睡袋去睡了,这两天没怎么休息好,很快困意袭来。 直到凌晨一点,张歌奇打着哈欠把我摇醒,这睡袋里面密不透风还挺暖和的,就是有两个缺点:因为不透气会积很多汗液,睡完里面湿漉漉的;头露在外面吹冷风有点头疼,年龄大的人这么睡可能得中风。 张歌奇居然直接把睡袋卷成枕头,随意地往脑袋下一枕,就打算这样睡了。 我惊讶地说这样不会着凉吗?他笑道:“没事,我的身体完全没影响,倒是钻进睡袋就好像被绑住了似的……对了,你一个人守夜要是碰见啥怪事,不用客气,赶紧叫我!” 我点点头,环顾下四周:“感觉今晚挺正常的,估计没事。” 没几分钟,躺地上的张歌奇就开始均匀的呼吸,他已经睡着了。 我坐在原地,啃上几口干粮。深夜,远处的林中传来咕咕的夜鸟啼叫声,时不时会有细长短促的一声“吱”,估计是野外的老鼠让夜枭给捉了。 万籁俱寂、一片幽静,夜空中星河璀璨,我放空大脑,啥也不想,与这天地自然融为一体……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 白天就不必那么警惕了,张歌奇会帮我跑腿,从诊所取些东西,我有时候也看看书打发时间。 第二天也很平静,到了第三天,张歌奇已经无聊得受不了,不停地打哈欠,躺在垫子上掏出奶奶送的口琴随心所欲地吹奏,老是荒腔走板的,他也吹不腻。 周围的坟丘始终笼罩在一层不浓不淡的迷离白雾之中,配上这不成曲调、时断时续的口琴声,平添了几分荒凉。 虽说这两天都是晴天,可是坟地就好像永远没有太阳直射一般,空气中总是阴沉且潮湿。 在这里我不敢打坐,呼吸吐纳是一个吐故纳新、以气补气的过程,可这儿吸入的只有死气沉沉的阴气,会伤到三焦。 因此,我带了一些辟秽丸和祛湿丸。 第四天时,我妈来看我,瞧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十分心疼,说我这样会把身体搞坏的,我坚决地说:“这是奶奶的遗愿,我说啥也得照办。” “那你可小心啊……唉,你奶奶也是……” 我妈太心疼我,忍不住想抱怨,可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坟包,赶紧止住话头,又说道:“苗苗,依我看尽到这份孝心就够了,不用非得守七天,不把人折腾死?哦对了,有人来瞧病,你还是赶紧回去一趟吧!” 我摇头,“让他等等,如果是急症等不了,就请人家过来吧。” 我妈为难地说:“那不成啊,人家病人也不乐意啊。来的是一男一女,开车来的,看着挺着急的,你还是去一趟吧!” 我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从这儿离开,告诉他们,等两天吧!” “你这孩子……” 我妈也没辙,就走了。 好动的张歌奇闲得快发疯了,他干脆跑到诊所去瞅瞅,回来告诉我病人的消息,“嘿,那俩人开着豪车来的,不少人在围观呢!见你不在诊所,好像是放了一张名片就走了。” 我问:“没说什么病症吗?” 张歌奇摊手,“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我淡淡地说:“甭管开豪车还是躺三轮车来的都是病人,没区别,过两天再说吧!” 我拿起压缩饼干啃了一口,碰到嘴里的溃疡不禁发出“嘶”的一声,张歌奇问:“你嘴疼?” 我笑道,“里面长了一个溃疡,看来这就是代价。” “啥代价?” “你还记得在墓里,我对那僵尸施了诅咒,这就是诅咒的代价。” 张歌奇也笑了,“这诅咒也太便宜了,就一个溃疡而已,真划算!” 可是溃疡实际上是种不治之症,只要长过,就不会好,只会暂时消下去。 看来诅咒这种威力巨大的杀招不能滥用,谁知道下次溃疡长在什么地方,如果长在胃里,那就有罪受了。 天色将晚,我准备睡了,突然村子方向有个人影跑过来,边跑边喊:“儿子,儿子,出事了,村里俩老头打架动刀子,现在躺在地上不省人世,你赶紧去救人呀!” 听声音是我妈,张歌奇正懒洋洋地吃花生喝啤酒了,他赶紧收拾一下,把花生皮从衣服上掸下去,以维护自己的形象。 他站起来喊了一声,“阿姨好。”。 我妈神色慌张,弯着腰扶着膝盖呼呼喘气,“儿子,快点,去晚了人就死了!” 张歌奇看看我:“离开一会儿也不要紧的吧?” 我平静地问:“谁和谁打架?” “老杨和老李。” “种蘑菇的杨大爷,还有养鱼的李大爷?” “去了不就知道了,快走吧,真的来不及了。”我妈急得要命。 “行,我拿下腰包。” 我转身从腰包里面掏出一道符——这个“人”根本不是我妈! 我妈从来都不会喊“儿子儿子”,而且它的神情也很不自然,像个蹩脚的演员。 我转过身,冷不丁将一道符贴到它头上! 这家伙动作迅速,嗖一下跳开了,好像猴子一样灵活。 它四肢着地,落在五米之外,龇牙咧嘴,两眼露出凶光,突然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用阴森的声音叫道:“混蛋,怎么看出来的!” “卧槽,这是什么!” 张歌奇讶异道,一脚把插地上的斩龙刀踢起来,像个狂战士一样扛在肩膀上。 我手中夹着符,冷冷地说:“你也太自信了,一上来就挑战这么高难的,敢假扮我妈?你要是扮个不太熟的村民我可能真的会被骗到。” 这鬼物张开大嘴,舌头像蛇一样在空中甩动,吼道:“既然识破,就别怪我……” 话音未落,突然有一只手拍在它肩膀上。 这东西扭头一看,看见一位高大的古装女子阴森森地俯瞰着自己。 它感到不妙,慌忙跳开,却被夏安毫不留情地抡起香炉砸翻在地! 这家伙立刻吐出蛇一样的长舌头缠住夏安,双方都是阴气化身,那条诡异的长舌头直接钻进了夏安的脑袋。 不过很快又有帮手从坟地的雾中出现,四条精壮的清朝打扮的汉子跑过来,拉着这鬼物的脚拽到一旁,然后围住它又踩又踢,宛如在炮制土坑酸菜一般。 这家伙被围殴得格外凄惨,吐出舌头想反抗,结果舌头又被踩了,它不断发出凄厉的尖叫,打滚挣扎,身形若隐若现。 我冷冷一笑,这东西简直是找死。 坟地阴气这么重,这几天太阳只要一落山,我便把新收的几名手下都放出来补补阴气。 鬼和鬼之间的恶斗,双方都不会被杀,所以打得更加惨烈。 默默注视着那鬼物被揍了十来分钟,我伸出手,“各位,可以了,谢谢!” 四名摸金恶鬼晃着膀子退后,还朝鬼物啐了一口,活脱脱流氓作派,但作为手下它们还蛮可靠的!谁会不中意这种又冲动又忠心,人狠话还不多的帮手呢? 鬼物的身躯好像短路一般滋滋闪烁,在地上瘫成一大片黑气,慢慢吸收周围的阴气修复自己被揍扁的身躯,当然它已经褪去了伪装,不再是我妈妈的样子。 我举起一张符纸,厉喝道:“我数到三,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否则定叫你魂飞魄散。” 正文 第52章 围魏救赵 面对我的喝问,这鬼物依旧龇牙咧嘴,居然还露出挑衅的笑容,但就是不肯回答。 我夹着手中的符纸喝道:“给我进来!” “哈哈哈哈,想收我?做梦吧!” 鬼物嗖地一下,在草丛中低空飞行着,冲向了奶奶的墓。 我只好把藏在另一只手的狼跋符一抖手腕向它掷去,这符对邪魂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符纸碰到它的瞬间,这东西就尖叫着化作一滩黑气,徐徐消散了。 张歌奇问:“咋回事,这只你怎么收服不了?” 我说:“很简单,因为它是有主人的。我明白了,奶奶叫我守墓正是为了今天晚上……看来想打扰我奶奶的那些东西,要来了!” 张歌奇疑惑地说:“为什么是今晚,可能刚才这只就是试探一下呢?” 我指指天上,只见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我说:“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是一月中阴气最重的时刻,那些鬼物必然会趁今晚杀来,我们做做准备吧!” 月亮也叫太阴,月光是天地间的至阴之气,在满月的夜晚,深山老林里面,无数狐狸、黄皮子都会朝月而拜,实则是吸收月亮的阴气以辅助修行。 还有一种说法是月亮中藏着神秘的符字,满月这天看得最清楚,那些符号只有动物的眼睛能看见,若能读通便可成精。 同样,对于阴魂来说,沐浴在满月之下也能源源不断地获得增益,如同有使不完的力气。 我拿起自己的背包,在奶奶坟墓周围埋了一些符,布下一个简单的法阵。 我瞅瞅身后,四只摸金恶鬼,还有夏安站在雪白的月光下,半透明的身躯仿佛被月光填满般,微微发出淡蓝色的荧光,我令道:“大家全部显形吧!” 他们五个便渐渐变得真实起来,四个摸金恶鬼们梳着很粗的猪尾辫,统统盘在脑袋上,身上穿着褐衣短打,黝黑精瘦的身体一看就出身穷苦。 相比之下,夏安则显得优雅得多,虽然体形如同小巨人,举止投足却透着教养,她谦卑有礼地俯下身,双手握着手提香炉。 “汪!” 伴随一声吠叫,一缕阴风从我身上吹拂出来,落在地上便化作实体化的犬兄——一只大黑狗,在月光下开心地撒欢奔跑,绕着我们一口气跑了两圈。 虽然犬兄已经是半个鬼仙,可这好动的天性仍是改不了,看它很是开心,我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突然,犬兄踩在一座荒冢上,停了下来,它的眼睛望向远处。 我们也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山的方向有一片浓重的白雾弥漫过来,如同一支举着盾牌的幽灵大军正在推进,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靠!”张歌奇把手中的斩龙刀挥了两下,“把你那个专克鬼的符给我贴一张,不能光让你一个人表现呀!” 我掏出一张狼跋符,喃喃默念几句,贴在斩龙刀的刀背上,然后交代:“先不着急,我们讨论一下战略。” “要啥战略,就保卫萝卜喽……咳,我是说守住阵地就成了。” 我摇摇头,心中隐隐有个担忧,如果我是敌人,这时一定会采取一招,那便是围魏救赵。 它可能会去村里疯狂祸祸,逼我回救! 要知道,围魏救赵是近乎无解的阳谋,强行扭转主动与被动,但是中计者又不得不往套里钻。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时那片白雾中慢慢走出一大群白狼,数量足有上百只,结成长长一条战线朝我们逼近。 张歌奇惊异地笑道:“哈哈,太壮观了!哎,对了,我的眼睛能看见鬼了,是不是说明我在坟地呆了这几天,已经开了阴阳眼?” 我说:“你的关注点咋这么奇葩呢?不是你开了阴阳眼,是对方自己现身让你看见的,它们拥有一定的鬼神通!” 犬兄见状,如临大敌般吠叫起来,可是对面那些狼却不叫,它们实在太沉默了。 忽然,犬兄仰头望月而吠,周身阴气回旋,陡然化身成一头巨狼,发出堪比龙吟般的低沉吼叫,吼得阴风咆哮、草丛倒伏,但是那群狼仍旧不为所动地向前迈步。 犬兄愤怒地龇牙咧嘴,伏下身子准备冲上去,我大喊:“先不要过去!所有人按兵不动!” 我半跪下来,诵念起棂雀经,山野间便吹来一股阴风,孤魂野鬼统统被征召来了,月光为它们注入了活力,它们好像一帮散兵,冲向这些白狼。 当那群野鬼接近的瞬间,那些白狼竟“站”了起来,手起刀落,把野鬼纷纷砍倒。 原来它们根本就不是狼,而是人……变成的鬼! 然后那些披着狼皮的鬼一拥而上,用手撕扯,把野鬼们大卸八块,放进口中大啖起来。 狼皮鬼的眼睛闪着光,好像真正的狼一样凶狠。 少数侥幸逃生的野鬼,便匆忙化作阴风逃走了。 这一幕看得我们一阵恶寒,尤其是那四只摸金恶鬼,个个神情紧张。 鬼虽然原则上无法杀死鬼,但居然可以用这种方式夺取对方的阴气,那失败的一方不就跟魂飞魄散是一样的吗? 我也惊呆了,我从未想过,鬼可以吃鬼! 我流着冷汗说:“它们简直就是专杀鬼的特种部队!这种装束、这种纪律、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我想它们是来自异族的士兵亡魂!” 它们一旦杀过来,我召来的任何阴魂手下都会被生吞活剥,作为巫医我本来就是驭鬼的职业,简直就是毁灭打击! 来打扰奶奶安眠的家伙,居然如此处心积虑、丧心病狂,到底它想要得到什么! 夏安无声地滑行到我身边,低下头请示:“主人,我去对付这些古战场厉鬼吧!” 我摇头,“不行,一虎难敌群狼!各位鬼仙都听令,绝不允许和它们交战,夏安,我要你去寻找幕后支配者!” 夏安点了下头,在草丛上方滑行着飞向村里。 张歌奇焦急地说:“喂,怎么办,它们要接近了?” “别着急,我事先有准备。” 张歌奇喜出望外,“这都能有准备?不愧是你!” 我掏出手机,拨给李有田,“有田,发生了一些紧急情况,赶快把我让你采购的那批东西送到村子西边来!” 我担心守墓期间会发生不可控的情况,便叫李有田去准备一些道具,当然付了一笔可观的跑腿费。 可是没想到电话那头没有回音,我有点着急,反复喊着李有田,突然,一声刺耳的尖叫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啊!苗苗救命!家里闹……闹鬼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袭击者真的去偷袭村庄了!? 正文 第53章 搬兵请神 李有田呼救完,电话便挂断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脑海中快速翻腾起各种念头…… 那帮狼皮鬼已然将我们团团包围,张歌奇骂了一声,冲出去抡起大刀,便如狂风扫落叶般将一排狼皮鬼杀得灰飞烟灭,其它狼皮鬼则从不同的角度冲向坟墓,却被法阵阻挡,它们好像碰到了一堵透明的墙,纷纷被弹开。 虽则能够抵挡一时,但是法阵承受冲击太多,也是会被攻破的,就如同城墙一般。 我一挥手,掷去一道病虎符,轰然一声,火光中十数只恶鬼支离破碎地被炸飞了。 巨大化的犬兄亦长啸一声,挥爪子扫向它们,这帮家伙虽然被一爪子干没了几只,却依旧进退有序,好整以暇地摆出攻击队形,抽出长刀长枪刺向犬兄,这种默契冷静的配合显然源自它们生前经历的一场场战斗。 犬兄愤怒地暴吼一声,一股强大的阴风将面前的一排恶鬼吹飞,可是它们又从犬兄身后冒出来,不断骚扰攻击,让犬兄首尾不能兼顾。 我大喊:“犬兄回来!你们也都回来!”后一句是对四只摸金恶鬼说的,他们也跃跃欲试地准备和狼皮鬼交战。 犬兄化作阴风飞回来,我朝张歌奇喊道:“张兄弟,这里交给你,我必须回下村。” 张歌奇一边挥刀扫灭这些烦不胜烦的家伙一边喘呼呼地回答:“那你搞快点,这些‘影子’砍着太没意思了,我怕我会无聊死。” “知道!你小心点,以防守为主!” “嗐,以我的技术,它们也伤不了我呀!破气式!” 他嚷嚷着莫名其妙的招式名,把大刀在脑袋上来回环绕,杀进鬼堆里面。 我双手各擎一道狼跋符,冲过狼皮鬼的包围,它们也拔刀砍向我,在突围中我不免身上挨几“刀”,每次被砍中就感觉寒毛竖起,身上一阵激灵。 这种灵体攻击对人体没有直接的伤害,而是伤营卫二气以及作为生命之火的阳气,也就是说会让人致病而亡,就如同游戏中的“无视防御伤害”,某种意义上比皮肉伤更加恶毒些。 冲出来之后,我感觉身上阵阵寒凉,喉咙一痒,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肺管子很疼,而且咳出的居然是一团森森白气,我赶紧默诵雄雉经强行把体内的阳气提振上来,念了三遍后,方觉得手脚开始回暖,咳嗽也停止了。 回头望去,奶奶的坟墓周围一大片诡异的白色,张歌奇刀上贴的符早就失去效力了。把这帮狼皮鬼打散之后,它们很快又出现,是真正意义上的阴魂不散。 “你们四个,出来!”我大喝一声。 四只摸金恶鬼从我身上跳出来,半跪在路边等着指示,我令道:“你们到村里各处支援受到恶鬼骚扰的村民,量力而行。” 它们抱拳领命,化作几缕阴风扶摇而去。 我则直奔李有田家而去,当我跑回村里,只见家家户户灯火闪烁、阴风惨惨,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尖叫和男人不安的吼声,一些面目狰狞的青面獠牙小鬼跳到屋脊上,挥舞手中破旧的引魂幡。 通往村外的一条大道上,正在上演一幕百鬼夜行的场面,一大批孤魂野鬼乌泱乌泱地涌出来,它们或缺胳膊断腿,或长得连个人样都没有,一个个表情呆滞,步履蹒跚,那数量真是多到令人头皮发麻,在惨白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诡异。 “汪!” 犬兄愤怒地跑出来,体量变得和我身高一样高,威武地站在边上,冲那成群结队的野鬼吠叫。 我摇头叹道:“犬兄,真想不到对方会做到如此程度,幕后主使是一点也不在乎后果吗?” 这“后果”指的并不是对普通人的后果,而是对施术者而言。 如此壮观的大场面,若是我铆足了劲也能炮造出来,可是法术越滥用后果就越严重,不仅会失灵,还会反噬施术者自身。 家家户户都在闹鬼,就算村民个个是大胆儿,这些阴冷无比的气息对人体的伤害也是非常可怕的,所以多耽误一秒都有危险。 我用最快速度赶到李有田家,扶着墙喘几口气,推开虚掩的院门,只听见屋内不断传刺耳的尖叫,李有田在大声喊:“救命!救命!” 嫉恶如仇的犬兄直接从窗户跳进去,我站在门口,在手上缠了一道狼跋符。 很快,屋中传犬吠,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飘浮着从正门逃出来,我抡开了膀子一拳把它干倒在地,然后不停挥拳,使劲揍了它一顿。 白衣女鬼咧开大嘴,那嘴巴居然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喉咙深处还藏着一大片诡异的小眼睛,不过这吓不到我。 我怒喝道:“鬼东西,你吓唬谁!” 我直接往这女鬼异变的脸上揍,把它打成了一团阴气,岂料这阴气居然缠住我的手腕,化作一缕缕头发丝,然后在我肩膀处冒出一颗怪物般的女人脑袋。 这时,犬兄从里屋冲出来,咬住女鬼的脑袋就拖到一旁,狠狠地乱撕乱咬。 女鬼尖叫着挣扎,那满头发丝徒劳地想要缠住犬兄。 我提醒道:“犬兄,这鬼太厉,吃不得。” 话音刚落,女鬼冷不丁化作阴风夺门而去,我及时甩出一道病虎符,犬兄运起一股阴风腾到半空中,我头也不回地喝道:“焚尽!” 轰的一声,院子上方的夜空发生了爆炸,摇曳的火光把我的影子拓在墙上,不过我没有回头看,因为没必要确认,这种程度的厉鬼肯定死透透了。 我进去找李有田,他和他娘吓得躲在床底下,看见我来,李有田流出感动的泪水,说:“苗……林大夫,你可算来了,那女鬼呢?” 我淡淡地说:“收拾掉了。” 李有田疑惑地说:“我咋看见还有一只变成狗的鬼,不过好像是帮咱们的。” 我没功夫解释,也没询问他爸去哪了,可能又去老杨头家打麻将了吧,我问他:“有田,我让你采购的东西在哪?” “跟我来!” 李有田和他娘赶紧爬出来,李有田从柜子里面拖出一口箱子,打开来,掏出五个做工粗糙的神像。 它们看上去,介于人和动物之间,带着似笑非笑的奸滑表情,因此会产生“恐怖谷效应”让人感到十分诡异,不过此刻看到它们,我心中只觉得比舅舅还亲,万幸它们都完好。 这五个正是五大仙的雕塑,是慈闻村一位姓谢的民间匠人制作的,这位谢师傅是个得过小儿麻痹的智力残障人士,却有一手捏泥人的技艺,而且他捏出来的五大仙雕塑比全东北任何地方请到的五大仙雕塑都要灵验。 十里八乡的人都说谢师傅和五大仙有一定渊源,不靠谱的说法认为他是狐狸借腹托生,通俗点就是他老爹让狐大仙给绿了。 这是我让李有田去替我请的,我准备的杀手锏便是——搬兵请神! 正文 第54章 注意素质 这五尊出自谢师傅之手的泥塑五仙雕塑,虽说不够精致细腻,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传神劲儿,那种歪歪扭扭的线条意外的有一种灵体的缥缈神韵,仿佛谢师傅能够看见五仙本尊,就是照着它们捏出来的。 在东北民间,五大仙地位之高几乎超越任何神佛,上到达官贵人,小到平头百姓都拜它们,而它们显灵的事迹更是不胜枚举,几乎每个村的老人都能津津乐道地说上几件与五大仙有关的奇闻秩事。 李婶自然也是知道的,一瞧这五尊雕塑,便惊讶得合不拢嘴,劝我说:“林大夫,这有点太过了!这五位来头太大,请上一位就不得了了,五个一起请非得打架不可!” 我笑笑,“我是准备请一位,只是还没确定请哪一位,所以就都准备了。” 我掏出一张狼跋符交给李婶,“你们去把这张符贴在门上,一会再进来。”我这也是支开他们的话,我需要一个人呆会儿。 母子俩出去之后,我把箱中的五仙雕塑搬到桌上,然后把箱底的供品拿出来——之前给了李有田五百块叫他看着买的,结果他买的是速食烧鸡、香肠、鸡爪,酒鬼花生、罐装啤酒。 我看着这些东西发呆,这些密封食物不是说不能当供品,问题是它们不够香! 祭祀的食物有一个标准,就是“香气扑鼻”,因为鬼神只享用这缕香气。 “有田!有田!”我从窗户喊,“你家里有锅吗?” “啥锅?”李有田在院中答应,“林大夫,那边屋顶上好像有奇怪的东西……” “你别管其他的,你家烧饭的锅随便拿一个给我,再来点白酒,快点!” 过了一会儿,李有田抱着酒精炉和小铁锅跑进来。 我麻溜地架上锅,把这些食物全部拆开倒里面,倒上罐装啤酒当汤汁,随着炉火越烧越旺,锅里就咕嘟开了,虽说这里面有不少食品添加剂,但煮出来还是挺香的。 李有田可能是饿了,忍不住擦了下嘴,问我:“这是干啥的呀,给神仙吃的吗?” 我点头:“对。” “苗苗,你可真能整,还有用火锅来供神的?” “这你就不懂了。所谓‘人间烟火’最早指的就是人间祭祀神仙的烟火,古代的鼎就是用来烹煮供品的,如果你有机会去天坛,四周准有像灶台一样的东西。古代皇帝祭天的时候,会在上面支像澡盆一样大的巨锅烹煮整猪整牛。所以说用火锅供神实际上是最标准、最经典的仪式,像那些拿火腿肠、鸡爪子供关二爷的,每次看到我都想吐槽,一点用也没有。” 李有田一脸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苗苗,你太厉害了,咋啥都知道呢!” 我笑了,谦虚了几句,又说:“有田,我得一个人呆一会儿。” 李有田识趣地关上门出去了,这时锅子煮得热气直冒,香气充盈整个屋子,我把酒精炉的火稍微拨小了一点,然后倒上五盅酒依次摆在五尊神像前面。 然后我双掌合十,心神守一,诵念起请神搬兵诀,这套词儿,不少东北人都朗朗上口。 之所以要一气请五位,是因为我不确定奶奶在她漫长的行医生涯中有没有得罪过哪一位,或者说,奶奶总有一位是没得罪过的,以我的修为应该可以请动。 念了三遍请神搬兵诀,突然桌子晃动起来,铁锅里的汤汁溅出来一些,我怕锅子倒了烧着东西,就先把火给拨灭,然后客气地说:“晚辈林某恭请五位大仙降临。” 话音刚落,只见鼠仙前面的酒盅飞了起来,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啪一下摔碎在身后的墙上,酒水像血一样湮开。 犬兄不爽地低吼起来,我小声说:“不要和它们计较!” 这五位的地位尊贵,可是德行却十分一般,因为他们不是走正路上的位——当年朱元璋为了拿下东北赐封五大仙,说白了就是一次盛大的“讨封”。 接着,桌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五仙的雕塑也哗哗晃动,其中三位的酒盅都倒了,只有狐大仙的酒盅未倒,但也撒了一半。 我抱拳道:“五仙既然降临,还请尊驾显圣!” 回答我的只有桌子诡异的晃动声,一缕阴风在我脚边回旋,吹得脚脖子冷飕飕的。 我想了想,又说道:“村里有外人来犯,十分猖狂,东北是各位的地盘,各位大仙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我话音刚落,晃动马上停止了,屋内的电灯开始闪烁,明灭中,五仙的嘴脸变得越发诡异,好似真有五位妖仙蹲坐在那里似的,得亏我心理素质好,普通人见到这场面估计得崩溃。 灯火突然灭了,黑暗中一个声音说:“好啦,老五,不要吓唬晚辈了。” “晚辈?哼哼哼哼!”一个尖刻的女子声音说,“这家伙是个巫医,又不是出马仙弟子,算哪门子晚辈?小巫医,你可别在这装蒜了,当年本尊不过和一个小姑娘开玩笑,你奶奶就拿刀剁本仙的尾巴,这仇我还没算呢!” 这尖刻的声音明显就是鼠大仙,我记得奶奶有一次治病,确实用一把喷过符水的菜刀对空一剁,就听见什么东西惨叫一声,菜刀上出现一些血迹,然后那个昏迷长达半年的姑娘就醒了。 这老鼠管这叫作“开玩笑”!? 真的很像一些害人精的自我辩解,反正啥事只要是“开玩笑”就能大事化小,别人数落一句就是得理不饶人。 第一个声音又说道:“那件事不能完全说是人家巫医的错。” 鼠大仙嗓门变得更加尖锐,“老三,你什么意思,那就是我的错喽!以本仙的修为,想弄死那小姑娘易如反掌,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那臭巫医就伤我仙身,是可忍孰不可忍!祖债孙还,我先削掉这家伙的一只耳朵出出气。” 黑暗中突然有一样东西飞过来,我吓得赶紧后退,随后又有一样“暗器”从神像脚下快速射来,将袭击我的这东西撞开。 两个东西一左一右撞在墙上,从动静判断应该是两个酒盅,我吓出一身冷汗。 然后一个阴沉的声音说:“老鼠,你给我注意点,神仙应该有神仙的样子。”说完后这声音又发出“咝咝咝”的怪响。 正文 第55章 被大仙拒绝 听着这位警告鼠大仙的有吐信子的嘶嘶声,我估摸这是排第四的蛇大仙在发威了。 鼠大仙的声音立即紧张起来,却强撑脸面,“你拦我干嘛?你还保护这个人类?他们巫医瞧病的时候,不知道杀过你多少蛇子蛇孙,你可真大度!” 这话纯属添油加醋,我们又不是捕蛇人,蛇身上的药物,奶奶使用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鼠,给我住嘴!”那阴沉的声音继续低吼道,“呸,为仙不尊,趁说话的时候动手,下作!咝咝咝。” “没手的家伙叫我别动手,真好笑。” “你再顶一句嘴,我明天就拿你一万个徒孙打打牙祭,咝咝咝!” “你……” 接着,又出现一个女子声音,“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不过它只是笑,并未言语。 然后刺猬大仙又打着圆场说道:“咳,我们不要在人类面前吵好吗?说好的五大仙同进同退,为什么要窝里斗?” “臭老鼠自己作的,咝咝咝。”蛇大仙用阴沉缓慢的声音答道。 “老四,那你的态度呢!”这时,一个像是长者般的男子声音问道。 “我的态度?人类,请我们帮助,你应该先说明,能给我们什么,咝咝咝。”蛇大仙突然冲我说道。 我赶紧抱拳,答道:“血食供奉,另外,牛脊山上的五座大仙庙太旧了,我可以出资修复。” “哈哈哈哈哈哈!”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开始笑,笑得喘不上气,我估计这位是黄大仙,原来她是个爱笑的姑娘吗? “哼哼!”蛇大仙轻哼几下,不屑地说:“没有打动到我,咝咝咝。” 我去,什么没打动到你,这是选秀节目吗?我心里暗暗吐槽。 “哈哈哈哈哈哈!”黄大仙还在不停地笑,笑声刺耳。 刺猬大仙也说:“只需要花钱就能做到的供奉,根本没有新意。小伙子,这不是请神应有的态度。” 我一皱眉,心想,你们还要什么,灵魂吗?那我可不答应。 我笑了笑,客气地回答:“可是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钱难挣那啥难吃,挣钱消耗的是无情的光阴,花钱就等于人类拿出一部分生命来供奉各位大仙,这还不够真诚吗?” “嗯……”刺猬大仙沉吟半晌,“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有一点说服力呢?” “哈哈哈哈哈哈!”那快断气般的女子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挺破坏气氛的。 沉默好一阵的老鼠大仙突然尖叫着说:“不帮就是不帮,我们五大仙同进同退,不帮臭巫医平事儿!不说别的,老黄,上次你附身在一个老头身上,不是这小子把你赶跑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 “笑你麻痹呢,说话呀老黄!” “哈哈哈哈哈哈!” 呃,原来王老汉被附身的事情,在这儿破了案了,不过这也不能当作罪证吧,我当时并没有对黄大仙不敬。 然后,那个威严的声音又开腔了,用排除法可知正是排第一的狐大仙,它说:“五妹,你不要总是针对人家,巫医治病救人,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这不能够算作冒犯我们!人家如今确实有难,既然恭敬地请我们来,我认为我们应该有神仙该有的态度。” 蛇大仙幽幽地说:“那自然是不讲过往与情面,只讲交易!小子,你想好了,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能给我们什么?咝咝咝。” 我抱拳道:“那您到底想要什么?” “咝咝咝!” “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吐信声和怪异的笑声,一时间它们集体沉默,然后刺猬大仙阴阳怪气地说:“你应该不会笨到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吧?” 这还是个三重否定句,我半天才理解,怎么仙家要起东西来还遮遮掩掩的。 我才不去猜测,万一落入圈套怎么办,到时他们说“是你说的我们可没说”一推三六九,于是我直接装糊涂说:“对不起,晚辈愚钝,我头一次和各位打交道,不懂道上规矩,望各位多多包涵。” “好,念你是个雏儿,我们就实在点……”刺猬大仙说,“打今儿起,在你的地盘上再有五大仙附身的病例,不许干涉,一概推说不会治,大家相互尊重好吗?” 我立时皱起眉头——这要求真的离谱至极,我是巫医遇到妖鬼附身能不治吗? 鼠大仙又补充一句,“另外家中要供奉我们,你平时都不供我们,摊上事儿了临时抱佛脚地求,真是好大一张脸!” 我心想,我家里供着这五个玩艺儿,再不替村民治妖鬼附身的病,很快村民就该乱传了,说林大夫是信五大仙的,帮妖不帮人,奶奶一碑子攒下的口碑就全毁了。 但是,其实我早就很清楚,这五位妖仙都是不省油的灯,要请他们就得付出难以接受的代价,请五大仙帮忙然后付出惨痛代价的民间故事不是比比皆是吗? 我痛下决心,说:“要不这样吧,我把我所有积蓄拿出来,为五位修庙,而且保证在我有生之年香火不断,可以吗?” “呸,臭小子,你还在讨价还价!”鼠大仙大声尖叫道,“不知天高地厚,五大仙同进同退,兄弟们,甭理他,走了!” 砰的一声,鼠大仙的雕塑直接炸了,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脸,那些碎片噼里啪啦地打在我袖子上。 蛇大仙吐槽说:“我不是很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就不能安安静静地走?一点儿仙家的修养都没有,咝咝咝。”它指的是鼠大仙把雕塑炸碎。 刺猬大仙叹道:“小伙子,凡事都是需要代价的,没有舍就没有得,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个教训。” 我试图再争取一下,“白大仙且慢,我小时候救过一只受伤的刺猬,我们林家从来不杀刺猬,只要您愿意帮忙,我可以让家里供奉您。” 一阵沉默后,刺猬大仙遗憾地说:“可惜我们五个同进同退,他俩不乐意,那就没办法了。小伙子,你好自为之。” 嗖的一声,又是一缕阴风离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的黄大仙,在笑声中消失了。 最后只剩下狐大仙,我正要开口再求一下,它马上说道:“幽冥五仙同进同退,这是我们能够共存至今的重要原则,我不能够违背,抱歉,帮不了你。” 它也消失了。 一直不亮的灯泡陡然亮起来,有点刺眼,我看着桌上一片狼籍,五尊雕塑炸了一个,倒了一个。 我失望至极,外面阴风阵阵,小鬼在怪叫,我的努力却完全白费…… 不过,五仙的要求太过分了,绝对不能答应!我咬咬牙,算了,不帮就不帮,眼下只要找到策划袭击的幕后主使! 我气愤地往外走,忽听见院中传来李嫂的说话声,“找人?找林大夫?他在里面呢!” 我来到院里,只见一个穿着白衣、背着宝剑的白发男子站在门口,瞳孔呈现出一种漂亮的琥珀色,我讶异了数秒,我见过他,就是在奶奶葬礼上冲我点头致意的那位。 这位应该不是人类吧…… 正文 第56章 神秘帮手 看见我走过来,这种白发异瞳的奇异男子朝我点了下头,道:“林大夫,我们在葬礼上见过。” 我也点头致意:“确实。咱们借一步说话吧!” 于是我们来到外面,此时整个村庄阴气笼罩,到处都有小鬼横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令人不忍卒听。 我问道:“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男子道:“我家主人不便出面,所以让我来相助,你可以叫我思辰。” 我一阵惊喜,“好的,谢谢!也谢谢你家主人。” 我感到些许安慰,总算没有白忙活,五大仙里面总算还是有一位愿意出手相助,我心想此人可能是刺猬大仙的手下,刺猬大仙又叫白仙,而他穿着一身白。 “事不宜迟,你也看见我们村这情况了,能帮我找到幕后主使的人吗?”我问。 思辰掏出一道黄色的符纸,夹在左掌中,然后右手在上面快速地画符,画好之后交给我,符上画着一张嘴、一只耳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他说:“你收好这个,方便联络。” “好的。” “我们一会儿见。” 说罢思辰双手结印,身体居然分裂出无数的“自己”向四周飞去,分裂的越多那身影便越淡,变得如同幽灵一般,这是相当高级的道家法术。 他的本体也轻盈地跳到了附近的屋顶上,在明亮的月光稍稍眺望片刻,又嗖一下飞走,动作如同训练有素的刺客般敏捷矫健。 我长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位帮手相当强大,多亏小时候救了那只刺猬,结了善缘。 “有田!有田!” 我把李有田叫出来,他头上套个内酷,左手抄着马桶搋子,右手提着一个可乐瓶,里面是茶色的液体,我看见这副造型差点吐血,惊讶地说:“你……你这是干嘛?” 李有田说:“辟邪的!不是说鬼怕脏的东西吗?我这内酷七天没洗了,马桶搋子也是刚用过,你闻闻这味儿!” 我捂着鼻子,“不用了不用了!那瓶里装得又是啥?” “童子尿!” “哪来的童子?” 他指指自己,“我至今还是那个……俗称处男,刚尿的,还温着呢!” 我被他逗笑了,“有田,童子尿……实际上指的是十岁以下小男孩的尿。成年的大人不管是不是处男,都不叫童子!还有这内酷、马桶搋子你还是放下吧,且不说能不能辟邪,我的符咒碰到它们就先失去效力了,这不是杀敌八千自损一万吗?” “唉!”李有田叹息一声,“苗苗,我看你一个人这么辛苦,想给你帮忙来着!” 我笑了,“我现在就是要找你帮忙的。你快把这些放下,洗洗手,然后去帮我贴符咒!对了,顺便给我带把菜刀,就你们家经常杀鸡、杀鱼的那把。” “成,你等会儿。” 李有田答应着进去了,一会儿他跑出来,在身上擦着手上的水渍,将一把旧菜刀交给了我。 我把身上所有的狼跋符都给了他,其实也不多,就十几张,我叮嘱他:“把这些符咒挨家挨户地贴在门上,数量不多,你就挑那些家中只有老人的门贴。” 李有田犹豫了下,小声问:“如果鬼找上我怎么办?” 我拍拍他肩膀,“只要你不怂,任何鬼都无法伤害你……” “可我胆子没你大呀!”李有田结结巴巴地说。 我掏出一张空白的纸,故意用力贴在李有田背上,说:“我给你贴了一张最厉害的,现在不用怕了,听见奇怪的动静别回头就是。” “行!”李有田仿佛一下子注入了勇气,重重地点下头,然后就去了。 我闭上眼睛,先诵念一遍雄雉经,把全身的阳气提振起来,诵毕便感觉一股暖流在全身流淌。 随后我双手抓着菜刀,脚踏罡步,诵念灭鬼除恶咒,一股煞气便从菜刀之上被激发出来。 最后狼跋经收尾,手上的菜刀便充斥着一股纯烈阳气,刀锋微微发红。 我抬头看看,屋顶上那些青面獠牙小鬼还在摇引魂幡,我大喊:“犬兄,先收拾那帮带路的。” “汪!” 犬兄早已迫不及待,呼啸着从我身上冲出来,踏着月光在空中奔跑,一口咬住最近的青面獠牙小鬼,小鬼徒劳挣扎几下,便被犬兄咬断脖子,化作一缕阴气消散了。 岂料周围的小鬼警觉,一起拼命地摇晃起引魂幡,犬兄在屋顶上冲杀,闪电般又咬死两个小鬼。 这时地面一阵震动,从巷口处乌泱泱冲出来一大群厉鬼,奇形怪状、凶神恶煞,宛如外国的万圣节游行,我惊讶得瞪大眼睛,百鬼夜行居然连地面都会震动,这太夸张了。 这些是被青面獠牙小鬼召来支援的,它们的一部分跳到屋顶上,包抄犬兄。 “回来!回来!” 我大声命令。 犬兄嘶吼着冲出群鬼的包围,朝我奔来,连带着那群恶鬼也如同可怕的潮水般向我涌来,它们伸出爪子,露出尖牙,半透明的狰狞嘴脸叠加在一起,如同看不见尽头的诡异白雾。 我抄起手中红光冉冉的菜刀,迎着它们劈砍过去,菜刀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般杀灭了数十只鬼,如同开了无双一般。 虽说一鼓作气冲上去的瞬间我是压倒性的优势,可是当我一口气砍杀了几十只鬼后,突然之间形势逆转,菜刀附着的阳气开始大幅削减,我体内的阳气也开始抵挡不住阵阵阴气的侵袭,感觉双手冻得几乎麻木,关节阵阵刺痛,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口中不禁呼出一团团白色。 然后数只半透明的鬼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顿时像冰针刺入肌骨一样,被它们握住的地方居然开始泛白……不,仔细一看,是体表正在结一层薄薄的冰! 这时,我披着的黑狗皮自己飞了起来,我背后的“封印”一下子解开,阳气像鸡血一样涌遍全身,双手回暖的速度太快,甚至有种血液滚烫、皮肤瘙痒的错觉,我借着这股劲头挥刀乱砍,把这些猖狂的恶鬼统统扫灭。 狗皮只离体了数秒,随后又落回我身上,我迅速撤退,一面揉着被仍有些许刺痛残留的手腕,我皱眉道:“不行啊,数量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就算我阳气再旺盛,都会被数量庞大的阴魂会化解,因为今晚正值满月,天地间最纯粹的阴气源源不断地补充对方的士气,刚才被我菜刀砍灭的那些鬼,很快便在月光的照耀下慢慢站了起来,又恢复了身躯。 这简直是蚍蜉撼树,无论我念多少遍雄雉经也无法对抗满月带来的浩大阴气,必须要找到幕后主使! 正文 第57章 菜刀附魔 我低诵起雄雉经来让冷飕飕的身体重新暖和起来,这时口袋里传来白衣男子的声音,我掏出他给的那张古怪的符纸,声音正是从符纸上面画的嘴巴中传来的。 “林大夫,请到村子的东边。” 我一愣,“诊所的方向?” “对,诊所!” “好,我马上就来。” 为了方便联系,我干脆把这张怪符贴在领口。 当我跑开时,那群蹒跚的恶鬼也跟来了,我突然有个想法,命令道:“犬兄,我们故意招惹一下引路的小鬼吧!” 回答我的是充满肯定的“汪”的一声,犬兄从我身上离开,又去袭击屋顶的那些青面獠牙小鬼,不过这次是佯攻。 我冲天喝道:“夏安,来我身边!” 一缕阴风嗖的袭来,高大的夏安低头侍立在旁,“主人,我还没找到幕后主使……” “不必找了,你去引诱这些……”我指着那些小鬼。 “你是说,这些思乡野童?” 没想到夏安颇有见识,居然知道它们的品种——思乡野童,我记得是《白泽图》中提到的一种小鬼,是春秋时期的楚国巫师为了将客死他乡的楚怀王的魂魄招回故乡,而炼化的一种小鬼。 我说:“对,去引诱它们,不要恋战!” “遵命主人!” 夏安立即跳到屋顶上,她体量巨大,落地之后,周围的小鬼统统停下摇旗,如临大敌般紧张地盯着她。 夏安摇晃手中的香炉,烟气化作利箭射向周围小鬼。 被攻击的小鬼龇牙咧嘴,发出威胁般的叫声,继续拼命地摇晃引魂幡。 犬兄和夏安不断扰敌,将这些思乡野童的注意力全部引了过来,亡灵大军也直奔我而来,它们移动得很慢,如此一来,村民们就不会受到攻击了。 当我到达村里的一个岔路口时,李有田从另一边嚎叫着慌张地冲向我,“救命,苗苗!救命,好多鬼!” 我一看他身后,一个骑着瘦马的无头将军正在追杀他,李有田跑到我跟前,又吓得尖叫一声,“啊,你后面也有鬼!” 我瞅了下身后,原来是夏安回来了。 我嫌李有田碍事,一指旁边,“有田,你先躲起来!” “好,交给你了!”他答应一声就撒丫子跑了。 夏安开口道:“主人,是残体将军。” 我点头,“啊,我知道。” 所谓残体将军是种特殊的阴魂,就是由没有以全尸下葬的武将所化,他们生前勇猛,死后怨气极重,是鬼魂中很恐怖的存在。 幕后主使的“收藏”真是丰富多样,让我都有点眼馋了。 那只残体将军连人带马都披着金属铠甲,周身环绕着一层迷蒙的白雾,马从护甲当中露出的两只眼睛泛着苍白的光芒,看上去非常有压迫感。 突然,无头将军一拉缰绳,胯下战马猛地人立起来,鼻孔中喷出两股重重的阴寒之气,气势汹汹地冲向我们。 夏安闪电般冲上去,手中的香炉挡住对方劈下的戟刀。 夏安的身高,居然和骑着马的阴魂相当,她推开对方的兵器,舞动香炉,香炉中喷出的烟便化作几个骷髅士兵。 无头将军策马跳起,瞬间跳出骷髅士兵的包围,当骷髅士兵转身追击之时,它款扭狼腰,单手挥刀向后扫去,便将骷髅士兵统统击溃,这些幻化出来的小兵便又化作香烟吸回香炉,然后摆脱了骷髅士兵的无头将军又拨转马头,双手握住戟刀,刀锋自下往上,从斜刺里砍向夏安。 夏安出手很准,竟单手抓住了对方的刀柄,没想到那匹战马十分聪明,居然直起身子,用力踹了一下夏安的胸口,迫使她向后退去。 夏安后撤几步,双手拉住手中的香炉,露出认真沉稳的表情,二者彼此对峙着。 我也不能在边上看戏,双手抓住手中的菜刀,先念雄雉经,再念灭鬼除恶咒。 接着先是叩齿三下,然后深呼吸三下,再踏动罡步,然后用最笃定的声音念道—— “罗勒那朝,方奈阏炼,班目勃队,惮汉巨蛇,赫察白鼠,丹利大魔,真馥广敷,虚灵峙霄。总揽吉凶,发洞畅幽,舞眄众品,领括繁条,百方千途,莫不豁寥,天地齐度,孰云能凋。” 念罢,手中的菜刀放射红光,可我却不禁有点头晕目眩——强行提振阳气太多,也是会损伤精神的,毕竟阳气不是凭空产生。 这时夏安和那无头将军杀得正不可开交,夏安手中香炉的烟虽然变幻多端,可是对方人马合一,手中武器又长,力量又强,渐渐夏安便落于下风。 我浑身阳气赫赫,大喝一声:“让开!” 夏安立即嗖一下跳到我身后,那无头将军一刀落空,立即拨转马头,抡刀朝我砍下。 我用尽全力将手中菜刀掷向它,然而没想到它居然腾空跳起,旋转的菜刀擦着马蹄掠过去了。 “该死!” 我大骂一声,头顶上那把阴气构成的戟刀朝我劈来,夏安很可靠地出现在我背后,像个小巨人一样双手扽着香炉替我挡下。 我赶紧冲过去捡起菜刀,要在咒力消失之前打中这家伙,可是无头将军太灵活了,这家伙看上去非常笨重,躲闪起来又是异常灵活,这绝对是和夏安同等级别的阴魂。 我命令道:“控制住它!” 夏安得令,挥动香炉,缕缕香烟化作布带缠住无头将军的马蹄,然而这家伙口是挥刀横扫就把布匹斩断,轻松地跳开,继续攻击夏安。 夏安一边躲避一边疯狂释放出香烟,变幻出绳索、触须、花藤各种各样可以控制对手的东西,无奈这家伙马也快刀也快,怎么都束缚不住。 我手中的刀正在冷劫,我心急如焚,掏出一张病虎符,朝天掷去,喝道:“焚尽!” 轰一下,火光爆燃,不过没有伤到对方,只是威慑它一下。 无头将军似乎也知道这一招的厉害,赶紧跳开,被阳气灼伤冒烟的身躯在月光的照耀下又徐徐恢复,这时夏安突然奋不顾身地冲向它,以自杀般的动作双手抡起香炉下砸。 无头将军把刀朝天一举,仗着长度优势一击砍下,只见夏安直接被砍成两半,然后化作了青烟…… 但是这个被砍中的“夏安”是夏安用烟幻化出来的,这个小动作虽然我完全知晓,可是却把对方瞒得死死的,因为它刚才被我制造的火焰转移了注意。 与此同时,真正的夏安从无头将军背后出来,这位将军也是十分了得,突然驱使胯下战马猛的向后尥蹶子,简直就是无死角的防御。 不过夏安微蹲身体,扎稳步子,双手直接抓住马腿,用力一扳,将无头将军连人带马扳倒在地。 这绝佳的机会我岂能错过,踩着路边的一块石头就跳起来,用手中附过魔的菜刀直接连人带马一起砍下…… 正文 第58章 坛子怪物 我这一菜刀落下,那个残体将军直接化作阴气消散了。我望着它消失的地方呆了几秒,有点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干掉了它。 同时也有点惋惜,这种级别的阴魂若能收降就太棒了,然而眼下形势所迫只能够将其消灭。 我冲站在边上的夏安点了下头,称赞道:“干得漂亮。” “谢谢主人。”夏安点头致意,然后又跳起,舞动手中的香炉,去抵挡那乌泱泱的快要追上来的夜行百鬼;此时犬兄也在鬼堆里面勇猛冲杀,不断有鬼被它咬住甩上半空,好像一头狮子在虐杀一群绵羊。 阻碍已经消灭,我赶紧朝诊所赶去,当我来到直通诊所的这条林荫小路时,猛然间看见诊所门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奶奶”! 我不禁错愕了一瞬,随后气愤地咬紧牙关。 “混蛋,你敢冒充我奶奶!?” 我气得热血冲脑,掏出一道病虎符便掷去,突然“奶奶”开口:“林大夫,是我!” “嗯?思辰?” 识破之后,“奶奶”转眼就变成了那个白发异瞳少年的模样,幸好我没有喊“焚尽”,符纸撞到他的衣服便飘落到了地上。 原来只是敌人施展的障眼法,我看见奶奶的一瞬,情绪激动,差点上当。 我跑到诊所门前,思辰推开院门,只见院内一片狼籍,地上有些烧焦的痕迹。 他说:“我发现那家伙躲在这里,交了几下手,可惜让它跑了。” “它是谁?” “一个坛子。” “坛子?”我微微一惊,这是什么妖怪吗? 这时,犬兄和夏安出现在我身边,夏安低头汇报:“主人,它们被引来了。” 我回头看去,无数蹒跚的鬼魂正缓缓走过来,我根本不打算和这帮虾兵蟹将交战,毫无意义。 我说:“继续吸引它们的注意力,让它们在村子外围兜圈。夏安,犬兄,今晚辛苦了,明天我会好好祭祀你们一场!” “主人不必如此重赏,夏安受之有愧。”夏安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听得出她挺高兴的。 “不必客气,‘御鬼必酬’是巫医的原则,拜托二位了……思辰,我们去找你说的坛子。” 思辰指尖出现一抹红光,他掐着戟指在半空中画符,然后轻轻一推,那晃动的符印便印在我身上。 他伸出一只手,“林大夫请拉住我的手。” 我迟疑一下,拉住他的手,感觉他体温很低,突然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被拉成长长的线条,我惊讶地发现思辰两脚悬浮,脚尖距地几公分距离,正在快速移动。 接着更加惊讶地发现我自己的双脚也在快速交替,快得几乎只剩下残影,就像动画片里人物快速奔跑时的那种夸张表现手法,双脚好像螺旋桨一样疯狂地踢起沙石。 “这是……” 思辰回答道:“我用的是缩地,给林大夫用的则是神行术。” 他用的是缩地盈尺术? 我记得古代成仙的人物中有一位费长房,就可以将千里江山缩在掌中,然后随心所欲地到达任意一处;另外左慈也会施展空间法术,他在前面慢悠悠地走路,后面的人无论怎么快马加鞭都撵不上。 至于神行术就是神行太保戴宗那个,比起缩地来差得很远,思辰应该是考虑到我不会缩地术才给我用这个,而且他绝对把速度降到很慢来迁就我了。 饶是如此,我们在村子里穿梭的速度还是快得吓人,那些快速从我们身边掠过的房子和树被拉成了模糊的虚影,我有时真的很担心撞上去,可是思辰却在这些流动的线条中游刃有余地穿梭,像一尾大鱼在激流中丝滑地畅游。 思辰应该只是一个妖仙,但他居然会使这么厉害的道家空间法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无论是缩地还是神行,都是我学不了的,并不是因为多么高深(当然缩地确实高深),而是因为它们是属于道家的,在不同的信仰体系内。 眨眼间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正是奶奶下葬的坟地。 停下来的瞬间,仿佛整个世界拍在我脸上,哗一下迎面袭来,就像超高清的图片瞬间加载完毕,人的瞳孔因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而骤缩起来。 我看着那惨白月光下白雾笼罩的坟茔一瞬间有种陌生感,脑子适应之后才发现不远处躺着张歌奇,前方一群僵尸般的生物正在攻击奶奶的坟墓,它们腐烂的手指一碰到法阵就开始冒烟,然后被弹开。 思辰抽出背后的剑,冲过去便和那群僵尸缠斗起来。 “张兄弟!”我跑过去扶起张歌奇,查看他的情况,他身上冷得吓人,皮肤上有一层斑驳的白霜,好似患了白癜风一样。 我赶忙掏出一枚丸药塞进他口中,片刻后,张歌奇的眼皮眨了几下睁开,身子一激灵,右手猛地乱挥起来。 他的手差点打到我脸上,我使劲摇晃了他几下,“你抽啥风呢?是我!” “靠!该死!王八蛋!”张歌奇一清醒过来就舌灿莲花,“我本来轻轻松松就把那帮东西全打跑了,结果又来了一只妖怪偷袭我!” “什么妖怪偷袭你?” “一个破坛子!” 我一愣,心想难道幕后主使真是一个坛子?这也太神奇了吧? 我按着张歌奇的脉——他果然是被寒邪侵了体,刚刚给他吞下一枚搀了人参和当归的药丸,气血略有所恢复。 张歌奇抬头一瞅,那边思辰正飞旋起舞,和一群僵尸作战,一袭白衣翩然飘动,手中长剑银光闪烁,有种舞蹈般的美感。 张歌奇一骨碌爬起来,从草丛里找到自己的刀,爱惜地抚去上面的草屑和灰土,然后瞅着思辰问我:“那人是谁?” 我说:“是帮手,我请来的。” “看着不太行啊,这花拳绣腿的。”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在吹毛求疵,开玩笑地说道:“对对,谁都没你厉害。我们一起上!” “行!” 张歌奇杵着刀站起来,用力甩动两下斩龙刀,然后双手攥着,呐喊着冲过去。 那些僵尸一个个看上去都很瘦弱,就是一副嶙峋骨架包着一张棕褐色的干燥皮肤,身上没有衣服,手中也没有武器,完全就是一副杂兵的样子。 张歌奇抡刀就砍向一只僵尸,岂料锋利的斩龙刀居然只砍出一道浅浅的痕迹,震惊之下,僵尸反手一掌打中张歌奇,张歌奇趔趄几步,终于控制不住平衡狼狈摔倒。 我和他都大吃一惊,啥叫作“眼高手低”,看思辰一个人在僵尸堆里面杀得飘逸轻盈,好像敌人很好对付似的,真上手才知道这群僵尸个个都是精英级别的! 正文 第59章 打坛子 张歌奇吃了瘪,一脸不忿地说:“这帮家伙也就剩皮厚了,没啥厉害的,看老子的——破刀式!” 他把斩龙刀拖在地上,从下往上全力抡出去,只一击僵尸就被打得飞了起来。 一击得手后,张歌奇抖擞起万丈豪情,连续把这些僵尸抡飞,其实这是种十分取巧的打法,僵尸就算是铜皮铁骨,重量摆在那儿,张歌奇单手也能把它们轻松击飞。 我现在手无寸铁,身上的符也快用完了,于是双手结在一起,低声诵念狸笼经。 很快一股暖流涌向双手,我冲过去,那些被张歌奇击飞的僵尸或刚刚爬起,或还在地上挣扎,我并起食指和中指,对准它们的胸口锁骨中央用力一刺。 有狸笼经的加持,两根手指也好似烧红的铁钎一样瞬间就扎进了僵尸的体内,然后一股混浊恶臭的阴气便从那里喷涌出来,僵尸便浑身一阵抽搐,随后如失去力量般瘫软倒地。 张歌奇回头看我,惊讶地说:“靠!林大夫,还是你厉害,又手撕僵尸?!” 我说:“别废话,集中精神对付它们!”我这buff持续时间不长,需要一鼓作气。 张歌奇回头就抡刀,却不料这时思辰也在他身后,二人刀剑相撞,擦出一些火花——当然损伤的是思辰手中的长剑,他俩错愕地对视了一下,我急忙说:“自己人!” 思辰点了下头,转身继续和其它僵尸交战。 三人合力,很快把这些僵尸杀得七零八落。这时,我身后突然一股狂风袭来,张歌奇大喊:“小心身后!” 我下意识地往草丛一闪,只见一个巨大的物体高速旋转,如同龙卷风一样掠过,那风压好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脸上。 它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冲张歌奇去的! 张歌奇深吸一口气,对准它就是一发龙吟,但这似乎毫无杀伤力,这个古怪物体速度未减。 张歌奇抡刀就砍,迫使袭击者停下,他自己也被那股冲击力撞得向后退去,然后这坛子侧滚着碾向张歌奇。 看清袭击者的庐山真面目时,我惊讶极了,果真是一个巨大的陶土坛子! 这个坛子的体表布满裂缝,裂缝中好像填充着一些碎肉和毛发,并且还有丝丝血迹渗出来,散发出一股陈年腐尸般的恶臭,总之非常恶心!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坛子居然是有手有脚的,那手脚从身体两侧延伸出来,感觉是由无数碎肉块拼接而成的。 张歌奇双手握刀挡住如石磨般碾来的坛子怪,他龇牙咧嘴地朝我说:“看,就是这家伙……” 思辰也说:“对,就是它!”说罢一剑斩了和自己交战的僵尸,准备冲过去支援张歌奇。 岂料这坛子怪突然弹跳起来,一个大屁墩坐在地上,一股强烈的震感便猛的扩散开来,顿时地面化作了翻涌的波浪,我们仨都站立不稳,不过思辰迅速调整重心并跳了起来,我和张歌奇却狼狈地摔了一个屁墩儿。 在这次震动中,奶奶的坟头塌了一小部分,我气愤至极,吼道:“混蛋,不许动奶奶的坟!” 言罢,我掏出一道符朝这坛子掷去,坛子怪伸手抵挡,在我喊出“焚尽”的瞬间,看见火光中它被炸飞了。 它飞出去后,四肢落在地上强行刹车,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烟火焦痕,坟地里的草也被烧着了一些,好在这儿阴气大,露水重,几乎不可能引发火灾。 虽然这坛子的身上被炸出一些焦痕,可是好像未受到任何实质伤害。 我掏了一下腰包,发现只有最后一道符了,还有一小瓶“燕客饮”。 我过去把张歌奇拉起来,将这瓶药塞给他,说:“这个能暂时提升速度。” 张歌奇说:“靠,老子身体棒,不需要吃药的!” 我强硬地说:“拿着,必须干掉这家伙!” 与此同时,刚才跳开,躲避了地震的思辰悠悠落在我们身后,我擎着最后一张病虎符,喝问那怪物:“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奶奶?!” “哼哼哼哼!”坛子里面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然后那怪异的手指指自己,“可恶的老贼婆,把我变成这副样子,如今我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我吼道,“我奶奶从来不会伤害无辜!你肯定是自作自受,才被奶奶收拾了!” “对!”张歌奇帮腔道,“你这臭烘烘的老坛酸菜怪!林奶奶活着的时候你不敢来报复,人都埋土里了你跑来报复,报复空气呢你?就这还有脸装B,你可真是妖界的一朵奇葩呀!” 思辰咳了一声,说道:“这位兄台,它不是妖精,其实更接近人。” 张歌奇不解,“啊?小白脸,你管这个叫人?怎么看都是破水缸成了精啊!” 思辰摇头,“它肚子里面尸气很重,似乎藏着一具遗体,它是个死去的人,用某种邪道手段强行把肉身和灵魂粘合在一块。” 我也发现了,这家伙腹中阴气浓郁得如同厚实的铅块。一般来说有魂无魄叫作鬼,有魄无魂叫作僵,如果既有魂也有魄那是什么,自然算是人。 眼前这位,很大可能是奶奶生前除掉的巫师,这家伙以某种手段把自己复活了,但是生死是大自然的铁律,强行违背必然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所以才会变成这副奇葩的模样。 张歌奇看来很吃惊,用手指着坛子怪,不敢相信地说:“把肉身和灵魂粘在一块儿?这他酿的都行?” 我点头:“可以当它是一种特殊的鬼,这个坛子便是它的媒介,所以只要破坏掉坛子,它就完蛋了。” “这说明简单明了。”张歌奇把杵在地上的大刀踢起来,扛在肩膀上,“我看这破坛子除了转来转去也不会啥了,让我也充分体会一把司马光的快乐吧!” “不可轻敌!”我沉声提醒道。 这时,坛子怪开口对我说:“看来你就是她的关门弟子,就这两下子?哈哈哈哈,看来她是后继无人了!” 我气愤地说:“我不需要你这种连人都不算的东西的认可!甲乙丙丁,到我身边!” 甲乙丙丁是我给四个摸金恶鬼起的代号,话音刚落,身后便阴风呼啸,四个恶鬼站在我身后。 那坛子怪突然向后一仰,然后身子往前一顿,竟从坛口中伸出一只巨大的骷髅手臂,张歌奇把“燕客饮”怼在嘴上,一仰脖子饮尽,然后吐掉瓶子,“破坛子,你以为我会让你出招吗?” 说罢,张歌奇大吼一声,挥刀就砍向那家伙,坛子怪吐出的巨型骷髅手臂也朝张歌奇狠狠地拍了下来…… 正文 第60章 林大夫的计谋 张歌奇就算没喝“燕客饮”,躲开这一击大概也没问题,现在喝了药,更是游刃有余,只见他侧着身子避过那只巨型骷髅手臂的拍击,继续往前冲。 这只诡异的爪子实在太大,张歌奇一旦接近坛子怪,爪子反而尾大不掉,如同一支累赘的挖掘机手臂一样悬在那儿,根本无法继续发挥防御的效果。 张歌奇便借着冲锋的势头一刀斩向坛子怪黑胖溜圆的身躯,然而没想到坛子怪竟然直接原地旋转起来,顺势卸开斩龙刀的斩击,与此同时,那只巨型骷髅手臂随着转动扫过地面,把周围几座坟头都荡平了。 这一下看得我都快心肌梗塞了——那可全是村民的坟呀!好在奶奶的坟头有法阵保护未受到丝毫伤害。 “妖孽!” 张歌奇双手举刀过顶,铆足力气挥刀纵劈,坛子怪似乎完全不打算防御,乱挥拳头还击。 不过张歌奇喝了药,反应速度极快,中途就直接变招,唰一下把坛子怪的一条胳膊斩断,刀锋余势劈中坛身,刀身却砰的一下被弹了回来,这东西可真够硬的! 这时,那只骷髅巨爪竟从地里面抠出一样东西。我定睛一看,顿时骇然——竟然是几年前下葬的村民刘老汉的尸体,如今早已烂得只剩下一副枯骨,被那巨爪从土里抠出来,一路上碎骨散得到处都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气得七窍生烟,吼道:“不许动村民的尸体!”说话的同时,我擎起手中的病虎符。 “林大夫,我来!” 思辰把手中的剑向天空中一抛,直接飞向那只巨爪的关节部位,像导弹一样精准击中,但是巨爪却不为所动。 思辰手中掐着诀,微微咬牙,唇间露出尖锐的犬齿,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格外认真。 他操纵着飞剑撞击巨爪第二下、第三下,终于砰的一声将巨爪的关节斩断,那握着尸体的小臂自然也掉了下来,后面的大臂直接烟消云散。 可是万万没想到,小臂居然抓着刘老汉的尸骨飞了起来,嗖一下被吸进了坛口! 张歌奇的攻击也没有停顿,他把坛子怪砍得满地打滚,先后把坛子怪的手脚都剁了下来,唯独那满是裂缝的巨大坛体怎么也砍不动,好像那根本不是陶罐,而是实心铁球一般。 不,以斩龙刀的锋利程度,就算是铁球也应该能砍开,难道这坛子怪有什么护体神功? 我心里起急,可现在手无寸铁,左右看看,只好抓起我们之前支帐篷的铝制伸缩杆,思辰见了,说:“林大夫,还是用我的剑吧!” “那你用什么?” 思辰把剑往地上一插,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掌缝中溢出一道光芒,只见他用手一拉,就像变魔术一样从掌中拽出另一把剑。 思辰的本领真是又花哨又酷炫,让我也不禁心生佩服。 “行,谢谢了!” 我捡起地上的剑,这剑比想象中要轻盈得多,剑身光亮如鉴,我轻轻扎破指间把鲜血滴在上面,然后开始诵咒。 这时那满地打滚的坛子怪突然从口中喷出一些阴气,阴气幻化成十几只厉鬼。 张歌奇怒骂道:“焯,没完没了了!”他用力劈向坛子,又是一刀下去,坛子没损坏,反而借力骨碌骨碌地滚远了。 厉鬼朝我们冲过来,我还在念咒,不能交战,所幸四个摸金恶鬼忠心耿耿,在我身边防护。 思辰和张歌奇也挥刀攻向这帮厉鬼,在面目狰狞的厉鬼当中,我竟然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惊得我差点中断了附魔。 那东西是刚刚被坛子怪吸收了骨殖的刘老汉,他的样子和生前差不多,但是气质却变得十分凶悍,手中还握着一把长柄镰刀,双目燃烧着两团灵火。 一个朴素村民老汉形象的幽灵,却弄的跟死神一样,这看上去实在太怪异了。 刘老汉和其它厉鬼一样,疯狂地向我们发起进攻,张歌奇手起刀落就把它劈成了一团气,接着思辰左手画符,让这团阴气直接消散无踪了。 他俩自然是不认识什么刘老汉,只是当作普通杂兵随手消灭,我却错愕地看着这位曾经认识的村民的灵魂在眼前魂飞魄散! 我好像明白了,这个坛子之所以阴气浓郁得化不开,是因为它体内塞着数不清的尸体,只要被它吸收,便会沦为它的爪牙,随心所欲地驱使。 那么,它来破坏奶奶的坟,可能不单单是报复泄愤这么简单,而是有更加凶残的目的——将奶奶的灵魂变成它的手下! 无论在医术还是巫术造诣上都如同渊海一般深厚的奶奶,如果沦为这个怪物的工具,那将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怕凶灵,也许弹指间就能杀掉村里所有人。 当然,奶奶自身也将晚节不保、万劫不复! 难怪奶奶要我来守墓,因为死后被仇家算计,这是她也无法阻挡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越发愤怒,声音颤抖着念罢狸笼经的最后几句:“……天罗地罩,剋捕群猇;三昧真阳,土烂尸焦。” 接着我手中的剑便放射出红光,比之前用别的东西附魔的效果强烈得多,看来这剑是宝物呀! 我大喊:“张兄弟,用这把剑,杀了坛子怪!” 张歌奇回头看看,“靠,能砍得动我早就砍了。” 我说:“用你那招试试,天下臣兵!” 这时,思辰大声提醒,“它要跑!” 我一瞧,才一会儿没人管,那坛子怪由腐肉构成的手脚居然又长回来了,此刻它正疯狂地从坛口往外喷出厉鬼,仿佛不要钱一般,同时自己往远处退去。 眨眼之间,我们面前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阴魂,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放眼望去全是惨白的一片。 而那坛子怪已经跑远了,它还在继续吐出帮手。 这些阴魂开始攻击奶奶的坟墓,脆弱的法阵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张歌奇大骂一声,准备回救。 我恨得咬咬牙:“先不管坟墓了!一鼓作气干掉它!” 这家伙能一口气召唤成千上万的鬼魂,加上今夜又是满月,天地之间充斥着纯正的阴气,我们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敌全灭。 必须要集中全部力量,将其一击击杀! 我举起手中微微发烫的宝剑,说:“思辰,用你的飞剑术,把这把剑飞到坛子怪头上;张兄弟,你看准时间使用‘天下臣兵’!” 正文 第61章 降龙经 说完我的计划,思辰微微露出尴尬神色,“林大夫,这剑上面现在沾着你的血,阳气极重,我御使不了。” 张歌奇也无可奈何地说:“‘天下臣兵’只能在十米之内使用……” 我微微皱眉,看来行不通,于是我伸手把背上的狗皮给拽了下来。 张歌奇看见吓了一大跳,“林大夫,你奶奶和我说过,你这张护身宝皮绝对不能脱下来……咱就是再沮丧也不能自杀呀!” 我笑笑,“谁要自杀了?我只是让乌云来把这该死的月亮给遮住!” “靠,还能这样干?”张歌奇诧异地说道,“不过,这太冒险了,你还是赶紧披上了吧,我怕待会一道雷劈下来……你瞧,你正被老天爷通缉呢,这位是妖精,我是个‘铁血’男儿,三个都是容易招雷劈的,一道雷下来咱仨都逃不过!” 一旦背上没有犬兄覆盖,我其实比谁都紧张,掌心也微微地沁出汗来,要知道我平时睡觉这张狗皮都得垫在下面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的夜空。 我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另外,祝由十三经里面,不止病虎经这一种攻击手段!” “什么?”张歌奇不安地看看身后还在攻击坟墓的亡灵大军,“你还有什么杀手锏?” 我说:“除了病虎经,还有一段降龙经,严格来说不属于巫医的攻击手段,而是召唤天雷来劈那些罪孽深重,或者逆天而行的妖孽。等雷云来了,我立即诵念降龙经,把天雷引到那东西身上。” 张歌奇还是担心:“那万一劈的不是它呢?” 我把手中的剑抛给张歌奇,“那就是老天爷眼瞎,那个东西违背生死轮回大道,是罪大恶极!这要是都不劈,那这不分是非好歹的人间也没啥值得留恋的了!” 思辰也给张歌奇解释说:“道法之中的清霄雷法,以及五雷天心正法,都是召上天之雷来攻击目标,只要念咒者抱元守一、道心坚定,目标确是邪恶之物,不会打偏的。” 我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只要我及时念咒就不会有事。除非我行动太慢,在我念咒之前雷电就降下来了。 当初第一次挨雷劈的事情,我至今记忆犹新,我记得是我走出诊所十分钟以后,第一道天雷才落下,十分钟便是我们可以行动的时间。 这时天空中的月光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张歌奇注意到我的视线也抬头望去,深蓝夜空中,肉眼可见一团阴翳正在缓缓生成。 月亮渐被遮住,见此情形我赶紧披上黑狗皮,并大喊道:“犬兄、夏安,来我身边!” 说罢,我朝前方阴魂最密集的地方掷出手中最后一张病虎符,喝道:“焚尽!” 符咒化作熊熊烈焰爆开,将成百上千只阴魂一口气炸飞,这一击也让亡灵大军的注意力转向了我们,从而暂时缓解了坟墓那边的压力。 思辰一手掐诀一手挥剑,剑慢慢扫过空气,留下道道残影,那残影将化作一道道幻影剑,嗖嗖地射向亡灵大军。 这一手法术我们都看呆了,张歌奇亦鼓起斗志,举刀大喊:“破气式!”然后杀进了阴魂堆。 这时夏安和犬兄也到场了,大伙各自施展本领,在那雪崩般恐怖的阴魂阵中开出一条路,追杀已经逃远的坛子怪。 我手中的剑是专克僵尸的,没法用来砍杀幽灵,只能靠张歌奇、思辰一左一右抵挡,随着我们在敌阵中深入,周围的亡灵大军从身后包围过来,万幸有夏安、犬兄这两个极强力的帮手殿后。 犬兄疯狂地在敌阵中冲杀,像暴走的卡车一样把成群的阴魂撞上天,并且吃掉了不少阴魂,它的样子变得更加凶悍,吼声更加恐怖,每次一吼,咆哮的阴风便吹走大批阴魂。 头顶上的乌云已经开始汇聚,气温也降了下来,月光被遮挡之后,幽灵们的力量也略略被削弱,张歌奇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刀,但砍幽灵就像砍镜花水月,他渐渐失去耐心,吼道:“玛德不管了,一口气冲过去吧!” “不行!会死的!”我扯着嗓子喊,不这样的话,声音会被周围嘈杂的鬼哭狼嚎声淹没。 这儿就是一大片阴气的海洋,只有我们三束这烛火般的阳气在其中艰难穿过,这摇曳的生命之火一旦被被阴气扑灭,死亡便是一瞬间的事情。 “刀给我!”我抓住张歌奇的斩龙刀,开始诵咒,夏安见状,用香炉释放出青烟,在周围围出一堵墙替我抵挡,只不过青烟幻化出来的墙是软的,不少阴魂拼命地往前挤,使这堵墙“长”出无数张狰狞的脸。 张歌奇看着头顶,着急地说:“林大夫,来不及了,天已经完全黑了!” “……故土不埋,亲者不怀;狼来狼来,革尽诸害!” 我念罢狼跋经的最后两句,斩龙刀的刀身立即变烫,我喊道:“接刀!” 张歌奇抄起刀就朝前方扫去,炽烈刀气所到之处如汤沃雪,大片阴魂像麦子一样被收割。 思辰见招,也使出杀招,先是默念几句咒诀,然后身影在鬼堆中快速穿梭,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 我们一路奋力地冲杀,终于在杀透重围,看见前方那可恶的坛子怪悠哉地坐在一座土坟上面看戏,它对我们的出现非常意外,赶紧跳下来,又施展那种可以让地面震动的法术。 “剑给我!” 张歌奇接过我手中的剑,一手刀一手剑,跳起来直接杀向坛子怪,坛子怪见状便又开始全身像陀螺一样旋转,一边旋转一边逃开。 思辰捏着诀,将手中的剑幻化成十来把飞射出去,张歌奇也把手中的剑和刀一起抛掷,喝道:“天下臣兵!” 瞬间,那些飞在空中的武器重逾千钧,笔直地落下来,好像轰炸机投掷的炸弹一样插在坛子怪周围,被我附了魔的那把宝剑也精准地扎中坛子怪。 “小畜牲!” 它的身体立即被穿了个洞,并且钉在地上,这家伙气急败坏地大骂。 我已经开始诵咒,虽然我急得额头冒汗,却竭尽全力地稳住心神,气息平稳地念出这致命的咒语—— “……驭电藏虹,拔势如龙;怙恶难禁,神罚不空!” “别别别!快住口!”此时坛子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由于挣扎得太用力,身体喀嚓一声裂开,长长一道缝隙爬上它的身躯。 它居然把被剑钉住的部分给扯碎了,慌慌张张地拔腿就跑,从破裂的身体中不断漏下一些带骨头或不带骨头的腐肉,上面黑气萦绕,还有一些黑色的、食指长的蛊虫在蠕动。 这时,轰然一道强光从天空中落下,那耀眼的光芒仿佛超新星爆炸,感觉眼球都被闪得快要瞎了,犬兄、夏安它们更是直接消失掉了…… 正文 第62章 风波之后 闪电的夺目强光褪去之后,我们前方的地面被击打出一个放射状的土坑,当中有一些焦黑的坛子碎片,空气中除了让人皮肤瘙痒的静电,还弥漫着一股焚尸般的臭味。 但对我来说,这却是令人舒心的胜利的气味。 我回头看去,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亡灵大军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样。它们的媒介被击碎了,自然它们也就消失了,况且闪电是大自然酝酿的一股纯粹阳气,就像阳光一样会让鬼物遁迹无踪。 我低声询问:“犬兄,你没有受伤吧?” “汪。” 听到回答,我松了口气,这时天空中才传来轰轰的雷响,张歌奇抬头望天,心有余悸地说:“不会再来一发吧?咱们要不要先躲一下?” 我说:“这荒郊野外,能往哪躲,放心吧不会劈的。” “喂喂,你可别乱立flag!” 我们仨都有点担忧地看着头顶,很快那团乌云悄然散去,明亮的月光又撒向大地,大伙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我听见张歌奇长长呼气的声音。 思辰把自己的剑捡回来,刺入自己的手掌,只见掌中光芒闪耀,那长长的剑便被吸入光芒之中,收剑也是这般华丽。 然后他拱手抱拳道:“林大夫,看来危机已经解除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我点头,同样抱拳还礼,“感谢思辰兄弟。对了,我还没问,你家主人是谁?我之后好祭祀酬谢一番。” 思辰压低声音,“我家主人今晚是背着另外四位大仙给我下了命令,为了不给主人惹麻烦,我还是不提他名号为妙,林大夫不必客气,祭祀就省了吧!” 张歌奇很自来熟地上前拍拍人家的肩膀,说:“小兄弟,感谢你今晚出手相助。有空一定来找我喝酒,你有啥需要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思辰尴尬一笑,“好的好的,谢谢张兄。两位,我告辞了。” 说罢他转身往林子里面走,身影逐渐变淡消失,我想起一件事,问:“哎,以后怎么找你……”但是他已经走了,只得作罢。 我又对张歌奇说:“张兄弟,你也太不拿人家当外人了吧?” 张歌奇扬着眉毛,“嘿嘿,我是故意的,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谁派来的吗?我这鼻子可灵了!” 说着他对着刚才拍过对方肩膀的手掌心使劲闻。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他掌心有一根银丝般的细长白发,想必是刚才拍肩膀的时候偷偷捡的。 像个变态一样闻完头发,张歌奇疑惑地扬起眉毛,“怪了,怎么这么香,这家伙拿香水洗头吗?看样子他故意掩盖自己的味道。得,闻不出来,要不拿着这根头发去做DNA测试,看看是啥动物变的?” 我伸手拿过来,往边上一扔,细细的头发一落入黑暗中就看不见了,“算了,人家来帮咱们,我们还背地里调查他,这太不礼貌了!还有,思辰未必是喷了香水,修仙之人经常服食各种灵药,身上便会散发异香。” 张歌奇回忆着说:“说起来,林奶奶的身上也有香味,跟这差不多!” “真的?”我平时没太在意,可能是因为和奶奶生活在一起。 “可不是嘛,我刚才闻到这味道就觉得有点熟悉!” 奶奶平时喜欢自调熏香,因为这熏香也是种药物。她比较偏爱一种荀令香,有养肺益气的功效,有可能是思辰也爱弄点熏香,故而有相似的气味吧! 或者思辰本来就是奶奶的好朋友也未可知……毕竟他是妖仙,看上去虽是个年轻人,实则可能都几百岁了,那么思辰把自己常用的香料配方送给奶奶也说的过去。 唉,不过这些都是瞎猜…… 想到这儿,我又补充一句,“对了,还有,别喊人‘小兄弟’,他比咱俩加起来都大得多。” 张歌奇还狡辩,“这有啥大不了的,如果我七老八十被人当成小伙子,我肯定特别高兴。” 我摇头笑笑,不再提这茬。走上前去查看那些碎肉、坛子碎片。 坛子怪之前把自己弄破了,故而一部分“内容物”掉在外面逃过了天雷。 那些没被雷电劈中的腐肉黑气萦绕,还伴着一些蠕动的黑色蛊虫,看着格外恶心。 我突然想起在哪见过这种蛊虫,对张歌奇说:“我记得在墓里的时候,那僵尸朝你喷过这种虫子!” “对啊,我早就发现了。”张歌奇煞有介事地说道,“这说明啥?说明坛子怪和那只僵尸师出同门?” 我沉吟道:“它们都是以邪法复活自己,咱们把这些收拾起来,送到诊所去。” “你确定?” “我得研究一下。” 张歌奇回去拿我们的露营布来包腐肉。收拾好腐肉,我让张歌奇先回诊所,我打算去村里看看。 此时村中的百鬼夜行已经结束了,仍有不少人家传来哭声,有些是那种恐慌的哭,有些则哭得撕心裂肺。 正走着,碰见了慌慌张张的李有田。 他看见我,跑过来激动地说:“苗……林大夫我正找你呢,出事了!我家邻居杨老头死掉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带我看看去!” 杨老头,就是李有田父亲的麻将友。我进屋一看,一桌麻将翻倒在地,李叔和另外两名麻友正在郁闷地抽烟,见我来了赶紧带我去卧室。 只见杨老头身体僵硬,大张着嘴,眼睛瞪得很大,双手还停在半空中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模样特别可怕,裤子里面传来一股屎尿的味道。 我检查了一下生命体症,人已经死去多时,我虽然没系统学过验尸,可是也知道点相关的知识。 杨老头两颊泛着红晕,脖子上血管像蚯蚓一样爆突,这很显然是心脉裂开了。 我叹息道:“心脉裂开了,这是被活活吓死的。” 李叔垂眼耷眉,一脸伤感,用大拇指使劲揉了几下红肿的眼窝,说:“刚才家里柜子、窗户都在哗啦哗啦地响,电灯也在闪,墙皮一层层剥落,可把我们吓坏了,就躲到卧室!哪知道突然从床底下钻出一个……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男人,一下子抓住杨老头的脚踝,他一口气没上来就……” 说着,李叔难过地摇摇头,伸手去抹杨老头的眼皮,但杨老头死不瞑目,眼皮怎么也抹不下来。 李叔说:“唉,简直造孽,我后来听说家家户户都闹鬼了,林大夫,这到底是咋回事?” 我一时沉默,虽说这件事究其原因是坛子怪一手酿成,可我还是不敢把实情和盘托出—— 一来这么离奇的事很难有人相信,解释起来太费劲;二来,就算有小部分的人相信,我怕乡亲们倘若简单粗暴地理解成仇家来找我奶奶的麻烦,牵连了全村,势必会影响到奶奶的声誉。 正文 第63章 诡异蛊虫 离开杨老头家,我让李有田陪着我挨家挨户地检查一遍,这天晚上居然死了五名老人,三个是被活活吓死,还有一对老夫妻全身冻僵,双目苍白,是被阴邪之气侵体给“冻”死的。 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更加怒火中烧! 该死的坛子怪,只为了一己之私就草菅人命,伤害无辜的村民! 我交代了李有田一些事情,然后便匆匆赶回诊所,张歌奇正光着膀子坐在炕上喝酒,手里抓着一根大葱、一头蒜下酒。 见我进来,他问:“林大夫,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还要去守坟吗?” 我说:“我得煎药给村民喝,我叫夏安先去守着,有情况会通知我们,不过应该不会再有敌人了。” 说着话,我取来煎药的砂锅,看看不够大,又跑到厨房把灶上的大铁锅拿来,然后从架上取出药包,将成包的远志、蒲黄、野山参、茯苓倒入锅中。 张歌奇抹抹嘴问我熬啥药,我说:“村民受阴邪太重,我怕他们会生大病,熬点人参补心汤,一会李有田会带人来拿。” 张歌奇又干了一口酒,笑道:“林大夫真是心系全村。” 即使责任不在我,我心里仍是难过不已,现在压根儿没心情开玩笑,皱眉道:“你那么闲,去帮我压点井水!” “好好好。” 我有种负罪感,那去世的五名老人的脸时不时浮现在眼前,但愿不要再有人因此死去了…… 很快,大铁锅中的药汤就在灶台上烧开了,我用文火继续煎,一缕甜咝咝的药香便飘散出来。 张歌奇把手中快喝完的二锅头递给我,“给你,来一口,看你身上寒气也挺重的。” 我瞅瞅他手中的葱和酒,说:“你这驱寒办法也太简单粗暴了?不怕烧胃吗?” 此时已经是凌晨,我不想喝酒,去厨房拿了两个冷馒头,拿铁签戳着,在灶火里面烤烤,烤得热腾腾,一个给张歌奇,一个自己掰开抹点老干妈辣酱来吃。 有食物下肚,冷飕飕的身子才暖和起来,郁闷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些。 “对了,那些腐肉呢?”我问。 “我装起来了。” “装哪了?” 张歌奇从架子上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正是这些腐肉和蛊虫,只不过全部用保鲜膜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那蛊虫在不透气的环境下已经僵了,可以像棍子一样拾起来,只是不知道死透了没有。 我拾起一块腐肉嗅闻,张歌奇皱着眉:“哎,这可不兴闻呀!” 我说:“要判断一样东西的属性,自然要从四气五味来定性。《本草纲目》里面的每样药材都描述了是什么味道,你觉得李时珍是咋得出结论的?” 张歌奇笑道:“佩服,时珍大爷简直是美食界先驱!不过你不会真准备尝这吊东西吧?” 我当然不会尝这么恶心的东西,它又不是药材,我拿在手中观察——这应该是陈年僵尸的肉块,气味有点复杂,甚至有一股陈年的药味,似乎在某种炼尸的药水中浸泡过。 我突发奇想,找到上次我们从古墓中带回来的青色玉碎片,想看看把它们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岂料我刚拿出那块碎玉,桌上那些蛊虫便突然动弹起来,仿佛从休眠状态下被强制唤醒一般,它们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哪怕是裹在保鲜膜里面,也奋力朝这枚碎片爬过来。 同时,有三块腐肉也在动弹,朝青玉碎片滚来,那吧唧吧唧的动静,和肉块晃动的样子,观感和声音都非常的恶心,看得我直皱眉。 “靠,有反应!”张歌奇大惊,“这个碎片能操纵它们,坛子怪和那个僵尸果然是一伙的!” 我把碎片交给张歌奇,“你拿着它往外慢慢倒退着走,我看看控制的距离有多远。” 张歌奇托着碎片往后院走,当他站在后院中间时,桌上的几样东西仍有反应,这三块会动的腐肉明显与其它腐肉不太一样。 正当我专心观察的时候,突然一声刺耳的叫声传来,张歌奇破口大骂:“畜牲!” 我扭头一看,一只硕大的乌鸦正在狂啄张歌奇,张歌奇也是艺高人胆大,一把攥住了乌鸦的脚。 这乌鸦体型非常大,扑扇着翅膀,不停地啄张歌奇的手,他的手指流出血来。 张歌奇怒了,骂了一句脏话,由于另一只手攥着碎片,腾不出来,情急之下,他直接一张嘴咬过来,喀一下咬住了乌鸦的嘴,一摆头,将乌鸦头整个扯了下来。 这时我已经跑了出来,只见乌鸦头被扯掉之后,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从腔子里面掉出一条硕大的黑色蛊虫,在地上蠕动打滚,我顿感一股寒意掠过后背。 “焯!”张歌奇一惊,“这东西还有空中作战单位!?等下,不会是坛子怪没死吧,派这只虫来夺碎片?” 我掏出四张鬼符,口中诵起钗燕经,然后向空中一掷,四道符纸飞出去,化作侦查兵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张歌奇又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情——那蛊虫会被他手上的伤口吸引,他就用伤口去引诱虫子,然后攥着碎片的左手伸向更左边的方向,虫子一下子犯了选择困难症,忽左忽右地摆头。 张歌奇玩得挺起劲:“哈哈,瞧这傻虫子!” 我说:“你也不怕手上长肉鳞?先涂药,麻溜的。” 上次张歌奇用力挤青囊蛛,青囊蛛有点耿耿于怀,我伸手逗它好半天,它才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小段蛛丝到我指尖。 正当我要给张歌奇抹药的时候,地上的虫子倏地屈起身体,借着腹部肌群的力量突然像弹弓一样跳起,然后直接钻进张歌奇手上的伤口! 那恶心的蛊虫脑袋钻进了伤口中,身子摆来摆去,像钻头一样往里面钻,却怎么也无法深入。 张歌奇不以为然地用力一挤伤口,虫子的身体抽搐一下便僵硬了,随后再也不动弹了。 张歌奇把蛊虫“摘”下来,它体内已经穿了一根血液化作的锈针,就跟烤串一样。 张歌奇不屑地说:“切,蠢蛋,同一个坑居然能栽两次。” 他的体质真的很厉害的,简直能完美免疫各种入侵血管的生物或者非生物,我说:“得亏是你,换作别人,恐怕就被这可怕的东西给寄生了……简直不堪设想。” “可不咋滴嘛!”张歌奇学着蹩脚的东北话说道。 我替他涂了药后,派出去的“侦查兵”回来了,告诉我周围没有其它敌人的气息,看来这只蛊虫来自刚刚我们和坛子怪交手的地方。 我赶紧把这枚不祥的青色玉碎片仔细收好,放进一个填满朱砂的竹筒里面,然后锁进一个盒子,上面再压上重物。 张歌奇把那只乌鸦的尸体也捡回来了,扔在桌上,说:“嚯,这鸟可真大!” 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这只乌鸦尸体,说出自己的猜想,“乌鸦是食腐性动物,也经常夜间活动。我估计刚刚大战之后,这只乌鸦去捡地上的腐肉吃,没想到吃到一只蛊虫,于是蛊虫就钻进了乌鸦体内将其控制,真是好惊险,得亏它没有飞远,否则又得害人。” 张歌奇想想说:“看来这东西有传染性。” 我点头,“对,像龙丹一样可以扩散,这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的势力……” 正文 第64章 新的委托 目前的种种证据,证明坛子怪使用的复生邪术,就是那僵尸修炼的“白骨心法”。 看来自从夏安主人上当之后,过了几百年,这股势力仍在世间游荡。 奶奶很少聊自己以前的经历,我年少无知的时候,经常好奇地问她有没有斗过妖怪。奶奶总是笑笑,说奶奶只会行医,从来不和人吵嘴打架。 奶奶这种不爱提当年勇的低调作派,让我对她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从奶奶为阻止瘟疫杀了瘟神,和弄死坛子怪的前身两件事可以推测出来:奶奶除了慈祥和蔼的一面,绝对隐藏着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一面,也许那才是她更加真实的一面。 一个人的不同面孔是呈现给不同人的,我是奶奶的孙子,所以我永远只能看见一位慈眉善目、医术高超的老太太。 我叹息一声,把这些东西收好,张歌奇说:“这些腐肉还不扔了,留着干嘛?” 我说:“上面寄宿着阴魂……” 张歌奇一下就懂了,“不是吧,这你也要收集?” “阴魂被那怪物驱使,它们本身没有善恶,不如收来为我所用。” “喂,你可真是个收集狂。” 这一战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这坛子怪它强吗?其实并不强,可是它居然收集了那么多阴魂,一件事情做到极致就是强大。 我虽然只会祝由十三经,但要是我能够收集一大批阴魂,打架的时候一个响指,身后无边无际全是虎视眈眈的阴兵,绝大多数对手都会吓得直接跑路吧! 过了一会,李有田带上几个小伙过来,一口一个“林大夫”喊得十分恭敬,我让他们把煎好的药汤分装,挨家挨户送去,务必每个村民都要喝。 此时我已经困倦得不行,不停地打哈欠,就赶紧睡下了。 隔日一早,我叫上张歌奇陪我到村里溜达溜达,瞧瞧大伙的状况——我送出去的人参补心汤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没有人患上少阴病或者太阴病。 看着村民没事,我就松了口气,不过当看到死者门前的花圈,不禁又有点难过。 回去之后我联系一直合作的药商,叫他送药过来,因为药材里面有野山参,花了不少钱。 张歌奇说:“我看你最近支出挺多的,当大夫真是挣不着啥钱,你要去给那对有钱夫妻治病吗?” 我说:“你不是准备走了吗?还关心这个?” 张歌奇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得看着张小发的病治好,要是他过了二十一天还不来主动找你治,那我只能替他‘治’了……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蛟化症发展到第二十一天根本就不是人了,攻击性特别强,见人就咬。” “你处理过蛟化的人?” 张歌奇神情有点复杂,犹豫了下,末了叹息一声,“曾经有好几个村庄,因为交通太闭塞,蛟化病大爆发之后捕蛟人才发现。场面跟那些僵尸电影差不了多少,捕蛟人只能把全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那个字眼太残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认识你之前,我根本不敢相信蛟化症能治好。” 我沉默着,也不知该说些啥。 张歌奇又补充道:“当然喽,这是我爷爷那个时代的事情,现在交通和通讯都很发达,农村也是人人有手机,只要发现奇怪的动物人们马上就传到网上去了。” 我点头,又问:“哎,对了,你家世代都是做这行的,可是蛟化之后的生物是不具备生育能力的,你家是怎么延续香火的?” “咱能不唠这个吗?”张歌奇突然态度很回避。 “不好意思,我是好奇就没过脑直接问了,无意冒犯。” “倒也没啥冒犯的,这个……算了,以后再说吧!” “今天几号了?” 张歌奇看下手机,“9月20号。” 我心中算了一下时间,淡淡地说:“那张小发已经变成太监了。” 张歌奇拍腿大笑,“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哈哈哈哈,他现在可以开始练《葵花宝典》了。” 我之前答应替奶奶守墓七日,今天是最后一天,虽然敌人已经来过了,但我得守完才算功德圆满。 下午我叫上张歌奇,带上露营设备,扛着两把铲子去坟地,不少村民的坟被夷平了,我们把散落在外面的尸骨捡回去,重新拍好坟丘。 张歌奇杵着铲子说:“咱这工作量是不是有点大,坏了的坟告诉死者家属来修整就是了。” 我低头铲土,说:“麻烦!解释来解释去的,而且这些坟都有好些个年头了,有些后人早搬走了,我还得到处找他们,不如直接自己修一下得了。” “哈哈,林大夫真是个实诚人,不过这些骨头不会放错吗?” “我尽量保证不放错,骨头的颜色可以看出年份……其实放错也不要紧,他们都是普通人,灵魂早就散去了。” 坟地几乎没人会来,我们麻溜地修葺好,乍一看没啥毛病,搭起帐篷继续守坟,一直呆到凌晨,我在奶奶的坟前摆上祭品,焚上她最喜欢的荀令香,和奶奶唠了几句话,夜风吹动青烟,好似奶奶在回应我。 这时,张歌奇在后面呜咽地吹起口琴,虽然还是不成曲调,却让这最后的夜晚平添上了一份淡淡的忧伤。 守墓七天的约定至此就算完成了,我对奶奶说:“奶奶,我埋了些符咒在周围,我会定期来检查的,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休息。” 张歌奇也说道:“林奶奶,你送我这口琴我差不多已经学会了,下次来我吹给你听哦!另外,林大夫人品不错,我会保护好他的。” 跟奶奶告过别,我们就走了,此时我心中的悲伤已经变得很淡了,生离死别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也正是这些经历让人成熟起来,将来我会成为像奶奶一样的巫医…… 隔日,张小发居然还没有从城里回来,那我就没必要等了。 之前来找我的那个病人留的名片上写着她的名字,她的姓氏挺罕见,姓代。 我打了电话过去,代女士说:“林大夫,你可算联系我了,我们等的好苦呀,神医可真是太难请动了!”这话里不无埋怨和讥讽的意思。 我确实让人家等了几天,没啥可说的,先道了个歉,“对不起,我最近真的有些事情,请问你家里是谁得病?” “我老公。” “很严重吗?” “挺严重的,真的一天也不能多等了。” “行,我今天就到你家走一趟。” 正文 第65章 古怪一家 我简单准备了点随身物品,便和张歌奇一起出发了。 代小姐住在距我们村三十公里远的来旺镇,到镇上之后,我们还在按图索骥地寻找呢,突然张歌奇碰碰我,一指前面,一栋占地面积挺大的独立别墅耸立在那儿,我点点头,心知肯定就是这个了。 张歌奇啧啧赞叹:“嚯,这大别墅!真是太气派了!” 我笑道:“其实我家也是独门独院的,四舍五入等于住的也是别墅。” 张歌奇捧腹大笑,“对对,你家是田园风别墅!” 我解释说:“‘墅’这个字本来就是‘村舍’的意思,我家确实称得上别墅,只不过没人家奢华罢了。” 说着话我们来到了门前,敲了敲门。门打开一道缝,露出一名男子神情冷漠的半张脸,语气冰冷地问:“找谁?” 我掏出他们之前给的名片,说:“找代女士,我是残烛乡的林大夫。” 男子打量了下我们,“行,你等一下,我去通知。”然后他把门又关上了。 张歌奇不爽地说:“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居然不让大夫进门,不是他们请你来的吗?” 我说:“这应该是个佣人,不敢随便放外人进去,这种小事不必在意了。” 在门前等待了一会儿,房门又打开了,一名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皮肤特别水亮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笑盈盈地说:“欢迎欢迎,林大夫,里面请!” 她身后跟着一个阴沉脸的西装男,就是刚刚给我们开门的人,那眼神就像在打量谈判对象,莫名地让人很不爽,他狐假虎威地说了一句:“进来先换鞋!” 进门后是一间很大的玄关,一侧是鞋架,摆放了不少供客人换的拖鞋。 张歌奇可能是不喜欢这男人,便借题发挥地说:“我们没有去陌生人家换鞋的习惯。” “先换鞋才能进去。” “不换!非要换我们就走!” 西装男仍然固执地拿起两双拖鞋丢在地上,冷冷地说:“先换鞋!” 我皱了下眉,觉得这家伙非常没有礼貌,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的声音也冷下来,说:“不好意思,我们确实也不太习惯穿别人家的拖鞋,知道要请人来看病,你们家连个鞋套都不准备吗?既然不让进,那我们就先撤吧,你们可以把病人送到诊所来看。” 代女士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拉着我说:“哎,林大夫别这样。家里地板刚打过蜡,听你的,套个鞋套。” 管家一脸冷漠地从角落中取出两双鞋套,看他手上的动作似乎又要往地上扔。 张歌奇一瞪眼,警告道:“你踏马再扔一次试试,我把你手指撅断信不信!” 管家直视着张歌奇的脸,二人之间火星子直冒。 代女士忙笑盈盈地打圆场,“别这样别这样,林大夫大老远来的,你快去泡茶。”说着她拿过鞋套放在我们面前。 我感觉病人家属也没啥诚意,这个代女士虽然满脸带笑,但看得出就是流于表面的客气。 我说:“不,不用泡了,直接去看病吧。” 我和张歌奇套了鞋,跟着代女士往里面走,别墅内部也是非常的大,一道豪华的U字型楼梯联结着两层楼,客厅里面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字画、古董让人目不暇接,楼梯上有一副裱起来的照片,是一位微胖男子和一位相当知名的外国资本家的合影。 见我在看这张照片,代女士又笑呵呵地说:“我家先生以前是做微电子贸易的,现在公司卖了出去,退休了在家中休养。” 我问:“是因为身体原因吗?” “唉,可以这么说吧。他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请了好多医生都治不好。”代女士说着,用手帕轻拭一下眼角,擦完若有似无的泪,马上又堆起客套的笑容,“听说林大夫医术高超,所以才请你过来,没想到林大夫居然这么年轻。” 我说:“你听说的那位‘林大夫’其实是我奶奶,她刚刚谢世,不过我的医术你也可以放心。” “理解理解,名师出高徒嘛!”代女士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就挤到了一块,鼓起的苹果肌泛着油光,像尺子量过一般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就像戴了一张笑容面具似的。 我们来到二楼,代女士指着墙上的一排照片说:“这是我家先生获得05年杰出企业家时拍的,这是他参加夏威仪电子年会的照片,这是新公司剪彩的时候……” 从其中一张剪报上,我得知这位先生的姓氏是“潘”。 “代女士!代女士!”我连声打断,“这些就不用介绍了,我们先看病,病人最要紧。” “啊……对、对!”代女士露出不失优雅的笑容,“我一说起先生就忘乎所以,毕竟我太爱他了。你知道自从他生病,我每天都是以泪洗脸。”说着,又轻轻用手帕拭下眼角。 这话我听着十分肉麻,我打小在农村长大,平时几乎没听过人把“爱谁”挂嘴边,我父母之间也一次都没有过。 张歌奇在边上扮着怪脸,无声地模仿代女士说话,他夸张的表情把我给逗乐了。 这时,一直跟在代女士身后的管家甩过一道凌厉的视线,好像要用眼神把张歌奇扎个对穿,不过张歌奇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二人用眼神交锋了几秒,最后管家收回了视线。 代女士推开一扇房门,这间卧室非常宽敞,中间摆放着一张白色病床,周围全是各种仪器和巨大的氧气罐,病人躺在床上,吸着氧气,打着点滴。 当我们走进一瞅,张歌奇忍不住喊道:“靠,这什么鬼东西!?” “太不礼貌了。”我小声提醒。 代女士扶着病床边缘,露出万分悲恸的表情,用话剧演员般的声线说道:“啊,我可怜的丈夫,你可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林神医一定要救活他呀,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说着,再次用手帕擦拭眼角。 看着她好像表演般的样子,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说:“我先给你丈夫号下脉。” 代女士一秒切换表情,露出微笑,“好的,我不打扰了,管家,给林神医端把椅子。” 我听她“神医、神医”地叫我,很是不自在,便道:“不用喊神医,太别扭。” “好的,林神医。” 我心里叹口气,一脸无奈。 这时,管家端了一把椅子过来,我坐下,把手搭在病人的寸关尺三处。 我一边号脉一边仔细打量:病人这种病情我是头一回见,非常的具有视觉冲击力——他全身就好像裹满了厚厚的蜡油一样,一层又一层,泛着一层恶心的油光,胳膊啊手啊都已经无法动弹了,脸上也糊着一层厚厚的“蜡油”,鼻孔插了吸管以防止他窒息。 脉象告诉我,他的肺部几乎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呼出来的气息也非常沉重、灼热,同时脉象极为微弱,可以说是命悬一线、朝不待夕…… 就在我专注诊脉之际,突然病人睁开了眼睛,那通红如血的眼珠看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正文 第66章 镇静剂 看见病人醒了,我便对他说:“我是大夫,你感觉怎么样,气管难受吗?胸口是不是好像被堵住一样?” “呃……” 病人发出艰难的声音,挣扎着伸手指向自己的妻子,代女士立刻像见了鬼一样面孔苍白。 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那管家居然出手如电地掏出一支注射器,狠狠地扎进病人的脖子,然后一口气全推进去了,就是给猪注水的手法都没有这般粗暴! 病人痛苦地张了一下嘴,然后瞳孔涣散,就昏迷了过去,那只抬起的手也重重地落下。 张歌奇一见,暴跳如雷,“你干嘛?!为什么不让病人说话?你给他打了什么药,混蛋!” 说着就要去揪管家的领子,代女士赶紧拦在中间,陪着笑脸说:“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只是镇静剂,是医生开的。我丈夫太虚弱,不能说话,要休息!” 我冷眼看着他们,更加心生疑窦…… 我心想这解释简直太牵强、太离谱了,为什么不让病人保持清醒就诊?难道是害怕病人和我交谈? 我站起身来:“你们知道那种东西对病人伤害有多大吗,而且还是直接往脖子注射!你们要是这么想弄死他,那他这病我瞧不瞧的都无所谓了。” “不、不,林大夫,你误会了!”代女士要拉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没搭理她伸过来的手。 她依旧满脸堆笑地说:“打镇静剂也是为他好,我们如果不希望他康复,为什么还要请您来呢?” 我心里颇觉不爽,想了想,冲管家说:“把刚才的注射器给我看一下。” 管家请示地看看代女士,代女士点头,管家便递了过来。 我掏出一块手块包住注射器,交给张歌奇,管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你要干嘛?” 我说:“不干嘛,保存证据而已。如果我们走出这里,病人去世了,此事与我们无关。” 奶奶以前就叮嘱过我,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遇到病人就诊期间摄入别的药物、食物引起不适症状,一定要拉下面子,尽一切可能保留证据,以防将来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管家当场怒了,冲过来,叫道:“给我还回来!” 张歌奇警告他,“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此时的气氛简直是剑拔弩张,代女士又开始打圆场,“算了算了,林大夫要留就留吧,真的是镇静剂,是之前省医的王大夫开的。” 我一听,问道:“看来之前请过不少医生?” “对,中医、西医都找过,啥方法都试过,可就是不起作用呀!”代女士表情浮夸地叹息着,摇摇头,“唉,我可怜的丈夫,累了一辈子,却要遭这种大罪,我宁愿替我丈夫来承担……”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浮夸的表演,便说道:“你知道我是巫医,会一些别人不会的手段,比如嫁病术。既然代女士说想替丈夫承担,我可以作个法,把他的病症先转移一部分到你身上,这样治愈率更高。” 我这话半真半假,嫁病术确有其事,但并非每一种病都可以转移。 代女士一听,当即脸色变了,青一阵白一阵的,末了尴尬地笑着说:“呃,那个……我就是……呵呵呵呵,世上哪有这种办法,林大夫真会开玩笑!” 我淡淡地说:“没有开玩笑,我的确是有办法转移病症的,你,或者这位忠诚的管家只要愿意,都可以替病人分担病情。” 代女士更加尴尬,求助似的看向管家,管家怒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要是太太也病倒了,谁来操持这个家?没本事治就别治,看你也不像会治的样子!” “你踏马……”张歌奇又要发作,看得出他快忍不住了。 我赶忙拦住张歌奇,但管家这些话让我确实有点生气。 我笑了笑,说:“会不会治,看了疗效再说吧。拿纸笔,我先写个方子。” 代女士说:“好、好,那我们先移步会客厅吧,这里空气不太好。” 二人在前面带路,张歌奇用手挡着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这俩绝对有一腿,身上都有彼此的气味。” 我点头,我鼻子虽然没他这么灵敏,可是我能感觉到,这二人之间一些微妙的互动,比如代女士说“我们”的时候会仰头看管家一眼,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夫妻一般(甚至比我爹妈都要恩爱),而病床上那个躺着的男人,则好像一个完全多余的人。 这次的病案颇有疑点,我得小心一点,可千万别被人坑了,有钱人花花肠子都不少。 来到客厅之后,茶几上有一个漂亮的水晶碗,里面放了不少新鲜水果,这时管家干了一件奇葩事,他伸手就拿来罩子把水果给扣住了,对这种无礼的举动我只是抱以冷笑。 我拿过纸笔唰唰写下两个药方,长长一串药材名。 张歌奇问我:“林大夫,这些药方你都记在脑子里面?” 我说:“对,很简单的。” “简……简单?” 纸上这些沉香、乳香、生甘草、连翘、升麻之类的药材,不懂的人看着如同天书,对于熟知药理药性的人来说,药材彼此相互关联,是非常好记忆的。 写罢,我交给代女士,说:“连翘五香汤内服,蛇衔生肉膏外敷。” 代女士看看药方,问:“这能行吗?之前有大夫开了中医,结果喝了没啥用,你这方子看着也差不多……” 我心想什么叫作“差不多”,真是不懂乱说。 我说:“之前的大夫是不是说要清热解毒?” “对对对!” “清热解毒不治本,最根本的原因是肺热,这是阳盛伤阴的症状,你丈夫之前是不是频繁发烧?” “对、对……”代女士连连点头,“一直发烧,退了又烧,反反复复。” 我继续问:“他之前的饮食是什么样的?” “很普通的家常便饭。每天就是一些进口牛肉、芝士、熊掌、鱼籽酱、鱼翅、海参、燕窝之类的。” 嗯……这叫作“很普通的家常便饭”? “没有没有,没有特别地去补什么,我丈夫身体以前一直还行。” “那他喜欢做火疗吗?” “林大夫真是太神了!”代女士笑道,“是的,我丈夫特别喜欢去火神宫做那个什么火炙。” 正文 第67章 无礼举动 代女士说的这种火炙,是拿艾绒搓成麦粒大小放在特定穴位上,用香柱点着,患者往往被烫得嗷嗷叫,一般会在同一个地方点七、八次,最后患者就不叫了,因为烫麻了,那个穴位上便会留下一小块焦痂,故而也叫作“瘢痕炙”。 一般做完火炙之后,患者会大量地喝酒吃辣,吃一些发物来剧烈出汗,以达到驱风湿、驱寒邪的疗效。 虽然出汗确实可以治疗不少疾病,但是凡事都有一个度,打破了机体自然的和谐平衡便会生病。 我点了点头,说:“就按我这个方子抓药喝吧,用药期间不能再吃别的任何药,更不能打镇静剂!如果你们不听的话,出了事责任自负。” 代女士微笑,“好的,那我们先结下诊费吧?” 我沉吟片刻,说:“先抓药,抓完药再说!” 代女士和管家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然后她又堆上笑容,说:“药我们自己抓就成了,不劳驾您。” 我说:“我还是看着你丈夫喝下,然后再走吧!” 管家不由得露出愤怒的表情,代女士冲他微微摇头,然后一脸假笑地对我说:“林大夫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不相信我们吧?我们既然都请您来了,自然是会好好吃药的。” 我当然是不相信他俩,但这话我不会直接说出来。 我依旧坚持:“先抓药,煎药的时候有一些注意事项,我得在旁边看着才放心。” 代女士说:“不用啦,您还是先回吧,注意事项你列出来,我们记下就好了。” 我摇摇头,“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管家忍不住说道:“林大夫,注意下你的态度,我们是雇了你,但也随时可以让你滚……” 不等他话音落下,张歌奇重重一拍桌子,竟然硬生生拍出一个掌印,看得管家眼睛发直。 张歌奇活动着自己的手,把骨关节握得咔咔响:“怎么说话的你,你们两个狗……” “咳!”我赶紧打断张歌奇,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我说:“我作为大夫,只对病人负责,药我必须看着煎,这是治疗的一部分!虽然是你们请了我,可是治疗必须完全由我说了算,就好像在医院动手术的时候,家属也没有资格进去指挥!” 代女士试图用尴尬的笑容缓和气氛,“呵呵,呵呵,呵呵呵……”她笑得像一台发动不起来的拖拉机一样,“那个,那请二位在这里稍候,我们这就去抓药。” 说罢,代女士和管家走了,管家居然非常小家子气地把桌上的水果也抱走了。 关上门之前,管家狠狠地瞪我们一眼,“弄坏的桌子从诊金里面扣钱。” 我看看这张印下张歌奇五指的桌子,是用整段圆木制作而成,估计贵得吓死人。 不过这都是小事,我也没太在意。 张歌奇“嘁”了一声,“狗男女,一看就有问题。林大夫你做的对,我也担心他们在药里面加料,然后赖上你。” 我点头,“我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我也希望把病人治好,他这个病我没见过,但吃我开的药一定能好起来的。” “啊?”张歌奇大惊,“你没治过还有这样的信心?” 我笑笑,“无论他的病情看上去有多古怪,我只抓根本,根本就是风温血热,源头则是肺热。因为肺主全身津液输布,他的毛孔被那种仿佛蜡油一样的东西堵塞,体热散发不出来,闷在体内引发各种问题,由此推断病症的源头正是肺部。其实一个病好不好治,和它的严重程度没有关系,有些病很小但不好治,有些病很大却容易治。” 张歌奇歪了下头,看来是听不懂,嘴上却敷衍道:“哦哦,原来如此。” 坐了一会儿,张歌奇从沙发上跳起来,环顾四周,“靠,怎么连杯水都没的喝?还把水果拿走了,王八蛋!” 说着张歌奇去推门,却见外面站着两名挺拔的男子,身上穿着制服,我估摸是保安。他们见我们出来,立即伸出阻拦:“夫人交代了,他们出去抓药,你们不能随便离开会客厅。” 张歌奇不满地挑起眉毛,“什么招待的东西都没有,就连厕所也不让去吗?我要是想上厕所,尿到客厅的文玩里面吗?” 保安像机器人一样语气单调地说道:“请你不要损坏这儿的物品,有监控的,请你们耐心等待,他们一会儿就回来。” 张歌奇又要发作,被我硬拉回来,那两人伸手把门又关上了。 坐回来之后我笑了一下,张歌奇懊恼地问:“林大夫,你笑啥啊?” 我苦笑道:“居然被反将一军了,我们不走,他们就索性把我们‘软禁’在这儿,看样子是逼我们自己离开。” 张歌奇气愤地说:“混蛋,玩这种心机!我去放倒那俩保安!” 我摇头,“别干撕破脸皮的事情,要记住,我们是来瞧病的,所以不要使用暴力。” 张歌奇见我不为所动,索性也往沙发上一瘫,“啧,跟人打交道好累啊,还是跟蛟打交道轻松,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谁活下来谁吃肉。不过,咱们这样呆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我想了想,说:“是!这是他们的家,我们这样耗没有意义,不如欲擒故纵,我们佯装撤退,留下一对眼耳,悄悄观察他们想干嘛!” 张歌奇笑了,“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拽几句兵法!” 我说:“用药如用兵,因此我读了不少兵法类的书。”另外我确实也喜欢看那些用兵如神的历史故事和演义小说,我十来岁的时候,还经常拿蝉蜕、蝎子干来琢磨排兵布阵,谁还没点小爱好呢。 说罢,我小心地掏出一张鬼符,鬼符上寄宿的是之前从坛子怪遗留的腐肉上面收集来的新成员。 我在屋里无聊地踱步,漫不经心地站在张歌奇对面,假意和他对话,实则让他挡住我。然后我轻轻啮破小指尖,在符纸上点了一滴血,随后喃喃诵念起钗燕经,然后一撒手,鬼符便乘着一缕细细的阴风飞进两个书架之间的缝隙之中。 虽然四角都有监控,但我想应该是看不见这个小动作的。 让青囊蛛替我治疗之后,我们便站起来告诉保安,我们要走了。保安掏出手机说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代女士和管家居然大变活人一般从楼梯上出现了,这俩人压根就没去抓药! 代女士脸上红扑扑的,迎上前笑盈盈地说道:“哎呀,怎么就要走了,是我们招待不周呀!” 我说:“一早上没吃饭,饿得不行,得赶紧回村了。” 代女士仿佛得胜了一般,笑容更加灿烂,“真是不好意思,我最近节食减肥,所以不吃午饭,要不就请林大夫吃上一顿便饭了……哦,对了,林大夫一般怎么收费?” 我笑笑说:“这次不收了,当赔桌子钱吧,行了,告辞。” 管家怒道:“什么赔桌子钱,你知道那张桌子多贵吗?你就算把房子卖了都赔不起!” 我一摊手,“行,那我这就回去卖房子。” 代女士忙大度地表示:“算了算了,一张桌子而已,早就想换了。我送送林先生。” 正文 第68章 真面目 代女士送我们到门口,满嘴都是虚伪的客套话,站在她背后的管家总是用一副阴沉的死鱼眼盯着我们,好像巴不得我们赶紧消失。 出门后,张歌奇连骂了几句狗男女。 我说:“这俩居心叵测的家伙,马上就扒了他们的画皮!不过,我们得先找个安静、不会被打扰地方……” 我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之后就在代女士家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招待所。进屋后我立马把门关上,将床单铺在地板上,先喝几口水,上个厕所,然后在床单周围放了上四杯清水,自己在床单上盘腿坐上,先将指尖咬破,在自己的额头画了一个符号。 我告诉张歌奇,我施术的时候是不可以被打断的,否则自己的心脉将会受到巨大伤害。 张歌奇说:“有我守着,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说着,他把一直背在背后的刀取下来,斩龙刀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布。 于是我开始全神贯注地默诵钗燕经,钗燕经就是用来侦查的,普通的用法就是差遣周围的野鬼去探路,若以施术者的血为媒介,亦可以产生像圆光术一样的效果。 随着一遍一遍诵念钗燕经,我身上渐渐变得冷飕飕的,然后在黑暗中慢慢看见了模糊的光影,耳朵也依稀听见了不属于这房间里的声音。 我的大脑快速适应着这些由阴魂传送回来的讯息,解码成意义连贯的画面和声音。 ……还是那个客厅,代女士端着一杯红酒,靠在沙发里面。然后管家凑过来,像抚摸爱人一般,双手摩挲着代女士的肩膀,然后开口道:“那要不换个人?” “换?为什么要换?你觉得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把老东西治好吗?开什么玩笑,巫医算什么玩意儿,那也能信?”代女士说话的口吻和之前判若两人,像个毫无教养的女混子。 “那姓林的开出来的方子,要抓吗?我看他说的煞有介事的。” 代女士慢慢呷着红酒,“先喝上一付看看,如果病情好转马上停药,如果没用就继续喝,不停地喝,把老东西喝死为止!” 听到这里,我心中的疑惑一下子解开了,同时也燃起一股愤怒。 原来他们找我的目的不是为了治好那个男人,而是希望我治死他! 这既是对我医术的亵渎,更是对我人格的污辱,当然,更令人愤慨的是这种借刀杀人的险恶用心! 我忍着怒火继续听,管家坐到代女士边上,伸手拨开她的头发,二人没羞没臊地接起吻来。 片刻后,又听管家说:“这老不死的,咽口气这么慢,还要费这么多周折。” 代女士说:“别着急,好事多磨,用不了多久,这一切都是咱们的了。” “到时候我们远走高飞,在国外买栋房子,生上几个孩子,快乐地过完一生。” “但我更想去周游世界。” “哈哈,那我们先周游世界。” 狗男女唠着嗑,接着又腻在一起相互啃,这段看得我十分煎熬,准备就此切断,谁料代女士突然又冒出一句:“老东西的女儿正在赶回来,我们速度要快!” 管家掏出我之前写的方子,看了看,“给这方子里面加点砒霜、水银之类的?” “不,不行!”代女士摇头,“之后尸检会验出来。” “如果不尸检呢?” “那小表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不尸检她一定会和我们打官司,事情闹大对我们没好处,毕竟潘家有不少有势力的亲戚朋友!我们要让他死得合法,死得没有破绽,要能过法医这一关。”代女士用阴险的语气说道,眼中闪烁着一缕凶光。 管家又开始研究方子,“我听说中医里面的药的用量只要变一变,就完全没效果,甚至有毒副作用,在这里面找一味有毒的,多抓一点,到时候法医是分析不出来的。” “行,去查一查,哪味药有毒。” 说着管家离开画面,一会拿了本厚厚的书来,居然是《辞海》! 我心想你在逗我吗,用辞海查药性? 不过,他们干嘛不直接用手机?我马上想到,这两个人十分谨慎,可能害怕留下浏览记录。 查来查去,他们啥也没查出来,代女士犯愁地皱眉,说:“这样吧,你照这方子抓上十几付,一锅熬了,是药三分毒,只要剂量够大,一定能喝死。” “行,我这就去。” 管家走了,我也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就此结束施法。 我睁开眼睛,身上阴气重得都快冻僵了,我摩挲一下肩膀,由于坐太久腿有点麻,叫张歌奇拉我起来,再把窗帘拉开晒晒太阳。 我往床上一坐,张歌奇问我什么情况。 我愤愤地说:“很少有什么人让我这么生气!这对狗男女就是两个人渣!” 张歌奇道:“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咱们去收拾他们吧!” “哎,等等,我还没说是啥情况呢!” “嗐,林大夫你都气得骂人了,我还需要知道是啥情况吗?” “你别这么情绪化,坐下,还是先了解一下吧!” 我大致说了一下自己所见所闻,听罢张歌奇更火大了,愤怒地一拍床,“焯,畜牲、混蛋、乐色、狗男女!” 我说:“看来他们的目的,是让我治死那位先生,然后我背上黑锅,他们就能顺利而合法地得到遗产了。” 张歌奇说:“不过你是个巫医哎……啊,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我只是说,从法律角度来说,请巫医来治病,然后病人死了,这责任该谁来负?” 我摇头,“诊所挂的营业执照是中医的,有一年打击无证赤脚医生,我奶奶没辙只好去考了这样一个证,后来我也顺便考了一个。所以我们是合法的诊所,也就会承担相应的法律义务。令我最生气的就是,传统医学已经被各种骗子、公知祸害得日渐衰落了,却还有这样的人渣想要利用它,继续抹黑它! “当然这俩货也是非常无知,这种滋养内脏的药汤无论多大剂量都不会有毒,还有连翘五香汤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方子,如果药方剂量有问题,药房是不会让抓的,否则普通人随便在一张纸上写上‘砒霜半斤’难道就可以去药房买毒药了吗?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时,张歌奇注意到了窗外,走过去瞅了瞅说:“那个管家开车出去了,应该是准备去抓药吧?” 正文 第69章 釜底抽薪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张歌奇着急地问:“不去追那管家吗?” 我说:“追他干嘛?” “看看他抓什么药,会不会在药里搀别的东西?” “那要是被发现了呢?” “被发现就不装了呗,老子把这个人渣收拾一顿,再去收拾那个女的!”张歌奇撸起袖子说道。 我摇头,“太麻烦,既然他们准备把我开的药大剂量喂给病人,那就让他们喂吧,这对病人其实是益大于弊的。” 张歌奇说:“但如果你的药有效果,他们就不会再喂了,转而找另一个庸医……呸,什么‘另一个’,我是说再找一个庸医。” “是啊!”我叹息,“只要病人在他们手上,他们就会疯狂求医,总会有一个倒霉蛋撞到枪口上,开出不对症的药把病人喝死,然后负法律责任。” 张歌奇突然兴奋地说:“‘只要病人在他们手上’?那简单呀,来个釜底抽薪,咱们把病人弄走!” 我问:“然后呢?” 他说:“弄走之后,你再治好他,这男的挺有钱的,一定会好好酬谢咱们的。” 见我沉吟起来,张歌奇又凑过来问道:“林大夫,你不会是没有信心吧?因为这个病太罕见了?” 我摇头,“釜底抽薪确实有一定可行性,但这样做是不是就犯法了?到时候对方报了警可咋办?” “嗐,不被发现不就没事了?”张歌奇挤眉弄眼,“咱俩蒙着脸,半夜杀进去,把人劫了就走,要不要把你发小李有田也叫上,对方一看三个人,就不容易怀疑到咱俩头上。再说,到时给病人治好了,人家被劫走的病人都不说啥了,报警也没用!” 我沉吟道:“不,不行,不能让村里人知道。再说李有田怂的要命,身体素质也差,你叫他干这事准露出马脚。” 张歌奇点头,“那就不带他,劫人计划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现在去买丝袜!” 我叫住他,“你先回来,买什么丝袜,这事等两天吧!此事不能有任何闪失,务必要周密计划、充分准备。” “靠,又来了!” 我在屋中来回走动,思考计划的细节,确定了一个万全的方案。 当即我们退了房,走到街上,张歌奇按按肚子:“饿死了,吃饭去吧,我请你!” 我说:“我们不要在镇上乱晃,被人记住样貌,事后很可能会被调查,直接回村。” “呃,你也太谨慎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于是我俩直接坐车回村了,到家随便下了几碗面条吃。之后我就把诊所门关了,开始准备一些符咒。张歌奇无所事事地吹吹口琴,玩会儿手机,我一边画符一边对他说:“明天晚上行动,我们得做好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不在场证据?需要做到这一步吗?你是不是过分谨慎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劫人。明天我回家睡觉,半夜从家里走,天亮之前我回来,这样爸妈和别的亲戚都能证明我明晚在家。” “太拼了,那如果你爸妈中途醒了怎么办?” “以防万一,我给他们悄悄放点安神助眠的药物,对身体有益无害,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张歌奇指着自己,“那我呢,我的不在场证据呢?” 我说:“你本来就是临时住在这儿的人,如果你、我在这一天都有不在场证据,反而显得很不自然,所以你不用了。对了,你这把刀不能带,过于显眼。” “但是半夜没有车去镇上吧。” “我会准备一辆三轮车,你会蹬三轮车吗?” “呃,你不是在逗我吧?三十公里!” “我计算过,天亮之前可以把人带回来,先放在诊所吧,之后再想法子转移。” 张歌奇笑道:“林大夫,你不会是以前干过什么犯罪的勾当呀?这么专业!” 我笑着摇头,“怎么会,当然是第一次,我也担心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 张歌奇连忙说:“不,很周全,很周全了!不用再考虑了!” “对了,要准备两副面具,但不能留下购买记录,我给你找个木头,你来削吧!” 一听说要做面具,张歌奇怨声载道,诊所的储藏室里废弃的家具有好几件,我挑了一把旧椅子给张歌奇,他的刀很锋利,拆下木板后,唰唰几刀就削出大致轮廓,然后再扣出眼洞。 成品虽然十分粗糙,可是却也有一种古怪的威慑感。 三轮车无论从哪里借,都会留下痕迹,我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张小发家。 张小发父亲是买卖山货的,有一辆电动、和一辆脚蹬的三轮车,他们父子俩现在又不在家,我可以“借”用一下。 如果偏偏那么巧,他们父子明天回来了,那计划就作罢,改日再说。 万事俱备,晚间我去买了点嘎鱼回来熬豆腐吃,考虑到张歌奇不吃盐,先不放盐,给他盛出一大盆之后,剩下的我再加点豆瓣酱继续在火上咕嘟。 另外再整个老虎菜,就是青椒、小葱、香菜这三样用手撕碎了,放调料,浇热油,吃着非常生辣带劲。 烂乎乎的豆腐炖鱼,爽口的老虎菜,就着大馒头,喝着二锅头,张歌奇吃得有滋有味,不停称赞我做菜好吃。 我自己掰开馒头,蘸着鱼汤吃,抿口小酒,幸福感油然而升,吃饭真是每天最让人愉悦和享受的时刻。 隔日上午,我突然收到代女士的电话,她故意气急败坏地说:“你开的什么药呀,我丈夫吃了之后又吐又拉,我要去法院告你。” 我心中冷笑,跟我编笆结笊呢?我那些药都是温补的,怎么可能出现又拉又吐的症状,肯定是她大量地喂病人饮我开的汤药,结果起了疗效,她便不准备再让我开药了。 但是我得欲擒故纵地演戏麻痹对方,我装作惊讶的样子说:“怎么会?我全是按书上开的药呀,要不我再上门诊断一下,这次不收钱。” 代女士哼了一声,“不必了,你这样的医术还是别再害人了,我暂且保留使用法律手段的权利,倘若我丈夫后续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你就等着瞧吧,非告到你倾家荡产不可。” 说完,不等我回答,她就直接挂断了。 我不屑地笑笑,等着瞧吧,早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正文 第70章 午夜借车 下午我把连翘五香汤熬了一份出来,然后用制药丸的法子搓成药丸,装进一个竹筒里面。 其它就没什么要准备的了。 晚上我回去吃饭,我妈问我:“你那朋友怎么不一起来呀?” 我随口道:“他血压高不能吃咸的,我给他留了饭了。” “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血压高?!”我妈不敢相信。 “那啥,妈,我明天一大早要取点公鸡血,画符用,所以今晚得在家睡。”我赶紧把话题岔开。 “行行行,自己的家,想睡就睡。”我妈挺高兴,因为我平时总在诊所呆着,也不回来。 趁着我妈在做饭,我到旁边大姑、二大爷家串了下门,用意自然是让他们看见我回来。 我妈做了猪肉炖粉条和土豆烧豆角,吃饭的时候,少不得唠叨我几句,无非是老生常谈,说我性格太内向,不知道啥时候能找到女朋友。 父母的唠叨,我就随便敷衍几句,早就听习惯了。 吃完饭我帮着洗碗,泡了一杯药茶给爸妈喝,陪他们看会儿电视。 我家睡觉一向很早,九点爸妈就上楼睡觉了,我也假装困得不行,回屋睡觉。 我泡的药茶里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爸妈睡得特别沉,我轻轻地推门出去,发消息给张歌奇,我俩就在张小发家门口碰头。 会师之后,张歌奇把东西交给我,包括我装符咒的腰包、手提香炉和面具。 张小发家大门紧锁,我们也不方便撬锁,因为我俩都不会这门手艺,怕弄出太大动静,更不希望被村民明天看到坏掉的锁,认为张小发家进了贼,闹得全村人心惶惶。 其实还有个简单的办法,大铁门两侧是套在铁制门枢上的,往上一抬可以整个卸下来,但需要很大力气,张歌奇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张歌奇尽量不发出声音,迅速把门卸下靠在边上,院中便停着张小发爹的那辆电动三轮车,可是一推,车轮转动便有响声,在寂静的深夜听来非常刺耳,搞得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张歌奇干脆把三轮车举起来,扛在肩膀上,还冲我吹嘘,“古有楚霸王举鼎,今有张彦祖扛车。” 我笑笑,“真会美化自己。” 我们轻手轻脚地出门,张歌奇把车放外面,去把大门安装回去,万没想到这时对面一户人家居然推开了门,我急中生智低喝道:“夏安!” 夏安心领神会,嗖一下从香炉中现身,冲过去用手中的香炉提杆别住门环,使劲地往后拉。 只见那门哗啦哗啦的响,里面的人嘀咕,“奇怪,这门卡住了吗?” 我挥手示意张歌奇赶紧撤,张歌奇像玩杂耍似的把巨大的三轮车往空中一抛,吓我一大跳,下一秒他稳稳接住,扛着飞跑。 我也跟上他,一溜烟躲到一棵树后面,低声说:“夏安,回来!” 夏安嗖一下飞回来,那扇门打开了,一个穿背心的大叔出来瞅瞅突然恢复正常的大门,“咋回事,闹鬼了么,呸呸!”他啐了几口来辟邪,然后在墙根撒了泡尿,又回去了。 危险解除,我打手势示意张歌奇跟上我。 我对村中民居位置了若指掌,知道怎么走能最大程度避免被看到,何况还有忠心耿耿的夏安悠悠地飘浮在后面,不必担心突发情况。 可算是来到了没有人的村道上,张歌奇长松口气,把三轮车一放,就开心地骑了上去,我叫都没叫住,他便从一段斜坡冲了下去,三轮车发出哗啦哗啦响声。 “你这家伙!”我低声道,“别乱搞,把人家车弄坏了要怎么收场?” 张歌奇说:“放心,我是老司机了,怎么摆弄都不会翻车的。” 我没好气地说:“你就吹吧!” 这段路不平坦,我叫他推着走,来到村外的马路上,才叫张歌奇蹬车,我自然是坐后面,夏安也飞过来,切换回香炉形状,落在车内。 蹬上两公里,我叫他下来,换我蹬。 张歌奇坐在后面吐槽,“别人绑架都是面包车、黑头罩、小手枪,我们蹬个破三轮去劫人,这犯罪也太接地气了吧,宁浩都想不到这么拍。” 我说:“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没功夫准备太多,再说有汽车你会开吗?”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好吧,我虽然天资聪慧、多才多艺,唯独不会开车。” “我也没学过。” 空旷的郊外,寂静的午夜,我俩轮流蹬三轮前往来旺镇,莫名有种苍茫之感。 虽说夜间车辆不多,但还是有那么几辆经过的,远远看见车灯光我们就赶紧停车,张歌奇把三轮扛背上,我俩赶紧躲到草丛里,等汽车过去再继续赶路。 有一段路没法隐藏,我急中生智,对夏安说:“变兔子!” 夏安挥动手中香炉,几只白兔就出现在路面上,张歌奇说:“林大夫,你难道想萌住司机?” 我笑道:“你就瞧着吧!” 那辆车的灯光一照见满地毛茸茸的兔子,立马停下,司机大骂一声:“真踏马晦气!”然后掉头走了。 我告诉张歌奇,司机,尤其是长途司机之间流传着一种禁忌,就是在路上见到兔子就意味着要出事,也有人说兔子就是鬼,见了就得调头,否则准出车祸。 为什么会有这种兔子禁忌,是因为文王吐子的传说,还是旧时江湖上的“八大快”禁忌,就是八种在午前不允许提的事物,其中就包括兔子,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太清楚。 那辆车掉头走了,张歌奇哈哈大笑,“太神奇了,好像你驱鬼的符咒一样。” 我也笑道:“这么说的话,好像还真有共通之处,咱们走吧!” 夏安收了神通,依旧变回香炉,我们蹬车继续前进。蹬了不知多长时间,累得我汗流浃背时,可算看见来旺镇的灯火了,此时已经接近凌晨,正常人都睡下了,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进镇之后,我俩就戴上面具,以免被监控拍到,虽然镇上其实也没几处监控。 这次我们绕到了别墅的后院,不过有大铁门把守,我问张歌奇:“能把门弄开吗?” 他说:“能,但是动静会很大,是你不让我带刀的。” 我抚额叹息。 张歌奇瞅我:“咋了,百虑一疏?” 我想想说:“其实也不要紧,趁乱一脚踹开吧,抢了人就走。” “怎么个趁乱法?” 我深呼吸,喃喃诵念起棂雀经,号令周围的孤魂野鬼过来听候差遣。 张歌奇笑道:“哈,懂了!很有巫医特色!好好吓吓这俩狗男女!” 正文 第71章 守护亲人 “……乐舞匏笙,广宴宾朋。玄雀降棂,群鬼听征!” 随着我念罢咒语,周围便阴风呼啸,数十只孤魂野鬼在我周围徘徊。 我抱拳说:“各位惨仙,助我一臂之力,去这户人家闹事,事后必当祭祀你们!” 惨仙徘徊不前,似在犹豫。我又解释说:“这家现任女主人和管家勾搭成奸,祸害亲夫,我此举是为了救人,我以巫医之名向各位保证,绝非为非作歹!” 说罢,阵阵阴风才嗖嗖地进入别墅,窗户哗啦啦地响起来,里面的灯光亦开始闪烁不停,仔细听,屋内还响起若有若无的鬼哭声。 张歌奇吐槽,“好么,招野鬼办事还要名正言顺,头一回听说。” 我说:“鬼原本是人,人做事自然都需要正当名义。” 这时屋内传来尖叫和摔碎东西的声音,见气氛已经炒热起来了,我立刻掏出一沓鬼符下令道:“甲乙丙丁,ABCDE,还有夏安,大伙一起上!只许吓,绝不许伤人,违令者罚泡公鸡血!” “ABCDE”是从坛子怪那里招安的五只厉鬼,如果给它们用“戊己庚辛”我怕那四只摸金恶鬼闹意见,干脆编不同的组吧! 为什么不像夏安一样起个名字呢,不为什么,只是我懒,不想记太多名字。 鬼符上那些小人嗖嗖地化作阴风出去了,新招安的这几只都是古代战将的打扮,急于表现,一个个手持兵刃、呲牙瞪目,“哇呀呀呀”叫着冲进了屋内,所到之处便传来一阵高亢的尖叫。 “鬼呀!” “救命!” “阿弥陀佛!哈里路亚!阿奴比斯!退退退!” 最后这个人我都不知道他在乱喊什么,但凡有点文化,应该喊“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才是护身的咒语。 我冲张歌奇点头,张歌奇有模有样地运了下功,然后抡拳朝大门砸去,快要碰到的时候却突然减速,然后猛的用脑袋把门锁给撞断了。 看着他脑门流下一道鲜血,我都快哑口无言了,我说:“撞个门还带转折的,你不得瑟一下会死是吧?” 他还一本正经地找补说:“我今天状态不好,不然这种锁,我放个屁就能崩开。” “得,你最厉害行了吧。别乱动,还得给你上药!” 帮他涂了药之后,我们把头上的面具拉下来,闲庭信步地走进去了。 这时,整个屋内简直是一片鬼哭狼嚎,灯光闪烁、阴风阵阵、鬼气森森,时不时有佣人手舞足蹈地尖叫着跑过来,在阴暗中看见我和张歌奇这俩面具人,也当作是鬼,吓得拔腿就跑。 “哈哈,解气,谁叫这对狗男女惹了不该惹的人。”张歌奇在面具下面嗡嗡地说。 “这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真是为了吓唬他们,我完全可以安排得比恐怖片还恐怖片。”我说。 我们径直上楼,来到了那间病房,只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鬼叫,我心想这帮“临时工”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对着一个昏迷的病人玩命地吓唬? 当我推开门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只见一个人趴在病人潘先生身上,周围有五、六个阴魂在病床周围像走马灯一样旋转,发出各种诡异的声音。 那个人用带着颤抖哭腔的声音喊道:“滚开,离我爸远点!我不怕你们!滚开!”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情况,在人人忙着自保的闹鬼的宅子里面,居然还有人在保护病人! 听着这人比哭还难听的声音,我知道她明明害怕得要死,可她居然还在坚强地守着病人,我蓦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触动——这种保护亲人的勇气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真心的,竟然可以让一名女子勇敢地对抗从没见过的鬼魂。 张歌奇说:“靠,怎么有人在?这女的是谁呀?我把她打晕吧!” 我摇头,沉声道:“都退散!” 鬼魂得令,悠悠地飘向墙壁,消失在那里,不过门外面仍然尖叫声此起彼伏,和病房内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趴在病人身上的女子听见声音,瑟瑟地转过身,她两眼悬泪,嘴唇哆嗦,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冲我们吼道:“想干什么!如果想害我爸,就从我身上跨过去吧!” 我心念一动,准备试探一下,便故意演戏道:“我们收钱办事,不想伤害目标以外的人。” 女子站起来,挡在我们面前,她没我们高大,身材也比较纤细,瑟瑟发抖却又坚强地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我出双倍,不,十倍!” 张歌奇说:“嗐,你早说嘛,那对狗……我是说雇主给了一千万,你说给十倍是真的吗?” 我白了张歌奇一眼,这家伙瞎给自己添什么戏!可惜戴着厚实的面具,加上光线昏暗,他也看不见我给他使眼色。 这女子果断地说:“行,一亿而已,我就算借高利贷也会付给你们!雇你们的人是……” 我咳了一声,示意张歌奇别再加戏了。 我说:“就是你此刻心里想的那个人!”我觉得我这句即兴发挥的台词挺酷的。 女子皱眉,猜测道:“我爸后娶的那个女人?” “后娶的那个女人”,这种表述很奇怪,一般不是应该说“后妈”吗,但由此也能够看出来,这位潘小姐对自己的后妈是毫无感情的。 之前代女士也提过,病人的女儿要回来了,可见这位潘小姐是他们实施阴谋的最大障碍,敌人的敌人便是友军。 我把面具摘了,张歌奇微微一惊,然后也把面具摘了,小声说:“老子舍命陪君子了。你要是坐牢我和你当室友,以免有人欺负你。” 我笑笑,“不会的,这位潘小姐看来是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潘小姐诧异地瞪大眼,“你们不是杀手吗?” 我说:“当然不是,刚才是故意试探你的,我向你道歉,这些鬼魂都是我召的!” 潘小姐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文化冲击,愣了好一会,“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现在没功夫说明,我长话短说,我是为了救潘先生才来的……对了,潘先生昨天吃中药了吗?” 潘小姐回忆着说:“吃了,今天早上他意识恢复,说自己呼吸顺畅多了。” 我点头,“那付药正是我开的,你如果信我,一会儿到外面来,我把事情经过告诉你!我们真的是来救潘先生,可能手段有点呃……剑走偏锋,因为我知道他现在处在巨大危险之中,有人要害他,不能再拖了。” 潘小姐双眼放着光,“你说的要害我爸的人,就是我此刻脑海中想到的那个人?” “对,就是她!” 正文 第72章 蛇蝎心肠 既然遇到这位潘小姐,我便重新考虑了一下——那原本的劫人计划可以作罢了,我心里也觉得劫人是下下策。 我说:“潘小姐,我们得赶紧走了,拖得太久容易被发现。我们想和你商量下你父亲的事,在门外等你。” 见潘小姐露出犹豫的神色,张歌奇补充一句,“放心吧,这位林大夫仁心仁术,绝对可以信赖。” 潘小姐看看我俩,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重重点头,“好!附近有一间珠宝店,晚上关门,你们可以在门口等我。” “不见不散。” 我和张歌奇就此告辞,到院子里的时候把所有阴魂都收了回来,包括我昨天留下来当眼耳的那只,然后麻溜地退出去,把三轮车也骑走了。 深夜,小镇上没啥人,潘小姐所说的那家珠宝店周围一片寂静。我抬头一看,才知道她让我们在这里见面的原因,珠宝店上面安装了监控。 毕竟是女性,深更半夜和两个刚认识的男性见面,会有所提防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了约摸半个小时,张歌奇等得不耐烦,不停走来走去,说:“她不会放我们鸽子了吧?林大夫,虽然你有合作的想法,可是人家未必信任我们这两个陌生人。” 我说:“这种事情也看缘分,我相信她会来。” 张歌奇耸肩,“好吧,我信你。” 无所事事的张歌奇居然开始就地做俯卧撑,而且是拿三指撑地,估计明天早上工作人员一检查监控,非拿我们当怪人不可。 我突然注意到路那头有个身影走过来,出言提醒了一下张歌奇,张歌奇嗖一下跳起来,拾掇了一下弄乱的头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倚在三轮车边上。 走过来的正是这位潘小姐,她穿了一件浅绿色外套,脸上好像也补了妆,她说:“不好意思,刚才流眼泪弄得很难看,稍微收拾了一下。” 我说:“没事没事,也没等太久,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泽闽,这位是张歌奇。” 潘小姐道:“我叫潘晓言,潘大富正是我父亲,我才把沈羊的生意处理完,急匆匆赶回来的。” “啥生意,是正经的那种吗?”张歌奇随口冒出一句。 我斜了张歌奇一眼,会说话吗? 我咳了一声,“别理他,他这人就是喜欢开玩笑。潘小姐,事情是这样的……” 我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潘晓言听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早就隐隐感觉到了,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想害死我父亲,他们手上有一份遗嘱,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让我父亲写下的,只要我父亲死了,除了一些不动产留给我以外,剩下的财产他们会全部卷走。” 我说:“所以他们需要你父亲死得‘合理合法’?” “对,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急不可待。林大夫,我得和你道个歉。早上看护告诉我,我父亲被灌了三大碗‘来历不明’的药汤,我以为是什么不对劲的药,因此和他们大吵一架,还保留了药渣准备当作证据,结果没想到中午我父亲突然症状有所好转,意识也清醒过来了,说感觉呼吸变顺畅了。” 我点头,“连翘五香汤喝多了也是不要紧的,因为药理本来就是滋阴补肺,就如同食物的滋补一样,吃多了顶多会撑肚子。” 潘晓言说:“我也十分惊讶,之前我并不知道中药可以见效这么快,甚至以前我有点不相信这个……你开的药方改变了我的认识。” 我笑道:“只要对症,见效比西药还快的。对了,你父亲清醒之后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潘晓言将一只攥起的拳头抵在下巴上,愤愤道:“他刚说了一句‘找张律师’,突然那对狗男女就给我爸注射了镇静剂,似乎是害怕他和我交谈,这也让我非常愤怒!” 我听着也来气,这对狗男女居然当着潘先生女儿的面这么干。 我皱紧眉头:“太可恶了,那种东西对身体非常有害的。” 潘晓言又说:“这个张律师,就是公证和保管遗嘱的人,父亲既然提到他,显然是想撤销遗嘱,不过……我联系不到张律师,有可能是在这对男女的授意下躲起来了。” 张歌奇插嘴道:“你爸本人都后悔了,那遗嘱不就没用了吗?” 潘晓言咬着嘴唇摇头,“可是我爸如今连清醒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担心他会慢慢被害死,家里全是他们的人!我回到家处处受监控和制约!”她仰天望向夜空,似乎是在抑制眼泪流下来。 接着,潘晓言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当初父亲把这个模特出身的女人娶回家,简直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这女人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把家里的老佣人全给换掉了,这个可疑的管家也是悄悄换进来的,让父亲处于被孤立的状态,只能看见和听见她一手筛选的信息。 “之后她设计陷害我,就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在这坏女人的捏造和引导下,父亲认为我是一个想夺遗产的不孝女,一年前咆哮着把我赶出家门。当时我很恨我父亲昏聩软弱,就一门心思忙沈羊的生意,也没有和家里联系。 “后来我突然得知,父亲病倒,我急匆匆赶回来,可是这女人却百般阻拦我探视,又隐瞒病情,我请医生被她拒之门外。那女人说她会请最好的医生来治疗!可直觉告诉我,我父亲得的病绝对和她有关,我运用了一些手段搞到了父亲生病之前的食谱,你们可以看下……” 她掏出手机,上面有一张拍下来的笔记本,我扫了一页,就看见“蛇胆、鹿茸、驴欢喜、狗肉、冬虫夏草”这些东西。 张歌奇吐槽,“这样大补,不得吃得七窍喷血啊!” 潘晓言说:“那女人聘请了营养专家和高级厨师,把这些东西加工成清凉可口的面条、点心、分子料理什么的,骗我父亲大量地吃这些壮阳的食物,终于我父亲身体出了问题!” 我感到一阵愕然,道:“用心何其歹毒,补过头确实可以杀人,以前有部电影就是说利用食物相克来杀人,当然食物相克并不靠谱,但是让一个男人疯狂壮阳,确实会补得心焦体燥、血热气耗,最后一定会得上太阳病。” 潘晓言说:“我父亲当时也感觉身体不对劲,流鼻血、咳血、胸疼,在这女人的推荐下去做火疗祛火,一开始有点效果,后来却突然恶化。” 我感叹:“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正文 第73章 潘晓言 听了潘晓言的描述,看来这女人是有计划地想要弄死潘先生,甚至她可能一开始嫁给潘先生的时候就预谋好了,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夜风静静吹抚,提起往事的潘晓言有些伤感,别开脸让眼泪无声地流出来,待情绪平复后,她继续说道:“从三个月以前,那女人就请各种各样的医生来看病,一会儿是这种疗法,一会儿是那种疗法。搞来搞去,父亲的病情却在不断恶化!可是她仍然在拼命地扮演一名合格的妻子,每当我提出质疑,或者要求把父亲送到别处就医,她就无所不用其极地辱骂或者诽谤我,以管家为首的那帮走狗也在尽全力地掩盖真相,甚至散布‘我巴不得父亲赶紧死’这样的谣言。我在这个家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恶人当道,慢慢夺走父亲的生命。” “靠,太可恶了!”张歌奇气愤地说,“我现在就去把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 “说啥呢,杀人可不行。”我说。 张歌奇沉吟片刻,突然沉声道:“要么给他俩一人喂一颗龙丹?等蛟化之后我再处理他们,杀蛟是没问题的吧。” 我连连摇头,“不行,别打这种歪主意!且不说你这主意有多馊,退一万步讲,对于潘先生来说还是太慢了,那对狗男女变成怪物要等一个月呢,这期间他可能就会遇害了!” “啊,你们在说什么?”潘晓言惊讶地问,不由微微退后了两步,“你们不会打算用暴力手段来解决吧?” 我忙说:“不是,我朋友嫉恶如仇,他就是随口说说,你别怕。还有,我是个大夫,对我来说,首要目标自然是治好你父亲,只要他康复的,别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潘晓言点头,“你的目的和我不谋而合,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有一点点抗争成果,我收买了佣人中的两个当眼线,他们一直在悄悄收集父亲的体液、毛发样本寄给我,还有父亲所吃的各种药物。一方面我想找出父亲所患的疾病到底是什么,另一方面将来也是证据。” 我称赞道:“非常缜密,那你查到是什么病了吗?” 潘晓言摇头,“大部分医生都没见过,只有一名老教授称在国外有过两例类似的,可当时是战争年代,资料没有保存下来,只剩下一些图片。” 她掏出手机给我看,只见黑白的照片上,两个精瘦的人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层“蜡油”,已经瞧不出四肢的轮廓了,病人的神情也是非常绝望和痛苦的。 这层“人蜡”封闭毛孔,令内脏散热困难,导致体内就像锅炉一样煎熬,血温上升,不断侵蚀大脑和内脏。 我说:“其实,这种病在古代也出现过,叫作‘绵惙痈’,俗称‘蜡人病’。患病者一般都是富贵之人,壮阳的东西补过了头,然后全身开始流出像烛泪一样的脓汁,凝固之后将皮肤覆盖,一般覆盖率达到八成,患者就会因为内脏承受不了高温而亡,据说死的时候会七窍喷血,而且是滚烫的血!汉朝有位皇帝叫刘宏,是出了名的好色,把虎鞭、鼍心、驴肾这些壮阳的东西当饭吃,在三十六岁便全身化脓而死,他得的便是这种罕见怪病。” 潘晓言听得露出不忍的表情,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嘴,待我说完,张歌奇问我:“你之前不是不知道是什么病吗?” 我坦然道:“是查的,《医不言》上恰好有记载,这个病可以说极为罕见,所以对一般医生来说它就有可能是……不在考试范围内,你们明白吧?” 潘晓言说:“这个我很理解,许多罕见病正是因为发病人数极少极少,药厂根本挣不着钱,便没人研发特效药,那些病人只能等死!” 张歌奇说:“对呀,就像蛟化症一样,得亏有林大夫找出治疗办法。” 我继续道:“我之前清肺热的方子是管用的,不过条条大道通骡马,书中也记载了另一种治疗方案,不愧是古贤写的书,这个药方令我打开了思路。对了潘小姐,你收买的内应可以悄悄给病人喂药吗?不需要喝太久,只要坚持七天,一定能够康复!” 潘晓言的眉头又紧锁起来:“这风险很大,首先我不确定那女人会不会喂父亲吃别的药;其次内应要悄悄煎药、喂药,难保不被发现;最后内应是用钱收买的,同样也可能被对方收买过去,不能够百分百信任。” 我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全,佩服佩服!” 那要如何把药喂到病人口中,这有点难,但劫人绝对算不上完美方案。 这时潘晓言说:“有件事我挺在意的,为什么你们旁边有一辆三轮车?” “哦。”我恍过神,“我们是蹬它来的。” “不是吧?你们原本居然打算用三轮车把我父亲带走?”潘晓言有点想笑。 “对,我承认这是一个不得已的下策,现在既然遇到了你,我们就一起研究个更好的方案……” 这时,张歌奇提醒说:“林大夫,天好像要亮了。” 我一看手机,居然快凌晨五点了,这车得赶紧送回去才行! 我说:“潘小姐,我们不能逗留太久,先告辞了!” 潘晓言点头:“行!今天你有时间吗?” 我想想说:“今天下午吧,我们到时候再商量一下。” 于是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我坐上张歌奇蹬的三轮车,同潘晓言挥手告别,看着她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既然这趟没有劫人,回去就轻松一些,也不必刻意躲避偶尔经过的车辆了,张歌奇哼着歌用力蹬车,荒野的天际逐渐绽露出一道鱼肚白,然后出现一缕红通通的晨光。 路上,张歌奇冒出一句:“唉,有钱人家也挺麻烦的。” 我有些感慨地说:“也不尽然,普通百姓为了房产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也不少。” 我们赶在六点前回到了村里,麻溜地把三轮车还回去,然后张歌奇回诊所,我回家,爬上床装作睡觉的样子……其实也不用装,熬了一宿实在太困了,我头沾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早上我被我妈叫醒,她唠叨我肯定是昨晚玩手机太久了,我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了。 我打着哈欠爬起来,刷牙洗脸,就着剩菜喝口小米粥,心中盘算着到底要如何解决潘先生这件事情…… 正文 第74章 顺水推舟 我冥思苦想,眼下最大的难题是想害死潘先生的人严密地控制着潘先生,无论怎样都没法顺利地把药喂到他嘴里,思来想去,结果思路又回去了,好像除了劫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时,我妈问我中午吃啥菜,我说:“我回诊所了,上午可能要病人要来。” 我妈挽留道:“苗苗,吃了饭再走吧!” 我三两下喝完碗中的粥,就准备走了。我看见我爸正在院子里面把各种药材放进一个玻璃罐里,“爸,又在泡酒?这东西没啥用,你要是想喝药自己煎了喝,或者做成药膳汤,药材泡在酒里发挥不了多少药效。” 我爸说:“你不懂别瞎说,咋没用呢,我前几个月关节疼,喝了蜈蚣泡的酒就不疼了。” 我笑笑,“都是心理作用……” 话音未落,我突然收敛笑意,脑海中灵光一现,匆匆离家而去! 我爸还在后面埋怨:“这熊孩子,一声不吭就跑了!” 回到诊所,张歌奇还在呼呼大睡,桌上放着一摞吃得很干净的泡面碗。 我从架子上找出书和奶奶的笔记来看,动静吵到了张歌奇,他打着哈欠问:“林大夫,你起来得真早,咋这么有精神?” 我没空搭理他,说:“你再睡会儿。” “好吧好吧,恭敬不如……”张歌奇的话变成一声长长的哈欠声,然后翻个身继续睡了。 很快我查到了需要的药方,太兴奋了,仍不住大笑一声! 张歌奇一骨碌坐起来,“不是!你玩我呢?让我再睡一会,结果刚睡着你又大喊了一声。” “对不起,你过来看这个。” 张歌奇抓起衣服麻溜地穿上,过来看了一眼我写在纸上的药方,看得发懵,眨着眼睛说:“能给翻译翻译啥意思吗?” 我说:“翻译过来,就四个字——顺水推舟!那对狗男女现在不是控制着潘先生吗?他们会不停地找医生,只要医生的药没有效果,就一直喝;如果药有效果,则会马上停!” 张歌奇点头,“然后呢?” 我露出运筹帷幄般的笑容:“所以,只要开出一付药,喝下去之后他们认为没效果,就会一直喂潘先生,让潘先生在不知不觉间康复起来。” “‘认为没效果’?”张歌奇寻思着喃喃道,“狗男女要怎么才能‘认为没效果’呢?” 我说:“这确实乍一听很矛盾,如果药有效果,必须是越喝,病人的身体状况也越好,而这些是可以直观地看见的。而要让狗男女认为这药没效果,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药方,增加一些看上去很要命的副作用,比如说拉稀、咳嗽、剧烈出汗,对于深知药理的人来说,营造出这种效果并不难。” 张歌奇消化着我的话,“我懂了,你是要让他们误把良药当成庸药,让他们自己不断地喂给潘先生,林大夫思维真是活络。” 我笑笑,“顺势而为、借力打力,既是兵法,也是药理的思维!” 嘴上这样说,但真要实施起来,这个药必须是越喝病人情况越“糟糕”,我决定在《医不语》记载的药方基础上增加麻黄、细辛、干姜这些会使人剧烈出汗的药材。 病人得的是蜡人症,流出的是一种像脓汁一样的汗,喝药之后全身流蜡的样子,想必会被当作病情恶化。 在连喝六天解表汤药,身体内部已经调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最后一天用猛药急攻,让他一口气康复过来,这招在兵法中便叫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随即,我就开始抓药,抓好之后叫上张歌奇去镇里,张歌奇抱怨:“还没吃饭呢!” 我等不及了,说:“到镇上吃吧,我请你!” 这次我们搭车去镇上,半小时就到了,正赶上中午吃饭时间,我们找了一家汤馆,要了两碗羊肉汤。 我说:“对了,你不是不能吃盐吗?” 张歌奇一边把饼子掰碎扔进汤里一边说:“嗐,我的体质确实不需要摄入盐分,但出来吃饭哪能讲究那么多,偶尔吃一点虽然不健康,但也不会死。” 他那碗汤里加了大量的羊肉,光饼子就泡了五个,堆得高高的,这食量真是让大胃王看了都羡慕。 我给潘晓言发了消息,然后慢悠悠地喝着羊肉汤,这汤又鲜香又暖胃,就着汤饼吃非常过瘾,吃得人浑身都热乎起来了。 吃完,我看了下手机,潘晓言约我们到一家茶楼见面。 我和张歌奇找到地方,推门进去,潘晓言起身迎接,我看见桌上放了一个档案袋,张歌奇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你们可以看下。” 她把档案袋给我们,张歌奇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名医生的资料,这医生姓戴,来自某个非常冷门的医学流派(我怀疑压根就是瞎编的),还自创了一种宇宙能量疗法,听着就一股浓浓的江湖骗子味道。 潘晓言说:“这是内应今天早上给我的,这位戴‘神医’正是他们准备请的下一名医生,家里的司机已经开车去接他了,也不知道他们费了多少力气才找到这样一位奇葩。” 我看着戴“神医”的照片,这个油腻的长发中年男人一脸自信甚至有点轻蔑的笑容,两只眼珠却朝不同的方向看,透着一股智障的样子。 宇宙能量疗法光看简介就觉得离谱至极,这样的人是怎么拿到行医资格证的。 我撇撇嘴,“啧,真是个大聪明,这庸医妥妥会把潘先生治死。” 张歌奇拍腿大笑,“也不知道这家伙从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这种大忽悠也有人信?” 潘晓言把玉葱般的手指拢在一起,道:“到网上查一下就会知道,虽然对这家伙的骂声络绎不绝,可是信他的人也挺多的,主要都是些中老年女性,信誓旦旦地说宇宙能量疗法多么神验。” 我说:“不奇怪,什么样的奇葩方法都有拥趸。比如什么尿疗、撞树、吃生蝌蚪之类的,国外还有更反智的,拿牛粪敷脸,还有人把尿往血管里面注射,这些偏方好像都特别钟情屎尿屁。” “哈哈哈哈哈!”张歌奇笑得趴在桌子捶桌子,“这年头没点想象力都当不了庸医!” 我拿着这个人的照片凝视了一会儿,说:“不过,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人,把我准备好的药喂给潘先生吗?” 正文 第75章 乔装计划 潘晓言看着我,问:“那林大夫准备了什么药物?” 我便将“暗度陈仓”的计划说明了一下,潘晓言露出吃惊的表情,“才半天时间,你就想出了这种方案,恕我冒昧,新的药方治愈率高吗?” 我笃定地说道:“可以说是百分之百治愈,因为这药方是一位古代医生总结出来的,有实际病例,我只是增加了三味发汗的药材,药性并不会相冲。其实药方就好像数学中的解题思路,懂行的人拿在手上一看,就会惊叹:‘原来如此,这里还可以这样解’,这个药方种种药理搭配、君臣相辅,可以说是完美对症,绝对能治好蜡人症。” 张歌奇也说:“潘小姐你就放心吧,林大夫的专业性无人能及,比蜡人症更罕见的病他都治好过。” 闻言,潘晓言放心地点点头,微微一笑,“林大夫,我信你!” 我说:“既然现在他们请来一个庸医,不如我们……我是说潘小姐你去收买他,借庸医之手把药喂给你父亲。” 潘晓言蹙眉沉吟片刻,摇头道:“这恐怕不太行……我对对方完全不了解,收买之后他若是扭头告密,岂不是前功尽弃?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连话都说过的人身上,这太冒险!” 我点点头,“说的很有道理,是我太着急了,考虑不周。但是这庸医只要到了,就会拿他的‘宇宙能量疗法’祸害你父亲。” 我和潘晓言不禁沉默了,张歌奇看看我俩说:“嗐,这还不简单,让庸医来不了就是了!” “嗯?”我看向他,“怎么个来不了法?” 张歌奇自信一笑,好像在说什么锦囊妙计一样,“我去路上拦他,把他腿打断,或者把他身上别的部位打断。” 我皱眉道:“呃,太粗暴了吧。” 张歌奇却白我一眼:“你还说我粗暴?你上次把土龙王一棍子打出屎的时候,可比我粗暴多了。” 我摇头,“我是大夫,本能地抵触对人类的伤害行为,再说违法的事情伴有代价和风险。” 潘晓言也说:“我支持林大夫的说法,但也觉得张先生的主意不错,让他来不了。其实不需要把腿打断,只需要把他骗到其它地方,比如说现在有个富翁花一千万雇他看病,你认为这个江湖郎中会怎么选择?” 我眼睛一亮,笑道:“妙啊!潘小姐!” 潘晓言微微一笑,“我是生意人,找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帮忙,把庸医忽悠过去就是了!庸医来不了,他们便只好请一名新的医生,由我们准备一名新的‘医生’,由我的内应推荐给那女人。” 潘晓言的思维转得很快,我说:“这办法非常好,正是兵法中的‘李代桃僵’!那新的医生有人选吗?” 潘晓言沉吟道:“没有合适的,不过林大夫知道我在城里做什么生意吗?” “啊,什么生意?” “整容美容。”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是想说……” “哈哈!”潘晓言笑道,“林大夫不要误会,我员工里面有一位化妆师以前在剧组呆过,可以做那种特形化妆,我觉得林大夫稍微乔装一下,戴个假发、粘个胡子,以你的医学素养,轻轻松松就能把姓代的忽悠得五迷三道。” 我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张歌奇也在笑,“行行,我看行,太有意思了!” 潘晓言看向张歌奇,“当然,医生需要助手,张先生皮肤这么白,我认为可以扮个女助手。” “靠!”张歌奇一惊,笑不出来了,“怎么连我也放不过?你是人吗?” 潘晓言双手合拢,带着几分歉意说道:“两位,我是认真的,和那女人相比,我的势力非常弱小,身边可以信赖的人不多,而且也没有多少时间,我认为执行这个计划你们最合适,事后一定会重谢,我保证!” 我沉吟着,这计划乍一听大胆,但可行性确实比较高,唯一的难点在于我没演好,穿帮。 我考虑了片刻,说:“可以,但是得做好充分准备。” 潘晓言两眼放光,露出兴奋和感激的笑容,“好!我马上联系那名化妆师,还有,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林大夫,你编好身份之后,我想办法把它伪造出来。” 我说:“身份还得我自己编吗?” 潘晓言说:“我对医学一窍不通,还是你来比较合适,拜托了。” “好吧!” 我们约好明天见面,潘晓言会先让那庸医拒绝那姓代的女人。 于是我和张歌奇先回去了,下午诊所来了病人,我给人家诊脉抓药,送走之后,我在纸上写人设。 否定了几个保守的方案之后,最后我拟定的新身份如下——神功丐医,铁拐李一百零八代传人,李藐佗。 补充完人设细节,我拿给张歌奇过目,张歌奇看完笑得在炕上打滚,“李藐佗,藐视华佗?你可真敢编呀!” 我也笑道:“既然是骗子,肯定得名头响亮一点、唬人一点。另外,铁拐李应该是不存在的,所以不怕得罪人。” “挺好,那我要不要写个女助理的人设?” “随便吧,自然一点就好。” 我把人设发给潘晓言,潘晓言回复说:“非常棒,剩下的我来安排!” 隔日一早,潘晓言给了我们一个沈羊的地址,我和张歌奇便出发了。 虽然沈羊离我们村不远,不过我好些年没来城里头了,坐车的时候看街上高楼大厦又变多了,红男绿女,车水马龙,纷闹喧嚣,我看着窗外感慨道:“不愧是大都市!” “呃!”张歌奇说,“林大夫,你没怎么去过大城市吧?” 我坦言:“不是‘没怎么’,是压根没出去过。” 张歌奇一笑,“我说呢,这也算‘大都市’,回头带你去北上广深转转,开开眼界。” “这种事情随缘吧,我对旅游没啥执念,反正电视上都看过。” “那可不一样,我觉得吧,趁年轻还是出来逛逛比较好,下次我带你去我老家玩。” “好!”我随口答应,也没当真,我这个职业就决定了我不喜欢出门。 潘晓言怕我们找不着,在我们下车的地方等待,之前我觉得她穿衣打扮颇有气质,原来她在城里也是如此显眼,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瞧她,我们也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她。 碰头之后,潘晓言带我们走进了一栋老式的写字楼,楼道里十分昏暗,卫生条件比较差,她带着歉意说道:“临时找的地方,环境有点差,多多见谅。” 张歌奇却满意地说:“挺好,我觉得那些骗子就喜欢这种犄角旮旯的环境。” 我问:“对了,那个庸医被引开了吗?” 正文 第76章 假扮大师 潘晓言回答说:“放心吧,庸医已经被请到一位老板家里作客去了,放了那女人的鸽子。我的内应会在午饭之后把你推荐给她。” 我们随潘晓言坐电梯来到这栋楼的十五层,走到其中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前停了下来,房间里面有一些雇来的工作人员正在紧锣密鼓地布置现场,墙上挂着一副崭新的海报,下面写着“神功丐医,铁拐李一百零八代传人,李洛”,和我编的人设一致,就是名字有出入。 潘晓言注意到我的视线,掏出一张身份证,说:“这是我跟朋友公司的员工借的,他的名字叫李洛,年龄、特征都接近你编的人设,我们直接套用这个身份,化妆也用他的脸,这样就算查起来历也真有其人。” 我点头道:“考虑周到,潘小姐思维真是缜密。” 潘晓言笑了笑,自嘲地说:“经商的人都比较狡猾,这算是我的特长,小王……” 一名女员工过来,把手中的两个箱子放在桌上,一个打开是衣服,另一个拉开来分成许多层,里面全是化妆用品,有不少是我从未见过的,以及一些硅胶假体。 张歌奇看着这些新奇的东西兴奋地说:“哇,太专业了,这位就是……” 潘晓言点头,“她就是我说的那位特型化妆师,我们开始吧!” 小王对我说:“林先生,请坐下吧!” 化妆师给我涂了一些护肤品,然后开始在脸上捯饬起来,贴上几片假皮,然后涂抹边缘,倒也没花太多功夫,因为毕竟不是拍电影,不必做到特别细致。 我要冒充的这人上嘴唇有点鼓,所以我得在上牙龈垫块口香糖,化完妆,一照镜子,真是认不出来自己了,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我换了一身行头,当然犬兄仍裹在衣服下面,导致后背看上去有点儿驼,不过不要紧。 我担心脸上的假皮掉下来,潘晓言说:“放心吧,这种化妆胶粘性极强,只有用特殊的卸妆水才能洗下来。” 我嘀咕着,“就是不透气,稍微有点难受。” 潘晓言歉意地说:“林大夫,真是抱歉,为了帮我们父女,害你受这种罪。” 潘晓言不得不说情商很高,马上就说这样的话道歉,让人心里也挺舒服,我说:“没事没事,我能适应的。” 她又问我:“其实我一直想问林大夫,我们非亲非故,一般人肯定不会乐意去趟这浑水,你为什么执著地要救我父亲呢?” 我回答:“既然是病人,就想负责到底,就这么简单。” 她微微一愣,继而十分认真的说:“林大夫,你是个值得敬佩的人,现在能够挺身而出,又有职业道德的人太少了!” “潘小姐太抬举我了,我给你父亲治病又不是免费的,既能挣钱又能积德的事情,我何乐不为呢?” “哈哈,只要我父亲康复,他一定会重重酬谢你的。” 化妆期间,工作人员把屋子也收拾好了,弄得像诊所一样,这种办事效率实在是高,潘小姐结过报酬后,他们就先撤了。 接着轮到张歌奇化妆,他不需要冒充谁,所以不必贴假体,化妆师都感慨:“这位先生的皮肤好白呀!” 张歌奇得瑟起来,“那当然,我一直都用‘蛟龙’牌粉底霜。” “蛟龙牌?我从没听说过……”化妆师很是好奇。 我笑道:“可拉倒吧,甭听他胡说八道。” 张歌奇的白是种病理的白,可能是半蛟体质代谢能力太强大,黑色素难以沉淀。 潘晓言看着我说:“对了,林大夫,你的口音……” 我说:“行,我从现在开始说普通话。” 我讲了几句,发现自己口音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张歌奇就教我一些南方方言的发音技巧,比如“H”读成“F”,“R”读成“L”。 我一个人到走廊练习了一会儿,虽说口音变得很奇怪,但至少听上去有那么一点感觉了。 这时张歌奇化好了妆,潘晓言和化妆师都不禁鼓起掌来,我回头一看,第一眼也把我给惊艳到了,要不怎么说一白遮三丑,张歌奇戴上假发、假睫毛,简单化妆之后,还真像个美女! 但是他的脸虽然没啥问题,可是他肌肉发达,肩宽臂长,腿粗胳膊粗的,化妆师又给他胸前装了两大块硅胶,整个人看上去是那种非常高大、健硕的“大美女”。 张歌奇天性外向,故意搔首弄姿,发出娇滴滴的声音,逗得潘晓言大笑起来。 我说:“你可别浪了,见到那俩狗男女之后,就安静呆着吧,你这奇怪的声音绝对会穿帮!” 张歌奇装出一脸委屈样儿,捏着嗓子说:“哼,讨厌,难道人家说话声音不够温柔吗?” 我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叹口气,感觉张歌奇这个装扮不太行啊——无论是看还是听,都会一眼瞧出他是男扮女装。 我的视线不禁落向化妆师,说:“对了,这位小姐可以暂时充当助理吗?” “什么?”张歌奇不满地抗议道,“卧槽,老娘化半天妆,你说不用就不用了?臭男人!” 他这番话是用正常声线说的,配上这副打扮,简直说不出来的古怪。 化妆师面露难色,“我没演过戏,怕穿帮啊……” 潘晓言拍拍她肩膀说:“小王,我给你加两个月奖金,尽力配合一下林大夫。” 听到有奖金拿,化妆师眉开眼笑,“行,老板,我尽力而为!” “不是吧,不用我了?”张歌奇愤愤不平,粗壮的双臂一抱,又装模作样地捏起嗓子,“哼,臭男人,想要人家的时候甜言蜜语,不想要的时候就弃如敝履!” 我听得直冒冷汗,“得,你快卸了妆吧,别演了!我没想到出来的效果这么违和,实在是对不住了。” 潘晓言劝慰道:“张先生,其实并不是效果不理想,恰恰相反,是你女装的样子实在太惊艳了,对方一直盯着你看的话很容易穿帮……相比之下,小王长相就平凡得多。”说着她用力拍拍自己的员工,化妆师一脸尴尬地笑着点头。 潘晓言一席话把他哄消停了,张歌奇扯下假发,“算了,那我就在外面接应,有情况你摔杯为号,我一听见就杀进去。” “行行行!”我满口答应。 这时潘晓言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冲我们嘘了一声,说:“是姓代的打来的,小王,你来接。” 我的“助理”便接了电话,“对对,是李大夫的诊所……女士您贵姓……哦,是这么个情况啊……行,稍等,我让李大夫来接听。” 我清清喉咙,伸手要接电话,潘晓言却用手势示意我稍等,足足等了半分钟才叫我接。 我接过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喂”,然后立马后悔了,忘了掩饰自己的声音。 不过对方没有察觉到,客气地说:“请问是李洛,李大夫吗?” 我故意让声音沉下来,说:“对对,你是想看病?” “是这样的,我家先生得了一种怪病……” 正文 第77章 树立威信 代女士在电话那头陈述丈夫所患的怪病,每说几句就传来一声哽咽,我心想这女人才是真正的戏精,不过她的演技自始至终都让人感觉特别虚伪做作。 我这边尽量不动声色,装出一副稳坐钓鱼台的高人做派。 我说:“女士,你放心,我是正宗铁拐李传人,享誉海内外的神功丐医,上到东海龙王,下到香岗富商,经我手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只要你足够‘诚意’,你丈夫的病……” “好说好说,我愿意倾家荡产治好我丈夫,那就麻烦大师你了。” 我佯怒道:“什么‘大师’,你心里是不是藐视我,把我和那些江湖骗子混为一谈?我是有仙人传功的神医,你这种态度,我看还是算了吧!” 说罢,我直接挂了电话,助理惊讶道:“哎,怎么拒了?” 我笑笑,一字一顿地说:“欲擒故纵。” 张歌奇拍腿大笑,“你这江湖骗子演得太传神了!哈哈哈哈,明年奥斯卡颁奖要是没有你,我上台扇主持人耳光!” 潘晓言也不由点头笑道:“没想到林大夫发挥这么好,虽然演技略显青涩,可是真的很唬人,我差点都信了。” 我笑笑,“过奖过奖,我只是学着那些大师、骗子的感觉来的。助理……” “在!”助理答得很响亮。 我说:“一会电话再来,你告诉对方我生气了,不管她说什么,你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最后勉强同意让我接电话。” “好的,明白,不过她会打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十分肯定地说。 等电话的空当,我看看桌上潘晓言伪装的全套假证件,我的自信主要来源于此。我暗笑,沈羊附近拥有合法营业资格的庸医何其难找,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我的。 果然,电话又响了,助理接听:“女士,你怎么又打来了……李大夫刚刚生气了……这我也没办法,李大夫脾气一向如此,对谁都不客气……行吧,我去求求他。” 助理把电话递过来,我没有马上接听,而是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物件制造声响,营造出一种很忙碌的感觉。 过了足有半分钟吧,我拿起电话,慢吞吞地说:“喂?” 代女士立马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注意,我向您郑重道歉!我家先生真的病得很严重,久闻您的大名,想请您出山,您是当代神医,慈悲为怀……” 我立马打断,“不要给我戴高帽子,拿出你的‘诚意’!” 代女士说:“好的,只要治好我丈夫,我愿意付一百万……不,五百万的报酬。” 我说:“哼,行吧,看得出来,你非常关心自己的丈夫,那你带他过来吧!” “不不,他现在根本动弹不了,可以请您过来一趟吗?” 我故意不说话,对方又小心翼翼地说:“李神医,我可以派司机过去接您。” “哼,行吧,我一会让助理发个地址给你,我很忙,你别拖太久了,我后面还有病人预约了。” “好的好的。” 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他们仨一起鼓掌。 潘晓言笑道:“太棒了,完全拿捏住了对方,大师范十足……哦,不好意思,我是说神医范儿!” 我谦虚道:“太过奖了,头一回演这个,我也挺没自信的。” 助理说:“没事,效果很棒了。” 我说:“把地址给这女人发一下,等他们上门。” 随后,潘晓言和张歌奇先行离开,潘晓言说他们先去镇上接应。 我在诊所看看报纸,抄抄笔记,演了一会儿,我对助理说:“帮我叫份外卖。” 助理说:“好的。” 然后她问我要吃什么,我看半天,没主意,就随便点了一份蛋包饭,助理给自己点了轻食健康餐。 外卖小哥跑进来的时候,望着墙上的海报一脸诧异,估计是不知道这儿居然有家诊所。 蛋包饭味道还行,吃完又泡了杯茶。除了茶叶,潘晓言还贴心地准备了一罐枸杞子,我抱着保温杯喝茶,看看报纸,看看窗外的风景,打打哈欠,感觉这种生活真是……太无聊了! 这时,一阵脚步声打走廊传来,助理伸头看看,小声说:“神医,他们来了。” 我点头,拿起笔装腔作势地抄写空气,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助理拦在门口问:“有预约吗?” 管家果然来了,他说:“我们找李神医,之前打过电话,是一位姓代的女士。” “好的,请稍等。” 助理进来汇报,我点头示意带人进来,然后管家和一名司机走了进来,管家环顾屋内,语气有几分轻蔑,“我都不知道沈羊居然有这样一位神医。” 我冷冷翻起眼皮,“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那就请你们出去,我很忙的。” “不不不!”管家堆起笑脸,“我是开玩笑,请李神医不要动怒,我家主人病得挺严重的,想请李神医到府上走一趟。” 我心想这家伙真是太没文化了,“府上”是自称的吗? 我往后一靠,仰着脸说:“情况我已经在电话中了解过了。” 管家说:“不过在此之前,我先确认一下……我绝对没有不信任您的意思,我只是奉命办事,我想看下李神医的营业执照。” 我冷笑一声,无比轻蔑地说:“世人真是目光短浅,我堂堂铁拐李传人,是神仙认证过的医术,你们却只认一张破纸。” 我说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他的眼睛,如此一来,他就不会过分关注我的脸,其实我的这层顾虑纯属多余,因为化妆师的技术非常好。 管家陪着笑脸:“李神医,到底有没有执照,请您说明白点,我好向主人回复。” 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喊道:“助理,这人要看营业执照。” 助理跑进来,打开柜子取出执照给管家看,管家用手机拍下来,冲我笑了笑,“是我想多了。看来李神医果然名不虚传,那就请吧,车在楼下!” 这家伙,看了执照立马放心,狼子野心暴露无遗。 不过,他做梦也想不到,在他面前的“神医”竟然是我。 我叫他们先走,等了大概十分钟,叫助理挎上准备好的医药箱下了楼,那辆车已经停在楼下。 这管家果真是一点也不礼貌,他居然坐在轿车的后座,见我来了,从里面用力把车门推开,招手说:“李神医,快上来吧,这儿不让停太久。” 我心中冷笑,心想狗男女,第二幕好戏要开始了。 正文 第78章 上门看病 管家在车内催促我赶紧上车,我心想这个无礼的家伙,该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我沉下脸来:“你就这样请人上车?” 管家一愣,道:“李神医,这种小事就甭斤斤计较了,赶紧上来吧,让交警看到得罚款的。” 我摆出神医的谱儿,毫不客气地教训他:“古人云‘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礼仪本就是一言一行上的讲究,你还有脸说自己是管家,我看就是一只不懂礼仪的禽兽。” 他这个管家明显是假的,真正的管家是得受严格专业培训,绝不会在礼仪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现得像个街溜子一样。 管家瞬间脸色变了,气得咬牙,“你什么意……” 不等他说完,我大声打断对方,“小子,若是敢口出狂言,那这病我就不看了,你另请高明吧!” 助理用眼神示意我,大概怕我把对方气跑,我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看着管家气得直瞪眼,我说:“没人教你礼貌吗?这时候难道不该好好道歉吗?” 管家憋了好半天,可能也是知道“李神医”这样能有执照的骗子不好找,吭哧了一会儿,末了咬着后槽牙说:“不……不好意思!” 我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管家忙下车追过来,生硬地说:“李神医,对不起,你赶紧上车吧!” 助理也劝:“李大夫,人家都道歉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哼了一声,这才转身往车上走,自己坐进了里面,让助理坐在边上,管家便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得出他的眼神十分不爽。 我对此视而不见,交代助理一句“到了喊我”,然后闭目养神。 别说,换个马甲教训讨厌的家伙,真是神清气爽。 一小时后,这辆车就开到了来旺镇,又来到了那栋别墅前面,我继续扮演着自己的神医人设,淡淡地说道:“这房子还可以,不过比起祁暄迪的家要差远了。” 祁暄迪是时下很火的一名偶像明星,唱过一首《燃烧我的胆固醇》。 管家扭头问:“这么说,神医还给祁暄迪瞧过病?那治好了没有?” 我摆出一副傲视的神情,“你这问题真没教养!你以为我的金字招牌是白挂的?告诉你,经我的手的病人没有治不好的。” 管家阴阳怪气地说道:“呵呵,神医不但厉害,还非常低调啊,明明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却在沈羊租了间小办公室当诊所。” 我哼了一声,“我治病是为修身养性,不为钱财名利,像什么国外的王室御医、明星的私人医生这样的邀请不知道收到过多少,我向来都是拒绝的。” 管家继续皮里阳秋,竖起大拇指说:“李神医真是品格高尚,当代华佗啊!” 我回道:“区区华佗哪配和我相比,你这种俗人是不会懂的。” 我演得还挺入戏,心里觉得好玩儿,立人设原来这么有趣,看来我也有戏精的一面。 我们就此下车,进屋之后,代女士还是像上次一样热情相迎,满脸堆笑,却又藏不住的虚伪、敷衍,把我迎进了屋内。 我环顾四周,那晚闹鬼闹那么凶,这屋子里居然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少了几件家具。 我装模作样地咂了下嘴,说:“这屋子阴气咋这么重?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不祥之事?” 代女士立马激动地说:“真不愧是神医,一眼就瞧出来了!实不相瞒,前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家居然闹鬼了。找风水先生的来看,说是因为家里有病人把阳气耗尽了,所以才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我心想,这风水先生真能掰扯,照这样说医院岂不是都不能呆人了。 我不客气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道是这宅子里有人做了什么亏心事?” 管家狠狠瞪我一眼,目光十分犀利。 代女士打着哈哈说:“神医真会开玩笑,我们家遵纪守法、虔心向善。我先生光慈善捐款就捐了五千多万,绝对不会有人做亏心事的。” 我心中暗暗发笑,点头道:“行了,不废话了,带我去看病人吧!” 来到病房,潘先生的状态确实有所好转,最明显的就是呼吸变得顺畅多了,之前他的呼吸面罩下面全是粉色的雾气,说明肺中郁热,现在这个情况好转多了。 我一边询问病情一边让助理打开医药箱,拿出听诊器来听病人的胸口,代女士在身后装出一脸关切的样子。 我心想这波操作不够骚,我可是神仙传过功的“神医”,自然不能像普通医生一样看病,那太不神医了…… 于是我决定临时加戏,突然像踩到高压电一样,一抖肩膀,浑身抽搐起来,吓得代女士连忙问:“神医你怎么了?” 我毫不理会,继续有节奏地抽搐不止,同时翻着白眼、口中哼哼,这段即兴表演的灵感源于村里老头发羊角风。 我抽搐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双手作运功状,长长呼出一口气,拈了拈假胡子梢,说:“我方才和患者进行了一番深度感应,运用我的丐医神功探视了一下患者的内脏和经络,他这个病已经得了很久,对不对?” “对对对。”代女士点头,“病了有一年多了。” 我眼角注意到一名女仆站在门口,没太在意,继续配合着浮夸的手势说:“病人非常的痛苦,对不对?” 代女士点头,“对对对,您看人真准。” 管家把白眼都翻上天了,我身后的助理低着头,强忍着笑意。 我咳了一声,继续高深莫测地说道:“他这个病呀,看上去是病,实际上不是寻常的病,而是被邪祟附了身!怎么个邪祟附身法呢,就是说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钻进了他身体里面,所以他得了这种怪病。” 听完我这一席“高论”,代女士笑逐颜开,大概是觉得终于等到了她要找的那种庸医了,她眉开眼笑地说:“哎呀,您果真是一位神医啊,句句说在点子上!” 我拈着胡须故作认真地点头,心想我俩到底谁是傻子。 然后我自信地一挥手,“不过这种病,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我只需要调出一味灵药,喝上几天一定能好。” 代女士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我就知道这次一定请对人了!请问李神医,是什么药?” 我一边屈起手指数着,一边高傲地说道:“黄泉水、赤龙肝、鲛人泪、饕餮牙……” 我随口瞎编了几味“药材”,正准备用本子记录的管家呆住了,代女士仍笑盈盈地问:“请问这些药要去哪里买?” 我大模大样地说:“这都是仙药,怎么可能买得到?必须得由本仙亲自调配出来。当然,我灵魂出窍去五湖四海采集这些药材,自己也会元气大伤,所以需要一些必要的补偿……” 代女士又问:“请问,多少补偿合适呢?” 要演就演到底,我伸出四根手指,“四十万!” 正文 第79章 拟定合同 听完我的报价,代女士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管家率先开口,“这是不是太贵了点儿?什么药这么贵?” 我佯怒道:“你听不懂我说话吗,这些钱是补偿我元气大伤的,你们就是有四百万、四千万,也买不到这些药的!” 代女士很快恢复成平时那副虚伪的面孔,递了个眼色给管家,然后笑盈盈地说道:“李神医,可否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商量,您先去会客厅吃点儿点心,喝杯茶。” 我故意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你们最好快点,我很忙的。” 于是乎,我和助理被请到会客厅,这次佣人端来了切好的水果、点心还有茶,我怕吃东西让假胡子掉下来,再说我牙龈上还塞着块口香糖垫高上嘴唇,所以这些都没动。 见佣人走了,助理小声说:“他们能答应吗?会不会要的钱太多了?” 我摇摇头,小声回答道:“既然我现在是江湖骗子,必然要以挣钱为目标,否则会被怀疑我的动机的。放心吧,这俩人精得很,肯定会跟我讨价还价。” 助理说:“但愿能顺利吧,你演得真好,看不出来是第一次演戏。” 我笑笑,其实我自我感觉演技十分拙劣,可是因为我演的正是一个“骗子”,这种拙劣感反而更像个骗子。 这就好像演技烂的演员,去扮演一名演技烂的演员吧! 过了一会,我有一丝担忧,掩着嘴悄悄问助理:“营业执照没有问题吧?” 助理小声答道:“没问题,是潘小姐准备好的,能查到一家真实的诊所。” 大约过了半小时,管家和代女士从楼梯下来了,代女士脸上依旧笑意盈然,在我面前款款坐下,说:“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李神医,我们这趟请您来的目的是治好我家先生。” 我点头,抓起一块水果,但是没吃,说道:“我来,自然也是为了救人,钱对我不重要,那只是一种诚意的表示。” “呵呵!”代女士又发出客套虚伪的笑声,“我明白我明白,李神医妙手仁心、德高望众,视金钱如同粪土。” 我用淡漠的表情说着不要脸的话:“我当然不缺钱,钱对我来说如同浮云。但是正所谓佛度有缘人,你、我是否有这层善缘,就得看你能拿出多少‘诚意’。” “理解!理解!”代女士点头,“当然,我先生是经商的,我家向来是比较讲诚信,但诚信也需要一些形式来规范,就比如说……” 代女士从管家手中接过一份合同,放在我面前,她继续说道:“不如我们签一份合同,只要治好我家先生,你的报酬一分不少,如何?” 我把这份合同拿在手中翻看——这俩人有点东西,居然在半小时内搞出一份合同。上面写明治好潘先生之后,我能得到四十万报酬;若治不好,则双倍赔偿,并且要负法律责任。 我看着合同,心里却在想,我要不要多折腾一会儿,表现出一种犹疑不定的态度,于是向助理投去征询的目光,助理不停地摇头,大概怕夜长梦多,把这出戏给演砸了。 于是我把合同扔在桌上,不屑地笑了下,说:“你们搞错了,是一付药,四十万!” 代女士一愣,忙问:“请问要几付药才能治好?” 我哼了一声,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七付一定能治好,治不好,分文不取。” 管家插了一句,冷冷地说道:“你看清楚了,分文不取也太便宜了,治不好的话,你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我假装沉吟了一阵,说:“我堂堂铁拐李传人,会治不好这种小病吗?笑话!合同可以签,但是你们得先付一半的钱,这样才有诚意。” 管家瞪大眼睛,“你……你说啥?先付一半?你拿了钱跑了怎么办?” 我说:“合同不都是这样签的吗?先付一半,事成后再付一半!一分钱拿不到的话,我签与不签有什么区别?” 我决定还是讨价还价一番,才符合我这骗子人设。 代女士说:“我们可以预支一部分必要的经费,剩下的钱会在你治好我先生之后一起支付,这样如何?” 我装作考虑的样子,点了点头,“行,那你们修改一下吧!” “好的,稍等!” 二人拿上合同上楼去了,助理见他俩走了,对我说:“你真不怕演砸呀?” 我说:“不怕,他们更需要我,利令智昏知道吗?” 助理苦笑,“不过你还真是游刃有余,连我都快信了。” 我笑了,忽悠这对狗男女,倒也挺有乐趣。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从楼上下来,拿着改好的合同请我过目。 上面写着:如果七天之内治好潘先生,我会得到七乘以四十万的报酬。这报酬虽则丰厚,可是这合同却是一张废纸,因为我的身份是假的呀! 另外,预支我的费用是一万元,我心想这对狗男女真是太抠了! 我假模假式地看了半天,代女士说:“李神医,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如果您中途中断治疗,或者治疗没有效果,那就得按上面的条款负相应的法律责任,这点上咱们能达成共识吗?” 管家咧着嘴角,冷冷看着我,一副狐假虎威的嘴脸。 我装作苦恼的样子,咂咂嘴,皱皱眉,搓搓胡梢,酝酿许久,说:“我从医这么久,像你们这样谨慎的还是头一回见,看来是不太相信本仙呐!我也有条件,在我治疗期间,病人不能接受任何其它的药物,否则责任自负!这条你得给我加上。” “没问题,还有吗?” “我从沈羊过来,这来来回回的,你们得承担我的路费。” “放心,路费肯定会报销的!” 我点头,“行吧,就这么说定了,你再去修改下合同吧。” “好的。”代女士便叫管家上楼,一会儿拿了一张纸下来,是合同的附件,加上了这两条协议。 于是乎,我签字画押,弄好的瞬间,我看见管家露出一副轻蔑、讥嘲的表情,仿佛在说:“终于等来一只替罪羊了。” 我心中也在暗笑,这两个白痴,估计用尽所有的脑细胞也想不到他们眼中的江湖骗子会是我吧。 代女士又忙不迭地问:“请问李神医,什么时候能把药备齐?” 我沉吟片刻,“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准备齐了,我会让助理送过来。” “好、好!”代女士点头笑道,“镇上您不太熟悉,我叫上两名手下陪同吧,也好照顾您。” “好的!好的!” 于是乎,代女士叫了俩名精壮保镖陪着我,我和助理走出来之后,这俩保镖就像机器人一样死死地跟在后面,助理凑近我,小声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说:“当然是抓药了,总不可能真灵魂出窍去找药吧?我要不要再演一下?” “别演了、别演了,”助理摇头说,“我快受不了了,赶紧把药给他们吧。” 正文 第80章 看直播 在保镖面前演戏确实也没啥太大必要,于是我们一路无言地来到了附近的药店,我把一个写在处方签上的药方交给药剂师抓药。 药店买的药材,我都得仔细检查一遍,但凡其中有一味药是假的,或者质量不达标,整个方子就废了,因此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等确认无误后,我把药包起来,同两名保镖一起回去,其中一个保镖嘴贱地说道:“大师就是大师,就这几包药卖几百万?” 我斜他一眼,“注意你的言辞,信不信我露一手叫你这辈子说不了话?” 另一个保镖不想找麻烦,赶紧赔礼道歉,道:“他开玩笑的,大师甭往心里去。” 我们回到潘家之后,我和助理仍然是去会客厅坐着吃点心、喝茶,他家里有煎药的电砂锅,很快就煎好了汤药,佣人拿滤网滤出来。 待药汤温度降下去之后,护工便用鼻饲管给潘先生灌下去,护工灌药的时候一脸麻木,手法粗暴得好似在填鸭,看得我心内不忍,感觉潘先生真可怜。 我趁人不备,悄悄留下一道鬼符在病床下面,方便监视。 药吃下去了,我自然就该告辞了。 代女士礼节性地送我到门口,我叮嘱道:“剩下的六付药我已经全部分好了,按天煎服即可,保证药到病除,你随时跟我汇报病人的情况。” “好的好的。”代女士满口答应,“相信李神医开的药一定灵验无比,我们肯定会让病人好好吃药的。” 我竖起一根指头,强调说:“记住,绝对不可以吃别的药物,否则这药就不灵了,懂吗?” “一定一定!”代女士笑道,“我派人送您回沈羊吧?” 我摆手,“用不着,我正好还要去别的地方,你把车费给我,我自己回去!” 代女士叫人付给我钱,一万多块钱,我用潘晓言给的这部手机收了款,随后便带着助理告辞了。 走出潘家一段距离,我小声问助理:“她派人跟踪了吗?” 助理回头看看说:“没有。” 我不放心,念动咒语,派遣一只小鬼到身后探查一番,果真没有人跟踪。 我准备找个地方卸妆,毕竟一直戴着假脸皮挺难受的,这时潘晓言打来电话,告诉我她和张歌奇在之前那间茶室等我。 于是,我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让助理替我把妆卸了,助理说:“去了茶室再卸妆就是了。” 我摇头,“我顶着‘神医’的脸进去,用自己原装的脸出来,被人看见肯定要起疑的,传到那对狗男女耳朵里,事情就败露了。” 助理反应过来,笑道:“李大夫,你考虑地真是太细致了。” 我说:“我明明姓林。” “哎,不好意思,喊顺口了。” “对了,”我掏出那部手机交给助理,“这部手机你拿着,如果对方打电话过来,你可别穿帮了。” “行,不会穿帮的,我是资深打工人了,对工作上的事我很认真的。” 助理笑笑,笑容略带一丝苦涩。 卸过妆,我和助理就进了茶室,来到之前和潘晓言见面的那间屋子,推门进去,只见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插着袖珍音箱。 张歌奇吃了一桌子的花生壳和点心包装,一见我进来,就大笑着站起来,夸张地比划着说道:“‘他这个病呀,看上去是病,实际上不是寻常的病,而是被邪祟附了身!’哈哈哈哈,你可真能瞎掰!” 我一听,这台词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我对代女士说的,我说:“你怎么知道的?监听我们了?” 张歌奇指指笔记本电脑,坐在旁边的潘晓言请我们坐,然后倒杯茶给我,说:“你俩进去的时候,我们在这边看‘直播’,不得不说,林大夫,你的发挥太出色了!” “‘直播’?”我不由诧异,这比监听还高一档次。 潘晓言打开一段录相,画面中的我正浑身抽搐,哼哼不止,然后睁开眼说:“我方才和患者进行了一番深度感应……” 我一脸惊讶,病房里应该没有监控呀,而且这个画面有点不稳,拍摄角度比较低。 我突然想到当时有个女仆一直站在门口,我恍然笑道:“是那个女仆……” “对,她就是内应之一!”潘晓言说,“她身上藏了针孔摄相机,所以我们就能欣赏到林大夫出色的表演了。” 张歌奇用大拇指把一粒蚕豆弹进嘴里,然后说道:“想不到你比我还戏精,演得真是收放自如呀,看得我乐死了。” 我笑了:“过奖了,其实我平时也上网,喜欢关注一些骗子、大师被曝光的新闻,所以有一定的了解。” 潘晓言说:“对了,现在还在‘直播’,我们继续看吧!” 她把画面切到直播,只见大宅子里佣人走来走去,由于针孔摄相机采音效果差,所以要把音箱调到最大才能听清楚说话的声音。 画面中一半被屋门遮挡了,似乎“摄相师”躲在门外,代女士和管家正在交谈。 只听管家说:“死骗子,拽得跟什么似的,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白痴会上这种当。” 代女士的声音又变得很冷漠,她说:“没事,反正已经签了合同,他跑不了的!” 管家说:“不过说来奇怪,这家伙是不是开药方开得太干脆了,骗子会有这么自信?不会是真有两把刷子吧?” 我的心陡然沉了一下,寻思着管家不会怀疑我了吧? 但我低估了人类根深蒂固的成见,代女士冷笑一声,“你真的相信把那些干草、树根煮一煮,就能治好西医都治不好的大病,只要是中医就都是骗子!” 原来她打心眼里瞧不起中医,虽然我也瞧不起这女人,可是一想到如今越来越多路人听信公知忽悠,不假思索地否定中医,心中还是有一丝惆怅。 这时有一名护工从楼上下来,大声道:“夫人,先生他……” “他怎么了?”代女士的声音立刻急切起来。 护工喘匀了气,“快去看看吧,他喝完药之后的样子有点奇怪!” 代女士和管家交换一下眼神,二人立即随护工上楼去了,“摄相师”随后也悄悄地跟上,来到病房外面偷拍。 只见病房里面,床上的潘先生正在痛苦挣扎,全身流出烛泪似的脓汁,这对狗男女却好像在看一场精彩的比赛似的,握着拳头笑嘻嘻地喊道—— “好好好,他终于要死了,哈哈,马上就要死了!神医果然名不虚传,一付药就归西!” “加油!加油!快点死呀,你这老不死的!” 正文 第81章 张小发回村 潘先生在病床上痛苦挣扎,这对狗男女却在边上喝彩,听得我怒火中烧,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家伙。 潘晓言更是气得站了起来,踱到窗户边,用手捂着嘴,不忍再看下去了。 我见她太难过,准备把声音调小些,潘晓言陡得转过身,眼中噙着泪水,恨恨地说:“不,林大夫,让我听着这对禽兽的吠叫!” 我劝慰她,“这俩人没有心肝的。你生气难过都是正常的反应,但气大伤肝啊。” 张歌奇也皱着眉头说:“嘿,这俩王八蛋,都是一只鳖下的吧?还真是般配!” 我们仨沉默地看着,潘先生挣扎了好一阵,狗男女看上去兴奋极了,末了管家伸手探了一下潘先生的鼻息,说:“嗯?这都没死?老不死的生命力也太顽强了。” 然后管家冷冷地对一旁的护工说:“你再去煎一碗药,灌下去!” 护工有些胆怯,“可是……如果真死了怎么办?” “可是什么可是!”管家扬手要打护工,凶巴巴地说:“喝死了是那个骗子背锅,又不是你的责任,快去煎药!给你那么多钱不是来当电线杆子杵在这里的!” 护工唯唯诺诺地去了。 潘晓言不免担心地问我:“这样一直喝药,我爸会不会出事?” 我说:“虽然这药本身没有毒副作用,但是一直灌药的话,内脏得不到休息,十分不利于康复。” 潘晓言咬着嘴唇说:“看见了‘希望’,他们不会停的!” 张歌奇气得跳起来:“混蛋,直接进去把这对狗男女绑起来,挨个打断腿!” 我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对狗男女的底线,为了整死潘先生,他俩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想想说:“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提醒一下?” 潘晓言摇头,“这太不自然了……看来只有一个办法,我回去!我在家里,他们会稍微收敛一下。” 想来想去,确实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点头:“行,潘小姐,你自己千万小心!” 于是潘晓言急匆匆赶回去了,赶在第二付药灌下之前进了家。 代女士见潘晓言回了家,嘴上说着一些嘘寒问暖的话,脸上却满是不待见。 见事情朝我预期的方向发展,剩下的便是静观其变,我便对助理说道:“没啥事了,那我们也先告辞了。” 助理一惊,“林大夫要去哪儿?” 我说:“天不早了,我们当然是回村去,我每天还得坐诊给人瞧病,这边你留下来守着吧!” 助理哭丧着脸,“可是这药一喝就是七天,难道我要在镇上呆七天?” 我心想她也怪可怜的,说:“对了,从代女士那里收的一万多块在那部手机上,这钱你就拿去用吧,去宾馆开个房间,就当作是出差吧,总之辛苦你了。” 助理推过来,“不不,这钱是你的,我回头转给你!我刷信用卡好了,回头找潘小姐报销!不过你们隔三差五也过来看看,我一个人在这镇上,心里实在没底。” 我说:“好!” 虽然我嘴上答应,结果坐车回村之后,连着六天也没能来镇上,原因很简单,这几天张小发回村了。 刚回诊所的那天可真把我累得够呛,回去煮了几包泡面来吃,洗漱一下,早早睡下了。 我隔日早上九点才爬起来,却发现张歌奇早就起床了,还自己烙了一些黑乎乎、硬邦邦的饼,把我家的锅都烧焦了。 张歌奇还嘴硬,“你这个大铁锅我用不惯,不然给你露一手了。” 我无奈:“好吧好吧,感谢你的好意……” 看看烧焦的铁锅,我感到十分心累,实在不想收拾了,干脆带张歌奇去村里吃早饭。 早上卖豆腐的王大娘家会卖点豆腐脑和油饼,给张歌奇点的自然是不放调料的,他呼噜呼噜连喝六碗,吃了五张油饼。 吃饱喝足刚走出来,李有田就赶来,说:“苗苗,可找到你了,跟你说个事儿。” “啥?” 李有田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你是不是不打算给张小发瞧病了?” 我一听,立马明白过来,问:“怎么,张小发他回来了?” “唉,昨晚刚回来,情况……不咋好。” 李有田哀叹一声,掏出一包香烟,准备抽,我从他嘴上夺过扔了,说:“你病才好,趁这个机会索性把烟戒了吧,抽这几块钱的破烟,将来得那几百万治不好的大病,值吗?” “唉,好吧好吧,那我争取将来挣了钱,抽几十块钱的烟。”李有田把香烟和打火机又收了回去。 我心想这小子也太会抓重点了,我又问道:“张小发他怎么了?” 李有田依然反问我:“苗苗,你真不打算给他瞧了吗?” 我心想,李有田肯定是替张小发家来探口风的。 这种拐弯抹角的小心让人发笑,我郑重答道:“诊所对全村开放,我从来没说不给他瞧,是他家自己不瞧了,愣跑城里头治病。当初断药什么后果我是讲得明明白白的,他爸不信能赖谁?” “唉,别提了,小发他……”李有田欲言又止,犹豫了下说:“已经不是个男人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张歌奇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显得很不合时宜。 我白他一眼,“我说你呀,能不能别这么露骨地幸灾乐祸?” 张歌奇没心没肺地说:“谁让他们不听劝的?这种一只脚踩进棺材里才后悔的,不值得同情。有田老弟,快说说看,他是咋变成太监的?” 李有田一脸尴尬,“张哥,你别笑了好不,这是人家的不幸哎!” “好好好,我尽量克制!”张歌奇拼命忍了几下笑,“好,你说吧,我保证不笑,哈哈哈哈……刚才是最后一次,你说吧!” 李有田便开始讲述情况,当时张小发的爹听我说七石散要吃一辈子,心里就怀疑我在忽悠他,想挣他的钱,于是一拍大腿决定带儿子到城里去检查。 到了城里的医院,各项检查做一遍,半天就过去了,可是医生对着X光片、验血验尿的结果看了半天,冒出一句:“你儿子身体很健康!” 张小发爹就不乐意了,说:“你摸摸我儿子的手,都凉成啥样了,这叫‘很健康’?你愿意你儿子也这么‘健康’吗?都说了是吃了那啥……蛟肉了!” 医生也不明就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蛟肉,只好猜测着说道:“那看来是食物中毒,要不明天一早再验个大便,我看看有没有寄生虫。” 于是,在这家医院折腾了三天,医生啥也没查出来,只是打了一瓶点滴来补充营养,但是张小发根本受不了点滴,打到三分之一就把针头拔了,狂奔出医院…… 正文 第82章 求医之苦 当时张小发就如疯狗出笼般飞快地冲出了医院,手脚并用地在车顶上跳跃。他爹喊破了嗓子,后来是医生和警察一起努力才把张小发给逮了回来,直接就给注射了一针镇静剂。 送回医院之后,医护人员把张小发绑了起来,重新打上点滴,并打了一针缓解躁狂症的药剂。 后来张小发醒了,流着眼泪说自己难受,他爹也跟着抹起眼泪,哄劝他说把药水吊完就好了。 从一开始就没找到病根,怎么可能治好呢? 打了各种针之后,张小发变得昏昏欲睡,看上去似乎好转了,可那完全就是假象。 当天晚上父子二人在招待所睡觉,他爹睡梦中依稀闻见一股血腥味儿,便一骨碌爬起来去看儿子,只见儿子钻到了床底下,两眼放光,发出如泣如诉的声音,并且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口腔,血唰唰地流了一地。 他爹难过至极,又准备送张小发去医院,然而张小发死活不愿意配合。他爹只好把招待的工作人员喊来,几乎是跪着求他们,硬是把张小发捆起来送往医院,不过这次换了一所医院。 到了医院,又是一套全方位的检查,然后阿普唑仑、地塞米松、破伤风这些药物全部注射一遍,张小发又无精打采地躺下了。 这回的医生比较“自信”,认为张小发感染了某种病毒,可以做一遍血液透析试试,所谓透析,简单地理解,就是把全身的血液抽出来过滤一遍再输回去。 这样做,只是暂时让张小发因虚弱而不再折腾。 透析结束后,张小发住院观察,每天还是各种化验、打针,被各种专业医疗术语包围着,让他爹产生一种儿子正在积极恢复的错觉,实际上啥都没治好,他的体内在一刻不停地蛟化,而且因为治疗带来的损伤,蛟化的进度比预期的还要快。 第七天中午,张小发说饿了,他爹出去买馄饨,回来一看,病床上空的,问护士也不知张小发下落。 他爹急得几乎要疯,到处找,医院也派人出去找,从中午找到傍晚,然后到夜晚,却始终没有下落,张小发爹坐在街头边哭边抽烟,捶胸顿足地懊丧,说自己没法跟张小发死去的娘交代了。 于是乎一宿就过去了,张小发爹几乎没合眼,在院方的建议下报了警,可是警方认为张小发是个成年人,不能以儿童失踪案看待,至少要二十四小时后才能立案。 张小发爹痛苦不已,一绺一绺地揪扯自己的头发。就在这时,警方接到一通电话,称某公园的人工湖有一名可疑男子在游泳,并且把湖中的锦鲤统统咬死了。 在旁听见的张小发爹激动地跳起来,说:“是我儿子!是我儿子!” 于是警方立刻赶到现场,只见人工湖里一名白花花的男子正在游泳,姿势悠然得如同一条成了精的大鱼,湖的周围到处漂浮着锦鲤被啃了一半的尸体,鱼血几乎染红了湖面。 张小发爹大声喊儿子,可是张小发却不乐意上来,他埋怨道:“爹,我不想再去医院活受罪了!” 张小发爹气得跺脚,“你个瘪犊子,那是在治你的病!” 张小发倔强地回道:“我没病,我舒服得很,我要回家!” 张小发爹气得不行,恨不得翻栏杆跳进水里,幸亏被边上的人给拦住了,当时是大晴天,加上张小发爹一宿几乎没合眼,加之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警方很快把他救醒,喂了一些仁丹,在太阳穴上抹了清凉油。 张小发爹坐起来就急切地问:“警察同志,我儿子呢?” 警察扭头看向湖里,一脸的无奈。 无论岸上警察怎么喊,反正张小发就是不上岸,他似乎完全不知疲倦,甚至可以双手枕着头,“躺”在水上闭目养神。 警方没辙,只好驾驶机动艇下湖抓他,但是张小发游得飞快,在水里就如同一枚人肉鱼雷,几艘机动艇居然撵不上他!这让岸上越聚越多的人见识了一番,啥叫作“浪里白条”。这一幕甚至被人拍下,上传到了短视频平台。 张小发爹跑到岸边,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冒出来了,甚至是“狗X的”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话,边上的人不住提醒:“大叔别骂了,再骂下去你得先被拘留了。” 最终,在三艘机动艇的驱赶下,岸上数十名警察一起抛绳索,像抓捕危险野生动物一样把张小发给弄了上来,他仍不情不愿地挣扎,几个大汉都拉不住。 张小发爹上去就是一耳光,此时张小发全身光溜溜的,皮肤白如纸,头发秃了一大半,只剩下几根稀疏的头发贴在头皮上。 这时,他爹的目光突然注意到,张小发少了什么部件…… 他爹大惊失色,拉着张小发的胳膊使劲摇晃,问:“你篮子呢!你篮子呢!” 张小发痛得嗷嗷叫,拼命挣脱,说:“爹,我热得不行,让我回水里呆着!” 他爹痛心疾首,狠狠一巴掌掴在张小发脸上,打完之后自己也蹲在地上抱头大哭起来,拼命地捶自己的头大骂造孽。 张小发这模样,简直跟个怪物似的,现场的人都吓呆了。 过后,他爹还赔偿了公园的损失,又是一大笔钱。 但是这位大叔仍是执迷不悟,带张小发又换了一所医院,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砸锅卖铁也要把这怪病治好,可是无论哪个科室的医生,都没见过张小发这种情况,白白又浪费了许多时间和金钱。 父子二人在城里折腾了近两个星期,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几近崩溃,最后才翻然悔悟,大概是想起了我当初的告诫。 李有田物伤其类地说道:“现在小发就在家里头,搁大水缸里面泡着啃生鲫鱼呢,看见我已经康复了,他哇的一下就哭了,听得我也心酸极了,苗苗,你能帮帮他吗?” 我避而不答,叹口气:“真的不明白,他们这趟折腾究竟有什么意义,徒劳无功!” 李有田也跟着叹息,“张叔现在头发全白了,真的是……唉,苗苗,你去一趟吧?” 我却断然道:“我不去!” 李有田惊讶道:“都是一个村的,你不用这么铁石心肠吧?” 我拍拍他,“我的心肠和所有人一样,都是软的。打一开始我就给出了治疗建议,我的诊所一直也没关门,什么时候都来瞧病,这和我同不同情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都是他爹自己作的吧?” 正文 第83章 道德绑架 虽听我这样说,李有田可能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还是委婉地说道:“苗苗,他们父子俩也挺可怜的……” 我叹息,“我知道他们可怜,这十年来,村里谁得病也没落得这么凄惨过。” 我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知道李有田听不听得出来—— 村里但凡有人生病都到我奶奶的诊所,能治的几服药就吃好了;不能治的,奶奶会跟人家掰开揉碎地讲明白,就算家属跑到大医院碰碰运气,最后依旧救不活,但至少有个心理准备。 没有哪一家像张小发家这般折腾得把命都快搭进去,可是他有必要如此折腾吗,第一家医院查不出来的时候还不迷途知返,完全是自讨苦吃,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说的话?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非得撞在南墙上头破血流,等张小发变成了太监,那大叔才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继续说道:“我也跟他们提前说过了,要是想回来瞧病,就直接来我诊所。你不必扯啥可不可怜的话,哪怕是十里八乡都嫌弃的人,来了我也是一视同仁地看待。” “不是……”李有田指指前面,“他家就在前头,苗苗你直接去一趟就是了。” 我一抬头,甚至看见有个人影躲在张小发家前面的槐树后面,鬼鬼祟祟的朝我们这边张望,估计是张小发的爹。 我摇头,“我出来是吃早饭的,现在得回去坐诊。若要看病的话,就来诊所吧!” 说罢我转身走了,张歌奇跟上我,笑道:“看不出林大夫也是个血性男儿。” 我说:“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之前我上门送药,他说那样的话恶心人,我难道一笑置之?” 张歌奇用轻松的语气道:“其实捕蛟人里面比这严重的残疾比比皆是,相比之下,他这点小伤完全不值一提,只能算是吃了一个小苦头。” 我点头,“反正我公事公办吧,收钱看病,不啰嗦!” 回去之后,我把诊所打扫打扫,把打扫出来的药材喂给青囊蛛吃。过了一会儿,诊所门外有响动,当听见有人上门,小蜘蛛就吱溜一下蹿到我身后去了。 上门的果然是张小发的爹,他的样子就好像老了二十岁,头发几乎全白了,手中还提着几包东西。 此时张歌奇正躺在杏树下的树荫里,双手推举石桌锻炼身体呢。张小发爹进了院子,不由看得愣了一下,然后他走进诊所门,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挤出一丝笑容,对我说:“林大夫,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我估计这些礼物是他卖的山货,我说:“看病就看病,没有送礼的道理,张叔不用这么客气,东西我就不收了,你哪里不舒服?” 张小发爹一脸尴尬,“林大夫,你知道我为啥来。” 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说:“小发现在情况怎么样?” 张小发爹立马眼眶一酸,用拇指根部使劲地揉,哽咽着说道:“我们到城里头跑了一圈,看了三家大医院,花了三十来万,结果啥也没瞧好,他……他那个也没了,现在成了个……” 他实在说不下去,那个字眼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突然,张小发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这是最让我头疼的情况。 他哭着说:“林大夫,我这辈子没跪过谁,我求你了,救救我儿子吧!” 我过去搀扶,“张叔你别这样,这不是折我晚辈的寿吗?快起来!” 可是张小发爹像石头一样不动弹,流着泪说:“林大夫,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回来之后,看到有田现在活蹦乱跳的,我才后悔当初不该不信你的话,是我害了小发呀!我真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对不住小发他娘呀!” 他一边哭一边懊恼地往地上捶着,伤心欲绝,“看在我这张老脸上,我求你不计前嫌,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他现在已经是个不完整的人,不能再丢了命呀!” 我长叹口气,“不是,张叔,您这样搞得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您先起来!” 张小发爹一把抓着我的手,握得特别紧:“林大夫,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跪到死!我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我心想,这简直是道德绑架啊。 我冲院里喊:“张兄弟,过来帮忙把张叔扶起来。” “来嘞!” 张歌奇放下石桌,一个箭步冲进来,双手一掐张小发爹的腰,轻松就把他抱起来了。 我赶紧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让张歌奇把他放在椅子上。 结果张歌奇刚一撒手,张小发爹又滑着准备跪倒,口中说道:“林大夫,我真求你啦!” 张歌奇用两根手指勾着他的脖领子给拽回椅子,快人快语地说:“大叔,你都一把年纪了,不会正常和人交流吗?” 张小发爹哽咽道:“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就算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我今天也要求动林大夫……林大夫,我求你啦!” “哎哎,别跪!” 张歌奇又把他提溜到椅子上,张小发爹便拿头撞桌子,似乎是要磕头。 张歌奇反应很快地把椅子往后一拽,张小发爹就磕了个空,张歌奇吐槽说:“这是要干嘛?表演铁头功吗?林大夫压根没说不给你儿子瞧呀!” 张小发爹一听,呆了片刻,继而狂喜,脸上泛起血色,“这么说,林大夫愿意救我儿子?” 我感到一阵无力,这人都快丧失理智了。 我点头说:“我当然可以治,当初我说只能用七石散遏制症状,那是权宜之计,我同时也在想办法。后来在奶奶,还有这位张兄弟的帮助下,我们费尽周折,差点把命送掉,终于在牛脊上找到了蛟化症的解药,有田就是这样治好的。” 张小发爹大喜,“那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全家都铭记你的大恩大德!” 我说:“不过,张叔,就算治好,也会落下不育的后遗症,这和我当初说的是一样的。” 张小发爹一拍大腿,“嗐,什么不育呀,我现在倒希望儿子只是不育……不过林大夫,你医术高超,那东西没了,能一块儿治好吗?” 我摇头,“当然办不到,眼下只能治蛟化症!” “那行,今天就治吗?” “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个药物十分珍贵,而且可能再也找不到了,我得收诊金。” “应该的!应该的!”张小发爹频频点头,“你说吧,多少钱我都付,哪怕是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也要治好我儿子!” 我瞅着他,直言道:“诊金是六十五万!” 张小发爹一听,错愕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这太贵了,林大夫,能便宜点吗?我家真的没这么多存款了!” 正文 第84章 带刺好人 我料到张小发爹会有这样的反应,口气依旧平淡地说:“张叔,有田家我也是收了一样的诊费。因为这种药物是可遇不可求,并且伴着巨大的风险,我们真的是拿命换来的。我可以拍胸脯对你说,根治蛟化症的法子,普天下只有我这里有,独一份!” 张小发爹眉头紧锁,“可是,我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些钱呀,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家小发病死?” 果然又来道德绑架,我也料到了,便从架上拿出一包事先配好的七石散,对他说:“没关系,你可以先买几包七石散压制着,只要每天服药,症状就不会继续恶化。” 张小发爹眉头越皱越紧,快变成一个疙瘩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祖上都沾亲带故,看在这层情面上,林大夫能不能先给我儿子治好了病,医药费我慢慢还,哪怕我这副身子骨跑出去多打几份工,也争取给还上。林大夫我求你了!” 说着,他又要跪,张歌奇见状,一扳肩膀把他按回椅子上。 我公事公办地说:“张叔,您别这样,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准备好诊金,我替小发治疗,甭管大病小病,以往不都是这样治的吗?从我奶奶到我,有过例外吗?” 张小发爹又哭丧个脸,“可是小发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泡在水里头,林大夫你真的忍心看着他这样吗?要是你奶奶在,会这么见死不救吗?” 这种强行让你可怜他的话简直让人烦透了,张歌奇也听不下去,说:“哎,这位大叔,林大夫当初苦口婆心地劝过你,是你自己放弃治疗,害了你儿子的。怎么能赖到林大夫头上呢?” 张小发爹有点生气,“你在说啥呢,我从头到尾不都是为儿子好吗?” “张兄弟,你甭说话了。”我怕他俩吵起来,张歌奇一到气头上不知得骂出什么难听话来,我怕到时把张小发爹气撅过去。 我取出三包七石散,塞到张小发爹手里,“这几包药你拿着,回去煎了给小发喝,几时准备好诊金几时带他过来。六十五万,无论是谁得这个病,我都按这个标准收费,因为这个药材远不止六十五万,就算拿着六百万、六千万,去外头做手术、做化疗,也治不好蛟化症,只有我这里能治。我希望您这次一定要相信我,别再犯糊涂了!” 张小发爹收下药,擦着眼泪问:“三包药多少钱。” 我说:“给一千吧。” 他往口袋里面掏,数出十张一百的交给我,我又取下一包事先准备好的药,上面写着“天王养心”,我说:“张叔,看您气色很差,这包补气养血的药你拿回去煎了喝,是送你的。” 张小发爹大概是看我软硬不吃,脸色微微有点难看,叹口气说:“谢谢林大夫!我尽快筹到钱。” 我把他送出去了,看着他陡然变得苍老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 张歌奇摇摇头说:“烦死人,一口一个情义、道德的,最烦这种粘粘乎乎的说辞了。” 无论情义还是道德,人都是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才把它们搬出来。 我说:“无所谓了,我和病人也经常打交道,这种场面还是能应付来的,反正我好赖话都早就说给他听了。之后他家张小发再来找我看病,公事公办,交钱看病,倒也方便。” 张歌奇笑笑,“村里的舆论比娱乐圈还尖锐,你就不怕村民骂你财迷?” “骂就骂呗!对了,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关门进屋,给张歌奇讲了一个故事,这是真事。 以前有一位骨科神医,有一手正骨的绝技,不过他有个规矩,无论是穷是富,来看病的人必须先交一块大洋。 这天医生和几个朋友在诊所打麻将,来了一个拉车的,一条胳膊摔断了,像橡皮管子一样嗒啦着,车夫疼得直冒豆大的汗珠,让神医赶紧给他瞧瞧。 神医神情平淡地摸着麻将,完全视而不见,经朋友提醒,才恍过神,淡淡地说道:“看病一块大洋。” 朋友就说:“你看人家疼得脸都白了,要不先瞧病吧?” 神医摇头,“不行,规矩坏不得。” 车夫也掏不出这一块大洋,坐在门槛上直哼哼,朋友心中不落忍,于是乎借上厕所的名义溜到了外面,掏出一块大洋塞给了车夫。 车夫千恩万谢,这便找神医瞧病,神医看看他的伤势,下手如同霹雳,喀嚓一下,伴随车夫的一阵剧痛喊叫,然后他的胳膊突然就给接好了,然后又给加了一些疗续断骨的汤药。 车夫道过谢便去了,神医叫来他朋友,掏出一块大洋给了他,朋友诧异,说:“你不必还我钱,算是我同情他。” 神医却说:“嗐,你真当我是财迷?我可以不挣钱,但是我立的规矩万万坏不得!” 这故事是当初奶奶讲给我听的,奶奶每次讲完故事都喜欢问我,这故事讲了一个什么道理,当时还年幼的我思索片刻,回答道:“这个神医要面子。” 奶奶只是笑笑没说话。 如今我再讲给张歌奇听,心中一下子明白了奶奶要传达的意思,我说:“其实宁可被人当作死板的‘财迷’,也不要被大家捧成一位慈善为怀的大善人,因为没有代价的善意没人会珍惜……尤其是张小发爹这样的人,我太了解他了。” 张歌奇会意地笑道,“我爷爷也讲过类似的故事,他说过去有大善人舍粥给穷人,结果来喝粥的人来越来越多,包括一些地痞无赖也来喝粥。有一天善人不舍了,因为家里没多少存粮了,来喝粥的人就不干了,闯进门里又砸又抢又强煎,硬是把这位大善人逼得上吊自杀了……哼,人性就是贱,当好人必须得浑身带刺,要不然谁都拿你当软柿子!看来我爷爷和你奶奶三观非常投缘,要是生前就认识,估计二老能聊得来吧!” 我笑笑:“有可能吧!” 正文 第85章 准备治病 又过了一天,潘晓言发消息说计划进展十分顺利,有她在家里呆着,那对狗男女不敢乱来,每天只是喂她爸爸一付药。 不过这药吃了之后,潘先生就疯狂流出脓汁,看上去也很难受的样子。潘晓言别的不担心,只担心这样的药汤能否把蜡人症治好。 我告诉她说,中医里面说“阳加阴谓之汗”,如今潘先生阳炽火盛,所以汗液发生了质变,那些像蜡油般的脓汁,实际是裹着体内瘀热的汗水罢了。 这个药方和我之前开的“连翘五香汤”药理不同,这药方重解表,借助人体自身的发汗把瘀热散尽,然后我再用一味猛药急进肺脏,病就去了。 因此,看上去不停流脓汁,实际上正是康复的征兆。 听罢我的说法,潘晓言马上发来消息,似乎有信心多了:“行,我相信你!” 我回道:“到第七天,想办法喂你父亲喝最后一付药,我会提前煎好的。” 我在诊所呆了两日,到第三天,张小发父亲果然领着张小发来了,吃过七石散的张小发神智已经恢复正常,不过他的模样是真够吓人的——皮肤惨白惨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都掉光了,两眼深陷且发黑,因为一直吃生鱼,牙齿严重损害,嘴唇也全是伤口,说话时露出的那一嘴牙非常瘆人。 我之前问了张歌奇,为啥张歌奇蛟化不掉头发,张小发却掉头发? 张歌奇说:“这情况因人而异,可能他天生就是脱发体质,蛟化只是把脱发提前了。” 我想起张小发父亲那感人的发际线,看来张小发确实可能有脱发的基因。 张小发父亲还带了一袋子钱,一共六十五万,放在桌上就是六十五沓,我叫张歌奇拿到卧室去点一下。 然后我给张小发号脉,张小发有点埋怨地问:“林大夫,这怪病这么严重,你当初咋不早说呢?” 我抬起眼皮,心想怎么又扯这些,真是老生常谈! 可不等我发话,张小发爹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骂道:“你个王八犊子,你说啥呢?林大夫给你瞧病,还埋怨人家是吧?” 我说:“张叔,你别动不动就扇他耳光,小发也是成年人了,也是要面子的。” 他爹不住叹息,“玛德,这熊孩子!要是能听劝就不会闹成这样了,唉!” 我心说,这话是不是该说给你自己听? 这时,张小发忍不住哭了,他肯定也十分焦虑。 “林大夫,你知道我现在啥情况么?我下面那个……没了,将来娶不成媳妇生不了娃,你说我活着还有啥意义,要不就甭治了!你开个砒霜把我吃死算了,我爸也不用花这些钱了!” 他爹扬起手,又缓缓放下,也禁不住哭道:“熊孩子,你说啥呢?只要你能康复,爹就是卖肝卖肾也要给你治好呀!” 我号完了脉,说:“小发,你不要这么悲观,人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张小发绝望地摇头,“甭骗我了,我篮子都没了,还有啥希望!” 我笑笑,“人生的意义难道就只有传宗接代?把病治好,找份正经工作,培养个爱好,用你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再说,将来你爸老了你还得照顾他呢, 张小发闻言却更加难过,“我踏马都成太监了,还有啥生活?你见宫里的太监有生活吗?” 我说:“太监也有出人头地,青史留名的。” “那不还是太监?” 我感觉这小子钻牛角尖了,这时,张歌奇从里间走出来,说:“你个笨蛋,怎么思维这么死板?将来挣了钱去动手术呀!移植一个,或者索性变成妹子,只要你有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张小发张张嘴,看向我,“林大夫,器官移植也行吗?” 我想想说:“当然是可以的,这项医术早就普及了。不过移植之后恐怕仍然是不育的,但功能是正常的。” 张小发的眼睛微微亮了下,仿佛看见了希望,说:“那也成呀!林大夫,你能顺便帮我移植一下吗,我回头弄一头驴来。” 我诧异,“我要一头驴干嘛?” 张歌奇忍不住拍桌大笑,“他意思是,弄一头驴,你把驴的那玩意给他……哈哈哈哈!小伙子太有想象力了。” 我心想,这小子有点缺乏常识,我苦笑:“我哪会移植手术呀?术业有专攻,你得到城里面大医院问问看,人家会给你安排的。” 张小发又气呼呼地说:“那些医院都是骗人坑钱的,我这辈子都不稀罕去了!” 我笑笑,“倒也不是,分情况吧。一般来说慢性、损耗性疾病中医治起来效果显著;急病、传染病、外伤肯定是西医更有优势,不分情况乱投医的结果就是花钱受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小发爹惭愧地咳嗽一声,“林大夫,钱你点过了吗?” 我看向张歌奇,张歌奇说:“点完了,没问题。” 我就继续给张小发检查,叫他把嘴张开。 我不由皱了下眉,张小发的喉咙里面居然出现了像牙齿的东西!看来身体已经开始初步蛟化。 另外他的瞳孔形状、颜色也变了。 我告诉他:“等你的病治好,身上这些变化要等一段时间慢慢才能消失,你不用着急,这是正常的。” 张小发重重点头说:“行,那我吃点啥药?” 我问:“你今天服了七石散对吧?” “对。” “那就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喝水,一直饿到明天上午九点,我去你家给你治病!” 张小发爹诧异,“为啥不能现在治?” 我给他俩简短说明了下,“因为七石散的效力会妨碍药性,所以要等二十四小时之后。记住,今天一定不要吃任何东西!可能到了后半夜,你又忍不住想泡水缸、吃生鱼,凉水可以泡,但是生鱼绝对不能吃,会影响到明天的治疗,懂吗?” 张小发拼命点头,“林大夫,那受完这两天的苦,就彻底好了是吧?” 我说:“对,只要咬牙坚持下去,明天你就恢复正常了!就跟李有田一样健康了,往后可得千万记住,不要乱吃东西。” 张小发啪啪给了自己俩耳刮子,悔恨不已,“以后再乱吃东西,我的姓倒过来写!” 已经完全掌握了张小发目前的蛟化进展,我便让这父子俩回去了。 之后我给李有田打电话,叫他明天也来帮忙,另外叮嘱他千万不要透露治疗的细节,上次李有田断手、流血,非常惨烈,我怕意志薄弱的张小发心生怯意。 交代完这些,我挂了电话,又对张歌奇说:“走吧,咱们上山捉蜈蚣去。” 正文 第86章 再治蛟化症 万事俱备,隔日我们便上门给张小发治疗。 张小发蛟化的程度更深一些,用药的量也要加大。当然,他在治疗过程中肯定会挣扎得更加疯狂,我觉得就算把他绑起来,他也会自己把绳子弄断。 张歌奇出了一个馊主意,“干脆先把四肢都打断,之后再接回去。” 我白他一眼:“你不能把人当汽车那么修呀!” 我想到一招,让张小发坐在一把结实的椅子上,把双腿牢牢固定好,这样他是没法自己站起来的,我们只需要再反绑住他的双手就好了。 我先让张小发的爹出去,以免碍事,然后开始固定张小发,他有点害怕,问我:“林大夫,不绑行不行,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来帮忙的李有田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小发你忍着点,治病的时候你会控制不住地拼命折腾,你看我这么瘦,当时挣扎得可凶了,都把张哥给打伤了。” 张歌奇似乎觉得脸上无光,便道:“哼,当时是我故意让你扎伤的,那是为了控制住你!我捕过多少蛟,你给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张小发听了,更加害怕,“为啥会挣扎呀,是疼吗?” 我也不知道那种感受,便问:“有田,你来说说当时是啥感觉。” 李有田回想着,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怎么说呢,就像在喝铁水一样!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烧穿了,尤其是这个地方,好像有一团火……”他摸着自己的脐下,也就是丹田的位置。 原来如此,两种不同属性的蛟细胞对冲,会有这样的感受。 李有田继续说:“总之就是感觉整个人都疯了,就好像不是自己一样,好像被什么怪物给控制了……唉,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听罢,张小发打了个冷战,脸似乎更白了,牙齿打架地说:“林大夫,能不能先麻醉?” 我摇头,“麻醉药也是药,任何药物都会产生干扰,所以不能用。”再说麻醉药未必能控制得住,那是体内的蛟细胞在反抗。 张歌奇劝道:“嗐,就难受几分钟罢了,像个男人一样咬牙挺过来!” 张小发用哭腔说:“我又不是男人,篮子都没了,我算什么男人?” “哈哈哈哈!”张歌奇这个没心没肺的被逗笑了,转身用力拍墙,“一语双关,太逗了!” 很快我们准备就绪,我把一大块土龙王的肉碾碎过滤,这块肉我之前自制了一个土冰箱埋在后院中保存。 不过,张歌奇告诉我,这蛟肉就算放在外面也完全没问题,蛟细胞生命力异常强大,就算没有营养补给也能存活一个月左右。 寻常肉类的腐败是微生物作祟,可是蛟细胞这种霸道的终极病毒,几乎没有可以杀死它的微生物,它们只会在营养极度缺乏的情况下自相残杀。 一碗土龙王的汁水被滤了出来,我用胶头滴管吸了一些,滴进张小发口中。 汁水下肚不久,张小发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惨怪叫,那声调像醉驾的汽车般七扭八拐的,听得人头皮都炸了。 张小发咬住嘴唇,血从嘴角流下来,张歌奇一把捏开他的嘴:“林大夫,快灌!” 我直接给张小发灌了第二管汁水,这次张小发除了怪叫,居然整个人连人带椅子地跳了起来! 接着他拼命摇晃,感觉他的身体变得非常僵硬,固定手脚的绳子吱吱作响。 张小发的双眼快速变成一团漆黑,他口齿不清地说:“不……不要……不……” 李有田同病相怜,看得流泪了,怜悯地说:“小发,坚持住!很快就好了!” 我说:“绳子支撑不住了,有田,继续捆!” 李有田尴尬地说:“绳子都用完了!这可咋办!” 张歌奇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把一张放在角落的钢丝床踢翻,抡起斩龙刀在底部划了几下,然后抽出上面的铁丝,把张小发的双手死死地箍住。 可是张小发拼命地试图挣断,铁丝深深嵌进了肉里,他已经毫无痛感了。 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感到十分好奇,但眼下可不是犹豫之际。我立刻吸了第三管土龙王汁,迅速给张小发灌下。 “啊啊啊啊!” 张小发痛苦大叫,只见皮肤下面居然出现了骨骼的轮廓,被铁丝箍住的双手也开始汩汩流血,他瘦弱的身体在疯狂扭动挣扎,仿佛就要自爆了一般! 突然,张小发声音变得嘶哑古怪,好像鸭子叫一样,然后从嘴角冒血,李有田吓得面如土色:“这、这是咋了?” 我沉声说:“他的声带撕裂了,不要紧。张兄弟,分量够了吗?” 张歌奇提起手中的斩龙刀,抵在张小发丹田处感应蛟的气息,他说:“再来几滴!” 最后这几滴,我手都在微微发抖,张小发的反应越来越激烈,好像随时要一命归西似的,滴到第五滴的时候,张歌奇突然大喊:“够了,上毒针!” 我迅速拿起浸透了蜈蚣毒素的银针,用力扎进张小发的丹田,只听见哗啦一下,椅背居然被他整个给撅断了,他痛苦地弯下腰,口中不停地流血,反绑的双手因为在极力挣脱铁丝,变得通红通红的,非常吓人。 我高声道:“快给他解绑,不然他的双手得废了!” 李有田担心地说:“能行吗?他这么疯狂!” 张歌奇说:“没事,有我呢!” 张歌奇一刀把张小发手上的铁丝划开,只见两截铁丝哗啦一下朝屋子两边崩去,直接嵌进家具和墙壁里面,张小发双腿仍然固定在椅子上,他却猛地蹦起来,带着椅子一起跳! “给我回来!” 张歌奇抓住张小发的双肩,硬把他拽回,并强行按坐下来。 张小发瞪着变色的双瞳,目光涣散,满嘴流血,用嘶哑的声音大喊:“杀……杀了我吧……啊啊啊!” “玛德!别随便就想死!”张歌奇左右开弓给了他两耳光,“这点痛苦都忍受不了,算什么男……呃,阴阳人!” 张小发居然流出微微带着血色的眼泪,估计是眼睛瞪得太凶把眼角肌肉撕裂了,他一边哭一边抽搐,用受伤的声带嘶吼着说:“肚子……烧得难受……” 我安慰他:“小发,再忍耐一下,你体内的蛟毒正在被消灭!有田,给把解毒汤药端来!” “好嘞!” 李有田小心翼翼地把事先煎好放在窗台上晾凉的蜈蚣解毒汤药端过来。 这时,张小发突然开始剧烈地呕吐,他一天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胃酸,带着胆汁。 蛟化症的治疗真是能磨掉人一层皮,当我们都以为治疗过程即将结束时,张小发神情又陡然一变,好似恶鬼附体,狠狠地咬向张歌奇的手腕…… 正文 第87章 意料之外 见张小发暴起伤人,站在侧面的我情急之下,伸手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往后拉扯。 这也是无奈之举,在这紧张的关头,我手上也没有工具,最快捷的方式只能是狠狠地抓住他的头发。 同时我大喊一声“小心”! 没想到张小发伸脑袋的力量极大,竟然“嘶啦”一声把自己的一大片头发连根扯掉了,就好像揭起一层草皮似的! 但这一瞬间的牵制,让张歌奇有了反应的时间,他立即抽回手,一巴掌呼在张小发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格外的脆,比刚做出来的炮仗还响!张小发的脸直接别过去了,看得李有田禁不住“嘶”地吸了口凉气,似乎是有点感同身受。 然后张小发像狂犬病发作一般疯狂又不计后果地咬向张歌奇。 张歌奇并不慌张,一伸手,直接掰开张小发的嘴,使其无法咬合,然后大喊一声:“快给他灌药!” “等等!”我看着张小发的反应,说道:“他体内的蛟细胞还没死透,可能蜈蚣毒素根本就不够!” 李有田惊讶地问:“为啥?明明当初我只扎了一针就好了。” 我摇头,“情况不同,他已经蛟化了两周了!之所以他会咬张兄弟,是想从张兄弟身上摄取蛟细胞,这是他体内那股邪气的困兽之斗。” 这是蛟细胞的回光返照,但是十分疯狂,此时张小发就像僵尸一样,眼睛发黑,张着大嘴,嘴角不停流下混着鲜血的唾液,脖子上一道道黑色的血管爆突出来,太阳穴突突跳动,模样非常恐怖。 张歌奇掰着张小发的嘴,一副嫌弃的样子说:“靠,他这嘴里全是鱼腥味,快熏死我了,给他灌上一袋子食盐去去味儿吧!” “不行!”我说,“食盐对蛟细胞没有太大杀伤力,反而会把它逼回身体内部,还是需要用蜈蚣毒来克制……” 我准备再浸一根毒针,突然发现有一条黑亮大蜈蚣居然不知怎么逃过一劫,从装蜈蚣的竹篓里面溜出来爬到地上去了,被我注意到之后它迅速地往墙缝里头钻。 我心想难道是因为这家伙逃了,所以毒量不够? 大白天的不宜召唤犬兄,我匆忙从怀中掏出青囊蛛,下令道:“抓活的!” 青囊蛛的八条腿交替前进,飞快冲向蜈蚣。 李有田无意间看见青囊蛛,眼睛便不错神了,目瞪口呆。 青囊蛛的造型在普通人看来十分较奇特,通体呈现梅青色,爪子末端是黑色,它背上有一道如同眼睛般的花纹。 李有田吓得叫起来:“那是什么?” 张歌奇朝他喊:“你别傻愣着了!快找块毛巾把这小子的嘴给堵住!” “哦、哦!”李有田答应着去了,忍不住回头朝青囊蛛又瞅了几眼。 青囊蛛的八根长爪尖细如针,一下就把想爬进墙缝的大蜈蚣勾出来了,蜈蚣感受到威胁,蜷缩身体,扭头咬向青囊蛛。 青囊蛛是妖精,自然是不畏惧蜈蚣这种低级生物的,只见它从容而优雅地后退,勾引着蜈蚣来咬自己。 大黑蜈蚣被激起斗志,追着青囊蛛一个劲咬,却总是差一点,很快蜈蚣被吸引到了屋子中间,青囊蛛找准一个机会,两根尖爪子狠狠扎中了蜈蚣的身体。 蜈蚣痛得满地打滚,我趁机把它揪起来,在它要回身咬我的瞬间,我把它扔在了张小发的脖子上,正好此时张歌奇已经把李有田递来的毛巾塞进了张小发的嘴里,我果断拿起一个茶杯,泼掉里面的水,把蜈蚣扣住了! 茶杯本就是热的,扣住蜈蚣之后,蜈蚣便在里面发狂一样地乱咬,口中咬着毛巾卷的张小发发出“呜”的一声惨叫,瞪大眼睛,额头沁出豆大汗珠,同时双脚使劲地跺地,居然把瓷砖都跺碎了一块。 张歌奇用力按住张小发的双肩,防止他乱动。 李有田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担心地问:“苗苗,他能扛住吗?不会有危险吧?” 我一边死死扣住茶杯一边解释道:“这个时候再不一鼓作气,让蛟气缓过来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脖子离大脑这么近,万一小发中毒死了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咬紧牙关,确实存在这样的风险,但从医以来培养的直感让我坚信自己的判断。 突然,张小发喉咙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涌出来了,只见他口中的毛巾慢慢被黑色的液体染色,我大喊一声:“拿掉毛巾!” 张歌奇迅速抽走毛巾,张小发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黑血,当中有一坨肉,居然还在蠕动! “玛德,是嵌生体!” 张歌奇惊讶道,把插在地上的刀拔起来就剁,那块肉像是有知觉似的,一下子滚开了,接着便如同诡异的外星昆虫一般朝门缝钻去。 “我来搞定!你继续治病!” 张歌奇大喊一声,踹门而出,外面传来张小发爹的惨叫声,“这什么东西……救命!” 此时我也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额头直冒冷汗。 这场治疗怎么会频出意外——看来是张小发蛟化时间太久,体内已经长出什么实体的东西,而我对此本就经验不足,毕竟这只是我第二次治疗蛟化症。 但有个好消息,张小发那变色的双瞳正在慢慢恢复正常,同时他全身抽搐,嘴唇发紫。 我立即把扣在他脖子上的蜈蚣甩到地上,等在那里的青囊蛛上去就把蜈蚣“八”箭穿心,然后大块朵颐起来。 不用号脉也知道,张小发体内的蛟毒已经拔除,现在蜈蚣毒素正在占上风,我朝李有田大喊:“解毒药!” 李有田颤巍巍地端药过来,可是我却怎么也掰不开张小发的嘴,由于中毒反应,他紧咬牙关,牙缝中溢出白沫,那咬牙的力道不似常人,牙齿锉得喀喀作响,仿佛要咬碎了一般。 我双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掐开张小发的嘴,勉强露出一道缝隙,让李有田赶紧灌药,药汤一半全撒在我手上,一小半被灌了进去,李有田着急地说:“药没喝完!” “没事没事!”我还有第二手准备,所以并不紧张,说着,我搓揉张小发的喉咙迫使他把药汤咽下去。 很快,他的中毒症状就开始缓解,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解毒丸子,掰开了喂给他,张小发不情不愿地咽下去,然后声音沙哑地说:“苦……” 我笑了,李有田也长出口气,笑了起来,“太好了,小发,你病治好了!” “嗓子……嗓子疼……”张小发察觉到不对劲,龇牙咧嘴地指着自己的喉咙。 “你声带撕裂了,别说话了,我回头再给你开上几付药。” 张小发虽然弄得浑身是伤,可是却比上回李有田要好一些,当时李有田双手都断了,现在李有田的一只手都不咋利索,因为还绑着固定板。 “林大夫,林大夫,我要死了!”张小发爹在外面惊慌大喊。 我一愣——糟糕,恐怕还有状况! 我赶紧推门出去…… 正文 第88章 嵌生体 我冲出来一看,只见张小发的爹倒在院门口,捂着腿大喊大叫,大腿上血汩汩流淌。 张歌奇则站在一旁,手中提着斩龙刀,他嘴角沾了些血。 这一幕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张歌奇疯了,咬了张小发爹一口呢! 来不及询问情况,我冲过去查看伤者——张小发爹的右半边裤腿撕裂成了两半,沾满了血,像破布条一样垂在地上,他的大腿陷进去一小块,看样子是被挖了一块肉。 他满头大汗,嘴唇发白,惊恐地指着张歌奇,哆嗦着说:“他……他把我腿上……妈呀,疼死了!” 我看了一眼张歌奇,张歌奇满脸无辜,我说:“把你的衣服撕几条下来。” “好嘞!” 张歌奇上身就穿了一件T恤,他把刀往地上一插,大拇指挑住T恤的两边,就直接撕开了,然后再撕成小细条儿。 我接过来,把张小发爹的大腿根部紧紧固定住,勒紧血管之后,伤口的血流便小了下去。 我往怀中一掏,发现青囊蛛不在口袋里面,回头朝门内大喊:“给我药!” 刚刚饱餐过蜈蚣的青囊蛛从屋内飞快地爬出来,掀起一串尘土,张小发爹疼得不停仰天大叫,因此没有看见它。 我伸出一根手指,小蜘蛛会意,便转过身,往我手指上挤了一些蛛丝,然后我把它涂抹在张小发爹的伤口上。 这如同药膏一样的蛛丝不但疗伤,似乎还能止痛,张小发爹立马就不嗷嗷叫了,神情也微微舒缓,他满脸憔悴地看看伤口说:“哎呀,少了一大块肉!” 我安慰他:“张叔你放心,回头我给你开一服续断生肌的药,能长回来的,顶多留一块瓶盖大的疤。对了,发生啥事了?” 张小发爹有点畏惧地看看张歌奇手中的刀,说:“刚才不知道有个啥东西‘啪’一下贴我腿上了,然后这个……这个小子直接把我推到地上,用刀活活剜掉一大块肉!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你没爹吗?” 面对张小发爹的控诉,张歌奇冷冷地回道:“拜托,大叔,我救了你一命好吗?那东西想钻进你身体里,但凡我多犹豫一秒钟,就不是剜肉,而是砍腿了。” 我看见地上确实有一坨肉,因为粘满了尘土,灰不溜秋地不显眼,所以刚才没在意。 我大惊:“是这个东西吗?” 张歌奇说:“那坨是大叔腿上的肉,至于张小发身体里跑出来的,我把它‘封印’了。” 我看向张歌奇嘴角的血迹,“‘封印’?” “对,只能这样了!”张歌奇咧嘴一笑,用手背把嘴角的血擦掉。 我顿感一阵反胃,原来张歌奇把那团诡异的怪肉吃掉了!但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那块蛟肉居然可以离开张小发的身体寻找新的宿主,只要让它得手,我们就白忙活了。 唯有张歌奇体内的龙丹,可以将这一小坨蛟细胞像融解冰雪一样消化掉。 我想起之前张歌奇好像喊了一声,说是什么“嵌生体”,我也不大明白,但当着张小发爹的面,我也不好详细问张歌奇。 我说:“张叔,小发已经康复了。” “真的?”张小发爹闻言瞪大了眼睛,接着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快拉我起来!” 我替他把绑腿的带子解开,他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不过仍需要包扎。 我把他搀扶起来,由于腿麻和受了伤,他几乎是跳着往屋里走。 当看见一片狼籍的家中,张小发虚弱地躺在床上时,他爹开心地奔上去,摸摸张小发的额头,“太好了,体温正常了!我儿子终于康复了……”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哽咽起来。 父子二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我咳了一声,道:“张叔,你先别乱动,我回去拿一些药过来,给你处理伤口!有田,你把屋子适当收拾一下,然后烧壶热水,是洗伤口用的。” “好好,你们快去快回。”李有田答应道。 我和张歌奇便先走了,路上我问:“刚才那块怪肉是什么东西啊?” 张歌奇寻思了下,说:“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大脑。” “啥?大脑?” “蛟的具体形态有衍生、有变生、有嵌生,这个嵌生就跟套娃一样,在身体内部有另一套中枢系统。之前张小发正在往这个方向转变,而且体内已经结出了一坨有独立意识的肉来。” 这些我都闻所未闻,大惊:“这么深奥的吗?” 张歌奇点头,带着几分厌恶说道:“嗐,蛟这种吊东西,达尔文见了流泪,造物主见了沉默,它们根本不遵守自然界的规律……不过,它们也有自己的法则,可以在短时间内突变进化。这小伙简直天赋异禀,我都感觉他是不是蛟化得太快了!要是再晚一点,他恐怕都能在水下呼吸了,到时候直接往水里一跳,就变成美人鱼跑掉了。” 我也觉得这事令人后怕,我说:“显然是之前折腾了太久,加上西医使用了各种有副作用的药物,造成了蛟化的加速。” 张歌奇咧嘴一笑,“不过,我还真想看看他变成水生嵌生体蛟的样子,唉,遗憾呀,被你治好了。” 我苦笑,“甭说这种没心没肺的话了,张小发已经够痛苦的了。” 回诊所之后,我抓了几付药,然后取了一些干净绑布,以及治疗外伤的药膏,回去帮张家父子俩处理伤势。 忙活完之后,张小发由于太虚弱,已经睡着了。他爹一瘸一拐地送我们出来,不停说着感激的话,我说:“张叔不必客气,我收了诊金,这么做都是应该的,以后叫小发注意点,千万别逮啥吃啥。” “林大夫!”他爹突然叫住我,然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我愣了:“哎,张叔你这是干嘛呀?” 他爹流下后悔的眼泪,说:“要不是当初我对你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也不会搞成这样……” 我心想原因好像不在我身上吧,是你自己贸然带儿子去城里看病,不过见他哭得很投入,我就没说啥了。 他爹继续说:“现在小发落下这个后遗症,这辈子可怎么办呀,将来林大夫能替他瞧好吗?” 我说:“张叔,失去的器官再长回来,这实在不太可能,我只能说尽力,只要有办法,一定会通知你。另外你们也多留意留意器官移植的路子。” “不、不,经过小发这次,那些医院我信不过,我就信你!”张小发爹说,“将来不管再花多少钱,哪怕是把我这条老命搭上,我也一定要治好小发,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绝不能让儿子伤心一辈子!” 虽说我不喜欢他们父子俩,可此刻莫名有一点感动,心想这便是深沉的父爱吧…… 我点头,“行,张叔,咱们一起努力!” 正文 第89章 孝敬爹妈 结束治疗回去,我这才感觉累得要死,每次治蛟化症都累得全身快散架一般。 我回去往炕上一躺,半天不想起来,张歌奇瘫坐在椅子,十分放松,他瞅瞅我说:“林大夫,我饿了……” 我揉揉太阳穴,“呵,你这比叫外卖还省事呢?我没力气做饭了,你看厨房有啥蔬菜拿来啃着吃吧!” “靠,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张歌奇自己跑厨房洗菜去了,我挣扎着爬起来把这次治疗记录下来,中途发生的意外,是因为我不知道有嵌生体的存在,后来阴差阳错,还是用蜈蚣毒把它逼出来了! 可以说这次治疗非常走运,病人体内出现嵌生体肉球应该属于蛟化症里的特例,可依然歪打正着地把张小发的病给治好了。 这些都得一一记下来,为下次治疗提供参考,当然,有朝一日我收徒弟,这些也会传承下去。 传统医学,本就是一代代人经验的堆积,有人说传统医学过于经验主义。可是在病人身上一次次验证有效的疗法,比用小白鼠检验出来的药物靠谱得多。 要知道不仅是国内,就连国外都在用古人流传下来的方剂和药丸。 这时张歌奇抱着一颗包头白进来,拿手撕下一片啃着吃。 我笑道:“你可真行,包头白都生啃得津津有味。” 张歌奇晃晃手里的叶片,说:“有一次,我在山里钻了一个礼拜,好不容易找到路跑出来,发现山下有一片种玉米的田,掰下几颗生玉米就啃起来,真是太踏马好吃了,跟吃山珍海味似的。你要吃过野草树皮,就知道这些蔬菜有多甜多嫩了。” 我笑笑,“从山里跑出来掰人家苞米吃,画面真是太喜感了,有人把你当成掰苞米的熊瞎子吗?” 张歌奇耸了下肩:“我也想知道,可惜当时没碰到人!你来一口吗?”他揪下一片菜叶递给我。 “我不吃了,一会儿我们回我家吃饭吧,我叫我妈做几个不咸的菜。” “靠,我都啃了半颗菜了你才说!”张歌奇愤然,一脸上当的表情。 给我妈打完电话,我继续记笔记,写完最后一行字,抬头一看,张歌奇躺在炕上玩手机。 我寻思张小发既然已经康复,他是不是没有理由呆在这里蹭吃蹭喝了…… 但是如今奶奶不在了,想到他一走,我就是孤家寡人了,似乎有那么一点孤单,我便没吱声,心想还是等潘晓言那边结束了再问问他有啥打算吧…… 中午时分,我俩回家去了,张歌奇居然嘴很甜,一改平时那副混不吝的样子。一上来就非常有礼貌的打招呼,还夸我妈年轻,看上去就像我姐姐! 我虽然听得直皱眉,我妈却笑得合不拢嘴,话也多起来,说她最近在喝我开的养颜的方子——其实我开的是缓解更年期躁烦的方子。 我爸被我妈晾在边上,脸色稍微有点不自在,但当我拿出张小发爹给的六十五万时,他眉开眼笑,当即决定把珍藏多年的西凤酒拿出来庆祝。 这也是我回家吃饭的主要目的,这钱就孝敬父母吧,毕竟是从医以来挣的最大的一笔。 吃饭的时候,我妈跟我爸说:“这笔钱你别拿去祸祸,存着将来给苗苗娶媳妇盖房子。” 我爸不服气地说:“我拿着怎么就是祸祸了?最近我正准备买辆拉货的车,这叫扩大再生产。” “你好好的要车干嘛?你那辆三轮车是坏了还是怎么的?看把你美的!” “生意上的事你懂个啥,别瞎掺合!” 这样的高兴事,居然也能吵起来,我也是服了他俩,我说:“爸妈,这钱你们该花就花,不必替我存,以后挣钱的机会有的是。” “好呀!”我爸一听,开心极了,闷一口酒,吃一口菜,对我说:“想不到我儿子现在这么会挣钱,学医还是挺有用的!哈哈,咱妈真是有远见。” 我妈想了想,有些担心地问:“不过,同一个村里的,一口气挣人家这么多医药费,合适吗?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吧?” 我爸瞪眼说:“凭本事挣的钱,还怕人说?再说张小发家条件那么好,这点钱对他家不算什么。” 他俩又争执起来,我啥也没说,低头干饭。 如果让我妈知道,去寻这个药几乎把命搭上,她肯定会操心得整宿睡不着,所以还是不说了。 吃的差不多了,我说:“爸,财不外露,你别表现得特别高调,让村里人都知道,树大招风。” 我爸笑眯眯地说:“放心、放心,我知道。” 我哪里能放心,又叮嘱我妈说:“妈,你多管管爸,不要让他出去得瑟。” 我妈点头说:“吃完饭我就把这笔钱拿去存了。” 钱给了他俩,我就不操心了,走的时候,我妈又给我带了好些菜,我两手都拎不过来。 路过我爸的药棚,张歌奇说:“厉害啊!你们这一家子,你当大夫,你爸种草药,你的药是不是从这儿进的?” 我摇头,“我奶奶叫我不要用我爸的药。” “为啥?” “怎么说呢,中药其实不适合用大棚这种现代农业技术来种植,它不是庄稼,不是果实结得越大就越好,这种大棚速生中药其实药效极差,和山里采的野生药材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诊所后院的小药圃是我奶奶弄的,全是随着季节生长,就比较接近野生的状态。” 张歌奇扬起眉毛,“可是你从外面买的中药,也是大棚中药吧?” 我叹息:“对,都是大棚的,现在人口膨胀,只能依靠大棚、药厂来供应。所以东北的野山参都是天价,因为野生植物的产量摆在那儿,物以稀为贵嘛!” 张歌奇说:“那你干嘛不直接用你爸种的?不是省去中间商赚差价吗?” 奶奶如此叮嘱我,我一直都照做,后来自己逐渐琢磨出原因,我说:“我奶奶这样说是有用意的,虽说从外面进药得多花钱,但如果我直接用家里的药,中间没了质检、筛选的过程,那最后药性就会越来越差,导致治不好病。” “哈哈,还有这层考虑,林奶奶真是太有智慧了,看透了人性。” “对啊,奶奶总是考虑得很周密。” “那这些药材卖给谁呀?有人会收购吗?” “这就甭操心了,镇上有药材收购站,和收农作物一样,务农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愁销路,除非你种出来的全是歪果裂枣,或者遇上天灾人祸了。” “说的也是,有时候我觉得很神奇,全国那么多人不用种田,甚至都不生产产品,大家还是照样吃得饱穿得暖,全靠少数勤劳的农民,真是太感谢他们了。” “少数勤劳的农民”,这话我实在难以苟同,尴尬一笑,“这真是城里人美丽的误会,你知道农村、农民占比有多大吗?肯定是比城里人要多得多的。” 正文 第90章 双面间谍 治好了张小发,接下来几天相对平静,零星有几名村民上门看诊。张歌奇百无聊赖地等人家走了,说:“你这病人数量也太少了,能养活自己吗?” 我一边翻书一边平静地回答:“村里人本来就不多,除了伤寒多发的季节,一般来看病的也不多,我宁愿没人上门,不是有句古话吗,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张歌奇说:“那你也挣不了多少钱吧?” 我笑笑,“我从来也没指望给乡亲看病挣钱。这诊所就跟古董铺一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名声传出去自然有富人上门瞧病,等这趟治好了潘先生不就能多挣些钱了吗?” 张歌奇笑道:“那跟我这行也差不多。说起来,我最近一直在网上看哪里有‘奇异动物’出现,太难找了!” 我问:“捕蛟人在网上能找到靠谱线索吗?” “唉,很难……毕竟我是单枪匹马,没有情报网!好猎物早就让‘狼群’抢光了!”张歌奇摇头叹息,“对了,你平时看病也可以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物出没。” “行啊。”我点头答应,“有的话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对了,潘小姐那边……” “我在等消息,这已经……”我看下手机,“第六天了!” 正说话间,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她有点焦急地说:“林大夫,刚才代女士打电话给我,说你的药不灵,准备中止治疗!她态度很凶,非要和你谈,我说你现在有事……” “药不灵?哈哈,这家伙又来这套,看来是潘先生要恢复了,我马上到镇上来!” “好的,我现在通知潘小姐。” 挂断电话之后,我立马从架上取下药包,把藜芦、乌头、附子、半夏、杏仁、细辛、五味子这些药物取出来,用戥秤称重,其中乌头、附子皆有剧毒,用量须格外慎重。 称完之后我把药材投入砂锅里面,上火煎熬,这付药方药性猛烈,堪称虎狼药,但对于此时的潘先生却有奇效,一付下去,八成把握能治好,两成把握当场去世。 若想治好这罕见的蜡人病,就得冒这样的风险! 我心中默默祈祷奶奶保佑一切顺利。 我突然想起奶奶的“祝药之术”,于是在煎药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辞地祈求药神降临,这看上去很迷信,可实际上,在过去,煎药的时候为病人祷告却是药房会郑重其事交代的一项“医嘱”。 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呢?按我的理解,一方面,对着煎药锅祷告能确保一个人一直守在火前,掌握好火候的变化;另一方面,语言确实带有言灵的力量,心中的愿望能以语言作为媒介影响到现实。 煎好了一锅药,我叫张歌奇拿来过滤的滤网,把药倒进我事先准备的大号保温壶里,反复确认拧紧之后,放进一个背包里,我们就关了诊所出发了。 坐车赶到镇上,我们习惯性地跑到之前碰头的茶楼,助理也确实在这儿等我们,她在楼上招手,叫我们上去。 上了楼,助理焦急地说道:“你们总算来了!” 我说:“不好意思,药必须要现煎。情况怎么样?” 助理说:“潘小姐打了电话给我,这几天潘先生一直在喝你开的药,每天不停地流脓汁,看上去好像病情在恶化,但是那对男女等了六天,仍不见潘先生咽气,似乎有点怀疑了。” 我问:“今天的药喂了吗?” 助理说:“潘小姐让内应喂了,所有的药都吃完了。” 我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那就好,那就好,只差最后一付猛药急攻,潘先生就能完全康复。”说着,我把包里的保温壶拿出来。 助理看着巨大的保温壶,问:“这个就是吗?” 我说:“是的。” “一定能好?” “一定能好!” “可是,代女士放弃治疗了,要怎么混进去?” 张歌奇大笑,“这都闯到最后一关了,用不着伪装了,直接冲进去,把药灌了就成了。” 我说:“也不成,喝完药需要一定时间起作用……那对男女晚上会出门吗?” 助理回答:“不,他们这几天取消了一切外出,潘小姐也一直守在家里,我时不时会看一下监控,他们之间搞得剑拔弩张的,我都担心在潘先生治好之前,潘小姐先被气出毛病,得个高血压之类。”说着,助理露出忧戚的表情。 我感慨,为了守护父亲,潘晓言确实太不容易了。 我说:“你先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药送来了,想办法喂给潘先生。” “行!”助理答应一声,便拨给潘晓言,但只响了三声,这可能是暗号之类的。 过了一会儿,潘晓言打了回来,了解了情况之后,她长出口气,兴奋地说:“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我一会儿会派一名内应出来取药,为了避免弄错,内应会把左边领口折起来。” 我心想这搞得跟谍战一样,爽快答应:“好的!” 我在茶室里面焦急地走来走去,张歌奇倒是心宽,大大咧咧地又喝茶又吃点心,吃完还喊服务员上来,再要了些茶点。 我心想,这家伙真是太心宽了,倒不由得有点羡慕。 这时,我看见下面街上走来一名男子,有点眼熟,他敞着外套,左边领口用回形针折了起来。 我想起来,他不就是潘府上的一名保镖么?原来他就是二号内应。 但我害怕弄错,或者被代女士玩一手反间计,等他进来的时候,我冷冷问道:“谁派你来的?” 保镖笑笑说:“放心,我是自己人,潘小姐派我来的。” 我说:“等等,我先搜个身。” 保镖一脸无奈,张开双臂,“搜吧搜吧!” 我装作搜身,实则是将一道符纸悄悄贴在他的衣服里面,然后才把药交给了他。 并非我过分谨慎,这一步万万不能出错,否则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潘先生可能再没有机会被救活了。 当保镖提着保温壶走后,我诵念钗燕经,悄悄监听着他的声音。 我听见他进了门,然后将东西交给了一个人,那个人说:“哈哈,蠢货,居然在我眼皮底下玩这一手!” 这声音正是代女士的! 我后背立时一阵恶寒——踏马的!这个保镖是双面间谍!或者已经被策反了! 正文 第91章 虎入羊群 毫无疑问,这个内应把药交给了代女士。 我流着冷汗继续听,接着是打开盖子的声音,然后传来滴水的声音,像是往药中加了什么东西,最后又是拧紧盖子的声音,代女士严肃地说道:“记住,这壶药我没有碰过,你直接交到那小碧池手中!” “明白!”保镖说。 “你女儿的白血病,我会负责到底的,但是你得守口如瓶,懂吗?否则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我明白!” “去吧!” 听到这里,我大声对助理说:“快点,我交给保镖的药被下毒了!快通知潘小姐!” “什么?”助理大惊失色。 “内应不是自己人,快打电话!” 这时,通过贴在内应身上的符纸,我又听见了潘晓言的声音,她说:“是林大夫亲手交给你的?” “是。” “中途没有打开过吧?” “放心,原封未动!” “好,你在这里守着,有人上来就提醒我。” “遵命!” 我明白了代女士恶毒的反间计,倘若这药是潘晓言悄悄弄来喂给潘先生喝的,而里面又有毒,那就成了潘晓言弑父,后果会非常严重,那对狗男女会如愿以偿地得到一切。 助理仍在拨电话,终于打通了,她紧张地说明情况,潘晓言有点难以置信,“怎么会?” “是林大夫告诉我的,他……他好像在用某种神秘的法术窃听。” 施展这种监视术的时候,我的样子有点可怕,双眼是惨白的,就像被附身了一样,也看不见周围的情形。 我勾勾手指,叫她把手机拿来,我接听之后,潘晓言的声音同时从听筒,和我大脑里面传来。 潘晓言不敢相信地说道:“林大夫,你确定吗?那可是我培养了很久的内应。” 我说:“两个内应彼此知道身份吗?” “不知道,我得防止他们同时背叛我。” “我懂了!”我点头,“这名内应已经背叛了,你手中的药有问题!不过这个保温壶有点特别,你用力把厚厚的底部拧下来,我在底部存了大概500毫升的药汤。” 一旁的张歌奇闻言放松地大笑起来,“还是林大夫谨慎,我就知道你还有后招!”然后他用力拍我的肩膀,差点让我手中的手机摔在地上。 我示意他安静一会,那头传来用力拧壶底的声音,壶底空间并不大,怎么可能存500毫升呢?我知道潘晓言此刻一定非常好奇,但当她看见就会全明白。 潘晓言吃惊的声音从手机和我脑中同时传来,“是……是一枚药丸?” “对!”我说,“因为这碗药太重要了,要从村里带到镇上,距离实在太远,我老是担心中途撒掉,所以事先炼制了一枚药丸。你用500毫升的温水把它化开,然后喂给潘先生。” “太好了!”潘晓言格外开心地说:“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林先生!但是这一枚药丸的量足够吗?” “放心!”我说,“药丸本来就是浓缩的药汤,500毫升绰绰有余。” “行,我马上去喂我父亲,这次我会亲手喂的!” “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我深呼吸运气,用力掐中指,一个激灵从通灵状态下恢复过来,只感觉全身冷飕飕的,不由得用双手摩挲起肩膀来。 张歌奇朝我竖起大拇指:“林大夫,你考虑的真周到!哈哈,到时真想看看那对狗男女的表情!” 我笑笑,“不用想,我们现在就去,看现场表演!” 助理有点害怕地说:“可是,直接撕破脸皮可以吗?” 我说:“等潘先生醒过来,他大概对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清楚,我敢肯定代女士会极力地反咬一口,这时候潘小姐就需要我们的支持了。所以各位,该我们上场了!” 助理忽然转了下眼珠,有点好奇又八卦地问道:“林大夫,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对潘小姐这么好,是对她有好感了吗?” “啥?”这问题出乎我的意料,我一脸尴尬,心想这妹子什么思维,是言情剧看多了吗? “妹子,你格局小了,你也太小看林大夫了,这叫作医者仁心。”张歌奇笑道。 接着,他又用力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桌子直接砸塌了一块,豪迈地说:“哈哈,早就等着看狗男女的下场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咱们赶紧走吧!” 我抱怨:“你怎么又把人桌子砸坏?” 助理摆手说:“没事的、没事的,回头我们来赔偿吧!” 事不宜迟,我们仨当即离开茶楼,赶往潘府。 此时天已经黑了,潘家灯火通明,如同一座水晶宫。 当我们走近,便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做作的哭声,一耳朵就能辨出来是代女士那虚伪的号陶,但是调门是真的高。 她一边哭一边高喊:“我的丈夫呀,你死得好惨!真不该养这个不孝女呀!” 助理紧张地看向我,我沉声道:“没事,上!” “上!” 张歌奇飞起一脚把屋门踹开,虽然粗暴,但此时此刻,我就不说他啥了。 这一声动静,让楼上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几名保镖冲过来,喝道:“什么人?” 张歌奇把包着布的斩龙刀举起来,戏谑地说:“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 我小声吐槽,“你换个好点的自称好吗?宋江集团……其实没有认真干过啥替天行道的事情!” “好,我再来一遍!”张歌奇举起刀喊道,“替天行道的奥特曼!” “越来越离谱!”我一阵无力。 保镖估计拿我们当神经病,直接一哄而上,张歌奇把斩龙刀交给了我,自己挡在前面,右拳砸左掌,好似铁人一般。 一名保镖冲上来就是一拳头揍在他脸上,张歌奇居然头都不动,然后那保镖一记冲拳打在张歌奇的腹部,张歌奇却冷笑道:“你饿了几顿了?打人都没力气,还好意思说是保镖?” 说罢,他直接拎起这名保镖甩动起来,迫使其它人无法靠近。 带这名保镖体验了一把失重之后,张歌奇一撒手,他就飞了出去,保镖惨叫着,在空中张牙舞爪,最后越过客厅摔在了大沙发上,直接把沙发带翻了。 见此情形,我长松口气,看来张歌奇刻意收敛了,不想伤人。 毕竟,以他捕蛟人的体质,对付普通人,就如同一个精壮成年男子戏耍一群幼儿园小孩。 眼见着同伴被扔出去,其它几名保镖知道碰见了硬茬子,哪还敢上前,摆着虚架子,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冲过来,额上不停地沁出冷汗。 张歌奇气势汹汹地冲向其中一人,那人竟吓得连连后退。岂料张歌奇却是声东击西,他一转身把另一个保镖提溜了起来,往空中一扔,保镖如同吊着威亚一样升上去,后背触到了二楼顶上的吊灯,然后惨叫着落了下来。 不过张歌奇轻松地一伸手,就薅住了这名保镖的脚脖子,好像拔起一根萝卜似的,把他吊在半空中…… 正文 第92章 阴谋落空 张歌奇一上来就炫技般地露了这几手,吓得剩下的保镖哪里还敢上前,都攥着拳头、流着冷汗,一脸像见了鬼似的表情。 这时代女士扶着二楼的栏杆喝道:“够了,都住手!” 张歌奇便将倒提在手中的那人一丢,后者发出“哎呀”一声惊叫,摔到了玄关处厚厚的地毯上,看来张歌奇只要愿意,拿捏分寸也挺到位的。 我上前一步,对上方的代女士说:“真抱歉,把你家家门踹坏了,回头我们会赔偿的。” “哼!”代女士冷笑起来,“不必赔钱了,我们家也不缺钱,你们去坐牢赔偿吧!你们,还有你……”她指向自己身后,应该是潘晓言站在那里,“你们几个,串通好想毒杀潘先生,为了遗产如此丧心病狂,简直就是狗都不如!” 我心想,应该是那个内应把我们的计划透露了,我们在顺水推舟的时候,他们也在我们的计划之上顺水推舟。不过推来推去,这场博弈终究还是我们赢了,果然小心驶得万年船。 “滚开!” 张歌奇怒斥一声,吓得那批保镖心惊胆战,赶紧退到了两旁。 我们仨上了楼梯,二楼代女士、管家站在一起,他们身后站着那名二五仔,一脸羞愧地低下头,病房门前站着潘晓言和保姆内应,二人目光冷峻,像看小丑一样看着这对狗男女。 看来双方正在僵持,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代女士一脸洋洋得意的神情,“潘晓言,身为儿女却犯下杀父的罪行,在古代你是要被活剐的!你应该庆幸现在不是古代,不过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你将万劫不复,被世人所唾弃,你这个害死亲爹的不孝女!” 潘晓言露出一副好笑又鄙夷的神情,朝我投来目光,我也冲她微微点头。 输的一方居然以为自己是赢家,我亲身经历才知道,原来这样的事情是如此滑稽。 不过,既然代女士以为自己赢了,我们就继续欣赏她的狂态,我装出吃惊的样子,“什么杀父,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代女士大概是懒得再装了,豪迈地叉腰大笑,“臭小子,你在装什么蒜?你们为了让潘先生早点死,居然把一碗有毒的药拿来喂他,这药难道不是你亲手熬的吗?林大夫!” 潘晓言冷冷质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药有毒的?你尝过?” 代女士指指身后的二五仔,“因为我一直站在正当的立场上,所以有人自愿来投诚,把你们的阴谋全告诉我了!这叫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喂,你把情况说一下,扒了这几个卑鄙小人的皮!” 二五仔一脸没底气地嗫嚅道:“药我是从林大夫那里取的,然后直接交给了潘小姐,然后她就喂给了老爷,之后老爷就没有动静了。” 我朝病房内看了一眼,病床上静悄悄的,助理担忧地问我:“怎么还没效果?” 我小声说:“不着急,等一会儿吧!” 张歌奇讥嘲道:“姓代的,我看你好像挺高兴的呢!全场就你最高兴!” “我高兴吗?”代女士欲盖弥彰,捂着胸口,又用话剧般做作的声音说道:“我现在伤心欲绝,但我相信世间自有公道,人在做,天在看,今天就由我们来主持这个公道!” 管家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脸,狐假虎威地插了一句,“对,你们几个杀人凶手,一个都别想走。” “几点了?”我突然问。 “什么几点了?”代女士一愣。 我看向墙上的钟,距离七点还有不到一分钟了,我说:“潘小姐,如果我判断没错,你父亲马上就要苏醒了。” 代女士讥笑道,“哈哈哈,我看你是疯了吧,他已经喝了毒药了,永远不可能醒来啦!” 我郑重地说道:“不可能是毒药,我们拿过来的药,分明是治病的药。” “白痴,东西一离开自己的手就……”代女士可能是憋了太久,太忘乎所以了,差点说漏嘴,不过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立马止住话头。 潘晓言趁机逼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是你从中作梗了?” 代女士一时无语,管家忙叫嚣道:“你少血口喷人,你们做了什么龌龊事,自己心里清楚!” 潘晓言笑了:“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那个药我根本就没有喂,现在还在保温壶里呢,将来它是法庭上的证据!” 我也补了一刀,将刚刚代女士交代给二五仔的话说了出来:“半小时前,你是不是对那位向你投诚的保镖说过这句话——‘记住,这壶药我没有碰过,你直接交到那小碧池手中’?” 闻言,代女士脸色惊变,一阵慌张,看向二五仔,二五仔拼命摇头,小声否认,“夫人,我、我没有出卖你……” 我冷笑道:“你们这对卑鄙小人,自以为掌握着一切,实际上你们早就……” 这时,病房内传来一阵动静,潘小姐和保姆听到了,立即冲了进去,我们仨也赶紧跟进去。 只见潘先生居然坐了起来,他的样子不太好,我说:“他要咳嗽!” 保姆赶紧拿来痰盂,潘先生又咳又吐,吐出许多带血的痰,听着声音都仿佛感觉气管子疼,张歌奇看不下去,把头别到一边:“生病可太折腾人了!” 我反而非常欣喜:“这些是积在肺中的瘀热,全部咳出来,就好了七八分了。” 助理纳闷地问:“林大夫,你怎么知道他七点就要醒的,这还规定时间的吗?” 我笑笑,“《伤寒论》中推算出了六经病症的‘欲解时’,就是最容易康复的时间点,在这个时间点用药事半功倍,如同战场上的天时,潘先生患的这类病,其欲解时便是辰时,也就是七点。” 助理感到不可思议,惊讶地说:“哇,这也太神奇了吧,居然还可以推测康复的具体时间!” 随着吐出越来越多的痰,潘先生那苍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此时他那一身可怕的人蜡也褪去了不少,露出了正常的脸部,他低垂双眉,望向潘晓言,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感激,叹道:“宝贝女儿,多亏了你呀!” 看见父亲身体大好,潘晓言也不由激动起来,双眼盈泪,紧抓着父亲的手说:“爸,你总算醒了!这回多亏了这位林大夫!” 潘先生忙向我点头致意,我也点点头,边上的张歌奇使劲地指着自己,“还有我呢,别把我忘了。” 潘先生打量着我,忽然露出一丝恍惚的神情,道:“林大夫,我怎么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我笑道:“那应该不是梦,是你清醒的瞬间看到的画面,可是当时你马上被人注射了镇静剂,就是他们!” 我指向站在门外的代女士以及管家——二人此刻吓得面无人色,想说什么,又哑口无言,似乎他们还没有接受这天翻地覆的逆转,不明白自己苦心谋划的阴谋怎么就落了空…… 正文 第93章 秋后算账 这时,代女士突然哇地一声哭着跑了进来,扶着病床的边缘用悲切又委屈的口吻说道:“老公,你终于醒啦!这几个月我一直辛苦地伺候在你身边,不知道请了多少医生,操了多少心,但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住口!”潘晓言的目光中满是遮掩不住的嫌恶,冷冷喝斥道:“别再演戏了!其实你私下里的嘴脸,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爸,等你身体恢复了,我让你看看,你这个妻子的真面目。” 潘先生亦点头,用还很虚弱的声音说:“这个月我也不是完全昏迷的,患难鉴真情,谁想害我,谁对我真心实意,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女儿,之前是爸爸受这女人蛊惑,把你赶出了家门,你不怪我吧?”他望向潘晓言,神情十分愧疚。 父女情深,潘晓言眼泪簌簌落下,流个不停,哽咽地说道:“爸,我心里也怨过你,但我知道你早晚会明白的。” 潘先生的眼里也盈满了泪水,他拍着潘晓言的手,又转向我,感激地说:“这位林大夫,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去阎王那儿报道了,大恩不言谢,我一定会好好地酬谢你的。” 我说:“潘先生言重了,我只是尽到一名医生的本分而已。” 张歌奇指指自己,“我也帮了不少忙,没我能行吗?” 我回头正准备吐槽他一句,突然瞅见那管家竟然从衣服里掏出一把枪来! 我惊呼一声“危险!” 众人一起回头,张歌奇反应很快地抽出刀来,管家冷笑着说:“你以为拍武侠片吗?傻叉,还想用刀挡子弹?” 代女士见情势紧张,这会儿也不再伪装了,干脆跑到管家身后站着,然后一帮佣人也跑到门口,手中抄着菜刀、擀面杖、扳手,虎视眈眈地排列在管家身后。 整个家里全是他们的人,此刻正式撕破脸皮,双方对峙了起来。 我小声提醒:“张兄弟,快用你那招‘天下臣兵’啊!” 张歌奇将手中的斩龙刀转了转,笑道:“不着急,陪他们耍耍。” “喂,那把枪看上去像是真的,你别浪了。” 张歌奇扭头冲我挤了下眼睛,小声说:“我要是受点小伤,到时候不就能多挣点钱了吗?” 我心想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那可不上算,你可别……” 不等我说完,但张歌奇有恃无恐地上前一步,示威般把手中的刀舞来舞去,管家双手持枪喝道:“给我站住!” 张歌奇不屑地笑道:“我看你那把枪是假的吧,国内怎么可能有真枪?” 管家冷笑,“有钱人的世界你懂个屁,想弄到一把真枪,门路有的是,不信你就试试!” “好啊,试试就试试!”张歌奇拍拍胸口,“冲大爷这里开枪啊,白痴!” 说着,张歌奇挑衅似地上前一步,管家举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大吼道:“给我站住!” 潘晓言也很害怕,高声道:“喂,把枪放下,我已经报警了,你考虑一下后果?” 管家似乎打算鱼死网破,咬牙道:“后果?你们不给我活路,休怪我无情,大家都别想好。” 看来因为蓄谋已久的计划失败,这家伙已经失去理智了。 我对管家说:“你开枪图啥呢?本来是图财,现在却弄得自己要吃人命官司?” 管家悲愤地说:“你们想听我的故事吗?” “不想听!” 我、张歌奇、潘晓言一起说。 管家却自顾自地说起来:“当年我和小代私定终生……” “嘿,你听不懂人话吗!说了不想听!天下臣兵!”张歌奇眼一瞪,把刀往地板上一扔,大喝道。 我也同时低声道:“犬兄……” 一股阴风呼啸着吹向对面,瞬间那帮人一个个被迷了眼,然后病房的门重重关上,把那些手下和这对狗男女隔开了。 而天下臣兵发动后,管家手中的枪居然没落地,这说明它根本就是假的! 张歌奇徒手冲过去,抓住了管家的枪,接着不断传来砰砰砰的开枪声,但只是仿真枪的空响,没有子弹。 张歌奇反手一拳揍在管家脸上,把他打得飞了起来,撞在门上,又滑到地上。 虽说张歌奇手下留了分寸,这一拳还是直接把管家的鼻梁骨打断了,糊了一脸的血,看上去很惨,代女士尖叫一声,哭喊道:“别杀他!”然后用身体护住了他。 潘晓言冲过去,满腔愤怒化作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代女士脸上,打出一道血痕。 我询问张歌奇有没有受伤,张歌奇像戏精一样捂着胸口,“我感觉……我快要不行了!” 潘晓言倒是被骗到了,她惊慌地说:“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用了!” 我把地上的仿真枪拾起来,枪管有些许火药味残留,果然是把带响儿的仿真枪。 “快甭装蒜了。”说着,我扫开张歌奇捂在胸膛的手。 他嘻嘻一笑,“我就说嘛,这狗东西哪来的真枪!当然就是真的我也能轻松对付!” 我看看地上的管家,“真是黔驴技穷。” 潘晓言绕开这二人,推开门,外面一众佣人惊恐不安地站着,潘晓言大声说:“你们的主子已经倒了,只要愿意和他们划清界限,我可以既往不咎,那些冥顽不化的,我绝不轻饶!” 佣人们面面相觑,那名二五仔保镖率先跪下来,大哭道:“大小姐,我对不起你,我女儿得了白血病,她……她答应支付全程医疗费的!” 潘晓言叹息一声,“行了,起来吧,无非是为了钱,难道你以为你女儿的医药费我出不起吗?” 其他人见二五仔都被原谅了,都纷纷垂下手,凑过来说:“大小姐,我们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帮被钱收买的佣人,投诚得十分迅速,潘晓言点头,下令道:“把这两个家伙绑起来,准备交给警察!” 众人立即七手八脚地冲上来,淹没了代女士的惨叫,他们急着向潘晓言表忠心,几乎要把这二人给生吞活剥了。 我小声问潘晓言:“真的会既往不咎?” 她低声冷笑,“怎么可能,这帮助纣为虐的爪牙,一个个我都会秋后算账,让他们在家政圈做不下去,个别还会滚去坐牢!” 这种手腕真是令人佩服,我又问:“那那个女儿得了白血病的二五仔呢?” “这人就更不可能原谅了,苦情不是他卑鄙的理由,我会收拾他的,叫他生不如死!但为他女儿提供医疗这件事,我会信守承诺的。” 潘晓言到底是个经商之人,非常狠辣,当然我也是支持不以德报怨的,我只是提醒一句,“注意分寸,别违法就成。” 虽说枪是假的,但张歌奇英勇的行为得到了潘先生的赞许,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张歌奇笑道:“不必客气,从小我爸就教育我,好人必有好报,您说对吧?” “咳!”我心想这小子也太露骨了,上前说:“潘先生,我给你号个脉吧!” 正文 第94章 开张吃三年 潘先生连服六天解表的药汤,身上的“人蜡”已经消去不少,我掐着他的脉号了一会,说:“肺热已经清了七、八分了,我会继续开药给你吃,病灶的主力已经被消灭,现在就相当于是追杀残兵,防止它们转移到其它脏腑中去。” 潘先生听得不住点头,“林大夫,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就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我谦虚一笑,“都是师父教得好。” “对了,那我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呢?” 我问:“您还记得自己生病前吃了些什么吗?” 潘先生混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向被绑起来的代女士身上,说:“好像都是一些大补的东西,她每天变着花样地做给我吃。” 我说:“对,所有食物都有天然的药性,所谓物极必反,一味壮阳也是可以把人补出病来的!你这种病就是补过了头,导致肺火旺盛,风温血热,进而全身流出像蜡一样的体液,封闭毛孔之后,体热无法宣泄,让肺热的症状进一步加剧,一旦这层蜡把体表覆盖七成,人就会丧命。” 潘先生看看自己的胳膊,上面仍有些许人蜡残留,然后看向代女士,愤恨地说:“小代,我把你娶进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等我将来撒手了,难道你还怕我的遗产没有你一份吗?” 代女士起初看向潘先生的目光有些怨毒,可突然表情一变,又哭了起来,“老公,我没有要害你,都是这个男人勾引我,又拿我的不雅照片威胁我做这些事情的,全是他的主意。” 管家瞪大眼睛,气得大叫:“臭表子,你血口喷人!” 代女士反而指控得更加起劲了,这种不要脸的操作把我们都看呆了。 张歌奇说:“靠,这也太没下限了,随便就能出卖自己的爱人。” 我叹道:“这样的人,永远只爱自己,为了自己,身边所有人都可以出卖。” 一时间狗咬狗,这二人激烈地吵起来,相互用各种最肮脏的字眼辱骂对方,连我们都听不下去了。 潘晓言吩咐边上的佣人,“快去把他俩的臭嘴堵上!” 几个佣人争着上前,用毛巾将二人的嘴给塞上了。 潘晓言问潘先生:“爸,要报警吗?” 我心想,原来她之前说报了警,是吓唬对方的呀…… 潘先生眯起眼睛,缓缓说道:“先过一遍词,再报警!” 张歌奇说:“费这劲儿干嘛?让警察来直接审讯不就得了?” 潘先生冷笑,“这两个人跟疯狗一样,我们还是先敲打敲打,防止说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话来。” 张歌奇瞅瞅潘先生,耿直地说:“你难道有啥把柄落他们手上?” 潘晓言清了下嗓子,突然大声打岔:“对了父亲,你不是说要好好感谢林大夫吗?” “对、对!咱们得好好感谢林大夫!”潘先生堆起笑容。 张歌奇似有些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却已经明白过来,代女士肯定也知道点潘先生的秘密,因此潘先生不敢贸然将这二人交给警察。 奶奶曾说,慈不掌兵,义不经商,世上挣大钱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良善的,一厢情愿地去相信资本家是慈父圣母,那是最蠢的偏见。 潘先生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林大夫救了我一命,我这个人比较没有情商,啥事都是直来直去,你准备要多少报酬呢?” “当然是一个小目标!”张歌奇半开玩笑地脱口而出。 我假意斥责,“你太过分了,哪能要这么多钱?这几付药虽然难搞,但也不是金子做的!” 张歌奇摊了摊手:“人家潘先生都说了,喜欢直来直去的,就别矜持了呗!” 潘先生尴尬一笑,“说真的,我早退休了,手上也没这么多现钱……林大夫,咱们不开玩笑,你想要多少?” 我说:“一个小目标确实太多了些,我看就半个吧!” “林大夫,你未免也太爽快了点……”潘先生笑笑,“这样吧,你平时给人瞧病多少钱,我出一百倍。” “平时呀……”我想了想,看见张歌奇挤眉弄眼,比划着六和五两个数字。 于是我掏出李有田父亲写的欠条,上面清楚地写着欠林大夫医药费六十五万元,交给潘先生看,潘先生咂着嘴,“神医不愧是神医,看诊这么贵的?” 张歌奇开心地说:“六十五万的一百倍,就是……六百五十亿?” 我被他逗笑了,“你这是哪个天才教的数学?明明是六千五百万。” 潘先生意识到下不了台了,脸色十分尴尬,笑道:“看来我失算啦!能否让我收回前言?” 然后交代潘晓言:“女儿,给他们填一张一千万的支票。” “哎,不是……” 张歌奇刚要开口,我戳戳他,摇摇头,一千万很可以了,我一开始的预期只是挣一套房子。 多亏了张歌奇一上来狮子大开口,把砍价的锚点抬到了十几层楼那么高。 老实说,仅凭几百块钱的几付药,一口气挣了这么多钱,我已经心花怒放了!做人不能太贪心,逮着一个阔佬就往死里薅,会显得没有风度。 不一会儿,潘晓言就拿来一张支票,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数字了,一千三百万。 潘晓言说:“多出来的三百万,是我个人表达的感激,之后给我父亲看诊抓病,就拜托你了。” 我点头,“行,你放心吧!今天这付药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效力,不宜再服别的药,建议潘先生吃点清淡易消化的食物,用热水擦擦身体,然后赶紧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好,多谢林大夫!”潘晓言谢了又谢,本想再留我们吃顿饭,见我们着急走,便叫助理送送我们。 走出别墅,助理羡慕地说:“林大夫,你好厉害啊,一下子挣这么多!我头回知道当中医这么挣钱的,早知道我当初也去学中医了!” 我笑笑,“你这趟也立了功,潘小姐肯定会奖励你的吧?” “才不会……”她扮个鬼脸,“我不过是个员工,顶多就给个几千块的奖金,报销一下这几天的开销而已,唉,高人和打工人就是待遇不一样!” 张歌奇若有所思地说:“原来富人比蛟更值钱……嘿,我突然有了对未来的清晰规划!” 我揣着那张支票,心情莫名有些忐忑,毕竟是平生第一次拿这么多钱。 不过眼下银行也没开门,得等到天亮才能去兑换。 张歌奇兴冲冲地提议:“走,晚上我们去城里嗨,玩到天亮,然后把钱兑出来!” 我摇头:“扯啥呢,赶紧回去休息了。” 张歌奇说:“靠,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刚刚变成千万富翁啊!这么低调对得起那些钱吗?” “娶你大爷的,难道我要像中了举的范进一样喜极而疯吗?咱们该干嘛干嘛。对了,好像还没吃饭,我们先去吃顿饺子吧!助理小姐……” “在!”助理一脸期待地答应。 我说:“你先回去吧,不用送我们了,我们明早就过来。” 她又耷拉下脸,“哦”了一声。 正文 第95章 人逢喜事 镇上有一家老旧的饺子馆,我之前一直想去吃的,可惜都没有机会,眼下事件完美解决了,便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 张歌奇的体质不耐盐,所以吃上一盘猪肉大葱饺子,得干三大碗饺子汤来冲淡。 吃饱喝足,我们就回村休息了。 隔日早上起来,我照例给宗布神和奶奶的牌位上香,在院中耍一套五禽戏,然后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号脉。 张歌奇打着哈欠从侧卧出来,伸着懒腰,“早啊,林大夫,你在干嘛,系统定期维护吗?” 我笑了,“你可真会整新词儿。你忘啦?我身体里还藏着未知的疾病,所以要经常检查一下。” 号完左手,我又换右手。 张歌奇好奇地问:“这号脉能号出啥呀,不就是听听心跳吗?” 我说:“此言差矣,左右手寸关尺三处能反应整个五脏六腑的情况,见微知著的思想是贯穿整个中医体系的,身上的一个病变,就能反应内脏出了什么问题。” 张歌奇似懂非懂地点头,“我听说,找五个大夫来给同一个病人号脉,结果号出来的都不一样,有这事儿吗?。” 我解释道:“因为号脉要定一个脉象的基准,就是这个病人健康的时候脉象如何,病了之后脉象如何,以此作为参考。人体毕竟不是机器,病证脉象的指数并不统一。但是平时看病是没有这种比较的,一般都是凭大夫个人的经验和判断,如果遇到疑难杂症,个人经验和理解不同,真的有可能出现你说的情况。” “哦?那岂不是在赌吗?” “所以说师承、悟性非常重要,中医若学不精,可能一个病都瞧不好,但是一旦学精了,西医一筹莫展的疑难病症,有时也就是一付药的事情。” 张歌奇笑了,“你想夸自己就直接说,搞这么含蓄干嘛?” 我也笑道:“我没有自吹自擂的意思,真的是我奶奶教得好。” 然后我起身抓药,包好之后,带张歌奇到村里吃早饭。 村里人平时见到我,都格外热情地打招呼,我习惯了这种尊敬,但另一方面,因为我是大伙心中“高人一等”的“林大夫”,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 因此,有张歌奇陪着,我其实也挺开心的。有个人说说话、唠唠嗑也挺好,加上奶奶刚离开,我如果一个人在诊所呆着,心情难免会有点低落。 不过,张歌奇是不是也该走了? 喝豆腐脑的时候,我说:“等吃完饭,我们去镇上把这笔钱兑出来,就分你四成吧!” “噗!”张歌奇一口豆腐脑喷出来,赶紧拿纸擦擦,他惊讶道:“林大夫,你咋出手这么大方,让哥们儿受宠若惊呀!之前我还说捕蛟收入分你三分呢,你这是寒碜我对吗?” 我笑笑,“钱太多了,我反而没啥实感,另外你这趟确实也帮了不少忙,分四成合情合理。” 张歌奇笑道:“真痛快!咱们是好兄弟,同甘共苦,那以后我捕蛟的收入也是分你四成!我回头把上次差你的一成取给你。” 我摆手,“不用不用,小钱而已。” “靠!”张歌奇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你还说没实感?你这格局一下子都不一样了!怎么着,十几万都成一点小钱了?” 其实我主要是嫌算账太麻烦。 我想过这钱要不要给家里一部分,可考虑了下还是作罢——因为我爸那人不靠谱,如果拿到巨款必然到处得瑟,恐怕会乐极生悲,不如待他们需要的时候我再出钱。 我基本没啥物质上的需求,就是个朴素的吃货,可能最近会多下几次馆子,吃点好吃的。 存在卡里的钱,就是心头的一份底气,会让人十分踏实。 当然,等过段时间,我会大量地购置质量上乘的药材,然后把储藏室翻新一下,添置一些制药工具。 吃完饭,我俩就去了镇上的银行,当拿出支票的时候,经理立马激动地跑来,邀请我们到边上的小房间里,给端上茶和点心,办理业务的态度那叫一个宾至如归。 我头一回知道,原来银行接待大客户是这种待遇。平时存钱的时候,柜台员眼珠不转地盯着电脑,一脸死板地办事办公,这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是比较头疼的是,经理开始推荐各种理财产品,口若悬河地讲这些怎么怎么好,年化率有多高等等。 听得我一头雾水,也有点不耐烦,张歌奇小声对我说:“一千多万存在银行,他们怕你一下子取走,所以用这些高回报的长期理财项目留住你的钱。” 我皱皱眉:“太烦了……” 张歌奇一摆手,对经理说:“别废话了,这些我们都不需要,你赶紧把卡办好,我们还有事情!” 经理依旧眼巴巴地说:“先生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们这可是年化率……” 不等他说完,张歌奇把宣传册抓起来揉成一团,“你这人咋回事?不要就是不要,你还想强买强卖啊?我们的时间是你耽误得起的吗?快点办卡,不然我们去别的银行了。” “好好好,请稍等。” 经理赶紧麻溜地办好两张卡,并且绑定了手机支付,然后热情地送我们离开,并不时提醒有需要千万记得找他。 张歌奇弹着新办的银行卡,笑嘻嘻地说:“太爽了,一下子挣这么多钱!嗯……我干点啥好呢?要不买辆豪车来得瑟一下?” 我看他一眼:“怎么,你还开着豪车进深山老林去捕蛟?可拉倒吧,该怎么过怎么过,别被钱财拴住。” 张歌奇固执地说:“你就是太低调了!反正我先买个大金链子戴戴,入乡随俗嘛。” 我又好笑又好气,“什么入乡随俗,在东北戴那个的也不是啥正经货色!再说人家戴的都是五十块包邮的假货,谁那么实诚戴真的呀?” “我干嘛要学他们戴假的?” “假的比真的好看,而且结实,白天人戴,晚上锁狗,丢了不心疼,性价比老高了。” 张歌奇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末了摇摇头说:“不对,老子有钱呀,干嘛要戴假的?” 我无奈地说:“快甭嘚瑟了,你能不能稍微提高下审美?发了财就专门儿买大金链子戴的,我还是头回见!” 路上聊着天,我们来到了潘先生那里。 我替他诊了脉,“潘先生,你恢复得不错,今天还是继续吃药吧,一天一碗,过个十四天准能康复,另外,你把这回带给你的蛇衔生肉膏涂在患处就行。” 潘先生惊喜地说:“太好了,多亏了有你呀!林大夫!” 我点头,“不必客气。就是饮食方面一定要注意,忌吃大寒大热的食物,可以每天炖点玉竹麦门冬鸽子汤来喝。” 潘先生肺中瘀火只剩下一点了,他身体本身就非常的虚弱,我开的药是巩固营卫二气的,而不直接攻击病证,这种用药法子正是围城打援的兵法思想。 围住残毒确保不扩散、不转移,只要身体逐渐恢复过来,就能靠他自己的免疫力消除影响。十四天后他准能康复,对此我是颇有信心的。 正文 第96章 潘小姐的邀请 刚给潘先生瞧完病,潘晓言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温婉笑容,打声招呼,“林大夫来啦!” 我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对了,潘小姐,那对男女呢?” 她笑笑,“已经交给警方处置了,放心吧,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不会动用私刑的。” 其实我也不怎么关心那对恶人的下场,就懒得再打听,反正只要恶有恶报就成。 我起身准备告辞,潘晓言忙说:“等等,先别着急走啊。爸,我今天想请林大夫还有张先生吃顿饭,表达下感谢。” 坐在病床上的潘先生用力点头,“成,你看着安排!不过,我今天是没这个口福喽,恕不能相陪。” 不太熟的人请吃饭,这种应酬我嫌麻烦,看看张歌奇。 张歌奇却没想太多,笑道:“有好吃的就去呗,不亏!对了潘小姐,我不能吃咸的。” 潘晓言说:“好的,我会交代厨师做些不咸的食物。那我们先换个地方?” 告别了潘先生,她就带我们来到别墅内的餐室,有一张长长的餐桌,就像电视剧里那些西方贵族家庭的长餐桌一样,张歌奇称赞说:“气派!” 我知道她肯定另有所图,说:“潘小姐,你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说。” 潘晓言微笑着说:“林大夫别这么不通人情嘛,我表达一下感谢不行吗?” “好吧……”我心想肯定不止感谢这么简单。 “请父亲的救命恩人吃饭天经地义,嘿嘿,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张歌奇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这时佣人端进来茶盘,有茶和咖啡,我自然是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口问道:“这是秋后毛峰?” 潘晓言拢着十指,笑盈盈地说:“林先生挺懂茶叶的。” 我说:“也不是懂,因为尝药的关系,我对味道的记忆比较敏锐,食物的四气五味一下子就能辨出来。” 潘晓言拍着手说:“真不愧是专业人士!哎,对了,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召唤那么多孤魂野鬼的?” 我反问:“怎么?你要学?” “哈哈,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我也不是什么天生阴阳眼,可是当时却能很清楚地看见它们,按理说,它们平时就在周围吧?为什么又看不见呢!” “这个不奇怪,因为是我让它们现身的。” “林大夫还有这种本事?”潘晓言一脸诧异。 张歌奇就吹了一句,“他本事大着呢,简直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这些都是冰山一角。” “是吗?”潘晓言前倾身体,十分感兴趣地问:“林大夫,如果一个普通人,突然之间拥有阴阳眼,这要如何解释呢?” 我淡淡回答:“大概是肝虚。” “啊?”潘晓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解释道:“阴阳眼并不是双眼与众不同,而是身上阳气偏弱,能够感知到阴气的存在,比如小孩和老人都经常看见诡异的身影。医学上说,肝脏和眼睛互为表里,如果一个人突然拥有了‘阴阳眼’,那有可能是熬夜、抽夜,饮食不规律导致肝脏衰弱,阴气循经上行,于是乎双眼就能看见幽灵了。” 张歌奇大笑着拍我肩膀,“学到了,原来想见鬼这么容易呀!” 我告诫道:“你可别瞎折腾!我这些解释都是符合病理的,医书上也说过,阳气不足便容易招邪。医院之所以灵异事件比较多,并非医院阴气重,而是住在医院的人,一直要吃药,本身肝气就极弱。一般人若撞了鬼,都会大病一场,主要表现为感冒发烧,这也正说明是体内阳气不足以抗衡外界的阴气所致。” 潘晓言再次轻轻鼓掌,“真是醍醐灌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林大夫讲得太有道理了。” 我笑笑,“过奖过奖,毕竟这是我的专业。从巫医的立场来说,治病和驱邪没有本质区别,驱邪也可以用药物,治病则是相当于赶走体内的病鬼。” 潘晓言歪着头说:“如此说来,这两样林大夫都非常拿手?” “当然。” “那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林大夫能不能帮上忙……” 我一听,知道这是进入正题了。 “……我朋友的一家公司最近经常在半夜发生灵异事件,听见一个充满愤怒的声音在咆哮,各种污言秽语,但也不知道在骂谁!搞得员工根本没法好好工作,不少人被吓出病来,整个公司几乎瘫痪。后来公司的主管也请了号称会捉鬼的大师,又是桃木剑又是黑狗血,做了一场法事,结果反而是这个大师被鬼咆哮着赶出来了!林大夫,为什么这个恶鬼不害怕这些驱邪的手段呢?” 我心想,这鬼闹得还挺“欢快”,一般的幽灵都是沉默自闭的,很少有会大声辱骂的。 我答道:“不是不害怕,是没有对症。” 潘晓言不解地说:“驱鬼也要对症?我以为拿一堆阳气极重的法宝砸下去就行了。” 我说:“当然要对症,况且黑狗血这种东西其实只是普通的污秽之物,并非阳气有多重,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一部分鬼魂会避开它,但是另一些鬼可能会被激怒。驱鬼和治病一样,要具体案例具体分析,制定一套战术。” 潘晓言马上接话道:“那我能不能请林大夫和张先生去一趟沈羊?那家公司因为这件事,无法恢复正常的经营,而我朋友现在被一些烦心事缠事,无暇顾及,我和这位朋友关系很好,所以想自作主张一次,请二位去看看。” 我瞅了眼张歌奇,张歌奇耸了下肩:“想去就去呗,我没意见的。” 我笑笑,“我对这个鬼还真有点好奇,见识一下也好,那潘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潘晓言笑道:“要不吃完饭,我开车带你们去一趟?” 我说:“你不是说有员工病倒了吗?我先去替他们治病吧。那个鬼不出意外应该是晚上现身,我们晚上再去公司。” “可以……”潘晓言露出犹豫的表情,“到时候我也要去吗?” 我说:“你随意。” 还是张歌奇机灵,看出了潘晓言的担忧,笑道:“别怕,我们两个威猛阳刚的汉子,肯定能保护好你的,不就是一只鬼吗?一百只鬼我都见过!”说着用大拇指骄傲地指着自己。 潘晓言低头喃喃,“说的也是,那个东西并不会直接伤人……” 看得出来,普通人对这种事情仍然是非常害怕的。 我说:“这好办,出发之前我弄一枚抵抗邪阴的药丸给你喝,再给你写一张护身符,到时候跟着我俩,绝对不会出事的。” 正文 第97章 公司诡事 正说话间,饭菜端上来了。我一看,是牛排、意面和蔬菜浓汤之类的西餐,张歌奇看见肉就开心得像孩子,用叉子把牛排叉起来就狂啃。 我不咋会用刀叉,而且对这类食物也不咋感冒。 潘晓言敏锐地察觉出来了,不好意思地说:“林大夫,不合你胃口吗?” 我笑笑:“不经常吃西餐。” 我喝了一口蔬菜浓汤,这汤特别浓稠。听说这种汤是把各种蔬菜打得稀碎再煮开,难怪外国人牙都不好,整天就吃这些软烂的食物。 放下勺子,我问:“你家天天吃西餐吗?” 潘晓言尴尬地说:“中餐、西餐都有……这次请你们来吃饭,我本想搞得隆重一点……不好意思,林大夫,看来是我考虑不周。” 西餐更隆重?我心里是不咋认同的,我笑道:“其实我最爱吃的还是铁锅酱炖鱼、猪肉炖粉条这些家常菜。” 潘晓言忙说,“那我让厨师再做一桌。” “不用了,偶尔尝尝不同地方的美食也挺好。”我说着,费力割下一块肉来,放进口中,有一说一,其实这肉还是挺香的。 潘晓言忽然问:“林大夫今年多大了?” 我说:“二十二。” 她露出吃惊的表情,“看不出来你这么小啊,我二十四。” 张歌奇插一句,“我二十四。” 潘晓言笑盈盈地说:“林大夫真是少年有为,从你的谈吐看来,应该从小家教严格。” 我说:“倒也不是,我家农村的,家教、成长环境各方面肯定都不如你,只不过我有个好奶奶。” 她听了,似有些落寞地一笑,“其实,我家也只是看上去光鲜罢了……” 看来她也有自己的烦恼,不过张歌奇在边上吃得不亦乐乎,我就没有追问了,况且我也不关心她的私事。 张歌奇倒是很不客气,一份牛排没吃饱,要厨师再烤,连吃三大块牛排,又干完了一条长面包,吃得直揉肚皮,满意地说:“不错,幸福的感觉就是吃肉吃到饱!” 吃过饭,潘晓言请我们先去休息一会儿。豪宅内有不少客房,还有配套的冰箱和小卫生间,真是格外便捷。 我在别人家是睡不着的,便喝着柠檬水,躺在躺椅上看看手机上的电子书,张歌奇仍然抱着手机在玩他那打打杀杀的纸片人手游。 下午四点,潘晓言叫上一名司机,开车载我们前往沈羊。 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一处员工宿舍楼,潘晓言打了一通电话,然后一个胖胖的眼镜小哥跑下来,边跑边的西装的钮扣,来到跟前后满头大汗地说道:“哎呀,潘小姐大驾光临,失迎失迎。” “那几个撞邪的人呢?” “在宿舍呢!” 潘晓言扭头对我说:“林大夫,我们上去看看吧!” 上了楼,我心想这儿就是打工人住的宿舍吗?这一片好像都是写字楼,于是这附近比较老旧的小区就被附近的公司老板包下来当成员工的宿舍楼,租金也比较便宜,提供给年轻的打工人住。 这种朝九晚五,每天看老板脸色的生活,我应该是适应不来的。 胖小伙引着我们来到一间宿舍前,我闻到一股病患身上的气味,屋内拉着窗帘,几个小伙躺在床上,周围胡乱地堆着一些外卖粥、汤的包装盒,还有饮料瓶之类的,有些饮料瓶里面装满了可疑的茶色液体,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胖小伙大概是嫌寒碜,赶紧将这些垃圾一股脑地踢进了床底,把床上昏睡的年轻人挨个摇醒,说:“喂,快起来,潘小姐来看你们了。” “哪个潘小姐?”一名病患问,他脸色和嘴唇都是白的。 “是不是刘老板那位红颜知己?”上铺一个声音传来。 潘晓言抱着双手皱眉道,“嘴上没个把门的,胡说些啥呀,你们私底下就这样议论我?” 胖小伙赶紧斥责,“净胡说八道,都说了多少遍,潘总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 那个乱说话的病患露出头,尴尬地说:“哦,是潘总啊,对不起,我烧糊涂了。” 潘晓言摆摆手,“算了,我不和你们计较。我带了位名医过来给你们瞧病,这位是林大夫……” 我点头,给一名病患号脉,然后叫他把嘴张开看看舌头;接着我又给上铺那名小伙号脉,小伙却嫌弃地说:“中医呀?我不信这个!” “说什么混账话呢!”潘晓言提高声调说,“林大夫医术非常高明!” 小伙迫于潘晓言的淫威,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来,我给他号脉,问:“你是不是一直冒虚汗,手脚无力,腹部胀硬?” 小伙愣了一下,“对……可我不信这些是号脉号出来的。” 我说:“我开一付大青龙汤,你们喝上三付就能退烧,不信的人也可以喝喝看,信与不信,反正都也不影响疗效。” 小伙不以为然地说:“网上的专家都说,中医就是安慰剂而已。” 我笑了下:“那你就当白开水喝喝看吧,如果亲身证明了无效,以后岂不是可以更理直气壮地对别人说中医没用了吗?” 小伙想了想,“你啥也不懂,我们是撞邪了,才发的烧,一副汤药就能治好?你逗谁呢!” “你们再口无遮拦试试!”张歌奇不爱听了,一把将铁床的栏杆给捏扁了,“这样吧,我给你来个刮痧的升级版套餐——扒皮!” 张歌奇这一手露的,把小伙吓得面无人色,我其实也懒得说服他,一个人的成见是很难改变的。 我说:“拿纸笔,我把药方写给你们,煎出来之后喝不喝随意。” 潘晓言马上道:“林大夫的医药费我会报销。至于你,不相信就别喝了,吃你的退烧药去吧!” 这小伙儿也是头犟毛驴,一听这话,更是来了劲头,固执地爬下床,从床头柜的医药盒中取了几片胶囊,塞进口中,没有水,他就拿起一罐喝剩的可乐灌了一大口,说:“神气啥呀?退烧药比破中药管用多了,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们信这些封建糟粕就喝吧!喝死你们!” 说完,他似乎觉得留下来没面子,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了。 我看着他那身单薄的衣服,这下又出去吹凉风,真的是不要命。 张歌奇撸着袖子,生气地说:“靠,这都什么人?嫌自己活得长吗?” 我摇头,“不用强迫人家,信什么不信什么是他的自由。” 胖小伙亦陪着尴尬的笑脸,“嗐,小张他平时就爱看方公知的视频,对中医一向有成见,林大夫,你别生气。” “没事没事,求病问诊本就是自愿,爱喝不喝吧!” 我拿起纸笔,写下大青龙汤的方子,想了想,又写了一个方子,胖小伙问:“林大夫,这又是啥药?” 我说:“你照着方子抓药就成,抓多少付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额外的一付麻黄葛根汤是给小张预备的。” “给小张预备的?”胖小伙诧异地看着我。 我点头,“他本就阴邪入里,循经化热,现在用退烧药强行压制,又出去吹了冷风,按我的估计,十二小时内他会病倒,浑身抽搐,手脚发热,身体冰凉,这个时候喂他喝这付麻黄葛根汤便能救回来。” 胖小伙问:“如果他还不喝呢?” 我叹道:“那就只能给他叫辆救护车了,他大概率会落下中风的后遗症,希望这能按工伤拿笔抚恤金吧!” 正文 第98章 不信医者 对小张身体状况的预测,我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的情况很严重,任由它发展下去,最后下场便是中风。 很多人以为发烧、感冒、咳嗽是病,其实它们只是症,是身体的警报,退烧药、消炎药、止咳药的效果仅仅是把身体的警报给关掉,根本没有把病治好。 许多人仅仅是仗着年轻,关掉身体的警报后,自己不知不觉间康复了,一旦年龄大了,一场感冒发烧就是要命的。 张歌奇讥笑道:“你管他干嘛,这种脑子有坑的家伙,爱治不治。” 我笑道:“让诋毁你的人,心服口服地相信你,不是更有趣吗?” 潘晓言说:“刚才说到的那个姓方的公知在网上小有名气,听说组建了一个反中医联盟,写一篇反中医的文章能挣上万元,吸引了许多高级知识分子加入,但是早就被人揭露,该组织背后赞助的是国外的一家医药公司。” 我叹息,“跳梁小丑而已。” 我时常也在网上看到那些断章取义、颠倒黑白抹黑中医的人,以前我还辩一下,后来觉得徒费力气,他们是收钱办事的喉舌,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我继续向剩下的人询问情况,又一名小伙说:“大概是一个多星期以前吧,我们跟平时一样加班到九点……” 张歌奇小声吐槽,“真的加班到九点!?网上说的996诚不我欺!” 我咂下嘴示意他别打岔,听小伙继续诉说—— 当时有个女员工去接热水泡面,突然大叫了一声:“窗户外面有人!” 大伙都不敢相信,公司可是在七楼,又是晚上,窗外咋可能有人呢? 众人凑过去一瞅,却啥也没看到了。 但之后三天,不断有人在夜间落单的时候,在楼道、在厕所、在通风口、瓷砖的倒影中看见一张古怪的大叔脸——那张脸青森森的,两只瞳孔是苍白的,目击记录不断增加。 可每次目击者拉上同伴去看时,那张怪脸就消失了。 这倒确实也符合灵异事件的发生规律,一般都是一个人能看见,人多了就看不见。 因为公司晚上闹鬼,大伙儿哪还有心思工作,议论纷纷。 员工里有会画画的,便把那张脸画了出来,但这人到底是谁,大家却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几年前加班猝死的中年员工;有人说是盖楼的时候死掉的泥瓦匠;有人说是前两年赌球输光后,从公司天台跳楼的一名门卫;其实这些说法都十分牵强,有些完全就是子虚乌有。 由于最近他们老板刘总家中有事,总也联系不上,公司一直是袁经理在管事。 大家向袁经理反应之后,对方却武断地认为,他们是在编理由拒绝加班,还不耐烦地训斥道:“你们要是不想干可以走,现在哪家公司不是这样?年轻人不思进取,整天就知道好逸务劳,像你们这样的就算去马芸的公司也出不了头!” 大伙信誓旦旦地表示,公司里面真的闹鬼,若不信,袁经理可以留下来一晚。 袁经理又说:“胡说八道,监控我都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苦都吃不得,不过是加个班,就推三阻四的,好像谁欠着你们似的!你们是替别人打工吗?这是为自己的前程而努力,不对自己负责,就没人对你们负责,这个社会不同情懒汉!” 看经理是这个态度,于是大伙放弃了,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谁也受不了和鬼魂呆在一块儿,于是他们中有懂行的,弄了些公鸡血、朱砂、细盐,还有人从家里拿了一个墨盒。 大伙把这些辟邪的东西撒在鬼魂常出没的所在,自认为平安无事了。 哪知道这天晚上,办公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你是人吗?” 大伙吓得一哆嗦,那声音继续骂:“自己儿子都害,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语言无法形容这声音,就像特大号的炮仗在寂静的午夜陡然爆炸一样,震得人肝胆俱裂,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狂躁,几乎就是咆哮出来的。 大伙惊呆了,面面相觑,这声音似乎是从通风管道里面传来的。 于是员工们放下工作,来到通风口下面,果然听见一阵阵不知所云的叫骂从中传来。 于是有人在拖把杆上面粘了一面小镜子,把镜子推进管道去看——当看见镜中出现一张狰狞愤怒的脸时,众人都吓得连声尖叫起来。 这时,办公室里面的纸张也开始莫名飞舞,垃圾篓自己歪倒,桌上的水杯也连续打翻了好多个,一个声音在办公室中咆哮:“你是人吗?我杀你一刀,你会流血吗?你是心是肉长的吗?啊!” 这下没人再敢继续待下去了,众人一边尖叫一边狼狈地向外逃跑。 在我看来,他们随便使用公鸡血、朱砂、细盐和墨盒之类的东西,简直就是一连串驱邪的错误示范! 这些阳气重的东西确实会令鬼魂讨厌,所以这个阴魂就换了一个地方。然后员工又上赶着拿镜子去照,岂不知在有些时候,镜子也可以成为媒介把邪祟招来,于是这个嘴臭的恶鬼就从管理跑到了办公室,开始疯狂作祟。 隔日,大伙儿约定都不来上班了,闹鬼的问题什么时候解决什么时候上班! 但在袁经理的眼中,这帮员工就是反了,居然敢集体罢工! 罢工让袁经理感到如临大敌,在工作群骂员工们不负责任,没有上进心,没有集体荣誉感,没有这个那个,一堆虚头巴脑的指摘。 而员工们只是告诉他,公司里有鬼,他们不想出事。 对峙了一个多小时,固执的袁经理似乎才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权威的判断力,问道:“你们说的是真的?” 员工们火冒三丈,几乎人人都想骂街,说了那么久了,经理为什么不肯信,为什么不愿意去调查一下?! 袁经理只想快刀斩乱麻地解决问题,他随意在微博上一搜,找来一名履历看似很辉煌的捉鬼大师,并且当晚叫来所有员工一起见证驱邪。 大师叫众人把办公室腾出一块空间,摆上法案,祭起三尊做工粗糙的神像,然后用桃木剑扎着符纸,口中念念有辞,做完一通法后,大师自信地说道:“已经赶跑了。” 这时突然法案上的蜡烛自动熄灭,一缕阴风在办公室内回旋,那狂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可以杀了你吗?我可以杀了你吗?如果姥姥托梦要我杀了你,我马上一刀子捅死你!你死了我要把你的骨灰撒到粪坑去!” 大师明显感到不对劲,诧异地回头,但大师不愧为大师,很快稳住了形象,颤抖着举起了桃木剑,喝道:“何方妖孽,速速现身,太上老君法力无边,退退退!” 可能是大师当时太激动了,喊出来的话也前后矛盾,到底是叫这鬼出现还是退却? 这时伴随一股阴风,那恐怖的咆哮又炸响了起来,“你们狼狈为奸!为什么不分给我房子!为什么房子要留给妹妹!我难道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吗?” 那咆哮的音量,已经达到了让人震耳欲聋的程度,如同夏季午夜的一道炸雷,让众人耳朵里面嗡嗡的,现场没有一个人不是捂着耳朵的。 前来驱邪的大师居然在这阴风呼啸中团成了一个球,咕噜噜往后滚去,滚翻一张电脑桌后,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正文 第99章 骗子大师 被扔到墙上的大师惨叫一声,一激灵跳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把符咒,朝天上一扔,然后尖叫着逃窜出去,众人都听见他滚下楼梯的声音。 站在门边的袁经理脸色煞白,亲眼所见他终于完全相信了,也大叫一声,一个箭步率先逃掉了。 与此同时,阴风回旋的办公室内出现了一名穿着蓝白衬衫,长相凶神恶煞的中年大叔恶鬼,他龇牙咧嘴,瞪着一双苍白的眼睛,对着员工们劈头盖脸地辱骂:“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老妖婆,老毒妇,我死也要把你从楼上推下去!” 面对这恐怖的画面,员工们吓得扭头就跑,有好几人在逃跑中扭伤了脚。 他们头也不回地逃出公司,每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回到宿舍不久便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待睡一觉起来之后,便感觉气管像塞了碳火一样滚烫灼痛,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喉咙里面干得好似砂纸一般。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那名员工有气无力地说,“听说袁经理回家后也病倒了,现在刘总又不出面,公司根本就没人管我们,我们就在宿舍躺着,顶多喝点感冒冲剂。” 潘晓言道:“刘总现在确实抽不出身,所以才拜托我来处理这件事的,这批员工确实挺可怜的。” 我点头,问那名员工:“鬼还在公司吗?” “应该还在……不过谁也不敢去看呀!” 张歌奇拍拍我的肩膀,“这啥鬼啊?听上去怨念很深呀!” 胖小伙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那天仓促间看到了他的长相,但大伙都不认识,要不要调查一下?” 我摇头,“没这必要!对了,你怎么没生病?” 胖小伙苦笑着说:“我前几天也病倒了,但是我姥姥跟我说了一个偏方,就是拿新鲜的姜片擦脚心,我试了一下烧就退了,不过给其他人用就不管用了。” 我说:“这偏方我老家也有人用,其实擦脚心是指擦涌泉穴,涌泉穴归属肾经,姜片刺激它能把肾阳提振起来。” 胖小伙说:“不愧是专家,说的头头是道。” 我又说:“当然,姜片中的辛辣物质只是刺激肾阳,并非补充阳气,可以理解成从肾中借走阳气来支援其它腑脏,前提条件是肾阳本身就充足。但每个人体质不一样,我想你应该平时生活比较健康,不抽烟不饮酒不熬夜,有可能还是处男。这办法对其他人不管用,则是因为他们原本肾阳就虚。” 听我这么一说,另外几个小伙都尴尬地彼此看看,胖小伙点头说:“嗐,真让你说着了,我确实生活上比较有规律。” 潘晓言对我说:“女宿舍那边也要去一趟,倘若不方便的话,就直接送药吧!” 我说:“看病本没有避男女的忌讳,不过女生宿舍我未必方便进,让我考虑考虑……” 潘晓言说:“这是女职工宿舍,又不是女生宿舍,我先上去通知一声,然后你们再上来。” “好的,有劳。” 潘晓言先走一步,胖小伙热情地陪同我们,询问了一下,他姓王,是公司里的秘书。 很快,潘晓言在楼上招手喊道:“林大夫,可以上来了。” 我们三人上了楼,进屋仍是那股病人散发出的味道,几名女员工躺在被子里面,有的脑袋上搭着冰袋,有的嘴里含着温度计。 不过女员工宿舍比男员工那边整洁多了。 我上前诊脉,女病患好奇地问:“你是医生?” “对。” “这么年轻的呀?” “我的医术你完全可以放心。” 诊罢几人,我开了个方子,王秘书比对了一下之前那份,对我说:“药方好像不太一样啊。” 我说:“这是小青龙汤。” “男女还不一样?” “不是,是她们情况要好一些……” 我看了眼桌上的水杯和水壶,“人家知道爱惜身体,生病的时候多喝水,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我不明白男生那边为什么发烧了还敢抽烟喝酒。” 王秘书尴尬一笑,“有几个二货烟瘾太大了,还说喝点酒发发汗能睡得踏实一些。” 我皱皱眉,“仗着年轻就乱来,老了准后悔。” 王秘书又问:“我们公司里面那个鬼,林大夫能搞定吗?” 我点头道,“放心,晚上我们过去一趟!” “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上次大师用的朱砂、符纸、桃木剑、古钱还有一些,你需要吗?” 我一听说有现成的,便道:“你拿过来,我们瞅瞅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我们离开女职工宿舍楼,便等在下面,王秘书从男职工宿舍楼把东西拿下来即可。 等待的时候,边上有个罩着玻璃的三轮车在卖天紧大麻花,弄个扩音喇叭在循环地喊:“大麻花,正宗天紧大麻花,十块一斤!” 张歌奇闻到香味,问:“那个好吃吗?” 潘晓言说:“这种车在东北到处都能见到,不过很少见他们做成生意,有传闻说是打着幌子偷东西和拐卖小孩的。” 我问:“潘小姐吃过吗?” 潘晓言笑着摇头,“一次也没有。” 我说:“其实这个‘神秘组织’不是偷东西或拐卖的,本质上和切糕差不多,那玩艺特别压秤,切上一块估计得掏一百多块钱,然后还不让退,坑一个是一个。” 张歌奇说:“靠,不买了,看着也不好吃。” 好笑的是,虽然打着天紧正宗大麻花的招牌,这个“神秘组织”压根不是天紧的,他们卖的也根本不是正经的天津麻花。 那喇叭吵得要死,我都快受不了了,过了一会儿,王秘书总算提着一个大袋子,呼哧呼哧地跑下来,他把袋子搁到地上,我打开一看,确实是朱砂、符纸、桃木剑、古钱这几样东西,分别装在不同的袋子里。 但是仔细一检查,桃木剑做工非常粗糙,感觉是小孩的玩具;古钱也是赝品;符纸居然是烧给死人的那种粗糙黄纸,一般画符要用印纸。不过我们巫医有别于道士,符咒是用包药的黄麻纸画的,黄麻纸是可以烧灰饮符水的。 至于朱砂,我抓了一把闻闻,给我整笑了,我说:“这不是朱砂,是喷了红漆的铅块。” 张歌奇也抓了一把,看了看,“哈哈,这做的也太假了吧?” 我把这些放下,拍拍手上的灰说:“看来这大师就是个骗子,这些东西直接扔了吧……” 我暗暗寻思,此刻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不知道卖这些法器的店关门了没有,耳畔大喇叭一直在响,我灵机一动,说:“张兄弟,帮我把那个买下来!” “麻花?” “不,是喇叭!” 正文 第100章 烤肉店 张歌奇讨价还价一番,花了一百块从小贩手中买到了扩音器,问我:“林大夫,你要这个干嘛?是嫌他太吵吗?” 我笑道:“我自有妙用。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天黑之后就去公司吧!” 潘晓言看看手机说:“现在吃饭有点早,我先去趟我的美容院处理一些事情,晚一点我再过来,你们也要去参观下我工作的地方吗?” “不了,你忙吧!” 潘晓言就先告辞了,王秘书看着潘晓言婀娜的背影,笑容中带着一丝向往,然后又好奇地问我:“林大夫看来也不是一般人,你是怎么认识潘小姐的啊?” 我说:“我是个大夫,当然是因为看病认识的。” 张歌奇一把搂着王秘书的肩膀,笑道:“我倒也不是八卦,就是随口问问,刚才你宿舍里有人说,她是你们老板的红颜知己,这是咋回事?” 王秘书说:“我们老板姓刘,在沈羊有好几家公司,我们经常看见他下班后开车载着这位潘小姐,所以就有这样的传闻。当然,他们都是乱传,刘老板怎么会干这样的事,他明明有家室的。” “就这?”张歌奇似乎有点失望,看来这种程度的传言远低于他的期望值。 我吐槽他说:“你到底在期待些啥呀?”然后又对王秘书说:“这位刘老板今年多大?” “五十多岁吧,不过看着挺年轻的,像四十来岁的人。” “公司出这么大事,他为什么不现身?” “呃,不清楚,听说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有人说他和夫人要离婚,难不成是因为潘小姐……得,当我没说,这种事我也不敢瞎猜!” 我点头,“别在这儿站着了,找地方坐坐吧,王兄弟,附近有什么推荐的饭店吗?” 王秘书想了想,“有一家烤肉店!” 我喃喃道:“中午吃牛排,晚上吃烤肉?” 张歌奇却很开心,“我最爱吃烤肉,走走,我请客。” 王秘书先抓药去了,一会来和我们会合,我和张歌奇来到一家碳火铁板烤肉店。 此时不到饭点,我不太饿,但是张歌奇坚持要吃,于是就点了一堆肉,我看见全是肉,就说:“你注意点荤素搭配。” “行,那我整点素的——啤酒算素的吧?” 我白他一眼,把菜单拿过来点了些素菜。 稍后工作人员推个小车过来,把我们桌上的铁板移开,往里面放燃烧的碳火,待铁板烤得发红发烫,张歌奇便开心地往上面铺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一下子就烫卷了,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散发出猪肉那令人垂涎的香气来。 按吃烤肉的流程,这是要抹上酱汁,然后卷在青菜叶子里面吃,不过张歌奇不在乎这个,直接一筷子夹起几片烤肉就塞进嘴里,吃得嘶嘶哈哈直呼气,然后一仰脖子干掉大半杯冰啤酒,豪迈地一擦嘴,拿起另一盘烤肉往铁板上倒。 我是头一回来这种烤肉店吃饭,看着这套流程也蛮新鲜的,心想有空可以带爸妈出来吃一次。 我弄了一小块肉给青囊蛛吃,可是它没啥兴趣,探头探脑地够桌上的胡椒瓶子,于是我倒了一些白胡椒面儿给它,它用爪子拨拉着往嘴里送,好像在吃炒面一样。 青囊蛛只吃药材,胡椒倒是实打实的药材,多数人可能不知道,实际上你可以随便找一家中医院去开卤料方子,就是能卤肉卤鸭的那种卤料,甚至可以去药房抓卤料,那味道非常正宗。 我们吃得很慢,大约六点多的时候,王秘书赶来了,说药已经煎好给他们喝了,我问:“咋这么快?” 王秘书说:“药店有代煎的服务,一会儿功夫就煎好了。” “呃……”我虽然觉得代煎会让药性大打折扣,但是他们宿舍确实也没法煎药,只好接受了。 “坐、坐、坐!”张歌奇招呼一声,把一盘烤好的肉递给王秘书。 瞅着满满一桌肉,王秘书眼睛亮了,看上去很想吃,嘴上还客气,“不太好吧?我只是个员工!” 张歌奇笑道:“我们也不是老板呀,一块吃吧,吃完我们去降妖伏魔。” 王秘书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坐下来吃起来,不过他吃得相对保守一些,而我也不太饿,唯独张歌奇一个人风卷残云,简直是全场最佳吃肉选手,他旁边的碟子都堆起来好高一摞了。 我叫了炒饭当主食,吃着饭,我问王秘书:“看你西装革履的,又是经理身边的秘书,想必前途似锦吧?” 王秘书苦笑着摇头,“我这秘书其实就是个杂役,快甭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普通打工人。” “一个月能挣多少呀?”张歌奇插嘴问。 “嗐,勉勉强强够吃饭。”他尴尬一笑。 王秘书看样子不想说,但是张歌奇却一再追问,最后王秘书只好说:“呃,淡季一个月四千多,旺季能挣到八千,年终奖的话能拿个大几万吧。” 他们公司是做设计的,我也不清楚设计行业的淡季、旺季是什么。 张歌奇好奇地问:“一般人打工都是挣这么点吗,能买房吗?” 一听到房子,王秘书叹息一声,干了一口啤酒,脸颊微微泛红,“这年头,如果不混到公司高管,谁能靠自己买房呀?这位大哥是做什么的,看你背的这是刀吗?”可能是不想谈这些,他岔开了话题。 张歌奇自豪地说道:“我是一名猎人。” “打猎的?” “嘿嘿,是保护世界,保护人类的那种,你见过长得特别奇怪的猫、狗、牛、羊吗?” 王秘书错愕地眨巴着眼,“倒是见过一条会说话的狗。” “真的?!”张歌奇激动地拍桌子站起来,把毛豆都弄翻了,“都进化到会说话了?不得了!它在哪儿?” 王秘书阴阳怪气地说:“就在我们公司,每天跟在刘总后面说:‘刘总早上好’、‘刘总这条领带真精神’、‘刘总今天气色真好’!” 我笑了,“哈哈,王兄弟说的是他们的袁经理吧?” 王秘书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下的啤酒喝光,笑笑,“开个玩笑,你们可别告诉经理啊。” 张歌奇又坐下,抓起烤玉米啃起来,失望地说:“能甭开这种玩笑吗?害我白激动一场!” 王秘书追问道:“那张大哥说的是啥怪物呀?你是驱魔人吗?” 张歌奇想想说:“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吃完饭,时间还早,我提议去公司呆会儿,王秘书立马面露惧色,“去那鬼地方?” 我问:“它一般几点出现。” “八、九点。” “现在七点,我们去那儿先调查一下吧!” 王秘书磨磨蹭蹭地不太愿意去,我们就不强求了,让他等潘晓言来了之后,一块儿过去。我们则先到公司转一转,感觉一下气氛。 送我们来到公司门口,王秘书郑重其事地提醒我们里面有多么多么凶险,仿佛我们要一去不复返了。 张歌奇大大咧咧地说:“甭操心,我们都是在坟地睡过觉、在深山里野过炊的人,这种完全就是小场面!” 正文 第101章 诡异楼层 我和张歌奇进了写字楼,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不少人在加班,我就挺纳闷的。 张歌奇说:“一栋楼有好几家公司,在不同的楼层。” 我说:“原来他这公司不大呀,不过,其它楼层居然没闹鬼吗?” “走,咱们打听打听。” 张歌奇去敲人家的玻璃门,向走过来的员工了解情况,一、二、三楼的员工表示不知道这事。 我们继续上楼,紧挨着出事楼层的六楼员工情绪激动地说:“嗨,我早就听说了!那天晚上,楼上叫得像杀猪一样,第二天又什么动静都没了!我们都吓坏了,怀疑是不是楼上的人都死光了,不过谁也不敢上去看,问保安啥也不知道!我们老板简直不是人,楼上都闹鬼闹成那样了居然还叫我们加班,禽兽、畜牲、寄生虫,呸!” 我问:“你们这里没什么异常吗?” 员工愤愤地说:“老板叫我们穿红袜子、红内衣,说是辟邪的,这有用吗?鬼来了拿红裤头扔它吗?” 我抬头看看天花板,上面有些复杂的管道,我说:“当然是没用的,对了,那些管道是什么?” 员工说:“通风的,不过这个季节也不用开中央空调。” 眼下是秋天,气温确实比较宜人。 我道过谢,就和张歌奇上楼去了。 这一层黑漆漆的,玻璃门都碎了一地,张歌奇用手机照明,看见地面一片狼籍,有翻倒的桌椅、满地的碎纸,还有不知道谁落下来的鞋子。 张歌奇调侃说:“这气氛真的跟鬼屋一样。” “鬼屋?” “是玩的地方,你没去过吗?里面黑漆麻乌的,工作人员躲在暗处扮鬼吓唬客人。” 我摇摇头,理解不了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走到办公室门口,我感觉有东西硌了我一下,移开脚一看,居然踩到一颗人类的牙齿! 牙齿的颜色红里透黑,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仓皇奔逃的时候磕掉的,我不想捡起来看,便用鞋拨到角落里面去了。 张歌奇发现按电灯开关没用,就去找电箱。 片刻后,整个楼层亮堂了起来,让人感觉好受多了,但是这地方却莫名有一股阴湿的气息。 我心想是因为窗户开着的吗,可是最近也没下雨呀,气候干燥,而且夜间的室外风仍比较温和。 我看见地上有打碎的神像,我实在辨别不出这是哪位大神,当然甭管是哪路神仙,之前的那个假大师也肯定都请不动。 这时,我听见有嘀嗒嘀嗒的声音从某处传来,我循声绕到外面,发现走廊的墙壁居然漏水了,弄湿了大片墙壁,地板也泡得变了形。 张歌奇提醒:“小心点儿,有可能这水碰到了电线,所以才跳闸的。” 我探头往走廊深处看看,漏水非常严重,我就没有再深入了。 我说:“我去瞅瞅卫生间。” 来到卫生间,我发现这儿也漏水严重,有一处管道直接爆了,滋滋冒水,满地都是水。 张歌奇伸手摸了一下,又闻闻,“这水不会是楼上厕所流下来的吧?不对,没有臭味,好像不是!” 他往积水里踢了一脚,“没有电,可以走。” “算了。”我拉住他。 我不想把鞋和裤腿弄湿,就没往前走了。刚想回头,上方的电灯忽地闪烁起来,身后唰啦一声,门自动关上了! 张歌奇一愣,“咋回事?” 我笑了下:“没啥,就是鬼在吓唬我们。这满地积水便是它施展神通的媒介。” “呵,这家伙今天来得够早的。”张歌奇笑道,“无冤无仇的,他干嘛要吓唬我们?” 我说:“不如说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像阴气对人体有害,我们身上这火焰似的阳气也是鬼所讨厌的,所以它们会本能地驱赶附近的人类。” 我掏出一道符纸准备着,转身推开门——我看到长长的走廊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晃晃悠悠地飘着离开了,无声无息。 换作常人,看到这一幕就该吓得灵魂出窍了,但这种伎俩是吓不到我的。 我朝那个方向喊道:“先生,你有什么怨恨,我们可以谈谈!” “你说,它会不会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张歌奇看看身后,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它还真绕了一圈准备从后面吓唬我们,刚从转角处露头就被我发现了!喂,你怎么又缩回去了,出来呀,别这么羞涩,出来玩玩嘛!” 张歌奇像个色狼一样,转身冲走廊里面大呼小叫。 张歌奇也是技高人胆大,一般人要是扭头看见转角露出一张怪异的脸,大概已经高八度尖叫了。 我说:“它并不是绕了一圈,鬼只是一团阴气,这凉冰冰的积水流得到处都是,成为天然的媒介,让这股阴气在楼层里面可以随意穿梭。” 张歌奇左右张望,“我发现呀,它们是真的很喜欢玩在视野盲区等着你,这回会不会躲在上面?” 张歌奇抬头一看,然后轻轻拍拍我,我也抬头。 只见通风管道的一个换气口里面,露出一双惨白的眼睛,和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皮肤是青色的,这样阴恻恻地与我们对视。 但我们是老油子了,怎么会害怕呢,张歌奇还朝人家招手,“哟,你好!” 那鬼嗖一下就缩回去了。 张歌奇捧腹大笑,“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这鬼明明很羞涩可爱嘛!” 我摸摸发凉的后脖子,说:“你小心点,这儿气温正在下降,说明阴气很浓重,如果突然冒冷汗就是危险的征兆,要赶紧回去灌姜汤。” 张歌奇拍拍胸脯,自吹自擂道:“放心吧,我才不会中招呢!以前我路过坟地,听见一些怪声,可是啥也看不见,可把我给好奇坏了,我听说这样吹灭自己肩膀的阳火就能见鬼。” 说着,张歌奇扭头“吹”自己肩膀上的阳火,然后接着说:“没用呀,吹完还是啥也看不见。” 我笑了,“你不怕鬼,鬼就怕你,哪敢出来见你?再说你身上阳气真的很重,还提着这把煞气十足的宝刀,哪个鬼头铁敢出来吓唬你?” 张歌奇一指前面,只见黑暗的走廊深处,那只大闹公司的鬼魂大叔好似吊在半空中一样悠悠地浮现了。 张歌奇笑道:“那些鬼不敢招惹我,他倒是敢吓唬我。” “因为这家伙是个厉鬼,非常凶的那种!”我正色道,“业障,你闹够了!犬兄!” 正文 第102章 深夜咆哮 随着我一声呼唤,犬兄便从我肩上的狗皮中冲了出来,在走廊上幽暗的积水里奔跑,扑向那恶鬼。 恶鬼见状,嗖一下逃走,两团阴风便绕着走廊来回追逐。 片刻后,我突然命令犬兄回来,张歌奇问:“林大夫,搞不定吗?” 我笑笑,“搞的定,不过就这样轻松解决了,潘小姐来了不就没戏看了?” “靠,你还盼着表现一下?” “倒也不是,用暴力手段直接除灭它,就如同快刀斩乱麻,但我更倾向于慢慢解开这个结,找出‘病症’的根源。” 我环顾四周,整层楼阴气都很重,这只恶鬼为什么要像块牛皮糖一样盘据在此,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我说:“我们去外面呆一会吧,这里阴气实在太重。” 张歌奇说:“我看见楼下的那家公司里面有一片休息区,可以喝饮料,吃零食。” “呃,随便跑别人的公司呆着,这不太好吧?” “怕什么,先去问问,大不了是被人轰出来!”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我是要脸的,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们来到楼下,附近有家便利店,店门口附近还放置着简易的长条桌凳,我们便在里面买瓶水坐着等。 直到快九点,潘晓言的车停在附近,我们便走了出去。 潘晓言和王秘书从车上下来,潘晓言看见我们,热情地迎上来:“你们来得真早,不好意思,不会一直在等我们吧?” 我说:“我俩刚刚上去了一趟,大致看了一下情况。” 王秘书压低声音问:“看见那东西了吗?” 我点头。 他咽了口唾沫,神色紧张地说:“很恐怖吧?” 我笑了,“哪有那么严重,就是个普通的厉鬼而已。” “普通的厉鬼?”王秘书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然后竖起大拇指,“嘿,高人就是高人,胆子真大。” 听闻楼上真的有鬼,潘晓言也有些紧张,她踌躇地问道:“那会不会很恐怖?我上去真的好吗?” 张歌奇笑道:“嗐,一点都不恐怖,有我们挡在前面,绝对不会出事!” 我说:“与其担心视听上的恐怖,倒不如担心一下阴气会对身体造成的伤害。” 说罢,我掏出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之前下墓时制作的苏合香丸,此物能抵挡阴邪和秽气。 我拿给潘晓言和王秘书,二人一人取了一粒,潘晓言闻了闻,称赞“好香啊”。 我告诉他们:“这个是含在口中的。” “啊?”王秘书捶捶胸口,“糟了,我囫囵吞了……” 我掏出两张符,“那把这张符纸藏在衣服里面吧,也有辟邪的功效,进鬼宅只有一件事需要记牢……” 王秘书接茬说:“不要落单?” “不,是不要回头看,听见任何异常都不要回头看。” 因为人体的阳气就像磁场一样,两侧强,前后弱,后背是最弱的区域,因此阴魂总喜欢呆在人背后,如果听见诡异的一动静一转身,便着了它的道了。 再者,回头猛的看见狰狞可怖的东西,实在过于惊悚,对身心亦有很大的伤害。 索性听见什么都不要回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准备妥当,我们就上楼去了,由于我和张歌奇已经把这层楼的灯打开,走进来的时候亮堂堂的,削弱了恐怖的气氛,潘晓言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王秘书可能是因为见识过那个厉鬼,他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 一进门,王秘书就紧紧抓着我的肩膀,不停地东张西望,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 我提醒他:“不是告诉你别回头的吗?你瞎张望啥呀!” “不……不是……万一……它从后面……冒出来……”王秘书舌头都打结了,“忍……忍不住就……就去想……” 我叹口气:“要不你出去呆着?” “可……可不可……护送我……一下?” 张歌奇说:“拜托,我们才往里面走了几步而已,你自己回头就是了。” “我害怕!我害怕!” 王秘书好像要哭出来了一般,“万一它藏在门后面的影子里面,或者转角处怎么办?” 相比之下,潘晓言气定神闲得多,她镇定地说:“果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人自己吓唬自己,脑补出来的东西比现实更可怕。” 我对王秘书说:“你瞧瞧潘小姐多有勇气,我说了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这么紧张,我衣服都快被你揪烂了!” 潘晓言很会说话,道:“我也害怕,但是我知道林大夫很有实力,一定会保护我的。” 我笑了下,“谢谢潘小姐的肯定!” 王秘书被我的话激了一下,强装镇静地松开我,不过他的牙齿一直在打架,好像一件清脆的乐器在耳畔演奏。 来到一片狼籍的办公室,头顶上一根日光灯管一直在闪烁,我对着空气喝道:“你可以滚出来了!” 突然阴风回旋,潘晓言下意识地摩挲了下肩膀,她穿得比我们单薄,还露着腿,可我们也没有外套借给她。 “混蛋!畜牲!我要宰了你!” 一声暴吼从背后传来,带着沸腾的怒意,简直就是声嘶力竭地在抒发胸臆。 王秘书顿时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想扭头,我低喝一声“别回头”。 然后我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潘晓言紧紧地抓住了,虽然她涂了唇膏和粉底,但还是能看出来嘴唇和脸都变了色,瞳孔也在收缩。 我说:“大家别……” “你是人吗?你有没有良心?你有没有血泪?自己儿子你都要害,我要杀了你呀!” 那厉鬼的雷霆咆哮直接打断了我说话。 我无奈,只好又继续说:“大家别……” “你让整个沈羊的人来评评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妈,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声音太大了,我被震得耳朵嗡嗡的。 我又说:“大家别……” “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你!你下户口,我上新闻,你下地狱,我上天堂,永远断绝母子关系!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靠,这个鬼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我烦躁透顶,这个恶鬼简直吵死人!半夜施工的工地都没他扰民! 于是我掏出法宝——别在腰间的喇叭,调到最大音量说:“大家不要慌,慢慢地转身!” 我身后传来摔砸东西的动静,那个狂暴得快要爆炸的家伙仍在咆哮:“你简直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吸血鬼,你是恶鬼……” 我忍无可忍,转过身,喇叭对着他吼道:“比嗓门大是吧?来,我和你比比,你这头人型畜牲!” 正文 第103章 龙吼功 那恶鬼终于在我眼前露出完全形态,它死前就是个油腻大叔,看面容给人一种极其暴躁的感觉,龇着牙,皱着鼻子,剑一样的眉毛几乎呈四十五度倾斜着,两只惨白的眼珠子里面燃烧着无名怒火。 不管它声音有多大,也大不过扩音器,我继续喊道:“无知恶鬼,生无所依,死无所归,游荡人间,扰乱阴阳,该当何罪!还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信不信我随时叫你魂飞魄散!” 我的威胁对它并没有实质的意义,但我的话一停下来,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又响起来了,“我要杀了你呀!我要把你挫骨扬灰!我要把你的坟墓掘成茅厕呀!” 我被这惊雷似的声音震得脑子嗡嗡的,我只好借着扩音器说:“不行啊,我词儿不够用了,对骂实在不是我长项!张兄弟,你和他对喷一会儿?” 张歌奇勾勾手指,要过扩音器:“我只要骂他就行了?骂哪个方面,人品还是长相?” 我要过扩音器,说:“其实它听不见的,这东西的神智有限,重点是压制住他的声音,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哪怕唱歌也行,当然必须得是节奏快的歌。” 张歌奇打个响指,其实我们说话的时候,那恶鬼仍然在喋喋不休地叫骂,听着应该是在骂自己的母亲吧,好像是为了分房子的事情,我心说这真是时代感很强的怨念呀! 张歌奇拿过扩音器,潘晓言、王秘书都受不了这噪音,退后几步捂着耳朵,我也稍稍退后。 张歌奇举起扩音器,声若洪钟地开始念:“打南边来了个喇叭,手里提了着五斤鳎蚂……” 不过张歌奇念的颠三倒四的,有很多错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挑战北方的绕口令,不过绕口令好像确实是北方流传更广一些。 那恶鬼被压制得发不出声音,忽然,它的脑袋变得格外巨大,额头上血管都一根根地爆突了出来,两只眼睛快要鼓出来了,整张丑脸几乎怼在张歌奇的脸上,以恐怖的声音吼道:“我……要……杀……了……你!” 张歌奇无所畏惧,把扩音器怼到对方脸上,继续喊:“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红驴鱼与绿鱼鱼与……” “啊!” 对方气得大叫,竟震得办公室天花板都颤了一下,然后化作一道阴风离开了。 王秘书诧异地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瞅瞅我们:“哎,成功了?居然这样就能驱邪?太神奇了?” “靠,老子嗓子都冒烟了!”张歌奇呼呼喘气,“这家伙太能咆哮了,马景滔都得甘拜下风!” 我把矿泉水递给张歌奇,让他灌几口解解渴。 我说:“这家伙肝火极盛,我估计死因很可能和愤怒有关,它的咆哮是生前遗留下的怨念的体现,不过它太低级了,无法和我们正常沟通。” 张歌奇一句话总结,“它就是一台幽灵录音机。” “哈哈!”我笑了,“说的有道理,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一旦粉碎它在音量上的自信,它就逃之夭夭了。” 潘晓言心有余悸地指指外面,“那它不会再来了吗?” 我摇头:“不,它马上又要过来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狗叫,犬兄正在追赶那家伙,它绕着环形的走廊溜了一圈,又回到办公室,我一拍张歌奇:“张兄弟,快骂他!” 张歌奇便支起扩音器,吼道:“你这个人渣,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人渣,你怎么不去死……” 恶鬼张了张嘴,刚开了几句腔,但被扩音器压制着,发出来的声音都被盖下去了,它嗖一下又化作阴风跑了。 它跑到走廊,犬兄就开始撵它。 我解释道:“我们要不停消耗它,就像人遇到巨大的麻烦就会想到家人,等它受不了,就会回自己来的地方。” 王秘书问我:“这鬼东西是怎么产生的?是磁场吗?” 我正待回答,那恶鬼又被赶进来了,它的脑袋此时涨得大了三圈,脸色变得有如茄子一般,鼻孔中呼呼地喷出气流,它正要开口辱骂,张歌奇便马上举起扩音器,可刚说了几句,扩音器居然冒烟了。 “玛德,这东西的质量太次了!”张歌奇使劲摇晃着手中的扩音器。 恶鬼见状,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喷射炮弹也似的污言秽语:“你这个畜牲,你全家都是畜牲,你这个不长人心的老太婆!我要弄死你!我要弄死你!” “王八蛋!” 张歌奇气愤地咬牙,然后胸膛起伏,猛地深吸一口气。 见状,我示意大伙赶紧后退。 张歌奇这一口气吸得很深,甚至能听见咻咻的气流进入他的鼻孔,他像只要打鸣的雄鸡一般高昂起胸膛,然后对着恶鬼就吼了起来! 这声吼叫居然是龙吟,所以我们是听不见的,但是空气中却出现一道道向前扩散的涟漪,墙壁、地板也纷纷碎裂,这诡异的声波正好笼罩住对面的恶鬼。 龙吟是次声波,有极强的指向性,我们站在张歌奇身后几乎不会受到影响,只是感觉心跳在加速,胸口有点闷。 但是那恶鬼,就好似沐浴在四天王中的魔礼海的琵琶魔音之中,那半透明的身体都在扭曲,它发出的咆哮、辱骂也被次声波笼罩,无法传递出来。 最终,恶鬼不堪受辱,咻一下再次化作一缕阴气逃掉了。 张歌奇双手作掌往下推,作了一个收功的动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王秘书看呆了,继而兴奋地说:“我去!张大哥真是深藏不露,这难道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狮吼功吗?” 张歌奇大笑道:“哈哈,我这可比狮吼功高级多了,是龙吼功!” “等一下!”我莫名紧张起来,这次犬兄没有在外面拦截这恶鬼,我没有听到动静。 我说:“它跑了。” 说着我跑到走廊里,环顾四周,这层楼的阴气在变淡,唯独有一个地方阴气一直很浓郁。 我招呼其他人跟上我,我们迈过满地的积水,来到了卫生间,不过这次我进了女卫生间,张歌奇在后面调侃:“林大夫,这可不太文明啊!” “别废话,有情况。” 潘晓言颇为害怕地问:“我们也要进来吗?” 我说:“你和小王在外面呆着吧!” 我进了女卫生间,这里同样满地都是积水,甚至瓷砖都结了一层霜,这儿太阴冷了。 那一团古怪的阴气就盘旋在头顶上。 正文 第104章 媒介 张歌奇也随即跟了进来,问道:“有什么发现?” 我指指上面,“我感觉,这恶鬼的媒介在上面,恶鬼不会凭空来到这儿,必然要借助某种媒介。” 张歌奇看看上面,笑了,“难道这家伙生前是个色鬼,趴在女卫生间上面偷看,结果不小心死了?” 我摇头,“不可能,那些装饰板怎么经得住一个中年发福的大叔的重量。” 说着,我抓起边上的拖把,对着上方捅了几下,一块天花板和一样东西一起掉了下来,落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啪嗒一声。 我用拖把挑了一下,一股让人鼻子几乎要烂掉的恶臭便散发开来! 张歌奇立即捂着鼻子说:“靠,好像发了酵的猪粪!” 那是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是一坨肉,散发出变质的色泽,它正处于腐烂的上升期,细菌分解蛋白质,散发出像氨水一般的恶臭。 外面的王秘书也纳闷地问道:“咋这么臭呀?里面啥情况?” 我赶紧掏出竹筒,自己来一粒苏合香丸,让张歌奇也含上一粒,那清凉的气味浸入鼻腔,才感觉舒适一些,这股恶心的臭味熏得人脑壳都疼。 张歌奇打量那块腐肉:“这是什么肉?不会是人肉吧?” 我说:“这么一大块五花,怎么会是人肉呢,明显是猪肉。但它也是阴魂的媒介,这块肉是被人做过法的,你看上面有朱砂的痕迹。” “可朱砂不是辟邪的吗?” 我摇头,“并不一定,朱砂也可以召鬼。” “那要怎么处理这东西?” 我闭上眼睛开始诵咒,随着一段狼跋经念罢,一股阳气便随着手掌传递到拖把上面。 我用拖把的柄使劲地戳地上面的腐肉,如同被烧红的铁烙上,那块肉瞬间发出“嗤啦”一声,在积水中开始冒烟,我喝道:“恶鬼,给我滚出来!” 一股黑气腾腾地冒了起来,慢慢汇聚成那个大叔恶鬼的形象,依旧是瞪着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此刻的他很安静,大概是被折腾得虚弱了吧! 我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喝道:“我命你转移到这上面,或者,我把你连同这肮脏的媒介一同处理掉!”说罢我念起棂雀经。 随着咒语的效力注入符纸,大叔不情不愿地被吸过来,徒劳地折腾几下,这时张歌奇居然不怕死地伸手摸了摸它,当然手掌直接穿过去了。 但是被阳气一冲撞,大叔就像雾一样散了,眼看着要逃向窗户,我抖动手中的符纸喝道:“以宗布大神之威名,我命令你给我滚进来!” 终于,嗖地一下,这股阴气可算被吸进了符纸,变成了一只狰狞的小墨人,它的脑袋特别大,张着血盆大口,满嘴尖牙,吐着像蛇似的长舌头,四肢很细小,这是一个罕见的詈鬼呀! 我叹息一声,埋怨张歌奇,“你可真能作!居然在我收服阴魂的关键时候伸手搅合一下?差点失败知道吗?” 张歌奇毫无愧疚地笑笑,“嗐,我看着好玩,摸起来凉嗖嗖的,好像干冰的气一样。” “你没打冷战,冒冷汗吗?” “没有,放心吧,我这体质,杠杠的。”他又学起蹩脚的东北话来。 实在拿这家伙没辙,我苦笑一声,去找灯的开关,却发现这儿的灯已经坏了。 我对外面高声说:“潘小姐、小王,没事了,可以进来了。” 二人举着手机充当照明,王秘书在门口探了一下脑袋才进来,捂着鼻子说:“啥味儿呀,这么臭?” 我说:“是一块被人施了法的腐肉,不知道是谁把它藏在女卫生间的顶上,那只恶鬼就是把这肉当媒介,从这里跑出来的。” “啥意思?”王秘书大惊,“有人把它塞进来的?” 潘晓言好奇地问:“你说施了法?那么炮制这件事的人,是和你一样,懂法术的人?” 我摇头说:“不一定。巫术在生活中的应用,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多,一些生活在南方的老太太都会使用诸如‘打小人’、‘压灾钱’这样的巫术,再比如东北的出马仙也是不需要太多训练就能成功的,但施术者未必具备强大的信仰力。这个人未必懂法术,也可能是从巫术书上看到的邪术,但这个人想祸害这家公司的动机是绝对存在的。” 王秘书闻言大惊,“这人太坏了,肯定是内鬼,这简直是害人害己呀!” 潘晓言考虑了片刻,道:“王秘书,你也别这么武断,先怀疑自己人不好吧?刘总在外头也有不少竞争对手的。其实怎么说呢,刚刚林大夫说的很有道理,巫术的运用确实非常广泛,尤其是商场上,好多大商人都特别迷信,雇佣风水师、阴阳先生、玄学大师是常有的事情。我曾听说有一家南方的大公司召集了十多名特异人士,作法诅咒竞争对手的股市,现场非常诡异,数人念着咒念到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 张歌奇听着觉得有趣,笑道:“真是脑洞大开,那他们成功了吗?” 潘晓言苦笑说:“对手公司的股价倒确实降了,但是不是因为被诅咒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心想那玩艺能成功就见鬼了,股市是个虚拟的东西,诅咒是无法伤害到它的。 但潘晓言说的没错,商界一直以来对巫术都非常依赖,其中活跃的各种大师、高人,基本上99%都是骗子。不过,仍有不少离奇诡异的报道在向人们证明,少数有真本领、身怀绝技的高人还是存在的。 潘晓言问我:“林大夫,能调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我想了想,“我建议可以查监控,问保安,问员工,看看是谁把这东西塞到这儿的。不过那个恶鬼我已经处理掉了,这儿不会再闹鬼了,明天就可以复工了。” 王秘书长松口气,“太好了!林大夫真是太厉害了,又会瞧病又会抓鬼,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能见到真正的大师!” “过奖过奖。” “对了,这块肉要怎么办?”王秘书指指地上。 我说:“处理掉吧,最好全烧掉。时间好像不早了,潘小姐,能麻烦你送我们回村吗?” 潘晓言歉意地笑了下:“林大夫,真是抱歉,我在沈羊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不如这样吧,让王秘书带你们去酒店住,明天带你们在沈羊玩一玩,你们敞开了玩,费用我全报销。” 张歌奇道:“潘小姐真豪爽,不过林大夫肯定呆不惯。” 我说:“对啊,我还是得回村,在外面我也睡不踏实,况且明天一早还得坐诊。” 我们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些动静,好像有人,我回头喝问道:“谁在外面!?” 外面那人拍手大笑,“林大夫真是好手段,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哈!” 正文 第105章 狗腿子 黑灯瞎火的,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张歌奇立马警觉起来,他循声一脚踹向卫生间的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啊!” 我看看张歌奇,“你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吗,咋突然踹人?” 张歌奇振振有词地说:“一般这种情况下,咱们刚干掉一个小BOSS,紧接着不就是大BOSS出场了吗?你刚才不也说,刚才收服的那只恶鬼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他这番歪理,我一时也想不出词儿来反驳,王秘书插嘴说:“呃,我怎么感觉那声叫唤有点像我们袁经理?” 于是王秘书赶紧推门出去,就听他喊道:“哎呀,袁经理,你怎么在这儿?” 张歌奇毫无愧疚地冲我笑笑,“我这也是保险起见,跟林大夫学得谨慎一些。” 我则是一脸无奈,我们和潘晓言一起来到外面,就见一名穿着西装款式夹克的中年男子坐在地上,地上全是积水,他的裤子全湿透了,另外双手捂着鼻子发出哎哟哎哟的惨叫声。 我凑过去一看,他好像流鼻血了,于是我便回卫生间弄湿一块手帕,然后放在袁经理的脖子上,王秘书说:“我姥姥也是这样替我止鼻血的。” 流鼻血是不可以仰脖子的,因为血会流进嘴里,最好的办法是用凉湿手巾冷敷后脖子或者额头,都能达到快速止血的效果。 袁经理鼻血渐渐不流了,潘晓言递来纸巾,让他擦擦血渍。 袁经理留了一圈精致的小胡子,他特别爱惜地清理了一下胡子,最后搓了一小团纸巾堵住鼻孔。 张歌奇缺乏诚意地道了歉,“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是第二个鬼呢!” 袁经理一脸尴尬,摆摆手,“没事没事,其实是刘总叫我来的,看样子我来的正是时候,那个鬼魂已经除掉了吧?” 这家伙说话的时候,口臭很强烈,我说:“收服了,但是此事是何人所为,还需要调查。” 袁经理点头,“我都听见了,我会派人查的……潘总,多谢你把这位林大夫请过来,看来他确实很有本事。” 这话说得弦外有音…… 我纳闷地看向潘晓言,怎么感觉这事儿还有后文似的? 潘晓言笑了,“林大夫,其实今晚这一场算是一次考验!” “考验?考验我吗?” “考验你是否擅长处理这种古怪的事件……嗯,这里好冷,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于是我们就都先出去了,公司的门早就碎了,锁不锁都一样。 只不过袁经理摔了一屁股水,不停地用手指扯自己的裤子,样子有点滑稽,张歌奇瞅见了,便露出一丝没心没肺的笑容。 来到楼下之后,明显感觉到空气温暖许多。潘晓言掏出手机查看周围的店铺,道:“找个能吃东西的地方坐坐吧?” “不不不!”我摇头,“我们哪儿吃得下,就在这儿说吧!” 王秘书小声提醒,“潘小姐没吃晚饭。” “呃,那你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必迁就我。”她笑笑,“林大夫,我应该向你道个歉,没有事先把话说明白!实际上刘总得了一种很麻烦的病症……” 袁经理赶紧打断,指着王秘书说:“等等,潘总,让这小子听见不要紧吗?这事可不能乱传,太影响刘总的形象了!” 他说话的时候很不礼貌地指着王秘书的脸,一副媚上欺下的狗腿子形象简直是入木三分,王秘书有些尴尬,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气氛一度凝固,这时张歌奇瞥了袁经理一眼:“没事的,就算他没听到,我听完也会告诉他。” 袁经理露出好似牙疼般的表情,“刘总得了怪病,这件事关乎到整个公司的形象和领导的威严,绝对不可能乱说的!我提议除了林大夫以外,其他人都回避一下吧!” 我看不得这副狗腿样,我皱了下眉道:“你要赶我朋友走的话,那这病我就不治了。” 潘晓言笑着打圆场,“小袁,你不必这么紧张,刘总只是生病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实际上我父亲也得了怪病,多亏了林大夫妙手回春。” 袁经理的眉毛像毛虫似的扭来动去,“可是,家丑不好外扬的呀,万一传出去总归是不好……” 王秘书耐着性子说:“放心,我不会乱说的,都是成年人,谁心里没点分寸?该说不该说的,还要别人教吗?” 王秘书的话带着几分怨念,袁经理因此瞪了他一眼,然而还是借坡下驴地说:“行吧,希望大家都有分寸,对接下来潘总要说的事情守口如瓶,潘总,您继续!” 他毕恭毕敬地一弯腰,谄媚之态溢于神情。 我看着这家伙都起鸡皮疙瘩,王秘书说的一点也不假,真不愧是一条会说话的狗。 潘晓言便继续说:“林大夫,刘总是一个月前病倒的,我不知道用‘病’这个词合不合适,他身上长出了一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张歌奇来了劲,“哦?是啥奇怪的器官吗?” 我捅他一下:“你别打岔。” 潘晓言接着说:“……是一张脸,一张很恐怖很阴森的脸,甚至可以做出各种表情!刘总曾找医生切除,可是刚一下刀子,那张脸就消失了,手术停止之后,它又浮现了出来!这似乎已经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事情,所以刘总后来就想求助于神秘人士,他从香岗请了一位风水大师,大师认为是风水出了问题,讲的头头是道,建议刘总搬到其它地方居住,可是依旧不起作用。” 我边听边寻思起来:身上长了一张脸?!这真是罕见的病症,但是《医不语》上确是有记载的。 我没有打断潘晓言,她继续说着:“搬家之后那张脸仍然没有消失,刘总的精力也越来越差,好像被谁吸走了精气一样,头发快速地变白,而且经常会腰疼得厉害,导致他根本无法出门,也无力打理自己的公司。” “呜呜呜!” 我一惊,哪来的哭声,只见是袁经理用袖子拭泪,潸然道:“刘总真是太可怜了,操劳这么大半辈子,一心全扑在事业上,老天爷却让他生了这种罕见的怪病,我宁愿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我和张歌奇都露出好像吃了苍蝇般恶心的表情,潘晓言干咳一声,冷冷地说:“袁经理,刘总现在不在这儿,你先收起自己的演技吧!” 袁经理立马切换表情,陪笑说:“幸亏有潘总关心我们家刘总,您真是天使,不,您就是圣母玛利……” “闭嘴!”潘晓言也受不了了,有些厌恶地说,“谁教你打断别人说话了?你这点情商怎么当上经理的?” 正文 第106章 由俭入奢易 被潘晓言教训,袁经理一脸尴尬地道歉,“啊,潘小姐,对不……” “行了行了……”潘晓言不耐烦地摆摆手,“再废一句话就别在我们这儿杵着了!” 袁经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一旁的王秘书很痛快,他咬着嘴唇,憋笑憋得快要内伤了。 潘晓言接着说:“刘总所患的怪病,感觉涉及到了灵异事件,他也因此‘失踪’了一阵子。可能是他自己真的束手无策了,前不久才在微信上向我诉苦。说起来,正好我当时认识了你,就说也许你可以帮忙。但是不瞒你说,刘总说他之前也请过中医,所以对你是否有这样的能力表示怀疑,于是就……” 我接茬道:“于是就要考验我一下?” “可以视作是考验,不过仔细一想,刘总自己生了怪病,他名下的公司又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真有竞争对手在报复呢?可能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 说着,潘晓言蹙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王秘书举起手,说:“我们会不会也得上这种怪病呀?” 我笃定地说:“绝对不会!鬼魂是无形的阴气,刘总身上的脸则是有形的,属于邪魄的范畴,实际上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异常现象,就算幕后真是同一个人干的,所用手段也绝不会相同。” 袁经理闻言,不由激动地说:“这么说,林大夫有把握治好?” 说完,他不安地看看潘晓言,似乎害怕自己开口说话招致潘晓言的怒火。 我对潘晓言说:“我上门看看吧!” 潘晓言用力点头:“行,那就拜托林大夫了。不过这次毕竟不是我家里的事情,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了解,之后的情况你直接和小袁对接吧!” 张歌奇遗憾地说:“哎?潘小姐,你要走了吗?只剩我和林大夫俩人,多无趣啊。” 潘晓言笑了,“我又不是喜剧演员,有啥有趣的?我还得照顾我父亲,另外生意上的事情也得操心。当然,你们随时可以联系我的。” 张歌奇笑道:“那我们要是想见你了,约你出来吃个饭也行吗?” 潘晓言微笑道:“好呀!只要我有空。好了,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就先行离开了,袁经理十分狗腿地送她到停车场。 王秘书见他们走远了,竖起大拇指对张歌奇佩服地说:“哥,你真流弊!潘总也敢调戏!” 张歌奇却一脸光明正大地笑道:“你格局小了,我那叫调戏吗?分明是为了搞好关系!林大夫,潘小姐是你的贵人呀,这趟肯定又能挣不少钱,你说这关系要不要维护?” 我点头说:“维护是维护,但咱们还是别太频繁约人家出来,让人家讨厌就不好了。” 张歌奇说:“放心吧,我懂啥叫分寸。再说,咱们也都挺忙的,哪可能经常出来玩。” 王秘书又好奇地问道:“那啥,林大夫是完全有把握治好刘总的病吗?对了,像这样的病,治好了能挣多少钱?” 张歌奇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懒懒地回答:“不多,一千多万吧!” “哈哈哈哈!”王秘书先是瞪大了眼睛,继而拍腿大笑,“张哥真逗,看个病咋可能挣这么多?开玩笑的吧……嗯?不会是真的吧?有钱人身子确实金贵……” 然而见张歌奇不苟言笑,他说着说着愣住了。 我心想张歌奇怎么口无遮拦的,财不外露的道理不懂吗? 我就敷衍道:“没那么多没那么多,别听他瞎扯,估计就十来万的样子吧。” 王秘书似乎心理平衡了,“哦,这样啊,那也很可观了,顶我们一年薪水了,不错不错!” 伴随一阵引擎的轰鸣,只见潘晓言那辆红色跑车嗡的一声开走了,袁经理在后面追着喊:“潘总,一路顺风!” 然后他小跑着来到我们面前,满面红光地说道:“林大夫,我们现在去刘总那儿吧?坐我的车走!” 我心想这么晚了,再说既然潘小姐不在了,我也用不着太给他面子。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今晚实在太晚,况且抓鬼我们消耗也很大,得早点休息,明天再说吧!” 张歌奇补充道:“我们得到中午才起床,你下午一点再过来接我们!” 袁经理眨巴着眼,“呃,二位,刘总现在很痛苦,为他着想着想,你们早点去呗,早点治好病,医者父母心嘛!” 我一来实在看不惯袁经理这副狗腿样,二来我们确实很疲惫了,就算去给人瞧病,也得保证自己状态良好。 于是我果断拒绝道:“不行,今天真的很累了,明天再说吧!” 袁经理失望地说:“唉,好吧,那……那我明天到哪儿接你们?” 我一时语塞,沈羊我人生地不熟的,张歌奇指着附近一家酒店的招牌,“就那地方吧!” “行行行,那两位大师早点休息,我明天一早……” “叫‘大夫’!”张歌奇喝道,“说过了明天下午过来!” “好的!好的!” 袁经理先走了,我让王秘书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告诉我他们宿舍里的患者的情况,然后我和张歌奇去了酒店。 我头一回住这样的地方,看着挺豪华的,带弹簧的大床多少有点不适应,墙上的大电视让我充满好奇,服务员教会我怎么选节目后,我就躺床上按遥控器。 数字电视的频道特别多,但内容还是一样的乏味,按了半个小时把八十个频道全过了一遍,这期间张歌奇就一边大声哼歌一边在磨砂玻璃的淋浴间里冲澡。 张歌奇洗完出来,身上冒着热气,白皙肩膀上密密的龙鳞好似刺青大花臂一样。 他愉快地擦着头,说:“冲个凉真解乏,你赶紧去洗吧!” 不得不说,酒店的各种设施真是十分方便,在村里如厕使用的还是蹲便器,有时候水压不够还得自己舀水冲,这儿的马桶就像一套高科技的装备,上面有很多按钮,当上完厕所,下面伸出一个会喷热水的探头时,我吓了一大跳。 如此现代化的地方,用上半天居然就逐渐适应了,习惯后还觉得挺舒坦,正应了古人的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我甚至还寻思,要不要给家里弄上一套这种卫生设施,转念一想,爸妈那里可以给他们来一套,我住的诊所还是算了。 奶奶曾对我说,人的欲求是无限的,吃的、用的、穿的永远都有比现在吃的、用的、穿的更好的,这种追求会让人迷失其中,变得软弱。 奶奶行医一生,像我这样挣钱的机会多的是,挣来的钱一部分让儿女们盖房子、做生意,大部分她直接捐掉了,捐给希望小学和罕见疾病的研究,奶奶对金钱就是一副不在乎的态度。 所以,就算我现在挣到了第一桶金,也不应该受金钱迷惑,忘记初心。 正文 第107章 熏肉大饼 洗完澡,我拿出符咒,看看刚收服的那只不停叫骂的“詈鬼”,之前一直没机会仔细端详。 “喂,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鬼吗?”我问躺着玩手机的张歌奇。 张歌奇眼睛都没离开手机,随口道:“呃,听他骂的那些内容,是想分房子吧,应该是什么不孝鬼?” 我笑笑,“哪有什么不孝鬼,这鬼叫作‘詈鬼’,‘詈’就是‘骂’的意思。据说过去有一个老头脾气特别臭,经常骂人。有一次和一名书生发生冲突,书生骂完他就跑路了,老头回到家越想越气,直接脑溢血死了,死前的这团怨气便让他化作了恶鬼,整天在村里逮人就骂,疯狂揭别人的家丑,搞得全村鸡犬不宁。大家便请来一名道士,道士请关二爷降临来收服它,结果关二爷却不显灵,当晚不少村民都梦见关二爷在梦里说:‘这家伙嘴太臭,神仙也没辙!’” “哈哈!”张歌奇笑起来,“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受了气能动手一定要当场动手,不然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自己吃亏。” “你可拉倒吧!”我继续说,“‘詈鬼’形成的条件就是在吵架中被活活气死的人,憋在心里的那些骂人话就会化作戾气,使它阴魂不散,一般它会不分对象地乱骂。我只是在书上见过,收服还是头一回,可以称得上是SR级的稀有阴魂了。” “哦,那这吊东西有用吗?” 我咂下嘴,“唉,除了骚扰人,没啥实质的用途,况且这位大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怨愤之中,根本无法正常交流。所以稀有倒是稀有,用途却不大,权当个收藏吧!” 张歌奇说:“就好像那种特别稀有,但不怎么厉害的蛟一样。对了,你见过驴蛟吗?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没见过,我只知道阿胶!” 聊会儿闲天,我俩各自睡下。 酒店早上起来可以吃到自助早餐,张歌奇这个爱吃肉的,几乎把炸肉排全部夹光,服务员的脸色都变了。 我就弄了一碗小米粥,来了点炸南瓜饼和咸鸭蛋。 吃过饭,我们出去溜达,城里的早晨果真不一样。 明媚的阳光从高耸的楼宇间落下,洒水车洗净的大马路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汽车来来往往,无数自行车、电瓶车在自行车道上穿行,车声、铃声汇成一片汪洋,车身上的金属在朝阳下反射出一片粼粼的光芒,壮观得令人目眩神迷。 这些都是大清早去上班的人群,不禁叫人感叹生活不易,其实我们有时候羡慕城里人,却不知多少城里人也在欣赏农村人每天的田园牧歌,不用看老板脸色。 看着宽阔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张歌奇莫名感慨地说:“太壮观啦,要是诸葛亮有汽车,直接就开着克复中原了吧?” 我笑道:“你这纯属是胡说八道,蜀地那种路况,就算武侯真的发明出车子也没用呀,他还得先修路呢。不扯了,难得来趟城里,咱们去书店转转吧!” “啊?”张歌奇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你不想去来点肉体享受吗?洗澡、按摩什么的!” “昨晚不是洗过澡了吗?” “那能一样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洗澡,反正我没太大兴趣,于是我们去了附近的新华书店。 这儿书虽然多,可那些畅销书我都没怎么看过,许多畅销书就是拾前人牙慧,我甚至看到外国人“经多年研究”编写出来的《水是最好的药》、《时间医学》,翻开看了几页,把我给整笑了,这不是中医里面基本常识的东西吗? 我去古籍那边转转,挑了一本讲古代家具的《长物志》,书不大,可以装在口袋里面闲的时候看。 我去找张歌奇,发现这小子坐在地上,抱着一本书看得特别投入,我喊他都没听见。 我拍拍他:“你该不会在看啥不正经的书吧?” 我过去把他手中的书掀起来一瞅,竟然是一本《奇怪生物解剖图谱》,正经得让人愕然。 张歌奇兴冲冲地告诉我,这书是各种传说生物的解剖图,包括美人鱼、半人马、龙之类的。 张歌奇执意要买这本书,可实在太大太厚了,带着不方便,在我的劝说下放弃,之后再网购吧。 出了门,在街上转转,看看沈羊的风土人情,快中午的时候张歌奇掏出手机查附近的饭店,说:“要不还去吃烤肉吧?” 我苦笑:“就算烤肉好吃,你也不能天天吃吧,再说那种连锁店哪里都有的,不如尝尝当地特色呗。” 比较一番,折衷考虑,最后我们选择了一家很有名气的熏肉大饼店,这家店是老字号,我们来的比较早,没啥人,在服务员的推荐下点了招牌的熏肉、煎饼、京酱肉丝和蛋花汤。 很快肉和饼上来,我夹起来尝一口,点头说:“这个味道很浓郁,不愧是含十几种中药材的秘制配方。” 张歌奇也尝了一口,说:“你怎么知道有十几种中药材的?” 我故作深沉地说道:“这里面是有一个故事的,当年这个创始人是非常善良的掌柜,曾经救下一个落难的老头儿,那老头实际上是一位老军医,就赠送了他一副祖传的药膳方子。” 张歌奇纳闷,“林大夫真是见多识广,这你都知道?” 我也不想再装了,指着他后面墙上哈哈一笑,张歌奇回头看看,也笑了,因为这家店的传说全写在墙上,我是照念的。 熏肉自然是卷在饼子里吃的,张歌奇吃了一大口,连连点头,“你还别说,中药虽然熬出来苦,可是作卤料就这么好吃。” 我说:“那是因为用的量不一样,就好像香味太重就是臭味,各种味道杂和在一起最后便是苦。其实许多中药都有特殊的风味,作香料是很合适的。” 张歌奇问:“你能尝出这里面是什么药吗?” 我品了一下,“嗯……应该有丁香、桂子、砂仁、肉蔻、紫蔻、肉桂这些……别的我就猜不出来了。” 我寻思既然这肉药香浓郁,是不是青囊蛛也能吃,于是放它出来,结果它只是闻闻,又钻回去了。 但是这肉确实很香,而且不油,方便携带,吃完我额外买了一包,准备得空的时候用来祭祀犬兄。 吃饱喝足,心情非常畅快,我问张歌奇几点了,他懒洋洋地说:“不着急。” 我一看时间,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催促他赶紧回去。 他笑嘻嘻地说:“着啥急,让那狗腿子等一会吧!” 我不想迟到,还是催着张歌奇赶回了酒店,果然袁经理已经来了。他正夹着烟焦急地等待,额头挤出好多皱纹,看见我们来,赶紧把烟踩灭,一脸微笑地迎上来,“哎呀,你们是吃饭去了吗?走走,上车吧!” 我说:“不好意思,害你久等了。” 对方笑道:“没有没有,我也刚到。” 我看看地上的那些烟头,至少等了半小时,不得不承认,人家能当上经理还是有点情商的。 当然我也明白,他对我的客气只是为了讨好上级。 袁经理开了一辆厢型车,坐起来挺舒适的,张歌奇吃太饱,抻个懒腰就要打瞌睡,我和袁经理没啥可聊的,便望着窗外发呆。 路上袁经理一直找话题同我攀谈,但是我发现他是在打听我的情况,问我是哪家医院的,有没有执照,治过多少人,和潘总又是咋认识的。 我实在不想回答这些查户口似的问题,而且袁经理的口臭真的很厉害,我说:“袁经理,你火气有点大呀?应该是肝脏不好!” 袁经理哈气到手掌中闻了闻,叹息一声,“平时应酬多,总是喝酒,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时张歌奇醒了,说:“小袁,你当经理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这个嘛……”对方笑笑,“都说女的不打听年龄,男的不打听收入。” 张歌奇一笑:“没事,我们会保密的。” “挣的真不多,不多。” “那你结婚了吗?” “呃,还没。” “你今年多大了?哪里人?” 张歌奇反向查起户口,搞得袁经理无话可说,让我觉得挺痛快的。 一小时后,我们来到一处高档住宅小区,东边一溜全是别墅,袁经理的车停在了其中一栋别墅前面,不过我发现潘晓言的车居然也停在这儿。 看到她也在,我心里更踏实了些,其实我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面对一群生人多少有点抵触。 正文 第108章 刘老板 果然,我们一走进别墅,就看见潘晓言在客厅等我们。 我打声招呼:“潘小姐,你今天有空过来啊?” 潘晓言起身迎接我们:“今天没啥事,我很好奇林大夫要怎么治病,索性过来看看。” 袁经理立马抖擞起精神,上前拍马屁,笑着说:“潘总,你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呀!” 潘晓言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会成语就不要乱说。” 这别墅当然不可能是“蓬荜”,它比潘小姐家还要气派,屋内的空间几乎可以用巨大来形容,那些高档的大理石瓷砖、玉雕、红木家具、真皮沙发,都散发出一股富豪的气息。 这时有仆人迎出来,走向潘晓言,说:“潘总,刘总在阳台等着呢。” 潘晓言说:“他不是生了病吗,怎么还去阳台吹风?我们自己去见他吧!” 潘晓言带我们进了一间电梯,注意到我诧异的眼神,她笑笑:“老刘家弄得确实挺夸张的,不过这室内电梯还算很常见吧。” 我笑道,“有钱人的生活真舒坦。” 袁经理趁人不备,掏出一个喷雾剂往自己嘴喷了一下,不过我们都瞧见了。 然后他很自豪地说:“我们刘总是白手起家,当初背个包卖盗版光碟,一天啃三个馒头,一步步进入商界,现在已经是坐拥几十家公司的大企业家了,真是我辈楷模呀!” 他那神情就如同在说自己一样,张歌奇翻了个白眼他,便道:“又不是你自己的成绩,还说那么起劲儿?既然刘总这么厉害,你不如认他当个义父多好?” “张先生真爱开玩笑!”袁经理却并没觉得冒犯,反而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的烟黄牙,“就算我愿意,刘总也不可能愿意的呀!” 潘晓言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我们来到三楼,这儿的空间也特别敞亮,并不是呆板地隔出一间间屋子,而是层次分明地分割出一个个区域,看起来非常有设计感。 如果不是潘晓言带路,我们肯定会迷路,很快我们来到一个大阳台,上面的玻璃是蓝色的,应该是过滤紫外线的,这里像温室一样暖和,但是阳光并不刺激皮肤。 一个发福的大叔坐在帆布躺椅上,他头发斑白,戴着一个大宝石戒指的手中夹着雪茄,看见我们来,便拿起边上的金属手杖,做了一个想站起来却失败了的动作:“不好意思,有病在身,你们坐!” 袁经理分外恭敬地把折叠凳拿过来,并将一张桌子推过来,问:“刘总,我去拿点饮料?” 刘老板笑着说:“小袁,咱们又不是在公司,你别这么拘谨,摇铃叫佣人送来吧!” “应该的应该的,不管在哪,我都是您忠实的下属!” 袁经理满脸堆笑,这台词听得我和张歌奇起一身鸡皮疙瘩,比电视剧里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还要肉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然而刘老板却很受用,笑道:“行吧,给我倒杯加冰的威士忌。” “好的!好的!”袁经理点头哈腰地去了。 “玛德,真恶心。”张歌奇小声吐槽。 潘晓言先是和刘老板寒暄了几句,然后说:“老刘,你生病怎么还抽烟喝酒?真是不想活了?” 刘老板苦笑,“唉,这个病,就算不抽烟喝酒也好不了呀!对了,这位就是你跟我提过的林大夫吧?” 潘晓言伸手介绍,“这位是林大夫,还有他的朋友张先生。” 刘老板把雪茄放下,伸手过来和我们握握,动作神态都像阔别多年的老友般真诚,不愧是老道的商人,很擅长营造第一印象。 “幸会幸会,可把你盼来啦!原来林大夫不但年轻,还一表人才!”他双手抓着我的手使劲抖了五、六下,接着又和张歌奇握手。 我也客套了几句,说:“潘小姐已经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我可以看下你皮肤上长出来的那张怪脸吗?” “好的,有劳!” 刘老板把右腿伸出来,他本来就穿着T恤短裤,稍微把短裤往上一捋就露出一块怪异的皮肤来,连张歌奇见了都忍不住“卧槽”一声。 只见一张脸长在他的大腿上,眉眼鼻子都格外清晰,从粗糙的线条来看是一张男人的脸,当然它是双目紧闭的。 这时袁经理托个盘子回来,在我们面前放下酒、苏打水、酸奶、冰咖啡还有一些点心。 我认真地打量这张脸,在征得刘老板同意后,伸手碰了一下——它实际上只是一层皮,下面是没有肌肉和软骨的,所以用手一戳就瘪下去了。 不过在这张怪脸的周围,血管一根根突起来,好像一大片蠕动的蚯蚓,感觉附近的血管改变了流向,全部汇聚到这张脸上来了。 这些血管在供养这张脸!我脑海中立即想到了“瘤”这个字。 “刘先生,我给你号个脉吧!” 我按住刘老板左手寸关尺三处,号了一会儿,叫他换手再号一会儿。 号脉的时候我注意到刘老板的血管暗沉发黑,袁经理在旁哈着腰,比谁都关心地询问:“怎么样,林神医,刘总这病有救吗?” 我有点受不了这家伙,说:“你别在这儿挡着光。” 袁经理悻悻地走开后,我说:“刘先生,你最近一直很畏寒,但是又非常口渴对吧?” 刘老板点头,“对,我感觉那种冷不是皮肤上的冷,就好像血是凉的一样。按理说身体冷,喝水会变少,可我却总是口渴。”说着,他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我打量他的身体,丹田处沉积着不少阴气,我认真地问:“你有没有吃过什么不该吃的?” “不该吃的东西?比如呢?”刘老板一脸懵懂。 “比如……”我顾忌边上有旁人,便说得很委婉,“比如对人来说是禁忌的肉。” “啊?你是说人肉?” 刘老板自己说出来了,边上的袁经理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潘晓言也捂着嘴,皱眉道:“老刘,你不会又吃什么紫河车了吧?” 刘老板忙摇头,“怎么会呢?我对那东西一直有心理阴影,自从当年去残烛乡瞧好病……嗯?等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停打量我,“林大夫,林老太太是你什么人?” 我一惊,“你去过残烛乡?那你说的林老太太就是我奶奶呀!” “哈哈哈哈哈哈!”刘老板先是愣住了,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搞了半天是你呀!没准儿我还抱过你呢!” 潘晓言笑道:“你们认识呀?” 刘老板回忆着说:“当年,我乱吃东西得了一种怪病,四处求医无门,经人介绍去找了残烛乡的一位林老太太,那应该是二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林老太太真是一位神医,几付药下去,我的病就康复了,我心想这么一位神医呆在小山村里未免有些屈才,想通过我的关系把她介绍到城里的中医院来,可是林老太太却婉拒了,连我送的几万块感谢费她也没收。咳,真是仁心仁术,让人佩服直至呀!想不到兜兜转转,如今居然她的孙子也出师了,而且又来给我看病,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啊!” 正文 第112章 复诊张小发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潘先生住的来旺镇。 我去检查了一下潘先生的状态,他康复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我叫潘晓言不必再送我们,她还是执意要送我们回村。 当快到我们村的时候,潘晓言感慨道:“青水绿水,田园牧歌,真是一片好地方,难怪人杰地灵,出了林大夫这样的人才。” 我说道:“远看美丽,在其中生活也就那样……城里人若真是来乡下住的话,估计小住个几天还成,再呆久了肯定厌烦,毕竟我们这里不太便利。” 潘晓言说:“其实林大夫如果愿意的话,完全可以考虑把全家人接到城里,然后在城里行医,这样不是可以帮到更多的人?” 我摇头,“橘在水南为橘,在水北为枳,我只是个乡巫,离开了这地方没准儿就不灵了。” “那也未必,你可以试试看啊,我协助你开一家诊所呗!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养颜驻容的方子,可以和我的美容院合作,大家共赢。” 我想了想,觉得并不靠谱,就婉拒道:“现在是信息时代,我觉得可以弄个微信群方便病人联系上我。养颜方子嘛,书上就写了不少,你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 潘晓言笑笑,“我还是觉得必须得是林大夫亲手写下来的方子才灵验。” 我也笑笑:“行吧,等处理完这件事再说好了。” 到了村口,我俩就下车回村了,踏上熟悉的路,仍然是感到很亲切。 张歌奇问:“潘小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啥?怎么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嗐,我一般都假设周围人对我有意思,然后再证伪,以免真有人对我有意思,我错过了!前两天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他戏谑地扬了扬眉,开玩笑地说道。 我一阵无语,“你这是什么自作多情的辨证法?我看李有田更有可能对你有意思!” “哈哈,李有田明明是对你有意思……哎,对了,你干嘛非要回来一趟,有什么药是城里买不着的吗?” 我淡淡地回答:“别看刘老板有说有笑的,其实这病已经可以用‘病入膏肓’来形容了,我想还是用自己种的药吧!此外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你想喝村里的豆腐脑?” “再猜!” “你想念李有田了?” “靠,你这什么脑回路啊!”反正四下无人,我就实话实说,告诉张歌奇了,“其实刘老板的病,我不知道怎么治!虽然我知道是这么个病,但药方写在奶奶的笔记里面,我没有背过,回来瞅一眼吧!” 张歌奇乐了,“搞了半天,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跑回来现查书!” 我苦笑:“毕竟这病太罕见了!” 既然回来了,我就顺道去给张小发做了个复诊。 他的身体现在完全康复了,然而却整日闭门不出,因为村里人开始嘲笑他,编排各种难听的话。甚至有闲汉跑到他家门口起哄,前两天张小发的爹愤怒地用扫帚打跑了几个来嘲笑自己儿子的闲汉。 如今张小发声音也变得尖细起来,他难过地对我说:“我啥时候能长回来呀!” 目前我真没法子,只能安慰他:“甭着急,玉茎重生本来就是千古难题,要知道过去多少权势滔天的大太监都办不到!另外你得有信心,困难是一时的,这也是宝贵的人生体验,想想司马迁受刑之后写出史记,还有马三宝被宫了之后不放弃希望,还带兵打仗,后来七下西洋。” 马三宝便是大名鼎鼎的郑和,实际上他是在元朝被人捉去当了太监,后来被燕王朱棣收为部下,还领兵打过仗,总之一生是很传奇的。 张小发哪听得进这些励志故事,摇头垂泪说:“林大夫,你举的这都是太监的例子呀!你咋不说东方不败呢?” 我说:“呃……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和你的……” 他摇头打断我,哭丧着脸说:“我又不想写什么史记,也不想下西洋,我只想当个正常男人。” 张歌奇插嘴道:“嘿小伙子,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现在的声音条件不错,非常中性,我觉得你可以去学唱歌,唱伪娘音,肯定能火!” 张小发一听更伤心了,“你是说我声音像太监了?” “不是像,就是……嗷!” 我赶紧踢了张歌奇一脚,防止他乱说,看来张小发思想是钻了牛角尖,就是不愿意接受现在的自己。 可我也不懂心理学,实在想不出什么开导的话语来。 我只好说:“那我再想想辙,只要有办法一定会告诉你。” 张歌奇继续出馊主意,“你在家闷着多无聊呀,叫你爸买台电脑,打打游戏追追剧,人生不就有意思多了吗?你知道现在年轻人都不乐意结婚生娃,你现在有了不用结婚生娃的充分理由,简直就是秦始皇摸电门——赢麻了!” “你……”我简直无语,拉着张歌奇赶紧撤,以免他再说出什么奇葩话来。 回诊所之后,我把从城里带的一包熏肉拿出来加热一下祭祀犬兄,然后找出奶奶的笔记来看——上面清楚地写明了治疗刘老板时的药方和驱鬼的仪式步骤,并且还留了一句话,“此人心浮气躁,若不遵医嘱,二十年后必死”。 奶奶果真是料事如神,居然预判到了刘老板会不遵守医嘱,其实每个人什么样的性格都写在脸上,性格又会决定生活习惯以及脾气,好的医生真的可以一眼预测这个人什么时候去世。 刘老板现在身上阴气极重,补阳气已经补不回来了,我思来想去,在纸上写下几个药方又否定掉,直到天渐渐黑下来,厨房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动静。 我去厨房瞅了一眼,原来张歌奇饿得不行了,弄了些蔬菜,切得大小不一,随意扔到一大锅水里面,用锅铲作顺时钟搅动,这哪里像做饭,倒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我皱眉:“你做饭也太随便了吧?快捞起来,我炒一下!” 张歌奇抱怨:“你又不做饭,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我把这些蔬菜捞出来,改改刀,大火爆炒一下,祭祀完的熏肉也可以拿来吃,这老字号卖的熏肉还真是越吃越有滋味。 张歌奇又打开一瓶二锅头,笑嘻嘻地给我倒了一杯,我说:“我不喝酒,还得考虑治疗方案。” “林奶奶不是都记下了吗?” “刘老板他命在旦夕,原来的药方估计已经救不了他了……” 我夹起一块熏肉,有些为难地说:“但是用猛药的话,他的身体又抗不住……” 张歌奇往碗里拨菜,干一大口饭,说:“你把他身上那个东西赶走不就得了吗?” 正文 第113章 监控视频 我沉吟道:“那东西自然是要驱赶的,但问题是,刘老板的体质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就好像一间房子被水泡了太久,地基都酥了,这时候抽走水,房子肯定会塌;放任不管也会塌;在水里面加固房子,依然会塌!” 张歌奇说:“那就甭折腾了,拆了呗!” 我苦笑,“房子可以拆了重建,人又不能死而复生。” 吃完饭,我继续苦思冥想,考虑要如何用药。 张歌奇则在院子里面呼哧呼哧地卧举石桌锻炼身体。 我想得头疼,走到院里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今晚没有乌云,天上是一片璀璨的星河。 张歌奇把石桌一抛,我吓一跳,然后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托住石桌稳稳放回。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儿,小心把奶奶留下来的这张石桌干碎了!” 张歌奇笑道:“你太小看我了,这么小一个石桌我还接不住吗?林大夫,你想好怎么给你刘叔治病啦?” 我叹息,“我想了各种方案,总觉不妥,恐怕凡间的药已经救不了他了。” “那就去找灵药呗!” “谈何容易……”我说,“他现在的体质,需要阳气最强的药材方能补回来,那就必须得是千年人参或者千年鹿角!但那几乎是传说级别的药材,恐怕是可遇而不可求。” 张歌奇压了一桶冷水浇在自己身上,我心想这家伙可真厉害,刚运动完就淋冷水,不过以他的体质应该不会生病。 张歌奇颇有兴致地说:“千年人参是长在恒白山上的吧?听说那地方非常神秘,我一直有兴趣去那儿玩玩,去采参也未尝不可。若是把刘老板的病治好,能挣不少钱吧?” 我笑笑,“钱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事可不可为。嗯,再看看吧!行了,不想了,早点休息了!” 能在自己家睡觉,我一整夜都睡得挺踏实。 隔日我早早爬起来,把剩饭菜热热吃,然后照料了一下后院的药圃,采了一些药物出来,我把各种药物装了几包,叫上张歌奇出发。 坐上去沈羊的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对了,刘老板家在哪来着?” 张歌奇也笑了,“哈哈,居然没留联系方式,要不问潘小姐?” 我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我,问我有没有空。 我问出啥事了,王秘书神秘地说:“我有一个意外发现,你们最好能来一趟。” “你现在在哪儿?” “员工宿舍。” 于是车到沈羊之后,我们直接打车赶到员工宿舍。王秘书就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见我们来了,便迎了上来。 我问他:“那些员工状态怎么样?” 他说:“喝了你的药之后,他们都好多了。” “那个不相信中医的小张呢?” “林大夫,你真是太神了,他半夜打电话说自己在网吧,感觉很不舒服!我们过去一看,他瘫在椅子上,手脚冰凉,出了一身汗,瞅那样子,好像人马上就要凉了!我赶紧就把你开的那付药喂给他,小张还不喝不喝的,我把你的话复述了一遍,他才犹犹豫豫地喝了药,然后我们扶他回来睡觉,一觉起来他就好多了。” 我笑了,“那他的态度有改观吗?” 王秘书笑道:“他啥也没说,大伙都拿这事取笑他呢!” 张歌奇耸了下肩:“嘁,我还以为这家伙能有多犟呢,怎么不坚持自己的观点呀?抹黑中医的立场不够坚定呀!真让人瞧不起!” 我笑了,“啥观点能比得上活命重要?能迷途知返当然是好事喽,我想他以后不会再人云亦云地乱黑中医了吧!对了,王秘书,你知道刘总的住处吗?” 王秘书点头:“我知道的,可以带你们去,不过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王秘书掏出手机给我看,手机上是一段视频,点开播放之后,我看见视频的画面漆黑,感觉像是一栋建筑的内部,然后一个人从一扇门出来走楼梯下去,那门边上写着一个“七”字。 张歌奇凑过来看,笑嘻嘻地说:“是两个人演的那种电影吗?” 这当然不是什么电影,我看了两遍,注意到右上角有一行时间,正是前天晚上。 我说:“这是监控吧?是哪儿的监控?” 王秘书说:“你不是叫我查公司里头的那块烂肉是谁放的吗?但是我发现公司内部的监控居然丢失了!不过我比较机灵,楼下的公司不也有监控吗,我就找他们要了门口的监控记录,然后无意中看见了这个。” 我看向手机,“这个人是谁……等一下,这个时间,当时我们应该就在公司里面,他居然从公司里面走出来?” 我把画面放大,这人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还穿着非常宽大的卫衣,好像故意遮挡身体特征,和电影中那些间谍一样。 张歌奇说:“看着就不像个正经人!” 我寻思着说:“这个神秘人和我们在同一时间呆在公司里面,当时那只厉鬼叫得太吵了,所以我们根本没发现这个人的存在,他是干嘛的?小偷吗?” 王秘书说:“公司的门早都坏了,想溜进去很容易,其实也没啥东西可偷的,重要的东西比如电脑我们都锁了起来。” 说起来,我去抓鬼的时候确实没看到电脑。 张歌奇对王秘书说:“你不是说监控丢了吗?会不会是这个家伙干的?” 我问:“锁起来的电脑被偷了吗?” 王秘书摇头:“我检查过,没丢。” “那里面的内容呢?” “我只看了存放监控视频的电脑,其它的不太好查。” “为什么不好查?” “因为大伙分工不同,我完全不知道电脑里之前存过什么,再说那些电脑都有个人密码的。” “原来如此,我对这些不太了解……”我点头,“那这些电脑是锁在什么地方的?” “闹鬼第二天,袁经理叫我把电脑统统锁进了财务办公室,那里的门最坚固……回头我再检查检查,真要是丢啥东西就不好交待了。” 我点头,“你们公司的事情我也管不着,只是一想当这家伙当时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让人有点不舒服。” 王秘书说:“林大夫,你手段那么高超,能不能用点什么流弊的法术,把这个人找到?” 我苦笑摇头,“哪有那种法术,抱歉帮不上忙。” 王秘书一脸失望,估计他找我正是为了这事。 这时张歌奇突然说道:“为什么只有出来的视频,没有进去的视频?” 正文 第114章 意外发现 张歌奇指出这个盲点,我恍然道:“对啊,张兄弟说的没错,这个人上楼的视频呢?” 王秘书挠头,“还真没有。” 张歌奇说:“怎么会没有,难道是飞进去的?” “不是,是这个摄相头没有拍到,可能他是走安全通道上去的。安全通道里面是没有监控的,但是楼下大厅有,可是那要找写字楼的物业要,就很麻烦。” 张歌奇看着视频沉吟,说:“这个人下来的时间点,好像和袁经理跟我们打招呼的时间一致呢!” 我看看他:“是吗?我记不太清了。” 张歌奇沉吟道:“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和袁经理一块上来的?” 我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干嘛要悄悄离开,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张歌奇微微点头,“是挺可疑的!王秘书,你要不再找找另一段监控!” 王秘书无奈地说:“好吧,我会去找物业的!” 一番讨论,令我对当晚袁经理的突然出现感到一丝疑惑——仔细回想了下,当时是我们先听见他的脚步声,接着张歌奇喝问“是谁”,袁经理方才现身的。 如果我们没发现他呢? 他真的是奉刘老板的命令来的吗? 一丝疑云浮现在我脑海中。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是我不喜欢袁经理这个人,所以才会怀疑他。 要验证倒也简单,我直接问下刘老板,那天晚上是不是他让袁经理到公司去的。 这时王秘书说:“对了,我带你们去刘总家。” 于是他叫了一辆车,路上王秘书问:“林大夫,刘总真的请你给他瞧病了呀?是不是又能挣好些钱?” 我模棱两可地说:“还不一定呢!” 王秘书话语中透着羡慕,“唉,有手艺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说:“你也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去学一门手艺呀!” “可我对中医一窍不通的!” “未必要学这个,比如说画画、做饭、剪纸,过去在饭店煮肉都是一门要学好多年的手艺,还有那种煮白米饭煮出名的人,任何事情只要学得精,总会有回报的。” “唉,我实在没时间,你不知道上班有多辛苦!我们简直就是人形的牛马!加完班回宿舍往床上一躺,啥也不想干,所以我真羡慕你这样的自由职业!” 我心说我居然有朝一日会被城里的小伙儿羡慕,自打跟奶奶学医以来,我爸不知道唠叨过多少回,担心我将来养不活自己,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不久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我一看窗外,有点陌生。 张歌奇警觉起来,不客气地问:“喂,小胖子,你带我们到哪儿来了?” “呃,哪有直接喊人‘小胖子’的?”我苦笑。 张歌奇便改口,“我说小胖兄,这是哪儿!” 王秘书答道:“这就是刘总家呀!我绝对不会记错的,有一年年终我受到公司表彰,就被邀请到这儿来做客,太豪华了,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我回家哭了一宿。” 张歌奇不禁笑问:“为啥要哭?” “不平衡呀,那种大房子,漂亮老婆我啥时候才能拥有。” “这个太简单了,听说大力撞击头部、或者从五楼头朝下自由落体,人在死前会出现许多幻觉,没准就看到自己有大房子了。”张歌奇开玩笑地说。 我白他一眼:“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不扯这些了,看来我们来错地方了,这里确实是刘总的家,但肯定不是刘总现在呆的地方。” 王秘书惊讶地说:“啥?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道:“正好,来都来了,我去稍微看看吧!” 我们在小区门口下车,穿着制服的保安非常严格,一定要问清楚身份。 王秘书说:“16号别墅住的是我们公司总裁刘家正,他夫人叫杨佳川,这是我的工作证。” 保安看过工作证,拨通了对讲机,询问16栋的杨女士有没有预约见这位王秘书。 对讲机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谁?不认识!”然后直接挂了。 王秘书有点激动地说:“不是,我们真的有事,我真的是刘总公司的员工,我可以发誓。” 保安板着脸说:“我们要对业主负责,快走吧!” “通融一下吧,大哥!” “不行,你知道住在这里的都是什么人!” 张歌奇上前一拍保安肩膀,“兄弟,打工人干嘛为难打工人,放我们进去吧,我这刀借你摸一摸!”说着指指背后。 “你还背了把刀,我要报警啦!”保安先是一惊,继而严厉地说道。 于是我们被赶出来了,张歌奇扬言要把保安打昏,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张歌奇观察着小区院墙,似乎准备翻过去,但上面有一些尖锐的金属刺,我劝道:“甭打歪点子了,不让进就别进了,我已经发消息给潘小姐,让她告诉我地址。” 张歌奇哼了一声:“我要是发威,那臭保安能挡得住我?” 我笑道:“知道你厉害,不过对方既然是普通人,你还是手下留情吧!” 这时,张歌奇突然把我和王秘书拽到一棵树后面,我还奇怪出啥事了。 他没回答,只是指向前方,只见袁经理开着车来到了小区门口,保安用对讲机询问了一下,然后就放了行。 张歌奇低声说:“这家伙为什么会来这儿?” 我顿时觉得不对劲:“嗯,的确很蹊跷,他是刘老板的下属,私下见老板的夫人,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哈哈,懂了,他和刘老板的老婆有一腿!” “不太可能吧,他有那个吸引力吗?”我想到袁经理的尊容,不由表示怀疑。 “林大夫,你用你那招探探情况呗!”张歌奇意思是让我用符咒。 我摇头,“大白天的,又是大太阳下面,我使不了神通。” 张歌奇耸了下肩:“算了,还得看我的手段!” 只见张歌奇轻盈地攀上围墙外的一棵树,然后轻松地跳过围墙去了,那边传来滚倒草丛的声音。 然后我手机响了,张歌奇发来视频通讯,我点了接受,画面中,张歌奇一边抹掉脸上的花瓣、草叶一边说:“我现在潜行过去侦查一下,我给你开个直播。” 我叮嘱他:“你千万小心,别被发现了。” “放心吧,这种难度对我来说,就是小儿科!” 说罢,张歌奇把手机别在腰带上,往16号赶去,快到的时候他猫在一棵树后面。 果然,袁经理的车停在了那栋别墅前面,他下车后往嘴里喷了点口气清新剂,拿手抹了几下头发,然后从车内拿出一个小盒子,径直走了进去。 正文 第115章 跟踪监视 张歌奇见状,又准备翻过别墅院子的围墙进去,可是我通过“直播”看见了屋子四周的摄相头,我忙阻止道:“不要过去,小心被拍到!” 张歌奇不在意地说:“没事,反正这位杨女士又不认识我。” “可袁经理认识你,如果被发现,不好解释!” “唉,我真的很好奇他要干嘛!” “你就在外面观察吧。” 张歌奇不死心,在别墅外面转来转去,寻找能看到内部的角度,不过这小区的安保很严密,一个保安走过来说:“喂,你站住!” 张歌奇立即像猎豹一样迅猛地冲过去,一阵天旋地转中,画面中不停闪过保安尖叫并且拖着口水的脸,最后保安的眼睛开始翻白了! 王秘书看得目瞪口呆:“我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我解释说:“他……他应该是把这个保安像二人转的手帕一样在手里旋转,把人家转晕了!” “张大哥有这么大力气吗?” “他的力气何止于此,别说人了,石头桌子他都能轻松抬起来!” 这是我见过的最奇葩的弄晕一个人的方式,当然这样确实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把保安转晕之后,张歌奇像扛面口袋一样扛着他,将其藏在旁边的绿化带里面,这小区绿化面积大得惊人,到处都是绿植,藏人很容易,可能这就是花园式高档小区的“优点”吧! 这时画面中又出现摇晃的天空和树冠,王秘书惊讶地问:“张大哥又在干嘛?” 我看着画面推测道:“好像在爬树。” 张歌奇太能动了,画面就没静止过一刻,我们看“直播”看得头晕脑胀。 张歌奇顺利爬到了一棵银杏树上,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刘老板家的别墅二楼。 晃动的画面中,远远只见一个穿着真丝睡衣的女子和袁经理正在说话。 王秘书介绍说:“这个穿睡衣的就是刘总的太太。嘿,到底是有钱人的媳妇,真是好看。” 对此我倒没啥感觉,甚至感觉那张尖尖的小脸莫名的不讨喜。 距离太远,根本听不见屋内二人在说什么,我只听见手机里传来嚼东西的声音。 我问:“你在吃什么?” “这树上结的果子,稍微有点苦,不过味道还行!”张歌奇说。 “靠,你咋这么馋呢!生银杏是有毒的,别吃了!” “哈哈哈哈,有何惧哉!”张歌奇爽朗地笑道,还继续吃,然后又不耐烦地说,“这两人咋还不脱衣服,我能按快进吗?” 我没搭理他这没谱的话,我不认为二人有通煎的可能——画面中袁经理和杨女士说话时一直是点头哈腰,就如同对待上级一样。 我心想,难道杨女士私下里雇佣了他? 袁经理有什么被雇佣的价值,难道是当细作,报告刘老板的情况? 可是有这必要吗?杨女士随便收买一个刘老板身边的佣人不是比袁经理性价比更高! 我心想,有钱人的家庭总是这么复杂,夫妻之间也搞得跟谍战一样,这种生活得多累呀! 这时,二人结束了对话,张歌奇失望至极,“怎么从头到尾光说话呀,一点儿高能的镜头都没有,退钱!” 我吐槽说:“不是,你到底在期待啥呀?” “哎呀,我肚子有点疼,怎么回事!” “得,可能你银杏中毒快死了吧!”我开玩笑地说道,这家伙应该是中毒了,不过他半蛟化的内脏十分强悍,倒不至于出事,顶多只是肚子疼。 张歌奇直接从树上跳下来,说:“啥也没查到,我先回来了!” 我说:“看见他俩说话这一幕已经是很重要的情报了,你赶紧回来,别被发现了。” 这时,张歌奇突然说:“你看……” 他把镜头转了过去,只见袁经理提着一个大四方袋子出来,上车走了。 张歌奇激动地说:“他带了什么东西出来!我去拦截他!” 我急忙劝道:“不行,会打草惊蛇的!” “放心吧,我下手很快!” “你别……” 不等我说完,伴随画面的剧烈摇晃,张歌奇已经快速奔跑了起来。 我无语,心想这个浪货,真的是拦不住。 袁经理的车转了个弯,开始加速,张歌奇蹬着一个喷泉池子的边缘跳起来,直接落在了车顶。 袁经理听见车顶咚的一下,当即把车停下了,刚开窗探头张望,岂料张歌奇一把就把他拽了出来,用力往空中一抛! 张歌奇还专门把手机对准了袁经理,只听袁经理“啊”的一声惨叫,飞了起来,转眼飞向天空的身影便小得如同风筝一般。 这一幕吓得王秘书捂住了嘴,我也有点紧张,生怕闹出人命。 当袁经理落下来,张歌奇直接接住他,袁经理当场吓得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他直接晕过去了! 据说许多人跳楼中途就直接昏迷了,因为大脑承受不了这种加速度。 “哈哈,我这手段,很靓吧?弄晕一个人只要往天上一抛一接就行了。”张歌奇自吹自擂起来。 我一阵苦笑,“动作快点,别让人看见了。” 张歌奇说:“没事儿,只要把看见我的所有人干掉,就没人知道我来过!” 我吐槽他:“你这到底算‘有勇有谋’还是‘有勇无谋’啊?” 张歌奇把袁经理放在了地上,然后从车里取出那个袋子,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个方形的餐盒,餐盒是半透明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装着胡萝卜、西红柿、豆角等蔬菜。 张歌奇坐在地上把它们依次打开检查,口中嘟囔着:“搞了半天,袁经理是来跑腿,从刘老板家里往别馆送菜的呀!” 我一时也以为是这样,叹息道:“好吧,看来是个乌龙!” 张歌奇拿起最后一个盒子,上面铺着一些菜叶,但是下面却放着一块密封起来的肉,那肉的质地看着像是腌的,可是里面却夹着可疑的骨头,而且是些碎骨头。 张歌奇准备打开,我忙说:“别打开,打开就漏气了,会被发现的。” 他观察了片刻:“不对,这肉很怪!我也算是吃肉的行家,这绝对不是常吃的猪、牛、羊肉,也不是狗肉!” 我点头:“嗯……确实很奇怪。” “不会是……人肉吧?”王秘书在一旁捂着嘴,惊恐地说。 我心里一沉,“假如这么一大块全是人肉……说明肯定是杀了人呀!” “喂喂,林大夫!”张歌奇在手机里说,只见他把这块肉翻过来了,在肉的背后有一根萎缩的手指,但很明显是属于人类的,我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张歌奇惊讶地说:“靠,真的是人肉!” 王秘书直接干呕了起来,我良久说不出话来——刘老板的妻子居然悄悄地塞了一大块腌制过的人肉给袁经理!肯定大有问题! 张歌奇说:“我把这东西拿走吧,我感觉这是个关键证据!” 正文 第116章 跟踪袁经理 说着,张歌奇便把昏迷的袁经理扛起来,轻轻放回车内。 我说:“等一下,你还是把这块肉放回去吧!” “嗯?这么重要的证据你不要?” “我当然想要,可是我更想知道杨女士把这块腊人肉交给袁经理,是让他干嘛?是收藏,是食用,还是送人?不如放长线钓大鱼!这东西你先拍个照!” “好么,这下子成侦探片了!不想当侦探的捕蛟人不是好巫医。” 张歌奇嘟囔地吐着槽,将这块肉翻来覆去地用各个角度拍了许多照片,然后仍放回餐盒中,装好,放回车内。 张歌奇又问:“我要不要把他弄醒?” 我说:“你等等……那啥,王秘书,能不能拜托你叫一辆车跟踪袁经理,然后向我们汇报。” 一旁还未从腊人肉的冲击之中缓过劲儿来的王秘书闻言,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我害怕,他搞不好杀过人呢!如果发现了我跟踪他,我还有命活吗?” 我又劝道:“我给你一笔替我侦查的报酬,行吗?” “不成,给钱也不干,太危险了,我害怕!除非咱们一块儿去!” 王秘书吓得脸色发白,他实在太胆小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他只是个普通人,既无张歌奇的神力,也没有我的巫术,自然是会害怕接触危险的人。 我叹息一声:“好吧,我和张兄弟去跟踪!你把我这服药送到刘老板那里,饭前煎服。你告诉他,我晚一点再过去,但不要告诉刘老板我们干嘛去了!” 王秘书这才点头,又为难地说:“行。不过我不知道刘老板现在在哪儿啊。” 我说:“没事,我已经拿到地址了,现在就发给你。” 于是我们兵分两路,我准备到路边拦出租车,王秘书却告诉我可以在手机上叫网约车。 这实在太方便了,很快一辆网约车来了,我和司机说明情况,表示愿意多支付一些费用。 司机纳闷地说:“跟踪?这么刺激?那个人是干嘛的?” 我一时想不出理由来,王秘书赶紧说:“我们老板怀疑这家伙和老板娘有一腿,可是又没有证据,所以叫我们跟踪。” “哈哈哈哈!”司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开心地说,“这么正义的事业,我当然会出手相助了,上车吧!” 我悄悄向王秘书竖个大拇指,编的理由还算合情合理。 小区内,张歌奇用力晃了几下昏睡的袁经理,见对方有了反应,他立即像一阵风似地钻进路边的草丛。 通过手机上传来的画面,我远远看见袁经理一脸懵懂地醒过来。他揉揉眼睛,大概完全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睡着,他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赶紧把袋中的食盒依次往外拿,然后抱起最后一个检查了一下,暂时没有瞧出什么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张歌奇则飞快地翻墙头出来,上了我叫来的网约车。 等袁经理的车离开小区,司机便发动汽车跟了上去。暂时同我们分开的王秘书在窗外挥手作别。 “照片让我看看。” 我找张歌奇要过手机,之前看“直播”实在不够清晰。 手机拍下来的照片,果然清楚许多。 这块古怪的肉的纹理确实是人肉,更不要提那根手指了。 看着照片,我仿佛闻到了尸臭,心中感到恶心。 张歌奇转着眼珠说:“林大夫,你说他拿这肉干嘛呀?对了,袁经理不是口臭得厉害吗?难道……” “呃,你小声点儿,这也太变态了……” 我小声说,防止被司机听见,此时司机正在听什么上门女婿的网文,应该没听清我们说啥。 “但从药理上来说,人肉其实是偏酸偏寒的,不会引起口臭。” “真的?我去,李时珍老爷子真厉害,这都尝过!”张歌奇惊讶地说。 “不,《本草纲目》中虽然有人部,却没有人肉这味药材,只是在旧时代,经常有用亲人肉当药引的事情,那完全就是封建迷信糟粕。” “为啥非得要人肉当药引子?” “这其实就是一种畸形的封建孝道考验。老年人病了,就迷信这个有用,你说你割不割吧?不割就是不孝,不孝就不配当人,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根本没有讲道理的余地!倘若一付药吃下去不起作用,其他人还可以说是你割少了,或者不是心甘情愿割的,甩起锅来也特别方便。” 张歌奇笑了,“那也太倒霉了。又不是唐僧,割肉有个屁用!” 我看着手中的照片,心想难道是袁经理悄悄把这腊人肉放进了刘老板的饮食中,让他得了这种病? 想来想去,种种疑惑在我心中翻腾…… 市区车辆多,袁经理驾车行驶着,速度并不快,他全然没想到身后有跟踪。 后来他还把车停在一家中式快餐店门前,下车吃饭去了,但是手上并没有拿食盒。 “靠,这家伙心可真宽!”张歌奇说,“我们要不要也下去吃饭?” 眼下确实是饭点了,我想了想,大声说:“附近买点方便携带的食物吧,给司机师傅也买一份。” 司机闻言,跟我客气推辞了几句,然后还是接受了。 张歌奇跑下车去,买了一大堆煎饼果子回来,兴冲冲地说:“我不知道加什么好,所以全都加了一份!” 我笑道:“你这个属于超级豪华版!” 虽然我在村里很少吃到煎饼果子,但当地人对这种食物还是非常亲切的。香喷喷的鸡蛋煎饼里面裹着薄脆、香菜、火腿肠、辣片、榨菜,一口下去,五味竞放,十分过瘾。 张歌奇三口干掉一个煎饼果子,然后继续又抓起一个往嘴里塞。 我和司机才吃到一半,张歌奇已经干掉四个了,司机都看呆了,说:“这位兄弟太能吃了!弄个啥大胃王吃播准能火!” 张歌奇不以为然地说:“我才不在乎呢,吃东西就是为了开心,播给别人看就剥夺了这份乐趣。”说完,他把第五个煎饼塞到嘴里。 我说:“行了,别吃了,吃得太饱对身体不好。” 张歌奇这才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下去,打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懒洋洋地瘫着。 我们吃完东西,百无聊赖地等待,这期间王秘书发消息询问我们什么时候过来,并且发了一组食物的照片给我看。 他在刘老板那里受到了款待,正在开心地享受大餐(也就是有钱人的家常饭)。 半小时后袁经理才吃完饭出来,开车走了,我们便继续跟踪。 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又去了一家看上去就很不正经的足疗保健。 张歌奇骂了一声,“王八蛋,还吃喝玩乐起来了。要不我直接把他揪出来,来点心理学手段吧!” “你还对这有研究?什么心理学手段?”我惊讶地问。 张歌奇一本正经地胡诌起来,“最新科学研究表明,用板砖大力殴打一个人的手指时,对方有很大概率讲真话。” 我忍不住笑了,“你这什么心理学?来俊臣博士开发的学问吗?” 正文 第117章 食腐生物 袁经理舒舒服服做足疗的时候,我们只能在外面继续枯等。中途司机要抽烟,我不爱闻烟味,于是便客气地请他到车外面去抽烟。 司机不在车内,张歌奇的声音略微放大了一些,他没来由地揣测道:“依我看,这块人肉他是准备带回家吃的呀!” 我摇头:“人肉哪能吃?有朊病毒的。” “嘿,那你说古代怎么动不动就吃人肉?管人叫什么两脚羊。听说唐朝的时候有一个将军,把城里的百姓都杀来充军粮了。” “你说的是张巡吧?” “对啊,虽说人肉不能吃,可是古人不照样吃吗?我看抖音上面说,其实我们体内都有朊病毒抗体,这说明啥呀,说明在远古时代,没有食物的时候,大家都是吃过同类的,最后是有抗体的活下来了。” 我说:“抖音上那些‘科普’过于搏眼球,说得太过夸张。吃人肉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行为,既然它是一种禁忌,正说明在古早以前,人类在这上面栽过大跟头,才要用世世代代、口耳相传的禁忌杜绝这种行为!也只有到了大灾之年,人们连活着都困难,才会不顾一切地打破禁忌,别说人吃人肉了,就算动物吃了人肉也会疯掉,这样的动物一定要处理掉,否则它们会攻击人类。” “是不是吃人肉就会得这种病?就是你说的什么侵体?” “是邪魄侵体,但这个不一样,患者吃的那块人肉,必须是怨魂寄宿的媒介才行!这种病十分罕见,往往只会出现在‘人相食’的大灾之年,可是那样的年月就算有灾民得了这样的病,最后下场也难免饿死,就很难留下医案。” 这时,袁经理从足疗店出来了,一脸舒畅的样子,鬼知道他在里面享受了什么服务。 等他的车出发之后,我们的车也跟上,七拐八拐的,那辆车最后停在一座旧桥边上,只见袁经理叼着烟出来,手中夹着那个装人肉的食盒。 我和张歌奇打起精神,这家伙终于要行动了! 于是我们叫司机在马路对面停车,我们悄悄跟了过去。 此时袁经理已经走到桥基下面了,那里是一片近水的河滩,夏季刚过,许多草本植物还都郁郁葱葱地生长着,宛如一片翠绿的长毛地毯。 袁经理左看右看,然后打开餐盒,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撕开包装,扔在了地上。 我看愣了,搞了半天,他的目的只是扔掉这块肉? 难道这是杀人碎尸? 我和张歌奇躲在一棵树后面,上面垂下来的绿藤成了很好的掩护,张歌奇用手肘杵杵我,模仿刑侦港剧里的口吻说道:“林sir,要不要收网啊?” “什么‘林色’?”我手中举着手机,正在录下袁经理的行动,“等一下,等他上来!” “好!”张歌奇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可就在这时,袁经理好像瞥见了什么东西,猛地拔腿就跑,往桥基的方向玩命奔去。 只见草丛中蹿出几只活物,速度飞快,袁经理吓得大叫“救命”,可是在这地方除了我和张歌奇,也没人能听见。 我看清草丛中飞奔的动物,是几条样子很怪的野狗,凶悍得如同狼一样,它们目标明显,直直冲向袁经理,却一声不吭。 张歌奇激动地站起来说:“靠,不会是蛟出现了吧?我下去救他,不然这怂货要被咬死了!” 说罢,张歌奇便冲了下去,我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去,便掏出一道符,也跟了上去。 那几只狗听见有人下来,立即掉转方向冲我们而来! 只见它们眼睛红得吓人,身上的毛秃了许多,斑斑驳驳的,龇牙咧嘴流着涎水,额头上爆起一根根血管,要知道寻常的狗见到人多少带着几分畏惧,但这些狗却一往无前,仿佛拿我们当作食物来看待。 我立刻明白过来,它们是吃过人肉疯掉的野狗! 其实这并不是“疯”,实际上品尝过人肉的动物,便会意识到高高在上的人类也可以成为食物,甚至性价比极高——易捕食、块头大。 没有什么动物天生就是“人类的朋友”,这种对人类的畏惧一旦消失,它们便会顺理成章地袭击人类,尤其是这些在野外流浪、食不果腹的野狗。 一只羊羔大小的野狗直接扑了上来,张歌奇从背后拔刀,重重抡起,把这只狗击飞出去。 其它几只狗在草丛的掩护下从左右包抄,但是我的眼睛却能看见它们身上阴浊的气息,我提醒道:“左边一只,右边两只!” 随后我低喝一声:“犬兄助我!” 虽然对方是同类,但犬兄也不敢怠慢,立即兴起一道阴风,刮得这几条狗眯起了眼,动作为之一滞。 张歌奇手中斩龙刀的裹布被甩开了,他抡刀就剁掉一条狗的脑袋,然后一脚踢中另一条狗的腹部,那狗立即惨叫着飞起来,扑通一声摔进了远处的水中,还有一只狗偷偷摸摸地从我们后面偷袭而来。 我大喊:“小心身后!” 张歌奇迅速把斩龙刀向后一背,凭声音定位,用锋利的刀刃划开了这条狗的嘴,然后一转身,把在地上挣扎的这条狗给腰斩了。 暴杀野狗虽然可能会遭到爱狗人士非议,可我们也属实是无奈之举,况且吃过人肉的动物必须得死,否则下次有普通人来到这里,它们一定会疯狂攻击的。 “那家伙呢?”搞定疯狗之后,张歌奇朝另一边望去。 谁成想,袁经理情急之下居然手脚并用地爬到桥上去了,原来桥基上有一段陡峭的墙梯,可能是用以维修电线的。 桥基高达四十多米,毫无保护地往上爬必然是很危险的,但袁经理在危急关头激发出潜能,飞快地往上爬,下面还有三只执著的野狗在吠叫,似乎在期待袁经理掉下来摔死。 “王八蛋!”张歌奇愤然骂道,“他怎么跑上去了?我们去追!” 我望了一眼说:“来不及了。没事,反正他还会再现身的,到时候我们拿着证据,在刘老板面前同他对峙,这样不是更有说服力吗?张兄弟,赶紧弯腰,他一会儿肯定要回头看。” 我们赶紧就地隐藏在高高的野草丛中,果然,袁经理一头大汗地爬到顶上之后,慌里慌张地回头瞅了一眼,他喘得肩膀剧烈起伏,然后迈开发软的腿,跌跌撞撞地朝自己的车走去。 我说:“得赶紧去把那块人肉捡回来!” “好嘞!” 张歌奇拎起地上的半截狗尸,往远处一扔,那几只还在吠叫的野狗闻见血肉的味道,便扭头来吃。 这些狗就如同大灾之年的人类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底线,无论是人肉还是狗肉,在它们眼中都是食物。 我想它们发疯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这腊人肉齁咸,动物吃太多盐确实也会发疯。 张歌奇趁这些野狗在专注地啃食同类,冲过去连挥几刀,只见银光纷舞,那几条狗便身首异处、血溅黄沙了…… 正文 第118章 子不语 转眼间,遍地都是野狗的尸体。 张歌奇不快地说:“这家伙也真缺德,不知道他扔了多少腊人肉在这里,硬生生把附近的一批野狗给喂成了疯狗!” 我沉吟道:“看来这是杀人碎尸啊……看样子袁经理在帮杨女士处理尸体,腌制人肉大概只是为了防止肉发臭,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案子,凶手杀完了人拿盐腌起来的。” “刘老板妻子杀了一个人,还碎了尸?伙同刘老板的下属处理尸体?!”张歌奇讶异地瞪大眼睛,喃喃道,“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我低头搜寻,在靠近河流的地上发现了那块人肉,但是我也不想拿手去碰它,毕竟感觉这东西十分不祥。 张歌奇环顾四周,“我记得他把袋子扔在附近的。” 就在这时,突然河滩上传来异响,我一惊,只见人肉下方的沙子陡然沉陷,周边的一圈沙地便随之微微隆起,转眼就要将人肉吞噬进去。 张歌奇眼疾手快地把人肉用刀往空中一挑,接着像杂耍一样拿刀尖接住。 而河滩上那圈奇怪的隆起居然来到了张歌奇的脚边,绕着他的脚旋转,画面说不尽的诡异离奇! 我的眼睛看见沙子下面藏着一股阴气,顿时心内一沉。这事十分不可思议,现在明明是下午四点,太阳还在天上,居然有鬼物可以顶着太阳活动! 张歌奇是天不怕地不怕,对着那片诡异的沙地一脚跺下去,然后踩了一脚粘粘的东西,还有一股臭味,他懊恼地骂道:“靠,狗屎!” 我闻着那味道,确实是狗屎,这作祟的东西难道是狗屎? 这可太神奇了,我还没听说过狗屎成精的! 不过,这作祟之物吃了亏便马上离开了,其所到之处,杂草摇曳,只见它像喝醉一样到处乱跑,似乎正是有又高又密的杂草遮蔽了阳光,它才能在大白天活动。 我和张歌奇交换一下眼神,遇到这等离奇怪事,没有不探查一下的理由。 于是我们赶紧跟上,只见那东西在地面上溜来溜去,最后来到一片树荫下面——这儿有个寸草不生的沙坑,下面阴气浓郁,好像坟墓溢出的气息一般。 张歌奇抓起手中的人肉,对着那个沙坑喊道:“喂,你是不是想要这个?” 话音未落,沙坑里浮现出了一坨坨黑色的东西,伴随着一股让人鼻子快烂掉的恶臭,那东西持续上浮,竟然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可是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构成这张人脸的,是无数发酵腐烂成泥状的狗屎! 我惊得呆若木鸡,好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此情此景简直像生物学家发现了早已灭绝的生物一样震撼,这……这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怨气,让这个人即便粉身碎骨,被腌成腊肉,被野狗消化,最后排泄出来,依然不屈不挠地借助这污秽之物凝聚成形! 我想这强大的怨气,恐怕可以与冤死的窦娥相比了! 那张脸痛苦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我盯着它,仔细辨认,继而惊讶地发现,它和刘老板身上的怪脸长得非常相似! 我接过张歌奇手中的人肉,对那张人脸说:“你是不是想拿回自己的肉身?虽然你已经不可能复活,可是你对曾经的身体还有着强烈的眷念,就像游子思念回不去的故乡一样。” 人脸并没有对我的问题作出任何回应,而是依旧扭动着散发出恶臭。 张歌奇说:“它是不是听不懂?” 我一抬手,把人肉往前一扔,那狗屎聚成的人脸立即包裹住这块肉,慢慢将其吞入。 张歌奇愣了,“你怎么把证据扔了?” 我把一样东西用符纸包起来,解释道:“这东西是邪魄,是没有理智的怪物,如果我不扔,它会一直缠着我们不放!” “哈哈,一大坨狗屎在街上撵我们?想想还挺好玩的!” “这只是它现身的一种形式,不仅是狗屎,它还可以借助别的东西出现,赶紧撤吧!” “你不把它干掉吗?” “这东西怨气太过强烈,再说……我暂时不想和它战斗!” 我想象一下它爆炸后,溅我一身屎的样子,实在是“美不胜收”,还是等做足了准备再来吧! 这地方反正也没啥人来,况且若非携带这位死者的肉体,恐怕这邪魄也不会出现,所以不必担心其他人会不小心撞见。 我们上去之后,回头望望,下面仍是一片翠绿,那些狗的尸体从我们所站的地方根本发现不了,更看不出某个角落藏着一只匪夷所思的鬼物。 我说:“没想到这小河滩居然还挺凶险!” 张歌奇一摊手:“得,这下证据也没了。” “不!”我给他看看我手中的东西——我用符咒藏起了那根萎缩的手指,这已经足够了。 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清楚,这腌过的人肉不知还能否验出DNA,但交给警方立案是绰绰有余了。 但我暂时不打算报警,此事涉及太多诡谲灵异的东西,警察出面未必有我处理得妥当,再说给刘老板治病是当务之急,不能打乱计划。 张歌奇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既摆脱了那什么邪魄,又保留了证据……这邪魄是不是和僵尸一样呀?” 我双手碰了那根发臭的手指,心里有点恶心,我说:“先找个地方洗下手再解释给你听。” 路边有个公共厕所,正好去那洗手,我反复洗了好几遍,仍感觉手上有阵阵古怪的臭味,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我擦着手对张歌奇说:“关于这邪魄和僵尸,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来自袁枚的《子不语》,虽说这本书有许多文人创作的成分,但有些故事仍能揭示灵异事件的规律。 传说过去有两个读书人,一老一少,属于是望年交,就像刘老板和潘小姐一样。 不料有一天年老的这名读书人意外猝死了,他的灵魂悠悠飘来同这名年轻的书生告别,说自己如今已死,托年轻书生周济他家中的寡妻老母,又托他代偿买笔墨时所欠的赊账,以及将自己留下的一本文集刊印出来。 年轻书生一开始很害怕,但见鬼魂说得情真意切,慢慢也就不怕了,还挽留亡友多聊一会儿。 聊了半天,鬼魂说:“我去了。”便站了起来,但却不走。 接着,鬼魂的样子突然变得丑恶可怕,双目瞠视,像僵尸一样扑向了年轻人。 年轻人自然是吓得拔腿就跑,僵尸穷追不舍,无论年轻人怎么狂奔藏匿也无济于事。 最后直到年轻人越过一堵围墙,而僵尸不能翻墙,方才止住。 我说:“袁枚在这个故事结尾说:‘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简言之,灵魂是清纯且可以沟通的,魄则是凶顽愚昧,带着动物性、攻击性的。僵尸这东西之所以可怕,正因为它六亲不认,甚至没有自保的意识,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攻击欲望极强。” 张歌奇听完笑道:“这坨狗屎形态的僵尸,也是旷绝古今的新品种了哦!这算啥,‘屎僵’吗?” 我也笑道:“屎僵的话,那得多吃点芹菜或金针菇。”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俩一块笑了起来。 正文 第119章 别墅怪声 随即,我们坐上那辆网约车,又去了刘老板那里,到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满天红霞。 这小区里有不少牵着纯种狗遛弯的贵妇,无论手上牵的,还是身上戴的,感觉都是价值不菲。 张歌奇说:“呵,这儿漂亮少妇真多,‘孟德快乐园’了属于是,她们可能是被高官、富商包养在这儿的小三。” 我说:“这也能看出来?” “这种事情,哪个城市都有,早不奇怪了。” 聊着天,我们来到了刘老板家,王秘书兴冲冲地迎出来,“你们咋才来呀,跟踪出啥结果了吗?” 我苦笑道:“一言难尽,刘叔呢?” 王秘书说:“老板现在在楼上吃饭呢,他吃饭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咱们暂时在楼下随便吃点晚餐吧!” 张歌奇一听,十分开心,“太好了,我要吃鱼生!” 我白他一眼,“昨天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王秘书,你看着随便让人做点熟的食物就成了,不必太麻烦。” 王秘书点头,“好的好的,我去和厨房说。” 我先去洗了下手,老是感觉手上有股似有若无的臭味,把洗手池的各种洗手液都涂了一遍之后,手上香喷喷的,总算是闻不见了。 来到餐厅,坐在桌旁,王秘书眉飞色舞地说:“知道刘总中午请我吃了啥吗?” 张歌奇看他一眼:“煎饼果子?” 王秘书炫耀地说:“甭开玩笑了,住这样的大豪宅,怎么可能吃那么普通的东西?是炭烤生蚝、煎三文鱼、嫩牛肉、大虾、福寿螺,还有那个海鲜咖喱,贼好吃!吃完还有现做的水果冰淇淋,简直不要太爽,原来有钱人每天过得都跟过年一样的。” 张歌奇给他泼冷水,“小胖兄,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认为的过年的标准,就是人家的‘随便吃点’?” 王秘书果然受到打击,叹道:“唉,差距真是太大了,得工作多少年,攒多少钱,才舍得这样大手大脚地挥霍呀!” 张歌奇又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根本不用工作攒钱,存款就不停地涨,每天花出去的,都没有入账多?” “呜呜,甭说了,你再说我都要哭了!”王秘书之前的兴奋劲一扫而空。 “张兄弟,”我笑道,“你咋净说刺激人的话!其实比自己条件好的人多的是,但生活得比自己艰难的人更是成万上亿,用不着和别人攀比,只要自己吃得饱穿得暖,就是幸福!” 王秘书仍是垂头丧气,“我啥时候能有好几套大房子啊,收收房租就能在家躺平,那才叫幸福!给别人打工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只是拍拍他肩膀,张歌奇却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时,楼上传来哗啦一声,好像有什么物件打碎了。可等了一会儿没啥动静,我们便没太在意。 很快,几道菜被佣人们端了上来,有软烂的葱烧排骨、葱烧海参、烤羊肉、盐烤三文鱼、海鲜煎豆腐、生煎包子、珍珠豆腐丸子,还有一小碗蔬菜汤、一小碗米饭,每个人的食物是分开的,做得格外精致讲究,好像高档餐厅里面端出来的一样,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方才还消沉的王秘书又开心了起来,“太奢华了,中午和晚上吃的都不重样!” 我看着也觉得一定很好吃,不愧是专业大厨烹饪的,正准备吃呢,楼上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以及“嗷”的一嗓子怪叫,听着不像人类的声音。 佣人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说:“对了,林先生,必须要向你道歉,我们准备下班了,吃完餐具就放在这儿吧,明天一早我们过来收拾。” 我指着头顶,“那是什么声音?” 佣人抬头看看,“是老板在用餐,千万不要去打扰。” 我不禁疑惑,“他吃饭的时候,跟野兽拆家一样?” 佣人蹙起眉头,叮嘱道:“林先生,千万不要上去看,真的很危险!你们可以等个一小时左右,完全平静下来再上去!当然,直接告辞也行,我会给你们留扇小门的。” 说话的间隙,上面又传来几声摔东西的动静,同时又伴随着“嗷”的一声大吼。 这让我越发好奇了! 我问:“我开的药喝了吗?” 佣人说:“喝了一半,老板说实在太苦了,空腹喝闹心,说要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后,再热着喝。” 我叹息,“那药必须得饭前喝的,怎么能不按医嘱来呢?” “对不起对不起!”佣人连声致歉。 “算了,也不怪你们,是刘叔实在太任性,你们先走吧!” 张歌奇问佣人:“哎,妹子,不够吃的话,厨房锅里还有吗?” 佣人见张歌奇转眼之间已经干掉一半晚餐,有点惊讶,“没有了,多余的食物我们都是直接处理掉,您如果还饿的话,冰箱里的食物可以随便吃!” 张歌奇摆摆手说:“算了,我晚饭就少吃点吧!” 我说:“这份量太多了,我都吃不完,分给你吧!” 于是,佣人就先告辞了,并将别墅的大门和院门关上了。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只有楼上不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以及怪异的咆哮声。 王秘书害怕了,他吓得握筷子的手直抖,担忧地说:“刘总到底得了啥病呀,咋这么严重,有……有点恐怖呀!” 我也没心情吃饭了,便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擦嘴,“我上去看看。” “别别别!”王秘书赶紧站起来拦我,“没听刚才那位女仆妹子说吗?上去会有危险的!” “危险?”张歌奇晃晃拳头说,“有我在怕什么?我也好奇,老刘一个人在上面闹腾啥呢?” “走吧!上去瞅瞅。” “等等,我再扒一口饭!” 张歌奇说到做到,真的就再吃“一口”,他往饭碗中夹了两块脱了骨的排骨,夹了一大片烤鱼,三片煎豆腐,五个丸子,两个生煎包,然后啊呜一大口拨进嘴里,腮帮子就像椰子一样鼓了起来,他捂着嘴,怕食物漏出来,忽左忽右地用力咀嚼着。 我被他吃东西的样子逗笑了,等他咽下去后,我笑道:“你可真能秀,快走吧!” 我俩准备上楼的时候,王秘书赶紧跟上来,“那啥,别丢下我啊,这屋子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害怕。” 我们仨乘电梯来到了二楼,一上来就看见地上有摔碎的碗碟,还有被撕烂的书籍,被扯烂的羽绒抱枕,到处飘散着白色的羽毛。 “啊!” 那怪声从屋子中间传来,王秘书吓得躲到了我们背后。 我低头一瞅,地上有一行用饭菜汤汁拓下的“脚印”,这串“脚印”很奇怪,两侧是手印,中间是脚印,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姿势? “咚咚咚咚!” 突然,我听见一阵爬行的急促动静,抬头一看,不由得瞳孔收缩,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朝我们冲了过来…… 正文 第120章 爬行的刘老板 黑暗中爬过来的东西令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刘老板! 只见他仰躺在地上,用双手、左腿支撑着身体,那长了怪脸的右腿像蛇头一样高昂起来,而刘老板的移动方向也是倒着爬行,并且速度奇快。 只见他双肩快速扭动,双手如同脚掌一样稳稳撑着地板,很难想象五十多岁,且身体发福的刘老板能以这种反人类的姿势爬得飞快,就算是四肢灵活的体操运动员恐怕也办不到吧? 那张白天一直闭着眼睛的怪脸居然睁开了“双眼”,并且嘴的周围沾满了食物残渣,它之前应该在刘老板右腿根部,此刻却移动到了刘老板的右腿小腿的肌肉上,阴森地盯着我们。 似乎这张怪脸此时成了脑袋,刘老板抻得笔直的右腿则了它的脖子。它专横地让自己寄宿其上的宿主变成了受自己支配的身躯,在一地狼籍的二楼来回移动,狂暴地把东西摔碎。 “靠,这什么玩意儿!”张歌奇诧异地骂了一句,下意识地伸手准备拔刀。 “不能伤害他!”我叮嘱道,“以控制为主。” 说话间刘老板已经倒爬着蹿过来,右腿猛地扫过来,王秘书吓得大声尖叫,赶紧蹿到了一旁,身体撞上一个架子。 张歌奇一伸手抓住了刘老板的右脚脖子,岂料刘老板双手撑着地面,身体向后一倒,同时左腿朝张歌奇踢踹过来,张歌奇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怒骂一声,抄起一把椅子就朝刘老板身上砸去。 椅子当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哗啦啦变成碎片,因为质量很好,刘老板腹部被砸了一下,他飞快地后退,然后双脚齐用,朝张歌奇蹬过来,简直就像某种奇门武功一样! 这次张歌奇有所防备,他抓住了刘老板的双脚,用力抡出去,刘老板便飞向一张沙发,把沙发撞倒了。 “张兄……” 我刚想开口说下手轻点,只见刘老板突然直接一跳,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一路越过三、四米的距离,朝张歌奇飞踹过来,这弹跳力简直可怕,根本不在普通人的范畴,况且刘老板还是双手发力的。 “玛德,没完没了了!”张歌奇怒骂一声,把地上的椅子踢起来抄在手中。 “犬兄!”我掏出一道符纸,喝道。 一缕阴风携带着符咒飞过去,阴风绕着刘老板旋转,最后将符咒贴在了那张怪脸上,顿时符纸开始冒烟,怪脸也如同负痛一般仰天惨叫起来,刘老板也落在地上胡乱挣扎扭动。 这时,张歌奇抡起椅子把刘老板砸倒在地,然后双手再次高举椅子。 我赶紧拉住他举过头顶的椅子,“会打死他的,还是找绳子来!” 张歌奇抛了椅子,冲躲在角落里的王秘书喊道:“喂,小胖子,绳子!” 王秘书答应一声,便去寻找了。 我们说话的时候,那张一直在冒烟的符咒慢慢变焦,然后刘老板的右腿使劲甩动,居然把它抖掉了!见状,我不由大惊,还有能抖掉符咒的邪魄,这到底是何等深沉强大的怨气。 甩脱这张符咒之后,刘老板的身子好似装了弹簧一样蹦起来,一脚朝我踹来,我赶紧后退,不过脚踹过来的速度比我退的要快得多。 千钧一发之际,张歌奇一把接住了刘老板的右腿,然后他使劲一抡,将刘老板甩了出去,直接将对方扔到墙上的一排架子上。 只听得哗啦哗啦连续的声响,上面的架子被砸倒了,然后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架子亦势如破竹般地裂开。 架子上摆放的书籍、工艺品、美酒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把刘老板身上都染红了。 受到如此重创,刘老板落地之后居然迅速地用双手撑着地面逃进了一张沙发的后面,地上留下一串不知是血还是红酒染出的手印。 “还想跑!” 张歌奇用力推动那沙发,只听见后面传来“嗷”的一声痛叫,刘老板被硬生生夹住了。 张歌奇把沙发拉开再推、拉开再推,反反复复,好像撞钟一样,撞得刘老板“嗷嗷嗷”直叫。 “绳子!绳子!”王秘书总算跑过来,把找到的绳子抛了过来。 我接过来,这绳子有点短,而且看上去不怎么结实,似乎是窗帘上用以装饰的绳子。 不过眼下不是挑剔的时候,我从腰包中取出三张狸笼符,包裹在绳子上面,然后让张歌奇停手。 刘老板此时被连续怼了十几下,好像烂泥一样瘫软在沙发后面,身上全是血。 当我试图抓起他的右腿时,右腿居然快速抽搐,差点踢到我下巴。 “靠,还不老实!” 张歌奇粗暴地拆下一根椅子腿使劲地砸向这条不安分的右腿,打得它一阵抽动,当拔出来才发现有一根钉子扎进了肉里,钉子上都是血,被扎出来的小洞汩汩冒血。 我趁此机会赶紧把它的右腿紧紧地捆住,那张怪脸就如同窒息一样,露出痛苦的表情,五官不住地扭曲抽搐,发出一阵无声的哀嚎。 王秘书不解地问:“林大夫,你捆人就捆一只脚有用吗?” 我说:“你没看到吗,就是右腿上这东西在支配刘老板。我这样捆住它就如同勒住它的脖子一样!” “那它会窒息死掉吗?” “当然不会,它本身就是死物,可是只要阻断阴气,刘老板就不会再发疯了。” “我说……”张歌奇把刀抽了出来,“趁着机会赶紧把它割下来吧!以免夜长梦多!” “不行!”我断然喝道,“这张脸周围是大动脉,就像晚期的瘤子一样,割了它刘老板可能也完了!” 刘老板的右腿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瘫在地上,刘老板也不再动弹了。 我和王秘书把他从沙发后面拖出来,刘老板全身都是伤,样子凄惨极了。 我对王秘书说:“他被钉子扎伤了,你赶紧到附近的诊所找大夫,带上破防风的疫苗过来。” “行……刘总不会死吧?” “不会,有我在!” “那我去去就回!”说着王秘书赶紧往电梯方向跑去。 他一走,我便唤出青囊蛛来,这小东西太认生,有陌生人在是不愿意出来的,况且我也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它。 可怜的刘老板简直是遍体鳞伤,加之光线又昏暗,我索性让小蜘蛛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自己找到伤口并处理。 青囊蛛一处处地为刘老板涂上带有良好治疗效果的蛛丝。 我环顾屋内,心想这一场架干的,估计经济损失得有个七位数了。 我看看张歌奇,叹口气说:“你出手也太……唉,算了不说啥了,没弄出人命就成。” 张歌奇一脸无辜地耸肩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平时对付的怪物都是蛟,下手自然不会轻喽!这玩艺真是太吊了,跟蛟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文 第121章 怪脸支配 很快青囊蛛便替刘老板处理完了伤口,包括被钉子扎破的地方,过一会儿等医生来了打个破伤风针就成了。 我专注于刘老板的情况,回过神发现张歌奇在吃东西,我一愣:“你捡了啥就往嘴里塞?” “牛肉饺子。” “什么牛肉饺子?” “就是拿薄薄的肉片裹着切碎的牛肉馅还有香料做的……你看那边!” 张歌奇带我来到一张翻倒的桌子边上,只见地上全是打碎的餐具以及散落的食物,而且这些食物全是生的肉、鱼、蔬菜之类的。 “这块肉真不错呀!”张歌奇开心地捡起一片没有弄脏的肉。 “别吃了!”我皱了下眉,“你看这些食物,不像是被嘴咀嚼过的,倒像是被什么给挤压过……吃东西的不是刘老板,而是他腿上的那张脸。” 张歌奇诧异地说:“那张脸的嘴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又没有食道,它要怎么吃东西?” 我说:“它确实不能吃东西,可是它是邪魄,是一团拥有强烈生物本能的肉块,它有吃的欲望!就好比电影中的僵尸,明明它们不具备消化能力,却疯狂地想要吃肉,道理是一样的。” 张歌奇大笑,“这僵尸的设定简直就是谜,几百只僵尸逮到一个人,按地上就狂咬,过了一会这个人变成僵尸又站起来了,身上残缺的地方居然也不多,也不知道一大帮僵尸到底吃了些啥!” 我想了想,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僵尸的设定?” 我白他一眼,“现在哪有功夫讨论这个?我是说每天晚上刘老板疯狂地摔东西,实际上到了晚上他就是这样一种诡异的状态。他身上那张脸完全支配了他的身体,这张脸想要吃东西却又办不到,就愤怒地摔砸!刘老板可能隐隐意识到晚上的自己不对劲,所以叫佣人早早下班,晚上这儿只有他一个人,便不会伤害到人。” 张歌奇点头说:“嘿,一个人默默承担,这点倒是挺值得称赞的。” 我说:“这邪魄不断地增殖壮大,还无休止地消耗刘老板的正气,这样下去他会死的!这东西到底来自什么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怨气?如果落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完全可能炼制出恐怖的僵尸!” 张歌奇提醒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次就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我沉吟起来,想到了鬼鬼祟祟的杨女士和袁经理,看来有必要查明白真相了。 这时,王秘书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穿着白大褂、拎着医疗箱的诊所医生,原来小区内部就有一个诊所,十分方便。 医生来到二楼之后,呆住了,他看见满屋子的狼籍,而刘老板又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刘老板的裤子被撕开了,大腿根紧紧系着咒绳,以致于半条腿都通红了。 见状,医生吓得扭头要走,王秘书在后面推他,说:“喂医生,你干嘛要走?” 医生惊恐地说:“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干嘛的?不会是入室抢劫吧?我……我家里还有事,让我走,我绝对不报警!” 我笑了下:“放心吧,我们是好人。” “怎么证明?” 我看一眼张歌奇,张歌奇思维一向简单粗暴,又开始捏拳头,我摇了摇头。 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让刘老板醒过来,于是我过去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又掐住脉搏,他身上的阳气真是微弱极了,实际上我开的药并不是滋补阳气的,而是养阴通窍的。 刘老板体内阴气沉厚,正气与之对抗反而会刺激得阴气更加疯狂,只能安抚、引导,这当然是一种无奈的做法,如同贼兵势大,送给它们粮草来求得短暂的和平。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短暂的平和期内赶紧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随后,我轻轻摇晃刘老板,并喊他的名字——刘家正,刘老板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口鼻中所呼出的气流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他懵懂地说:“大侄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我过来看看你,对了你受了点伤,我现在让这位医生给你打破伤风针。” 刘老板看看医生,点了点头,医生这才相信,走过来看看,说:“伤口呢?” 我指了一下刘老板的腿部,“我涂了药膏,已经止住血了。” 医生着急地说:“你这什么药膏呀,不要乱来!” 张歌奇插了一句,“废什么话,他也是一位大夫,比你厉害多了。” 医生畏惧地看了一眼张歌奇,“哦”了一声,给刘老板打了破伤风,付过医药费之后,王秘书就送他下楼去了。 我和张歌奇把刘老板扶到沙发上坐着,他的腿紧紧缠着咒绳,已经麻了,活动起来很不方便,坐下之后也是抻着腿。 刘老板看着这条憋胀通红的腿,叹着气说:“大侄子,我知道我这病很严重,之前不是没动过手术,当时我明明被打了麻醉,可是医生一下刀,那张脸就钻进肉里面不见了,根本找不到!我甚至在想,实在不行这条腿不要了吧!” 我摇头说:“刘叔,你就算狠下心把这条腿砍了也没啥意义,那张怪脸只是邪魄侵体的表症而已!你不要担心,我会尽全力控制住病情的……对了,我有个问题,那天晚上是不是你让袁经理去公司找我们的?” 刘老板一脸茫然,“哪天晚上?” “就是我来这儿的前一天!” “我没说过,我只是让小袁去把潘小姐推荐的这位林大夫接过来!” “第二个问题,你家——我是说你和婶婶住的那栋别墅,有没有死过人?” 刘老板摇头,“大侄子,你不用瞎怀疑,我家绝对没出过人命案!摸着良心说,我白手起家,不厚道的事情我不能说一件没干过,但是杀人放火绑架强煎这些违法的事情,我绝对绝对没有做过!” 看这信誓旦旦的样子,我想他应该是不知情。 我继续问:“那你认识你腿上的这张脸吗?” 刘老板又是一阵摇头,“我每天都盯着这张脸发呆,我是真没见过这家伙!我根本不知道它干嘛要缠着我,难道是上辈子造的孽吗?唉!对了大侄子,你干嘛问我这些问题,你是不是在怀疑谁?是小袁有问题还是我家有问题?” 我宽慰道:“不不,您不要过度操心,我问这些问题只是为了排除一些可能性,是为了找出致病原因!并不是在怀疑谁!对了,您晚上没喝药吧?” 正文 第122章 人参线索 刘老板说:“我之前喝了小半碗药,有点烧心,准备吃完饭再喝的,哪知道突然就失去意识了。” 我说:“那我去弄点吃的给你垫垫肚子,完事了把药喝了,这药可以压制住你身上的邪魄。” “好好好,有劳了。” 我想叫张歌奇留下来,他执意要跟我去厨房,于是只好叫王秘书留下来照顾刘老板。 来到一楼的厨房,我打开双开门的大冰箱,呈现在眼前的跟超市货架一样,各类食物塞得满满当当。 这下张歌奇开心了,他拿出奶酪片、吐司面包、生菜、火腿片和橙汁,准备吃一顿简餐。 最后还拿起一枚鸡蛋看看,说:“是可以生食的鸡蛋呢!” 说着直接就在自己的牙齿上面一磕,然后打进嘴里,咚嘟一下咽进去了。 我看得起直起鸡皮疙瘩,说:“这鸡蛋生的,不就跟咽下一口浓痰一样吗?” 张歌奇抹抹嘴说:“靠,你积点口德,也太会形容了吧,让我突然有点犯恶心!” 我摊手,“好吧好吧,当我没说。” 我看看冰箱里面,刘老板只能吃生的,我就拿了一些蔬菜,再点沙拉酱拌拌。 张歌奇开开心心地给自己diy了一份超大号三明治,啊呜一口啃出个大月牙,坐在料理台上鼓着腮帮子咀嚼着,一脸幸福满足。 我在另一个专门放药品的冰箱里面找到了剩下的半碗药,可踅摸半天找不到微波炉或蒸笼。 张歌奇指着一台机器说:“林大夫,那个东西应该可以蒸药。” 我对这些新式的厨电完全不懂,张歌奇便替我来操作,将药放进一个豪华微波炉似的机器里面,按几下,便开始蒸了,让我大开眼界。 没几分钟,药就蒸好了,打开盖子,腾腾冒着热气,我戴上防烫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药取出来,张歌奇拿过来一个托盘接着。 我俩把药和吃的送上去,刘老板道了一声谢,抓起叉子就开始吃沙拉,称赞我手艺还可以。 待吃饱之后,药也凉差不多了,刘老板喝了一口,皱下眉头,说:“感觉像喝岩浆一样。” 我说:“这是因为你受不了热的食物,不过汤药最好还是喝热的。” 刘老板强忍痛苦,一饮而尽,然后赶紧喝水。 我解开他腿上的咒绳,那条胀红的腿慢慢恢复正常,上面的怪脸依旧平静。 刘老板惊喜地说:“真的管用!大侄子,这药很灵验呀!” 我说:“下次记得要在晚饭之前喝下一碗,这样到了晚上就不会闹腾了。” “太好了太好了,不愧是得了你奶奶的真传!那喝多久能去根儿呢?”他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眼睛里有了神采,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却颇感为难,按眼下的疗法,是不可能去根的。 若要去根,必须祛走这邪魄,同时以最强的药物补回正气。即便如此,也伴着巨大的风险。考虑到刘老板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我对能否完全治愈,不太乐观。 病人的心总是敏感的,刘老板察觉到我的情绪,问:“大侄子,难道说我这个病……” 我赶紧露出笑容,说出一些鼓励的话,“能治的,你放心!比起汤药,更重要的是,你本人要有治愈的信心!” 刘老板微微松口气,也笑了,“有你替我治病,我很有信心的!等治好了,我带你们环球旅游去。” 王秘书一听,小声地问:“也带上我吗?”不过刘老板没有理他。 我起身说:“刘叔,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刘老板问:“准备回村吗?我把司机叫来送送你?” 我连连摆手,“不不,我还准备去趟城里的药店,先告辞了。” 我们仨离开刘老板家,走出小区之前,我一句话没说。 张歌奇察觉到了什么,问:“林大夫,你是不是还在考虑给刘老板治病的事情啊?治不好就治不好呗,不是有句话说‘治病不治命’吗?” “什么?”王秘书一惊,“原来刘总这病治不好呀,他万一去世了,我们全都得失业!” “嗐,就考虑你那份鸡肋的工作!”张歌奇说,“失了业你不是正好去创业吗?” “我一个秘书,我能创个啥业?”王秘书摊手说道。 我叹息一声,“我现在既不知道邪魄的来历,也没有可以救治病人的药,感觉很无力……虽说遇上不治之症是常有的事,但无论见多少次,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张歌奇转了下眼珠,说:“其实这事儿好办呀!咱们把袁经理抓过来,揍一顿,问问他知道些什么!” 我奔波一天,已经很疲惫了,既然刘老板亲口说,那天晚上没有派袁经理去公司,那袁经理出现在公司这件事就值得怀疑。 我说:“王秘书,麻烦你去找物业要到监控!” 王秘书点头说:“行行行,我回去就打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下班了没有!” 我又对张歌奇说:“咱们今晚就在城里过夜,明天一早,我去药店转转!” 当晚我们找了一家酒店休息,一夜无话,隔日一早,在街上吃了一顿辣糊汤和油饼的早餐。 随后我便去走访了中药店,来到一家名为“百草益寿”的药店,听说是沈羊最大的药铺,我就看见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框,里面有一株野山参,参株肥大丰润,下面的参须足有上面十倍长。 张歌奇瞅着稀罕,惊讶地说:“嚯,好大一株呀,这得是百年参了吧?” 我摇头说:“不可能,顶多是四、五十年的。目前为止在市面上流通过的最大的参王是两百年的,拍出了一个天价。我看过照片,从头到尾有三个人那么长,所以眼前这株顶多也就五十年参龄左右。” 张歌奇说:“那这株参看来值个几十万吧。别说,只要某个东西值钱,甭管长得有多奇怪,看上去都透着一股独特的美!” 我来到柜台前,向药剂师询问是否能买到千年人寿。 对方诧异地看着我,可能觉得我是疯子,反问我:“小伙子,你知道千年是啥概念吗?” 张歌奇不爽地说:“你就直说有没有吧,废什么话呀?” 大清早的,药剂师认为我们是来找碴的,便和张歌奇吵了起来,然后把老板给引出来了。 我赔了个不是,再次询问能否搞到千年人寿,并表示钱都不是问题! 见我一脸认真,老板压低声音说:“小伙子,你是为了收藏?” 我摇头,“不,是治病!” 老板惊异,“啥?什么病需要这个呀!” 正文 第123章 找袁经理 我对老板说:“这涉及到病人的隐私,不能详说,总之我确实想弄到千年人参,如果您能提供情报,我会表示感谢的。” 老板沉吟道:“说实话,我听说过年头最久的野山参也就五百年,这一千年人参……”他皱眉摇头,“如果你是诚心要找,可以到抚松找一位叫张北斗的赶山老师傅,他就是当初发现参王的那位,他在当地也被人称作‘参王’,可以说在这个领域他是全国上下最专业的,如果连他都没辙,那就真没辙了!” 我点头:“太谢谢您了,这是个重要线索!”说着我掏出手机,准备给老板转个红包以表谢意。 老板却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就随口说了一嘴,啥也没帮上!你如果要别的药,可以从我这儿拿。” 我掏出一个药方,“那麻烦您抓下这付药,替我煎出来。” 老板拿在手中看,“这是什么方子呀……马钱子、洋金花、麻黄……小兄弟,这方子有点猛呀!”他不由得愣住了。 我笑笑,“方子是我开的,我自己确实是一名中医,不信你可以查询一下我的诊所号码。” “我信我信,不是医生也写不出这样的方子,那我替你抓!” 于是老板亲自抓了药,交给人去煎。 张歌奇问我:“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代煎吗?说别人煎出来的没灵魂!” 我笑了,“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代煎的话,药性确实会打折扣,不过,这个药倒也无所谓!” 我们又到附近几家药店打听了一圈,果然都不知道关于千年人参的情报,只是告诉我,必须得上恒白山去找。 看来若想治好刘老板,恒白山是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的了。 打听了一大圈后,我又回到第一家药店,取走了代煎好的一大包药汤,再次向老板道谢,然后告辞了。 出了药店,我给王秘书打电话,他过了好一会才接听,说:“我们今天上班了。” “复工啦?恭喜呀,监控你搞到没有。” “要不你们先过来,我们中午见!” “好!” 我和张歌奇便来到公司附近,等待期间顺便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又买了两瓶饮料,坐那儿看看书,张歌奇自然还是抱着手机打游戏。 中午十二点,一大批白领从写字楼蜂拥出来吃饭,沿街的小饭店、小面馆走出来东张西望,便出去叫他。 王秘书跟着我来到便利店,他的样子有点灰头土脸的,他说:“今天才复工,上午净打扫卫生、搬桌子、擦玻璃了,可把我累坏了。” 张歌奇笑道:“啥?文职人员还要干这种事?就不能理直气壮说‘我不干’吗?” “这……拿着别人开的工资,怎么可能理直气壮呢?” 我心想出来打工真是不容易,我递给他一瓶冰咖啡,王秘书道了声谢,拧开吨吨吨灌了几口,擦擦嘴说:“我准备现在去物业那边,要不你们一起来吧,我……我比较怂,有二位大哥在我心里踏实些!” 张歌奇嘚瑟起来,拍着王秘书的肩膀说:“你要是能练出我这样的身板,跟谁说话都底气充足!有位大哲学家曾经说过,读书是为了跟笨蛋心平气和地说话,健身是为了让笨蛋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 我笑道:“哪个大哲学家这么没溜儿?瞧你有一身腱子肉真是逮到机会就要显摆,我觉得读书和健康是同等重要的,但是健身并不等于健康。” 张歌奇一听这话,又准备反驳我,不过我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个时间保安都在吃饭,王秘书进了保安办公室,又递烟又说好话,对方才同意让他看监控。 几天前的监控,找起来十分麻烦,王秘书对着屏幕操作,额头渐渐沁出一层热汗。 张歌奇闲着无聊,随手拨弄摆放在一旁的绿植的叶子,结果把一片绿萝叶子给扯下来了,在我责备的眼神中赶紧带着愧疚的笑容,又塞回叶子中间。 “啊,找到了!”王秘书喊道,兴奋地擦着额头的汗,“你们瞧,是两个人!” 我和张歌奇一左一右凑过去瞧,那天晚上九点四十左右,有两个人走进了写字楼,其中一人向值班的保安出示了证件,这个人从衣着还有体形上看正是袁经理。 “靠!”张歌奇惊道,“那个可疑的人,就是和袁经理一块儿进来的!他们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沉吟着,“这个袁经理问题真的很多,我看也不用兜圈子了,直接问他吧!” “太好了,早就想盘问他了!小胖子,你把视频拷下来!” 但是保安说不能拷这个视频,于是王秘书就用手机翻录了一下,清晰度勉强能看清是袁经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出来之后,我问王秘书:“袁经理在公司吗?” “应该在办公室睡觉。” “好极了!”张歌奇摩拳擦掌,“现在就去跟他对质吧!” 我问:“现在公司没人吧?” 王秘书说:“大伙要么出去吃饭,要么睡觉了,办公室是隔音的。” 我点头,“虽然这么干有点过分,但是这家伙肯定不敢报警,上吧!” 于是我们来到位于七楼的公司,推门便闯进办公室,王秘书还有点犹豫,却被张歌奇一把拽进来了。 我们一看,袁经理正趴在一张躺椅上,让一名女员工给他揉肩膀,半梦半醒的袁经理此刻一脸舒坦。 女员工看见我们仨闯入,吓得停了手,张歌奇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然后抓住袁经理的肩膀用力一掐,袁经理嗷的一嗓子喊出来,“小丽,你吃错药啦?” 等袁经理反应过来,睁眼一看,猛地坐起来,一脸尴尬地说:“林大夫,你们怎么来了?” 我对女员工说:“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和袁经理有重要的事情谈。” 女员工大概见袁经理认识我,便没有起疑,连忙走了,王秘书赶紧过去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锁门这个动作让袁经理紧张起来,道:“谈事情,干嘛要锁门?是刘总让你们来的吗?” “喂,我说!”张歌奇重重一拍袁经理的肩膀,拍得他差点摔倒,“你这个经理当得挺滋润呀,还叫女员工替你按摩,这也是员工的工作内容吗?” “这……”袁经理脸微微红了下,干笑着说,“是她自愿,自愿的!不是,你们找我有啥事?” 正文 第124章 搜肠散 于是,我就开门见山直接发问了,“昨天你去了什么地方?” 袁经理一脸茫然,“啥意思,是刘总叫你们问的?” “当然!”他这么想,我索性就“承认”了,“老实说,你昨天去了什么地方?” “上午我去了刘总那儿,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跟客户谈事情。” 张歌奇冷笑,“你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呀!” “我没说谎!”袁经理把脖子一梗,略显强硬地说,“刘总为什么要叫你们来问这些?他是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他说话的时候,那股好像在肚子里发酵了很久般的口臭就喷薄而出了,令人十分心烦。 我板下脸:“别装蒜了,你明明去见了杨女士!” 袁经理吓得一激灵,张了张嘴,然后又很快恢复冷静,装傻道:“什么?哪个杨女士?” 我心想是我不够凶吗?还是说这家伙太狡猾了? 当然审问这种事情我确实也没干过! 不等我再开口,突然张歌奇一甩手,一道响亮清脆的耳光便落在了袁经理的脸上,“啪”的一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一愣:“张兄弟,你这就开始了?” 袁经理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半边脸,惊讶又畏惧地瞅着张歌奇,“你干啥?咋还动手打人呢?” 张歌奇冷笑,“林大夫,你那叫审讯吗?又没有氛围又没有气势,还是先来点仪式感吧!”说着他拉下袁经理捂着脸的手,只见右半张脸已经红了,张歌奇作势就要扇左边。 “救命!救命!”袁经理见势不妙,慌忙大叫起来。 “你给我闭嘴!”张歌奇凶狠地说道,他发威的时候瞳孔纵向收缩,放射出像爬行动物般的凶光,近距离逼视这对瞳孔的袁经理吓得面无人色。 气氛确实“炒”起来了,我紧盯着袁经理,道:“你,为什么要去见杨女士!” 袁经理哭丧着脸说:“你们……你们提问就提问,打人是不对的……那啥,杨夫人和我老婆挺要好的,她说家里菜太多,送我家一些,我就去了。” 我摇头,“你带出来的可不止是菜,还有一块肉!” “是腊肉。” “是什么动物的肉?还是说,那不是动物的肉?” 袁经理闻言大惊,张着嘴一时语塞,大概他此刻已经方寸大乱,我略略也找到了充当审讯员向嫌疑人威慑的感觉。 张歌奇猛地一拍桌子,“哑巴了?说话!” 袁经理顿时吓得一哆嗦,口气软下来,“你们到底要问什么?” 张歌奇凶巴巴地说:“你知道的一切秘密!” 袁经理很害怕张歌奇,吓得缩了起来,好像人都小了一号,“我说!我说!” 他的眼珠动来动去地,酝酿了片刻,然后说:“其实是夫人每天都很担心刘总的病情,所以我过去向她汇报刘总的情况,那些菜、肉是她送给我的!昨天我告诉她,来了一位很厉害的林大夫,看样子有希望……” “还在这儿瞎编!”张歌奇吼道,“我能揍他一顿吗?”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说着,拿起桌上一个马克杯,取出上午煎好的汤药倒入其中,然后又掏出从便利店买来的二锅头。 我看了一眼袁经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吓得直哆嗦,“你……你要干嘛?” 我说:“张兄弟,先喂他一口酒,然后把这药喂给他。” “好嘞!” 张歌奇一把捏住袁经理的嘴,把酒瓶怼进去,灌了几下,袁经理咳出酒来,喷了他自己一脸。 放下酒,张歌奇继续给他灌药,药早就凉了,很顺利地就灌了下去。 虽然袁经理双手拼命挣扎,但哪里摆脱得了张歌奇那像铁钳似的双手。 一旁的王秘书看呆了,有点担心地小声问我:“你喂他的这是啥呀?别搞出事情来。” 我笑道:“没事,这药叫作‘搜肠散’,你可以理解成是吐真剂。” “还有这种东西呢?”王秘书大惊。 我点头,“古人的智慧可是一笔丰富的宝藏。” 这付“搜肠散”,据书中记载是公孙策发明的,就是包青天的师爷,可是公孙策实际上是个虚构人物,我估计是一位与刑讯打交道的官吏发明的,然后伪托公孙策,古人就爱把自己的发明说成某位先贤所为。 而白酒则是“搜肠散”的药引子,能让它快速发挥作用。 袁经理喝下之后,我们仨在旁静静看着,袁经理不安地说:“你们给我喝了啥?” 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你终生难忘。” 他十分惊恐,高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林大夫,你这样折磨我就是不给刘总面子!我之后告诉刘总,他肯定要冲你发火的,你也甭想治病挣钱了。” 这都什么逻辑?我冷哼一声,严肃地说:“袁经理,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证实你是个二五仔,刘总不会对你有丝毫同情!” 袁经理此时的表情变化很是丰富,最后抱着一丝侥幸,黔驴技穷地说:“那……那你们要讲法律呀,小心我去告你们!” 张歌奇瞪他一眼:“你要是敢捅出去,恐怕坐牢的是你自己吧?说,那块人肉是怎么回事?” “什么人肉?啊!” 袁经理惨叫一声,双手痛苦地抓着胸口,只见他的领口、袖口快速地湿了,脸上沁出一层汗珠,瞬间好像洗了把脸似的,头发也全被汗打湿了。 他脸颊、脖子红得好像吞了超辣的龙息椒,他痛苦地张开嘴喘息,“我……我要死了……” 我让王秘书去倒杯凉水来,然后交给袁经理,他迫不及待地抓过来,一饮而尽,脸上的红晕稍稍褪去了一些。 他呼吸急促,嗓子沙哑地说:“再给我点水,身体好烫,好难受……” 我说:“你别慌,听我说!你刚才喝的这种药会增强你的心肺功能,只要你稍一紧张,就会全身燥热如焚、汗出似浆,如果你撒谎,情绪的那一丝微妙起伏都会被呈倍数地放大!所以你得心平气和地和我们说话,要保证每一句都是实话,才不会痛不欲生,懂吗?” 袁经理满头大汗、瞪大眼睛看着我,气喘似牛一般,他痛苦地带着哭腔说:“咱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淡淡地说:“之前又不是没给你机会让你坦白。” 张歌奇补充一句,“对,给你机会不中用呀!” 袁经理徒劳地擦着脸上的狂汗,我平静地问:“说吧,那块人肉是怎么回事?” 寂静中,能听见他身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椅子下面已经汇成一片小水泊,我用眼神示意王秘书继续给他倒水喝,不然如此夸张剧烈的流汗,恐怕袁经理的身体一会儿便会脱水休克的。 接过水杯,袁经理贪婪地喝起来,喝得直喘气,他犹豫道:“可那件事说出来,会害死人的。” 我问:“害死谁?你自己?还是杨女士?” “害死所有人,你听说过……潘多拉魔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