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军神》 正文 第一章 引子 山林中,一支特战小队正以标准的侦查队形在午后的密林中谨慎地搜索前进。 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这支小队的队长,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他年轻的面颊上,一道细小狭长的伤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突然,他伸手握拳,示意后面的战士停止移动。这表示前方可能有情况,需要停下来观察。 跟在他身后的战士立刻会意,手势示意其他战士注意警戒,小队立刻呈警戒队形在周围散开来。 “怎么了?”他凑近面前的队长,小声地问道。作为小队的副队长,他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异常。 队长皱了皱眉毛,将手中的多功能定位装置递给他,轻叹一口气:“这玩意突然失灵了,我们失去了目标的方位。” 副队长接过定位装置,仔细地端详了片刻,表情更加凝重:“我们可能遭到了电子干扰!” 与此同时,队伍中另一名戴着军用通讯耳机的战士有些紧张地喊道:“报告!我们与总部的联系被切断了!” “有敌情!”队长不由得一惊,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小队的任务是搜索并消灭一支越境的武装团伙,根据情报这支团伙已经非法入境并渗透到这片山林中的某个区域。 “全体做好战斗准备!”意识到小队的绝密行动或许已经暴露,队长立刻向每位战士发出作战指令。 “行动暴露,我们可能已经被包围了……”队长沉声对副队长说着。 话音未落,队伍中负责警戒的一名战士忽然举枪对着前方不远处茂密的树冠打出一串点射,随即有一个黑影哀嚎着从树上坠落。 “敌情!”战士高喊一声,其他人迅速熟练地寻找掩体,持枪戒备。 短暂的沉寂后,密密麻麻的枪声从战士们周围的树丛中传来,子弹穿过树丛,打在地上,打的泥土翻跳,残叶乱飞。 “机枪手火力压制!目标十点钟方向高地,所有人交叉掩护冲过去!”队长反应过来,趁着对方射击换弹的空隙,立刻部署应敌。 “明白!”战士们一边还击,一边高声回应。 “一组防守左翼,二组防守右翼,你带人冲锋,我掩护殿后!”队长回过头冲着副队长喊到。 “你是队长,我们需要你指挥!我留下来掩护!”副队长打出一梭子弹,激动地回应道。战士们击倒了不少敌人,但更多敌人正乱叫着从树林深处冲过来。 “来不及了!只有十点钟方向枪声没有那么密集,从这个方向突围才最有可能成功!把战士们都带出去!”队长瞪着血红的双眼嘶吼道。 “不!一起走!”副队长很清楚留下掩护要承担的巨大风险。 “快带兄弟们走!来不及了!不然都得留在这!”队长狠狠踹了副队长一脚,“滚!老子还死不了!快冲出去与总部取得联系,我们才有希望得到支援!” 副队长的嘴唇剧烈颤抖着,还想说什么却强忍住了。他深深地看了队长一眼,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随后红着眼睛对其他战士喊到:“所有人跟我冲出去!”随后在密集枪声的掩护下带领其他人义无反顾地向那处高地的方向冲去。 队长接连投出两颗手雷,将追过来准备拦截他们的敌人炸倒好几个,侧后方的压力顿时减小不少。 趁着爆炸掀起的尘土烟雾的掩护,他迅速一翻身滚进右侧一条流淌溪水的土沟中,架枪精准地点射,又击倒了一个刚露头的匪徒。 喘着粗气换上新的弹匣,来不及思考,便听到一声短促尖锐的呼啸在身后响起。 “火箭筒!” 他心中一惊,同时条件反射地跃出水沟向前翻滚。身后剧烈的爆炸混合着溪水和泥土落在四周,哗啦啦地打在他身上。 多亏了水沟的阻挡,队长闪躲及时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但近距离的爆炸仍冲击得他头晕耳眩四肢发软,脑中被哨音般的空鸣声强烈地占据着。 他感到五脏六腑都在晃动,视线也有些模糊,强忍着想吐的感觉握了握手中的枪,望着队友们撤离的方向,现在这杆枪是他唯一的依靠。 战斗还没有结束,残余的敌人正疯狂的向他围拢过来。先前那些躲在树丛中开火的黑影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靠在树后,努力地摇了摇头使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咬紧牙关吃力地举起枪冲着那些渐渐靠近的身影打空最后一个弹匣,随后扔掉步枪掏出腰间的制式手枪。 伴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响,两个端着步枪奔跑的匪徒也应声倒地。 “轰!” 又是一声巨响,一颗手雷在他附近爆炸,气浪把他的身体掀起,又混杂着泥土重重地摔下,即便穿着防弹背心,他仍清晰地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胸腔中的积血呛得他连连咳嗽,胸部烧灼般的痛苦让他喊不出话来,以至于口中每咳一下都喷出滚烫的鲜血。 视线迅速变得模糊,一个匪徒凶狠地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洞黑的枪口泛着森森寒光对准他,然后扣响了扳机…… 这是他最后看到的影像。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亲人,战友,未竟的理想…… 但这一切似乎都随着那一声枪响终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前又隐约感觉到了光线。尝试着撑开眼睑,映眼却是残破的屋顶,阳光正是屋顶的无数缝隙中洒下来的。 他想抬头看看四周,却被强烈的痛感生生地压在了冷硬的枕席上,脑中的嗡鸣仍在回响。隐约感到屋内陈设与环境与现代社会有所不同。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是副队长带着兄弟们拼死把他救了出来,亦或者是被匪徒所俘身处敌牢,这才可以解释现在让他迷茫无解的状况。 或许是听到了他发出的动静,此刻有人拖着步子向他走来,他愣了一下立即伸手摸索着寻找身边可利用的武器,但下一秒当他虚弱地转头用手肘强撑起上身与来人四目相对时,他彻底愣住了。 正文 第二章 身世 “哥!你终于醒了!”那人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立刻不由分说地扑上来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浑身因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是谁?我在哪?我认识他吗?他……” 混沌的思绪撞击着大脑,让他一时大脑真空,呆愣着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对方因激动而过于用力的臂膀勒得他几乎窒息。 “咳咳咳……” “啊我一时惊喜忘了……大哥你身上还有伤呢,我…我这就给你倒碗水来!你躺好!” 那少年虽衣衫褴褛,散发如丐,行为也有些莽撞,当意识到行为不妥立刻尴尬地松开手臂,扶着他还在舒缓呼吸的大哥倚着墙壁半坐在床,又折身到屋内的破桌前抱着水罐倒出一碗水来。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轻轻摇摇头,扫视着这间略有些昏暗的屋子。 与其说是屋子,倒不如说这是一间还未完全倒塌的残墟。一边的土墙已塌落一半,可以直观看到屋外茂盛的杂草。在门的位置,一块烂木坚强地立在那里,毫无意义地抵御着外面的风。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惊讶于所处的屋子好似古装剧中贫苦农人的小屋。 除去那张放着罐子的小破桌和几个旧箱子,他身下土台上铺着的烂草席便是这屋内仅有的可以称之为家具的东西。 “哥!快喝点水,你昏了这两天可急死我了!”那位口口声声唤他大哥的少年端着碗走来,脸上仍挂着真诚而惊喜的笑,眼圈却是红红的,浓重的黑眼圈也印证出他已有多日没能好好休息了。 “来,慢点…”少年捧着水碗向他干涩的嘴唇慢慢倾斜。 直到这时,恍如忽然回过神来,他这才发觉嗓子干枯得厉害,接过水碗大口饮下碗中的甘凉。 浑身的乏痛略有减轻,可当他低头的一瞬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不禁大喊出声。 这躯体骨瘦嶙峋伤痕累累,哪里是那精壮健硕肌强体美的特种兵战士! “哥你等着,我再盛一碗给你!”见他将水一饮而尽,少年越发欣喜,接过空碗立即起身打算折回桌前。 “你等等……”他嘶哑着嗓子挤出一句话来,当干渴得到缓解,他更期望从这陌生却热情的少年身上破解当下这令他慌惧的谜题。 少年顿了一下,放下空碗折回到他面前,寻了一块木头坐下来,向后拢了拢披散的头发。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要问的,这几天呀我……” “我的身体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你又是谁!”他用尽全力嘶吼着,随即引发剧烈的咳嗽,身子也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少年正欲畅言,刚张开口却被这个问题生生地都压了回去。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位一脸疲惫惊慌与困惑的大哥,半晌没有回复。 “哥…你…你不记得了?”少年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迟疑着问道,随即有两股清泉从眼中涌下,“他们怎么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少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委屈和苦闷,索性匍匐到他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他愣愣地看着痛哭的少年,同时脑中一阵刺痛,属于这具躯体原主人的无数记忆碎片在脑中不停的闪现。 他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对他慈爱地笑着,男人手握书卷,女人正纺纱线。他看到少年手捧着鲜美的野果欢笑着向他跑来,却不慎摔倒染了一身的田泥。 画面一转,突然带血的鞭子狠狠地抽来,他看到哭喊的少年想冲过来护着他,却被一个衙役打扮的人凶狠地踢倒,随后另一个衙役上前用水火棍用力地将少年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又是一道鞭影抽来,他猛地从记忆中惊醒回到现实。这些无比真实的画面已然深深刺刻在原主人的记忆中,他的额头渗出细汗。 看着少年抽噎得不能自己,他不受控制地想说些什么。 “小峰!” 他动了动喉结,一个名字如脱缰的马,从他口中奔涌而出。 少年闻声一颤,旋即眼角含泪惊讶又欣喜地抬头望着他的大哥,情不自禁地再次搂抱住他,口中仍抽噎着嗫嚅道:“呜…太好了…我还以为…以为…他们把你给……打傻了…呜……” 眼见此景,他的心头不由得生出很多怜爱与不忍之情,右手揽着少年轻轻抚摩拍打着他的后背。 “那……现在又是哪年哪月?”待少年激动的情绪缓解,他又问道。也不知自己重生在了哪朝哪代什么年月,他急于弄清楚现在的基本状况。 “大梁元康二年,七月初九……” 少年止住哭泣,抬头有些发愣地回道。 “大梁?”齐峻努力地思索着,“夏商周春秋战国……”迅速把所有朝代过了一遍。 “难道是南北朝时期萧衍建立的那个?”他想到一个自认为最可能的答案。 他直起身子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屋外推动门板的声音打断。 那块残旧的木板掉落在地,一个村妇探头看了一眼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盖着破布的竹篮。 “赵婶!”少年回头看去,显然与那位村妇相识。 “我哥醒了!” 少年迫不及待地向妇人宣布着,妇人闻言向少年所指望去,眼中也映出十分的欣喜。 “婶你先看着我哥,我去告诉族老他们!”少年话音未落便欢快地奔出门去。 “齐峻啊!你可算是醒了,老天开眼老天保佑哇!”妇人抹了抹眼睛,微笑着走到床边也不顾尘土坐了下来。 “齐峻……”他沉吟着,“终于知道这躯体的原主人叫什么了,听起来倒也算是不错的名字……”他思忖着。 “那天小峰把你背回来,你浑身是血,可把大家伙担心坏了!”妇人说着拍打着胸口,似乎仍然心有余悸。“老齐家就剩你们哥俩,你要再有个好歹可怎么给你们死去的爹妈交待唷!” 妇人抬手抹了抹眼泪,掀开盖在竹篮上的破布,露出一把青菜和几个土鸡蛋,继续说道,:“你呀读书人身骨弱,小峰也还小,可不敢再跟他们硬拼啊!能捡回来半条命真真是万幸啊!” “嗯,我知道了……”同时又疑思着:“他们?他们是谁?这部分记忆还很混乱……。” 一边答应着,脑中快速的整理分析着这些杂乱的线索,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概况。 在被匪徒子弹击中的那一刻,那个代号“暗狼”的特战小队队长,上尉郑夺锋在原来的时空已经为国捐躯。 机缘巧合之下,却在另一个时空以“齐峻”的身份获得重生。 齐峻,读书人,家徒四壁,父母皆亡,举世间骨血只有一弟。 “这个开局有些被动啊。也不知是生在哪朝哪代……”他苦笑一下。 妇人见他深思,挥手在他眼前绕了绕,又唤了声名字,这才把他从沉思中拉回。 “别多想了,醒过来就好!”妇人笑了笑,将竹篮向前一推:“我方才听着小峰这孩子又哭又笑的,紧着过来看看!煮了几个粟米团子,你和小峰吃了顶饿!”妇人说道。 看的出来,妇人的家境也不宽裕,这或许是她所能拿出手的最好的食材了。 “婶子,这……”想到这,齐峻连忙去推那竹篮,但妇人的态度很坚决,更加有力地把篮子塞进他怀里。 齐峻正要拒绝,肚子却发出一连串“咕噜”的响声。只好冲妇人尴尬的笑了笑,拱手施了一礼,算是收下了赵婶的好意。 “拿着吧,咱们东岭村谁家不念着你爹妈的恩情,记着你家给大家伙的好啊!只可惜……”说到动情处,赵婶不禁抬手拭泪。 齐峻正欲再问,门外忽然变得嘈杂起来。 正文 第三章 血仇 齐峻微微皱眉,他才刚开始弄清在这个世界的身世,别又是什么麻烦事找上门来。 以他前世的体格和身手,徒手对付几个持刃的壮汉都不成问题,可当下这书生的躯体实在过于孱弱,更别提还有伤在身,万一冲突起来还真是难以应对。 旁边的赵婶似乎也被这门外突然的嘈杂弄的有些摸不清状况,皱了皱眉,愣了几秒后便一副了然的表情,连忙起身朝门外迎去。 齐峻看到她这般反应,顿时心知也不应是什么棘手之事,不禁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倒。支撑着说了听赵婶说了这么多,他早就觉得有些累了。 “峻啊,是族老带着大家伙儿来看你了!” 齐峻刚躺下,便听到赵婶扯着嗓子喊道。 话音刚落,一位白发如雪的老者被搀扶着走了进来。屋子太小,老者扬了扬手,身后跟着的男女老幼都停在门口,纷纷小声讨论着,伸着脖子朝屋里张望。 一听赵婶称呼老者为“族老”,齐峻心知这老者是村里德高望重之辈,当下不敢怠慢又努力支撑着身子想要行礼。 老者见状,连连摆手示意齐峻不要多礼。搀扶老者的汉子左右看了看,寻来一个木桩放到老者的身侧。老者也不嫌弃,慢慢地坐了下来。 “后辈齐峻见过族老。”齐峻努力拱手施了一礼。 老者连忙按下齐峻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要多礼,不要多礼!你我虽不同族,可我一直以你为村人之榜啊。孙先生已为你用过药了,现在看来好了很多啊。全村都应记着令尊的恩情啊!” 老者的语气有些激动,才说了一句便颤抖着抬手抹泪。一旁的汉子连忙抚背安慰着老者的情绪。 齐峻努力地搜索着脑中的记忆,却仍然是零散的碎片。此情此景让他颇有些不知所措。 那汉子看了看老者,又有些同情地看了看齐峻,叹了口气说道:“齐先生是为救东岭村的百姓而遭祸的啊。刘奎在此代全村百姓致谢,请受此一拜!” 说罢汉子也拱手认真地对着齐峻重重行了一礼。 这让齐峻更懵了,连忙让汉子起身:“刘大哥快请起,可否告知详情?” 刘奎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齐峻,又看向老者,见老者点头便收礼起身,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年天不降恩,家家户户颗粒不收啊。眼见乡亲们为旱灾所困饥苦不堪,令尊变卖祖产倾囊相助,带着村里几个汉子四处筹粮解灾,想不到……” 说到此处,汉子双手握拳,眼圈泛红胸口起伏,说不下去了。 “请继续说!”齐峻也被他说的急了,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刘奎缓了口气,语气添了许多愤怒:“想不到,就在回村的路上,路过盘龙岭时,被那伙千刀杀的恶匪把粮车给截了!” 齐峻心头一惊,这是断了全村的活路啊! “我爹呢?他……” 重生到这副躯体,齐峻已经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进去了。 “令尊自然不肯向恶匪交粮,言语间激怒了这帮禽兽,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刘奎愤恨地抹了把眼泪,“其他人也都挨了一顿毒打,互相搀扶着回村报的信。等我带族人赶到的时候,令尊被吊在路旁,浑身都是血……” 齐峻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紧紧地攥住了拳头。他感到心口有团烈火在肆意地灼烧。 不仅是在这一世,作为自己的父亲被恶匪残杀,更是因为他还保持着前世做为军人的血性,见不得这般欺凌杀害百姓的恶行。 齐峻闭上眼睛,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他看到县衙门口威猛的石狮,看到端立在两侧的衙役,和衙役身旁那口鸣冤鼓。 他抓起鼓捶,奋力击打着。 “咚!”…“咚!”…“咚!” “行了行了别敲了,这鼓是你随便敲的吗?”一个衙役见状不屑地上前阻止他,“你有何冤情?” 他扔下鼓捶,跪倒在衙役面前死死地扯住衙役的衣角嘶哑着嗓子哭喊道:“小民有冤,求县老爷做主!小民的父母都被盘山岭的恶匪给害了!” “此事当真?你且在此处等候,我去禀告老爷!”衙役一听,事关人命大案也不敢怠慢,让另一个衙役看着,自己立即入内禀告县令去了。 不多时,听到内堂有人传唤,衙役领着他向内走去。 内堂之上,一块铜体“明镜高悬”匾额高挂在上,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端正肃立。匾额之下案牍之后,无精打采地坐着一个体态肥胖的官吏。 “啪!”那官吏抓起案上的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一下。 “开堂!”许是突然被搅了清梦,县令打着呵欠面色不悦地喊道。 “威……武……!” 衙役们得到指令,纷纷手持棍棒敲击着地面。古代的百姓去告官,大多数人不懂流程,一上去就大呼小叫,什么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之类的,严重影响县太爷办案的效率。 所以为了显示公堂的威严,让他们先安静下来才能开始审案。衙役们一起用棍子敲击地面,同时齐声喊“威武”,这威严一下子就显示出来了,人们看了这阵势就不敢大呼小叫了,老老实实等着县太爷问话。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县令接过旁边师爷递过来的紫砂茶壶,呷了一口问道。 “启禀老爷,小生东岭村人氏,小生父母因旱情之故为乡里筹粮,竟遭盘龙岭恶匪夺粮害命,此仇此恨还望老爷明察,替小生,也替东岭村百姓做主!” 因读书人较少,为表示对文化的尊重,朝廷允许读书人与官吏交谈时可以不用“草民”“贱民”等称谓。 一口气诉完心中愤恨与委屈,他立即对台上的老爷磕了三个响头,伏地等候县令老爷的话。 县令看了看地上的书生,又咽下一口浓茶,将茶壶轻轻放在案牍上:“状纸递来!” 他愣了一下,听闻父母被残害的消息,他内心满是仇恨与痛苦,当即便一路不停歇地出村子到县府,直奔县衙击鼓鸣冤,根本没来得及准备诉状。 “没有,小生可口述……” “那堂钱呢?”县令不待他辩解,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问。 百姓告官,需要缴纳手续费才可向县令诉冤。本来朝廷无此规定,但县衙怕草民们大事小事的都来而人为设置了一道壁垒,这样同时也能从中获益,便成为了当地官衙默认的手段。 “这……”他一直在家读书习字,素来不知这衙门里的道道,何况应灾和赎金的缘故家中早已不剩分文,哪里来的钱缴纳堂钱。 先前那衙役深知此道却不拦他应是心底生怜有意不提,却不想县令摆在明面上向他索要。 “啪!”县令看他一脸茫然不知所错的样子,也猜出七八分,索性一拍惊堂木怒喝道:“一无状纸,二无堂钱,你岂不是有意惊扰本官?给我拖出去!” 他顿时慌神,恶匪本就势大,若县衙不理又该如何报仇。 “老爷!小生冤枉!请老爷明察,还家父家母公道哇!”向来体弱的他竟推开上前来拖拽他的衙役,又向前跪了两步。 “大胆刁民!胆敢扰乱公堂!”县令未料到这书生会突然如此反应,当即断喝一声,“本官问你,你口口声声说盘龙岭的恶匪杀了你父母,你可有证据?怎的证明你不是诬告?我看你是企图利用县衙平你的私怨!” “大人!我县百姓皆知那伙恶匪为非作歹,罪恶滔天,小生怎么会错告?” 他又向前跪了一步,却被左右衙役一把按倒在地。 “好你个刁民,冲撞县衙,还敢质问本官!你以为是读书人本官就不敢罚你了吗?”县令本就面色不善,闻言更是大怒,随即丢出一支令牌:“先打他个二十棍!给我狠狠打!” 正文 第四章 鞭打 这齐峻虽然一介书生,衙堂之上却也不失文人风骨。眼见县令二十罚棍令牌落地,左右衙役狞笑着靠近,却仍然怒视县令浑然不动。 “你身为安羌县百姓父母官,竟袒护强盗草菅百姓,为官如盗,何其耻也!呸!” 到这时,齐峻也恍然明白了其中的猫腻,顿觉天昏地转,心中悲愤不已。 之前他一直梦想着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以一己之力造福一方百姓,可如今这衙堂上如此明目的黑恶却是他从不曾预料的,仿如一记冷棍将他狠狠打醒。 “你……你……好你个贱民,安敢……”县令被齐峻突然的质问怼得一时无语,那个身子孱弱又唯唯诺诺的白面书生竟敢毫不讳言地揭开这一层,却是他万万不曾预料到的。 “嘭!”恼羞成怒的县令抓起案上的茶壶砸在齐峻身侧。一些蹦溅的碎片打在他身上脸上,他却像是一头失去知觉的野兽浑然不动,通红着双眼狠狠瞪着堂上气急败坏的县令。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齐峻双眼中那凌厉的凶光早已将这昏官剐成了碎肉。堂下的衙役也被这股突然散发的气势所震,一时竟无人上前捉拿。 “一帮饭桶,都……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再加十棍!不……全加上!”县令从那目光中回过神来,一股脑儿地把案上的令签丢出去,颤抖着指着跪在堂下的书生。 “竟敢藐视本官!给我打死这个不开眼的穷酸骨头!”县令歇斯底里地吼道。 左右衙役互相看了一眼,重新双手持棍走向齐峻。 “慢!”衙役们正要将他按倒在地,忽听堂上又传来一声呼喝。 衙役们愣住了,县令也愣住了,他们纷纷回头看向喊话制止衙役们的师爷,都投去疑惑不解的目光。 “师爷这是……”县令虽然恼火,此刻也强压下几分怒气。 他对这个师爷还是非常信任的。自从上任以来,师爷为他出了不少点子,也帮他敛了不少财物。 师爷移步到县令身边,一拱手说道:“老爷,这个书生冲撞公堂,自然是该罚的。别说二十棍,我看十棍抡出去他也吃不消。您这么多棍子下去,要打出人命来啊。” “怎么?本老爷打死个不开眼的贱民又能怎么着?”县令一听气笑了。在这衙门内,从来都没人敢这么指着鼻子骂他,今天他就是下了杀心要借这个穷书生的命,在安羌县好好地耍个威风的。 “是,老爷说的是。若是别人就罢了,可这书生不可呀。”师爷又凑近了几分:“我方才看过他的户册,虽然就是一介书生没有功名,可他的祖父乃是本县第一位举子齐明山!他的父亲也是一位秀才。” 县令闻言愣住了,不由得捋了捋肥硕下巴上的一撮胡须。按大梁朝律,凡读书考取功名之人皆可免赋税杂役,犯罪可免衙门重刑。 而有功名的读书人福泽荫及子孙,虽然齐峻还未取得功名,也不得于牢堂上杖毙。 安羌县虽是大梁朝边陲小县,却也是梁律管辖之地。 “是本官失察,若非师爷告知还不知此人有此些身份。”县令思忖片刻,望着堂下散乱的令签和持棍候命的衙役们和这个倔强的书生,眉头紧皱:“话虽如此,按大梁律,冲扰公堂顶撞命官者须杖责。况且令签既出,没有收回之理啊。” “今日本官饶他不得!若本县书生皆仿效此贱民,本官还如何替朝廷推行政令?” “老爷可如此……”师爷谄笑着说:“可将杖刑改为鞭刑,老爷扔出去多少令签,便抽他多少鞭子,如此即便伤筋动骨也不至于丧命。上面就是问下来,鞭子也比杖刑轻了不少吧?” “嗯!好!还是师爷智思高远啊!”县令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就按师爷说的办!” “是老爷您宅心仁厚啊!”师爷也得意得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将此人绑缚于衙门外大街上施刑,就让外面那些贱民都好好看看冒犯您官威的下场!” 县令与师爷四目相视,两人笑的更加得意。 衙门外大街上,时值正午,往日嘈杂熙攘的人群此时围出一小片空地。 人群正中,一个年轻书生被绑立于柱子上。烈日刺得他睁不开双眼,干裂的嘴唇时时传来虫蚁撕咬般的刺痛。 即便当下是记忆重现,那痛苦的感觉也令他如同身受。 “这人谁呀?犯什么事了?” “这人我认识,是齐举人的孙子,齐秀才的长子!都是本分人啊!” “是他呀!我听说齐秀才和他娘子都被盘龙山的给杀了!这怎么又把他给绑这了呢?” “不知道啊!我还听说……” “啌!啌!啌!”一个衙役拎着面铜锣敲了三下,围观者的嘈杂声立即降低了不少。 “肃静!县令大人到!”衙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伴随着这一声围观的众人纷纷向后退出几步扩大了正中空地的面积,但仍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县令在一众衙役的拥护下从衙门大门走出,身后的衙役迅速在人群面前围出一个圈来,将书生与人群彻底隔离开来。 一个衙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县令身后,县令立即顺势坐了下来,身旁则站着他的师爷。 县令清了清嗓子,一个衙役立马捧着茶壶来到县令面前。县令抓起茶壶啜了几口,交给躬身站在一侧的衙役。 “各位乡亲!”师爷发话了,“这位就是安羌县的父母官,宋县令宋大老爷!平日里爱民如子啊!近来我县遭旱饥民流散,县令大人是日思夜愁,寝食难安呐!” 县令看了一眼师爷,微微点头,露出满意欣赏的笑容。 “但是,竟然有人胆敢诋毁老爷,冲撞衙门!此人非但不思刻苦读书为朝廷成材立命,反而口出狂言悖逆老爷!”师爷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围观的众人纷纷开始议论,声音渐渐嘈杂。他很为此满意。 “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他呢?” “这么老实的人想不到……” “我看这其中必有缘故!定是……” “啌!啌!啌!”衙役又重重地敲了敲铜锣。 师爷还想说什么,却被县令挥手打断。 县令走到书生面前,鄙夷地盯着他看了看,忽然从一旁衙役手中夺过鞭子用力地抽打出去。 “啪哒!”一声未散,齐峻的胸前瞬时被鲜血渗出一条血色的鞭痕。 “唔……”他强忍着胸前钻心的灼烧般的痛感,皱紧眉头狠命地咬着牙关,他不想在这狗官面前表现出恐惧和懦弱。 县令将鞭子掷到脚下,眯起眼睛拍了拍他因疼痛而抽搐的苍白的面颊,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行啊还挺硬气!那本官就让你忍个够!” 随即示意衙役捡起鞭子:“给本官狠狠地抽!” 正文 第五章 誓言 “是!”衙役拱手应道,继而猛力挥出一鞭。 “啪哒!”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不忍观刑,低头侧目小声议论。有人不明所以地出声叫好,也有人偷偷地瞪了衙役和县令一眼,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啪哒!”“啪哒!”…… 接连几鞭打出,加之烈日下晒了许久,齐峻的神智已渐渐有些恍惚。他的眼前只能看到衙役模糊的身形轮廓,和不断抽过来的模糊的鞭影。 县令手捧茶壶坐在一侧,眯眼享受着鞭子抽打的节奏。 他期望听到这瘦弱的书生哭喊出来,满足他暴虐得有些变态的心理诉求,却一直没有听到书生口中喊出一个字。 这越发让他内心恼恨。 此时的齐峻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干渴嘶哑的喉咙也让他无力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默默地承受着漫长的痛苦。 “请让一让,让我进去!”一个少年的呼喊突然从人群中挤出。 即将晕厥的齐峻于恍惚中听到了这一声呼喊,这声音听着是那么熟悉。 他努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在汗水与血水模糊的视界里依稀分辨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峰……”他动了动嘴唇,虚弱地说出一个名字,微弱的语气湮没在周围的嘈杂中。 少年哭喊着想要冲过来,却被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交叉持棍拦在人群边缘。 “求你们不要打了!”少年瘫坐在地上,泪水沾染了泥土黏在略显稚嫩的脸上,让他显得分外狼狈。“我愿代我哥受罚!不要再打了!” 少年哭嚎着向前爬了几步,却被一个衙役抬脚狠狠地踢翻在地。 泪水从齐峻的眼中流出,混着血迹从脸颊上滑落。他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拥有的幸福被如此突然而轻易地击得粉碎。 “报仇……一定要报仇……”他将“复仇”两个字深刻了在内心的深处。 “齐峻,你接着骂啊!本官听着呢!哈哈哈……” 他仅存的意识一点点耗尽,最后停留在他耳畔的仍是宋县令狂横的戏谑。 从记忆中回转过来,齐峻猛地抬头注视着小屋中沉默的几人,不知觉眼中已蓄满了泪水。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会借这样一副躯体重生在这个陌生的历史时空。前世的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内心坚守的何尝不是复仇的执念。 冥冥之中,两个不同时空却有相近渴望的灵魂就这样在复仇的执念下融合在了一起。 “可他为何选择了我?”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平寂下来。一时接受了太多的东西头脑中隐隐作痛,他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去想这些他目前不能理解的东西。 “这些人,都该死!” 齐峻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口中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小峰站在他面前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双手紧紧攥着草席子的一角,通红的双眼中射出同他一样坚毅决绝的复仇之火。 赵婶吓了一跳,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她太清楚盘龙岭的恶匪有多么的凶残。自己的丈夫和儿子赶路经过盘龙岭下,却无端地被守山的土匪用弓箭练了靶子,尸首横在路边几日都无人敢收。 她做梦都期望着这群强盗被绳之以法的那一天,却从未奢望能靠自己薄弱的力量能实现复仇。对土匪的恐惧已然深深刻在心中,她不禁向这个遍体鳞伤的虚弱书生投去担忧的目光。 不止是赵婶,东岭村的每家每户都深受土匪之害。 这帮家伙每年都会被二当家“劈山豹”带领着到山下的村子征收钱粮,走时更是要随机杀几个村民立在村口当“路牌”,通过这种方式将盘龙岭的恐怖深刻地烙在东岭村每一个穷苦百姓的心头。 近来又遭旱灾,若是土匪再来收钱粮,那简直是不让百姓有丝毫的活路了。 想到这里,齐峻只盼着尽快养好伤躯,杀几个土匪泄心中之恨。 刘奎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齐峻,又看向他爹。他的心中同样装着除灭恶匪的渴望,但当实力远远支撑不起理想的时候,一切的渴望都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坐在一旁的老族长也没有说话,他抽出腰间的旧烟杆,熟练地捻上烟丝,掏出火折点燃后深深地吸了几口,缓缓地吐出一串青烟。 “谁家没有几条土匪欠下的血债了?”族老磕了一下烟枪,长叹一口气,抬头盯着齐峻的眼睛无奈又悲怆:“娃娃,就凭你又能怎么样呢?就是搭上全村人的命,我们也掀不翻这座山!” 其实并非是族长软弱,他的忧虑是有原因的。 东岭村原本除了刘姓还有许姓一族,许刘两姓的族人相交甚好,许姓的族长甚至与刘姓族长相约结为异姓兄弟。 后来盘龙岭来了土匪,下山抢粮抢钱抢女人。许姓族长的女儿不幸被土匪糟蹋了,更是有许多族人被土匪斩首立威。 许姓族长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带领族人当场反抗,包括小头目在内的十多个土匪都被许姓族人打杀。消息传到盘龙岭匪穴,土匪大当家亲自带着众匪连夜下山血洗了许家村。 等刘姓族长收到消息赶来时,许家族人聚居的村落早已火光冲天,遍地血肉。只能含泪为他们收敛了尸首,集体葬在村子东边的荒丘上。 许家族人死得死逃的逃,从此东岭村只剩刘姓一家大族,而村子的东边也再无人敢住,土地都荒芜至今。 许村惨案也惊动了知县,虽然几次下令剿匪,但接连剿了几次匪却越剿越多,县令也越剿越肥,最终苦的还是百姓。 刘族长何尝不想为他的许族兄弟报仇雪恨,只是官匪勾连不说,有许姓族人的惨案如鉴,刘姓族人们的唯一祈求就是活下去。 每每想到往事,刘族长的心头便被无形的巨石压得几近窒息。 “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的,我要灭了那些恶匪!!”齐峻再次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恨意。躯体原主的记忆也让齐峻初步了解这个“大梁”的基本情况。 虽然国号也叫“梁”,却全然不是历史上南北朝的那个梁朝,这里的历史发展与他前世的华夏截然不同,算是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历史区域。 门外的众人面面相觑,本来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几个村民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大多数人在短暂的愕然后恢复了原来麻木的状态。 族老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齐峻,暗含激愤,喉结带动枯干的皮褶上下抖动,杂乱而花白的胡须也随之微微颤动着。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叹一口气握紧了手杖。 “齐先生可惜了,可这仇你真没法报啊……谁不恨那盘龙岭啊,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 一个村民忍不住劝了句。 刘奎瞪着眼看过去,那个村民连忙低头回避刘奎的目光。 族老的心被这句话猛地刺了一下,这么多年来村里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土匪的刀下。可村民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失去族亲的悲痛,面对屠刀早已变得麻木。 不麻木还能怎么样呢?他们有那个本事报仇吗? 死于饥荒,死于苛税,死于瘟疫和死于土匪,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呢。生活这般苦,有一天倒下了也算得是种解脱。 不少村民都心怀这样的想法浑浑噩噩的活着,他们是对齐家的悲剧感到不幸,但对齐峻这样狂妄的话语也只能摇头付诸一笑。 “咳咳咳……”族老猛抽了几口压下心头的刺痛,被烟呛到剧烈地咳嗽。刘奎连忙俯身拍打着他父亲的背部帮助缓解不适。 正文 第六章 云霏 族老知道齐峻报仇心切,不禁忧心的看了他一眼。 “这后生,可怜呐……”族长心中暗自感慨道,心中感到五味杂陈。 齐峻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幼聪明好学乖巧懂事却缺乏自信和胆识。家中遭遇这样的大变故非但没有让他被击垮而沉沦,反而激发了他与土匪一搏的胆气。 族老心中思量着,不禁感到欣慰又悲楚。挫折才能促进一个人的快速成长成熟,但这家破人亡的代价未免对他过于残酷。 “别想太多了,暂且好生修养吧孩子。”族长轻轻地拍了拍齐峻的肩膀,收了烟枪,在刘奎搀扶下缓缓起身走向屋外。 “大伙儿都散了吧,趁着还有亮头,都给自家的寻点填肚子的吧!”族老冲着众人喊道。 的确,相比起远处盘龙岭上的威胁,现实的饥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每一个村民的肠胃。 今日能陪同族老来这里的都是每家的主事,他们的家人正虚乏地躺在床塌上尽力节省着每一点体力。 若不是族老召唤着来齐家感恩致谢,他们早都漫山遍野地寻野菜挖草根去了。眼下日头还没落下去,趁着这个功夫还能给家里再找一点吃食。 想到这点,众人也顾不得继续徒劳地在这里耗力,纷纷着急忙慌地起身争先恐后地向附近的山坡散去。 野菜毕竟不多,要是被别人抢了先今晚就不一定捱得过去了。 赵婶将族长送到门口,对齐峻和齐峰兄弟俩又吩咐了几句,也忙不迭地奔出去加入了抢挖野菜的队伍。 屋内只剩了齐峻兄弟俩,顿时显得有些清。 齐峻伸了个懒腰打算继续睡,齐峰见他要躺下,当下一急拉着他的胳膊使劲地晃了晃。 “还有什么事你就说,我伤口都要被你给摇开了。”齐峻呲着牙皱了皱眉。 “那个……哥,报仇的事你得带上我!”齐峰立即放开手,目光坚定地说道:“别人不信你,我信你!到时候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齐峻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对哥哥总是充满信任和依赖。 “先等我好得差不多了吧,这姓宋的下手可真黑……”齐峻看了看身上的鞭痕呲牙说道,又看了眼四下漏风的破屋:“咱家这破屋也得好好修一修了……这环境被窝里放个屁都能传的全村都知道,你说话声一大隔壁赵婶都听得清楚。” “啥?你的意思是赵婶她……”齐峰不可置信地长大了嘴巴反驳道:“不可能!赵婶的丈夫和孩子都被土匪害了,再说她可是一直把咱当她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她绝不可能是奸细,哥你这么想就不对了!” 听着齐峰这番话,齐峻愣了一下:“你扯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赵婶是奸细了?我是那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咱这屋子不行保密性太差,重要的事情不能在这说出来。” 齐峻说罢没好气地白了齐峰一眼,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这弟怎么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齐峻心中暗语道。 “唉,再烂好歹也是咱的家啊……话说回来,现在住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齐峰摸着额头叹了口气道:“咱娘为了尽快筹够赎金去救咱爹,把祖上在县里留下来的宅子都抵出去了。那通和当铺的掌柜知道娘着急救人,故意把价压得很低!”齐峰恨恨地说。 “好在咱家在村里还有这么一间老屋,要不然那天把你背回来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齐峰接着说道,语气很失落。 东岭村的百姓都生活穷苦,每家也只有一间简易的茅屋。所以当日并非村人不愿收留,只是苦于确实没有地方可供兄弟俩留住。 他们的祖父齐明山虽做了举人,但因为性格刚正不善逢迎在仕途上并不畅顺,除了当年县里因中举而赏赐的一座四合院并没有给家里留下过多值钱的财产。 齐峻的母亲靠着纺布织线的好手段供养齐父读书,齐家虽不富裕但在安羌县却也算勉强过得去。 “没事,有我在,以后都会好的!”齐峻拍了拍齐峰瘦小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嗯,我信你!”齐峰笑了,他对哥哥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你再躺会儿,我趁太阳还没落下去再捡些柴禾来,今晚就可以吃点好的了!” 齐峰像看着珍宝似的把赵婶送来的几个粟米团子数了好几遍,兴冲冲地捡起地上的麻绳跑了出去。 “嗯。”齐峻看着他出了门,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经过这么半天的折腾,此刻屋里彻底安静下来他顿觉得浑身乏累,紧裹着打满补丁的被子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微风吹过,一股子馋人的饭香钻进了他的鼻子,诱惑地刺激着他饥困的肠胃。 齐峻知道是齐峰回来了。他翻过身子,慢慢睁开眼睛,却看到地上跳动的柴火旁,温暖的柴火映照出一个女孩蹲坐的背影。 齐峻懵了,一度怀疑女孩是否进错了家门。 “她是谁呢……”齐峻皱了皱眉,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 女孩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看向齐峻的方向。 下一秒,当她的目光与齐峻短暂地相对,脸颊便迅速红了一片,随即不自禁地低头侧过脸去。 女孩约莫只有十七八岁,两条麻花小辫柔顺地搭在肩膀上。落日的余晖洒在她白净清秀的脸庞上,像极了一颗无暇的珠玉披上了霞光。再被她用手遮挡着,更让齐峻感到女孩单纯的可爱。 “咳……”感受到齐峻的目光,女孩难为情地提醒了一声。 齐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连忙收回目光有些尴尬地思索着如何转移注意力。 “那个,你……”齐峻一时弄不清状况,支吾着开口。 “峻…峻哥哥,饭做好了,你们先吃吧我先回去了……”女孩转身理了理发稍,却不待齐峻说完便忙不迭地奔了出去。 女孩刚出去,齐峰抱着一捆柴禾走了进来,望了眼女孩离开的方向,愣了一下不解地问:“哥,云霏姐怎么走了?不留下一起吃饭吗?” “她叫云霏?”经齐峰这么一问,齐峻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正文 第七章 回忆 记忆中父亲一手握戒尺一手持书卷,表情严肃地考问着他的功课。那时年少贪玩的他虽然对那些圣贤词句读过几遍就能大致背诵,但总有些些晦涩部分无法熟记。 每当在父亲的考问中被这些词句难住时,父亲总是严肃地举起戒尺在他的手上施以惩罚。一旁的小女孩则咯咯地笑着,准确而不无得意地熟练背诵出那些难住他的句子。 他记得父亲唤她“云霏”。 云霏是刘家族老的亲孙女。齐峻的父亲做为村里唯一识字的先生,有些村民会背着一小袋粮食为特意孩子读书的事寻来,而他也乐于每个月抽出些时日回到村子里,来教授孩童识文断句。 云霏是他父亲为数不多的学生中唯一的女孩子。受封建思想影响,大梁的重男轻女风气非常严重,很多穷苦家庭养不起女婴只能抛于荒野,许多女子不到婚龄便被匆匆嫁出,只为了家里能省一份口粮和赚一点嫁资。 读书对于大多数平民而言都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有条件的家庭都寄希望于男孩可以读书考取功名,再不济能识文断字的也可以到县里那些铺子中谋个伙计的差事。 让女孩子也读书是从来不会被考虑的事。 得益于家族在村里的地位,云霏自小便能接触到这很多孩子梦寐以求的稀缺资源。而她的优秀天资也很得齐峻父亲的喜欢。 齐家只有两个男孩,相处日久齐父对这个叫云霏的女孩更是格外多了几分欣喜和关爱。 云霏总是被父亲夸奖,而自己则因与云霏的对比而时常被恼怒的父亲惩罚,素来严肃的父亲对云霏也多有笑颜,使得那时的齐峻对云霏渐渐充满了敌意。 这让他错误地觉得父亲对云霏的爱是要重于对自己的。封建礼教时代女子读书无用的偏识更无异于在齐峻的妒火上浇了一把油。 基于这些思想,他对云霏渐渐地生出许多敌意来。他用浆糊黏住她的书页,捉了毛虫藏在她的书袋,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把她用力推倒在路旁,导致云霏崴伤的脚修养了半个多月。 他所做的这些小伎俩云霏都心知肚明,但她却从未向他的父亲告发过。 这么多年了,云霏应该早都忘了吧,就像他直至今日才触动记忆想起了儿时的学伴一样。 “想不到这货看着文文静静,小时候竟也蔫儿坏。”齐峻回忆着往事,不自禁地笑了。 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齐峰正坏笑着盯着他,一脸的“读懂一切”的表情。 “我说云霏姐怎么匆匆忙忙地溜了,哥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齐峰扔下柴禾,冲齐峻使了个眼色:“小时候那是不懂事,可现在嘛……” “我没有!我就是……”齐峻着急辩解,却不知道说什么,方才似乎确是自己盯着人家姑娘一直看才把她吓跑的。 “对了,你不是说你去拾柴禾煮蛋汤吗,现在这顿饭倒欠了云霏的情分了?”齐峻不想再为此事纠缠,连忙抛出个问题转移方向。 “我出去的路上遇到她了,云霏姐说是她爷爷让她来的。”齐峰收了调侃的表情,“族老也是担心赵婶分不开身,便让云霏姐也来帮着照顾你吧。” “族老有心了!”齐峻的内心一阵柔软。重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淳朴的善意令他感动。 不论是族老念着他父辈的恩情,还是为了合作灭匪的计划而释放的诚意,这都令齐峻发自内心的感激。 “来,你尝尝。”齐峰盛了一碗汤,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嗯,我自己来吧。”齐峻伸手接了过来,热汤用粟米团子和着野菜熬成,清香的味道瞬间触动了齐峻的味蕾。 休养了这些时日,他感到体力已恢复了不少,眼下这碗粟米野菜汤更令他食欲大振,遂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他对云霏更添了几分歉疚。虽然幼时那些孩童间过分的玩笑并非现在的他曾经所为的,但深植于记忆中的过往真实地拷问了他的内心。 入夜,整个东岭村陷入了黑夜深沉的怀抱。灯油稀贵很多人家无力消费,此时全村唯一的光源来自这山间破屋的篝火。 齐峰早已沉沉睡去,呼噜声伴着篝火跳动的光影均匀地起伏。 齐峻却借着火光仍在手中忙活着什么。他手中握着一截锐利的铁片,仔细地削着半截木棍。他在齐峰拾来的柴禾中发找到几根质地比较坚硬的,只要加工一下便可以做成一支投枪。 在村子外围有一条不算宽广的河流,往日水鸟相逐河鱼翻水也是村间一景。由于旱灾的原因,现在已然是一片乱石遍布的干裂河床。 河的对岸是一片茂密的山林,村里的猎户运气好的话有时也能猎得几只山鸡野鹿。 东岭村的村民大多不善狩猎。对他们而言耕耘几亩贫瘠的薄田,交过税赋后的余粮能勉强维持生活便足够了。 齐峻前世常年带领战士们在荒野丛林中进行任务,捕捉野物充饥算不得难事。想尽快恢复身体,仅靠几碗野菜蛋花汤是远远不够的。 但现在是否还能在那里找到猎物也未可知,齐峻想碰碰运气,对他而言总好过在这里等待施舍。 他更愿意靠着自己的努力生存下去。前世他不知多少次从战火险境中突围,经历过比现在更困难的境地。他的骨子里并不愿成为旁人的拖累。 看着手中锋利的木棍,齐峻感到很满意。他看了一眼篝火,火势已有些微弱。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肢体和脖子,躺了下去很快入睡。体力对明天的狩猎至关重要。 天边隐约泛出鱼肚白的时候,齐峻叫醒了齐峰。 “哥,天都还没亮呢……”,齐峰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坐起身,“就不能再让我睡会儿吗?” “想吃肉吗?”齐峰坐在床边活动着手脚,静躺着休养了这些天,他感到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像锈住了一般。 齐峰闻言双眼猛地亮了一下:“肉?!”在他的记忆中,那可是过年才难得一尝的美味啊。 惊喜之余他不禁心生怀疑。肉素来昂贵,他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哥哥又如何能获得,何况还有伤未愈。他突然感到眼前这个熟悉的哥哥,在回来后似乎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这怎么可能嘛……”齐峰的喉结动了动,吞下一口因想到肉被勾出来的口水,投向齐峻的目光也由惊喜转成怀疑。 “那山上跑动的野物不是吗?”齐峻笑着眨眨眼,他本想卖个关子,但一想到这弟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又作罢,可别因为猜不出来急气之下给憋坏了。 “你还会打猎?”齐峰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会的可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齐峻笑了笑,走向屋门。清冷的晨风扑打在脸上让他更加清醒。他深吸了一口黎明前的空气,不由得打了个凉颤。 虽然浑身的伤口仍有些隐隐作痛,但当他望向浅薄夜色中的远山,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大地时,对这未知世界的雄心转化成一股力量在他的身体内升腾而上。 此时正值盛夏,天色将很快变得清亮。如果顺利的话,在日落之前应该会有所收获。 “把剩下的粟米团子和菜都煮了,带着路上吃。”狩猎是耗费体力的事,齐峻将仅剩的食物都备上,决定孤注一掷地赌一把。 “全带上?”齐峰迟疑了一下,有些舍不得。 他揭开水罐上的盖子,叹了一口气。罐中也只剩了不到一半的水,今日若空手而归不仅要忍着饥饿渡过一夜,明日还需走十几里山路去寻找采集石缝间渗出的泉水。 “相信我!”齐峻没有过多解释,他心中也没有十足地把握。 待二人准备就绪,夜色也已基本消散。 齐峰背着包裹和投枪在前,齐峻拄着棍子在后,二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山村的晨雾中。 正文 第八章 狩猎 东岭村的村民比他们更早。半夜明月高悬之时,他们便结伴出门前往县里或别处。一来可以躲避白日的酷暑,二来在天亮之际也可抵达目的地。 烈日早已把庄稼晒烂在了地里,有些力气的村民会选择去县里做佣工谋一口吃食,或者跟随逃难的队伍投奔远方的亲戚。 齐峻和齐峰一路走来行经干枯的河床和枯黄的田野,每走一小段就会看到饿毙于路边的尸骸和奄奄一息的村民。 俨然是一幅人间炼狱图。 即便是这样,官府并没有减少苛捐杂税,土匪下山进村也更加频繁。百姓被天灾人祸逼到这般境地,有些人干脆结伙流窜到别处落草为寇,更有人为了活命易子而食。 齐峻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前世生在和平年代,这样的惨象他只在历史书中读到过。如今身临其境,即便见识过战场的惨烈,也为此而触动。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啊。”齐峻不禁感慨道。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目前面对这个局面他根本无能为力,就连保全自身尚且顾之不及。 深深的无力感鞭挞着他的内心。齐峻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支撑他行路的木杖。 走过河床到了对面天色已经大亮,他停下来对身后的饿殍和暮气沉沉的村子弯腰一拜。 “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齐峻在心中暗暗发誓,更坚定了他的理想。他要让东岭村的百姓,都不再苦于生存。 此时的县衙,宋县令和他的师爷也是一脸苦相。 倒不是因为他心系百姓忧劳苍生,持续的旱情迫使不少百姓离开他管辖的县域谋生计。人口大量流失在以人力为本的农耕社会是严重的损失。对宋县令而言,更是严重的政治灾难。 仕途晋升是要银子的,银子是百姓身上盘剥来的。如果人口大量流失,给上面交不起“孝敬钱”,他这顶乌纱自然也戴到头了。 他也想做做样子笼络民心,可赈灾的钱粮经过大梁层层官吏之手拨运至安羌县时,所剩的钱粮少的连宋县令都瞧不上眼了。 他一夜未眠急的在衙署中来回踱步,嘴角都憋出了好几个大泡。 “老爷,我方才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师爷捧着茶盏喝了一口,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还请师爷指教!”宋县令闻言顿时心头一喜,恭敬地向师爷拱了拱手。 师爷忙站起身移步到宋县令身侧,低头对他耳语了几句。宋县令认真地听着,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是个办法,只怕把那些贱民逼迫的紧了……”宋县令摸着胡子思忖着:“万一他们造反怎么办?” “不足为虑!到那时赵太守那边银子到位,老爷您早已荣升,他们死活又与您何干?”师爷轻笑一声,压低声音又道:“再说了,就算他们反了,老爷您为了朝廷镇压造反的贱民也是大功一件呐!” “嗯!是这么个理!哈哈哈!”宋县令闻言不甚欣喜,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大笑。 东岭村外山林中,齐峻二人已经搜寻了一个时辰却连一只野兔都未遇见。日光穿透林木刺的肌肤生疼,聒噪的蝉鸣也叫得人心烦。 齐峻背靠一棵大树而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慢慢咀嚼着食物。眼见日头渐至头顶,齐峻内心也有些焦虑。 前世军区大比武他的单兵轻武器射击成绩每次都能名列前茅,他对自己投掷武器的精准度很有信心,可是眼下却连猎物的影子都看不到。 “哥,今晚不会饿肚子吧?”齐峰怀抱投枪喘着粗气,与齐峻相对而坐,眼神中有些沮丧。 “再试试看吧。”齐峻的心里也没底,他指了指前面的山头:“山背那边太阳晒不到,很可能有动物躲藏,坚持一下,再去那边看看。” 齐峻勉力安慰着,心中默默祈祷着能有野物尽快现身。一身的本领还未施展,倘若困死在这样一个穷苦的小山村未免也太不值当了。 齐峰点点头,支撑着站起来跟上哥哥的步伐。 当正午热辣的日光直射在山岗上时,两道疲累的身影也慢慢登上了山头。 齐峰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小峰……站起来,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即坐下来……”齐峻看了一眼,调节着呼吸说道。 然而再看一眼,齐峰干脆平躺在地上,胸口起伏着:“就是死了,我也不想动了……” 齐峻无奈地摇摇头,向山坡下望去,突然眼前一亮。 在他们斜下方的一处平缓坡地上,一只毛色棕褐的野羊慵懒地卧在荒草丛中,时不时地转动脑袋警惕着潜在的危险。 真是天不绝人啊! 齐峻心中狂喜,慢慢地蹲伏下来,伸手从齐峰身边摸过一支投枪。 “有情况了?”齐峰愣了一下,随即从哥哥的动作中反应过来,撑起身子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望去,要不是齐峻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他差点激动地喊出来。 “嘘……”齐峻瞬间惊出一层汗,竖起食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齐峰回过神来立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齐峻松开捂着他的手,小心地抬头观察猎物。那野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站起身抖了抖泥土,慢悠悠地向山坡下走去。 风是从猎物那边吹来的,野羊并没有嗅到他们身上的体味而警觉。齐峻松了一口气,他生怕这只野羊察觉到危险逃走,那样的话恐怕再无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拍了拍齐峰的肩膀示意他待在原地,手握投枪躬着身子一步步向目标移动。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他约莫自己拼尽全力可以投出二十米左右,考虑到逆风的因素他必须靠近到猎物十几米的距离才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五十米……五十五米……四十米……三十五米…… 齐峻心中默默计算着,双眼始终牢牢地盯着目标逐渐地缩小着距离。 他慢慢地举起手中的投枪,清晰地听到心脏激烈的跳动,额上不断渗出滚落的汗珠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每一步踩在枯草上传来的“咯吱”声都让他心惊不已。 “咯咯咯咯……” 关键时刻,齐峻右前方的草丛中一只野鸡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伴随着一连串刺耳的鸣叫。 “糟了!”齐峻心头猛地一紧。 正在低头觅食的野羊听到身后传来的警报,警觉地回头望了一眼立即四蹄腾起向前跃出。 几乎同时,齐峻猛地起身向前助跑几步,嘶吼着倾尽全力掷出手中的投枪。 三十米的距离,他必须赌一把了。在投枪脱手的那一刻,他反复地祈求着命运再眷顾他一次。 而他身后山坡顶上,齐峰的双眼也同样紧紧地盯着那支投枪击出的轨迹,双手深深地抠进了胸前的泥土,紧张到忘记了呼吸。 正文 第九章 改变 投枪如一支离弦的,利箭在空气中呼啸着从野羊右后侧猛地斜刺进它的胸腔。 野羊被击中的瞬间哀嚎了一声,随即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翻滚了十多米,彻底瘫倒在荒草中没了动静。 一直紧绷的神经和肌肉此刻终于得以松缓,齐峻再也支撑不住地仰面倒在荒草坡上。 湛蓝的天空中看不到一片云彩,只有那无情的烈日释放着光彩。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认真地望着天空,前世的某一刻与此时是何等的相似。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前世最后战斗过的那片密林,同样地在这样一个午后仰卧着接受命运最终的裁决。 这一次他主宰了命运。 他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的炙烤,脑中混乱地穿插浮现着前世今生的人和事,耳边的嘈杂被脑中骤起空鸣所取代。 他看到前世杀死他的敌人奔到他的身边喊叫着摇晃他的身体,用力地想把他拽起来。 他努力摇了摇头揉眼再看,“敌人”变成了他今生的弟弟小峰。 “哥,你快起来……剧烈运动后不能躺……”齐峰用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把他告诫过的话又还了回来。 齐峻笑了,伸手揉了揉齐峰的脑袋。 “走,去看看我们的战利品。”他定了定心神,支撑着站起来走向那只野羊。 野羊已经死透,身下渗出大片的殷红。齐峻跪在羊尸旁,用那把锋利的铁片割开羊的喉咙,飙溅的羊血喷洒而出,他抹了把脸俯下身子喝了几口羊血。 炎热的天气使他的身体损失了大量的水分,腥咸苦涩的羊血入喉让他本能地感到有些反胃,这是目前可以快速补充水分的唯一办法。 齐峰愣愣地看着哥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断刷新着他对齐峻素来的印象。 此刻这个满脸鲜血目如凶兽的原始猎人,和曾经那个温文尔雅身骨瘦弱的书生简直判若两人。 他实在想不明白,两种这截然不同的性格为何在哥哥身上如此反差地展现。 他突然感到眼前这个一直无比熟悉的身影此刻格外的陌生。 齐峻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从干渴的困顿中得到缓解,感到身体也补充了一些气力。 感受来自身后的异样的目光,他瞥了一眼并不以为意。 “渴吗?”齐峻熟练地在四蹄的位置切了个口子,准备剥羊皮。“喝点羊血吧。” 齐峰怀疑他听错了,连连摇头向后退了一步,与面前的“野人”拉开距离,怔怔地看着齐峻忙活。 “生存是会逼着人改变的……”齐峻没有理会,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齐峰说道:“这个世道,你不狠……就得死!” 齐峰闻言仿佛被雷击了一下,躯体不由得轻微颤动。 多少年来,他接受的都是仁义礼智信和温良恭俭让的儒家哲学教育,教育他“君子远庖厨”,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像齐峻这般狠厉而直白的生存哲学,是他闻所未闻也从未思考过的。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类追求饮食和生活细节的话本身是没有错的,但放在当下这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存绝地而谈,就显得迂腐和呆板了。 濒临饿死冻毙的人,一块糠饼和一件麻衣都足以给予他极大的满足,谁还会在意食物是否精细美味衣物是否光鲜亮丽呢。 以前还可以躲在父母的荫蔽之下安心读着圣贤书考功名,可现在除了哥哥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死活,如果再不为生存一搏必将如同这只死羊一样成为被兀鹫盯上的死尸。 他犹豫着挪到齐峻身侧,干渴和饥饿的折磨逼迫着他做出选择。 齐峻已经将整张羊皮剥下,他停下动作望着齐峰等待他的选择。普通平民都未必能像他这般果决,更何况是齐峰这样的读书人。 他知道齐峰内心的纠结与为难,也愿意给他时间来适应。但望了眼有些偏西的日头,他内心也焦虑起来。 齐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地低头凑近羊尸脖子上的切口,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勉强吮吸了一口。 随即立刻皱着眉头吐了出来,抚着胸口不停地干呕。 齐峻摇了摇头,加快了速度开始切割羊肉。死羊的气息很可能招来附近的野兽,如果不能在日落之前把肉带回去,夜晚的山林将把他们永远地留在这里。 “哥,让我再试试……” 齐峻不得不再次停下来,无奈地转头看向身后。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齐峰毫不犹豫地趴下去用力地吮吸了一下,然后抬头倔强地看着齐峻,颤抖着吞下了口中的血。 齐峻感到很欣慰,点了点头,对齐峰伸出右手的拇指。他想到自己前世加入特战队时的那场测试,每位队员面前摆着一盘带血的生肉。 他仍记得教官当时的怒吼:“十五分钟内,我要看到这盘肉消失!做不到的现在就滚蛋,谁吐出来就塞回嘴里给我咽下去!” 齐峰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对比之下与那时的自己有些相似,这股子不甘心和不认输的气势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回身继续切割羊肉,快速清理出野羊的内脏。数只兀鹫在他们上方盘旋着,令齐峻心头越发不安。 “我们走!”齐峻咬牙背起处理过的野羊站起身。羊肉并不很重,但对此时消耗了大量体力的齐峻而言仍有些吃力。 “那这些怎么办?”齐峰非常不舍的看着丢弃在地上的内脏。 “丢掉。”齐峻内心当然不舍得放弃,但他语气很坚决。两人都已精疲力尽,食物来之不易贪婪可能会让他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齐峰咬咬牙跟上哥哥的步伐。 盘旋的兀鹫霎时俯冲而下落在他们身后,拍打着翅膀混乱地争抢着内脏。 好在回来的路上还算顺利,有几只野狗嗅着血味跟着他们走了一阵子,便被路边的饿殍吸引而放弃了。 沉寂的山村中,那间小破屋内又亮起火光。不同的是,这次屋内飘出了烤肉的香气。 “小峰,这块烤好了你先给赵婶拿去!”齐峻翻转着木架上的烤肉说道:“她一个人不容易,对我们也多有照拂。” “嗯,我这就去。”齐峰盯着烤肉抹了抹嘴角的涎水,接过烤肉一脸享受地猛嗅了一下才出门。 但是不多时他又拿着烤肉急匆匆地回来了。 “怎么了?”齐峻皱着眉头问道。 “赵婶她不在,我敲门也没人应。”齐峰看着手中的烤肉:“那这肉……” “给赵婶留着,可能去挖野菜还没回来吧。”齐峻往火堆里添了根木头,不由得有些担心。 肉味顺着晚风迅速从山腰飘散,犹如一滴颜料坠入一杯清水,迅速地发酵着刺激每一个村民的味蕾。 本已准备入睡的村民纷纷走出屋门,嗅着鼻子分辨香味的来源,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山腰那间小屋时不禁都有些惊惊愕。 噼啪作响的火堆上正翻转着一只羊腿,一旁的齐峰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生怕这只羊腿会飞走了一般。 这时屋外由远渐近的杂乱的脚步声引起了齐峻的注意,他皱了皱眉暂停了烤肉的动作,他深知灾年的饥民为了争夺一口食物会干出任何事,即便是手足兄弟也可能因此相残。 村民们此时来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齐峻想着,捡起了地上的投枪。 齐峰也察觉到屋外的动静,连忙站起来挡在屋门和烤肉之间,有些紧张地警惕着屋外的响动。 正文 第十章 抢肉 人群在屋外的空地上止步,嘈杂渐渐平寂,众人都沉默地看着以防守姿态立在门前的齐峻。 由于来得匆忙,齐峻脸上的兽血还未及擦拭。月光之下,满脸血迹的他犹如地狱的恶鬼,手持投枪目光冷峻地盯着众人。 领头的正是昨日拦住刘族长的村民刘七,此刻被齐峻这副姿态吓了一跳,不由得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身后众人也跟着后退。 “诸位夜访寒舍,不知所为何事?”短暂的沉寂后,齐峻冷冷地问道。 齐峰也走了出来站在哥哥的身侧一脸紧张地盯着刘七。 “我等饿得无法入睡,特来讨一口吃食!”刘七左右看了看,向齐峻发话。虽然话中带了一个“讨”字,语气却十分强横。 “对!把肉拿出来!”刘七身后的一位村民立即高喊了一声,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叫嚷着要齐峻交出食物来。 齐峻皱起眉头微眯双眼,在前世他的敌人若看到这副表情必将丧命,但此时面对这群手无寸铁的饥民,他知道自己不能向对待敌人那样做。 即便是在这样一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他仍恪守着心底最本真的信念。 “此肉乃在下与胞弟辛苦猎得,为何要与你等共享?”齐峻强压着怒气问道。 刘七愣了一下,眼前这个瘦弱的书生除了你念书诵诗怎么可能会打猎,这打死他也无法相信。这样的猎物应该只有村里的猎手才有能力获得。 不只是他,身后的人群也是一阵躁动,顿时杂声议论起来。 “都别吵了!”刘七大吼一声,“我看这肉必是他们偷来的!” 人群再次短暂的平静了一会儿,随即被这句话掀起更大的浪涛。 “对!两个文弱书生,怎会捕猎!此肉必是赃物!”刘七身后那个村民又带头喊了一句。 “没想到这年头连读书人都学会偷了……” “枉我一直以为他是守法之人!” “他若守法又怎会挨宋县令的鞭子?” 人群叽叽喳喳地吵嚷着,有几人已经打算闯门夺肉了。 齐峻沉默地盯着眼前的众人,内心忽然感到无尽的悲凉。为了救这样一群人,父亲变卖家资四处筹粮而横遭匪祸。 而如今父母尸骨未寒,他们竟为了抢夺一口羊肉毫不顾念恩情,口出恶言肆意诽谤。 “不值啊!”齐峻心中苦涩,无奈地长叹一声。 他恨恨地盯着那为首的几人握紧手中的投枪,打定主意倘若有人敢来强夺他必不会手软。 “跟我上!先抢了他的肉再说!”刘七被齐峻盯得有些发怵,忙一挥手吆喝着众人上前。 “都给我住手!” 剑拔弩张之际,人群后方的一声厉喝针住了躁动的人群。齐峻愣了一下,感到这声音有些熟悉,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让开!”刘奎伸手推了几下拨开人群,几步走到齐峻面前将他挡在自己身后。他回头看了齐峻一眼,确认没事便放心下来。 齐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眼前魁梧的背影没有说话。方才那么多饥民若是真的一拥而上,自己和齐峰这消瘦的身躯可断然挡不住。 刘奎瞪着眼睛扫视着人群,目光所及之处村民们纷纷后退。 “刘……刘大哥,您怎么来了?”刘七定了定神,连忙拱手奉上一副笑脸。 “听说你们这有肉吃,我受族老所托来分一杯羹啊!”刘奎盯着刘七笑了笑,戏谑着说到。 “那是那是,我这就去把肉拿出来,您替族老挑一块好肉!”不知是为了逢迎还是被肉香馋昏了头,刘七全然没听出刘奎话中的不悦。 “放你娘的狗屁!”刘奎猛地伸手一巴掌扇在刘七的左脸上,打得他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大哥,你这是……”刘七捂着生疼的脸颊,感到羞耻和委屈地指着刘奎。 齐家是外族,现在又横遭变故家势单薄,他带族人们闹事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但刘奎作为族老的儿子,就是刘姓一族未来的族长,即便挨了打他也不敢在刘奎面前造次。 “呸!”刘奎对着刘七啐了一口唾沫:“刘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腌臜东西主事了!” 刘七虽然心中恼恨,却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刘奎。方才想随着刘七抢肉的几人此时也纷纷低着头躲到人群后面。 “我看你们不是饿昏了头,就是吃撑了嘴!”刘奎一指身后的齐峻:“这是齐先生的儿子!是为了东岭村而死的齐先生的后人!” 众人纷纷低下头,一些人的眼中露出愧色。这些村民本就是被刘七他们鼓噪着跟过来一探究竟的,听说有肉可吃心中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想法。 当下被刘奎骂得回过神来,理智战胜了饥肠不禁在内心懊悔着受了刘七的蛊惑。 “齐家兄弟凭本事吃肉你们有什么不服气的?”刘奎向前走了两步:“都给老子滚!留着这把子力气去县里还能讨一口粥喝。” 众人全没了之前的气焰,纷纷蔫头耷脑地转身准备离去。刘七也捂着肿胀的脸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打算回家。 “你给我站住!”刘奎却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又怒喝一声惊得刘七浑身一个激灵。 “刘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知错了……”刘七哭丧着脸连忙讨饶,他生怕刘奎再给他一记耳瓜子。 不少人闻言又停下来,转身幸灾乐祸地看着刘七。 “你给我跪下!向齐家兄弟道歉!”刘奎板着脸冷冷地说。“还有你们!”刘奎又指了指人群中起先跟着刘奎起哄的几人。 此前刘七闻到肉香鼓动村民们上山之时,刘族长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得知村民们冲着齐峻兄弟俩去了,忙令刘奎跟过去看看。 刘奎跟在人群后面观察了一阵,全然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当看到刘七他们打算强抢之时,立即站出来阻止。 本来云霏也想去,刘族长担心夜黑人杂不安全就没让她去。云霏心中也很是焦急,看到那么多人气势汹汹地上山,不禁也为齐峻他们捏了一把汗。 齐峻张了张口,本想劝刘奎差不多得了送他一个顺水人情,但一想到刘七嚣张的样子和恶毒的侮辱,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群中分出几人,低着头走到刘七身后面朝刘奎他们跪了下来。刘七看了看身后的几人,又看了看刘奎和齐峻,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人一时饿鬼蒙了眼,冒犯了二位公子有负令堂大恩,求二位公子放小人一马!”刘七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连声说道:“小人知错了!日后一定报答……” 其他几人也跟着刘七以头触地连连讨饶致歉,弄的一脸灰尘非常狼狈。 刘奎咳了两声示意他们停下来,转头看向齐峻征询他的意见。 齐峻会意,叹了一口气装作有些为难地说:“我本不想轻饶了你们,看在刘大叔的面子上且原谅你等,希望你们记住方才说过的话!” 刘奎点了点头,沉声喝道:“都听到了吧?赶紧滚!” 刘七等人连声答应着,连忙准备起身逃离。围观的人群也准备散了。 “慢!”齐峻却又出声拦住了他们。 刘七等人都快哭出来了,这还不算完究竟还要怎么着啊。 刘奎也皱着眉头看向齐峻,刘七毕竟是刘家的人,罚得太过难免族人说三道四。他也觉得这件事这样处理就可以了,想不通齐峻还有什么想法。 “你们不是想吃肉吗,也不是不可以!”齐峻顿了顿,看着众人脸上惊喜而疑惑的表情接着说:“我是有条件的!” 正文 第十一章 条件 和齐峻所预想的一样,在场的每个人都愣住了。原本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的刘七等人,更是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向齐峻投来惊喜的目光。 “我不同意!”齐峰却冲出来,一把扯住齐峻的袖子央求道:“哥!这肉凭什么分给他们,这可是咱们拼死拼活得来的呀!” 刘奎也点了点头,同时按捺着心头的悸动。他当然也很想一尝这烤肉的滋味,可他更清楚齐峻为了获得这些肉付出了怎样的艰辛。 “齐公子!此话当真?”刘七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饥饿太容易让人头脑发昏产生幻觉,近期他饿得总能看到眼前飘着白花花的馒头,可伸手一抓却立刻飞散。听到齐峻这么说,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你们没有听错!你们可以吃到肉,但是我有条件!”齐峻看着发愣的众人,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 齐峰仍然疑惑地抓着齐峻的袖子,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答案。 “小峰你先放开我,我保证你以后每天都有肉吃!”齐峻拍了拍齐峰的肩膀,郑重地向他许诺。 “当真?”齐峰闻言虽然仍有些不情愿但却松开了手,他知道哥哥是不会骗他的。 “峻哥,你快说什么条件吧!当牛做马我也愿意!”一个和齐峻年龄相仿的村民说道。 “是啊!要是天天都能吃肉,给你立碑都行!”一个中年汉子也应声道。 刘七又一次跪了下来,激动地向前挪了几步伸手去抓齐峻的衣摆:“公子!小人真的知错了!都怨小人猪油蒙了心,小人也是饿急了才……” 齐峻望着他撇了撇嘴,嫌恶地向后退了几步。 刘七伸手抓空了却也不以为意,对着齐峻磕头如捣蒜:“公子开恩!若能赏小人一口肉吃,小人赴汤蹈火也……” “行了你起来吧,答应我的条件便可。”齐峻受不了被人跪拜,也不想听他这些虚话。 “您快说吧,到底是什么条件!”刘七身后的其他几人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地张口问道。 齐峻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卖关子:“条件很简单,你们拿几样东西来换就行!” 众人听完却都沉默了,眼下人人家中都徒剩四壁油缸都快被舔破了,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拿去换了粮食,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换齐峻的肉呢? 齐峻见众人面面相觑摇头叹息,笑了一下接着说:“我要的东西都是寻常之物,不过找起来比费一些功夫而已。” 话音未落众人都眼前一亮,心头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你快说是哪几样东西,只要咱东岭村有的我挖地三尺也翻出来!”先前发问的那个汉子连忙向齐峻拍着胸脯做出保证。 “第一件是上好的杉木或者桦木,质量必须上乘……” “这个包在我身上!” 不待齐峻说完,汉子立马抢过话头应了下来,挤开人群奔了出去。 “那第二件呢?”与齐峻年龄相仿的少年眼见被汉子抢先,着急地问。 “别急,我要的东西可多。”齐峻笑着冲他摆摆手,看出了他的焦虑:“第二件是牛筋!” 刘奎听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当齐峻说出要木头的时候他还以为齐峻要修房子,可当齐峻说出牛角牛筋时他却猜出了个大概。 不过他并没有当场求证,等着齐峻说出剩下的东西。 众人听了都有些犯难,农耕时代牛可是宝畜,官府明令不得擅杀,而且也是一般农户家里少有的。 “我去找!”此时人群中却传来一声妇人的回应。 齐峻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妇人高举着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这妇人先前随众人来凑个热闹,也并未寄希望于能有一口肉吃,但听到齐峻的条件当即心头一喜抢着答应了下来。 “婶婶,此物可不容易寻来啊!”齐峻摇了摇头:“可莫要为了吃肉耽误了其他人!” “这话说的,孩他舅在县里宰杀牲畜,赶明儿去找他一问就知!”妇人兴奋地说。 齐峻点点头觉得也不无可能,便答应了与妇人的交易。 “对了你看我这记性!”妇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转回来对齐峻说:“你们今天不在家,赵大姐来找过。她有话留给你!” “赵婶来过?”齐峻愣了一下,忙问道:“她找我何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说她要回娘家赵家沟一段时间,让你俩照顾好自个,还给你们留了点野菜,就放在屋里了。” 齐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赵婶一个人在村里生活本就不易,村里的野菜也越挖越少,不得已回娘家那边寻些活计也是情理之中。 只怕回去也不见得能活得容易些啊。齐峻心中默想着,叹了一口气。 妇人往回走去,人群中不免有人给她泼凉水:“孟二嫂,只怕你明日白跑一趟了!牛筋可未必有啊!” 妇人也不在意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随即又转头紧盯着齐峻,等待他发话。 “这第三件怕是只有一人才有了!”齐峻说完看着剩下的众人。 “啥?什么东西啊?” “话可别说的太满了!你倒是说何人才有?” “不会是族老吧?” “嗐,咱们村穷到这个地步,族老也没比咱们好过多少……” “我要禽类的翅羽。”齐峻眼见众人嚷起来了,连忙高呼了一句。 顿时众人都平静了下来,东岭村穷的连鸡都养不起,这翅羽怕是只有村里的猎户刘彪才有了。其实齐峻自己也可以弄到,但他实在不想再费这个功夫。 刘奎此时也基本确定了,齐峻这是要做一把弓箭。他望向齐峻的眼神多了些许疑惑,没想到这个书生还会这些。 而他身旁的齐峰却是一头雾水,着实想不明白哥哥为何要用费劲得到的羊肉换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 “哈哈哈!这些东西我确实有!”一个精瘦黝黑的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冲着齐峻抱拳道:“听说你这里竟有肉吃,我心生疑惑便想着来一探究竟。” 齐峻也拱手还礼:“此肉确是我和胞弟在村外山林猎来的!” “哦?东岭村有打猎之技的素来只我一人,没想到你一介书生竟也有这般技巧!”猎户又抱拳道:“某愿闻其详!所需之物不值一提,我相赠即可!” 随后齐峻也不隐瞒,将他和齐峰打猎的经过向在场的众人简述了一遍。 众人都恍然露出赞许之色,也为先前污蔑齐峻偷盗的言语而面露愧色。 猎户听完目露钦佩有心结交:“三十步内一击毙命,真是好手段啊!野鸡翅羽我多的是明日便去取来!” “不过,你要这些东西是制作弓箭吧?”猎户又问道。 齐峻点点头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承认。 “弓箭我家里就有,如若需用借你便可,何必如此费力呢?”猎户自然以为齐峻是要用弓箭打猎的,确实比投枪更容易猎到野物。 “谢过刘大哥了!”齐峻一拱手说:“我自有用处。” 齐峻想制作的其实是弩。但大梁禁止民间私造弩,所以齐峻的做法是有风险的。 现在除了弟弟齐峰他还不能轻易信任这里的每一个村民,万一哪个饥民为了赏金去告官那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前功尽弃了。 刘彪看齐峻不愿透露也不再多问,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齐峻看着刘彪心生感慨,这猎户身上颇有江湖之人的风范,与之结交对他的计划也有帮助。 “第四呢?”刘七真的急了,眼看着别人一个个地离开,肉也越分越少啊。 “这次都别跟我抢!”刘七冲周围的人群喊道。 齐峻笑了:“你去寻水来,把我家里这几个坛子都灌满了!” “什么?”刘七顿时傻眼了。天气如此炎热,整个安羌县内整整一个月都未降一滴雨,水可比肉珍贵多了。 齐峻既是有心为难他,也确实是因为缺水。不仅他缺水,东岭村家家户户都要外出走很远从各种沟渠山缝中耗费精力寻找搜集水。 人可以饿很多天,但人体只要三天不补充水就会有生命危险。 “明日随我去村边河滩上,我告诉你哪里有水。”齐峻看了看刘七,又面向众人自信地说。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片刻以后再次吵闹起来,之前对肉的渴望一扫不见,听说能找到水纷纷向齐峻投来怀疑的目光。 缺水严重地困扰着东岭村,不仅旱死了地里的庄稼,因炎热缺水而流离失所的村民也不在少数。如果能缓解旱情带给村民的痛苦,对东岭村百姓而言那是无上的功德。 齐峻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是想尽力解决这个致命的困扰。 正文 第十二章 寻水 齐峻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早上和齐峰经过村外的河滩时,齐峻特意停留了一会儿观察干涸的河床。 他注意到河床上的鹅卵石并不是很大且比较圆润均匀,这说明此段河流是整条河的中下游部分,河水应当流速较缓慢。 询问村民得知历史上河床并没有长期干涸的记录,说明旱情并非经常发生或者并不会长期持续,那么河水在此处下渗存积的水量也应该比较多。 再结合自己在山中看到较多石灰岩,齐峻认为在河床之下存在潜流的可能性很高。 因此他本想让着与族老商量,发动村民在河床上往下挖着试试,没想到刘七闻鼓动村民们来闹事,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验证一下。 东岭村的村民没有挖井的经验,长期以来的水源都来自村外的安逸河。 这条河即便是在枯水期都没有完全断流过,但今年的旱情却令这条奔腾不息的河流彻底干涸。 天时无常,这对东岭村的村民们而言无疑是个突然而致命的打击。 “明天早上你找些人带着铲具到河滩等我,有水无水一探便知。”齐峻也没有把话说满,对村民们来说总算是个希望。 齐峻的话说完,众人的眼中都泛起了希望的光彩,对肉的渴望顿时也减弱了几分。 随后齐峻又说了几样东西,估计这只羊也分得差不多了便让众人都回去。 对于齐峻今晚所说的话,村民们都怀着复杂的心思。有人欣喜,有人沮丧,更多的则是怀疑。 一个向来只知读书的文弱书生,突然学会了打猎,还声称能带他们找到水,这一切都突然得令村民们错愕。 看着村民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刘奎对齐峻招呼一声也打算回去了。 闻着肉香,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想拿一块尝尝,可是他心知这肉得来不易自己也不能依仗着族老占齐峻的便宜,便没有主动跟齐峻提出来。 “刘叔,请留步。”齐峻却叫住了他。 刘奎一愣,止住步伐转身看向齐峻。 “把这只羊腿带回去吧,权当是我感谢族老照拂的一点心意。”齐峻返身屋内拿了一只烤羊腿递给刘奎。 “这……这怎么好意思……”刘奎顿时心头一喜,喉结上下动了动眼中闪现出光彩。 “应该的,请务必收下!”齐峻把羊腿往刘奎怀里一塞:“明日找水还未必能成,希望族老助我。” “言重了!村里断水本就是族老一直忧心之事,公子这是帮助族老为村里解困的义举啊!”刘奎顺势收下羊腿又充满感激地说:“我代族老先谢过公子了!” 刘奎说罢鞠了一躬,拿着羊腿感慨地回去了。 门外的人群终于散尽,齐峻从烤羊身上分出一些肉来,和齐峰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累了一天的二人浑身乏累,随后一同倒头便睡。 刘奎带着羊腿回家后,族长等人并未入睡一直在等着他。 刘奎将事情经过跟他父亲说了一遍,刘族长听后眯眼笑了,品尝了羊腿后眼中对齐峻更是多了几分满意。 云霏坐在一旁听着,知道齐峻无事便卸下了心头的担忧松了一口气。听父亲刘奎说完时眼中随即泛起了一抹别样的光。 翌日天色刚亮,小屋的破木板便被敲响了。 “我是刘奎,可以出发了吗?”屋外的人又敲了几下,破木板差点倒在地上。 齐峻翻身坐起来有些恼火。 受前世作息规律的影响他虽然习惯早起,但今世这么一副书生弱躯在昨天的狩猎后差点累塌了筋骨,此时浑身的关节肌肉还有些酸痛。 清晨微凉的风灌进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喷嚏。他没有喊醒齐峰,应了刘奎一声便起床打开了门。 “走吧……”齐峻打了一个呵欠。 刘奎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搅扰了齐峻也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给你。”刘奎递给齐峻一个小布包。 “这是?”齐峻有些疑惑,接过来时闻到一股清香,打开来看到布里包着两个粟米饼子。 “这是族老让你带的?”齐峻也不客气,拿起来一个尝了尝,刚出锅的饼子余温未散,齐峻喉中一阵暖和。 “是,我父亲很感谢你的羊肉,今日一早便让我回礼,眼下时节不济不要嫌弃。”刘奎笑了笑解释着,随即又有意地补了一句:“这饼是小女云霏烧的,你要是喜欢可以来我家尝尝。” 这季节最紧缺的就是水和粮食了,两个粟米饼子的回礼也足见诚意了。但是齐峻愣了一下,明显从后面这句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也不知是族老有意拉拢还是…… 齐峻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嘴上随口应道:“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此饼甚好,谢过族老了!我给小峰留一个。” 齐峻将剩下的一块饼包好放在床头,随后出门和刘奎一起往山下走去。 “公子对令弟此般关爱,令堂和令慈在天若知也必然欣慰啊……”刘奎感慨道。 齐峻笑了笑,且不论齐峰是他这一世的亲兄弟,如今这个世界他目前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也只有这个弟弟而已。 二人一路交谈着慢慢向山下走去。 到了山下远远望去,村外的河滩上已经聚了不少人。 不等齐峻和刘奎走近,刘七便陪着笑脸从人群中小跑着迎了过来。 “刘大哥,齐公子你们来啦!”刘七恭敬地颔首招呼:“有点力气的差不多都在这了,就说怎么干吧?” 刘奎点点头没有说话,看向齐峻。 齐峻向前走了几步,放眼望去都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他只能推断出河床下可能有水,却也不好确定从哪里打井能出水。 前世科技发达,打井这种事靠专业人员用打井测水仪就可以,但在这生产力极端落后的时代就全靠经验了。 别说东岭村没有井,附近的县乡也没有。这些村民只能指望齐峻,可在哪打井怎么打井齐峻自己心里也没谱,只能试试看了。 齐峻向前走着观察着附近的地势,不时的低头观察河边干枯的芦苇。 刘奎和刘七等人看不明白却也不好开口问,只好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 这样走走停停地持续了半个时辰,刘奎终于忍不住想开口问时,齐峻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挖!”齐峻向脚下一指:“挖到土层的颜色不一样了就继续,向下挖半丈若是土层依然干燥就到对面再挖。” 此处地势两边高中间低地下水容易汇集,而水草生长丰盛也必然是经常被水浸润根系发达的缘故。齐峻觉得这里挖出水的概率比较高,决定试一试。 刘七和其他村民看了看齐峻,又一脸茫然地看向刘奎。 “看我干什么?挖呀!”刘奎愣了一下,没好气地催促了一声。 “奎哥,咱这都是种地的家伙什,要是挖坏了……”刘七吞了口唾沫怯怯地说。 刘奎明白他们的考虑,齐峻只是走了几步随便看了看就指了个地点让他们开始挖,村民们心里多少有些信不过。 万一水没挖出来,又把种地的锄具弄坏了真就亏大了。 “齐公子自有他的道理,赶紧挖吧!一会儿日头就热起来了!”刘奎心一横,心想就赌他一把,现在除了相信齐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七等人没有再说什么,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就抡起锄头铲子干了起来。 正文 第十三章 心思 齐峻心想着,围绕这一片河滩挖一圈总能确定有水的位置吧。眼看着刘七等村民忙活起来了,又对刘奎叮嘱了几句就回去了。 齐峻回来的时候,昨晚那个找杉木的汉子站在屋前等着他。其实做弩一般木材就可以,但杉木的质地坚硬做弩做弓都很合适,也更耐用一些。 看到齐峻回来,他马上笑着迎了上去。 “齐公子,这些木材你看怎么样?”汉子指了指屋外墙角,那里放着一大捆木头。 “不错。”齐峻走上前抽出一根看了看。 “齐公子,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这些木头干什么……”汉子有些不解地看着齐峻:“这些个木头也不值什么钱,我曾受令尊恩泽,这肉给几块就行了……” 汉子显得有点尴尬。若在平时这么一捆木头是换不来一顿肉的,但此时他不得不顾及家里的老婆孩子。他们饿得太久了,他太需要这些肉了。 因此他内心有些忐忑,不由得有些担心齐峻会反悔。 “这汉子,为人倒也实在。” 齐峻心想着笑了笑,转身到屋内拿出一只羊腿递到汉子手中。 汉子惊讶地看着齐峻,随即欣喜地拿着羊腿郑重地向齐峻行了一礼:“多的部分就当是我欠您的!” “还是古人淳朴啊!”齐峻内心感叹道,心中也对这汉子多了几分欣赏。 他跟刘奎了解过,汉子名叫刘福远为人忠厚直爽,论辈分还算是刘奎的表叔,祖辈都是村里的打铁匠。但现在村民们都为填肚子奔波,也没人找他打农具因此断了收入。 刘福远也不得不为了生计放下铁锤,每日四处寻找果腹的机会。 “刘师傅,可否再拜托一件事?”齐峻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刘福远。 “请讲!”他愣了一下,连忙回过身来面向齐峻。 “我想拜托刘师傅打几个铁件!” “您是要……种地?”刘福远立即想到齐峻可能要找他打一些农具,不由得有些意外。 他印象中读书人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得知齐峻竟会打猎已经很让他惊讶了,这个瘦弱的读书人又怎么会种地呢。 “并非是我自用的,是我为村里准备的!”齐峻看出刘福远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我画好图样再送过来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没问题,既是村里需用的,那我代村里谢过公子了!”刘福远一拍胸脯应了下来,向齐峻一拱手带着羊腿喜滋滋地回去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铁匠铺的家当了,这让他心中不禁有些激动。 齐峻回到屋内,齐峰已经醒了。只见齐峰正惊喜地捧着那块粟米饼一脸享受地仔细嗅着味道。 “哥!这……这哪来的!”看到齐峻回来,他马上捧着饼子三两步奔到面前:“哥你尝尝!你不在我都没舍得吃!” 齐峻的心被触动了,在前世他也有一个弟弟,但相比齐峰小了很多。 自己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很少有和家人团聚的机会,难得回家他都会给弟弟带去一些军中特有的零食,讲讲军旅的趣闻。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已是奢望了。 也正因此,他将这个时空唯一的亲人齐峰视为命运对他的补偿,可以让他在这个世界以这样一个身份弥补他前世的遗憾。 “都是给你留的,我吃过了。”齐峻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发,在前世他也总是这样说这样做。 “那我只吃一半,另一半给你留着。”齐峰摇了摇头小心地掰开饼子,把一半咬在嘴里另一半重新认真地包好。 “相信我,以后咱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齐峻看着齐峰郑重地承诺。 随后齐峻坐了下来,从箱子里翻找出一块旧布,拿起一支烧成半截的树枝,用烧焦的一头在旧布上认真地画起来。 齐峰虽搞不明白齐峻画的是什么但也没多问,他知道齐峻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按照齐峻吩咐的把剩下的肉分成了几份。 随着刘彪和孟二嫂他们带着东西相继来访,齐峻所需要的东西也一件件凑齐。 刘彪还给齐峻留下了几瓶自制的敷抹伤口的草药,都是他平时进山常备的。齐峻也不顾刘彪一再推脱坚持把一份肉送给了他。 齐峻画好了图便交给齐峰让他给刘福远带过去,顺便让他回来时从族老那里借几样工具。 齐峰出门后,齐峻摆弄着地上的材料,思索着弩的构造和制作方法。 前世执行任务时他曾使用过复合材料制作的弩,虽然用当前这些材料做出来的弩力度和材料都不及前世所使用的,但他相信这已经足够了。 临近中午时,齐峰抱着一堆工具回来了。齐峻刚准备起身去拿,却看到齐峰身后跟着一抹倩影。 云霏站在门口,看到齐峻有些害羞地侧过头去。 “你怎么来了?”齐峻有些意外。 “哥,是云霏姐她要……” “是爷爷让我……” 齐峰和云霏同时张口,却各执一词,顿时两人都有点尴尬地看着对方。 反应过来,云霏红着脸瞪了齐峰一眼。 “哎呀!还有件东西忘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齐峰交过手中的东西立马借口跑了出去。 齐峻就是再直男也看出来了。 云霏想来找他又不好意思直说便借口是族老让她来的,没想到齐峰这个钢铁直男张口就把事实揭了。 此刻云霏站在门口,被齐峻看出了心思,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咳咳……”齐峻干咳了两声试图缓解气氛,随后干脆走出来随手拉过木板把门掩上。 一来是看出云霏窘得不知所措,二来也不愿云霏看到屋里那些东西。在弩做出来之前他暂时不想让包括族老在内的任何村民知道。 “你让齐峰来借工具……打算修房子吗?”云霏扯着衣角背对他站着问道。 “呃……算是吧!”齐峻有些心虚地回应道,“你来找我是族老他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云霏停顿了一会儿,脸色更红了:“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齐峻愣了一下,感到呼吸有点急促。 前世他做为国防生入伍,在学校就被特战部队看中一直以学习和训练为主,也没有和女生单独相处过,直至他牺牲都没有谈过恋爱。 他本能地从这微妙的气氛中觉察出一丝不一样的感觉来。 云霏转过身轻舒一口气理了理额前的秀发,低头玩弄着发稍:“你的伤好些了吧……” “嗯,都结痂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齐峻笑着回应道,被女孩子关切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嗯……那就好!”云霏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以后可别再那么莽撞,你也真是,跟官府对抗要吃亏的!” “嗯,我会注意的,但我也不会就这么放过那狗官!”齐峻点了点头,想起宋县令不禁气得牙痒。 云霏愣了一下,下意识想伸手遮住齐峻的嘴,抬手又觉得行为不妥便收回了手,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关心我吗?”齐峻打趣地问道。 云霏听了脸一红,低头低声道:“当然不是!” 正文 第十四章 做弩 “我时时想起小时候在你家读书的光景,齐先生可教了我不少呢……”云霏眯眼陷入回忆:“我们可有十年未见了吧,齐先生和刘阿母都待我那么好……” 想到齐峻的父母,云霏的神情顿时低落了下去,眼角泛着泪光。 齐家没有女孩,云霏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齐峻的父母都非常喜爱聪明伶利的小云霏,一直把她当干女儿看待,这让从小缺失母爱的云霏内心深深的感恩并铭记着。 这么多年来,云霏一直感念着既为师又为亲的齐家人,得知齐峻父母落难的消息也非常难过。 在齐峻受伤昏迷期间她每天都会来看望他,但却叮嘱齐峰不要告诉他。 “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齐峻脑中映出那对中年夫妇慈爱的影像,不禁悲从心起怒由胆生。 “所以你要那些材料和工具是用来……”云霏眨了眨眼睛,抬头注视着齐峻。 齐峻愣了一下,从云霏坚定下来的眼神中看出了对复仇同样的渴望。 “嗯!”齐峻回应了云霏的猜测,回过头去望向盘龙岭的方向:“相信我,那群杂种离死不远了!” “爷爷说的对。你真的变了。”云霏闻言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自语着,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别样的光彩,同样望向齐峻注视的方向:“我信!” 她意识到这个少年已从当年那个喜欢捉弄于她的男孩蜕变了,但她还未意识到的是这个少年今后将搅动天下成为时代的传说! “我要做一把弩。”齐峻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告诉云霏。他心中确信这个姑娘是值得信赖的,她绝不会背叛他。 “我可以看看吗?”云霏眼前一亮,试着问道。她知道私造弩是官府严令禁止的,齐峻向他坦白相告足以说明他是信任她的。 这不禁使云霏惊讶于齐峻竟会制作弩,也欣喜于齐峻对她的信任。 齐峻点点头,转身走向小屋。云霏赶紧跟着他进了屋子。 齐峻拿起一根较粗壮的木头思索了片刻,随即开始切割打磨,屋子里顿时传出阵阵锯木之声,空气的尘埃中也混杂着片片木屑。 云霏坐在床头,双手支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上忙碌的齐峻,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一直忙活到日头西斜,齐峻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擦了一把汗,看着手中的弩满意地笑了。 云霏站起身走到齐峻身后,满眼新奇地观察着齐峻手中的武器。 “这个……就是弩吗?”云霏伸出手好奇的抚摸着弓弦。 她只是听说过弩却从没有见过,从齐峻手中接过弩惊喜地左摸摸右瞅瞅,拉着齐峻问个不停:“这个怎么用啊?能射多远啊?准不准啊……” 齐峻无奈地笑了笑,拿起一支做好的弩箭拉弦上弓,手指放在扳机上,将弩对准了门外不远处的大树。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弩箭瞬间离弦笔直地向前飞去。 齐峻一直盯着那棵大树,眼看着弩箭即将命中目标,大树旁边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这意外出现的人影令齐峻和云霏同时心头一紧,渗出来一层冷汗。 好在弩箭一头钉在了树干上并未伤到那人。 树旁的人被这猝不及防射来的箭惊得头脑空白,一时愣愣的呆立着不知所措。 “小峰!”齐峻反应过来立马奔了过去:“你怎么样?” 齐峰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箭尾仍在微微抖动的弩矢,拍打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 “小峰你没事吧?刚才快被你吓死了!”云霏跑到齐峰身边担心的望着他。 “没事,咦这是……”齐峰从惊慌中平复过来,目光随即被齐峻手中的弩所吸引。 齐峻将弩递给齐峰,上前观察树干上的弩矢,发现箭头没入树干足有半寸之深,费了些力气才将弩箭拔出来。 “还不错!”齐峻对弩的威力感到满意,又从齐峰手中拿回弩端详着,思索可以改进之处。 “峻哥哥,你今天真是又令我刮目相看啊!”云霏盯着齐峻笑意盈盈地说:“也不枉我一下午的期待呢!” 听着云霏这声甜甜的称呼,齐峻感到心跳都加快了。他想起云霏为他做饭的那天下午,那腼腆羞涩的一声“峻哥哥”也是这般触动他的心房。 “我……”齐峻摸了摸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早了,我先回去咯!”云霏红着脸冲他摆摆手:“你放心,关于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直到目送云霏的倩影消失在下山之路的转角,齐峻才转过身来,内心隐约对云霏的离开感到有些失落。 “哥,我觉得云霏姐对你……”齐峰却一脸八卦相的凑过来看着齐峻,此时他就是再呆再憨也从这气氛中觉察出一丝不同的味道来。 “啧,你这臭小子想什么呢?”齐峻看了一眼,佯怒着揪住齐峰的耳朵边走边问:“你今天跑哪去了?刚才差点被你吓出毛病来……” “哥你先放手……嘶……疼疼……”齐峰捂着耳朵连连讨饶。 齐峻松开手笑着摸了一下齐峰的脑袋,向屋里走去。 “我还不是去河边帮着挖水去了嘛……”齐峰跟在身后捂着耳朵解释。 齐峻这才想起来找水的事,在小屋里专心忙活了一下午把这茬都忘了。 “你留在家里,不要让任何人进去!”齐峻郑重地吩咐道。 齐峰点点头,他知道这把弩关系重大。 待齐峻跑到山下,远远地看到河滩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疲惫的身影,他从河滩上那些村民的疲惫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怀疑和不满。 “姓齐的你耍我们呢?”刘七看到齐峻来了,踉跄着站起来一把扯住齐峻的前襟。其他几个村民看到了也陆续站起来向齐峻围拢过来。 “刘七你想干什么!放手!”刘奎看到这一幕马上赶过来嘶哑着喉咙一把拉开刘七的手,同时瞥了一眼周围的村民。 这些村民这样做,刘奎心中也能理解。在烈日下劳作了一整天不仅徒费力气一无所获,夜晚还要为此忍饥挨饿,换做是谁心里都会憋着一口闷气。 齐峻没有说话,他也感到郁闷。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一处坑前蹲下来看了看,又走到另一处坑前。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我的判断错了吗…… 齐峻摇摇头,直觉告诉他这片土地之下一定有水源。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望着河滩上分布的十多个深浅不一的土坑陷入深思,太阳的余晖正从山岗上慢慢消失。 “可否挖到石层?”齐峻想到什么,抬头望向众人。 “刘老狗在河床上挖过几下子,说挖不动就换地方了!”有村民思索了一会儿,把想到的告诉齐峻。 “在哪?快带我去看!”齐峻心头一动。 “下午那会儿他说闹肚子干不了,就带着家伙回去了。”刘七摸着脑门解释了一句。 刘奎瞪了刘七一眼,站起来用力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其实忙了这么一天刘奎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但他知道此时应该维护齐峻的。 刘老狗是刘七的堂哥,因此他存了个私心让刘老狗回去休息,这时听齐峻问起来也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就在那一带!”刘七摸着屁股呲了呲牙,连忙伸手一指。 正文 第十五章 出水 齐峻顺着刘七所指看去,在河床中心位置附近散布着几处土坑。 他走到近前看了看发现底部隐约有些石头,跳了进去感到脚底传来一股冰凉,坑的深度却只到他的腰间。 齐峻蹲下去借着山头照过来的余光观察着,脚底的石头整体呈青灰色,手摸上去感到明显的颗粒感。 果然是石灰岩! 齐峻心头一喜,再一看周围的土层发现下方土层的颜色也要比上层的干土要深一些。 齐峻几乎可以确定,在这块石层的下方一定有暗河。 “水就在这石层的下方!”齐峻双手一撑坐在坑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兴奋地说:“挖下去就能出水!” 在场的所有村民都聚了过来向坑底看去,随即互相议论着脸上都带着疑惑不解的复杂情绪。 “当真?”刘七拧着眉头看向齐峻。 刘奎没有说话,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怀疑。他只是按父亲的嘱咐见机帮助齐峻,内心其实也和村民们想的一样。 “你们凿穿了就知道了。”齐峻站了起来拍了拍刘七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肉可剩的不多了!” 齐峻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日头已经落下去了,众人望着齐峻的背影面面相觑,都犹豫着该怎么办。 “石头能出水,真是天下奇闻!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一个村民骂骂咧咧地扛起工具准备回家。 “就是!白费了一天功夫,今个回去怎么跟家里交代啊!”另一个村民也垂头丧气地收拾起工具。 “还挖个锤子,都散了吧!” “这般戏弄大伙儿,这书生究竟是何居心!” “他娘的,不能白干!都跟我走!去把这小子家里翻个底朝天!”刘七越想越气,带头吆喝了一声就要去追齐峻。 “咳!”刘奎眼看势头要变,用力地咳了一声止住众人。 “奎哥,这一天你也看见了,不是大家不出力啊!”刘七凑到刘奎身边一脸苦相地说:“这明摆着不可能的事!咱们都是刘家人,你咋能信他一个外族人的呢!” “奎哥你决定吧!我们听你的!” 村民们嚷嚷着,都注视着蹲坐在地上的刘奎。只要他点头,村民们马上就会冲向山腰的小屋。 刘奎心中也很纠结。他同样不能理解和接受齐峻的坚持,但直觉却似乎告诉他应该相信这个古怪的书生。 “大伙儿再坚持一下吧……”刘奎咬了咬牙终于作出决定:“万一凿开石头还不出水……你们再去理论也不迟。到那时我绝不拦着。” “行吧!既然奎哥都这么说了……”刘七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山腰,咬牙说道。 “刘宝,去找刘福远借凿子!梁子,去我家给大伙儿拿点吃的!把火生起来,是个什么结果今夜便知!”刘奎打定主意站起身吩咐着,有两个村民立即应声离开了。 “齐峻啊,但愿如你所说,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刘奎在内心默默地祈祷着。 东岭村并不大,仅有的几十户人家互相离得并不远。刘家因为来的早主要聚集在山脚河滩附近,因为各种原因迁徙而来的外姓则主要分散在山腰和谷地。 名叫梁子的村民捧来了一些煮好的野菜和粟米饼,铁匠刘福远也很快拉着一辆小推车跟着叫刘宝的村民赶了过来。 “福远,你拉来的这些铁件都是干什么用的?”刘奎把食物分了出去,好奇地翻看小推车上的铁块。 “这些都是按齐公子给的图纸做的,说是挖出水了就通知他,至于这些铁件怎么用的我就不知道了。”刘福远一边将铁件搬下来一边解释道。 “只怕是要白忙活了,可惜了这些铁块啊!打几个锄头不好么?”刘七嚼着野菜仍不忘冷嘲一句。 “你管的宽!我信他!”刘福远瞪了一眼刘七,从小推车上搬下来最后一件东西。 “嘿,真就吃了谁给的骨头,就当谁的狗呗!”刘七冷笑一声,酸讽着刘福远。 刘七和刘福远所属的是刘家两支刘族之间本就有矛盾,加之他眼红刘福远从齐峻那里换到了肉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 “你刘七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打烂你的狗牙!”刘福远哪能听不出来刘七骂他的话,当即就冲上去一拳砸在刘七的嘴上。 刘七来不及防备,被这一拳砸得眼冒金星仰面倒在地上,随即混着血吐出两颗牙齿。 在场的村民大多是刘七叫来的,本就是刘七一族的。看到刘七挨了打,纷纷拿起工具把刘福远围了起来叫骂。 刘福远仗着魁梧的身形也不怵对方,撸起袖子抄起地上的铁管向前一指,一时也没人敢贸然上前。 “干什么?都他娘的吃撑了是吧?”刘奎眼看双方要打起来,分开人群走到中间怒喝道。 “奎哥,是他先动的手我们才……”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都放到明天再论。现在都给我留着力气干活去!”刘奎瞪着眼扫视了一圈,双方只好暂时放弃对峙。 “奎哥!他……”刘七捂着嘴巴嘟囔着,满脸委屈地跑到刘奎面前。 “照你说,老子也拿了齐峻的肉,那老子算什么?”刘奎本就心中烦躁,抬脚踹倒刘七:“别再给老子挑事!” 刘七趴在地上狠狠地盯着刘奎的背影,再站起身时眼中悄然多了一抹凶光。他拍了拍土,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夜色下,河滩上渐渐响起“叮叮当当”的凿石之声。方才发生的风波让村民们都各自心里窝着火,不由得都加大了手中凿石的力度。 齐峻回到屋里,在屋内角落找到赵婶送来的野菜,掺着肉块和齐峰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 随后他一直站在山腰的石崖上,借着皎洁的月色,望着河滩上村民的举动。 他不知村民们因为何事起了冲突,心中唯一期望的就是出水的好消息。 他不担心被村民误解而打骂,他是实在不愿看到有更多的人死于饥渴。 “哥,万一不出水怎么办?”齐峰站在他身旁,望着河滩同样的一脸忧色。 他白日里见过疲惫的村民们眼中的怀疑和绝望,也担忧他们把怨气发泄在这里。 他们毕竟是村里的外族。即便父辈有恩于村里,但饥民可不一定还会顾及这些。 “听天由命吧……”齐峻吐出一口气,望向夜空中高悬的明月:“老天爷,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仿佛是老天听到了齐峻的祷告,再也不忍这片土地上的生灵被酷暑旱灾折磨,当石层终于被凿透的一瞬间,一股清凉瞬间涌出浸湿了村民手中的凿子。 “水!真的有水!”手持凿子的村民惊呆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一时间,整个河滩上的人群都炸开了锅,人人争先恐后得聚过来想一睹坑中的奇迹。 村民们的反应都被齐峻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迎着晚间的山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顿觉心中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有了水,村子就能重新活过来。 刘奎拨开面前拥挤的人群,把坑里的村民拉出来,扶着坑壁下到坑底,一落地就感受到脚底涌动的凉意。 他跪下来努力地靠近那股细流,贴在地上大口地吮吸着,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齐公子来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人群这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纷纷转身向远处走来的身影望去,随后通通跪地对还未走近的齐峻连连磕头。 “大家快起来!”齐峻连忙小跑几步上前扶起一位村民,可他刚扶起这位去扶另一位,先前站起来的村民又对着他跪下了。 此时每位村民都交织着愧色和感激之情,那些先前质疑过齐峻的村民都不愿抬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奎从坑里爬上来,走到齐峻的身旁对齐峻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对村民们说道:“大家听我说!齐公子是咱们东岭村的大恩人!跟我一起再给齐公子磕三个头!” 齐峻很不习惯受人跪拜,此时面对村民们的无比的感恩之情却也根本推脱不住,只好退到一旁勉强受了这大礼。 “齐公子,不!齐先生!此前族人们多有冒犯,我刘奎代刘家族人向你赔罪!今后有用的着我刘奎的地方,尽管吩咐!”刘奎抹了一把眼泪再次对着齐峻拱手行礼。 当初得知齐峻捕到野羊他还认为是出于侥幸,现在真如齐峻所说挖出了水,刘奎内心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书生确如自己父亲所说的那样不简单。 正文 第十六章 失踪 “刘叔说的哪里话,我本就是东岭村的人,能为村里解困本就是应尽之责!”齐峻也对着刘奎和他身后的村民一拱手行了个书生之礼。 “刘七去哪了?让他滚出来给公子赔罪!”刘福远站起身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却没找到刘七。 “哎,你们谁看到刘七了?这个狗东西什么时候溜的?”刘奎闻言也向人群中看去,这才发现刘七竟然不在。 齐峻微微一愣,却并未在意。刘七之流他本就未放在心上,对刘奎摆了摆手快步走到那堆铁件之前蹲了下来一件件查看。 “公子,这些虽是我按你的图纸打造的,只怕技艺不精……”刘福远有些紧张地看着齐峻,有些局促地立在一旁像一个等待老师批阅作业的学生。 虽然他自认在村里的打铁手段还不错,打造齐峻所需的这些铁件他确实是用足了心力。 “不错!辛苦刘师傅了!”齐峻放下手中的铁管满意地说。 刘福远的技艺虽然远不能和齐峻前世时相比,对于建造一口齐峻设计的水井而言完全足够了。 接下来村民们一扫先前的疲惫之态,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在齐峻的指导下一步步将刘福远打造的铁件安装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河滩上陆续挤满了拎着锅碗瓢盆的村民,在出水之时就有人激动地狂奔回去把消息传遍了全村。 所有人都一扫往日的哀苦之相,打破了村里旱情发生以来长久的寂静与沉闷,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节日般的欢快与欣喜的气息。 不多时,一口压水井便出现在村民们眼前,如同铁甲卫士一般矗立在干枯的河床上。齐峻用力按了一下,清凉的井水便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喷口中涌了出来。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欢呼,刘奎领头带着几个汉子激动地冲上来将齐峻高高地抛起,不少围观的村民都不停地擦着眼睛不知是因为眼中有泪还是不敢置信。 “族老来了!”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声,欢呼声随之渐渐平息下来,村民们闻声肃立着看向同一个方向。 齐峻抚着胸口喘着粗气,刚才汉子们兴奋得的几个高抛起落让他一时有些心慌。 火把的映照中,云霏搀着满头银发的族老慢慢走到人群中间。 齐峻理了理衣着,忙对族老行了一礼。 “你这孩子何必多礼,请受老夫一拜!”族老紧走几步来到齐峻面前,交叠双手郑重地对齐峻一躬身。 “族老,这可使不得!”眼见刘族长颤颤巍巍地还要再拜,齐峻急忙伸手去拦他,同时对云霏和刘奎使了个眼色。 云霏盈盈笑着,看向齐峻的眼里也满是欣赏和赞许。 刘奎想搀扶父亲,却被族老用眼神阻止。 “村人苦旱久矣!先生千万莫要再以谦卑相推了!” 刘族长先前只是称呼齐峻父亲为先生,内心只当他是读书人而尊奉。 齐峻的父亲为村里筹粮而被土匪所害时,刘族长上门探望也只让让刘奎代礼,心里认为自己身为族老向一个年轻后生行礼毕竟是不对等的。 但现在距上次相见只不过短短几天,他的心态和对齐峻的认识就完全覆变,此时内心觉得给齐峻跪下都是值当的。 “族老谬赞了!”被这么一通猛夸齐峻也感到不好意思:“其实这井水也难说不会干涸。接下来,我再建一个水窖这样就可以……” “好!好!都听先生的!”刘族长不待齐峻说完就连声答应,转头吩咐刘奎:“记下来!都记下来!往后先生怎么说你就怎么办!” 刘奎连忙点头答应,其实就算他的父亲不这么嘱托他的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随后刘奎接了两大桶井水,主动挑起来向齐峻家里走去,其他村民也在族老的注视下欢喜地排着队接水。 “村子有多久没能这般快活了啊!”刘族长眯眼捋着胡子,看着眼前欢腾的场景感慨道。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在河滩另一边的高地上一双隐在黑暗中的双眼正阴狠地注视着他们。 “呵,刘奎啊刘奎!老子把你当大哥,你他娘的把老子当狗看!”那人咬牙切齿,含混不清地自语着,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土地上:“咱们走着瞧!” 渗血的嘴角袭来的阵痛令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的阴狠之色更是加重了几分。 村民们以水代酒,围着河滩上的篝火尽情地狂欢着。齐峻注意到好几个年轻的村姑躲在人群中嬉笑着交头私语,目光也有意无意地瞟向他。 齐峻微笑着摇头叹气,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如此的真切,却又那么得不可思议。 “峻哥哥,你现在可是村里的大红人了!”云霏从人群中走出来,看了一眼那几个村姑又笑着看向齐峻:“不知你想娶哪一个呀?” “什么娶哪一个?”齐峻被她冷不丁地这么一问,一时没明白。 “我说,你……”云霏白了他一眼,火光映得她脸颊绯红,微微颔首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齐峻笑了笑也没有再问,二人并排而立注视着夜色中跳动的篝火和欢闹的人群,沉浸在此刻的氛围中。 “云霏!扶你爷爷回去!” 直到刘奎的呼喊打破二人之间的静谧,云霏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齐峻一眼,随后答应了一声有些不舍地转身离开了。 齐峻有些失神地望着云霏消失在人群中,感受着砰跳的心脏撞击着灵魂。他也明白了云霏的心意。 回到屋子里和齐峰送走最后几个特地前来登门致谢的村民。 此时地上已经放了不少的野菜,齐峻虽然坚持不收村民们就扔到地上便走。几面漏风的墙壁也被木板补好,就连门前的几块硌脚的石头都被人挖出来铲平了。 整整半个晚上,村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表达着对齐峻的谢意。虽然每家都很穷苦,但村民们淳朴的热情深切地感染着齐峻。 兄弟二人看着地上装满水的盆盆罐罐会心一笑,烧了一锅热水美美地洗漱收拾了一番才躺下。 缺水的问题解决了,下一步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吃饱的问题了。 齐峻思索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齐公子!” 次日天色还未亮透,齐峻便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了。即便他听出来是刘奎的声音,一时也有些恼气。 齐峻无奈地揉着睡眼坐起身来,摇头轻叹一口气。 然而等他听到刘奎的下一句话时,顿感心头惊出一层冷汗。 “出事了!”刘奎慌张地一把推开门板:“族长和云霏都不见了!他们昨晚就没回来!” “什么?没回去?”齐峻立即起身扯过衣服迅速穿好,头脑中迅速回忆着昨晚最后见到他们的时候。 “别急,别急……”听到这个消息,齐峻的心里不可否认的有点私心,他当然更希望云霏不会有事。 齐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知道最后是在哪看见他们的吗?” “我都问过了,只有刘彪最后见过!”刘奎赶紧把他目前知道的信息都告诉齐峻:“刘彪昨晚去山里放夹子,从山上下来的时候看到刘癞子和他们一起往村子西边林子那里去了!” “刘癞子?”齐峻一听,心里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刘癞子本就是个村里默默无名的闲汉,族长和云霏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齐峻知道此人不仅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还曾因为多次偷窃财物而被村民们殴打。但刘族长念在刘癞子自小父母双亡活下来不容易,才一直容忍他留在村里。 “刘彪人呢?”齐峻问道。 “天不亮就带着人去西山林子那边找了。”刘奎颓丧地低着头蹲靠在墙边,眼中布满了血丝。 “昨晚我就该送他们回去的!我就不该……”刘奎懊悔地自责着。“齐公子我求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云霏她娘死的早,要是云霏有事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齐峻看着这个壮硕的汉子抱头痛哭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用凉水抹了一把脸努力地思索着。 “我不该啊……”刘奎陷入深深的内疚自责中,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下一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正文 第十七章 线索 “刘七!刘七昨晚也不见了!”刘奎瞪着通红的双眼重重地一拳砸在墙上,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齐峻立刻会意,想到昨晚村民们在河滩上狂欢时自己确实也没有看到刘七。 而且按照之前和刘七说好的的条件,在挖出水以后刘七本应该迫不及待地上门来要肉才对,但他却到此时都没出现。 结合这一点而言刘七确实很可疑。 “快,带我去刘七家里!”齐峻思索片刻拍了拍刘奎的肩膀,立即跟随刘奎奔出门去。 想到还在熟睡中的齐峰,他又返回屋内揣了床上的齐峰一脚。 “哥……这么早你干嘛呀……”齐峰猛地坐起身,恼气地看了齐峻一眼又打算重新躺下。 “族老和云霏不见了。”齐峻也顾不上跟他细说,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 “啥?”齐峰顿时感到脑子被雷击了一下,立马清醒过来胡乱地穿上衣服跟了出去。 东岭村周围的荒野山林中可有不少野兽出没,这一老一少若是在野外待一晚上风险实在太大了。 联想到刘七和刘癞子也牵扯其中,齐峻内心更加的担忧起来。 刘七的家在山脚往西的一片小树林外,也是一座简陋低矮的茅屋,四周用木头随意地围出一小片院子来。 刘七的老婆怔怔地坐在院子里,看到齐峻等人走近也没有反应。 “刘七呢?他去哪了?”刘奎左右看了看,又进屋子扫视了一眼,站到刘七老婆面前冷声问道。 那妇人闻声颤了一下,这才抬头看了眼刘奎,却放声哭喊起来:“我哪里知道啊!这个天杀的把家里的钱都抢走了,我怎么活啊!” 刘奎不禁愣住了,显然没预料到这个情况,转头拧着眉毛看向齐峻。 齐峻叹了口气走上前,蹲在妇人面前问道:“大婶你别急,刘七怎么了?” 刘七老婆抹了一把眼泪,努力平抑着情绪说道:“这个天杀的昨晚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问他怎么了他不说,问他要去哪他也不说。” “刘七昨晚回来过?那然后呢?” “他让我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家里哪有什么钱啊!”刘七老婆说到这里越发地难过,抽泣道:“我……我拦着不让他走,他就打我!还……还抢了我的银镯子,那可是我唯一的嫁妆啊!我真是瞎了眼……” 妇人又哭了起来,齐峻无奈地摇头站起身看向刘奎:“看来他早就计划好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真是这个狗东西……”刘奎愤恨地攥紧了双拳:“让老子找到他,非扒了他的皮!”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去西山那边找刘彪吧,也许会有线索。”齐峻揉着眉心说道。 齐峰看着地上哀嚎的妇人有心上前宽慰几句,但当他看到刘奎那双野兽般狠厉的眼睛时还是默默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村外西山上,刘彪等人从天色未亮之际便一直搜寻着却仍然徒劳无获。 做为猎人刘彪虽然熟悉地形,但夜晚的林子有多么凶险他也非常清楚,因此在他心里早已有了找到二人尸体的心里准备。 其实不仅是他,一起搜索的村民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但这个想法当前是万万没人敢直接说出来的,谁知道刘奎这头野兽会不会在盛怒之下发泄怒火把人撕碎。众人都心照不宣地仍然一路呼喊着搜寻。 “彪子,咱歇一会儿吧,大伙儿都累了。”一个村民气喘吁吁地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嗯,休息一会儿!注意提防野兽!”刘彪向四周看了看,点点头。其他村民纷纷喘着粗气各自找地方歇了下来。 刘彪刚坐下来随手掏出水囊准备喝口水,余光忽然不经意地在不远处的树丛中瞥到一样东西。 他立即放下水囊拨开身前的杂草走了过去,到了那处树丛前才看清楚是一根红色的粗麻布条挂在枝子上随风摆动。 刘彪伸手摘下布条拿在手中盯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布条似乎有点印象。 他环顾四周,发现在场的村民没有穿着这个颜色衣服的,排除了村民们是经过树丛时所留的可能。 大部分村民穷苦潦倒,常年只有一两件衣服可穿,根本买不起款色多样的成衣,因而村民们衣服的颜色基本上都是相近的。 这样一根红色的布条自然引起了刘彪的注意,他思索片刻后猛地一拍脑门:“这可不就是云霏昨日所穿衣裙的颜色吗?” 想到这点,他连忙蹲下身子拨开脚下的草丛仔细观察着。 刘彪常年在山林中寻找猎物,练就了一双细可察丝的双目,鸟兽所过之处留下的毛发足迹都躲不过他的眼睛。 他在树丛下的泥土中果然找到了几个杂乱的脚印,同时也判断出这些脚印应该就是昨晚留下的。 刘彪心头一喜,把手指放进口中打了一个呼哨。跟他一起的村民们听到后连忙起身赶了过来,他们知道刘彪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墩子,快去通知奎哥有情况了!”刘彪伸手将布条递给其中一个村民。 叫“墩子”的村民接过布条不敢耽搁,应了一声转身就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其他人,以此处为中心分散到周围百步以内,再找找看有没有布条或者脚印!”刘彪说着蹲下身子继续观察。 有了这个发现,众人的积极性顿时提高了不少,立即按刘彪所说的展开搜索。 另一边,齐峻等人正全力向西山这边赶来。但是齐峻和齐峰这俩书生弱躯的体质实在太差了,渐渐和跑外前面的刘奎拉开距离。 刘奎跑了几步回头一看,这哥俩还在后面气喘吁吁地挪着步子,心头便越发着急。 “嘿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折回齐峻身边一把将他扛在肩上,也顾不得齐峰了迈开大步向西山奔去。 “小……小峰!你……去……去县里!打听……刘七……认识的人!”齐峻趴在刘奎的背上冲着齐峰渐远的身影拼力喊道,他也不知道齐峰听清了没有。 此时刘奎心中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刘彪的身上了,眼望着西山的方向背着齐峻极力狂奔。 不多时,看到远处有个人影也在奋力地向他们这边跑来。 “奎叔!有情况了……”那人认出刘奎连忙激动地喊了一声。 “刘冬?是不是找到他们了!他们人在哪?”刘奎加快速度奔到那人面前,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刘冬正是刘彪派来传信的“敦子”,只因生得短小又壮实,相熟的村民便赠了他这么个绰号。 “没……没找到人……”刘冬不敢去看刘奎那双眼睛,深吸一口气把布条递了出去:“彪叔在山里发现了这个让我来通知你!” 刘奎看到布条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拿过布条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泪水顿时就涌了出来。 “是她!一定是她的!”刘奎抚摩着手中的布条激动地自语:“这布料的颜色和花纹,是她昨天穿的那身!这件衣服还是霏儿去年生辰时我买给她的……” 齐峻从刘奎背上获得了解放,一屁股坐在路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被刘奎背着颠了一程,他感到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但听到刘奎的话,齐峻心里也顿时为之一喜。如果这是云霏留下的,就说明只要继续寻找就还有希望。 正文 第十八章 绑架 “刘彪他们在哪?快带我们过去!”齐峻连忙站起来问。 “就在山腰,沿着山路走就能看到!” 齐峻和刘奎对视一眼,急忙跟着墩子就向山上跑去。 刘彪站在一处坡地上,远远地就看到了赶来的刘冬领着刘奎和齐峻过来了。连忙拍了拍衣服和其他村民一起迎了上去。 “奎哥,齐公子!”刘彪来到跟前拱了拱手:“刚才又发现了一根布条,我觉得这可能是云霏留下的标记!” 刘彪说着又拿出一根红色的布条递给刘奎。 “嗯!这妮子从小就机灵,咱们就顺着记号找,准能找到!”刘奎接过布条看了一眼兴奋地说。 “先别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想把我们往错误的方向引导呢?”齐峻托着下巴思索道。 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刘七既然做好了计划未必就会如此疏忽。 经齐峻这么一说,刘彪也意识到了这条线索可能有误。 “对了我们还发现了一些脚印,我带你去看!”刘彪想到那些脚印,连忙提了出来。 齐峻点点头跟着刘彪来到一处足印前,蹲下去看了看。 “肯定是她!准没错!”刘奎也蹲下身子,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眼中重新放出光彩。 可谁知齐峻却皱着眉毛摇了摇头:“我觉得未必!你们仔细看这脚印前深后浅且步幅跨度较大,更像是男子穿着女鞋故意踩出来的!” 齐峻凭借前世积累的侦查经验,本能地觉得这线索有蹊跷,看过这些足印后他便断定这是绑架族老和云霏的人存心误导他们的。 听齐峻这么一分析,刘彪也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内心不由得对齐峻更加刮目。 “这……”刘奎顿时愣住了,仿佛被临头泼了一大盆凉水,一瞬间竟有些恼恨齐峻。心头刚生起来的希望之火也随之再次变得微弱。 得知费力找到的线索可能是错的,在场其他村民的神情也都不禁低落了下去。 族老和云霏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之久,他们二人目前的处境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刘奎红着眼睛瘫坐在一棵树下,脸上充斥着失落迷茫的情绪。所有人都沉默着,气氛压抑得可怕。 “事到如今,要不还是报官吧!”有人提议道。 刘奎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心知在这种年头,饿死了那么多百姓官府都完全不为所动,两个山民的失踪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西山这边是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齐峻揉着眉心努力思索着,突然想到了刘癞子。 怎么把他给漏了呢?齐峻眼前猛的一亮快步走到刘彪面前。 “刘彪大哥,听说你昨晚还看见刘癞子了?”齐峻看着刘彪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在村里论辈分,刘彪在刘家族人中与刘奎是同辈的,但是他的年龄却只比齐峻大十岁,因此齐峻称刘彪一声大哥。 “对呀!还有刘癞子呢!”刘彪听了一拍脑袋:“对对对!我昨晚确实看见他了,他们三个当时就在前边那片坡地下面的村道上!” 刘彪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前方的山坡回忆着细节:“我刚放完兽夹打算回家,走到那片坡地时正巧看到他们从下边村道上经过。云霏搀着族老在前,刘癞子紧跟在后面。我觉着奇怪就喊了一嗓子,但是他俩都没回应就只有刘癞子回头看了一眼!” “真是刘癞子?” “肯定是他!昨晚月色那么亮,我这双眼睛哪里会认错!刘癞子头皮上的疮我都看得清楚!”刘彪信誓旦旦地说:“我回去后就一直寻思,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一早听大伙儿吆喝着找人我才知道真的出事了!” 听着刘彪的记述,齐峻的脑中迅速还原出当时的情景。他可以断定,云霏和刘族长当时一定是被刘癞子劫持了。 “若是刘七报复我而这么做倒也说的通,可这个刘癞子掺进去干什么?”刘奎思索着,实在想不通。他俩之间并无过节,刘癞子为什么要牵扯进来。 “我也真是个猪脑子!要是当时追上去拦住他们就好了!”刘彪长叹一口气,懊丧地一拳砸在树上。 “刘彪大哥不必自责,要是没有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就更无从查起了。”齐峻拍了拍刘彪的肩膀安慰道:“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只有找到刘癞子才能知道了。谁知道他平时都去哪吗?” “永顺赌场!”一个村民立即站起来说:“我去县里做工,好几次在赌场门口看到过他和刘七!” “刘七?”齐峻和刘奎闻言愣了一下,异口同声问道。 “这就说得通了……”齐峻摩挲着下巴思索道:“我推测这二人很可能欠下了赌债无力偿还。刘七绑架族老和云霏既可以向刘奎大叔讹一些钱财还债,又能平了私恨。”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都说得通了!我们可能都被刘七给耍了。他故意留下错误的线索把我们引到山里来,就可以腾出更多时间为此事做准备!”齐峻攥了攥拳头,想不到刘七竟也有这般缜密的心思。 “也就是说这刘癞子是故意让我看到的?”刘彪听着齐峻的分析恍然明白了。自己每晚放了兽夹都会在固定时段回家,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刘七自然也清楚。 那么让刘癞子在刘彪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现身,也就在刘七的计划之中了。 “他娘的这个狗东西,竟敢给老子来这一手!”刘奎也明白了刘七的用意,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么一句来。 他此前也只当刘七是个圆头滑脑的泼才,如今才发现自己还真是小看了他。 “要是这样的话,族老和云霏目前应该都无大碍。族老在刘七心中素有族威,云霏也算是他的表侄女,刘七虽然可恶却也还不至于为此伤害他们。”齐峻顺着思路继续说道。 “嗯,要是这样就好了……”刘奎听后心中宽慰了不少,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齐公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彪点点头问道,其他村民也停止了议论纷纷转头看向齐峻。 “只能先回村里等消息了!刘七一定会托人带话回来的。”齐峻无奈地说。 眼下他也只能祈祷着愿事情确如他所分析的这般了。 村民们都得忙于各自的生计,众人下山之后便都四散而去。刘奎把齐峻请到了他家里,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饭菜。 刘奎的家相比村里其他人算是比较“豪奢”的了,院子正北的一间大木屋被隔成了三间小屋,中间的屋子摆放着先祖牌位等供奉,两侧的分别供族老和刘奎居住。 院子西侧单独的一间是刘奎费了一番心思专门为女儿云霏搭建的,在屋门前还种了些不知名的山花,不过现在已经蔫黄枯干了。 “你是个好父亲!”齐峻感叹道,他看得出来刘奎为女儿付出了很多。 “唉!我算什么好父亲,我连……”刘奎摇着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放下碗筷向前一推:“今日暂且将就吃点,等救出家父和小女,我必定好好招待公子!” “咚咚咚!” 齐峻刚想推脱,却被骤然响起的敲门声阻止。 “奎哥你在吗?刘七托我给你带句话!”有人拍打着院门急切地喊道。 “来了!”刘奎闻声猛地站起来向门口奔去。 正文 第十九章 营救 “阿四?刘七他想说什么?”刘奎打开门,情急之下一把扯住来人的衣襟问道。 “奎……奎哥……你先……”被称呼“阿四”的村民吓得颤了一下,支支吾吾地示意刘奎松开手。 一旁的齐峻见状也轻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刘奎这才松开了手。 “我刚从县里回来,出城时在城门口遇到刘七。”阿四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说道:“他说让你在今日申时之前,拿一百两银子到西市口!还说什么不来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什么?多少?一百两银子?!”刘奎一听差点气得跳起来,“这刘七他娘的是真敢要啊!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弄这么多银子去啊?” 齐峻皱了皱眉,他也没料到刘七会这么狠,张口就要一百两银子,这简直是要把刘奎往死里逼。 “奎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刘七怎么跟你要这么多银子?”刘奎的反应让阿四也懵了,他也很疑惑刘七哪来的底气敢跟刘奎要这么多钱。 他虽然从刘七带给刘奎的话中隐隐感到事情关系重大,一回到村里就直奔刘奎家中所以还不知道族老和云霏被绑架的事。 “去他娘的!老子这就去弄死他!”刘奎暴喝一声,抄起门闩就要往外跑。不明所以的阿四根本不敢拦他,连忙识趣地闪到一边。 齐峻见状,立即冲上去展开双臂拦住刘奎的去路。 “让开!老子跟这杂碎拼了!”刘奎高举门闩瞪着齐峻,眼泪却簌簌地流了下来。 “冷静点奎叔!县城那么大,你知道他们在哪吗?”齐峻也瞪着刘奎,同时右手抓住门闩用力夺了过来扔在地上。 “是……是啊,都别急……”阿四也站在一旁附和着,想劝解刘奎却感到口舌笨拙得无语。 刘奎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流着泪抬手狠狠地抡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没用!我真不敢想他拿不到钱会对霏儿做什么……” 刘奎拿不出这么一大笔赎银,更不敢去赌刘七因为拿不到钱而伤害他父亲和云霏的可能,只能一次次地陷入对自己无力的深责中反复煎熬。 “奎叔,我有办法!到时你只需配合我就行!”齐峻蹲下来伸手扶住刘奎的肩膀:“相信我!我一定把他们都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刘奎愣了一下,失神地点了点头。他已然被刘七逼得乱了心神,头脑被内疚和痛苦冲击得根本无法思考。 阿四手忙脚乱地把刘奎扶了起来,帮他拍打着身上的泥土。 刘奎一直怔怔地看着齐峻,随后流着泪郑重地拱手一拜。 他不知道齐峻说的话是不是出于对他的宽慰,也不知道齐峻接下来要怎么做,但他此时只能选择相信齐峻并默默地祈祷。 安羌县城门口,一个满头疮疤的男子正斜倚着城墙,向通往城外的道路尽头紧张地张望,在他身旁一个黑壮的汉子嘴里叼着根杂草冷冷地盯着他。 “老子都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钱呢?”那黑汉子唾出嘴里的杂草,一把扯住癞疤头男子的衣襟不耐烦地冷声怒问道。 黑汉子名叫赵德海,是安羌县城里的地头蛇。刘七和刘癞子借的赌债就是从他手里放出去的。 “赵……赵爷,您再等等!这不还没到时辰嘛!”癞疤头连忙讪笑着解释。 “哼!我警告你!”黑汉子甩开手,一指戳在刘癞子的脑门上:“今天要敢和刘七骗老子,信不信废了你俩的手脚!” “不敢!打死我也不敢骗您呐……”刘癞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娘的,没钱还敢玩这么大……”黑汉子不屑地瞥了一眼刘癞子恼气地咒骂着。 此时县城内一处荒草丛生的残破小院内,刘七也在焦急地来回蹲着步子。 他有些不安地望了一眼旁边的屋子,屋里关着的正是刘族长和云霏二人。 刘七望了眼有些西斜的日头,定了定神又在心中把每个细节回顾了一遍,再三确认没有哪个环节会暴露他的位置后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其实刘七心中也有些悔意,要不是被姓赵的黑汉子逼要赌债他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转念想到自己被刘奎当众打骂的情景,他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起来。 他原本并没有想过要对族老和云霏下手,但那晚被刘奎当着自己族亲的面打骂却让他羞愤之下临时起意,动起了通过绑票讹诈银子来还债的心思,这样既能平了赌债也能报复刘奎。 只是那刘奎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银子吗?刘七心里也在打鼓。 他知道无论如何东岭村是回不去了,便盘算着倘若今日失策便投奔盘龙岭当土匪。族老就罢了,而云霏做为他投山门的“礼物”再好不过。 那盘龙岭大当家若见到云霏这般水灵的姑娘,指不定会对他委以重任呢。刘七想到这,嘴角浮出一抹阴笑。 “我的表侄女,谁让你爹不拿老子当回事呢!你就替你爹帮你七叔一把吧!”刘七盯着那间紧锁的屋门心中暗道。 城门口,黑壮的汉子似乎已被磨光了所有的耐心。他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一手捏住刘癞子的脖子,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刘癞子吓得浑身颤抖,紧闭双眼准备承受这一拳的怒气,做好了被打掉几颗牙的心理准备,心中反复咒骂刘奎不拿钱来。 戍守城门的县卒见状抖了抖佩刀,警告地看了二人一眼。 黑壮的汉子这才想起县衙及城门附近不得殴斗的规定,只好悻悻地收了拳头免了刘癞子的皮肉之苦。 “时辰到了,老子的钱呢?”他将刘刘癞子拽到一边,沉声喝问道。 “这……这……我也……”刘癞子苦着脸正欲申辩,扭头向城外方向望了一眼顿时两眼放光喊道:“赵爷你看!那不是来了吗?” 赵爷顺着刘癞子所指望去,果然看到一个汉子背着包袱向城门走来。 “真是他吗?” “是他!他叫刘奎,是我们村族长的儿子,那包袱里装的肯定是银子!” “嗯!算你小子识相,走去西市口等他!” 赵爷满意地笑了笑,拽着刘癞子转身走进城中。 城门口戍守的县卒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不禁满眼期许地看着走来的刘奎。 根据规定,所有进城财货都要按照值百抽一来收税,要是刘奎那包袱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银子,城门口的这几个县卒可就捞大了。 除去从中上缴的一部分,贪墨的小银子也够他们喝几顿花酒了。 “站住!包袱里装的什么?快打开!”其中一个县卒立即跨步上前拦在刘奎面前,呼喝着要求打开包袱查验。 刘奎连连答应着,顺从地取下背上的包袱放到地上,解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 几个县卒迫不及待地围上去,看清包里的东西时却都傻眼了。 “石头?你……你背一堆石头进城干什么?”失落之余,县卒队长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官爷,县里什么时候规定不能带石头入城了?”刘奎脸上堆着笑,冲几个县卒躬身行了个礼。 “这……这倒没有……”县卒队长愣了一下,被刘奎的反问噎住了。 “各位官爷,我可以进城了吗?”刘奎收拾好包袱问道。 县卒队长虽然感到不解却没有再阻拦,看都没有再看刘奎一眼摆摆手催促他赶紧入城。 在刘奎入城之后,一个书生也背着包袱走来了。县卒队长看了一眼书生破旧的长衫,心知那书生的包袱里怕是也没什么值钱的财货。 正文 第二十章 营救(二) 在齐峻走到城门口时,县卒们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任由他走进城里去了。 “出出进进的净是些穷鬼,今儿个站了几个时辰就特么挣了几个铜板!”县卒队长看了眼齐峻的背影抱怨道。 齐峻进城后在一处较偏僻的角落里找到等在那里的刘奎,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刘奎虽然不懂这手势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打开包袱从石头堆里摸出几个木件递给了齐峻。 “接下来,就按我的计划办!” “嗯,我这就去西市口找他们!” 齐峻看着刘奎背着包袱走远,四下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街角的一条小巷内。 齐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认巷子里无人后才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块块拆卸开来的木件。 齐峻熟练地拿起木件组装起来,不多时一支弩便出现在他手中。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弩箭“咻”的一声击出稳稳地钉在靠墙而立的木板上。 为防止弩入城时被县卒发现,齐峻特地将弩拆卸成零件的状态,和刘奎各自携带了一部分才出发。 这样一来即便被县卒检查时发现,也不能对一堆木头零件挑出事来。但戍守城门的县卒们却连看都没看他的包袱,如此顺利的入城也让齐峻感到有些意外。 他本不想轻易动用弩,自信依仗着前世练就的擒拿格斗术就可以轻松制服这几个毛贼。 无奈他这副身板实在太弱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带上弩。只要尽可能快的救人后离开,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风险。 齐峻重新包好弩往西市口的方向赶去。在西市口东侧有一座五层的佛塔,那里是最好的观察和射击位。 此时已到申时,西市里的商户们已经开始收拾摊位和货品准备闭市。 大梁对市场的开市和闭市都有专门的机构和官吏管理,每日卯时市吏会击鼓开市,到申时再敲锣闭市。 刘奎已经到了西市口,他转身望向佛塔看到有光点在塔顶位置闪了两下,那是齐峻和他约定的信号。 知道齐峻已经就位,刘奎砰跳的心才稍安了一些。他把包袱抱在胸前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群,好像他的包袱里面真的装着值钱的财物。 赵德海押着刘癞子站在一块石牌后面紧盯着刘奎,他们在等刘七到场。按照规矩,绑票这种事应该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但人质关在什么地方只有刘七知道。 “这个刘七搞什么鬼,怎么还不来?”眼看装着一百两银子的包袱近在眼前却还不能拿到手,赵爷心里越发着急。 他真想派几个人上去直接把银子给抢了,刘七绑的人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但他在县城内的闹市区域却不得不有所顾忌。 安羌县是宋县令的地盘,他太了解这位视财如命的县令老爷了。 且不说这绑票的事本就见不得光,一旦让宋县令知晓此事,不仅这一百两银子永远都拿不回来了,恐怕自己的身上都得被宋县令刮去一层皮。 再者就算是去抢,对方的身形也并不弱于他,在这闹市附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思虑再三,赵爷只能强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刘七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担心刘奎对他有埋伏,早就想好了退路。 他正思索着如何才能避免和刘奎相见,抬头看到街边玩耍的孩童不禁眼中一亮,掏出一枚铜钱把那孩子叫到身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起身走了。 刘奎这边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也不见有人出面同他交涉,心中既紧张又焦急。他不禁担心营救计划被对方识破,也忧心父亲和女儿的境况。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怯怯地走到刘癞子面前,看了看他头上的疮疤犹豫了一下说:“刚才有个大叔让我告诉你,去修安桥找他……” 赵德海一听知道这是刘七传的话,立马拽着刘癞子从石牌后面出来向刘奎走去。 “走吧,赎人去。”刘癞子走上前对刘奎做了个请的手势。 “呸!刘癞子你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刘奎一见到刘癞子就觉得气血上涌,啐出一口浓痰怒喝道:“族老顾念你父母双亡多有佑护,你就是这样报答的?你还有没有一丁点良心!” 刘癞子低着头不敢直面刘奎的怒火,拧着脖颈受了这顿骂,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道:“奎叔,我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您省点力气先去接人吧!” 刘奎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强忍怒气跟着刘癞子往前走去。赵德海跟在后面,和刘癞子一前一后把刘奎夹在中间。 他忐忑地回头望了一眼佛塔,紧了紧身上的包袱。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赵德海从刘奎身上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丝异样,面带疑色地问了句。 “当然!”刘奎被赵德海问的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子跟你们拼命!” “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关心我的银子!”赵德海说着突然猛的伸手去拽刘奎怀里的包袱。 “你想干什么?!”刘奎没料到这一手当即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赵德海的手但却迟了一秒。 他怀里的包袱被对方拽开了一条缝隙,从这条缝隙中赵德海瞥见了里面的石头。 “干什么?让你们把老子当猴耍吗?”得知包袱里装的不是银子,暴怒的赵德海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抬脚踹在刘奎的腹部,饶是壮硕的刘奎也被这一脚踢得捂着腹部连连后退。包袱也随之掉落在地,里面的石头散落开来滚得到处都是。 周围经过的行人也纷纷驻足,好奇地议论着看向三人。 刘癞子低头看着满地的碎石彻底傻眼了,回过神来立马转身拨开挡在眼前的路人,不顾一切的撒腿奔逃。 他知道这次自己彻底完了,如果落在赵德海手里他将会生不如死。 “你给老子站住!”赵德海嘶声怒吼道。 刘癞子钻进一条巷子,吓得一缩脑袋又往前蹿了几步,颤抖着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发现赵德海并没有追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呼……还好没追过来……”刘癞子停下脚步,狼狈地一手扶墙大口喘着粗气,另一只手抚着胸口缓解着心脏的狂跳。 “呵……竟然是石头……”刘癞子闭上眼睛靠着墙壁蹲坐下来,苦笑着叹息道。 “要真是银子,你能拿的心安吗?” 刘癞子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书生立在面前,手持弩瞄准了他的脑袋。 齐峻一直在佛塔上监视着刘癞子和赵德海,看到刘奎被二人围住,他就意识到情况有变果断从佛塔上迅速奔了下来,潜藏在街角继续观察,看到刘癞子跑了立即一路尾随着追了过来。 “齐……齐公子!”刘癞子瞪大了双眼,缓缓地举起了双手。细密的冷汗从他的额头鼻尖上渗出,裤裆里也瞬间变得有些潮湿。 他知道此刻只要齐峻轻轻动一下手指,他这条烂命就得丢在这里。 “族老他们在哪?”齐峻冷冷地问道,威胁性地晃了晃手里的弩。 “我……我不知道啊!刘七把他们带走了……” 齐峻冷着脸扣动扳机射出一支弩箭。箭头“咻”的一声擦着刘癞子的云脸颊钉在他耳边的土墙上。 “啊!啊!别杀我!杀人犯法!杀人犯法……”刘癞子被吓得不轻,捂着脑袋涕泪俱下地喊道。 齐峻被他这副怂样气笑了,对着刘癞子的屁股狠揣了一脚:“你还知道什么是犯法!再不说实话,就带你去见官!” “我说!我说!刘七让我们去安修桥,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刘癞子脸色一变挣扎着爬起来讨饶,对县牢的恐惧顿时超过了齐峻手中的弩。 他知道齐峻不一定会杀了他,可如果被送进县牢那种地方必定性命难保了。很多犯人虽然罪不至死,但确也经不起县牢里的重刑。 修安桥的桥头边,刘七拉低草帽遮住面部,谨慎地观察着附近来往的人群。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被捕 在齐峻走到城门口时,县卒们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任由他走进城里去了。 “出出进进的净是些穷鬼,今儿个站了几个时辰就特么挣了几个铜板!”县卒队长看了眼齐峻的背影抱怨道。 齐峻进城后在一处较偏僻的角落里找到等在那里的刘奎,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刘奎虽然不懂这手势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打开包袱从石头堆里摸出几个木件递给了齐峻。 “接下来,就按我的计划办!” “嗯,我这就去西市口找他们!” 齐峻看着刘奎背着包袱走远,四下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街角的一条小巷内。 齐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认巷子里无人后才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块块拆卸开来的木件。 齐峻熟练地拿起木件组装起来,不多时一支弩便出现在他手中。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弩箭“咻”的一声击出稳稳地钉在靠墙而立的木板上。 为防止弩入城时被县卒发现,齐峻特地将弩拆卸成零件的状态,和刘奎各自携带了一部分才出发。 这样一来即便被县卒检查时发现,也不能对一堆木头零件挑出事来。但戍守城门的县卒们却连看都没看他的包袱,如此顺利的入城也让齐峻感到有些意外。 他本不想轻易动用弩,自信依仗着前世练就的擒拿格斗术就可以轻松制服这几个毛贼。 无奈他这副身板实在太弱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带上弩。只要尽可能快的救人后离开,就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风险。 齐峻重新包好弩往西市口的方向赶去。在西市口东侧有一座五层的佛塔,那里是最好的观察和射击位。 此时已到申时,西市里的商户们已经开始收拾摊位和货品准备闭市。 大梁对市场的开市和闭市都有专门的机构和官吏管理,每日卯时市吏会击鼓开市,到申时再敲锣闭市。 刘奎已经到了西市口,他转身望向佛塔看到有光点在塔顶位置闪了两下,那是齐峻和他约定的信号。 知道齐峻已经就位,刘奎砰跳的心才稍安了一些。他把包袱抱在胸前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群,好像他的包袱里面真的装着值钱的财物。 赵德海押着刘癞子站在一块石牌后面紧盯着刘奎,他们在等刘七到场。按照规矩,绑票这种事应该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但人质关在什么地方只有刘七知道。 “这个刘七搞什么鬼,怎么还不来?”眼看装着一百两银子的包袱近在眼前却还不能拿到手,赵爷心里越发着急。 他真想派几个人上去直接把银子给抢了,刘七绑的人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但他在县城内的闹市区域却不得不有所顾忌。 安羌县是宋县令的地盘,他太了解这位视财如命的县令老爷了。 且不说这绑票的事本就见不得光,一旦让宋县令知晓此事,不仅这一百两银子永远都拿不回来了,恐怕自己的身上都得被宋县令刮去一层皮。 再者就算是去抢,对方的身形也并不弱于他,在这闹市附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思虑再三,赵爷只能强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刘七也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担心刘奎对他有埋伏,早就想好了退路。 他正思索着如何才能避免和刘奎相见,抬头看到街边玩耍的孩童不禁眼中一亮,掏出一枚铜钱把那孩子叫到身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起身走了。 刘奎这边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也不见有人出面同他交涉,心中既紧张又焦急。他不禁担心营救计划被对方识破,也忧心父亲和女儿的境况。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怯怯地走到刘癞子面前,看了看他头上的疮疤犹豫了一下说:“刚才有个大叔让我告诉你,去修安桥找他……” 赵德海一听知道这是刘七传的话,立马拽着刘癞子从石牌后面出来向刘奎走去。 “走吧,赎人去。”刘癞子走上前对刘奎做了个请的手势。 “呸!刘癞子你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刘奎一见到刘癞子就觉得气血上涌,啐出一口浓痰怒喝道:“族老顾念你父母双亡多有佑护,你就是这样报答的?你还有没有一丁点良心!” 刘癞子低着头不敢直面刘奎的怒火,拧着脖颈受了这顿骂,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道:“奎叔,我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您省点力气先去接人吧!” 刘奎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强忍怒气跟着刘癞子往前走去。赵德海跟在后面,和刘癞子一前一后把刘奎夹在中间。 他忐忑地回头望了一眼佛塔,紧了紧身上的包袱。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吧?”赵德海从刘奎身上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丝异样,面带疑色地问了句。 “当然!”刘奎被赵德海问的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子跟你们拼命!” “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关心我的银子!”赵德海说着突然猛的伸手去拽刘奎怀里的包袱。 “你想干什么?!”刘奎没料到这一手当即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赵德海的手但却迟了一秒。 他怀里的包袱被对方拽开了一条缝隙,从这条缝隙中赵德海瞥见了里面的石头。 “干什么?让你们把老子当猴耍吗?”得知包袱里装的不是银子,暴怒的赵德海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抬脚踹在刘奎的腹部,饶是壮硕的刘奎也被这一脚踢得捂着腹部连连后退。包袱也随之掉落在地,里面的石头散落开来滚得到处都是。 周围经过的行人也纷纷驻足,好奇地议论着看向三人。 刘癞子低头看着满地的碎石彻底傻眼了,回过神来立马转身拨开挡在眼前的路人,不顾一切的撒腿奔逃。 他知道这次自己彻底完了,如果落在赵德海手里他将会生不如死。 “你给老子站住!”赵德海嘶声怒吼道。 刘癞子钻进一条巷子,吓得一缩脑袋又往前蹿了几步,颤抖着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发现赵德海并没有追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呼……还好没追过来……”刘癞子停下脚步,狼狈地一手扶墙大口喘着粗气,另一只手抚着胸口缓解着心脏的狂跳。 “呵……竟然是石头……”刘癞子闭上眼睛靠着墙壁蹲坐下来,苦笑着叹息道。 “要真是银子,你能拿的心安吗?” 刘癞子睁开眼,就看到一个书生立在面前,手持弩瞄准了他的脑袋。 齐峻一直在佛塔上监视着刘癞子和赵德海,看到刘奎被二人围住,他就意识到情况有变果断从佛塔上迅速奔了下来,潜藏在街角继续观察,看到刘癞子跑了立即一路尾随着追了过来。 “齐……齐公子!”刘癞子瞪大了双眼,缓缓地举起了双手。细密的冷汗从他的额头鼻尖上渗出,裤裆里也瞬间变得有些潮湿。 他知道此刻只要齐峻轻轻动一下手指,他这条烂命就得丢在这里。 “族老他们在哪?”齐峻冷冷地问道,威胁性地晃了晃手里的弩。 “我……我不知道啊!刘七把他们带走了……” 齐峻冷着脸扣动扳机射出一支弩箭。箭头“咻”的一声擦着刘癞子的云脸颊钉在他耳边的土墙上。 “啊!啊!别杀我!杀人犯法!杀人犯法……”刘癞子被吓得不轻,捂着脑袋涕泪俱下地喊道。 齐峻被他这副怂样气笑了,对着刘癞子的屁股狠揣了一脚:“你还知道什么是犯法!再不说实话,就带你去见官!” “我说!我说!刘七让我们去安修桥,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刘癞子脸色一变挣扎着爬起来讨饶,对县牢的恐惧顿时超过了齐峻手中的弩。 他知道齐峻不一定会杀了他,可如果被送进县牢那种地方必定性命难保了。很多犯人虽然罪不至死,但确也经不起县牢里的重刑。 修安桥的桥头边,刘七拉低草帽遮住面部,谨慎地观察着附近来往的人群。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谈判 “啊!”牢头只觉得菊部一紧,剧痛刺激得他猛地跳起来,同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其他等着看齐峻出丑的犯人全都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外表斯文的文弱书生竟然会使出这么猥琐的招数。 “你!你竟然……”牢头一手捂着屁股转身指向齐峻,却颤抖着骂不出来。 他试着摸了一下伤部,发现抽回的手指上竟沾着丝丝血迹,足见对方这一指突袭的功力。 “小伤而已,静养几天就好。”齐峻皱着眉毛嫌恶地擦着手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连看都没看那牢头一眼。 刚才这一指他使出了全力,而那牢头却毫无防备,这一击把他刚酝酿出的臭屁都给捅回肚子里去了。 看到牢头的窘迫模样,每个犯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都努力地憋着笑。大家都见过他肆意欺压其他囚犯时的跋扈狂横,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在一个书生面前吃这样的亏。 终于有人憋忍不住了干脆放声大笑,在这人的带动下其他囚犯也如释重负地开怀畅笑。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牢头的脸上青红变幻,他恶狠狠地盯着齐峻:“今天要是弄不死你,我李有田就是你养的!” 说着,他运足了力气朝着齐峻的面门直直地挥出一记重拳。牢头心里确实起了杀心,他这一拳若是打上去,怎么也得让对方落个骨裂脑破。 齐峻感到迎面一阵劲风刮来丝毫不敢大意,在对方出拳的同时他立即向左侧一倒,随即抬腿一脚快速踢向那牢头的大腿根部。 牢头一拳打空的同时,下身袭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冷汗狂流,不禁痛苦地弯腰护住裆部。 齐峻趁机站起来,双手捧着牢头的脑袋猛地抬腿往他膝盖上一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牢头便鼻血四溅着缓缓倒下,瘫在地上不动了。 众囚犯再次集体愣住了!齐峻这些动作在十几秒内一口气打完,尤其是踢裆那一下更是令他们完全没想到。 齐峻可不在乎是否猥琐下流,对付流氓恶棍就得用比他们更狠的手段。在战场上与敌人相遇,又有谁会在意你的动作猥琐与否。 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的拼杀,只要能打倒敌人什么手段都会使出来。齐峻从对手的拳头中觉察到了杀意,便也无须手下留情。 齐峻扫视着周围的囚犯,目光所及囚犯们纷纷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李有田。 有人听到牢房内打斗的声音走了过来,囚犯们连忙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老老实实地坐好,生怕被狱卒注意到又挨一顿狱棍。 但狱卒走到牢门前,透过栏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牢头李有田,却只是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 “你,出来!”狱卒的目光停在了齐峻身上,随即伸手一指,另一个狱卒马上掏出钥匙打开牢门也看向齐峻。 齐峻愣了一下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会儿走出了牢门。前世他从古代小说中读到过,牢房里新来的犯人是要打杀威棒的。 从眼下这个架势来看,只怕这杀威棒是躲不掉了。 他跟着狱卒穿过狭长昏暗的县牢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的一间敞开的牢房前,狱卒停下脚步站到一旁示意齐峻进去。 齐峻以为这间牢房是专门收拾出来给他执行“杀威”仪式的,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牢房当中只摆放了一副桌椅,感觉更像是后世的审讯室。 审讯室却看不到任何刑具,这让齐峻感到有些不解。难道这大梁朝的律法已经如此进步,连刑罚都废除了?他摇摇头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时一个官员打扮的中年男子也走了进来,看到齐峻伸手指了指桌椅示意他坐下。 齐峻猜测这官员或许就是典狱长,冲他点点头拉过椅子坐了下来等着官员发问。 一个狱卒搬来一把椅子恭敬地放在那官员的身后,随后退了出去从外面锁上了牢门。此时牢房内就只剩下了齐峻和那官员二人。 官员捋着胡须打量着齐峻,齐峻也抬起头直视着对方。 “嗯,不错!有股子书生傲气!”官员看着齐峻,目光中却流露出些许赞赏之色。 “敢问大人欲加何刑,还请速速行刑!”齐峻被他盯得有些不耐烦,一咬牙催促道。 “行刑?”官员愣了一下,捋着胡须笑了:“年轻人真是勇气可嘉!但本官今日不想与你一介读书人论刑,这牢房内的刑具本官都命人撤下了。” 齐峻一心想着领了“杀威棒”听天由命,此时听到官员说不会对他动刑一时有些懵了。 难道这家伙有龙阳之好,这是看上自己了?齐峻心里打了个寒颤,有些不敢直视面前的官员。 官员看出他脸上的疑惑,笑了一下说道:“也罢,本官就直说了!我乃安羌县尉冯启年,负责辖制安羌县卒总领城防事。审讯之事非我之责,本官只关心兵备武略,明白吗?我且问你,那把弩是你做出来的吗?” “弩?”齐峻猛地想起来,自己做的那把弩被县卒队长收走了,做为凶器和物证必然会被这位官员所获。 既然已经藏不住了,齐峻索性承认:“嗯,是我做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官员脸上现出惊喜之色,连声道:“好!好!那你可否为本官,不,是为朝廷多造一些这样的弩?” “大梁不乏能工巧匠,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弩而已,何需我献力!”齐峻已然见识过县衙的手段和黑幕,并不想与官府有染趟这浑水。 同时也是对冯启年的话心中有疑,他不相信大梁军工会连一把弩都造不出来。 “你那把弩可不一般啊!”说起弩冯启年眼中一亮:“我方才细细查看过,你所造弩之威力和速度,都要胜过官军所装备的!朝廷求贤若渴,本官也是爱才之人。能为朝廷效力岂非读书人之荣耀?” 这一席话说得齐峻无言辩驳,他所制造的弩在构造上相比那些原始弩确实更加先进,但他也很清楚封建时代官场上的争斗,一不留神牵涉其中就可能身死族灭。 官员看齐峻仍然没有答应的意思,不禁脸色一变语气也冷了几分,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身为读书人更应该识时务!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你觉得还有的选吗?” 齐峻眯起双眼看向冯启年,他讨厌被人威胁的感觉。 “不妨再告诉你,据我所知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叫什么刘七的,已经认罪并且全都招了。难道你不想救人了吗?”官员盯着齐峻,嘴角浮出一抹微笑。 “什么?刘七他招了?那云霏和族老他们呢?”齐峻心中大喜,他知道县牢这种地方有的是办法撬开刘七的嘴。 他并不怀疑冯启年说的话,只是心忧云霏和族老的安危。 “只要你答应,马上就会有人去救他们!”官员捋着胡须不无得意地笑了:“你若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本官这就送你回牢房听候问罪。私造弩还走私入城又当街行凶,按大梁律法这些罪责加起来数斩有余了!” 齐峻低下头陷入沉思。 如果做为囚犯被处死他当然不会甘心。他清楚自己确实没有选择,在这场谈判中他唯一的筹码就是领先这整个时代的科技思想和技术。 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理想是什么,不就是用前世的思想和科技改变这个时代的面貌,让自己无憾吗? 此时身陷牢营也是为了救人所致,既然现在开口答应几个条件就能实现目的,自己还犹豫什么呢? “好吧,我答应……”齐峻思索了一番,抬起头看着官员的眼睛郑重而又不失无奈地说道。 他感觉的出来这县尉冯启年与宋县令那样的官吏似乎并不是一类人。每个朝代都有贪赃枉法徇私牟利的恶吏,有食禄一生但求无过的庸吏,也有心怀天下为民尽瘁的廉吏。 就感觉而言,面前的这位至少不像是第一种。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募令 “好!”官员对齐峻的回复很满意,抚须一笑转身对牢门外说道:“来人!” 狱卒连忙打开牢门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官员身侧听候吩咐。 “把锁链打开!”官员身手指向齐峻。 “啊这……这不妥吧?宋县令那边……”狱卒听后却皱着眉毛一脸为难地看向官员。 “此事我自会向宋县令禀明。”官员却不以为意地说道。 “是!”狱卒点点头,只好找出钥匙打开齐峻身上的镣铐。 官员摆摆手示意狱卒出去,随后走到齐峻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这是……”齐峻一边活动着被镣铐勒得有些发痛的手腕,一边不解地看着桌子上的文书。 “这是能让你活命的东西。签了它,你就可以脱罪。”官员笑了笑,向桌上拿起一支毛笔递给齐峻。 齐峻疑惑地拿起文书看了看,顿时明白了官员的用意。 那是一张募令。所谓募令,就是一张地方官府签发的聘任地方人才为官府做事的文书。 签下募令的人被称为募客,虽然不属朝廷正式编制但同样对地方官府负责,类似于后世的临聘人员。 大梁朝廷与周边政权的战火连年不熄。北方柔然人不时侵扰伺机劫掠,西北的羌人部落也蠢蠢欲动,南方的镜国更是虎视眈眈。 被这三股势力盯着,大梁国防支出连年有增无减,其他的钱财用度方面更是紧而又紧慎之又慎。赋税也随之水涨船高,后来从百姓身上也挤不出来多少了。 皇帝天天被边关急报催的头疼,兵部吏部和户部的官吏连着换了好几茬,权贵们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已想出募令制这种应急的法子。 起初官府还对每年签发募令的数量有限制,但奈何朝廷一直没办法扭转边境上被动的局面,与敌国在军事上长期拉锯般的争斗严重消耗了大梁的国力。 签出去的募令也随之越来越多,在一些地方官府任职的小吏中募客的数量已经占到了一半以上。 按“士农工商”的社会阶级来说,商人们没有资格参与基层的治理,权贵们也清楚这一点,为了避免商人夺权对募客也加了许多限制。 他们只同意在税务和商事方面给予支持募令制度的商人特定的利惠,而严禁他们参与基层治理。只允许募客在一定期限内从事比较边缘性和程序性的工作而不参与决策。 募令制度缓解了朝廷基层治理资源不足的紧张,可时间久了也无可避免地让部分豪绅富商渐渐占据了一定的话语权。 一些募客虽名义上为官家做事,实际上却听命于豪绅富户等背后金主。毕竟对这些人而言,大家都明白有奶便是娘的道理。 齐峻手中这张募令上写明要他为县卒营做事三年,期间俸银都由一个叫孟万和的富商承担。 孟万和作为安羌县最大的富商在当地可谓人人皆知,低价收走齐家祖宅的通和当铺就是他手上的资产之一。 看到这个名字,齐峻内心本能地生出嫌恶之情。虽然他这一世的父母都被盘龙岭的匪徒所害,但这个通和当铺却趁人之危恶意压价变相地抢走自家的宅子。 要说这背后没有孟万和这个主子的指示那是不可能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算得上是盘龙岭匪徒的帮凶。 齐峻明白了官员的用意,签了募令就是县卒营的募客,他所做的这些事就由县卒营为他背书,自然就不用为此负罪入狱。 他苦笑一声,签了这张募令虽能让他脱罪却也意味着今后要为仇家做事。可如果不签,宋县令那边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吗?”官员不知道齐峻还在犹豫什么,不耐烦地催促道:“要想从这里出去,这是唯一的办法!你要知道,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齐峻心知自己根本没得选,只好咬牙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指印。 他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二老在天之灵不要怪罪,我也是没有办法……”。心底顿生一种迫不得已订约卖身的无力感。 官员拿起文书看了一眼笑着收进怀里,随后对齐峻一拱手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官的下属了!希望你我共事顺遂,同为朝廷和安羌百姓倾心尽力!” “现在可否请大人相告,刘七绑架的人在哪?”齐峻顾不得这些虚礼,急忙追问云霏和族老的下落。 “哈哈,你不必多虑,随我来!”冯启年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出了牢门。齐峻心中有疑也只好跟了过去。 再次经过县牢走廊,解除镣铐的齐峻感到一身轻松。他经过原来关押自己的那间牢房时特意扫了一眼,被他打昏的李有田仍然像一只死狗那样瘫卧在地上。 但牢房里的其他犯人却都一脸惧意和尊敬地看向他,注意到了齐峻不仅解除了镣铐还向县牢外走去,眼中不禁纷纷流露出无尽的惊羡和疑惑。 “我早就说过那书生不是一般人,幸好没有去招惹他!” “呸!王老五你什么时候说过?李老大欺负人家的时候就属你笑的最大声!” “都别说了,没看见他跟冯县尉出去的吗?人家是冯大人的人!” “那他怎么进来了?我看八成是得罪了宋县令,都知道宋县令和冯县尉不和……” “早知道先前就该讨好他,说不定能把我也捞出去……” 一个狱卒走过来用狱棍敲了敲牢栏,这几个囚犯立即闭嘴停止了议论。 狱卒皱着眉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牢头李有田,打开了牢门。随后有两个狱卒走进来把人抬了出去。 出了县牢已经是晚上了。齐峻站在县牢门口望着月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然后登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自由的感觉很不错吧?”他身旁的冯启年闭目而坐问道。 齐峻点了点头,掀起帘子看着夜色中迅速闪过的街景。因为宵禁的缘故此时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着。 其实按规定,庶民不得与官吏同乘一车。此时冯县尉显然没有在意这一点,反而主动邀请齐峻与他同坐。 齐峻知道这是冯县尉有意拉拢自己,是在向他传达我重视你的意思。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齐峻跳下车抬眼看到大门上高挂的“县尉府”牌匾,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冯启年的官邸。 一个家仆连忙打开门恭敬地迎了出来,吩咐着另一个家仆上前牵马卸车。 “请!”冯启年伸手示意,领着齐峻迈进正门,行经影壁穿过垂花门,走过游廊之后在一间耳房前停了下来。 门口的丫鬟老远看到县尉老爷走来,连忙跪地行礼。 齐峻也是第一次进入这三进四合院,一路上都如游客一般观察着着院内的建筑和布局,暗自惊叹古人的园林设计造诣。 直到停在这间耳房前,他才回过神有些不解地看着冯县尉。 冯启年面带深意地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扣打房门。 “谁呀?” 屋内传出的女声顿时令齐峻愣住了,他太牵挂这个熟悉的声音了。 冯启年得意地笑着拍了拍齐峻的肩膀,留下呆愣在门前的齐峻走了。 “吱呀”一声,齐峻面前的房门向内拉开了一条缝。 当屋子里的人透过这条缝隙看清门外的来人时,瞬间惊喜地一把拉开房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重逢 “峻哥哥!” 这一声呼唤让齐峻的心瞬间融化,他轻声答应着展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云霏没料到齐峻会突然给她一个拥抱,不禁有些错愕地浑身颤了一下,但下一秒那无比的安全感和满足感便抵消了她一切的顾虑。 “你怎么才来呀……”她撇了撇嘴,噙着泪花埋怨了一句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搂住齐峻的腰部,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万般委屈趴在他的肩头任由泪雨倾下。 “现在没事了,刘七他们都被关起来了……”齐峻轻轻拍打抚摩着云霏的后背劝慰道。 云霏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从小到大都一直被爷爷和父亲的爱精心地呵护着,哪里受过这等的威胁与恐吓。 被绑架后她很清楚这个世界对于像她这样的女孩有着多么大的恶意。 是沦落青楼受尽屈辱还是遭受百般凌辱后被弃尸荒野,她根本不敢去想厄运会以哪种形式降临在她身上。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内心深处反复祈祷,齐峻就是支撑着她的精神信仰。 此刻的她终于卸下所有的防备和矜持,只想长久地沉浸在心上人的怀抱里,静享这难得的片刻温情。 等云霏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齐峻才扶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 云霏定了定心神,红着脸松开了齐峻的胳膊,回忆着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对齐峻简述了一遍。 原来那晚和齐峻在河滩上分开以后,云霏按父亲刘奎的吩咐搀扶着爷爷准备回家去。 刚离开河滩没多久,刘癞子忽然从他们身后追了上来,对族老和云霏说齐峻特意为他俩准备了一个惊喜,要带他们去看。 族老或许也是被村里当晚的喜悦气氛冲昏了头脑,不假思索地选择相信了刘癞子的鬼话。 云霏虽然心中生疑劝阻爷爷,但架不住族老一再坚持,就只好随族老一起跟着刘癞子去了。 等他们走到村外西山附近时,刘癞子突然凶相毕露掏出一把匕首抵在族长的腰间,他们此时才知道被骗为时已晚了。 就在那时猎户刘彪从上方山路经过看到了他们并且喊了一声。云霏听到后本能地想呼救,但是刘彪挟持着族老,威胁他们如果敢轻举妄动就杀了族老。 云霏担心刘癞子会对族老不利,只能无奈地放弃当时唯一的求救机会。 后来他们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刘癞子掏出两颗药丸逼迫着他们吞了下去。 之后云霏只觉得头脑昏沉四肢发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和族老被绑在一间堆满柴草的小屋子里。 刘七走进屋子检查了一下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又将他们口中的破布塞紧,然后扔下几句威胁的狠话后锁上门出去了,此后便一直没有再回来。 他们也一直被绑在那间柴房里,直到县卒队长带着一队县卒冲进来救了他们。 之后冯县尉安排他们吃过饭后派人把族老送回东岭村报平安,却不知为什么把云霏留了下来。 “冯大人说他所做都是受你所托,而且他理所应当关照友人的……家眷……”云霏说着停顿了一下脸色更红了。 但随后她又面带疑色地看向齐峻问道:“可是……峻哥哥,你也怎么会与冯大人相识呢?” 齐峻听到这里全明白了,不禁心生感慨:“这个冯启年真是条老狐狸啊!” 他所有的安排都可谓是做的滴水不漏,把齐峻死死地握在了他的手中。 一边不动声色地派人将云霏和族老救出来,另一边却瞒着齐峻利用他着急救人的心理迫使他签下县卒营的募令。随后安排族老回村里,却把齐峻最在乎的人留在府上为质。 这样一来冯启年同时握住了齐峻的两根软肋。他既控制了云霏也让齐峻欠下他天大的人情。凭着募令又可以在职权之内指令齐峻为他做任何事。 这还不够。在事后又把名头全部反推给齐峻,如此既能宣示他和齐峻的关系,也提醒齐峻记着他出手相助的恩情。 冯县尉毕竟是安羌县官场的二把手,县内有心攀附之人数不胜数。既然冯县尉已经这么说了,齐峻自然不能否认驳他的面子。 齐峻也不傻。既然冯县尉动了这么多心思拉拢自己,他只能和冯县尉站在同一条队列里。 “嗯,是认识……这个以后再跟你说。”齐峻思索片刻只好点头承认,回答云霏提出的困惑。 云霏眨巴着大眼睛注视着齐峻,她从齐峻的反应中觉察到了什么,张了张口正想继续追问却被敲门声打断。 “齐公子,老爷在书房请你吃饭。请随我来!”一个家仆敲了敲门说道。 “有劳了!我这就来!”齐峻揉了揉云霏的脑袋,站起身整理着衣服:“要不我们一起去?” “不了峻哥哥,我已经吃过了。再说了冯大人请的人是你,我去了不合规矩。”云霏愣了一下,微笑着站起身有些不舍的帮齐峻理了理袖子上的衣褶。 才见到齐峻就又要分开,她的脸上黯然闪过一丝失落。 但她很快整理好情绪,推着齐峻走到了门口:“好了你快去吧!让冯大人等久了可就是我们失礼了!” 等在门外的家仆闻言看了齐峻一眼。 齐峻知道自己的话唐突了,他此时从见到云霏的欣喜中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失礼了。 冯县尉能允许一介庶民与他共乘马车对普通百姓而言已是莫大的殊荣。但齐峻心里清楚,冯县尉这么做是出于利益考量的需要,有心拉拢他而故意示好。 但这并不代表冯县尉不看重礼制。 冯县尉和宋县令这样的士族阶层做为皇权统治的受益者和维护者,恰恰是最重视和遵守世俗礼法的。 不同于后世,他身处的时代是森严的等级和严苛的礼制无处不在的封建时代。 如果贸然带云霏去见冯县尉在礼法层面而言就是逾矩,除非冯县尉不予追究否则后果是很严重的。 再者就方才与云霏共处一室而言,如果发生在后世这当然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他现在身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大梁朝,就必须在言行方面处处小心谨慎,否则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困扰。 大梁重男轻女之风尤甚,妇女连上桌吃饭的权利都没有。与家人以外的男子单独相处虽不触犯王法,但在道德方面却堪比重罪。 可即便是这样,向来守礼含羞的云霏却仍然心无所顾的扑进了他怀里。 想到这些齐峻的眼眶湿了,内心不由得一阵触动。云霏的心思哪里还需明言,他暗自打定主意等完成冯县尉交代给他的事,就回村里向族老提亲迎娶佳人。 他自信凭着自己这身本事和他掌握的足以吊打当代的后世科学,他们很快就能过上理想的生活。 县尉府的灯笼高挂在回廊上,把浓厚清冷的夜色中映出一小片微光。 齐峻跟着家仆从一排排灯笼下走过。他知道冯启年这个时候见他绝不仅仅是为了请他吃饭,却实在猜不出什么事会让他这般着急。 前面家仆突然停了下来,齐峻一直低头思索着一时收力不住差点相撞。 “到了!”家仆站定脚步侧身一指,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吧!”冯启年应了一声。 家仆轻轻地推开门对着屋里躬身行礼,然后又对齐峻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地退了两步候在一旁。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饭局 冯县尉正端坐在案前批示着公文,知道家仆把人请来了,便随手搁下笔墨收好公文起身迎了过来。 “齐公子请!”冯县尉笑着一指书房当中摆放的小圆桌。 “冯大人客气了!”齐峻拱手行了个书生之礼,顺着冯县尉所指看去,圆桌上摆了一壶酒和几碟精致的小菜。 闻到酒菜的香味,齐峻的腹部应情的响了几声,这让他感到有些失礼。 “哈哈哈不必拘礼!请动筷吧!”冯县尉看到齐峻的窘态禁不住笑了,示意齐峻可以落座用餐。 齐峻只在刘奎家里吃了些野菜和粟饼,又跑了一整天早就饿得两眼冒金星前胸贴后背了。听冯县尉这么一招呼,他也顾不得再行虚礼,搬过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冯县尉在齐峻对面坐了下来,捋着胡子思索了一会儿,亲自提起酒壶添满桌上的两个空樽。 “齐公子且止箸,你我同饮一樽如何?”冯县尉举起酒樽看向齐峻。 “唔……”齐峻闻言连忙搁下筷子,努力吞下口中正在咀嚼的一大块肉,拍打着胸脯接过冯县尉递过来的酒樽。 冯县尉以袖掩面饮下清酿,向齐峻展示手中的空樽。齐峻见状也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一旁侍候的家仆见状立即上前把空樽重新添满。 这酒的口感并没有他后世所喝的那般浓烈,隐约有一股稻米的清香。 “齐公子虽是读书人,却颇有江湖风范呐!”冯县尉对齐峻豪爽的一饮感到有些意外,他以为齐峻并不善饮酒。 但他并没有多想,夹起一块肉放到齐峻碗中,微皱眉头继续说道:“眼下还有一件事,不知齐公子可否相助?” “哦,需要多少弩?我明天就开始做。”齐峻正忙着吃菜,以为冯县尉要重提制造弩的事便一口应下来。 “不是此事,我另有要事相托。”冯县尉愣了一下,却摆手否认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侍候的家仆,家仆立即点头会意退出书房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齐峻也感觉到冯县尉接下来要谈的事应该很重要,连忙有些紧张地放下筷子认真地看向对方。 “你也会功夫?”冯县尉却盯着齐峻问了一句让他感到十分错愕的问题。 “冯大人何出此问?在下素来只知读书,不曾习武啊。”齐峻连忙摆手,心中却瞬间被问的惊出一层冷汗。 他快速思索了一番,马上想到了在牢中和牢头李有田之间的冲突,也许是被狱卒看到后汇报给冯启年才让他有此疑问。 “齐公子,本官希望你如实相告。”冯县尉盯着齐峻的眼睛,眼神中带着威吓的光芒:“你以为那被你打得不省人事的李有田是一般人吗?” 齐峻闻言愣了一下,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疑之色。 “一个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油子,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轻易放倒了。你觉得这书生要是不会点什么功夫,这事可能吗?”冯县尉敏锐地捕捉到了齐峻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站起身走到齐峻身边加重语气问道。 齐峻的呼吸不禁变得有些急促,他只当那牢头李有田是个欺压良善的地痞,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身份。 再细想他与李有田的打斗,自己当时确实也动了杀心,虽然招式猥琐却实实在在的用足了力道出手便将对方一击放倒。 齐峻暗叹自己太大意了,一时不慎又着了冯启年这个老狐狸的道。不禁后悔当时实在不该意气用事,内心当即对他提高了警惕和防备。 “哈哈哈齐公子不必紧张!”冯县尉看出齐峻的不自在,忽然笑着拍了拍齐峻的肩膀,重新坐回到齐峻对面的位子上。 “当今这世道太乱,读书人如果习些武艺防身也无可厚非。本官身为县尉,出身行伍之间喜交习武之人。”冯县尉继续说着,又斟满一樽酒捧给齐峻。 “冯大人误会了!在下只懂些粗浅的防身之技,实在不值一提!打倒李有田,实在是出于自卫侥幸胜之。”齐峻自恃冯县尉只有猜测并无凭证,打定主意咬死不认。 他心中隐忧如果露了底,只怕这次是不能轻易脱身了。也不禁怀疑那李有田就是冯启年有意安排来试探他的,这个冯县尉心机深沉比那宋县令要更危险。以自己的那点处事经验,为这样的人做事只怕被卖了都不知道。 冯县尉收了脸上的笑容,将酒樽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齐峻见状心中一惊,知道这冯启年要出后招了。 他以为对方会使用武力相逼,但他想错了。 只见冯县尉拍了拍手,先前退到外面的家仆闻声立即推门而入,恭敬地站在门口听候主子的吩咐。 “本官身为安羌县尉,保境安民扫荡贼寇是我份内职业。但是本官有愧啊!”冯县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眼睛注视着齐峻说道:“今日让齐公子的内眷受了惊扰,本官实在过意不去。这安神丸可舒心养气凝神补体,就当是本官的一点心意了。” 说话间,家仆躬身上前从冯县尉手中接过药瓶,点点头退了出去。 “住手!你想干什么?!”齐峻见状愤怒地拍桌而起,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冯县尉咬牙质问道。 齐峻没想到,冯县尉为了逼他坦白竟然对云霏下手。 在齐峻看来,冯县尉可没安什么好心,什么狗屁安神丸那分明是一小瓶毒药! “齐公子,这里是县尉府,别忘了你的身份!”冯县尉压低声音眯着眼睛看向齐峻,拿起桌上的酒樽仰头一饮而空。 “说吧!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齐峻攥了攥拳头,生生地压下心中的火气再次问道。 他真想掐着冯启年的脖子逼他交出解药,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么做。否则不只是他和云霏有难,整个东岭村都将万劫不复。 “好!那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会功夫?”冯县尉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起身走到齐峻身侧负手而立。 齐峻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点头表示承认。 冯县尉有些惊讶地转过身细细打量着齐峻,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 这时那名家仆又回来了,将手中的药瓶递还给冯县尉。 “办好了?”冯县尉侧目问道。 “回老爷的话,小人看着她服下此药的。”家仆躬身回道。 “冯启年!你这个小人,有种冲我来!”齐峻听到二人的对话,顿时气血上涌悲由心起。云霏温情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让他感到恍然如梦一般。 冯县尉皱了皱眉却并没有理睬齐峻,而是对家仆吩咐道:“阿辛,去把邓方给我叫来。” 齐峻死死地盯着冯县尉,心中盘算着事到如今,不如干脆劫了冯启年逼问出解药先救了云霏再说。 冯县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摇头冷笑了一声道:“年轻人不要冲动。本官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你的真本事!” “我的真本事?”齐峻愣了一下,咬牙问道:“既如此大人直说便是,何必殃及无辜!” “若非如此,焉能知道齐公子真正的实力!”冯县尉捋着胡子,眼中露出精光。 就在这时,书房外的院子里由远渐近地响起一阵脚步声,家仆阿辛领着一个身型高大肤色黝黑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 “舅舅,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啊?我这都睡下了……”少年嚷嚷着打了个呵欠,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悦。同时注意到了站在赵县尉对面与他年龄相仿的齐峻,而齐峻也正在打量着他。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切磋 “舅舅,这位是……”少年微微挑眉,疑惑地看向冯县尉。 “你成天嚷着让我给你寻个陪练,这位就是。”冯县尉笑着向少年指了指齐峻。 齐峻自少年进来就屋后就一直在审视着对方,他从少年挺拔的身姿和双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看得出来,这少年应该有着扎实的习武功底和过人的身体素质。 少年微微一愣,转头瞟了齐峻一眼,目光中带着满满的惊讶和怀疑。 “就他?舅舅你莫不是在说笑吧?就他这副瘦躯,只怕要被我打出人命来!”少年摇摇头,一甩手转身就要往回走,只当他舅舅是被自己催得烦了,随便找了个年轻人来给他解闷。 冯县尉却笑着看了齐峻一眼,坐回到饭桌旁添了一樽酒,俨然一副等着好戏开场的样子。 齐峻也明白了冯县尉的意思,就是要自己拿出全部的本事来和这个他这个外甥切磋一场给他看。 也是被那少年方才轻视的眼神和语气激起了心中的斗志,齐峻攥了攥双拳紧随着少年迈步走向门外。 冯县尉见状眼中一亮,脸上现出期待的神色,微笑着饮下一樽酒。 “这位公子请留步!” 少年忽闻背后有人叫他止步,便停下步子转身看去,发现是方才那个瘦弱的书生追了过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请回吧!我不跟你打。”少年有些不耐烦地伸手示意齐峻止步,又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若是为了赚些银子我给你便是。为此伤了性命实在不值,我就是胜了你这文弱书生也恐遭人耻笑。” 少年说完打了个呵欠便抬脚离开,走了几步却仍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他回头看去,却发现齐峻依然负手立在原地,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注视着他。 “最后一次警告你!赶紧滚蛋,休要讨打!”少年有些恼气地骂道,心说此人怎的如此执拗。他转念一想,从腰兜里摸出两块碎银挥手抛在齐峻脚下。 齐峻看都没看脚下的碎银子,望着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觉得这少年倒也有趣。虽是官家子弟却心性不坏,虽醉心于习练武技却没有仗着身强体壮欺打弱小的恶念。 想到这些,齐峻也有心一探少年的底子,如有机缘此人倒也值得一交。只见他助跑几步后,左脚蹬地凌空而起,冲着少年的后颈猛地击出一记右鞭腿。 那少年打定主意直接转身往回走。可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疾步骤起,随之感到一股劲风袭向他的后颈。 少年顿时一惊,连忙回身将双臂交叉挡在面前,随即感到双臂一阵酥麻接连倒退好几步。 他站稳身子气恼又惊讶地看着面前文弱的书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轻视了对方,当即面对着齐峻弓腿展臂摆出了架势。 “邓少爷,当心了!”齐峻知道少年开始用心了,便也决意使出全力尽快结束这场切磋。他双目一冷,再次一脚离地从高往下直劈对手面门。 少年连忙向上交臂挡下这一脚。齐峻的这一击从高处带着势能劈下力道十足,少年感到双臂一软身子向下一沉硬是接下了这招。 他随即暴喝一声双臂发力猛地向上一掀弹开齐峻的右腿,紧接着向前窜出一步递出一拳直取对手的面门。 齐峻迅速后仰堪堪躲过这一击,同时右手成爪扣住少年挥拳的右手腕部关节,借力向后一甩。 少年一拳击空来不及收回,被齐峻扣住手腕这一甩猛的扑了出去。他脚下失力地踉跄几步险些趴到地上,身形未稳就感到背后又是一股劲风。 他无奈地转身去挡,不想却下盘失稳被齐峻一脚踹到胸口,猛地向后退去仰面栽倒。 少年的脑袋磕碰在青石地面上,一时摔得他眼冒金星。可他来不及关心头部的痛楚,就不得不向右翻滚避开齐峻一跃而起的跪击。 齐峻的连招落空,膝盖磕在地面上也让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强忍着伤痛,趁着少年未起身连着一脚踢向少年的头部。 冯县尉入神地看着二人的打斗,甚至都忘了手中还握着满满一樽的酒。 齐峻的凌厉杀招让他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惊喜与赏识,看到邓方渐渐落了下风以至险些被齐峻凌空跪击在身上,他不禁颤了一下把酒都撒在了衣服上。 “停!”眼看着齐峻对着地上的外甥踹出一脚,冯县尉此时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喊停。 齐峻听后连忙收力,踢出的一脚裹着劲风在少年的鼻尖前停下了。他双目圆睁地看着齐峻,额头和鼻尖上都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齐峻收了脚,向冯县尉拱手行了一礼。冯县尉也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了。 齐峻松了一口气,又转身半蹲着向躺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但少年似乎并不甘心,气呼呼地瞪了齐峻一眼别过头去没有理会。齐峻尴尬地撇了撇嘴,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叹了口气准备起身。 谁知少年此时却趁齐峻不备,一把抓住他右脚的脚腕猛地一拽。齐峻心中一惊根本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有后手,来不及反应被少年拽倒在地。 同时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向齐峻压过来打算跟他进行地面缠斗。齐峻一眼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屈膝一脚蹬在少年胸前逼退了他的攻势,随后腰部发力原地弹起重新站了起来。 “喂!怎么还搞偷袭?你这人真是不讲武德。”齐峻拍打着衣服,想起了前世网络上马大师的名言,不禁随口用在了少年的身上。 少年喘着粗气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脸红。 只不过因为自己一直被齐峻占据上风压着打,他狼狈地躲过几次攻击后心中越发急气羞愤,犹如急于翻盘的赌徒一般使出了这记偷招。 “我不服!” 少年站定身姿,梗着又粗又红的脖子对齐峻吼道。齐峻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向冯县尉走去。既然已经按冯县尉所要求的展露了拳脚,他心忧云霏不想再与少年纠缠,急于拿了解药去救人。 “你站住!” 少年却仍不肯罢休,闪身向前先齐峻一步,伸展双臂拦在齐峻和冯县尉之间。 齐峻不由得挑眉,心说这少年怎么还输不起了。冯县尉也微微一愣,微眯双眼说道:“邓方,武场胜败乃是常事,既分高下何必还要纠缠不休?” “拳脚非我所长,我自然心中不服!”少年瞪着双眼指向齐峻:“你我再比一场如何?” 齐峻叹了口气,看他这架势不顺着他是不行了。皱眉看向少年道:“你还想比什么?” “让我想想……”少年见齐峻接受了他发出的挑战,顿时眼中一亮认真思索起来。 “既然拳脚功夫已分胜负,我看你们再比一比武械如何?”冯县尉摸着胡子思忖了一番,顺着少年的话头说道。 “好!我们就比一比武械。”少年闻言立即应下。县尉府中兵器不少,他对每样兵器的使用都早已熟捻于心,听到冯县尉的提议便知道舅舅这是有意偏袒自己,不由得心头一喜。 冯县尉了解外甥所擅长的,这般提议既有私心,也是想看看齐峻在使用兵器方面的表现。 “可以,你想怎么比?”齐峻也一口应了下来。 冯县尉有些意外地看了齐峻一眼,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期待。他又看向外甥邓方说道:“邓方,这次怎么比你说了算。结果无论输赢,你都不得再行纠缠!” “哼,这次我不可能输。”少年冷笑一声,自信满满地看向齐峻:“规则很简单。自挑器械,倒地即输。如何?” “可以。”齐峻活动着手脚,面无表情地回道。 少年盯着齐峻,从对方的脸上没有看出一丝的紧张慌乱之色。他微微点头冲着阿辛喊道:“把府上各样兵器都抬上来!”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切磋(二) 阿辛应了一声,连忙去安排。 不多时,几个家仆喘着粗气手提肩扛地带着些兵器过来了。 阿辛对着少年躬身道:“邓少爷,府上的武库里最新最好的兵器都在这了。” “不错……”少年看着兵器满意地点点头,对齐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要不你先挑?” 齐峻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少年随意挑选。 “好,那我先挑。你要是输了可别怨我拿了你称手的器械!”少年说着,从地上的一堆兵器中拿起了一双铜锤。 “不会的。”齐峻仍然微笑着,目光一扫从当中拿起一双峨眉刺。 齐峻前世在边境的某特种边防支队服役过,针对边境上错综复杂的形势,军区特意要求边防部队加强对冷兵器的训练和使用。 因此对他而言,各类长短兵器的使用也都不在话下。 少年眼看齐峻挑好了武器,不由得轻蔑一笑:“我提醒你一句,我这铜锤坚硕无比,你这小小的双刺在手可别后悔!” “出招吧。”齐峻紧握双刺,一脸平静地说。 也许是被齐峻波澜不惊的表情惹恼了,话音刚落少年便手执双锤大喝一声蹬步上前,抡起右锤横扫而来。 齐峻一惊连忙退后一步,铜锤擦着他胸前的衣襟而过,同时另一锤从上而下直奔他的脑袋砸来。 齐峻平握峨眉刺抬手架住铜锤,只听“叮当”一声脆响,堪堪挡住了这一招。齐峻手肘一麻,峨眉刺险些脱手。 少年一击未成,另一手高举铜锤准备再来一击。他这一抬手,齐峻抓住破绽果断地左手持械向前刺出。少年一惊,立即收回双锤交叉在胸前挡住这一击。 齐峻趁击改变攻向,双刺朝着对手下盘出手。少年意识到齐峻要刺他的双腿,猛地退步下挡,齐峻又快速抽出一手专攻他的上身。 场上一时频频发出“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之声,两人快速的攻防令场上围观的众人都看呆了。冯县尉起初以为齐峻或无胜算,但眼下却也为他敏捷的身手和果决的出击而暗暗赞叹。 少年一边防守一边后退,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情急之下他猛地向后一倒躲过攻势,同时向前发力掷出一锤。 齐峻一惊连忙拨开迎面飞来的铜锤,同时感到脚边袭来一股劲风,下意识地向上一跃。 另一只铜锤擦着他的脚底扫了过去,齐峻落地时借势一脚果断地踩住少年的手腕。 “啊!”少年吃痛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的铜锤也脱手而落。 齐峻趁机一刺递出抵在少年的脖根处,少年满脸惊慌地看向齐峻。 场上的观众也都霎时屏住了呼吸。 “好!”冯县尉回过神来,率先拍着手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其他家仆也紧随着连连附声喝彩叫好。 齐峻收了手,扔下双刺转身向冯县尉走去。 “你等等!”身后的少年喊了一声,齐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停了下来,心说这少年还想怎么着,真就没完没了了。 他回头望去,少年挺身看着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哎你这是干什么?你要还觉得不服,干脆我让你打一拳算你赢好吧?”齐峻以为少年还不服输,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 “邓方,你这是何意?赶紧给我起来!”冯县尉见状也拧着眉头不满地说道,同时冲着周围摆摆手驱散了围观的家仆们。 少年仍低头跪在那里,似乎是在内心酝酿着什么重大的决定。他深吸了几口气猛地抬头注视着齐峻,一字一顿郑重地说道:“我服了。我要拜你为师!” 齐峻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冯县尉闻言却淡然一笑,似乎这个结果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我不收徒。”齐峻不想再耗时间,紧走几步来到冯县尉面前伸手道:“冯大人,如你所愿了。可否把解药给我?” 冯县尉刚要开口说什么,却猛地脸色一变。他看到邓方突然跪着向前挪了几步随后猛地一扑抱住了齐峻的双腿。 “邓方!休得无礼!你……成何体统!”冯县尉怒斥道。他倒不是反对邓方拜师,自己的外甥在外人面前不顾礼法的撒泼行为着实让他感到脸上无光。 齐峻也对少年的这般举动感到万分无奈,心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撒泼呢?他低头看着少年,又抬头看向冯县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少年并没有理会他舅舅的斥责,仍是一脸真诚地向齐峻投来祈求的目光。 冯县尉的脸上一阵青红,沉吟了半晌后无奈地对齐峻道:“你看这……要不,就答应他吧。这孩子是个实心眼的,他认准的事我也劝不动的。” 齐峻陷入了纠结。 他拒绝收徒并不是托大,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些招式都是些简单实用的杀招,自忖就凭这点底子当人家师父还不够格。另一方面他和冯县尉的之间的牵扯已经够多了,若是收下他的外甥为徒只怕这就更难撇清关系了。 他从心底是厌恶冯县尉这样心机深沉的官场老爷的。眼下和他合作,也是出于迫不得已的选择。 少年看出齐峻眼中的犹豫和纠结,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失落之色。 他略一思索,自知这么僵持着毕竟有些难堪,便放开齐峻的双腿站了起来,后撤一步对齐峻拱手说道:“先生既不愿收我为徒就罢了……” 齐峻心中松了一口气,也连忙一拱手想说几句客气话,可却被少年的一句话又噎了回来。 “你我既无师徒之缘,我愿与先生义结金兰!”少年郑重地拱手道,说罢就作势要跪。 齐峻愣住了,连忙回头去看冯县尉,却看到冯县尉笑着冲他点点头。 冯县尉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虽然起初他也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假若齐峻和邓方拜了兄弟,那么按理也要叫他一声舅舅。单凭这层关系,这齐峻不是被自己握得更牢了吗? 方才又亲眼见过齐峻的身手,再想到他制作弩的手艺,冯县尉哪能不想办法留他在身边。他正为齐峻不肯收邓方为徒而惋惜,孰料邓方转而提出要与齐峻结拜,这又让他眼前一亮。 他看出齐峻也是性情中人,结拜的兄弟之情不比师徒关系更坚定牢固吗?于是欣然同意了邓方的心思,随之也劝说齐峻道:“邓方这孩子爹娘都没得早,我一直把他养在身边知道这孩子素来心性直率喜交豪杰。看在他父亲为国捐躯的份上,就答应了他吧。” 齐峻的心中猛的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少年竟也如他一般没了父母。 邓方的父亲邓玉和冯启年一样都出生行伍,是大梁的职业军人。 邓玉与冯启年一起在战场上共历生死情同手足。后来冯启年将妹妹许配给邓玉,二人既是战友又是亲家。 五年前在大梁与犯边羌人的大战中,邓玉领兵与数倍于己之敌血战一昼壮烈殉国。邓方的母亲闻讯,伤情之下竟自缢身亡追随夫君而去。 从那时起,冯启年将父母双亡的外甥邓方接到自己身边悉心照料,哪怕邓方在府上闯了祸也都念在他父母的面上不予究责。邓方自小没什么朋友,看到他要与齐峻结拜,在心生意外之余也很是欣慰。 “这少年,也是个苦孩子啊。”齐峻听冯县简单介绍了邓方的身世后心中暗叹,不禁动情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与邓方结拜。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结拜 少年看齐峻同意了,当即心头大喜,激动地拉着齐峻的手来到冯县尉面前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夜月明星稀风正气和,此番好景正宜拜天结义啊!” 冯县尉满意的捋着胡子点头同意,随即吩咐阿辛去准备需应物。 “冯大人且慢。”齐峻见此却急忙一拱手说道:“我心忧云霏姑娘,请先为她解毒!” 邓方不明所以,听了齐峻的请求后一脸不解地看向他舅舅。 “解毒?”冯县尉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那姑娘好得很,何毒之有啊?” “什么?这……”齐峻听后不禁愣住了,不解地看着冯县尉问道:“大人不要诓我,那给她服下的药又作何解释?” “安神丸呐!”冯县尉笑道:“本官何曾说过是毒药啊?你未免太多心了吧。” 冯县尉说着,从怀中掏出药瓶扔给齐峻查看。齐峻接过药瓶迟疑地打开来闻了闻,一时也不能断定瓶中装的到底是什么药。 齐峻疑惑地看向邓方,邓方拿过他手中的药看了看,随即也笑道:“放心吧!这的确是安神丸。舅舅素有心慌气闷的旧疾,故而身上常携此药以备不时之需。我也服用过,确有安神补气之效。” 齐峻这才放下心来,也意识到自己又被冯启年这个老狐狸给摆了一道。 冯启年虽然没有明示,但当时的气氛下他故意当着齐峻的面让阿辛去给云霏用药,确实是有意误导齐峻,为的是逼迫齐峻袒认自己会武艺的事实。 齐峻恼恨地看了冯县尉一眼,对方却并不以为意地笑着说:“这府上许久没热闹过了,快快准备吧。阿辛,派人去把夫人们和小姐都喊来!” 深夜的县尉府忽然忙活了起来,在寂静的安羌县城里这般的热闹显得分外特别。 冯县尉的夫人冯孙氏接到丫鬟的通知虽然被搅了清梦,但也心知老爷半夜叫醒她必然是有要紧事,快速穿好衣服收拾了一番便带着两个小妾从内院赶到了前厅。 冯县尉的女儿冯清和小妾所生的庶子冯波也接到家仆的通知前后脚赶到,向已经到场的长辈们行过礼后疑惑地就坐。 像这样府上全部家族成员都参会的场合必然是有重大或者极为紧要的事要宣布和讨论的,老爷不说众人也不便发问,只好各自猜测着静坐等候。 “老爷,子时三刻了,吉时已到。”阿辛凑上前说道。 这个时辰是冯县尉吩咐府上懂卦象之人结合邓方和齐峻的生辰特为结拜之事选的,可见冯县尉着实为此事上心了。 “嗯,开始吧。”冯县尉点头说道。 门外等候的家仆收到指令,立即将摆着三牲祭品的贡桌抬了上来摆上正厅。因为时间紧迫,贡品和仪式也都从简而设。 门外的齐峻和邓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走进大厅对着贡桌跪下了。 阿辛上前将准备好的香点燃后分给二人,齐峻和邓方执香而拜。 按大梁习俗这第一拜是敬天地,以举头三尺的神明和养护一方的大地为见证并向天地诵读誓词。第二拜是敬祖辈,以宗族长辈为见证。齐峻和邓方都父母双亡,眼下拜的便是在场辈份最大的冯启年和大夫人。 第三辈是二人互敬相拜。按年龄算,齐峻要长邓方一岁,自然是邓方拜齐峻为大哥,齐峻认邓方为义弟。 礼毕之后,家仆撤去贡桌由齐峻和邓方二人各执茶盏向在座的诸位族亲敬茶。冯县尉和大夫人笑呵呵地接过二人相继捧上的敬茶,再由阿辛领着向其他小妾和同辈敬茶,事毕便是礼成,二人正式结为异性兄弟。 冯县尉和大夫人一直微笑着受礼,两个小妾喝了敬茶也笑着回礼。只有冯清和冯波两个后辈回应不同各有心思。 冯清是冯家的嫡女,做为冯启年和大夫人所生的女儿在府上的小辈中地位最高。可是虽然她为人机巧伶俐却因大梁重男轻女的风气影响而不得父亲重视,二夫人所生的冯波却是冯家当前唯一的男丁。 冯启年知道他生性顽劣慵懒既不喜读书也不愿习武,加之是小妾所生就更不喜爱。而冯波清楚自己虽是庶出却是唯一继承冯家大业之人,虽知父亲不喜欢自己却也一直在父亲面前百般忍耐尽力讨好。 但邓方的到来让他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冯启年把邓方接到身边的这几年对这个孩子越发的喜爱,渐渐地生出了认邓方为义子并传予家业的想法。 这个想法很快便在他对邓方格外的的用心和宠爱中流露了出来,却并没有意识到此举也让邓方成为了冯波的心恨。 冯清自知这家业与她一介女流并无半分关联,也清楚自己迟早要为父亲仕途的晋升而沦于政治的祭品。 因而冯波所忧虑的危机她丝毫没有上心,反而因为自小与邓方熟知的缘故对这个邓家表哥没有任何抵触与嫌隙。 此时让她和冯波共同关注的,是邓方拜为大哥的这个陌生书生。一个此前从未听父亲提起过的年轻人,此时却在父亲的操办下与邓方结为兄弟,此人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被父亲如此重视么?冯清和冯波这对兄妹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思索着。他们很想去当面向齐峻询问,但奈何礼毕之后夜色已深,冯县尉吩咐各自回去休息,他俩也只得随着众人散去。 齐峻知道云霏安然无虞后便不再担心,心想云霏应该已经熟睡不忍心再搅扰,所以特意让阿辛不要派人通知她前来参加结拜礼。 邓方兴奋地拉着齐峻来到自己的房间,命仆人在他房内给齐峻收拾出一张床来。 二人全无睡意,齐峻向邓方述说了自己的身世,也根据自己的了解向邓方讲解了兵器的使用和操练心得,甚至提到了行军布阵之理。 邓方痴迷于兵法和武技,此前自认他也算得安羌数一数二的武人。如今跟齐峻连比两场皆败又听了齐峻滔滔不绝的精彩论述,不禁对这个大哥越发的崇拜,眼中现出无尽的钦佩与赞许之色。 而齐峻也从邓方口中对冯家和安羌县内及周围的形势有了更详尽和清晰的认识。二人相见恨晚一直到鸡鸣之时才意犹未尽的各自睡去。 与邓方相识不仅让齐峻第一次在内心深处感到踏实的满足与激动,也让他通过这层关系借助冯县尉在安羌县内初步站稳了脚跟,更是让他的复仇现出成功的希望。 他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个初步的剿匪复仇计划。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交锋 翌日清晨,曙光透过窗户上的格子倾洒在齐峻的脸上,他嘴角挂着微笑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美好的梦。 “咚!咚!咚!” 然而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将他从睡梦中拉回了现实。 “齐公子您起来了吗?老爷在等你。”门外的家仆又敲了几下门喊道。 齐峻的脸上露出疲惫之态。昨夜的比试本就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又和邓方一直长聊到天明,此刻他真想蒙着被子一觉睡到中午。 但听到家仆说冯县尉在等自己,齐峻也不好再拖延只好翻身而起打开门。家仆端着一盆洗脸水走了进来,冲他点头示意后放下水盆去整理他的床铺。 “峻哥,怎么起这么早?”邓方听到齐峻的动静也坐了起来,揉着睡眼问道。 “你舅舅大人等不及了呗,我估计可能是为了造弩的事。”齐峻抹了一把脸,穿好衣服就准备出门。 “弩?哎峻哥你等等我,我也去!”邓方听后顿时睡意全无,立即如打了鸡血一般翻身下床匆忙地洗漱,随后紧跟着齐峻出了门。 正厅里,冯县尉正手捧茶盏细品着,看到齐峻和邓方二人进来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给冯大人问安。” “舅舅,给您问安了。” 齐峻和邓方向冯县尉行过早礼,冯县尉示意他们坐在门口的座凳上并吩咐一旁的家仆端来一盘茶糕和两盏清茶。 “看你有些倦意,是府上住的不习惯吗?”冯县尉端起茶小啜了一口看向齐峻问道。 “还好,就是与邓方兄弟相聊甚欢,不觉之间睡的有些迟了而已。不知大人有何要紧事,但说便是。”齐峻想起昨晚冯县尉费心思逼他展露身手是因有要事交给他去办。 虽然齐峻心中仍为此感到有些许不满,但毕竟已然选择了和冯县尉站在一起,此时他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也是应当的。 几人正交谈着,一个家仆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对冯县尉说道:“老爷,宋县令和赵师爷来了,还带着不少衙役呢!” “姓宋的来干什么?”冯县尉闻言挑眉一愣,稍加思索问道:“他人在哪?带了多少人?” “已经在门口了,算上衙役总共来了八人。小的让他们先候着,赶紧来禀告您。” “这姓宋的来者不善呐……”冯县尉阴沉着脸色站起身对齐峻和邓方说:“你们先回避一下。既然来了,我就看看他在我这县尉府能翻出什么水花。” 齐峻点点头,他知道冯县尉必有应对的把握,趁着这个空当他想去看看云霏。 自从冯县尉把齐峻从县牢里接走后,齐峻就知道以宋县令睚眦必报的性格,一旦抓住了他的法柄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此时来访县尉府,只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宋县令,冯某不知来访有失远迎呐!快快请进……”冯县尉立马换了一副热情的面孔出门相迎。 “哼,冯县尉怕不是在藏什么人吧?”宋县令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带着赵师爷和衙役们气势汹汹地走了进去。 这县尉府他以前来过,不用冯家的仆人带路就一路到了正厅把袍子一掀坐在了正座上。其他衙役分列两侧,俨然把县尉府当成了县衙门。 冯县尉的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但几秒之后他立即恢复先前的神色,连忙微笑坐在一旁并吩咐家仆速去备茶。 “冯县尉,这茶就免了吧。你应该道本官是来干嘛的。”宋县令拿起茶盏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语气低沉地说:“人呢?我知道在这。” “这……卑职真不知宋大人所问何人呐?”冯县尉愣了一下,一脸无辜状地说道。 “还能有谁?那个当街伤人的凶徒齐峻!”宋县令显然没有什么耐心,伸手在茶桌上重重地一拍:“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的地盘抢人。念在你我同僚的份上,只要你现在把他交出来,私放凶犯之罪本官可以不予追究。否则……” “否则怎么样呢?”冯县尉闻言收了笑脸,冷声问道。 “否则本官必将此事上报赵太守,让朝廷罢了你的官职抄了你的府邸!”宋县令双眼微眯,冷笑一声劝到:“冯县尉乃朝廷英才,可不要为了一介罪人以身试法啊……” “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赵太守都被你搬出来了,卑职实在心惧啊。”冯县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捋胡子冷声说道:“宋大人我提醒你!县牢何时成了你的地盘,你我所立目光所及皆属大梁,说话要有凭证行事也须依大梁律法,启可胡言!” “你!你……好你个冯启年,真是生得一张利嘴。”宋县令抓起茶盏摔碎在地,恼怒地站起身指着冯县尉:“本官且问你,你私放凶犯还能无罪不成?那齐峻闹市伤人怎的不是凶犯?” “宋大人说的是。私放凶犯,确是玩忽职守的大罪。可是……”冯县尉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递给宋县令说:“宋大人所谓行凶伤人的凶犯本官不知,惩凶缉恶的好汉确有一人!” 宋县令盯着冯县尉,迟疑地接过对方手中的文书,面带不屑地粗略扫了一眼不禁脸色一变。 “募令?这……这个齐峻什么时候成了县卒营的募客?”宋县令拿着那张募令,又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上面盖着县卒营的官印,而签订募令的日期更是在一个月以前。 “县卒营的募客,只需与孟老板商定后向郡尉大人报备即可,无需告知县衙吧?”冯县尉伸手从惊愕的宋县令手中拿回募令。 他得意地捋须一笑继续道:“那凶犯刘七伙同贼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劫绑平民,我县卒营获知此案派遣齐峻缉拿罪犯护佑百姓,我且问宋大人齐峻何罪之有?” “这……”宋县令顿时被问的额前冒汗,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既是如此,那自然是误会一场。”一旁的师爷见此连忙为宋县令解围:“前些日子这齐峻在衙堂以下犯上顶撞宋县令,他若是县卒营的募客当时为何不说明身份?依我看要么是这募令背后有蹊跷,要么就是冯大人授意施衅于衙门!” “师爷说的对!冯启年,此事你做何解释?要不是本县令心善,当时岂能轻罚了他。”宋县令抓住机会连忙质问。 “募令之事,宋县令若存疑派人去郡府一问便知。这齐峻冒犯公堂确实该罚,宋大人做的对!至于说什么卑职授意那就是子虚乌有了。” 冯县尉一抖袍子坐端正身子,对着宋县令一拱手继续说:“但齐峻冲撞衙堂之事确与卑职有关,当时虽已签下募令并报呈郡尉批示,手下当差的县卒却犯懒未能及时将名册报予县衙,这才……哎!” 宋县令与赵师爷面面相觑,一时也不能断定此话真假。冯县尉把原因推到程序衔接的问题上,他们确实不好因此发难。即便揪住这一点,最终也只是撤掉一个县卒而已。 冯县尉也不怕宋县令派人去郡府调查,签下募令的当晚他便命人赶往郡城补充相关手续。 冯县尉在郡城当然是有关系的,郡尉虽然不明白为他何要如此着急地补报一月之前签的募令,但还是照做了。毕竟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又能顺手赚个人情自然愿意处理。 “既是这样,本县令自会查明。”宋县令黑着脸站起来对冯县尉一拱手:“叨扰了!” “宋大人慢走,恕不远送。”冯县尉也站起身拱手笑道。 宋县令拂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停了下来,一脸奸笑地对冯县尉说道:“近来我县百姓频遭土匪劫掠,百姓苦不堪言向衙门求告剿匪。这剿匪之事是你县卒营该做的吧?本县令命你三日内剿清盘龙岭的土匪,如何?” 冯县尉不禁愣住了。 正文 第三十章 备战 安羌县百姓近来突然频遭土匪劫掠确实是真实发生的,然而这背后却与宋县令脱不了干系。前些日子他一直被县境内人口流失财税锐减的政务难题困扰着,在和赵师爷商量后想到了一个阴招。 百姓流离迁走,那就暗中指使土匪在各处离开县境的要道上设卡围堵,抢了他们的财物再赶回原来的住地。税收锐减给上面交不起供奉,那就让土匪重点劫掠县内的中小商户,从他们那里搜刮银子。 这样一来,既能阻止人口流失又能充实自己的腰包,还可以让冯县尉剿匪趁机打压这个官场异己。于宋县令而言可谓一举三得,他这些天连做梦都在笑。 剿匪确实是冯县尉职责之内的事。可那盘龙岭土匪又岂是能轻易剿灭的,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很多更深层的利益因素。 一来盘龙岭是安羌境内地势最险峻之处,土匪们依托易守难攻的地形长期据守,冯县尉初到安羌任职时也带领县卒强攻过一次,却伤了不少人马无功而返。 二来盘龙岭土匪的背后是有豪绅支持的,豪绅们都可以看作是宋县令的“白手套”,负责为宋县令搜刮民财洗白脏款,同时通过土匪控制百姓和土地。 冯县尉若能剿灭土匪,宋县令在明面上自然无话可说还得为他请功,但却也把安羌的豪绅和他们背后的宋县令都得罪死了。 可眼下宋县令既然命他剿匪,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料定他此番必然徒劳无获。届时宋县令随便找个履职不力或者暗通土匪的罪名安在冯启年的头上,都足以把他从安羌的官场上挤下去。 “这……”冯县尉犹豫着,宋县令这般手段的确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等冯县尉凯旋,本县令亲自摆酒为你庆功。”宋县令见状不无得意地大笑着,拍了拍冯县尉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可这次若还像上次那样被一群贼寇打回来,失了面子事小,你我的同僚之情恐怕也就……” 冯县尉冷眼注视着宋县令趾高气扬地带着随从径直走出府门,虽气的咬牙切齿却着实无可奈何。他皱眉深思,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他的心头。 “不就是剿匪么?冯大人不必劳心。”齐峻一脸自信地走了进来。 本来他也不愿与宋县令碰面,想着借机看看云霏。邓方自知不能当“灯泡”的道理懂事的找了个借口回自己屋子去了。而冯府上下也已然认为云霏就是齐峻的媳妇,齐峻也就索性不加顾忌地去找云霏了。 可到了云霏休息的屋门前,陪侍的丫鬟却告诉他云霏仍在熟睡。齐峻不忍打扰她休息,便又折回正厅在门口等候,恰好听到了宋县令和冯县尉之间激烈的口舌争辩。 听宋县令主动提出来要冯县尉去剿匪,齐峻内心激动不已生怕冯启年推脱。眼见他为剿匪之事劳心,齐峻连忙上前劝说。 齐峻正酝酿着一个初步的剿匪计划,但这个计划必须借助冯县尉手中的县卒全力协助才可实施。此前他正琢磨如何找机会劝说冯县尉剿匪,宋县令的到来却无形中帮了他一把。 “你……罢了,你有什么想法快说!”冯县尉抬头看到齐峻本能的有些恼怒他擅听自己和宋县令的谈话,但听了齐峻这句话一时也顾不上责问了。 “实不相瞒,我与盘龙岭的恶匪有不共戴天之仇!家父家母皆命丧贼人之手,我一直在计划复仇之事。”齐峻一拱手说道:“冯大人若信得过我,按我的计划行事必能灭了这帮贼寇!” “竟有此事?这盘龙岭的土匪当真是该死!你有何计划快说与我听,本官也好为你雪恨呐。”冯县尉闻言嘴上安慰着,两眼却闪过一抹亮光。 “宋县令既给了三日期限,那就需两日来准备。东岭村距盘龙岭不远,冯大人可派县卒先行入村驻扎准备剿匪之事,而后听我安排伺机攻山剿灭此匪。” 冯县尉听后若有所思地捋着胡子拧眉思索着。半晌以后,他郑重地看了齐峻一眼点了点头。 冯县尉想清楚了,既然打与不打都有被借机除掉的风险,倒不如狠心打掉盘龙岭的匪穴断掉宋县令的一条黑臂。如此一来,或许还可凭着这份功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此时若是不敢打不仅从气势上输给了宋县令,恐怕今后都会被他给牵着了。 “宋喜,这是你逼我的。”冯县尉打定主意右手攥拳在茶桌上用力砸了一下,目光也陡然一冷。 既然已经决定,冯县尉不再耽搁立即吩咐家仆去准备马车,收拾妥当后立即带着齐峻赶赴县卒营。 县尉府的大门附近有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目睹冯县尉和齐峻乘马车离开后,立即扔下担子向县衙方向跑去。 此人是宋县令安插在县尉府周边的眼线,半个时辰后他已经赶到县衙将看到的情况汇报给了宋县令。 “被师爷说中了,这冯启年真要攻打盘龙岭啊。”宋县令听完手捧茶壶吸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说道,随后对身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立即会意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换上一身平民装扮后着急忙慌地出了城往盘龙岭赶去。 与此同时在县卒营内,除了负责巡逻和值守城门的县卒以外其他的都被紧急召到校场上集合。冯县尉也换上了军甲,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场上的县卒们。 “启禀县尉,县卒各队共集结228人,请下令!”县卒总队长清点完人数,在冯县尉面前半跪着说道。 “嗯!第一小队听令,脱甲换装!”冯县尉冲着台下喊道。 所有县卒不禁愣住了,县卒总队长闻令也满脸疑惑地抬头看向冯县尉,他们一时都没明白县尉大人的用意。 随着一声令下,几个县卒推着几架手推车来到了第一小队的队列前,把车子上的衣服全部倒了下来。这些衣服都是县尉府上的家仆们的衣服,临出门之前齐峻让阿辛全都收了起来装上马车带到了县卒营。 在路上齐峻才向冯县尉说明原因,他猜到此次行动定会被宋县令派出的耳目所监视,为了隐藏实力他便想到了让部分县卒穿上百姓的衣服分散出城的办法。 就在宋县令派往盘龙岭通风报信的耳目出城后不久,冯县尉也骑着战马率领着一队县卒大张旗鼓地出城了。 安羌县的百姓听说冯县尉要出城剿匪,纷纷涌上街头。夹道相送的人群中有人欢呼,也有人议论,更多人却是持观望态度一言不发地目送着剿匪队伍出城。 冯县尉的队伍刚出城,观望的人群中就分出一人赶去县衙报告情况。 “什么?你确定没数错?”宋县令听完来人的报告不禁惊讶地问道:“他就带了不到一百人去打盘龙岭?姓冯的疯了吧?” “属下反复数了好几遍,确定他只带了这么些人马。”那人一脸笃定地回答道。 宋县令捋了捋下巴上的小胡子,满脸的横肉困惑地挤到了一起。他一时也想不敢确定冯县尉是不是真的要去剿匪。 “你去县卒营门口盯着,看看是不是还有第二队县卒出来。”赵师爷冲着下属摆了摆手,沉思着对宋县令说道:“不管姓冯的是怎么想的,那盘龙岭可不是好打的。我们只要盯紧他,就凭他这点人马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宋县令点点头:“师爷说的对,只等三日之后本县令就上报赵太守让朝廷治他的罪!” “这姓冯的要是一不小心折在盘龙岭就最好了……”赵师爷眯眼思索着说道。 宋县令立即会意,与赵师爷对视一眼不禁双双发出一阵狞笑。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眼线 宋县令在县尉府附近安排了眼线,冯县尉当然在县衙也安插了自己的人。两人在安羌斗了这么些年,互相都使了手段提防监视着对方。 冯县尉知道此次行动必然会被宋县令的人盯上,也预料到了对方会给盘龙岭报信。 因此他一方面只带少量县卒大张旗鼓地从县城南门出城迷惑宋县令,另一方面令换装后的县卒等到天黑以后再出城汇合。 宋县令的探子在县卒营附近密切监视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快落山了也没看到有任何动静。 “按时间算,姓冯的这会儿应该早就到了盘龙岭了,县卒营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个探不禁疑惑地自问,随即对另一个探子说:“我在这盯着,你去给宋老爷传个信。” 另一个探子应了一声,连忙转身跑向县衙。 宋县令和赵师爷等了一整天也没收到盘龙岭被围攻的消息,收到监视县卒营的探子传来的消息不禁更加疑惑。 “这姓冯没去打盘龙岭,那他会去哪呢?”宋县令也没心思喝茶了,捋着小胡子陷入了困惑,赵师爷也皱着眉头不知所思。 冯县尉的队伍出城之后起初确实朝着盘龙岭的方向前进,但是行至半道却突然将队伍散开转入山林中。宋县令派出去跟踪的衙役也自此跟丢了目标,只好折回来向宋县令报告。 宋县令气得把那个衙役大骂了一通,却也无可奈何。古代又没有GPS定位系统,也没法用无人机搜索,一群人藏进山林中就跟蒸发了一般叫他上哪里去找。 县卒营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异样的消息,这让宋县令的心头隐隐的不安。 “给盘龙岭传信,要他们一定加强防范,这几天就是睡觉也得睁一只眼!”赵师爷也想不明白,他只能吩咐手下传信给盘龙岭严加防备。 黄昏时分,换装后的县卒们在总队长的带领下分批从县卒营出发。他们都推着用篷布盖着的手推车,看起来就像一群给县卒营运送粮食和货物的普通百姓。 此时宋县令的探子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略加思索后连忙赶去报告这个新情况。 “这算什么消息?那县卒营隔几天就有送粮货的,这不是很正常吗?”宋县令对着来报的探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据我所知,前日才运送过粮货,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赵师爷却似乎看出了端倪,对探子吩咐道:“你去跟上那些人,看看他们要去哪!” 探子应声退了出去,赵师爷的脸上同样现出一抹忧虑之色。 冯县尉等人确认甩掉宋县令的眼线之后,重新集合队伍向东岭村前进。夜色中蜿蜒的山道上,打着火把的县卒队伍庄严地行进着,像一条在山岭间潜游的火龙。 此时东岭村的村民却陷入了愁苦之中。 齐峻在河滩上打井取水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东岭村附近其他村的村民也都赶来这里取水。村民们担心水被取完了,便阻拦其他村的村民,双方还为此爆发了冲突。 东岭村有水的消息也传到了盘龙岭,就在齐峻和刘奎去县城救人的当天下午,盘龙岭土匪大当家派了一个小头目带着几个喽啰进了村。 他们赶走来取水的村民后宣布这口井归盘龙岭大当家所有,并且在井边搭了一个棚子看守,凡是想喝水的村民都必须付钱买水。 村民们虽然心里窝火,却根本不敢招惹他们。纷纷找到族老家里商量,可说来说去谁都不敢去和那几个土匪理论,更别提从他们手中把水井抢回来了。 众人议论了半天也没拿出个主意来,最终只好愁眉苦脸地各自散去。 “要是齐公子在就好了,他或许有办法。”族老望着深沉的夜色,愁眉不展地说道:“也不知道他和霏儿现在怎么样了,县里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唉,没有……只听说现在不在牢里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刘奎面露愧色地说道:“那冯县尉不是跟你和霏儿说过他和齐公子相识吗,我想应该不会为难于他吧……” “是说过这样的话……”族老思索着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可那些官老爷所说的话又有几分真假呢?你明日再进城去打探一下消息。” “族老不好了!土匪来了!” 就在这时,刘彪突然气急促地拍打着院门喊道。 族老和刘奎闻言俱是一惊,刘奎连忙起身打开院门把刘彪迎了进来。 “你说什么?土匪?这大半夜的他们来干什么……”刘奎扶着刘彪的肩略加思索后问道:“你确定看仔细了?” “我去山上放夹子,远远地看到一队人打着火把朝村子这边来了,看方向是从盘龙岭那边过来的。除了土匪还能是谁?这帮混蛋,水井都给他们霸占了还想怎么着……”刘彪猛吸了一口气,努力定了定神说道。 “坏了,土匪下山准没好事!彪子你带着族老先走,我这就去通知大家转移!”刘奎也顾不得思索,拍了拍刘彪的肩膀,抓起院子里的铜锣撒腿就往门外跑去。 熟睡的和正准备入睡的村民都被村里突然响起的敲锣声惊起,匆忙地披上衣服出门查看。一听到刘奎呼喊着土匪来袭,纷纷惊慌地回到屋子,忙乱地收拾着能带走的东西。 村民们互相奔走相告,不多时整个村子都吵闹着忙乱了起来。奔跑的脚步声混着孩童的哭声让每个村民的心头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此时冯县尉的队伍已经从山上下来接近了村子外围,远远地可以看到夜色下的河滩和村口的老树,却全然不知他们触发了东岭村的避难模式。 齐峻还没学会骑马,这一路上都和县卒小队长共乘一骑,颠簸的山路让他感到双腿酸麻。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负责探路的斥候来到冯县尉所骑的马前,拱手对他说道:“报告大人,前方河滩上发现一座亮着灯火的草棚。” 大梁民间灯油稀贵,普通百姓家中平时根本舍不得点灯油照明,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因此村民们天色擦黑就都早早地睡下了。 此时河滩上还亮着灯火的草棚自然引起了斥候的主意,便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冯县尉。 齐峻闻言不由得微微挑眉,他清楚地知道河滩上是没有草棚子的。不过他转念一想,心中猜测可能是族老为防有人偷取井水而专门搭建的,却也疑惑不知是哪位村民敢这般奢侈地燃灯。 冯县尉对东岭村并不熟悉,于是向齐峻投去征询建议地目光。 “我记得这里本没有草棚,上前一问便知。”齐峻思索着说道。 冯县尉点点头,挥手示意队伍前进。 草棚里的正是负责看守水井的土匪小头目和他的几个喽啰。此时正在草棚里摆着赌桌热火朝天地喊着“押大押小,买定离手”,丝毫未察觉到有人接近。 “他奶奶的,晦气!”一个输了钱的土匪懊丧地咒骂着,一边解着裤腰带一边掀开草帘子走了出来。 当他抬头看到迎面挎刀而来的县卒时,瞬间呆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走在队伍前面的县卒离草棚子还有些距离,并没有看清楚土匪的衣着还以为是本地的村民,因为也没有提起戒备。 “官兵!抄家伙!”发现县卒的土匪很快回过神来大吼了一句。草棚子里的吵闹顿时停了下来,接着传出一阵拔刀剑的声音。 这时为首的几个县卒也走近了,看清草棚前的人时不禁都愣了一下,随即纷纷拔出官刀指向对方。此时那草棚里的土匪也都冲了出来,手持刀剑惊慌地指着逼近的县卒。 双方一时陷入了短暂的对峙。 这些县卒平日里欺压惯了穷苦百姓并没有和土匪作战过几次。这次冯县尉带他们去剿匪,他们心里想的也是当官的做样子而已不必真的出力拼命。 这几个土匪并没有收到冯县尉要攻打盘龙岭的消息,平时也不会不知死活地主动找官家的麻烦,这样一来双方默契地达成了一种长期互不相犯的平衡。因此场面虽然一时剑拔弩张,双方却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 这时县卒们背后传来的一声命令打破了短暂的僵局,犹如一把锐利的匕首正式撕开了剿匪之战的序幕。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初战 冯县尉看到这些县卒不知所措的样子,顿时感到老脸一红,气不打一处来。他虽然知道县卒们的战斗力有几斤几两,但自信对付几个土匪流寇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真正到了需要检验这份战力的时刻,却被现实无情地打脸了。 因此冯县尉看到这副“祥和”场景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立即怒喝一声发出进攻的命令。 齐峻看在眼里觉得既可悲又可笑,堂堂的县尉带兵剿匪要费尽心思绕路甩开背后监视的眼睛就算了,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安羌县治安军却在一小撮土匪面前不敢动刀。 也是感受到了冯县尉命令中的怒意,县卒小队长抽刀大喝一声率先冲过去向站在最前面的土匪砍去。 或许是出于和县卒们同样的考虑那个土匪没想到对方真的会动刀,还没反应过来场上气氛的变化便被这一刀滑过脖颈,未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圆睁着双目直挺挺地向后倒下了。 “草!他们来真的!给老子上!”土匪小头目被吓了一跳,随即慌乱地命令着他的喽啰们。 县卒们也受到队长这一行为的触动,意识到了这次战斗的严肃性,咬牙挥刀砍向对面的土匪。 一时之间刀与刀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混战的人群中不时发出刀剑入肉的惨叫与哀嚎。 土匪们毕竟在人数和战力上不占优势,很快被全部砍倒在地上的血泊中。好几个县卒也在乱战中受伤,捂着伤部发出痛喊。 一个脸上有疤的土匪捂着手臂在地上哀嚎翻滚着还未死去,他的右臂被县卒的乱刀砍断了,鲜血几乎湿透了他的衣服。 断臂哀嚎的土匪让县卒们有些看不下去,县卒队长见状提刀走来准备彻底结束他的痛苦。齐峻在前世见惯了流血的场面,一个断臂的土匪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限制级画面。 “孙队长暂勿动手!我有话问他。”齐峻拦住了县卒队长。 “那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受伤的弟兄们。”县卒队长像看一条死狗那样看了地上的土匪一眼,转身离开了。 齐峻将受伤的土匪从地上拽了起来,押着他来到了此前一直观战的冯县尉面前。 “大人,这几个土匪似乎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不妨问问他盘龙岭的情况。”齐峻将土匪向前一推,对冯县尉说道。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官就饶你一命!”冯县尉冷着脸对那土匪说道。 受伤的正是这几个土匪的小头目,对盘龙岭还有一定的忠诚度和归属感。一听冯县尉他们要去打盘龙岭,顿时冷哼一声闭着眼侧过脸去,俨然一副宁死不屈的硬汉模样。 齐峻最清楚如何从敌人口中得到情报,见此情景他摇了摇头,随后猛地一拳打在小头目的断臂处,顿时让对方蜷着身子连连发出痛苦的惨叫。 “想清楚了吗?”齐峻蹲下身子冷笑着问道。 “我说!我都说!哎唷痛死我了……”小头目之前的硬气被这一拳打得荡然无存,连忙痛哭流涕地服软讨饶。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井的?又是谁让你们霸占此处的?”齐峻厌恶地看了小头目一眼问道。 “是盘龙岭大当家派我们来的,这里有水的消息十里八村的早就传开了,谁不知道啊。也是他让我们来此收水费的……”小头目呲牙咧嘴地说着,提到“盘龙岭”三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大当家?收水费?”齐峻愣了一下,愤怒地抽了小头目一个耳光:“这里又不是盘龙岭,你们收得哪门子费?” “都是大当家让我们这么干的……”小头目捂着脸一脸苦相地说道。 “盘龙岭有三个当家的,分别是大当家红眼雕,二当家劈山豹和三当家磨骨刀。一共有七百多个弟兄……”小头目忍着手臂上和脸颊上的痛,颤抖着继续说道:“还有……几百石粮食和十二匹马,金银财物一直是大当家保管着,具体有多少藏在哪里也只有他知道……” 冯县尉听后眼中一亮,盘龙岭土匪这么多年以来通过绑票和劫掠积攒的钱财必定不是一比小数目,如果这些钱都能落在他手里那必然能助他官升几级,以后哪还用再看宋县令的脸色。 再说了那土匪大当家长期与宋县令之间有不可明说的联系,虽然在安羌官场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要想通过这一条扳倒宋县令也必须得有明确的证据才行。 “要是拿下盘龙岭找出这些证据,还愁整不倒宋喜吗?”冯启年捋着胡子眯眼笑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宋县令向他跪地求饶的那一幕。 齐峻看穿了冯启年心中的想法,不禁有些无奈。起先他还没见识过县卒的战力,心想一个县卒至少对付三个土匪应该没问题。 但刚才这场小规模战斗所暴露出来的县卒们真正的战力实在让他不忍直视。 占据绝对人数优势的县卒先手围攻五个土匪竟然被砍伤了八个,其中还有两个是重伤。这样的战损比让齐峻感到匪夷所思。 这也让他否定了先前让前队冲锋,后队交替射箭掩护推进的战术设想。就凭这样的战力,如果前队接敌后崩溃,后队也必定溃散,那样一来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二百对七百,这仗该怎么打……”齐峻拧着眉头陷入了深思。 而县卒们却在为这一场小战斗的胜利而欢呼着,已经在畅想攻下盘龙岭之后如何瓜分土匪财物的事,仿佛于他们而言已经胜券在握了。 冯县尉并没有主意到齐峻充满忧虑的面色,却主意到了草棚子旁边的压水井。 他不禁好奇地走过去伸手按了一下,顿时一股涓涓细流从上面涌了出来。冯县尉饶有兴致地又按压了几次,不禁连连发出赞叹。 “这是齐先生的功绩吧?”冯县尉用手捧了一些水送进口里咽下,甘甜可口的井水让他顿觉清爽,也更加欣喜。 “都是村民们的功劳,我只不过是尽了一点心力。”齐峻说道。 倒不是他谦逊,而是他始终认为出力挖水的活都是村民们干的,自己只不过试着选了几个地方而已,要论起来确实是村民们的贡献最大。 就在此时,草棚子背后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喊声。县卒们闻声连忙呈战斗队形散开,拔刀看向前方。 黑暗中,有两个人影渐渐向他们走来。其中一个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挣扎的女子,方才听到的哭喊声就是她发出的。 “守着个破草棚子多没意思,弟兄几个今晚可有得玩了!” “一会儿肯定是疤哥先,咱俩就等着吧。” “我刚才看了,这小妮子真水灵!还挺野,把老子的手都抓破了……” “你连个……” 两人正说着,其中一个向前看了一眼忽然猛地停下了。 他俩和看守草棚的土匪是一伙儿的,闲得无聊就决定去村子里转转。这个女孩回家路上不幸碰上了在村里游荡的两个恶匪,他俩色心大起便不顾女孩的反抗和呼救强行把劫走了。 “怎么不走了?这不是到了吗?”扛着女孩的土匪看到同伴突然呆立着止步,下意识地也向前看去,随即也被眼前全副武装持刀相向的县卒吓得愣住了。 “咻!” 一声破空之音响起,最先停下的那个土匪脑袋上插进了半支弩箭。他感到一股热流从额头上流下,随后也双目圆睁地倒了下去。 齐峻最恨这种强抢民女的恶匪,心中也憋着一口土匪们占井收费的恶气,索性不由分说地从马背上取下一副县卒使用的弩,抬手上弦将其中一人一击毙命。 另一个土匪顿时被吓傻了,当即扔下肩上扛着的女孩,大叫一声转身就逃。齐峻自然不会放过他,趁着这个功夫又摸出一支弩箭,在那土匪跑了十几步之后又是一箭精准地射出。 那名土匪应声而倒,冯县尉和一众县卒这才回过神来齐齐望向齐峻。刚才这果断精准的两箭让他们都对眼前的这个书生刮目相看。 之前还有些县卒把齐峻看成是冯县尉有意提携的关系户,这一刻才真正在内心对他改变了看法。 冯县尉目光欣赏地看了齐峻一眼,示意县卒队长上前查看。 县卒队长先是给惊恐挣扎的女孩松绑,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随后去查看了那两个土匪,确认两人都已变成了尸体。 惊魂未定的女孩战战兢兢地被县卒带了过来,齐峻看清女孩的面貌后惊问道:“玉娘?怎么是你……”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玉娘 玉娘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孩子。她的父亲早年间当兵死在了战场上,母亲又患有重病长年卧床不起,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需要照顾,家里的重担全都落在了她柔弱的肩膀上。 刚才被这两个土匪劫走,她瞬间感到生活彻底失去了希望,她很清楚落在土匪手里的下场是什么,哀叹自己命运的同时想到家中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不禁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然而幸运的是她遇到了齐峻,眼看着即将踏入深渊之时却被齐峻一把拉回到了光明之中。 百感交集之下她情绪失控,内心的委屈和恐惧,激动和惊喜之情再也压抑不住看到齐峻的瞬间不禁扑过来抱住他放声痛哭。 齐峻当时只顾射杀土匪发泄心中的怒气,全然没想到此举竟融化了玉娘的心。 他不知所措的举着双手低头看向哭泣的玉娘,又看向冯县和其他的县卒,从他们脸上玩味的表情中看出了众人对他和玉娘之间关系的误会。 玉娘渐渐止住了哭泣,情绪慢慢趋于平静才意识到她的举动唐突了。 “对……对不起,我只认得你……”玉娘连忙后退几步,抽噎着跪了下来:“玉娘谢公子救命之恩……” 齐峻连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依据他从电视剧里看来的经验,他生怕玉娘接着说出什么“小娘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之类的话来,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先稳住她的情绪再说。 冯县尉看场面收拾得差不多了,命令孙队长集合队伍到村里驻扎。 此时的村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倒是不用再劝说村民们腾出房子供他们休整。 相隔一天之后回到熟悉的村子,却仿佛过去了很久一般。村里不见任何一个熟悉的面孔,让齐峻的心里感到有些悲哀。 他在内心期盼着能够尽快彻底消除土匪的威胁,恢复村子往日的生机,让村民们都能安心生活和劳作早日走向富裕。 孙队长命人为冯县尉收拾出一间条件稍好的屋子,随后从县卒中分出几人负责照看伤员,其他人则各找屋子休息。 齐峻看在眼里直皱眉头,这样的安排不仅严重分散了县卒的战力使他们无法快速集结应对突发情况,更要命的是也没有安排哨兵在高处和村口等视野开阔位置站岗放哨。 好在村里的土匪都被消灭了,今夜应该不会有突发敌情。齐峻知道即便他给孙队长指出这些漏洞对方也未必会听,冯县尉也早已睡下不便打扰,他只好叹口气回自己的住处。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确信安羌县卒无论战场杀敌还是扎营布防方面都表现得一塌糊涂,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战场作战经验。这样的兵也就能欺负威吓老百姓而已,和土匪作战都未必能取胜。 齐峻越是了解他们,就越是对他们失望。这样的队伍想要提升战斗力,要么全部换血要么战场流血。 玉娘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即便齐峻不止一次地向她保证村里不会遇到土匪了,可她依然使劲地摇头害怕一个人回去。齐峻没有办法,只好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在玉娘又一次向他鞠躬道谢后才得以离开。 回到山腰的小屋子里,令齐峻意外的是他的弟弟齐峰竟然没有随着村民离开。 他放轻步子走到床前,借着月光隐约看到齐峰脸上还残留着泪水的痕迹。从额前的乱发和黑重的眼圈看得出来他或许连夜未睡。 若放在后世这样的状态大概率是网吧通宵回来,有泪水也是因为打输了游戏所致。但此时齐峻心中一阵触动,他知道这傻弟弟有多么担心自己。 似乎是感受到了床前的异动,齐峰半抬眼皮地看了齐峻一眼,转头挠了挠后背重新睡了过去。但几秒之后他的大脑猛得意识到了什么,忽地翻身坐起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齐峻,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哥,你什么时候……” “就刚才。” “那你还走吗?” “不走了,这次来就是为了给爹娘和乡亲们报仇的。” 齐峻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眼中含着一层热泪。 “这脸上怎么了?又哭过啊?” “嗯……两天没吃饭,饿的肚子疼……” “那这黑眼圈?” “肚子饿的睡不好觉……” 齐峻顿时愣住了,想好的弟弟因为挂念哥哥痛哭得无法入睡的兄友弟恭的画面呢?! 原来就只是因为饿吗…… 齐峻无语地看着齐峰,半晌之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两个菜包子扔给他。这两个包子是白日里行军的间隙吃饭时孙队长给他的。齐峻想到弟弟齐峰就专门留了下来。 齐峰两天没吃东西了,此时看到包子顿时两眼放光抓起来就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 “你慢点,饿鬼投胎呢吗?”齐峻怕他噎住赶紧拍打着他的后背,又不死心地问道:“我可是为了救人蹲了一趟大狱呢,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哥吗?” “担心,当然担心。你要是没了我不得饿死啊……”齐峰吃掉一个包子,吮吸着手指抓起另一个。 “白眼狼!”齐峻伸出食指点了一下齐峰的额头,看着他一脸享受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心中终于感到踏实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嘹亮的军号在山脚下吹响。齐峻听到号声知道县卒们开始集结,连忙起床穿好衣服,洗了一把脸往山下赶去。 “哥,等等我!”齐峰也被这号声喊了起来,看到哥哥要连忙起床。 “你睡你的觉,跟着我干什么?”齐峻走到门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也要跟你杀土匪!”齐峰认真地站直了身子,看着齐峻郑重地说道:“报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是亲兄弟,爹娘的仇是咱俩共同的!” 齐峻从没有看到过弟弟如此严肃认真的一面,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无法剥夺弟弟复仇的权利,也不能阻止一颗热血翻涌的心。 思索片刻后,他看着齐峰点了点头。 当军号吹响第二遍时,齐峻和齐峰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山脚下集合的县卒队伍前。 齐峻向冯县尉介绍了弟弟齐峰,又从军备中取来一支弩交到齐峰的手中。 “要上战场,就必须证明你的价值。”齐峻取来一袋弩箭交到齐峰的手中一指百步之外的小树:“用这支弩去射那棵树,让这些箭来告诉我你能不能上战场。” 齐峰看了哥哥一眼,自信地拿着弩和脸离开了。冯县尉一直注视着兄弟俩,嘴角露出赏识的微笑。 这时在山里躲了一夜的村民们也回来了。当他们走到村口看到集合的县卒们时,不禁怯怯地停下脚步一脸慌张地看着他们。 “官爷,你们这是……”刘奎搀扶着族老从人群中走出来,面对这么多的县卒村民们下意识地生出一种本能的惊恐和紧张。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变数 “哎!那不是齐先生吗?” 人群中有眼尖的村民一眼从县卒中看到了齐峻,立即惊喜地呼喊道。 刘奎和族老听后仔细看去,俱是心头一喜。此时齐峻正和冯县尉商量着什么,听到似乎有人喊他的名字不禁循声望去,看到村民们站在村口观望,当即迎了过去。 听齐峻说县卒们是冯县尉带领着来剿盘龙岭的土匪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族老当即领着村民们要给冯县尉和县卒们下跪,若在平时冯县尉也不会去拦着。 但此时在齐峻面前,他还是想展现出亲民的一面拉进和齐峻的关系,于是连忙做出阻拦村民们下跪的样子,亲自走过来把族老扶了起来。 “大人啊,我们可都被土匪害苦了,你一定要给我们报仇啊……”族老跪了几次都被冯县尉拦下了,激动的哭了起来。 “老伯,你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哇!父母有难处,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呢?你放心,我们既然来了就必定拆了那盘龙岭,把土匪们全部绳之以法!”冯县尉神情严肃地说道。 齐峻也不在乎他是不是逢场作秀,在人群中找到刘福远将一张图交到他手中,吩咐他尽快按照图上的样式和尺寸打造部件,然后又找到孙队长希望他能派人协助刘福远。 孙队长爽快地答应了,在县卒中挑了几个人跟着刘福远,又分出一部分人到河滩对面的山林中砍树。 村民们见状除了老弱妇孺以外,青壮男子几乎都自发地留了下来帮助县卒们。看着河滩上和山林边热火朝天地一起忙碌的县卒和村民,冯县尉感到十分诧异。 “平日里百姓看到县卒都唯恐避之不及,在东岭村确是头一次看到这般场景。怪哉!怪哉!”冯县尉感慨到。 “冯大人,这并不奇怪。往日大人麾下的县卒们皆对百姓非打即骂,出入城门都要吸一口路人的血。今日只说是为剿匪而来,不为征税也不为抓丁,百姓们自然欢呼雀跃箪食壶浆相迎。” 齐峻也不在乎冯县尉怎么想了,借机将心中对县卒平日作为的不满一口气吐了出来。冯县尉听后叹了一口气沉默着没有说话。 众人忙活了一早上,直到日头快到头顶了才停下来准备吃饭休息。齐峻也找了块阴凉处坐下来休息,正思索着明日开战的计划,忽然感到身后有人靠近。 他警觉地起身后撤一步,看清来人微微愣了一下。 “我……我来给你送水……”玉娘被齐峻突然的起身吓了一跳差点没端稳摔了手里的碗,脸上也泛起一抹红晕。 “玉娘……哦,谢谢你……”齐峻有些尴尬地擦了把汗,确实感到有些口渴便顺势接过玉娘递来的碗,仰头将一碗水一饮而尽。 “昨晚的事谢谢你……”玉娘接过齐峻手中的空碗鼓起勇气说道:“我和我娘说了……她让我一定请你来我家吃饭,请你……不要嫌弃……” “这算不得什么事,你没事就好。吃饭就不必了吧……”齐峻挠了挠头,他知道玉娘家里很困难,她昨晚就是为了多挖一点野菜走的有些远了,才回家晚了遇到了那两个土匪而险些遭遇不测。 养活母亲和弟弟本就很难了,他要是再去吃一顿饭,这娘仨恐怕又要多挨一顿饿了。再者齐峻压根就没想着要借此得到什么,因此他婉言谢绝了玉娘的好意。 谁知玉娘却两眼含泪道:“小女子虽然家贫,但也知受人之恩当力图报之的道理。这顿便饭,还请万万不要推辞……” “这……”齐峻要看玉娘要哭出来,顿时没了办法。正不知如何是好,转头忽然看到一名县卒骑着马飞快地朝这边奔来。 他心知定是有重要军情来报,当下也不敢耽搁连忙准备离开。玉娘见状,却扯住了他的衣袖。 “玉娘,军情紧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得走了……” “齐公子请稍等!”玉娘却连忙叫住他,红着脸从脖子上解下红绳穿着的随身佩戴之物,低着头用双手递到齐峻的手中说:“此物是小女子佩戴的平安符,战场凶险请务必当心!” 齐峻看了看手中用红绳穿着的小木牌,上面刻了些看不太清的文字。木牌上还带着玉娘的体温,齐峻感到心跳快了不少。 “谢谢你,那我暂且收下,待我回来就还给你。”齐峻握着木牌慌忙转身逃走似的跑了。 “不……不必……”玉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口中呢喃道。 骑马的县卒是孙队长派出去监视盘龙岭动向的探子,他来到冯县尉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起身后拱手说道:“报告县尉大人,盘龙岭土匪正向东岭村而来!” “来了多少人?距我们还有多少路程?”冯县尉和孙队长俱是一惊,连忙问道。 “百人左右,都没有骑马。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到。”探子接过孙队长递来的水,喝了几口后说道。 “情况有变,来不及等到明天了。”齐峻闻言心头一惊,思索着说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东岭村?”冯县尉的脸上满是惊疑错愕之色。 “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在此地。”齐峻仔细回顾了一遍出城的细节,确定没有破绽后肯定地说道:“盘龙岭附近最近的几个村子是东边的东岭村,南边的白石沟,西边的孟家湾和宋家寨,北边的河岔村。他们只要在每个方向都派出一百多人搜索,很快就能确定我们的位置。再说了,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就不会只派一百多人了。” “对啊,我们只有五十人,咱们的计划是等总队长带人提前埋伏在盘龙岭附近,我们引诱敌人攻击再予合围歼灭。”孙队长一拍脑袋说道:“但盘龙岭的既然知道我们来打他们了,完全不需要坐等我们打上门,他们完全可以随时下山来主动进攻我们!” “齐公子,依你之见现在应该怎么办?”冯县尉紧张地问道,面对一百多土匪的进攻他心里也慌了。 “当务之急是要拦住这帮土匪,并且寻机全歼他们。如果让他们跑了就等于暴露了我们的位置,那样一来我们就有被几股土匪三面合围的危险了。”齐峻快速地思索着,很快想到了对策。 虽然一百多土匪来势汹汹地朝着东岭村而来,但他们目前并不清楚齐峻他们是否在此。 齐峻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借助地形和先手进攻对手的优势打一场伏击战。 仅仅凭着这些县卒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在开战之前齐峻还要做一件要紧的事。 他必须打掉村民们心中的枷锁,减轻他们对土匪的恐惧,让村民和他们一起参战。后世的一个伟人说过,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觉醒 可这枷锁层层缠绕,斩断链子又谈何容易。齐峻原本想循序渐进,通过训练让村民们具备基本的自卫能力和敢于见血的胆识,然后再组织起来与土匪们周旋。 但现在来看这个想法已经不现实了。如果土匪知道了东岭村的村民在帮助县卒打他们,那么等着村民们的必然又是一场屠戮村子的惨案。 “孙队长,集合队伍!”冯县尉二话不说牵过战马翻身骑了上去。 这个瞬间的冯启年在齐峻心中的形象顿时变得高大了起来,仿佛一个准备为保卫人民而奋杀贼寇的英雄。 “虽是个精于算计的官场政客,但此时敢于主动拦杀土匪倒也称得上立于危局而不乱的军人。”齐峻眼见县卒们都被迅速集合起来列出行军队形,不禁在内心赞叹了冯启年一番。 然而下一秒,齐峻就被冯县尉的举动差点惊掉下巴,内心咒骂着收回了才发出不到三秒的赞赏之词。 “人都齐了吗?伤员都带上了吗?撤,赶紧撤!”冯县尉左脚一蹬翻身上马,孙队长则是有些无奈地看了齐峻一眼。 “冯大人,别走!你且听我说……”齐峻连忙上前拉住冯县尉所骑战马的缰绳。 “有什么话回去了再说!来不了,速速上马!”冯县尉急躁地看了齐峻一眼连声催促道。 起初冯启年确是有取胜的把握的,可昨晚一战县卒的表现让他对自己部下的战力也多少有了些清醒的认识。 可当时他仍然心存希望,认为原先定下的作战计划或许还有获胜的把握,战胜土匪的丰厚回报让他下定决心赌这一把。 可眼下突发的变故让他彻底对战胜土匪失去了希望,思忖着现在认怂回县城大不了丢官降职。若是带着这点人去和过百的土匪硬刚,万一不慎殉职就什么都没有了。 两相比较之下,冯县尉当即做出了选择。收到探子的情报时,便生出了及早退走之心。 主官尚且如此,县卒们就更无斗志了。听到集合撤退的号令,顿时没了半点继续剿匪作战之心。 “冯大人,我有对策!我们可以……”眼见冯县尉退意已定,齐峻仍试图劝说。 “本官命令你立刻上马回城!”此时冯县尉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言,不由分说地打断了齐峻的话。 “我是东岭村的村民,不是惧匪欺良的软蛋。”齐峻红着双眼摇了摇头,直挺着身子面向冯县尉决绝地说道。 “你!好,你有种,你硬气。那你就给他们陪葬去吧!”冯县尉被齐峻骂地怔了一下,却也顾不得了压着怒意一夹马肚,率先挥鞭扬尘而去。 齐峻呆愣地望着眼前这些忙乱撤走的县卒,彻底感到无尽的无奈和可悲。 这群半个时辰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向村民们保证要将盘龙岭的土匪绳之以法的官爷们,变脸逃命的速度真是令人咋舌。 “官爷,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你们不是来剿匪的吗?别走!别走啊!” “救救我们吧……” 村民们也从这忙慌的撤退中察觉到了形势的变化,当中一些村民忙不迭地追着撤退的县卒们苦苦哀求。 齐峻看到有村民死死地拽着一个县卒的衣袖祈求留下,那名县卒情急之下竟一脚踢倒村民后追着队伍跑了。 不多时,冯县尉便带着县卒们撤得一干二净。绝望的气氛笼罩着东岭村的土地,来自盘龙岭的阴影再次覆盖了每个村民的心。 “族老,现在怎么办啊!” “当官的都跑了,咱们也跑吧……” “往哪跑?又在山里捱一天吗?” “就是冻死饿死也比被土匪祸祸了强!” 齐峻心知靠着那些县卒来剿匪是指望不上了,报仇的事还是得靠自己。冯县尉虽然跑了,还有这些村民们。 “大家先静一静!都听我说!”想到这里,齐峻跳到村口的大石上,对着在场的村民振臂高呼。 “乡亲们!土匪要来了,官府却抛弃了我们,现在我们就是逃也来不及了。”齐峻停顿了一下,放眼望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悲苦之色。但仍有些村民昂首注视着他,眼中透着怒火。 “就算能逃掉,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难道你们都想就这么憋屈地躲一辈子吗?你们难道希望子子孙孙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 村民们渐渐从慌乱恐惧中平静下来,不禁思索着齐峻的话。很多人低下了头陷入纠结或深思。在他们的记忆中,土匪这两个字是贯穿着整个童年的挥之不去的梦魇。很多村民小时候哭闹,父母只要说一句“再哭把你扔出去给土匪”这样的话就会立刻让他们因恐惧而止啼。 “乡亲们不要怕!土匪也是肉长的,你戳一个窟窿他也要流血!”齐峻说着看到人群中的刘奎,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刘奎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话。 刘奎闻言惊讶地看了齐峻一眼,眼中喷射出一股摄人的怒火,从人群中离开往村里去了。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都猜测着齐峻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刘奎便从村里拽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断臂男人来到了齐峻面前。人群顿时发出更嘈杂的议论。 “这不是盘龙岭的疤脸吗?上次去县里就是他带人抢了我的东西!”有村民认出了被绑的男子立即愤怒地指道。 “原来是土匪,怪不得绑这么结实。” “这些畜牲没一个好东西,我侄女就是给他们糟蹋了!” “还有我娘家的二哥,也被他们给害了!” “我这条腿也是他们打瘸的……” 冯县尉他们撤得那么急,哪能顾及到昨晚抓获的土匪小头目。这家伙就被关在村口附近一个村民的家里,齐峻决定用后世斗争地主时诉苦大会的方式,利用他来凝聚村民们的斗志。 果然,眼前被绑的土匪瞬间激发了村民们记忆深处的惨痛记忆,被土匪压迫欺辱的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 “打死他!为死难的乡亲们报仇!”一个村民愤恨地高呼了一句。 “就是活剐了他也不解恨!” “杀了他!我再也不要忍受土匪欺负了!” 断臂小头目起初还能故作镇定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吓唬近身的村民,但他的气势很快湮没在村民汹涌的怒海中。 “你……你们想干什么!”小头目惊慌失措地惊问道,他深知多年作恶所积攒下来的民愤是多么恐怖的反噬,也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他连忙转头看向齐峻跪下来哀求道:“这位大哥!我错了,我该死!我求你饶我一命,你们答应过我的!答应过的!” “是那个当官的答应饶你一命的,我可从没有打算要放过一条畜牲!”齐峻盯着他冷冷地说道,在他眼里这个土匪小头目在昨晚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愤怒的人群涌了上来,争相在这个土匪身上肆意发泄着无尽的怒火。 土匪痛苦的哀嚎迅速被人群激烈的咒骂吞没,齐峻目睹着行刑的过程不由得想起了前世在丧尸电影中看到过的场景。 只是此时的他,对这个在人群中痛尝人民怒火的恶棍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他知道自己的意图实现了,从思想上觉醒并武装起来的人民群众将是任何势力都不可战胜的。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陷阱 十几分钟后人潮才得以慢慢散去。 齐峻望了一眼行刑现场,哪还有什么土匪小头目,只有一滩混杂着各种组织残肉的血肉烂泥。 纵然是见惯战场残酷场面的他,也不禁愣了一下感到胃液轻微翻涌一时有些想吐。 “爹,我给您报仇了……”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悲痛的嚎哭。 “闺女啊,你可以瞑目了……” “老天开眼了!” 受到这声悲嚎的影响,村民们长期以来压抑在心头的痛苦和悲情瞬间得到彻底的释放,仇恨得报的快意通过喷涌而出的泪水尽情地发泄着。此消彼长的哭声久久回荡在村口。 齐峻受到这场景的感染,也不禁抬手拭泪。他清楚危机正在袭来,现在还不是松懈身心的时候。 “乡亲们,不要哭了!振作起来,更多的土匪马上就要来了!”齐峻重新站在那块大石上,神情严肃地喊道。 村民们闻声渐渐停止了哭泣,场上仍不时传来微弱的抽噎啜泣之声。 “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我们应该把土匪强加给我们的伤害百倍千倍地还回去!那些作恶的土匪,我们也要让他们尝一尝恐惧的滋味!” 齐峻动情地说道。他扫视着在场的村民,之前的恐惧和绝望几乎一扫而空,很多村民的眼中闪烁着复仇的怒火。 齐峻点了点头,他知道时机到了,成败就在今天这一战了。 “大家听我说!敌人还有半个时辰就到,老弱妇孺全部去后山躲避,是爷们的想复仇的都留下!” 人群中随即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村里几乎所有的青壮男子都走出人群目光坚定地站在一起,而后又有些稍微年长的也犹豫着站了出来。 “我不是强迫大家去送死!有老母弱子需要照看的可以回去,这并不可耻。”齐峻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些村民们担忧的是什么。他们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出于对家庭责任的纠结。 齐峻话音刚落,有几个年龄较大的男子眼神复杂地看了齐峻一眼,随后冲他拱手行礼退出了人群,之后陆续又有几个村民选择退了出去。 这时在场的村民基本上全都做好了选择,齐峻数了一下愿意跟着他打土匪的村民有三十五人。 “三十五对一百……”齐峻心中默念着,微皱眉头在心中快速地计划着。 “算我一个!”远处出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齐峻微微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只见弟弟齐峰提着弩从树林中向他奔来。先前被突发的变故打乱了节奏,忙乱间他把苦练箭术的齐峰给忘了。 “我现在……射得可准了!十支箭……能有八支射中那棵树!”齐峰奔过来,喘着粗气兴奋地说道。 “哎?县尉大人他们呢?”齐峰这才主意到在场人员的变化,因为离得较远又一直在专心练习所以他并不知道情况的变化。 “不管他们了,齐峰归列!”齐峻来不及跟他解释,只是伸手摸了摸齐峰的脑袋说道。 “是!”齐峰虽然有些疑惑,闻言一喜答应一声便和那三十五个村民站在了一起。 “三十六!”齐峻在内心默数,眼神中闪出一抹欣慰和肯定。 “刘奎,你先去带着老弱妇孺转移!刘彪,你带几个有力气的在入村必经之路上设置陷阱拖延杀伤敌人!刘福远,你挑几个人去把我图纸上的东西弄出来藏到山腰的林子里!剩下的人都跟我来!” 随着齐峻的一道道命令发出,在场的人群顿时有序地忙碌起来。 盘龙岭到东岭村的细长山道上,一群土匪在头目带领下吵吵嚷嚷地前进着。 如果结合盘龙岭酷似龙头一般的山貌而言,这条狭长的山道像极了它延伸出来的龙须。因此不论土匪还是百姓都把这条山路称呼为龙须道。 放眼望去,走在龙须道上的土匪们身型高矮肥瘦不一,手持的兵器也是刀枪棍棒长短不同,杂乱的步伐中混杂着尖声细叫的讨论,仿佛一支大梁安羌旅游团。 然而就是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还未照面就把装备还算凑合,军纪也算得上严整的安羌县卒们吓得惊慌奔逃。要是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也不知这是时代的悲哀还是个体的不幸。 “虎哥,前面下山就到东岭村了!”山道上的队伍中,一个身型瘦长的土匪举目望去,兴奋地对身边的头目说道。 “小的们!加快速度,老子还没尝过东岭村的娘们啥滋味呢!一会儿弄几个回去,人人都有份!” “兄弟们都听到虎哥说的了吧?都赶紧的,别给她们跑了!”瘦土匪连忙趁势帮腔。 土匪队伍中顿时发出一阵色声秽语言的欢呼,众匪无不打起精神加快步伐奔往山下。 “彪哥,你看!他们来了。”刘冬远远地看到了下山的小道上拥挤的匪流,对身边的刘彪说道。 “这帮狗日的还来的挺快。通知刘宝他们做好陷阱伪装赶紧撤!” 刘冬回头冲着身后打了一个呼哨,负责设置陷阱的村民们连忙快速布好伪装,按刘彪吩咐的清扫掉脚印等痕迹撤进道路两侧的树林。 土匪们已经声势浩大地走下山路,来到村口对面的河滩上。 “虎哥你看,那个应该就是疤子他们搭的草棚子。”瘦土匪谄笑着伸手一指,对头目说道。 “走,过去看看这几个懒货在干什么,老子来了都不知道出来迎接。”头目皱了皱眉,语气不满地咒骂着向草棚子走去。 可是他们一直走到棚子近前,却也没听到里面传来任何动静。 “这几个家伙该不会是到村子里快活去了吧?”头目疑惑地看着草棚子,随手指了指瘦土匪:“瘦猴,你进去看看!” 瘦土匪得令马上答应了一声,板着脸走向草棚子,掀起帘子一脚踏了进去。 “啊!” 草棚子里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头目被这一声惨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指示身后的土匪上去查看情况。 两个土匪互相看了一眼,不敢违抗头目的命令,壮着胆子慢慢靠近发出连连哀嚎的草棚子。轻轻地将帘子拉开一角向里看去,顿时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棚子正中的地面上被挖了一个坑,坑底插满了削尖的树枝。那个叫“瘦猴”的土匪浑身上下被戳了七八处血窟窿,扎穿他身体的树枝尖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滴着血。 一根树枝扎穿了“瘦猴”的左眼,他抽搐的身体和微弱的喘息预示着他即将死去的结局。 两个土匪惊叫着连忙后退几步,生怕这草棚子也会吞噬了他俩的生命。 “他娘的,这帮泥腿子活腻歪了,敢算计老子!”头目意识到村民们竟然设置了陷阱,不禁恼羞成怒地喝骂道。 “别被他们给唬住了,兄弟们马上跟我进村一个不留!” 随着一声令下,土匪们立即暴露出了嗜血的本性,疯狂的呼嚎怪叫着,向对面的村子冲去。 他们不知道的事,草棚子里的“瘦猴”只是他们这场地狱之旅中的第一个鬼。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宣战 “给老子跑快点!除了女人,全都宰了!”头目不断地催促着身后的土匪们,而自己却小心地放慢了脚步跟在了队伍后面。 眼看着就要冲到村口的土匪忽然惊叫一声,直直地坠入脚下突然裂出的陷沟,随即发出与“瘦猴”一样的撕心惨叫。 他们身后的土匪在奔跑带来的惯性作用下一时收不住脚也跟着跌落进去,而在沟边慌忙停住的土匪又被身后冲上来的同伴撞得摔了进去。 这条窄窄的陷沟里顿时塞满了土匪的身体和尸体,大约十来个土匪或死或伤。由于陷沟只挖到齐腰的深度,这些土匪们的身体几乎把陷沟填平了。 土匪头目不禁有些后怕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假若他刚才不是存了个心眼有意落到了后边,只怕现在躺在里面的就有他了。 “可惜了,要是再挖得深一些就好了。全都给埋进去!”隐藏在树林中的刘彪看着这一幕,有些后悔陷沟挖得浅了。 土匪头目看到喽啰们都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急忙连声催促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一条破土沟就把你们吓住了?快点冲进村子给弟兄们报仇!” 土匪们稍作犹豫,随后不顾伤者的哀嚎,踏着陷沟里同伴的身体再次吼叫着冲了上去。但这次的气了势和狠劲上却明显比之前弱了不少,一些脑子灵光的土匪经过这么两道陷阱的洗礼后已经从心底意识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刘彪注视着土匪们全部进了村,不禁心忧齐峻等人能否应对。 土匪们进村就跟后世的鬼子一样,三两个一组挨家挨户地进去搜。可让他们失望的是,连着搜了好几间屋子别说是遇到人了,一件值钱的物件都没找到。土匪头目进村时就被齐峻盯上了,对付这样的乌合之众,他清楚打中七寸擒贼斩首才是最快速化解敌人的方式。 “他奶奶的,这破村子真穷。”土匪头目带着两个心腹踹开一扇屋门后扫了一眼懊丧地咒骂道。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时,另一间屋子的房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持弩的书生。 头目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杀机,他猛地抬头向那间屋子的房顶上看去,只看到一个书生冲他咧嘴一笑的同时射出了一支弩箭。 头目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此生最后看到的画面定格于一支迎面而来的弩箭。 “噗呲!” 弩脸稳准地扎进他罪恶的头颅,没有喷出太多鲜血,他也未及发出最后不甘的惊叫,与他所做下的恶行相比这样的死法倒算是足够体面。 “虎哥!” 他的两个心腹土匪同时惊呼一声,然而他们的大哥早已经倒地死透了。此时再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 “有种给老子出来!还我大哥命来!”一个土匪当即红着眼拔刀冲了出去,然而下一秒他也头部中箭直挺挺地倒在了门口。 这时候,酒肉上建立起来的兄弟情谊早就土崩瓦解支离破碎了。 剩下的那个土匪眼见两个大哥接连死在面前,吓得跑进屋内再也不敢轻易露头。他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墙角,苦苦祈祷着菩萨保佑。 恶人放下屠刀一心向佛的时候,绝不会是出于良心的发现,而是因为遇到了比他更狠的人要取走他的狗命。在绝对的实力与未知的恐惧面前,所有恶人都能做到“立地成佛”。 “做恶的时候,可曾想过菩萨怎么看?” 伴随着屋外渐近的步伐,一个冷酷的声音随之传来。 “你是谁?别杀我,别杀我……”土匪早已战意全无,瘫跪在地上一遍遍地哀求着。 土匪颤抖着伸手握紧了刀把,迟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当他发现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名年轻的书生时,顿时眼中凶光一闪心中一横准备握刀而起。 然而他未及起身手中的刀便脱手落地,身子也带着一支穿透胸腔的弩箭缓缓地倒地。 附近的土匪听到这间院子里同伴的呼喊纷纷赶了过来,可待他们赶到时只看到了门口的尸体,院内的尸体和屋内角落里的尸体。 不安的情绪迅速蔓延在每个土匪的心头,闯进其他院子搜索的土匪也并没有比他们的头目更走运。 有的在挑开门帘的瞬间触动机关被屋内的树枝扎穿胸肺,有的在屋门前一脚踩空落入陷阱体验到了和“瘦猴”同款的待遇。 惨叫声在村子里的某处不时地响起,没有了头目协调指挥的这群乌合之众也彻底陷入了群虫无首的绝境。 正循声赶往某处支援同伴的土匪往往在途中就体会到了和那些同伴一样的命运。 在徒劳地来回奔跑了几次以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土匪望着散落在各处的同伴的尸体终于彻底崩溃。 这哪里是供他们肆意取乐的天堂,分明是无情吞噬生命的修罗地狱。 “啊!” 一个土匪再也不堪村中幽灵的折磨与杀戮,扔下手中的刀疯狂地向村口跑去。受到他的影响,其他土匪也向着来路狂奔。 对这些土匪而言,劫掠过无数村民的他们今日着实反被村民们给劫了。当下也不顾不得在强盗行业中的地位与名望,这些盘龙岭的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三三两两的土匪跑出村子时来不及为劫后余生而庆幸,一直埋伏守候在村口树林中的刘彪等人便从两侧一拥而上,用削尖的长竹竿在他们身上穿出几个血窟窿。 有些村民握着竹竿迟迟不敢下手,这毕竟是他们平生第一次把活人往死里戳。先前打断臂小头目的时候是所有人一齐上,当轮到自己独自杀人的时候却都犹豫了。 村民们的本性都是善良的。 “大家不要怕!把他们当成野猪往死里戳,这些畜牲手上都有好几条人命,弄死了是为民除害!”刘彪看出了村民的顾虑,伸出竹竿刺倒一个土匪后对身后的村民说道。 在刘彪的带动下,也是被土匪们压迫欺凌的记忆再次激发出了怒火。村口的土地很快被土匪的血浸透,刘彪等人的脸上和身上也沾满了土匪们的脏血。 之后逃到村口的土匪们只要看到刘彪等人就如同见了地狱的恶鬼一般浑身抖如筛糠,两腿瘫软地跪卧在地上等候着修罗的判决。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村子里浓重的血腥气味引来了成群盘旋的兀鹫。村民们将最后一具土匪的尸体从村子里抬了出来堆在村口。 另一些村民报来干柴铺散在尸堆上。盛夏的高温会加速尸体的腐烂,如果不尽快处理掉可能给村子里带来瘟疫。 “不能让这些杂种死了还害人,大家都麻利点赶紧烧了。”刘奎扔出一把干柴后催促道。 升腾而起的浓烟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篝火照亮了日落后的东岭村,也彻底烧掉了村民们心头的枷锁。 这炽烈狂舞的火焰,宣告着东岭村的村民正式为自己的命运向盘龙岭宣战。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胜败 东岭村的村民们在与土匪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有人却官场上的战斗中遭遇了重大的失败。 冯县尉自从回到县尉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无论他的大夫人和小妾们在门外如何满怀忧虑地劝慰,他始终无法挪动堵在胸口的大石。 他的脑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放映着自己狼狈入城情景。宋县令接到消息带着赵师爷和一众衙役老早地就在城门口候着,美其名曰为县尉大人压惊。 冯启年知道宋喜这是逮住了机会拼了命地羞辱于他,在剿匪时撤退逃跑的事很快就会经宋喜之口传到定安郡的赵太守和何郡尉那里,问罪的批文只怕明日就会送到府上。 按说临阵脱逃之罪按大梁律法属当斩之罪,但自己毕竟带领县卒们在东岭村的河滩上打了一场。只要稍加修饰略加战果,再动用银子运作一番,冯启年自忖着自己最多降职调任,倒也不至于落得杀头抄家的下场。 可一想到齐峻骂他的那番话,冯启年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冯启年打仗的本事一般,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自从他看到齐峻那把弩的第一眼,就意识到造弩之人身怀匠才。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专门令狱卒将齐峻与牢头李有田关在一起,暗中观察齐峻的应变能力和处事态度,却从中意外而惊喜地发现了齐峻可能会些功夫。 一番试探下来,他对齐峻确实十分欣赏,有意通过各种方式拉拢他为自己所用。就连紧急撤退之时也是第一时间想到带上齐峻,可他所做的这一切最终却在齐峻心中落得个“软蛋”的骂名。 “我是软蛋吗?”冯启年为自己斟了一樽酒一口饮尽,怅然若失地望着墙上自己的烛影,不禁陷入回忆。 想当年,他和同乡好友邓玉怀着满腔杀敌报国保卫边关的壮志参军入伍。邓玉凭着累累战功不断擢升,自己挥洒血汗拼打了几年却仍然是邓玉麾下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 他承认好友邓玉的军事指挥天赋和过人的胆识,也逐渐认清自己在战场上的平庸与无能。 后来虽然动用了些关系和银两在安羌谋得县尉的职务,但是就这样在官场上与政敌相斗为前途行谄的一生就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冯启年猛地抓起酒樽砸在墙上,溅起的酒渍落在影子四周,仿佛把影子也砸出了血。他被无尽的失落和迷惘包围着,呢喃着自问:“我四十岁了,才谋得这点官职和家业,我不想死在土匪手里有错吗?我有什么错!” “老爷,东岭村有消息了!”门外传来家仆阿辛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冯启年愣了一下,随即从长久的恍惚中猛然惊醒。他晃悠着起身来到门前,打开了书房的门。 “老爷!你终于开门了,直教老奴担心呐!”阿辛连忙关切地端过一盘饭菜。 “东岭村怎么样了?”冯启年一把推翻盘子,望着阿辛焦急地问道。 阿辛连忙走进屋内关上房门,附在冯启年耳边说道:“派出去的探子赶到村外,只听到村子里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还说村口挖了一个大坑里面填了不少人……” “完了……东岭村完了……”冯启年听到消息摇了摇头,沉重地吐出一口酒气。 冯启年跌坐在椅子上,为自己轻率的剿匪决定懊悔不已。 “老爷,那她怎么办?”阿辛小心地凑上去问道。 “谁?”冯启年双目无神地反问。 “齐公子的内眷,云霏姑娘。” 冯启年这才意识到云霏做为他控制齐峻的手段还被自己软禁着。半晌之后他无奈地摆了摆手叹道:“唉!明天让孙队长送她回去吧,也好帮她收敛那齐峻的……尸身,此事先不要告诉她,且让她今晚安心歇息吧……” “老爷……”阿辛还想说什么。 “你也去歇着吧,我累了。”冯启年紧闭双目仰头靠坐在椅子上,打算就这样等待翌日的黎明。战场上不顺心,官场上也不如意。一直被宋县令压制着他,却就这样输掉了可能翻身的一场仗,冯启年感到浑身的心力都被抽空了。 与此同时,正在东岭村与众人欢庆胜利的齐峻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齐先生你别是着凉了吧?可要照顾好身子,大家就靠你了!”一旁的刘彪打趣道。 “连着打喷嚏,指不定谁念叨呢!”刘冬听到了也掺合进来调侃。 “还能是谁,我看不是云霏就是玉娘……”刘彪的一句话惹得众人纷纷一脸秒懂的表情,坏笑着看向齐峻。 齐峻也被村民们说得脸红,支吾着连忙站起来打算逃避。 齐峰却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拦住他,冲周围的村民们喊道:“大家拦住我哥,我就想知道到底哪个是我嫂子!” 白日的战斗中,齐峰也射杀了两个落单的土匪。这让他终于有了一种可以在哥哥面前像个男子汉一样昂首挺立的自信,因此现在开齐峻的玩笑也比以前大胆了许多。 齐峻闻言就要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却被齐峰灵巧地躲开了。村民们立即嚷嚷着冲上来把齐峻围在中间尽情地耍笑。 东岭村太久没有这般欢快过了。家家户户都充盈着节日般的气氛,每个村民的脸上由衷的流露出复仇的快感。 村民们都清楚地知道,东岭村能有今日都是齐峻的功劳,齐峻在村里的威望已然与族老相平。而族老自己也欣然表示认同,这个后生已经给村里带来了太多的奇迹。 村子里的盛会直到很晚才慢慢散去,即便白日的村子里四散着土匪的尸身,殷红的血迹也到处可见。除了还未散尽腥臭有些刺鼻,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村民们的生活。 踩着仇敌的鲜血而立,那是胜者才有的特权。 翌日,村民们正在村口忙着填埋未燃尽的匪尸和残灰,一小队县卒和一辆马车正远远地向村子前进。 “快看,有当官的过来了!” “该不会是昨天那个怂货吧?那个什么狗屁县尉,说什么要剿匪,听说土匪要来跑的比兔子还快!” “我估计他们是来找齐先生的,大家伙待会儿拦住马车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村!” 几个村民一合计,各自捡起一根木棍迎着马车和县卒们走了过去。 带队的正是县卒小队的孙队长,他听说了昨日土匪进村的事,也是心里着急,天刚亮就按冯县尉的命令接了云霏后一路赶来。 看到村口有几个村民迎过来,孙队长也不禁有些意外。他以为东岭村被土匪劫掠后已经没有活人了,现在看来还是有几个幸存者的。 想到这,孙队长激动地一勒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牵着马向村民们走去。 “站住!你们还来干什么!”一个村民却戒备地举起了木棍,其他两个村民也是同样的防备姿态。 孙队长以为村民们还在怨恨他们昨日的撤退,自知他们理亏无奈地拱手道:“各位乡亲昨日之事实在是对不住……” “你休要多言!今日我窦军在此,你们别想带走齐先生。” “还有我窦胜!你要是这般算计,且问问我手中的棍子答不答应!” “孙队长,你们请回吧。东岭村不欢迎你们!” 孙队长一直陪着笑脸,一听到叫窦军的村民提到齐峻,顿时愣住了。 “这位壮士,你说什么?齐先生他……他还活着?”孙队长惊喜地指着窦军问道。 “怎么?你盼着土匪杀了齐先生不成?”窦军听后脸上立即现出怒色。 马车上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云霏探出身子同样惊喜地问道:“窦家大叔,峻哥哥他没事吗?我爷爷他们呢?大家都还好吗?” 早上出发时她从孙队长口中得知了东岭村被一百多土匪袭击的消息,包括齐峻在内的村民可能都已不幸遇难了。她当时差点难过得晕过去,不敢相信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一路上她都以泪洗面,心中强迫自己接受最坏的结果。直到马车停在村口,她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她生怕一掀开帘子看到那惨绝人寰的屠村惨象。 但是刚才在马车上隐约听到了孙队长和村民的谈话,她的内心也不禁由悲转喜。如果齐峻是安全的,父亲和爷爷应该也无大碍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她的心中只要有齐峻在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相信这个书生能够护乡亲们周全。 “云霏,你怎么……” “峻哥哥还活着?我要去找他!”云霏当即跳下车来,向村里跑去。 看着云霏跑远了,孙队长也想带县卒们进村却仍然被村民们固执地拦着。 “我们不是来带齐先生走的,我们真的有要紧的事找他。”孙队长好一通解释才勉强换得村民的信任。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孙久 齐峻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昨日一战暂时缓解了村子的危机,他的内心感到安心了不少。 此时他半裸上身在屋子前的空地上双手撑地做着俯卧撑。呼吸着早晨清凉的空气,他感到连日来的身心疲惫都减轻了一些。 “峻哥哥!” 听到云霏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齐峻愣了一下顿时心生惊喜。他连忙起身擦了把汗,回到屋子里匆忙地洗脸穿衣。 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齐峻按捺着心头的激动迎了出去。 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好好地站在面前,云霏怔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奔过来双臂紧紧地搂住齐峻的脖子,热泪浸湿了她的面颊。 “昨天一整天都没有你的消息,我……” 云霏把脑袋贴在齐峻的胸膛上欲言又止。她清晰地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心。齐峻也将云霏揽入怀抱,让她感受着自己胸腔里炽热的思恋。 “对了,你怎么回来了?”齐峻有些诧异地问,云霏是冯启年手中控制他的底牌,突发善意放云霏回来让他一时有些想不通。被这老狐狸套路过几次以后,他也多了个心眼习惯性地去推测冯启年背后是否藏着其他的用意。 “怎么?我可以回来了你不高兴吗?”云霏撅着嘴气鼓鼓地掐了他一下。 “怎么会呢?”齐峻连忙讨饶同时灵光乍现地想到一句诗词随口吟了出来:“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云霏闻言惊讶地看着齐峻,刚恢复的面色又被齐峻这句情诗羞得更红了。 “峻哥哥你学坏了……”云霏把头埋在齐峻的怀里努力平抑着因羞涩而狂跳的心,随后急于转移注意力地问道:“峻哥哥,你离开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云霏红着脸抬起头盯着齐峻的眼睛嗔问道。 此时齐峻的内心感到十足的甜蜜,被云霏牵挂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齐峻理了理她鬓角的碎发向她解释着,把跟随冯县尉剿匪到土匪来袭再到在村子里发动村民迎战土匪的事跟她简述了一遍。 “冯县尉他怎么可以这样……”云霏听完不禁蹙眉忿道,转而面带忧色地看向齐峻:“土匪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趁他们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我们赶紧通知乡亲们躲起来吧……” “土匪早已经把离县的道路都堵死了,安羌就这么大还能往哪里躲呢?”齐峻叹了口气说道,“逃也不是办法。既然已经和他们开战,那就把他们彻底干掉!”齐峻心中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昨日之所以能顺利歼灭在人数和战力上都胜过村民们的土匪,是因为这伙土匪没有任何防备地贸然进了村子。 落入了精心布置的陷井后很快因慌乱而崩溃,最终被熟悉地形的村民们分割包围逐一消灭。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固守,等盘龙岭的反应过来后必然会派出大批土匪进行报复。到那时,昨天这样的战法是根本行不通的。届时面对大量土匪有组织的重点进攻,东岭村绝无丝毫的胜算将会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齐峻清楚地知道,现在他只能趁着土匪们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这里的惨败之前,抢占先机主动进攻与敌周旋才有取胜的把握。 “这是什么?”云霏忽然不经意地看到了齐峻脖子上的红绳。她记得齐峻并没有戴饰物的习惯此前也没见过这条红绳不禁心生好奇地伸手往外拉了一下。 齐峻的心里猛的咯噔一下。先前玉娘把自己的护身符交给了他,他不好拒绝玉娘的心意又担心弄丢了人家姑娘的珍贵之物便顺手戴到了脖子上,想着找机会再还回去。 结果刚才见到云霏激动之余根本没想到这点忘了取下来,现在被她发现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咦,这个木牌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云霏盯着木牌蹙眉深思,齐峻的心里却紧张得直打鼓。 “齐先生!” 正当齐峻苦思着如何向云霏做解释时,县卒营孙队长的声音传来暂时地解救了他。 齐峻和云霏连忙有些尴尬地离开彼此的怀抱,齐峻的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孙队长带着几个县卒赶来,正好看到两人相诉衷肠的一幕,当即意识到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连忙干咳一声退到树后去了。 “我先去看爷爷,回头再收拾你!”云霏似乎想到了什么,红着脸颊撇了撇嘴,白了齐峻一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这下完蛋了……”齐峻内心苦涩而无奈地发出一声暗叹。 “那个,我……”孙队长待云霏离开后,有些尴尬地从树后面走出来,同时对跟在身后的县卒们说:“你们守在这里,我有事要和先生谈。” 齐峻正心生郁闷,看到孙队长又想到他们昨日的临战而退,不禁没好气地问道:“幸而不死,县尉大人派孙队长前来不是要劝我投降盘龙岭吧?” 孙队长听出了齐峻话里的不满和奚落之意,脸色一红心虚地侧过脸去不敢正视。虽然撤退的命令是冯县尉下的,他当时虽然心有无奈却也不敢抗命只能随队撤走。 “先生,可否进屋说话?”孙队长叹了口气,冲齐峻一拱手语气恳切地问道。 齐峻微微挑眉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把他让进了屋子里。 他对孙队长的印象其实还算不错。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后有也对孙队长的为人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和其他县卒是不一样的。 此人名叫孙久,家庭条件也比较清苦。自从加入县卒营以后一直拼命地努力工作,被冯县尉看中提拔他做了县卒一队的队长。 孙久时刻铭记着冯县尉的知遇之恩,凡是冯县尉交待给他去办的事他无一不是尽心尽力地去做。这些努力却让他在作风慵懒涣散的县卒队伍中被视为异类,长期遭到其他队长的排挤和孤立。 在与齐峻的交谈中,孙久向他倾吐了心中积攒的忿郁,也表达了他长期以来想要剿匪建功护佑百姓的志向。齐峻厌恶县卒,却对孙久这般良善务实者独有好感。 齐峻给他倒了一碗水示意他坐下。而齐峰一大早就带着弩和箭矢出门去了小树林,自从昨日亲手射杀了两名土匪后他就像着了魔一般的沉迷于对箭术的练习。 “齐先生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和村民们都……”孙久看着齐峻欣喜地说道。 “孙队长,说正事吧!”齐峻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冯启年派你来干什么?” “其实昨日离开后,冯大人也放心不下派了探子回来的,想着能救你脱困。”孙久诚恳地说道:“但是等派出去的人赶到村外时,土匪已经进村了。我们的探子没敢进村,只听到村里不时传出惨叫,便以为土匪在屠村断定你们都遭遇不测了。” 看齐峻在听,孙久喝了口水继续说:“冯大人收到探子传来的消息,很是为你惋惜。特让我送刘姑娘回来,帮着为你收……尸……” 齐峻无奈地苦笑,看来这冯启年对他抗击土匪入村的战斗是一点信心都没有,连处理他的后事都想好了。 “其实也怨不得冯大人,县卒的战力实在是一言难尽。冯大人他其实是个好人,就是软弱寡断了一些……”孙久说到这里怕齐峻又要发火,连忙解释道。 “行了,维护他的话且不要多说了。”齐峻不耐烦地摆摆手,懒得听孙久为冯启年做辩护。打断他的话问道:“你找我来不只是为了说这些吧?赶紧说正事吧,你有什么想法。” 孙久愣了一下,站起身郑重地对齐峻行了一礼:“好吧,我就直说了。我想和你一起杀土匪!” 正文 第四十章 再战 “为什么?我要听实话。”齐峻没有答应,而是冷冷地说道。 齐峻已经见识了太多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孙久对冯启年有着无可置疑的忠诚,齐峻昨天才被冯启年坑了一把,而此时又从孙久的口中听到合作剿匪的话来,这让他很难不去怀疑这是否又是冯启年设计好了等着他去钻的套路。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这确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孙久坐直了身子,努力地显示出自己的诚意并接着说道:“我想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可日复一日的值守城门和带队巡逻能有什么出路,剿匪立功是我可以出头的唯一途径!” 孙久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你知道吗?我受够了在县卒营里被排挤和孤立的日子,我想真正的做出一番事业来给那帮兵痞们瞧瞧!老子是吃县卒这碗饭的,看着百姓被土匪欺辱到这个地步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情激之下,孙久一把将手中的水碗砸碎在地,拍着胸脯对齐峻说道:“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老子不想再这么憋屈了明白吗?” 齐峻愣住了,他重新地审视着眼前这位县卒队长,内心被他的理想所触动。在这样一个人人只想明哲保身苟活一世的时代,理想是多么纯真而可贵的存在。 齐峻想到了他的前世,那个一心想着保家卫国戎马边关的自己,却身死异乡抱憾而终。这一刻他似乎从孙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理解孙久骤然爆发出的激情背后有着一股怎样的精神力量。 看到了齐峻对他点了点头,孙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站了起来。 “对不起齐先生,我是个粗人我刚才失礼了。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杀土匪的!”孙久忙不迭地去捡拾地上的碎碗残片,同时有些脸红地向齐峻表达歉意。 “我信你。一个碎碗而已不打紧的,先说说你想怎么干?”齐峻止住了孙久捡碎碗的动作,认真地看向他。 “眼下土匪们四处作乱,匪穴必定空虚。咱们集中力量直捣盘龙岭,只要杀了那几个当家的占了他们的土匪窝,剩下的残匪流寇必定树倒猢狲散!”孙久双手握拳说出了他的计划。 “咱们想的差不多。不过这计划还有几处细节需要完善……”齐峻紧张地看了孙久的拳头一眼,深怕这汉子一激动把那张小木桌也给砸了。 不过齐峻听后却是心中一喜,孙久提出的突袭计划与他主动出击的想法不谋而合。 “可是我们人手太少了,我估计留守的土匪少说也在百人以上。此计未免太过冒险。”齐峻思索着,一脸忧虑地摇头否定。 齐峻想的是山林游击战的方式逐渐消耗土匪的有生力量伺机刺杀土匪头目,而孙久的计划却是直接突袭盘龙岭一击破敌。 “总队长带领的一百多县卒应该还在盘龙岭附近,他们应该还没有接到冯大人撤退的消息。我这就去找他们!”孙久看出齐峻的忧虑,立即想到了换装成平民提前埋伏在盘龙岭附近的县卒们。 昨日事发突然,冯县尉等人仓促撤离之下根本来不及通知县卒总队长的队伍,现在只要孙久能说服他们一起行动,那么突袭盘龙岭的计划就有成功的可能。 “可以。”齐峻思考片刻,对孙久的计划予以肯定。他虽不清楚总队长的性格,但既然孙久这般有把握地提出来,想必也不难说服。 “我和村民们于日落之前赶到龙眼沟。若计划顺利,你可派人到那里与我们汇合。对了,那辆马车可否借我一用?” “马车?这马车是县尉府的,可千万别弄坏了不然我也不好跟冯大人交待。那就说好了,咱们今晚就动手掀了那盘龙岭!” 齐峻又叮嘱了孙久几句后,看着孙久带着几个县卒下山去了。孙久则按齐峻吩咐的,把马车留在了村口。 孙久走后,齐峻连忙赶到族老家里,把与孙久商议的计划跟族老和刘奎说了一遍,刘奎当即表示同意出门去召集村民们了。族老虽然面露担忧之色却并也没有阻拦。 “你这娃子有本事,村里的后生们也都愿意跟着你杀土匪。可你一定要把他们都带回来啊!”族老颤巍巍地握着齐峻的手嘱托道。 “放心吧族老,咱东岭村的汉子们都是好样的,我知道该怎么做。”齐峻向族老郑重地承诺道。 “你们这事干的对,给村人报仇的事我不该拦着。可有一条得记着千万别跟他们硬拼,盘龙岭的畜牲咬人可凶着呢!打不过就跑,咱不丢人。”族老仍然不放心地说道。 “嗯,我记下了族老。”齐峻答应着不禁问道:“怎么没见云霏呢?她没回来吗?” “这妮子,刚回来就出去了,说什么要去看看玉娘……”说起孙女,族老笑着摇摇头眼中满是爱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听到云霏去找玉娘了,齐峻的心里猛地生出不好的预感来。他倒不是担心云霏会因为护身符的事为难玉娘,而是生怕玉娘在云霏面前表露对他的心意。 齐峻这个钢铁直男就是再直,也明白一个女孩子把随身之物交给他意味着什么。虽然身处古代,但齐峻的思想和处事方式仍然是按后世的规则来的。 他不习惯被别人跪拜也不愿主动行跪礼,各种阶级虚礼让他十分困扰,骨子里男女平等的后世观念与当前男尊女卑的社会风气也格格不入。 眼下他也顾不得去想这些了,拜别族老便往村口赶去。以刘奎的号召力,现在村口应该已经集合了不少村民了。 待齐峻赶到时,村口那块处决过断臂小头目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了。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看到齐峻过来立马停止了议论用尊敬而期待的眼神望着齐峻。 齐峻主意到这次来的村民并不少,粗略地数了一下至少有五十多人。让他诧异的是,昨天临时退出抗击土匪队伍的好些汉子这次都来了。 看出齐峻的诧异,当中一个汉子面带愧色的抢先说道:“齐先生,昨儿个回去可被家里的老人骂惨了!今天听奎哥说你要带大伙儿去打土匪,这次说什么我们也不能拖后腿了!” “是啊,哥几个都想明白了。这土匪一天不除,我们哪有安生日子过。就是死,也得拼一把不是。” “昨天你带着大家痛打了那些个畜牲,村里人可都是出了一口恶气啊。我们几个躲到山里的,现在被人骂孬种,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啊。这次你就算上哥几个,就当给我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 “要论打土匪,我们不是孬种!齐先生你就说怎么干吧都听你的!” 齐峻听着这些话,眼眶渐渐湿润了。他当然知道这些汉子都是真心得想跟着他去打土匪的,他感动于村民们空前团结的激昂与热情和对他坚定不移的信任与支持。 “乡亲们,大家都是好样的!”齐峻冲着台下真诚地鞠了一躬,眼含热泪地望着村民们说道:“我齐峻定不负大家信任。此次剿匪关乎东岭村的生死存亡!土匪凶恶战场无情,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发挥出最大的勇气和毅力,跟那帮杀人不眨眼的畜牲决一死战!” 所有人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齐峻,场上庄严肃穆的人群中透着一股沉重的决绝之气。 “如果今天这一仗输了,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将受尽凌辱后惨死于土匪的刀下,东岭村也将不复存在……” “齐先生你别说了,大伙儿都想好了!我们就是死,也不能再让土匪祸害村子了。”一个汉子打断齐峻的话,红着眼睛喊道。 “对!跟他们拼了!血债血偿!” 场上的人群愤怒地喊着震天的口号,天边隐隐的有乌云阴集。 “好!我正式宣布,东岭村剿匪队今天正式成立了!”齐峻看着众人激动地喊道。 场上顿时掌声雷动,东岭村的历史将从这一天开始彻底揭开新的一页。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迎敌 为了便于指挥行动,充分发挥每个村民最大的战力,齐峻把剿匪队的成员分成了四个小队。 第一小队为侦查队,刘彪担任小队长。由熟悉地形且反应快速耐力较好的村民组成。主要负责为剿匪队探查地形侦查敌情捕俘审讯,协助选择作战地点和规划进攻和撤退的路线。 第二小队为近战队,刘奎担任小队长。由身强体壮且具备一定格斗能力的强悍村民组成。这一队主要负责在战斗中冲击敌人防线在近身搏斗中战胜敌人。 第三小队为弓弩队,由齐峻兼任小队长。给每个队员配备一支弩,战时负责掩护近战队冲锋,并且远距离杀伤敌方重要目标压制敌方的反击。 第四小队为器械队,由刘福远任小队长。平时负责为剿匪队修缮和打造兵器,战时负责操纵重型杀伤性武器辅助队友进攻和防守。 这四支小队按照每次任务不同也可以自由搭配组成新的小队。 在确定每个小队的队长和职责后,齐峻让村民们根据自己的能力和身体情况自发选择想要加入的队伍。 一来村民们都清楚自身的长处和不足,二来村民们选择加入的小队队长和村民之间也是互相熟悉的,这样可以更快地使队员之间相互融合便于凝聚队伍迅速形成战力。 很快村民们便选好了各自的队长,齐峻又稍微调整了一下,确保每支小队在人员战力的配置上尽量均衡合理。 此时刚到未时,距离开始行动的时间还早。齐峻决定利用这段时间抓紧赶制一批弩和箭,同时让刘彪带队去探查盘龙岭附近的情况,让刘奎将队员分成两组抓紧进行几次对抗演练,弓弩队到树林里熟悉弩的射击操作,而器械队则在刘福远带领下砍伐树木赶制第二架武械。 齐峻想让队伍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快经历实战化的训练,以期在今晚的战斗中尽量减少伤亡发挥出最强的战力。好在很多队员经历了昨天的战斗后,已经基本上迈过了第一次杀人的心理难关。 对很多新兵而言,初上战场时最恐惧的不仅是敌人的枪炮,也来自于生平第一次开枪杀人的心理因素。这种罪恶感可能会成为贯彻他一生的心理阴影。扣动扳机击倒敌人听起来很简单但在心理上实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刘福远虽然按照齐峻画的图纸弄出了一架怪模怪样的东西,但他并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他只知道四个轮子可以让这东西移动,中间的轴能够改变横杆的方向。 可任他怎么看都不觉得齐峻让他做出来的像是能杀敌的东西。倒是那根杠杆和附带的绳子让他想起了孩童打鸟的弹弓。 仍在刻苦练习箭术的齐峰看到齐峻领着一些村民走进了树林子,还以为是齐峻特地来参观他训练的,连忙乐得屁颠颠地向他们跑过去。 “哥,我今天射得比昨天更准了!”齐峰奔到齐峻面前,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弩。 谁知齐峻见了他一把夺过弩去,转身对旁边的村民说:“你们都来看看这个就是弩,这里是弩臂,这里是扳机……” “哥!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齐峰愣了一下,不禁满头黑线地吼道。 齐峻皱着眉转头看了齐峻一眼,忽然问道:“这弩的结构和操作你都弄明白了吧?” 齐峰终于得到了哥哥的重视,连忙骄傲地昂首挺胸说道:“这有何难?我现在就可以……” 可不待他说完,齐峻便打断他的话把弩往他怀里一塞说道:“好样的!现在我把他们交给你了,务必要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和瞄准射击!我再去造几支弩来。” 齐峰惊讶地看着哥哥,又看着他身后一脸求知欲的村民,随即郑重而老成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刻他已然成为了一个可以教习弩术的射击大师。 齐峻豪不担心由齐峰去教授村民基础的射击方式。弩的操作本就不难,只要稍加练习就可以击中目标形成战力。 这也是大梁为何在民间禁弩不禁弓的原因,弓箭的使用需要过人的臂力,而弩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击发。要是老百姓人手一支弩起来造反,朝廷还镇压得住吗。 但现在时间紧迫,齐峻也顾不得这样做会不会被官府察觉引来祸端了。他只期望所做的这一切努力能让这支刚成立的剿匪队在战斗中尽可能的保全自身提高胜率。 “齐先生,第二架也做得差不多了,可以告诉我这东西该怎么用了吗?”刘福远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向齐峻报告进度。 齐峻一听连忙应了一声放下手中做到一半的弩,起身拍了拍土跟着刘福远走了。 来到河滩上的空旷地,刘福远喊了一嗓子,便有几个村民推着一架奇怪的武械走了出来。 “先生,现在就别卖关子了,说说这东西怎么使吧。”刘福远迫不及待的问。 “这个叫抛石机,可以把石头抛出去很远。这台是小型的,用它来打土匪的寨子应该不成问题。” 从这时起,刘福远和在场的村民们才第一次知道了“抛石机”这种大杀器。 “这玩意叫抛石机?先生你不是说笑的吧,就凭这堆搭起来的木头,就可以把石头扔出去?”刘福远听了齐峻的介绍后,一脸惊愕地摇着头打量着眼前的器械,其他村民也纷纷表现出和他差不多的表情摇头议论着。 “你们若不信,看我操作便知。搬块石头过来,我让你们开开眼!”齐峻顿时来了兴致,准备当场演示一番。 刘福远四下一看,立即小跑几步从河滩上搬起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有些吃力地走了过来放到了齐峻面前。 两个村民连忙上前按照齐峻的指示把石头装到了绳网上。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齐峻得意地笑了笑,将横杆调整到对准树林的方向随后触发了抛射的机关。 石头顿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百步以外的树林中。随着石头落地林子里发出了一阵树木折断的“咔嚓”声响。 刘福远等人无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这台器械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在场的每一位村民都无法想象这看似粗陋的机器是如何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随即快步跑进那片树林去查看石头砸落的现场。当他们看到一棵碗口粗的树被拦腰砸断时,刘福远等人无不发自内心的产生了对力量和这台武器的敬畏。 他们的反应都在齐峻的意料之中,这就是跨时代的科技带给普通人最直观的冲击。 大梁军队的武器装备还处在秦汉时期的水平,像抛石机这样的攻城利器足以颠覆大梁传统的战争方式。 齐峻深知这样的武器是绝不能被官府获知的,现在之所以造出来对付土匪也是因为他不想在盘龙岭耗费太多的时间和人力。 这一战一旦开始就必须速战速决,万一不能及时攻破寨子遭到回援之敌的包围就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死地。 既然刘福远这边腾出手了,齐峻打算把制作弩的方法也教给他们以加快弩的生产速度。然后打算再去刘奎的近战小组,教他们一些实用的格斗技巧。 齐峻正在思索着,抬头看到刘彪向他这边跑了过来。 “齐先生不好了,又有一支五十多人的土匪朝咱们这边过来了!”刘彪喘着粗气紧张地说道。 “又来了?他们到哪了?”齐峻听后心头一紧,心中揣测着这股土匪的出现是否是因为盘龙岭的已经有所察觉。 “我们刚出村不到半个时辰就看见了,当时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应该没有发现咱们。” “召集乡亲们准备迎敌。既然来了就不能放他们回去了,各小队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压制 这次无须齐峻再说什么,听到紧急敲响的铜锣声,各小队在队长的带领下迅速赶过来集合。知道有一支土匪要来进犯村子的消息后,村民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迎战。 齐峻看在眼里为村民们的临战反应感到欣慰,但也隐隐有些担忧刚成立的剿匪队能不能打好这一战。 “虽然这次来的土匪比上次的要少,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齐峻看着场上齐整待发的各队表情严肃地说道:“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此战务必要打好了!下面注意听我安排……” 村外不远的山道上,一股土匪正在大摇大摆地向着村子而来。 “三当家的,这一路上走来我怎么总觉着心里有些慌呢……”一个小头目对领头的土匪说道。 领头的土匪正是别号“磨刀骨”的盘龙岭三当家。据传此匪最喜欢用钝刀活剐百姓的骨肉,病态的享受于刀刮骨头时的声音和受难者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叫。他的部下也投其所好,不时地下山抓捕不幸的村民供其用此法享乐。 只要听到“磨刀骨”的名号出没,百姓无不闻声奔逃唯恐避之不及。土匪三当家也为他这个名号带来的恐怖效果而感到十足的满意。 “你慌什么?这条道都走了多少年了,别说豺狼虎豹,就是孤魂野鬼老子也给他剁碎了。”土匪三当家骑马扛刀不无得意地说道,放眼周边的萧条山景他更是无端生出一种山岭之间唯我独尊的豪横之气来。 “我是觉着虎哥他们百来号人,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小头目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安地说道。 “那姓冯的都被咱吓跑了,就剩一帮泥腿子山民还不够他杀的,你操什么闲心。”三当家不以为意地握了握手中的大刀继续说道:“我估摸着这家伙又抓了不少村姑,这会儿正不知道在哪里乐呵着呢。” 即便听三当家的这么说了,小头目心中的恐慌并没有完全消散。即便这条道已经走过不知多少次,但此时他心中却萦绕着一股越发强烈的不安。 土匪们很快来到了村口,只见树上几只不知名的野鸟受到惊扰扑棱着翅膀飞走,整个村子却出奇的安静。 “这村子屠得真干净,连鬼都没剩一个。”三当家站在村口扫视了一圈,语气中有些失落。 “三当家的,要不要派人进村看看?”小头目皱了皱眉,凑上来说道。 “你和老狗进村看看,都是死人臭烘烘的老子就不去了。找到虎子叫他们赶紧出来跟我们回山寨,大当家的还等着呢。”三当家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闷热的天气让他浑身燥痒难耐。 村子里若全是尸体,夏日里的腐败气味任谁都不愿意接近,两个土匪皱了皱眉还是领命进村去了。 “三当家的你看,疤哥他们的棚子就在那。我去让他们给您打一桶水来!”另一个土匪连忙讨好地说道。 “嘿,你要不说老子还没主意。这几个孙子定是赌了一晚上,都这个点了还没个动静。你去把他们叫过来给老子洗洗背!他娘的什么破天气热死老子了……”三当家的望了一眼草棚子,不禁有些懊恼地骂道。 他身旁的小头目刚转身准备向草棚子走去,只觉耳边风声骤起脖子吃痛,下意识地摸去只看到满手都是血。他张了张口,但穿透脖子的箭矢却让他发不出任何痛喊就栽倒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包括三当家在内的众多土匪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听背后又是一阵破空之声,众匪匆忙转身望去,只见身后的小树林中猛地射出十余只利箭。 “有埋伏!”三当家的惊呼一声,随即拉过一个土匪挡在他身前。下一秒,被他拉到身前的土匪就身中几箭口吐血沫。 射出的这一波箭矢并不算密集,精度一般力度上也显出不足。好几个土匪虽然被箭射中,但并没有伤及要害。 “给老子上,杀光他们!”土匪三当家从这次袭击中看出对方箭矢不多且箭术生疏,断定袭击他们的村民缺乏作战经验,当即命令土匪们冲上去。 树林中,齐峻本想一箭击杀领头的土匪,谁知却被那个小头目不经意地挡下了箭矢做了三当家的替死鬼。 此时看到土匪们迅速地组织起来向他们冲锋,齐峻心中也不由得一惊。他从这群土匪的反应和气势上看得出来对手不容轻视。 “弩队撤,近战队上!”齐峻连忙发出指令,带着弓弩手向后撤去。他们身后的近战队员立即在刘奎带领下手持削尖的长竹竿和木棍向前一伸齐齐迈进。 刚冲到树林边缘的土匪们被迎面刺来的竹竿逼得慌忙止步,身不由己地连连后退。土匪们手中拿的都是短刀和棍棒,面对长杆武器的逼近一时也没法与村民们近身搏斗。 “几根破竹竿就把你们都吓住了?给老子上,几个泥腿子而已又不是没杀过!”三当家的见状连忙挥舞着手中的砍刀阻止土匪们继续后退,同时命令他们继续进攻。 前面的土匪慢慢地停了下来,一边左右劈砍着刺过来的竹竿,一边向两侧分散。 齐峻看出土匪试图从两翼包抄近战队,连忙令弓弩队跟在后面射箭压制对手,同时让近战队呈月牙形推进压缩土匪的队形。 又一轮箭矢射出,由于攻击距离缩短了,这次的射击比上次的效果好了很多。 不少站在前面的土匪或伤或死地倒下,后面的土匪不禁一阵慌乱。近战队员趁机用长竹竿向前乱刺,也戳伤了不少土匪。 土匪们被压制着节节后退,眼看村民们的包围圈即将合拢,土匪三当家不由的怒从心起。 他横行无忌地作恶这么多年,何曾被一群他们一直视如草芥般残杀欺凌的村民这般压制过,这让他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憋屈与羞恨。 “他奶奶的,还反了天了!谁他娘的再退,老子就剁了谁!冲上去,杀一个赏银一两!” 三当家的嘶吼着,急恨之下一刀砍翻一个退到他身前的土匪,向前横刀命令道。 剩下的土匪看了眼被三当家砍死的同伴,在银子的激励下精神一振顿时全都变得凶狠起来,刘奎这边的压力骤然增加了不少。 “先生,这些土匪突然不要命地冲过来了,怎么办?”刘奎刺倒了一个土匪,却被另一个趁机抓住了竹竿,眼看竹竿就要脱手焦急地冲齐峻喊道。 “给刘福远发信号,我们准备撤!”齐峻转头对刘彪喊道。 刘彪闻令向前虚晃几下竹竿逼退一个土匪后,连忙扔下竹竿冲着土匪们背后的方向模仿鹧鸪的叫声发出嘹亮的鸟鸣。 土匪们面前的村民突然纷纷扔下竹竿就跑。三当家的顿时意识到有些到不对劲,土匪们愣了一下欣喜地以为村民们支撑不住他们的进攻溃散而逃了。 土匪们正准备趁势追杀村民,谁也没有意识到鹧鸪的叫声响起后,他们的头顶出现了几十个大小不一的黑点。 三当家的抬头望去,只见一堆碎石从天而降散落到聚集在一起的土匪群中。 霎时间,伴随着碎石落地,土匪们痛苦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之前土匪们聚集之处已然没有一人再站立。 有几个村民撤退的动作慢了一步,也被这场石雨波及受了轻伤。而目睹这一切的村民都被石块砸落的瞬间彻底惊呆了。 “这……这就是齐先生所说的秘密武器吗……”半晌之后,一个村民才反应过来看着满地死去和受伤的土匪惊叹道。 “先生,咱有这么厉害的武器,为何不在土匪进村时就用上呢?刚才险些被他们冲过来。”刘奎看了一眼脚边混着血肉的碎石,心有余悸地问道。 “一来是为了训练大家的实战配合与战场反应,毕竟不是在任何环境下都适合使用抛石机的。二来土匪进村时虽然也无防备,但他们的队形较分散。若使用抛石机攻击只能覆盖到一部分,通过各队配合将他们聚拢在一起时再使用抛石机杀伤效果才最好。” 听了齐峻的解释,刘奎等人思索着点了点头,随后佩服地对齐峻拱手行礼。 “有了这么厉害的东西,我们还愁打不下盘龙岭吗?” “齐先生真的太厉害了,他怎么想出来的……” “跟着先生打仗准没错!” “我都等不及到盘龙岭去杀土匪了……”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兴奋地交谈着打扫战场,一些受伤幸存的土匪被从尸堆里拉了出来捆好,随后像扔死猪一样的摆在了一边。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雨夜 “先生,这家伙好像是他们的头儿。你看怎么处置?”刘奎从受伤的俘虏中注意到了之前一直躲在土匪们后边指挥的三当家,当即一手抓着他的衣襟把他拖到了齐峻面前。 “这不是盘龙岭的三当家吗?别号磨刀骨,这狗杂种也有今天!”有见过他的村民一眼认了出来。 齐峻想起了那个断臂小头目交代的话,盘龙岭的三当家确实是叫磨刀骨。 “这狗东西运气真好,乱石都没给砸死了。先生你把他交给我,我也让他尝尝钝刀磨骨头的滋味!”刘奎知道躺在地上的土匪就是恶名昭著的盘龙岭三当家,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说着就要去拽他。 “你们干什么!放开老子!”被石头砸晕过去的三当家被刘奎的拖动和摇晃所刺激,此时猛地醒了过来,看到自己已然沦为村民们的俘虏,不禁大惊失色地喊道。 “你嚷什么?再喊割了你的舌头!”刘奎也不惯着他,把砍刀一横架在他的脖子上。 “奎叔,先留他一条狗命。问问他盘龙岭还有多少人,有哪些防备。此人对咱们攻打盘龙岭还有些用处。”齐峻思索着阻止了刘奎。 “什么?就凭你们也想打盘龙岭?哈哈哈……我呸!想从老子嘴里套话门都没有,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死了这条心吧!”三当家听出了齐峻的用意,立即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挑衅地叫嚷道。 “你嚎什么,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咬人呢?”刘奎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朝着土匪三当家的脸上就是一拳。 三当家也知道刘奎这莽汉不好惹没敢再出声,可看向齐峻的双眼仍然满是不甘和蔑视。 齐峻顿时也来气了,心说你觉着刘奎凶悍不好惹我这个书生就好欺负不成?心知这种货色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当即夺过刘奎的刀二话不说狠狠地砍在三当家的大腿上。 “嗷!”三当家的大腿上突然吃了一刀,只觉得这一刀深及腿骨,顿时痛的浑身抽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真当老子不敢剐了你吗?”齐峻面色不改地凑在他耳边语气冰冷地说道。 “好汉饶命!我错了……是我不长眼……”三当家彻底见识了这群凶煞的面目咬牙告饶着,他知道自己这次着实踢到铁板上了。 虽然这些村民人数不多,但先前“虎哥”带领的一百多土匪都折在了这里,他这点人栽在东岭村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迹。 想明白了这点,土匪三当家也不再充当硬汉死扛着受罪,立马变了副脸色不停地说着求生的软话。 齐峻让刘奎他押了下去审问,看了眼天色知道时候不早了,吩咐村民们尽快打扫战场整理装备准备向盘龙岭进发。 “先生,都问清楚了。盘龙岭的土匪确实四处劫掠去了,现在只剩了不到一百人留守山寨。”刘奎很快从三当家口中得到了情报向齐峻说道。 “他说的话未必可信,再单独问问其他俘虏,看看他们说的是不是和这个三当家交代的一样。”齐峻并没有立即相信,让刘奎继续去审问。 不多时刘奎又回来了,笑着对齐峻说道:“先生,我一个个地都问过了。你别看平时呲牙咧嘴耀武扬威的,都是些怂蛋。我把刀往他们脖子上一横就全都交代了,情况和他们三当家说的差不多。这些杂碎怎么办?是不是都做掉?” “先捆起来安排人看管,打完盘龙岭回来再交官府处置。”齐峻想了想说道。 他并不是嗜杀之人,受后世主流思想影响也不愿意虐待和杀戮俘虏。 先前之所以让村民们处决断臂小头目,也是为了激发村民们的斗志消除他们对土匪的恐惧而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既然现在这个目的已经实现了,也没有随意处决他们的必要。他知道这些土匪虽然可恶,也基本上都是些被世道逼得活不下去的人组成的,如果日子过得下去,谁又愿意干这刀口舔血的营生。除了对待罪大恶极的匪首,对待这些小喽啰他更倾向于由官府处置。 况且在明面上官府是鼓励剿匪的,活捉一个土匪送官也有不菲的回报。既然抓土匪有钱赚,就更没有处死的理由了。 天边阴集的乌云很快遮挡住了西沉的太阳,闷热的天气让每个人的衣服被细汗浸透。 东岭村剿匪队正式开启了攻打盘龙岭的征程。 “大家加快速度,我看这天色快要下雨了。”齐峻有些担忧地催促道,持续的干旱让百姓们期盼着天降甘霖的一天,但眼下这场雨对急于赶到龙眼沟的齐峻等人来说却并不是时候。 说话间,已经有雨滴落了下来。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赶路的村民们被炎热折磨的身心舒缓了不少。 “老天开眼,终于下雨了!”有村民停了下来仰头呼喊道。 “是啊,这雨要是能早下一个月就不会有那么多乡亲饥渴而死了……”另一个村民也驻足感慨。 “乡亲们,现在不是感激老天的时候,天色黑透之前我们必须赶到龙眼沟!”齐峻见状心急地说道。 崎岖蜿蜒的龙须道上,东岭村剿匪队正在全力赶往他们的战场。 雨越下越大,不仅道路变得泥泞难行,视线也被雨幕影响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 行至一半时,拉着抛石机零部件的马车也因深陷泥坑而困在了半路上。 山道本就只有一车宽,马车受困不仅严重拖延了行进的速度,也使得齐峻攻打盘龙岭所倚仗的重火力无法运抵。 “大伙儿再加把劲!一……二……推呀!”刘奎和村民们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刘彪也狠命地抽打着拉车的马匹,可车子却似乎越陷越深。 天色渐渐黑透,雨越下越大。众人的心情也如同逐渐深沉的夜色一般渐渐陷入绝望。 “先生,要不咱今晚不打盘龙岭了,把马车留下我们回去吧?大家都快撑不下去了……”刘奎疲惫地喘着气,看着力气逐渐耗尽的村民们说道。 淅沥的雨水中,齐峻凝望着盘龙岭的方向陷入了沉思。他的内心纠结着,眼前这场暴雨既是无奈的困境也是难得的机遇。 这样的雨夜最有利于开展突袭。盘龙岭的土匪本就没有什么严明的纪律可言,加上多年未被官军攻打山寨他们的防备很有可能形同虚设。 在这样的雨夜掩护下,齐峻有十足的把握直攻匪寨。 刘奎从来没有见到过齐峻这般焦虑无措的样子,但他也只能静静地站在齐峻身侧等待着他的决断。 “先生,前面好像有人来了!”一个负责在前探路的村民忽然折回来喊道。 “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齐峻心头一紧,立即指示村民们做好准备。从这个方向来的很有可能是敌人,每个村民都紧张地拿起武器注视着前方。 “峻哥!是你吗?” 对面来的人在距他们不足五十步地地方停下了,齐峻听到前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喊。 “邓方?”齐峻的心头顿生惊喜,他连忙回应道:“是我!邓方是你吗?” 来人没有回话,齐峻却听到了由远渐近的匆忙脚步。他连忙示意村民们解除戒备以免误伤。 “峻哥!真的是你!”邓方走到齐峻近前,确认对方的身后立即激动地扑上来用力地抱住齐峻。 “邓方……轻点……你再勒一会儿就没有大哥了……”齐峻被邓方地熊抱勒得喘不上气,连忙拍打着他结实的臂膀有些吃力地说道。 “峻哥对不住,我这不是一时激动嘛……”邓方这才松开齐峻抹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擦雨水还是泪水。“来你们几个都过来,见过我大哥,也是我师父。” 邓方回头招了招手,他的身后立即有三个少年上前,对着齐峻同时拱手道:“弟子见过师公!” 齐峻猛吸了一口空气,一时以为是被邓方勒得有些幻听了问道:“咳咳……啥?邓方,这几位是谁?还有你怎么会来这?” “这三位都是我在县里收的徒弟,都是习武之人切磋中先后输给了我,便拜我为师了。”邓方笑了笑,不无得意地说:“他们是我徒弟,我又是你徒弟,他们自然要喊你一声师公了!” 齐峻只觉得脑袋晕晕的,也不知是因为长时间淋了雨还是因为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了“师公”。 “先不说这个了,还没说你怎么会来这的呢?”齐峻摇了摇头再次问道。 “昨日你和舅舅出城剿匪也不通知我,等我知道消息你们都出城了。”邓方说着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我找到县卒营去,正好遇到何总队长他们,于是就跟着一起到了盘龙岭下。” “可是等了这么久也没个动静,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遇到了孙队长,从他那里得知你们在龙眼沟,可我们到了龙眼沟并没有见到你们,雨下得这么大怀疑你们不是困在路上就是遭遇了土匪,这才沿着龙须道寻过来果然遇到了。” 邓方一口气说完了经过,回头冲着那三个少年说:“还愣着干什么,帮忙拉车啊!” 邓方本就力气大,这三个少年也没比他弱多少。这四个人的力气加进去,众人一起使力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把马车从泥坑里拉了出来。 齐峻等人继续赶路,半个时辰以后终于抵达了龙眼沟,总队长和孙久早已带领着县卒冒雨等候多时了。 双方人马合流一处,预示着盘龙岭恶匪的末日即将来临。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进攻 “齐先生你可来了!兄弟们等你好久了,从昨天到现在都憋着一股子劲呢你就说怎么干吧!” 县卒营的何总队长和孙久等人看到齐峻带人来了,连忙上前拱手相迎。 何总队长之前见过齐峻,知道他是冯县尉的募客。自己的上司都对齐峻礼数有加,他自然也不敢轻慢。 “见过何总队长,各位辛苦了!”齐峻向对方还礼说道:“盘龙岭的情况我们基本上都清楚了。” 齐峻说着向山上一指:“你们看,从这条山道往上到石嘴崖是第一处隘口,那里设有一座简易的望楼。从石嘴崖再往上到龙爪峰,还有第二处隘口。过了龙爪峰再往上就是盘龙岭的匪穴了……” 齐峻根据土匪三当家所供述的,指着夜色中盘龙岭的轮廓描述道。 何总队长和孙久等人俱是一愣,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曾倾尽全力却连第一道隘口都没打过去,齐峻却如此熟悉盘龙岭的地形和设防情况,这自然令他们赶到惊诧和疑惑。 “齐先生,不是弟兄们信不过你。这盘龙岭上匪情复杂,可不敢信口乱言呐!”何总队长听后不禁忍不住打断齐峻的话,面带疑虑地说道。 齐峻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何总队长的担忧。他无奈地无奈做了个手势,刘彪立即会意地走向村民队伍后方,随后把五花大绑的土匪三当家拖了过来扔在何总队长的脚下。 “这是……”何总队长并没有见过此匪,看了地上的三当家一眼向齐峻投去证询的目光。 “他就是盘龙岭大名鼎鼎的三当家磨刀骨,今日也被我们生擒了!”刘奎不待齐峻开口,立即得意地抢答道。 何总队长和孙久闻言顿时再次愣住了,磨刀骨的恶名在安羌乃至周边县域谁人听了不颤抖惧逃,眼下却像一头待宰的年猪一般被捆绑在地。 他们连忙蹲下身子像观摩一件稀罕之物一般仔细地审视着脚边的土匪三当家,身后的一些县卒听到后也争先恐后地踮起脚推挤着,想一睹传言中的凶神是个什么样貌。 此时的磨刀骨已被冰冷的雨水淋透了,他缩着脖子蜷缩着身体,浑身因寒冷和不安而剧烈地颤抖着,宛如一头濒死的野兽。 磨刀骨被抓获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在场的每个县卒耳中,原本因长久等待和雨水冻淋的县卒顿时群情振奋,齐声嚷嚷着要攻上盘龙岭活捉土匪头。 这也是齐峻的用意。留这个土匪三当家的一命把他带到盘龙岭之下的县卒们面前,的确可以有力地激发县卒们的士气和奋力拼杀的勇气。 人们对盘龙岭的恐惧,有相当部分是来自于对磨刀骨的恐惧。 人人都知道落在这个恶魔手里将生不如死,但是当这个恶魔也被缚于脚下任人宰割时,那份内心的恐惧便自此烟消云散了。 “齐先生,何某佩服!应该怎么打,你尽请吩咐,我等绝对再无二话。”何总队长收了先前的质疑和惊叹,表情严肃而郑重地说道。 齐峻知道现在县卒和村民在士气和心理上都没有问题了,是时候布置具体的战法了。 “请总队长抽调十名精锐弓弩手随我先行,孙队长可领五十名县卒在后把马车运上来。待清除两处隘口的守卫之后,你们接到我的信号再跟进。进至匪寨之前我自有破门之法。随后孙队长带队掩杀即可一举攻破!” “何总队长,你带余下的县卒守在此处以防其他土匪回援。待突破第二道隘口时,你再领县卒上山支援我们。” “这……”何总队长听后内心却有些别扭,这么一来攻下盘龙岭的首功不就被孙久给夺去了吗?万一没有土匪来支援,他这趟岂不是成了跑龙套的事后寸功不沾了。 他皱了皱眉却并没有说话。 “齐先生尽管放心,我等必全力冲锋绝不拖后腿!”孙久听后却顿时心头大喜,他知道齐峻这么安排是有意把立功的机会留给他,不禁激动地红着眼框向齐峻拱手一拜。 “何总队长,我齐峻乃是一介书生不求名利,此番只想为乡亲们报仇除害,若不是您带县卒支援恐无胜算。事后功成,您当居首功啊。” 齐峻看出何总队长的脸色不悦,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连忙向他表明自己无意争功的态度。 何总队长知道被齐峻看出了心思,笑了笑说道:“齐先生说的哪里话。防守山下亦是要务,我等必恪尽职守严阵以待,绝不放过一个来援的贼寇。” “哥,我要跟着你!”齐峰从人群后面挤过来,高举着弓弩喊道。 齐峻存了个私心,战场上毕竟形势万变暗藏风险,他并不想让齐峰跟着他冒这个风险。 “这位就是齐峰老弟吧?”邓方看到齐峰马上迎了过去,伸出大手捏了捏齐峰的手臂。 “嘶……你谁啊?”齐峰被邓方捏得吃痛,拍打开邓方的手,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嘿嘿,你是峻哥的弟弟就也是我邓方的弟弟,你得叫我二哥!”邓方被齐峰抗拒却也不恼,又笑着伸手去逗他。 “行了邓方,我现在把他交给你,你俩慢慢熟悉去吧。没时间再拖了,现在就开始攻山!”齐峻制止了邓方和齐峰之间的打闹严肃地说道。 “没问题峻哥,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就跟何总队长守在这,齐峰老弟交给我你就放心吧。”邓方拍着胸脯向齐峻保证。 “出发!”齐峻点了点头,冲着何总队长挑出来的十名精锐县卒弓弩手示意,随即一行十余人在夜雨的掩护下向石嘴崖的隘口前进。 雷光一闪,短暂地映照出盘龙岭上匪寨的远景。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齐峻一行宛如夜色中潜行捕猎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接近了石嘴崖的土匪望楼。 齐峻对身后的县卒弓弩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来到望楼下。他贴着墙角向上望去,从雨水中隐约听到了深睡的土匪发出的鼾声。 齐峻刚转过墙角向望楼第一层的门口摸去。此时一阵雷光闪过,短暂的光亮中齐峻竟与一名起夜的土匪四目相对。 双方都愣住了,但齐峻的反应显然更快。趁着雷光消失的瞬间他猛地端起弓弩扣动扳机,面前的土匪还没来得及发出告警就被齐峻干脆利落地一箭放倒。 齐峻蹿前一步迅速扶住土匪即将倒在地上的尸体轻轻地放到了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听着楼上的动静,好在楼上的鼾声依旧,这次击杀并没有惊动楼上的土匪。 确认望楼的一层没有敌人了,齐峻冲着外面等候的县卒们一招手,县卒们顿时鱼贯而入直扑二楼。 随后望楼里的鼾声戛然而止,守在这里的土匪在睡梦中结束了自己的罪恶。 鹧鸪的叫声透过雨幕从石嘴崖传出,孙久知道齐峻等人得手了,立即带领村民和县卒冲了上来。 分出几人收拾现场占领望楼后,齐峻带着弓弩手们继续向着龙爪峰冒雨前进。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再战 龙爪峰位于盘龙岭的山腰之处,扼守着由山下通往山顶的必经要道,是整座山头最险要的位置。 其貌形似一只伸向半空中的龙爪,让黑暗中的盘龙岭显得狰狞可怖。 山道从“龙爪”的“腕部”分开,一条蜿蜒向上通往山顶,一条崎岖狭窄向龙爪峰延伸。通往盘龙岭山顶的一条相对宽敞些,却被土匪建造的吊门所控制。 想打开这道吊门,除了从里面开启,只能在龙爪峰通过绞动绞盘上连接吊门的锁链将其向上拉起才行。 齐峻想过装扮成土匪的模样,通过让三当家向守门的土匪喊话的方式趁机攻入,但想到那样的方式可能引起匪首的警觉提前暴露自身增加风险,齐峻思虑再三最终放弃了。 这样一来就只能夺取龙爪峰的绞盘,打开吊门从外潜入了。 “山道湿滑狭窄,各位多加小心!”齐峻回头叮嘱着县卒们,说话间脚下的几块碎石跌落左侧深不见底的山崖,让他顿觉浑身渗出了一层冷汗。 再往上走不到三十米就是龙爪峰,可这么一小段山路却让齐峻感觉如同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土匪在龙爪峰也建了一座望楼,驻守在此处的土匪负责观察山下情况和操作绞盘打开吊门。 借着夜色与雨声的掩护,齐峻顺利地接近了望楼,他贴近墙壁准备伺机潜进去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那声音并不是土匪的鼾声,隐约像是女子的嚎哭。 齐峻愣了一下,示意县卒们隐藏起来待命,自己轻轻地拉开门闪身入内。 进入望楼,刚才听到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齐峻听着从楼上传来的哭喊确定是一个女人发出来的,其间还混杂着土匪的狞笑和辱骂。 他轻轻地踩着梯子爬了上去,探出脑袋观察二楼的情况。 一个少女的双手被绑在床头,背上有道长疤的土匪正骑跨在她的身上撕扯着衣物,不时地辱骂着挥拳殴打。 小床的周围还站着四个土匪,少女悲惨的哀嚎并没有触动他们丝毫的怜悯。几个土匪注视着床上的女子发出阵阵猥琐的狞笑,其中一个已经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少女自知无法摆脱即将发生的厄运,她能做的也只有无助地乞求和屈辱的哭泣。在这样偏僻的深山孤岭,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她脱离苦海呢。 但是当少女绝望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土匪们身后的齐峻身上时,她的眼中骤然奔射出希望的光芒。 看出这个身着青衫的书生与土匪不是一类,她立即用哀求的眼神望向齐峻,颤抖着冲他哭喊道:“求你!救我!救救我!” 目睹这一切的齐峻眼中霎时喷射出无尽的怒火,少女绝望的样子和投向他的满含希望的眼神都深深烙在了他心里。 “这小娘们真能叫唤,老子劝你省省力气一会儿有你爽的时候……”骑在她身上的土匪正集中精力地扒她的衣裙,女人求救的呼嚎也并没有引起其他几个土匪的注意,他们全当这是女人绝望之际徒劳的呼唤。 “咻”! 一支弩箭射出穿透了床上那名土匪的脑袋,鲜血顿时如断线的珠子般顺着箭头落下,接连滴在了少女惊恐无助的脸上。 中箭的土匪身子一软,向前倒去压在了少女的身上,他的脸上还保持着临死前一秒的表情。 随着这名土匪倒下,少女惊恐地尖叫着拼命扭动身子想把死尸从她身上弄下去。而其他四个土匪则从中反应过来,惊慌而愤怒地转向背后的偷袭者。 站位靠后的一个土匪刚一转身,就看到齐峻一个箭步奔至眼前右手持箭刺来,这个土匪躲闪不及当即被齐峻用弩箭穿透了脖子。 其他三个土匪连忙抓起刀劈砍过来,齐峻来不及给弩上箭,连忙向右侧躬身一蹿躲过这几刀。 土匪们一刀落空,马上举刀又砍。齐峻闪身躲避的同时瞅准机会一手如钳握住面前土匪的手腕反手一拧,另一只手勒着他的脖子将其拉到身前抵挡另外两名土匪挥出的砍刀。 “啊!”齐峻手中的土匪发出一声惨叫,同伴手中的刀齐齐砍在了他身上,顿时血花飞溅喷得两名土匪满脸是血。 那两名土匪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同时绕向齐峻两侧挥刀再砍。 齐峻心中一惊,将身前的尸体一推挡住一侧的攻击,同时面朝另一侧一脚踢在土匪的手腕上把刀踢飞。 那名土匪手腕吃痛手中的刀不由自主地飞出去落到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捡却被齐峻抓住空当又是一脚踹翻在地。 齐峻正准备趁机上前了结地上的土匪,忽感到身后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匍地一滚,刀影从空中一闪险些从背后砍到他的脖子。 倒地的瞬间齐峻猛地翻过身子递出一脚踢在持刀土匪的左腿关节上,趁着这个土匪单膝跪地的间隙,齐峻连忙起身去对付先前倒地的土匪。 那名土匪刚站起来准备协助同伴,不想齐峻比他速度更快,随身抽出一根弩箭“噗”地一声插进了他的心脏。 齐峻推了一下,眼前的土匪圆睁双眼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中。齐峻转过身盯着仅剩的那名土匪,淡然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里的血。 “啊!大侠饶命!饶命啊……” 四个人都没能干倒的凶神,又岂是他一个人可以面对的。此时仅剩的土匪再无半点斗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拼命地向齐峻磕头求饶。 齐峻看了一眼地上的土匪,并没有理会而是转身向床上被绑的少女走去。 跪在地上的土匪见此长出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站起身匆忙地从梯子上溜下去跑了。 齐峻知道守在外面的县卒弓弩手不会放过这家伙也就懒得再动手。他抓起地上的衣服盖在少女的身上,然后帮她解开了捆在手腕上的绳子。 目睹着齐峻以一人之力接连干掉了五个土匪,少女依然没有从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来。直到双手重获自由,看着盖在身上的衣服她才感觉到真实世界的回归。 这件衣服是先前那个背上有疤的土匪脱下来的,少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撕碎了,此时她也顾不得嫌恶忙乱地穿到了身上。与尊严相比,一件仇人的衣服又算的了什么。 “谢……谢谢你……”少女眼角含泪地对齐峻低声说道:“你是天神派来的吗?” “天神?”齐峻正准备离开,听到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好笑。世上那么多的苦难人若是都等着天神去救,只怕天神也要被累到辞职。 齐峻摇摇头并没有多想,他本来就是来干掉这几个土匪打开吊门的,解救少女不过是顺手的事。 “你一定是的……我一直在祈求天神救我,然后你就来了……”少女看着齐峻的背影,红着脸颊说道。 “我是来剿匪的,不是什么天神派来的。”齐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前也无暇顾及这个被土匪掳上山的可怜女孩。“你在这里待一会儿,会有人送你下山的。” “你等等!”少女看齐峻要走了,连忙冲他的背影喊道。 齐峻有些不耐烦了,县卒们还在外面等着他,孙久他们也在等待他的信号,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里耗费时间了。 “少侠,你可以……救救我的姐妹们吗?”少女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起身跪地哀求道。 “你的姐妹?”齐峻停下脚步问道,他忽然想到也许可以从这个少女口中获知一些意料之外的情报。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灭匪 “少侠,我是被家里卖掉的。土匪把我买回来关在那道大门后面的山上,和我一起被关着的还有十多个姐妹。”听到了齐峻问她,少女从齐峻的回应中看到了希望连忙磕头说道。 齐峻没想到还有这个情况,连忙把少女扶了起来。 “先生?没什么事吧?”一个县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都解决了。你们快去转动绞盘开门!”齐峻回了一声,随即看向少女:“你知道她们的具体位置吗?” “知道的。从这道大门往上走就是他们的寨子,寨子正中有一个大院子。院子后边还有一道寨门,她们就关在那道门后边的屋子里。” “有两道寨门?”齐峻愣了一下,土匪三当家并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他,齐峻一时也不能断定这道寨门之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危险。 “先生,门打开了!”先前那个县卒又回来了。 “给孙队长他们发信号,让他们过来。”齐峻说着,又安抚了女孩几句后从望楼走了出来。 此时雨幕已经比先前小了一些,齐峻走到门口低头看了一眼逃跑的那个土匪,他早已被射成了一只刺猬。县卒们在门口列成两排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指令。 齐峻留下两个县卒打扫战场照料女孩,随后和其他人一起返回了吊门前,孙久等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通过打开的吊门齐峻摸进门后的小屋内,屋里熟睡的土匪根本没有任何防备都被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齐峻抬眼望去,匪寨模糊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 “刘福远,准备破门!”齐峻冲队伍中的刘福远使了个眼色,刘福远立即带人赶着马车走了上去。 孙久很好奇齐峻会用什么办法攻破寨门,但齐峻却把他拦住了。 “孙队长别急,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得手后再冲进去。”齐峻并不想让孙久知道抛石机的存在,若是让他知道了就等于冯启年知道了。 齐峻可不想再被冯启年设计套路了。 孙久看出齐峻不想让他们知道,看着齐峻一脸自信的样子不禁越发好奇,但他还是强按下心头强烈的解谜欲望静等着破门时刻。 大约一刻钟之后,齐峻清晰地听到了石头轰击寨门的巨响,随即隐约传来了木头碎裂的声音。 齐峻知道总攻的号角已经吹响了,端着弩率先带着村民们冲了上去。 “兄弟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咱县卒营的可不能落在老百姓后边,跟我冲!”孙久见状对着身后的县卒一挥手,县卒们顿时群情高涨地喊叫着向匪寨发起了冲锋。 睡梦中的匪穴被寨门倒塌的声响彻底惊醒了,留守山寨的土匪们忙乱地穿上衣服冲出来,看到破碎的寨门时却纷纷陷入了迷茫的恐慌。 漆黑的雨夜中,土匪们紧张地聚在一起手忙脚乱地点起火把,却并没有看到任何来袭的敌人。 等他们感到来自头顶的威胁举起火把望去时,只看到数十块石头凌空而下,穿过雨雾向他们凶狠地扑来。 土匪大当家红眼雕被院子里的吵闹惊醒过来,他一脚踢开怀中同样惊恐的女人披上衣服奔了出来,正好看到土匪们被石雨洗礼的一幕顿时彻底呆愣在雨中,他的内心在此刻受到了无以言说的震撼。 他瞪大了那双血红的眼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依托山势重重设防的盘龙岭,他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盘龙岭,怎么会就这样脆弱而突然的被他甚至都不知道的对手轻易攻破。 看着一群村民在一个书生的带领下从倒塌的寨门处涌了进来,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打倒他的,不是官军,也不是同伙,竟是他们视为草芥任意欺凌的这群“泥腿子”。 大抵是感受到了命运的终结,也清楚落在官府手中的下场。剩余的土匪们犹如一只只绝望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嘶喊着向不断从缺口处涌进来的村民和县卒冲去。 陆续冲过来的土匪被村民和县卒的弓弩接连射倒,残余的土匪也陷入数倍于他们的人群包围中,终于在各种冷兵器连续伺候下很快没了声响。 大当家红眼雕双目无神地看着他的喽啰们全部倒下,嘴角泛起一抹凄惨而不甘的笑意。 “红眼雕,束手就擒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从今日起再也没有盘龙岭了。”孙久手持弓弩向前两步威吓道。 “呵呵呵……不曾想我盘龙岭也有今日之祸……”大当家红眼雕摇了摇头,双眼突然一转看向齐峻:“我知道姓冯的没有这个本事,盘龙岭今日之难全拜阁下所赐吧?” 齐峻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贼眼神还挺毒的。心说既然都是将死之人了不妨承认叫他也死个明白,于是便对他点了点头。 “少年可为啊,你比那些当官的强多了……”红眼雕发出一声慨叹,红眼骤然一眯:“那就陪我一程吧!”说话间猛地抬手从袖中射出一支袖箭,直奔齐峻而去。 在红眼雕抬手的同时,孙久便意识到了危险扣动了扳机,他的弩箭与红眼雕的袖箭同时击出。 齐峻心知不妙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却仍然迟了一点,被红眼雕的袖箭击中了左臂。他只觉手臂上一凉,随后从中箭处袭来钻心的剧痛。 齐峻感到自己越来越困,眼前的人影也渐渐变得模糊,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寨子后面……救人……快……”他用尽力气说出救人的话以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红眼雕的胸口上也插着一支弩箭。他死了,但他的嘴角却挂着一抹得手后的狞笑。 “先生!你怎么样?” “这箭上有毒!” “医卒,医卒在哪!” “快送先生下山……” 村民们急切地呼喊着推搡着齐峻,刘奎一把将齐峻背到背上向山下冲去。孙久留下部分县卒清扫战场看守物资,也带着剩下的县卒跟了上去。 山脚下,负责防守土匪回援的总队长和邓方等人隐约听到从山道上传来了嘈杂的呼喊,以为齐峻他们得手后撤下来了,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当看到刘奎背着齐峻被众人拥护着从山上赶下来时,邓方的心都凉了。 总队长和留守的县卒们看到此景也是一脸的忧虑,这样一个难得的奇才若是折在了土匪手里未免太可惜了。 “峻哥!”邓方大吼一声冲了上去,两行热泪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与滴落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疗伤 齐峻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摸自己的左臂,发现手臂上的伤口不仅被人包扎了也还好端端的长在他身上,胳膊上细密的针眼也显示出有人为他针灸疗毒的痕迹。 齐峻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想到古代动不动就截肢的医疗方式他不由得感到一阵的后怕,万一自己只是轻微中毒却被哪个莽汉抡起斧子卸了胳膊那可就真的冤大了。 齐峻试着抬了抬伤臂又动了动手指,令他欣喜的是胳膊除了有些酸胀麻木感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来手臂上的神经也没有受到损害。 他轻轻地活动着酸麻的脖子,感觉脑袋依然有些晕沉。同时感受到腿部和腹部传来的痛感,齐峻连忙掀开被子查看,这才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着寸缕。 而腹部的擦伤和腿部的淤青更是吓了他一跳,他记得自己遭那红眼雕临死前的暗算时只在左臂上中了一箭,可这腹部和腿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好厉害的毒!”齐峻暗叹一声,看来所有这些伤都是中毒的临床反应。 齐峻透过帘幔之间的缝隙看到屋子的场景和摆设都有些熟悉。 这里是……县尉府?! 齐峻猛然想起来了,这屋子可不就是之前云霏住过的那间吗?他下意识地想起身离开,头部的晕沉和浑身的乏力却让他重新躺回床上。 也许是听到了他刚才产生的动静,有一个家仆推门而入来到床前,透过帘子的缝隙瞥了他一眼,连忙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不多时,屋子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郎中模样的年轻人来到了他的床前。 齐峻努力抬眼看去,从帘子的缝隙中也看不太清郎中的模样,隐约看出他似乎长的有些清秀。 一只玉手轻轻按在了齐峻的手腕上探着他的脉搏。 片刻之后,郎中提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交给一旁的家仆,家仆连忙递给当中识字的人。 “田先生说,伤者已无大碍,他要为伤者换药让我们都出去,暂且不要打扰了伤者休息。” 齐峻听到邓方对众人念着纸上的内容。 “这郎中倒也有趣,就这么一句话还用劳烦写出来吗?他……怕不是个哑巴吧?” 齐峻的心里好奇地揣测着,只听众人议论着散了出去。随后帘子被拉开,窗外明亮的日光倾洒在他的床上。 之前一直被帘子遮挡着光线,处在昏暗环境中的齐峻不禁转过头去躲避有些刺目的阳光。 下一秒他身上所铺盖之物突然被一把掀起,顿时他整个人都赤裸在那郎中的面前。齐峻连忙惊坐起来,伸手遮挡住关键部位。 突然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坦诚相见,即便对方是郎中也让他顿感羞耻和不知所措。他有些惊慌地看去,这才看到这郎中脸上虽戴着青纱,遮不住的眉目却非常清秀。 齐峻愣住了,一时分辨不清这位郎中的性别,对方遮住的面部让他更感到好奇。 “啪!” 一张纸糊在齐峻脸上打断了他的思绪。齐峻有些尴尬地拿下来看了一眼,上面字迹潦草地写着“羞什么,我见的多了。盯着别人看不失礼吗?” “对……对不起,如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齐峻不由得脸上一红,连忙低声致歉。 齐峻紧闭双眼重新躺好。单说盯着人家的脸看这一行为确实有些失礼,更别说对方还是准备救治他的医生。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为你治病的医生啊。 齐峻忽然想到一个他曾经看过的段子。有一个准备做手术的患者在病房里和漂亮护士开玩笑,被进来的医生说了几句。那人非但不收敛还在医生面前变本加厉,谁知医生走后隔壁床的患者才告诉他那医生就是他的主刀医生,护士是医生的老婆。 齐峻当时只觉好笑,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也遇此情景。他忐忑地偷瞄了一眼,郎中正忙着调配药物似乎并没有为此在意。 齐峻松了一口气,当郎中取下他手臂上的旧纱重新敷上新药时,瞬间传来的撕心之痛让他不禁怀疑人生。 “疼!疼死了……你不是故意的吧?”齐峻两眼含泪地看着郎中。 郎中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两眼一弯,扔给他一张纸后快速地收拾好药箱起身离开了。 齐峻也从对方眼神的笑意中看出,这次给他换药可能多少加了点私人恩怨。 他拿起那张纸,上面写着“淤伤无碍,臂伤有期,勿动勿怒,休养为上”。 那郎中前脚刚出去,邓方和孙久等人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凑到了他床前,他们身后还跟着刘奎和阿辛。 齐峻连忙抹了抹眼角的泪盖好被子,恢复一脸平静之态的冲着来探望他的众人笑了笑。 “峻哥,你杀土匪的时候那么厉害,原来还怕疼啊?”邓方搬了个凳子坐到床前嬉笑着调侃,看到齐峻闻言变了脸色连忙收了笑意一脸关切地问道:“那个,郎中刚才怎么说的?” “这郎中还真有两下子,那天连着找了好几个都说你不行了,差点没给我们急死。”刘奎摸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回忆道。 “这不都写着呢么。”齐峻将纸递了过去。 “羞什么,我见的多了……”邓方拿起纸来念道,刚读了几个字就愣住了。 “我去拿错了,医嘱是这张!”齐峻一听顿时尴尬得差点跳起来,连忙一把夺过邓方手中的纸条撕碎,把另一张递给了他。 “峻哥,这什么见的多了……”邓方回过神来,努力地憋着笑。 再看孙久和刘奎等人也是同样的姿态,就连向来阿辛都移步到门外去了。 “哎,这毒还挺厉害的,没想到那红眼雕会使出这么阴毒的手段来……”齐峻自知出糗,连忙扯了个别的话题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说着他撩起被子给邓方等人看他身上的淤青和伤痕。 刚才还努力憋笑的邓方看到齐峻的淤伤却再也忍不住了,立即掩嘴喷笑着起身窜出门去。 不想刘奎也随之变了脸色,忙找了个借口跟着跑出去了。 齐峻一脸懵逼地看着相继跑掉的二人,越发的不明所以。好在孙久并没有离开,他目睹二人的离去似乎知晓内情的轻笑着摇了摇头。 “这……怎么回事?”齐峻皱眉看向孙久,眼中有些怒意:“我中了此毒伤成这样很好笑吗?” “不……不是的……”孙久定了定神,努力压着笑意说道:“先生你手臂中毒是不假,可你身上这伤……” “我身上这伤怎么了?你快说!”齐峻从孙久的话里察觉到他身上的伤可能另有隐情。 “先生你身上的伤,是刘奎和邓方摔出来的……”孙久吃力地憋着笑,说到此处已经到了极限。 “摔的?”齐峻懵了。 “你中毒后昏迷不醒,刘奎背着你在山路上奔跑,情急之下山路湿滑……”孙久同情地看了齐峻一眼。 “那关他邓方什么事?”齐峻知道刘奎也是担心所致便没有在意,可邓方这反应他就看不明白了。 “当时看你摔得不轻,邓公子他情急之下接过刘奎去背你,不曾想没走两步也是脚下生滑摔了一下……”孙久说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借口还有公务需要处理,不待齐峻发话就跑出去了。 齐峻看着自己一身的淤伤沉浸着思考人生,这才明白其中缘由。难怪郎中告诉他“淤伤无碍”,这伤和中毒根本就没关系。 “先生,老爷有些话留给你。”一直站在门口的阿辛见邓方等人都走了,这才走到齐峻床前。 齐峻从思考人生的状态中回神,不禁微微愣了一下。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变局 “先生你睡了一整日有所不知,老爷昨日前往定安郡府接受政询了。”阿辛接着说道:“老爷要你安心休养,说他几日之后便回。在此期间先生的吃穿用度,皆由府上供应。” “多谢县尉大人好意,就不叨扰了……我已无碍,今日便回东岭村。”齐峻连忙拒绝,只恐被冯启年借故圈禁在府上。 “先生,这次你可是帮了我家老爷的大忙了。”阿辛似乎看出了齐峻的顾虑,连忙说道:“你有所不知,前日老爷因剿匪不利被那宋喜抓住了茬头,在郡府赵太守那里趁机参奏,郡府下了问罪的批文要老爷去郡府当面政询。” “可这……我也无能为力啊!”齐峻一听,冯县尉被约谈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当时根本拦不住啊。 齐峻本以为阿辛有怪罪之意,可听他的语气却并无忧虑,反而还有些轻松愉悦。 他一时也弄不明白阿辛说这些话的用意。 “先生且听我说。老爷前几日都愁眉不展,为擅退之事懊悔不已。先生夜来奇袭攻山灭了盘龙岭之匪,于老爷而言自然是惊喜之至啊。”阿辛笑着为齐峻添了一碗茶水捧来。 “我打盘龙岭是为了报仇。”齐峻躺了一整天确实觉得渴了,接过阿辛递过来的水饮了几口。 “不管先生是出于什么目的所为,这盘龙岭一战对安羌的局势而言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呐。现在整个安羌可是从上到下全乱套了!”阿辛微笑着,眼含深意地看着齐峻。 “愿听细说。”齐峻顿时来了兴趣,他当时只想着端了盘龙岭的匪窝报仇雪恨,却全然没意识到背后还有这么多牵扯。 “你可知,那盘龙岭能成为安羌境内最大的匪穴靠的是什么吗?”阿辛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说道。 “还能靠什么,掳掠百姓鱼肉乡民呗。” “此乃其一也。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上面需要盘龙岭。”阿辛说着向上一指。 虽未明言,但齐峻知道他指的是定安郡府,准确地说是定安郡太守赵承坤之流。 “上面要盘龙岭干什么?”齐峻更想不通了,他只以为盘龙岭背后是县令宋喜在暗中支持,没想到宋喜也只是幕后之人手中的工具而已。 “先生,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呢?每年的赋税已经无法满足上面的胃口了,可上面也不能从百姓手里明抢吧?”阿辛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匪窝既是上面的粮仓,也是他们的存金窟啊。” “把钱粮存在匪窝?他们建几个仓库也不是什么难事吧?”齐峻在官场政治方面本就没有什么头脑,他前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这一世也只是个读书人。 他一概不知官场之事,即便听阿辛如此分析也没能一下子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那官场上波谲云诡,时势不定。说不准哪天官场翻船落得个抄家灭门之祸的,这些苦心积攒的钱粮若存在自家院里岂不是便宜了朝廷和政敌?” 阿辛看着齐峻一无所知的样子颇有些得意地说:“再者,户部每年都要清册缴税,按每户百姓家庭财产的数额核算增减税赋,朝廷官员也在其列。这些钱粮若是清点上册,每年得交多少的税款?上面可不傻,有的是办法对付朝廷。” 齐峻终于听明白了阿辛的意思。 说白了,土匪就是各级官员敛财牟利的最基础的代理人,同时也是他们镇压百姓控制政权的打手和佣军。 上面培养扶持的土匪通过最直接的资本积累方式给上面输血,上面则默许纵容土匪在一方之地逞凶作歹从中获利。 可这条见不得光的利益链条却被齐峻的剿匪行动给斩断了,灭掉盘龙岭的土匪是齐峻计划之内的事,对上面而言却是一场突发的灾难。 长期经营的吸血渠道崩了,短期内也无法找到新的替代者。安羌的这场变故直接导致定安郡府的震动。 难怪阿辛说齐峻这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乱了整个安羌的局势。 “李云龙攻打平安县城啊……”齐峻笑着感慨道。 齐峻从自己攻打盘龙岭,不由得想到了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亮剑》中的情节,这两者在客观意义上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谁?什么平安县?”阿辛听到齐峻的念叨,不禁疑惑地问道。 他自小跟着冯启年读书多少也听过一些历史典故。却没听过齐峻刚才所说的人名和地名,也不知道齐峻提到的是哪朝典故。 当下便有些心疑地问了句,齐峻才知无意间说顺了口连忙搪塞了几句。 开玩笑,要是真的对这老仆讲一通晋西北铁三角和楚云飞一起打鬼子的故事,不得被阿辛误以为齐峻磕坏了脑子再找那姓田的郎中给他头上来几针。 “那为何要说我帮了冯县尉的忙呢?”齐峻见阿辛还在犯嘀咕,连忙扯回最初的话题向他求解。 “你怎么还不明白?”阿辛也不再纠结于什么云龙和平安的,有些无奈地看着齐峻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宋喜的县令算是当到头了。县卒营虽然也参与了剿匪,但这毕竟是老爷职务之内的事,就是说破天去上面也寻不出个茬来。” “顶多和之前功过相抵,老爷他还是安羌的县尉。你看着吧,宋喜这回是栽结实了,上面有气只能往他身上撒。老爷被宋喜压了这么多年终于赢了他一把,这不是帮了老爷的大忙吗?” 齐峻思索着点了点头,如此看来确实是帮了冯启年的大忙。 既然自己送了冯启年这么大的一份人情,那自然是有资格好吃好喝地在这县尉府上潇洒一阵子。 “既然这样的话,冯大人的好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齐峻笑着冲阿辛拱了拱手。 “那是,先生安心住着。有什么需求但说便是,老奴去安排。”阿辛恭敬地站起来对齐峻躬身回礼。 “既如此,明日烦请置办几桌宴席,我想宴请攻打盘龙岭出力的诸位队长,所有县卒和村民,不知可否?”齐峻眨了眨眼,既然冯启年开了这个口子,那就必须要逮住这个机会狠狠地放一放冯老狐狸的血。 “这……可得好几百人呐,这么大的花销我可得请示一下老爷……”阿辛吓了一跳,这么大的排场他只怕冯启年的家底吃不消。 “这就是你的不周之处了,这攻打的盘龙岭的功劳人人有份,我齐峻可绝不敢贪功啊。这些人可都算得对冯大人有恩,县尉府可断不能厚此薄彼啊。” 阿辛被齐峻说得哑口无言,再一想冯启年应当也会同意,便当即答应了下来。 齐峻现在可是冯家的恩人,万一哪里得罪了也确是他一个家仆担待不起的。 县尉府很快又热闹了起来,仆人们里里外外的收拾院子采买食材,附近的街坊路人纷纷站在门交头议论。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安羌县衙,当值的衙役们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口,公堂的桌案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几片枯干的茶叶粘在宋县令的茶壶上。 “老爷,我……我走了……”赵师爷对着半躺在摇椅上失神闭目的宋县令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宋县令在官场上的结局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他身边的不少人已经敏感地嗅到了局势的变化提前托辞离去了。赵师爷能留到现在才向他请辞,也算得是忠心了。 “师爷且慢。”宋县令猛地睁开眼睛,目光中闪过一抹狠厉阴鸷之色。 赵师爷愣了一下迟疑的转过身去。 “可否再帮本县令做最后一件事……” 正文 第四十九 财富 日头落了下去,齐峻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子。 与阿辛谈过之后,他对安羌的官场有了新的认识,也对阿辛这个冯家老仆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这个看似普通的有些卑微的老仆,却对人情世故和官场动态有着敏锐而精确的判断。这让齐峻内心对他生出了一些兴趣,也多了一层防备。 齐峻摇了摇头,在心中反复地回顾着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从他跟随冯县尉出城剿匪到被动地组织村民防御土匪入侵,再到与县卒一起攻破盘龙岭匪寨击杀大当家红眼雕,这短短几天内发生在安羌县和东岭村的变化令他欣喜振奋,也令他隐隐的不安。 他生怕遗漏哪个重要的环节,让这刚刚好起来的局面重新变得支离破碎难以为继。 他站在门前负手而立,县尉府里洋溢着轻松欢快的空气,就连每个家仆的脸上都浮现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气氛让他想起与邓方结拜的那晚正厅的仪式,也让他想起东岭村打出水的那晚河滩上的狂欢。 这个时代并不安宁,官匪啃嗜百姓毫无怜悯可言。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地长出属于自己的牙齿和利爪,来守护这弥足珍贵的幸福。 孙久走上回廊,远远的朝着齐峻这边来了。齐峻皱了皱眉,这个时辰了他还来访也不知又是因为何事。 “齐先生,我有些事跟你说。”孙久还没到跟前就老远地向他喊道。 齐峻点点头把孙久让进了屋内,给他搬了张凳子。 “一件好事,一件……不太好的事,你先听哪个。”孙久摸了摸鼻子,看着齐峻说道。 “到底什么事你赶紧说吧,别搞的这么玄乎。”齐峻就烦他磨叽,也没心思做选择。 “行,先说不好的吧。”孙久坐直了身子,向齐峻凑近了些说道:“盘龙岭留守的土匪死了一百三十二个,伤了四十五个。我们的人也伤了十七个,除了六个伤重些,其他的都算轻伤。但是,死掉的和被俘的土匪里面都没有二当家劈山豹。” 十七比一百七十七,这样的战损比已经堪称奇迹了。上次冯县尉带县卒攻打盘龙岭时死伤了三十多人却连石嘴崖都没打下来。 “什么?你确定吗?”齐峻听了以后愣了片刻,猛地站了起来。他还以为劈山豹也在最后的那场混战中死掉了。 他这一世的父母都被劈山豹所杀,齐峻最想手刃的就是此匪。听到孙久说劈山豹还没有找到,他顿觉身心俱挫。 若是此匪不在盘龙岭,那当日必是和磨刀骨一样带着剩下的土匪下山到其他村子劫掠去了。 现在盘龙岭匪巢已被捣毁,他必然带着残余土匪藏匿别处,再想抓到他可不容易了。这对齐峻和村民们而言确实不是件好事。 若是藏在暗处的劈山豹心存报复之意,指不定哪天便会突然被这条毒蛇吞咬一口。 对于土匪若不能斩草除根,就只能日夜警惕时刻防贼。这样的日子也太累了。 齐峻当即明确了下一步的目标,找到劈山豹彻底铲掉这颗潜在的毒瘤。 “先生你先别急,还有一件好事。”孙久看齐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连忙说起另一件事。 齐峻的心思正集中在如何对付劈山豹身上,闻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盘龙岭缴获的土匪钱粮除一部分上缴外,其他的全被我运到东岭村了。”孙久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慢慢地说道。 齐峻又愣住了,他一脸惊讶地看着孙久,一时说不出话来。东岭村的乡亲们在饥饿的泥沼中苦苦挣扎了这么久,这些粮食运到村子里就不会再有村民死于饥荒。听到这个好消息齐峻恨不得抱着孙久亲两口。 “先生,这还没完。还有红眼雕藏起来的金银……”说到此处,孙久抑制不住眼中的喜色,贴到齐峻耳边说:“红眼雕虽然死了,可他的土匪婆子还在啊。只要使点手段就知道那些财物藏在哪了。咱明天就上盘龙岭寻宝去。” 齐峻听后一扫心头的阴霾,并不是说齐峻贪财,有了这笔钱他就有了发展自身的资金基础。有了启动资金,齐峻就能按他的计划改造东岭村,打造最强剿匪战队。 “你怎么不早说?”齐峻惊喜之余,不禁在孙久的胸膛上砸了一拳。 “这……你也没说先听哪个啊……”孙久揉着胸口,委屈地小声嘀咕着。 “此事务必保密,千万不能让县卒营的其他人知道。”齐峻郑重地叮嘱道。 “先生,这事你就放心吧。不过咱可得抓紧了,现在守在盘龙岭的都是咱一队的人,总队长要让二队的接管。”孙久咽了口唾沫说道:“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所有的缴获都是咱们清点的,具体有多少东西还不是咱说了算吗?现在盯上这块肉的可不少,我都计划好了,咱先找到东西再连夜弄出去,回头让二队的吃个空壳子。” “嗯,明天晚上就干。最后说说你的想法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齐峻知道孙久既然肯向他许利,必定有事所求。 “嘿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孙久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赶紧说,我也不一定能做得到。”齐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既然孙久能抛出这么大的筹码,他所求之事恐怕也不好办。 “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冯大人回来后,我想请你在他面前美言几句,何总队长毕竟也有些年纪了,我想……”孙久犹豫了几秒后小声说道。 齐峻这才明白,孙久绕了这么大一圈是想让他说服冯县尉把县卒营总队长的位子交给他。 县卒总队长之职在安羌可是仅次于冯县尉的军事实职,做到了总队长也就有了成为县尉的机会。 孙久虽然年轻,他的野心可一点也不小。 “这……你与冯县尉关系亲近,由你亲自去提不是更好吗?再者,有盘龙岭的这些金银,你还怕敲不开门路吗?”齐峻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疑惑地对孙久说道。 “唉,我也想过,可奈何没有门路啊。在冯大人看来,我与何总队长之间他自然是更看重何总队长的。思来想去,我只能仰仗先生了。你现在可是冯大人身边的红人,你的建议他一定会听的。此事拜托了!”孙久站起身冲齐峻鞠躬一拜。 齐峻虽然不屑于掺合此类争夺职权之事,但孙久的筹码却让他无法拒绝。 “我会试试的,但成不成的就难料了。”齐峻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那么有劳先生了!”孙久心头一喜,打开门退了出去:“我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齐峻关上门躺回到床上,想到盘龙岭的土匪财富兴奋地合不拢嘴。他已经开始计划着,如何利用这些财富打造他心中的地表最强战队了。 有了跨越时代的武器加持和战术指导,再对这支战队加以训练,届时就是有十个盘龙岭也不够他杀的。 正文 第五十章 密谋 当齐峻与孙久讨论盘龙岭的丰硕战果之时,安羌县城一处小庭院的偏房内,赵师爷和几个豪绅的密谈也在进行。 “赵师爷,事到如今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吧?”一个微胖的豪绅打破现场的沉默率先问道。 盘龙岭上的消息一传到县里,这群豪绅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局势的变化,已经在私下里聚讨过几次,认定宋县令的位之是坐不稳了。 他们都在观望着,等冯县尉到定安郡接受政询的结果出来之后再伺时而变,重新制定新的利益瓜分策略。 “孟老板,我提醒你一句,宋老爷现在还是安羌的县令。”赵师爷面露不悦之色,斜眼看了姓孟的豪绅一眼。 这个姓孟的豪绅正是安羌县内最大的富户孟万和,冯启年让齐峻签的那张募令正是由他出资的。 那日宋喜带人到县尉府上以当街行凶的由头要冯启年交出齐峻,却被对方用一纸募令挡了回去。 宋喜在一张纸上吃了瘪,从县尉府出来后越想越气就怒气冲冲地找到孟万和的府上。 商人逐利而动,既然肯出这份钱自然是从冯启年那里拿到了更丰厚的条件。当时虽然表面上对宋喜客气恭敬,却让他也无计可施。 毕竟商人愿意给谁出钱那是人家的自由,也不违反大梁的任何一条律法。 可眼下宋喜也顾不得计较和孟万和之间有没有绊子,他只能通过赵师爷来和豪绅协商谈条件。 “赵师爷,实在抱歉。我今晚在梨春园定了包间,这好戏眼看着就开始了,恕不奉陪了。”孟万和却毫不在意地起身拱了拱手,准备离去。 其他几个富商看到孟万和要走,也一同起身准备随他离开。 “诸位且慢,你们就不担心宋老爷把你们做的那些事也告到郡府去吗?”赵师爷咬了咬牙,冷脸说道。 话音刚落,正准备离去的富商们都怔了一下。孟万和当即转过头来惊疑地看着赵师爷说:“赵师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自己看看吧。”赵师爷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孟万和。 孟万和迟疑着接了过来,打开看了几眼不禁大惊失色,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宋喜让他们帮着自己控制盘龙岭的土匪,同时借助他们之手洗白各路赃物,期间的沟通的书信和登记账册等物也都暗中留了一份。 孟万和手里的正是其中一封信件,内容是要他通知盘龙岭的土匪在离开县域的通道上设卡拦截百姓。 “这……这怎么会……所有信件姓宋的不是都当着我们的面烧掉了吗?”孟万和意识到被欺骗连忙将手中的信撕碎,虽然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 朝廷长期缺钱,想从他们这些富户身上捞钱缺的就是正当的由头。宋喜要是抱着玉石具焚的心思,那他们的厄运也是在朝夕之间。 “和你们这些滑头打交道,宋老爷不留个心眼怎么成?一群蠢货,老爷烧掉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公文而已。”赵师爷阴笑了一声:“这信件多的是,你撕了也无妨。” “你!你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孟万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枉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你们竟然还有这一手!可耻!”孟万和身后的富商也急了,破口怒骂道。 其他几人都或多或少也参与其中,此时纷纷紧张不安地低声议论起来。 “我们就好好地坐下来谈谈吧。”赵师爷搓了搓手,看了看旁边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这是最后一次……不论什么事,办完之后必须把所有的信件都交给我们!”孟万和看了看身后的几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其实也很简单,让劈山豹帮宋老爷杀个人。”赵师爷眯了眯眼睛,将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 “杀人?”孟万和愣了一下,拿起纸条看了一眼不禁脸色一变:“你们要杀……杀他?!” 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下,孟万和颤抖着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此人与老爷素有过节,老爷落得今日处境也都是这小子害的!你也不必惊慌,我又不是让你去杀。你们只要联络劈山豹,出钱让他去做就行。”赵师爷有些鄙夷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富商。 “宋老爷这么大的本事,为何不亲自去干?”孟万和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仍然试图尽力推脱:“要是别人还好。可他现在是冯县尉的红人,说不准冯县尉此番还会向上面引荐,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我就跟你们交个底吧,老爷为官场上的事四处打点,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赵师爷叹了口气说到此处眼中有了些落寞:“联络劈山豹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此事就托付给诸位了。” 赵师爷说罢一拱手,也不待在场的其他人再说什么,一甩袖子径直离开了。 “呸,这姓赵的算什么东西。宋喜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你看他那副畜牲模样!”待赵师爷出了门,一个富商忍不住骂道。 “主子都自身难保了,当狗的还这么忠心的护着。”另一个富商也愤愤地随口附和。 “唉,早知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跟姓宋的绑在一块啊……” “姓冯的也未必就是个好东西,快想想办法吧,总不能陪着宋喜一起完蛋吧?” “行了都别说了!现在逞口舌之快还有什么意义?”孟万和烦躁地阻止了几人的谩骂,“也不知那劈山豹躲到哪里去了,都想想办法先跟他接上头吧。” “还劈山豹呢,我看现在就是只钻地猫!指不定在哪个石头缝子里躲着呢。”一个富商懊丧地说道。 “谁他娘的敢这么说老子?嫌舌头碍事了老子帮你割!”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顶上传来一声威胁的咒骂。 屋内的众人闻声,顿时无不惊愕地抬头向头顶上看去,可除了房梁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院子里传来“扑腾”一声落地的声响,屋门随即被人一脚踢开。 众人不由的一惊,连忙齐齐看向门口。 一个精瘦的矮个汉子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站定脚步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随即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迈步向他走去。 “豹……豹爷!我说错了话,我错了……”那人正是先前把劈山豹叫成钻山猫的那位。 这处小院作为土匪头领和富商们的秘密联络点,劈山豹也来过几次。眼下他也发愁不知该往何处去,思虑再三决定来此处找孟万和碰碰运气。 结果正巧遇上赵师爷在和孟万和等人商议,他便蹲在屋顶上偷听了一阵。听到有人辱骂他的名号时也忍不住了,便纵身跳了下来进到屋内。 “豹……豹爷,我错了……”富商惊恐地盯着劈山豹嗫嚅着道歉,为自己一时的嘴欠懊悔不已。 劈山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山寨被攻占,大哥被杀三弟被抓,连日来在山中躲藏的他心中正憋着一股子气。 他几步走到那位倒霉的富商的面前,邪笑了一声,伸手掐着富商的脖子一把将他仰面按在了桌子上。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其他几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劈山豹,生怕他真的要割下一条舌头来。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危机 劈山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往桌上一插,手上用力捏开了富商的嘴。 那富商见状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怔怔地张着嘴看着桌子上的刀连求饶都话忘记说了。 “豹爷,郑老五若有冒犯之处,叫他诚心给您认个错再赔些银两这事就当过去了,何必割人口舌呢?”孟万和回过神来,连忙劝解道。 “孟老板,我敬您是个明事人,这趟子您就不要掺合了。”劈山豹笑了笑,却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并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孟万和连忙冲其他几个富商使了个眼色,其他几人赶忙围了上去纷纷替郑老五说着求情的好话。 劈山豹此举当然不是真的要割郑老五的舌头,他先前在房顶上听到了赵师爷要这些富商找他买凶的话,此时这么做便是有意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知道宋喜手里已经没什么资源了,也知道借机捏住郑老五其他人必然会为他说情。再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动手割下一块肉来,这几个富商也有把柄握在宋喜手上,没人会傻到主动报官。 劈山豹决定握紧这两个筹码狠狠地敲他们一笔。 “豹爷,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揪着他不放呢?这样,您开个价吧。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与您商量。”孟万和看出了劈山豹的心思,便直接点出了话头。 “既然孟老板都这么说了,行吧,我就放他一马。”劈山豹说着松开了掐着郑老五脖子的手,向他面前一摊:“五十两银子赎你的舌头,不贵吧?” “咳咳咳……谢豹爷……什么?五十两?”郑老五捂着脖子猛咳了一阵,刚打算说些感谢劈山豹不予计较之类的话来,听到他后面的要价惊得差点又被口水呛住。 “豹爷……这有点过分了吧?”这个价格在孟万和看来也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嫌贵?那你替他出?”劈山豹抓起匕首向孟万和一指。 孟万和连忙闭了口,看着明晃晃的尖刀缩了缩脖子。其他人见状也打消了再劝几句的念头,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郑老五只算得是他们生意上的伙伴,说几句调解劝慰的话来已经是尽到了情面,若是让他们为此掏钱简直堪比割他们的肉。 郑老五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拍在了桌子上。 “这里是一百两,五十两赎郑某的舌头,剩下的算在赵师爷吩咐的事上。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 劈山豹拿起银票看了看塞进怀里,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随即看着郑老五向门口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老五如释重负地向门口奔去,紧赶着离开了这个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地方。 “事呢我已经知道了,各位就不必再费口舌地详说了。赵师爷要杀谁,我心里也猜了个大概。”劈山豹说着,拉过一张椅子抬腿坐了下来。 “既如此我就直说了。”孟万和看了看其他几个富商,又看向劈山豹:“我们四人再各出五十两,总共二百五十两的价也值他这条命了吧?” 谁知劈山豹听完就笑了。 “他现在可是安羌的剿匪英雄,冯启年府上的座上嘉宾啊。”劈山豹收了匕首,低头仔细地搓着手指上的灰。 “你这样的人还会在意这些事?”孟万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得加钱!”劈山豹抬起头,冲着富商们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两?!”每个人的心中都猛的一惊,孟万和更是差点跳起来。 “那五十两先算是订金……”有个富商想了想,决定先把郑老五的那五十两扔出去。 “不不不,不接受订金。银两一次付清,概不赊欠。”劈山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打着呵欠向孟万和伸出手。 众人沉默了还在内心做着盘算。 “你们想的什么我也知道。我这个价太贵就找个便宜的。老子就告诉你们,想找别人接手也可以,那就别怪老子去自首了。你们干的那些事,老子心里也有本帐。今天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劈山豹瞪着眼,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威吓道。 富商们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只得从孟万和开始一个个乖乖地把银票掏了出来。 “你们也别都苦着一张脸,花钱消灾嘛是不是?再说了这银子也不是给了我一个人,我手底下还有好几百个弟兄呢不是?豹爷我接了这单子,连那小子埋在哪都想好了。” 劈山豹收了银票假惺惺地安慰了几句,随后几个箭步蹬上围墙翻过屋顶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一早县尉府就收到了冯启年从定安郡派来的信使。 阿辛热情地将信使迎到了正厅。 “我家老爷怎么说?”阿辛给信使沏上一壶茶紧张地问道。 “我看冯大人春风满面,信中所言定是好事。”信使喝了一口茶将信件递出去。 阿辛连忙打开信封看了看,读完顿时松了一口气。 冯县尉在信中写的是郡尉大人对他赏识有加,不再计较先前的事。他不仅不会丢官降职,回来后还将在短期内兼任安羌县令。此外还提到郡尉大人要留他多住几日,让阿辛带二百两银子到郡府去。 “齐先生,老爷来信说有急事让我去趟郡府,今日的宴席恕我不能招待了。”阿辛找到齐峻面带歉意地说道。 “冯大人来信传你必是要紧之事,不必为此挂齿。”齐峻虽然不知冯启年因为何事来信,也没有多问。 其实摆宴什么的他也并没有全然放在心上,只是想借机让冯启年肉疼一阵而已。 现在他满心想着的都是盘龙岭,要不是那日不慎中了毒箭的暗算他哪能等到现在。 “邓方,你过来!”送走阿辛后,齐峻扯着嗓子冲对面的屋子喊道。 齐峻和邓方住的屋子之间只隔着一个小院子,布局上是门对门窗对窗。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别说齐峻在屋子里能听到对面的邓方打呼噜,邓方就是放个响屁他也能听见。 “峻哥,这么早啥事啊?” 对面的窗子被支了起来,邓方眯着一只眼坐起身子探头望向齐峻。 “赶紧起来收拾,去趟盘龙岭。”齐峻白了他一眼:“每天都起这么迟,你是猪变的吗?” 随后齐峻让一个家仆去备好马匹,并通知孙久过来。做完这些,齐峻连忙打水洗了一把脸。 齐峻刚才说邓方的时候其实有点心虚,因为他也是刚起来不久。 “峻哥,你猪弟来了!咱什么时候走?”邓方已经穿好衣服立在门口等候了,任何时候只要齐峻喊他去什么地方,他都会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充满精力。 县卒营离县尉府并不远,从后世的角度来看县尉府在位置上就像是县卒营的家属院,只不过这家属院只住着领导一家。 孙久也知道齐峻叫他来的目的,赶来的时候齐峻和邓方刚吃完早饭。三人也不耽搁,骑上准备好的马就往盘龙岭疾驰而去。 准确地说,其实一路上疾驰的只是孙久和邓方二人。齐峻还没有完全学会怎么骑马,虽然心里着急却也只能慢悠悠地跟在他俩后边。 孙久和邓方跑一阵子回头看不到他人了,就得停在路边等着。到后来性子急的邓方干脆拦腰一抱将齐峻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三人二乘一骑地全速赶往盘龙岭。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再访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便到了盘龙岭下。 齐峻被邓方的在山道上的狂奔颠得头昏脑胀腹中翻涌,邓方勒停马匹之后齐峻便迫不及待地翻下马来蹲在路边一阵呕吐。 邓方和孙久相视一看,都感到有些无奈。就算是不会骑马,就算山道多弯有些颠簸,也不至于骑吐了吧。 齐峻也为今天的出糗感到万分的无语,前世他在部队坐坦克乘直升机都没晕吐过,这一世竟然还晕马了。 “峻哥,实在不行你下次还是坐轿子吧……”邓方摇摇头笑着走过来搀扶齐峻。 “滚蛋!”齐峻好不容易缓过来,伸手打开邓方的手。“抓紧上山吧!” “刘奎呢?他怎么没来?”孙久看了看齐峻和邓方,忽然问道。 攻打盘龙岭的战斗中,孙久看中了刘奎的体格和耐力,战后交谈了几句也很觉得投机,便有心把他拉进县卒队伍做他的副手。 “村子里还有一大摊事呢,昨天下午就回去了。”齐峻不知道孙久的心思,直言说道。 孙久点了点头,暗自寻思着找到东西后顺道去东岭村找刘奎谈一谈进县卒队的事。 前天晚上的那场大雨留在地上的痕迹仍然没有消除,部分上山的道路上还积攒着一些未被晒干的水洼。 一不小心踩上去脚下湿滑不说,也容易弄湿裤脚让人冰凉得难受。 三人一路上互相搀着往上走,很快来到了石嘴崖。 “哎,这么重要的位置怎么没人啊?”齐峻经过望楼时瞥了一眼,望楼里仍然一片狼藉并没有县卒驻守。 “害,土匪都打跑了,这里还有什么派人的必要。再说我的人手也不够啊!”孙久不以为意地说道:“再说了咱今天拿到东西就撤了,谁爱守谁守着去呗!” “峻哥,孙队长咱们来盘龙岭到底干啥呀?”邓方一路无话,走到这里时听着两人的谈话也忍不住问道。 “来找点东西,得搬运到东岭村去。”齐峻担心邓方的大嘴散播出去,便随意搪塞了几句。 “搬东西啊?哎呀峻哥你早说啊,我叫上我那三个徒弟,让他们来不就完了吗?”走了半天山道的邓方瞬间来了精神。 “这些东西比较重要,外人我暂且信不过的。”齐峻拍了拍邓方的肩膀表示感谢:“有你这一身力气就足够了。” “外人?峻哥你是还没接触过不了解他们,我这三个徒弟那可都是好汉子啊!上次时间紧急也没机会让你们好好认识一下,今儿个回去了我把他们都叫来咱喝个一醉方休……” 伴随着邓方这个话唠的喋喋不休,三人很快来到了吊门前。 孙久站定步子,冲着龙爪峰的望楼大喊了一声“开门”,山间的空旷把他的声音传得很远。 望楼里很快闻声跑出了几个县卒,他们朝着齐峻等人远远地望了一眼确认他们的身份后,随即转动绞盘打开了吊门。 孙久像个主人一般,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齐峻也不跟他客气,迈开步子小跑着向匪寨而去。 时隔一天,再次来到盘龙岭时齐峻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上次。 那晚的行动虽然顺利,但齐峻全程神经紧绷,深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的道理。即便对手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丝毫不敢心存轻敌之意,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防范。 这次一路走来除了有些疲惫之外全无紧张之意,和孙久邓方三人如同旅游散心般的一路说笑着便轻松地登顶。 守在寨门口的县卒看到三人走来,赶紧上前行了个军礼。 孙久对县卒点点头,带着齐峻和邓方继续往里面走。刚一进去,齐峻就看到院子正中的柱子上吊着具尸体。 走到近前时齐峻不禁抬头细看,这才看清楚吊着的这位正是那晚暗箭伤他的大当家红眼雕,尸体上似乎还多了些鞭痕和石头打砸的痕迹。 “那晚这杂碎出手伤了你,我当时实在气不过,就让人把这厮吊了起来。”孙久看齐峻在抬头注视红眼雕的尸体,连忙在一旁解释。 齐峻听后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红眼雕的尸体。 这红眼雕丧尽天良又无耻刁钻,但在齐峻看来毕竟是自己战胜的第一个强劲对手。 虽然是敌人,也固然该死,但这种虐尸泄愤的方式仍然让齐峻打心里觉得有些看不下去。 “孙队长,还是放下来烧了吧,这么热的天不嫌臭么?”齐峻捂着鼻子看了孙久一眼,转身走了。 “这……”孙久看着齐峻的背影,又看向邓方。 “唉,我峻哥心忒善了!真是便宜了这红眼鬼。”邓方摇了摇头,看齐峻走远了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孙久只好招招手叫了一个县卒过来,让他把尸体弄下来烧掉。 齐峻环顾着盘龙岭匪寨的屋子和设施,心里又有了一个新的打算。 这盘龙岭的地势得天独厚易守难攻,若是就这么舍弃了,只怕过不了多久又会被另一伙土匪占据变成一个新的匪穴。 而这伙土匪如果吸取先前的同行覆灭的教训,在各个要点加强戒备的话只怕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消灭的。 既然盘龙岭在地形方面有这么多的优势条件,如果舍而不占又极有可能成为新的威胁,那何不自己占了此地以便发展呢? 齐峻想到这些顿时眼前一亮,一边思索着如何向冯县尉开这个口取得他的支持,一边顺手拉开了一间屋子的房门。 看清屋内的情况时,齐峻不禁愣住了,刚迈出去的右脚也惊愕地停在半空中迟迟未落地。 伴随着扑鼻而来的恶心难闻的空气,齐峻一眼望去,这间屋子里竟然足有二三十个没穿衣服或半裸着的女人。 看到有人突然打开门,一些女人双眼无神地抬头扫了一眼,有些则麻木地呆坐着无动于衷,其他的则惊恐地拼命往墙角拥挤着躲避 这情景让齐峻不禁想到了牧民围栏里的羔羊。羔羊恐惧的是被牧民杀掉,这群女人恐惧的是什么呢? 齐峻不敢去想,他的内心升腾起一股炽烈燃烧的怒火。 “峻哥你看啥呢?”看到齐峻一动不动地站在一间屋子的门口,邓方不禁好奇地走到齐峻背后伸着脖子看去,随即同齐峻一样的呆愣住了。 “这……这些女人……”邓方也意识到了这些女人都遭受过什么。 “这里关着这些不幸的女人,却关不住土匪造下的罪孽!”齐峻攥紧了拳头。 受前世和平安宁的国家环境影响,他只从历史书上了解过旧世界的土匪有多么凶残和可恨,但当他真的在这个世界直面土匪们做下的恶时,他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齐先生,那土匪婆子被我单独关在……”孙久没有意识到齐峻的异常,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 “孙久!受伤被俘的土匪关在哪?!”齐峻猛地转身,爆发出一声惊天的怒吼。 孙久猛地一惊,不禁被齐峻这声怒吼吓得倒退了一步。 看到齐峻和他身边的邓方都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时,孙久感到自己仿佛被两只发狂的猛兽同时盯上了,内心瞬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 “都……都在那间屋子里,有几个伤得重的昨天从山崖上扔下去了……”孙久猛地一颤,指向另一间屋子。 齐峻顺着邓方所指快走几步奔到那间屋子前,指着门上的锁对一旁看守的县卒说:“打开!” 县卒也被齐峻的气势吓了一跳,不待孙久下令便掏出钥匙麻溜地打开了门上的铁锁。 打开门的瞬间,齐峻眼神中的杀意也达到了极值。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解救 这间屋子里捆着的,都是在战斗中被砍伤和打晕而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的土匪。县卒打扫战场时,把这些土匪集中起来统一关到了这间屋子内。 据其中一些土匪交代,这屋子原先是专门用来关押绑来的肉票的,齐峻的父亲就曾经被他们关在这里。 令土匪们没想到的是,往日用来关押肉票的牢房,竟也会有让他们亲身体验的一天。 齐峻不发一言地站在门口审视着这些土匪。感受到了齐峻眼神中的愤怒和杀意,齐峻目光扫过之处土匪们纷纷低头回避不敢直视。 “弟兄们,就是他带着那帮泥腿子攻破了山门,杀了大当家!弟兄们记住他,咱就是死了变成鬼,也不能放过他!” 蹲在角落里的一个土匪似乎是当中的小头目,或许是身为大当家坚定支持者的缘故,让他看到齐峻时竟然无惧地喊出了坚强的口号。 众匪不由得一愣,纷纷转头看向他,当中一些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崇敬的神色。 齐峻微微一愣,不禁笑了笑。 “行啊,那你现在就变成鬼让老子看看!只怕凭你犯下的恶行,就是到了地狱变成了鬼也要被阎王磨成齑粉!” 他一把拔出身旁县卒的佩刀,拎着刀直接冲到那土匪面前,随即毫不犹豫地举刀砍去。 一时间,温热的鲜血溅到了齐峻出离了愤恨的面颊上,也喷洒在周围土匪们的脸上和衣服上。 被砍的土匪没有立即死去,刀落在身上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齐峻也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他接着举刀砍下。 两刀,三刀,四刀…… 直到反应过来的县卒犹豫着冲过去,从背后抱住齐峻奋力地把他从被俘虏的土匪当中拖了出来为止。 土匪小头目早已被砍得看不出人样了,从那落在地上的半个头颅的眼神中依稀可以分辨出他临死之前的绝望,恐惧和后悔。 齐峻根本不记得他砍了多少刀,浑身上下都已被土匪的血浸透。他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佩刀,刀刃已经全部卷起犹如怒海上汹涌的波涛。 他转过身看了县卒一眼,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佩刀塞回他的手中。 那名县卒看着面前这个宛如来自地狱的男人,不禁浑身一颤手中的血刀也抓握不稳险些落地。 屋里所有的土匪目睹了这一场地狱行刑,早已经没了先前的气势。此时一个个吓得抖如筛糠,对齐峻的恐惧已然超越了传说中凶神恶煞的猛鬼夜叉。 就连孙久和邓方都看呆了,此时眼前的齐峻和那个温文儒雅的书生简直判若两人,处决那名土匪的果决和狠厉令他们也感到胆寒。 “先生,这些土匪是都该死,你也用不着亲自动手啊。”孙久咽了口唾沫,看着齐峻的背影仍然心有余悸。 “峻哥,我理解你。一想到他们对那些女人做过的事,我也有砍杀他们的冲动。不过你刚才也……太吓人了……”邓方站到齐峻身侧,犹豫着说道。 “是我贸然了。”齐峻笑了笑,神态上又恢复到平时的样子。 孙久内心松了口气,连忙吩咐县卒去打一盆水来。 齐峻擦洗掉脸上干结的血迹,这才感觉彻底从修罗恶鬼变回了原来的自己。 “先生,剩下的这些怎么办?是不是都……”孙久指着屋子里的土匪,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 “把他们都带出来,在院子里站好。”齐峻思索了片刻,冷声说道。 前车殷鉴,土匪们大抵知道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纷纷哭喊求饶着被县卒们从屋里拖了出来,当中一些甚至吓得连屎尿都遗在了裤裆里,熏得县卒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口鼻。 “大人,小的知错了!求求您了!放小的一马,小的一定好好做人!” “我没杀过人,我真没杀过人!我对不起乡亲们……” “求您给我个痛快的吧,别那样对我……” 土匪们临死前的哀嚎告饶之声不断迭起,一时间吵得齐峻等人头疼心烦。 “都别吵了,你们是死是活我说了不算。她们说了算!”齐峻伸手指向那些女人们所在的屋子,示意孙久把女人们从屋子里请出来。 孙久领着两个县卒走了进去,可那些女人一看到他们和看到土匪的反应一样,惊恐地喊叫着向墙角躲藏。 “先生,这……”孙久无可奈何地走了出来,对齐峻摇了摇头。 “还不是因为你们身上的衣服。”齐峻白了孙久一眼:“你们脱了这身皮再进去试试。” 孙久愣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县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后只好把县卒的兵服脱了下来重新进了屋子。 这次再进去劝那些女人出来,果然如齐峻所说的惊慌抗拒的反应比先前减弱了不少。有几人试探着走到了门口,看到外面的县卒又吓得退了回去。 齐峻知道她们被土匪祸害得太惨,而官府也不曾为她们做主。如今看到土匪和官兵本能的会因为恐惧和不信任而产生抗拒。 “大家都受苦了,你们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土匪已经被我们打倒了,你们现在自由了!”齐峻走到屋子门口,对着女人们诚恳地说道。 那些女人再次看到齐峻也没了先前的惊慌和惧怕,很多人听了齐峻说的话开始犹疑地看着他。 “大家相信我,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们。跟我出来吧,我们送你们回家和家人团聚。难道你们不想念家人不想回家了吗?”齐峻看出女人们情绪上的变化,连忙动情地接着说道。 有人发出啜泣的声音,受到情绪的感染更多人压抑不住地哭了,屋子里很快哭成一片。 孙久看着这些女人,摇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开始理解齐峻之前的愤怒了。 齐峻知道她们长期压抑在心头的恐惧和委屈需要彻底的释放,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们。 一个年轻的姑娘抹了把眼泪抬头看了看齐峻,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年轻的书生是可以信任的。于是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来。 孙久连忙带着两个县卒退了出来分站在门口。那姑娘走到门口,望着湛蓝的天空伸出手去触摸可贵的阳光。 片刻之后她不再犹豫,迈出布满伤痕的脚走到了院子里。看到被捆绑着蹲坐在一起的土匪时,她本能的感到害怕躲到了齐峻的背后。 齐峻的内心受到了触动,这是姑娘信任他的表现。他回头冲她轻轻一笑,随即在她面前伸展开胳膊,虽然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却让她在心里感受到了久违的被保护的踏实感。 在这个姑娘的带动下,陆续有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渐渐地越来越多,直到最后一个姑娘走出屋子。 “先生,一共是三十五个姑娘。”孙久数了数对齐峻说。 “就这些吗?我在龙爪峰救下的那个女孩呢?”齐峻想起了那个望楼里险些被土匪玷污的女孩,也不知道这些女人是不是她所说的姐妹。 “那女孩和其他几个女孩在那道寨门后面的屋子里,那天晚上你说了以后我马上派人去了。她们的状态都不错。”孙久指了指院子后边的那道寨门。 “让她们也过来吧。”知道女孩的姐妹们也被救出来了,齐峻心里松了口气。 随后,县卒打开寨门,领着几个女孩走了过来。其中为首的女孩看到齐峻时,不禁流下了两行热快走几步跪在齐峻面前。 不待齐峻搀扶,便对着齐峻重重地连磕了几个头。 “姐妹们,他就是救了我们的恩人!快过来给恩人磕头啊!”女孩不顾额头上磕破流血的伤口,回头对着其他几个女孩喊道。 其他女孩明显愣了一会儿,随即全都奔过来要跟着跪下。 “哎呀使不得!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齐峻连忙伸手去扶面前的女孩,同时转头对邓方说:“邓方你愣着干嘛,快帮忙把她们都扶起来。” “啊?这……男女之间……”邓方的脸红了一下,为难地挠了挠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虚礼!”齐峻扶着女孩没好气地说了句。 “哦……”邓方咬了咬牙,只好捏着其中一个女孩的袖子说着宽慰的话把她也扶了起来。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行刑 一旁的孙久也帮着劝慰,三人好一通劝说才止住女孩们激动的感恩之情。 知道这几个女孩刚被带进来就被解救了,好些女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与羡慕之色。 看着情势终于稳定了,齐峻向前走了几步指着地上的土匪们说道:“各位请看,除了死掉的和逃掉的,剩下的土匪都在这里了。” 女人们都有些畏惧地看着地上的土匪们,待看清他们都一个个被捆绑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再无往日嚣张狂横的模样时,才逐渐地卸下了防备指着那些土匪们痛哭咒骂。 齐峻走到土匪面前,抓着一个土匪的头发让他面向那些受害者,随即问道:“你们看清楚,这个土匪该不该死?” 哭声减弱了一些,随后从其中几个女人身上爆出更响亮的嚎哭。 “是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他……”一个女人抽噎着看了看土匪,用确认的眼神看着齐峻,等待着他的裁决。 齐峻点了点头,把那名土匪从中拽了出来让他跪在院子正中。 “我错了,他们都那样做我才……你求求他,求他放过我!你他娘的说句话呀……”土匪红着眼睛发出绝望的嘶喊。 “嚓!”一旁的县卒看到齐峻对他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挥刀斩下土匪的头颅。 头颅落在地上滚动了一会儿停了下来,那些女人之中也随之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喊声。 直面这样斩首的行刑过程,对这些受害者和土匪们的内心都是最直接的冲击。 齐峻用这种审问加处刑的方式告诉女人们,曾经折磨她们的凶手都会得到严惩。也是告诉这些土匪们,造下的恶必会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也不能排除土匪当中有少数人罪不至死,因此时他需要通过受害者指认的方式尽可能地减少错杀的概率。 在这样一个律法极度腐朽人权毫无保障的时代,齐峻在尽可能地维护法治的尊严。 他也清楚自己没有决定他们生死的权力,但他也知道把土匪们都交给昏暗的官府,很多土匪可能会逃脱最终的制裁。 那样的结果对这些无辜而可怜的女人们来说又是一种残忍。 在看到那间屋子里的女人们惨状的一瞬间,齐峻内心对法治和土匪最底线的坚持动摇了。 对于这些罪大恶极的土匪,交给官府算是便宜了他们。就交给上天去审判吧,而他要做的就是送他们去受审。 随着指认审判的继续进行,场上的土匪越来越少,女人们的情绪也渐渐趋于平静。 直到院子里的土匪只剩下两人。 齐峻也不能问了几次并没有受害者指认,齐峻一时也不能断定是没人记得他们的样貌还是因为被他们伤害过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大人我没干过坏事,我只是想混口吃的才来这里的!大人你相信我!”看到齐峻犹豫了,其中一个土匪连忙跪着向前挪了几步,言辞恳切地说道。 而另一名土匪却闭目无言,低头等待着齐峻的裁决。似乎已经看淡了生死,无所谓判罚了。 这个态度让齐峻很不爽,他感到自己被一个土匪藐视了。 齐峻冲着一旁负责行刑的县卒指了指这名有些倨傲的土匪,县卒点了点头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 此前求饶的那名土匪却慌了神,连忙折回去跪到同伴面前挺直身子说:“大人你不要杀他!他是好人!他真的是好人!” 没想到他身后一直沉默的土匪此时突然开口了:“三河,你别说了。你不该跟我来的,我早就该死了。让他们动手吧!” 县卒正准备动刀,却被齐峻拦下了。 这两个土匪明显交情不浅,但他们俩之间似乎的确另有隐情。这一幕激发了齐峻的兴趣。 “孙久,先把这二人带下去好好审一审,查清楚他俩身上有没有案子。” 孙久冲这两个土匪身边的县卒摆了摆手,两名土匪被县卒架着重新关到了那间牢房里。 看到女人们原先待的小屋,齐峻皱了皱眉。狭小且不通风的环境很容易造成疫病的传染流行,也不利于重建受害者的心理环境和身体状态的康复。 他让孙久派人把原先土匪们住的屋子收拾了几间出来分给这些女人暂住,又让孙久拿出些缴获的土匪银两派人去县里买些布匹。 做完所有这些事已经到了午后。齐峻让孙久派人分出些土匪囤积的粮食准备做饭,让所有人都吃了顿饱饭。 吃完饭以后,齐峻才让孙久带他去那间单独关押着土匪婆子的屋子。 孙久来到了院子后墙的寨门前,负责看守的县卒打开门放他们入内。 寨门之后是一个由三间屋子围起来的小院子,齐峻所救的女孩之前就在其中一间。孙久径直走到中间的屋子前面,示意看守的县卒打开门。 进屋之后,那土匪婆子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张椅子上,两侧的脸颊高高肿起,两只眼睛周围也是黑紫相间,显然是出自孙久之手的杰作。 “这匪婆子可跟外面那些女人不一样,这家伙可坏透了!”孙久担心齐峻责怪自己殴打无辜,连忙解释道:“先生,这婆子我都审过了。她专门帮着红眼雕看管那些抓到山上的女人,平日里是用尽了手段折磨羞辱她们。就她做下的那些事,我打她都是轻的。” “你做的很好。”齐峻笑了笑拍拍孙久的肩膀予以肯定,“那她说了没有?东西都藏在哪?” “这……”孙久顿时泄了气,“这匪婆子不是一般的死硬,除了这个什么都招了。”孙久说着,又是懊丧地打了她一巴掌。 土匪老婆瞪着眼看了看孙久,随后便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有罪我认但要钱没有的态度。 齐峻一时也犯了难,既然孙久都拿她没办,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齐峻不由得想起抓到刘七的场景,刘七也是一副任凭他打骂就是死活不开口的架势。 后来是冯启年从刘七的嘴里撬出信息派人救了云霏和族老。 齐峻想到冯启年忽然眼前一亮。 “孙久,你跟着冯县尉那么久,知道他审讯时有什么管用的办法吗?” “冯县尉?”孙久皱着眉认真地思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对齐峻说道:“我还真想到一个冯大人的办法,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寻宝 “既然你有法子,行不行的试试就知道了。”齐峻就知道孙久这些年跟着冯老狐狸,一定学了些手段。 “先生你先出去,我跟这匪婆子到单独聊会儿。” 齐峻虽然不知道孙久想对这土匪婆干什么,但他知道孙久自有他的道理,便点点头退了出去并随手关上了门。 他在小院里无聊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向那间小屋。 他以为孙久会使出什么他没见识过的酷刑担心他看到后会产生不适合,那么小屋里一定会传出土匪婆痛苦的哭喊声。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屋子里却一直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这孙久到底在搞什么?”齐峻抬头望了一眼西沉的太阳,心里不由得有些急躁。 正在这时,屋子里突然爆出一声悲痛的哭嚎。听得齐峻身不由己地颤了一下,心中猜测着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惨象。 哭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待屋里重新归于平静后,孙久推开门走了出来:“嘿,终于招了。” 齐峻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进屋内。除去心头的好奇他也有些担心孙久做的太过残忍。 然而进屋之后他却傻眼了,那匪婆子仍然好端端地被捆在椅子上,除了脸上明显哭过的痕迹,浑身看不出任何受到酷刑逼讯的样子。 “招了?你怎么做的?”齐峻一脸懵逼地看向孙久。 “这个回头再说,咱们先去看看她是不是说了实话吧。”孙久坏笑着说道,又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土匪婆,随后才转身出门。 齐峻按下心头的疑惑,跟着孙久往外面走去。 来到红眼雕原来居住的屋子,孙久开始沿着墙边一步一踩地在地砖上试探。 齐峻不明所以的注视着他,看到孙久走了一圈之后停在墙角,俯下身子贴近脚下的地砖用力地敲了敲。 “就是这!”孙久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他试着抠了一下,地砖确实有松动的迹象。 “来,搭把手。”孙久冲着发愣的齐峻招了招手,齐峻连忙上前去蹲下来和他一起尝试着挪动那块地砖。 随着两人一起使力,沉重的地砖渐渐被搬开一角,下面随之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地道口。阵阵冷风从下面吹上来,齐峻和孙久不由得轻微一哆嗦。 “从这股风来看,下面的空间应该不小。”齐峻也是心头一喜,又使了把力气把地砖全部挪开,让出整个地道的入口。 地道口并不宽敞,只能容一人下去。齐峻和孙久点了支火把,揣着忐忑和期待的心情相继走了下去。 入口虽然有些窄小,但沿着台阶走了一小段之后却豁然开阔。 待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火把的映照下地下空间一目了然。 齐峻和孙久都愣住了,这处地下空间的面积足有五十多个平方左右,隐约可以看到靠里面的墙边摆放着一排排的大箱子。 而在他们眼前的正中位置,地面上堆放着的钱币足有一人高。 “这里藏了一座钱山啊!”孙久彻底傻眼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这……这少说也得有十几万贯吧……” 他缓慢地走了过去,随意地将火把往钱堆里一插,猛地捧起一大把钱币抛向空中,感受着落下的钱币砸在身上,沉浸在被钱币洗礼的快感中。 齐峻看着孙久这副财迷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他对古代的钱币并不感兴趣,最直观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街边文玩小摊贩陈列的商品中。 令他感兴趣的是那一排排的大箱子,他知道真正值钱的东西是不会这样堆放在地上的。 “所有这些钱都归你了,我只要那些箱子。”齐峻走近箱子,吹了吹箱子上面的灰。 “你说啥?”孙久听到齐峻的话顿时愣住了。 “我说那堆钱都归你,箱子归我,如何?”齐峻不禁担心孙久会反对他提出的方案,同时思索着该如何劝他同意。 “先生,你把我孙久当什么人了?”孙久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愤怒。 齐峻尴尬地笑了笑,心说这孙久虽然家境清贫,却也不是个傻子。 “那些破箱子我不稀罕。但是这堆钱必须一人一半!”孙久有些激动地说道:“这盘龙岭怎么打下来的我很清楚,凭我那点本事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按说这钱你就是都拿走我也没意见,可我手底下伤残的那些弟兄,我孙久必须得给他们有个交待。” 齐峻愣住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孙久。他当然不是傻子,哪有人不喜欢钱财的道理。 孙久这番话说的齐峻自觉惭愧,他只以为孙久有些野心也懂些不入流的算计,今日才知他有一颗拳拳的质朴之心。 不似后世的人与人之间充满了互相的利用和算计,古人大多是淳朴的。即便是面前摆放着如此巨大的诱惑,孙久仍然恪守着自己心中的底线。 齐峻看着孙久郑重地点了点头,从此刻起他决定把孙久列为值得信赖和长期发展的伙伴。 “好,那就按你说的来。”齐峻答应着,转身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齐峻伸手摸了一下,箱子里的东西层层叠叠触感柔软似乎是皮毛绢布之类,但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太清箱子里的情况。 齐峻取来火把重新映照着往里一看,这才看箱子里竟然是一只上等的白虎皮毛和一摞织着精美浮花的丝绸。 “土匪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齐峻心中暗叹,不禁为红眼雕的收藏而感到惊讶不已。 “孙久,这箱子里的丝绸织物你不来看看吗?”齐峻转身看着专心用袋子分钱的孙久问道。 “我一个大老爷们,又是个单身汉,要这些物件有何用?”孙久头也不抬地说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用戏谑的眼神看着齐峻说:“先生,我看那几个小娘子倒是对你颇有心意,你不如把这些织物送了去,赚他个郎情妾意……” “滚蛋!越说越离谱。”齐峻真想用火把抡过去给孙久一下子,这货办事虽也靠谱就是嘴上经常不着调。 孙久这话说得在法理上其实也没什么错。大梁的男女一到十五岁就可婚嫁,一夫一妻几个妾的配置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庭结构。 可齐峻毕竟是带着后世思维重生的,在他看来今天向他跪地谢恩的几个女孩只有十四五岁,以后世的标准而言就是几个初中小女生。 齐峻对云霏的感觉不同,是因为云霏识文断字与他志趣相投,十九岁的年纪也与他前世的年龄相差不多。 当齐峻打开第二个箱子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却心中大惊从而对他所处的时代产生了严重的质疑。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西货 箱子里是一堆刀剑之类的武器,刀剑的样式和柄上雕刻的花纹显然与大梁的制式官刀完全不同。令齐峻惊愕的还不仅是这些刀剑,而是放在最上面的一支火绳枪。 齐峻拿起这支枪细细地查看,枪托上拴着一个鼓囊囊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一些弹药。枪托上刻着的纹样与刀剑上的相似,应该是产自同一个地方。 土匪应该也不知道这枪怎么用,否则也不会连弹药一起放到现在。 孙久看到齐峻愣在箱子前半晌无言,不禁扔下装了一半的钱袋,好奇地走到齐峻身后凑着脑袋看了一眼。 “土匪窝里哪来的这些西货?” 西域产的东西被统称为西货,孙久看清后也发出一声惊呼。 “你也认得此物?”齐峻愣了一下,以为孙久认出了他手中的火绳啌。 “你手里那很怪模样的铁棍子我不知道,箱子里的这些刀剑可都是西域产的。”孙久从中拿起一把短剑,端详着发出赞叹。 这些武器若是西域产的,那么从刀剑的冶炼水平和火绳枪的研发制作上足以见得西域的武器已经远超大梁,两者间的差距已经不在同一个层面和, “你怎么会认得这是西域产的?”齐峻心疑孙久随口乱说,向他皱眉提出疑问。 “去年有个西域的胡商行经安羌,特意到县尉府拜会冯大人,送了他一把西域剑和其他礼物,以求冯大人能在商队离开安羌时派县卒护送。”孙久回忆着继续说:“那把剑样式精美剑锋锐利,冯大人爱不释手,带到县卒营让我们也欣赏把玩了一番。” “如此说来,这些武器确实是西域产的。那这些武器之所以被藏在盘龙岭,大概率也是土匪劫掠西域的商队得来的。”齐峻思索着,心里的所困惑的问题也得以释疑。 “我想起来了。前些年有一支西域来的商队在红泥谷被遭到土匪埋伏,死了十几个人。”孙久放下短剑回忆道:“事情发生后西域商会派人到定安郡府要求赵太守剿匪,当时朝廷正跟柔然人打仗呢哪顾得上这些事,拖了一阵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孙久可能不知道,但齐峻听他这么说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既然盘龙岭是赵太守在安羌扶植的打手,那么这件事背后八成和赵太守脱不了干系。 只怕是赵太守看上了西域的货品,暗中授意盘龙岭的土匪做下了此事。 西域商会告状,这不是让赵太守自己查自己吗?要是能按他们的要求剿匪给那才真是出了鬼了。 估计盘龙岭的土匪事后并没有把劫来的东西全交出去,这些箱子里装着的应该是红眼雕给他自己留下来的一部分。 “先生,咱们该上去了,免得引人怀疑。等晚上再装车悄悄运出去,你看怎么样?”孙久思索着对齐峻说道。 “可以,这样最保险。我们先上去。”齐峻把那支火绳枪拿了出来然后合上了箱子,剩下的箱子里估计都是金银器物他也没心思再看了。 他现在只想找机会先好好研究一下手里的这支火枪。 两人走了出来重新盖好了地砖掩藏好地道入口,随后往屋子外面走去。 “看来那土匪婆子所言不虚,我很好奇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就这么招了?”齐峻看四下无人注意,停下来问孙久。 “害,也不是什么难事。”孙久闻言笑了笑,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说道:“她看重钱财不肯轻易吐露,那就在她看来比钱财更重要之物。” “还有什么会比这些更重要的?”齐峻一时也想不明白,连忙催促孙久说完。 “还能有什么?她的儿子呗。”孙久似乎很享受被齐峻追问的感觉,得意地笑着说:“这匪婆子跟着红眼雕一起上的山,那时就和红眼雕有个孩子。这孩子也有十几岁了。” “我威胁她,要是再不招就把她的孩子吊起来一刀一刀地剐了。然后让她拿着罐子去把碎肉都装起来!”孙久朝着关押土匪婆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轻松地说道:“她一听到我这么说当即就疯了,连哭带喊的让我不要那么做。然后就什么都招了呗!” 这孙久可真毒啊!齐峻听后心中暗叹,紧皱着眉头问道:“那孩子呢?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干吧?” “先生,我也就是吓唬她而已。再说她的孩子那天晚上混在土匪群中往外跑的时候就已经被石头给砸死了,这土匪婆还不知道呢。” 孙久说到这里也想到了什么,靠近齐峻郑重地问道:“先生,说到这石头,你那晚到底用的什么武器啊?能一下就砸倒寨门,还能瞬杀一群土匪,真是太厉害了……” “你问刘福远去。”齐峻微微愣了一下,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先生……”孙久知道齐峻并不想告诉他,既然齐峻不肯说从刘福远那里也问不什么出来。他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压下心头的疑惑。 去县城采买的马车拉着整整一车的布料回来了,几个县卒正在从车上帮着搬运货物。 随车而来的还有一个妇女,据押车的县卒介绍她也算是县里有名的裁缝,知道买这些布匹是为了给那些女人做衣服,就一并请来了。 “辛苦了!你做的很周到,这些布料也可以。”齐峻点点头,随手将从地道里带上来的铜板都扔给了押车的县卒。o “谢先生!有事您尽管吩咐。”县卒惊喜地接过铜板,连忙感激地回应道。 那些女人以前本就擅长缝衣织布,当她们看到眼前堆积的布料时,眼中纷纷闪烁着惊喜的光彩。被告知这些布料都是给她们做衣服用的时,顿时一哄而上捡拾着各自喜欢的布料。 一旁维持秩序的县卒差点被挤倒,连声喊着“不要抢,都有份,一个一个来”之类的话,却仍然无济于事。 等女人们好不容易分好了布料,便簇拥着妇人到屋子里去,在妇人的指导和帮衬下缝剪各自手中的布料。 天色擦黑的时候,妇人完成了任务准备离去。而女人们则穿着各自的新衣,欢喜地迎了出来。 此时她们脸上的愁容和悲苦之色都消减了不少,虽然只是一件合身的新衣,却让她们的脸上都现出了对未来生活的新憧憬。 女人们心态和气色的变化都被齐峻看在眼里,他欣慰地点了点头。 “哎,邓方呢?怎么一下午都没见着他?”齐峻忽然想到了邓方,他和孙久从地道入口下去寻宝的时候并没有叫上他,这一整个下午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邓公子吃过饭后就骑着马下山去了,好想说是县里找什么人。”一个县卒一拍脑袋想起来说道:“他是让我跟先生说一声的,可我没找到你,后来一忙给忘了。” “一准是找他那三个徒弟去了。”齐峻一下子就想到了邓方去干什么。这家伙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齐峻无奈地摇了摇头。 “孙队长!不好了,土匪来了!” 这时一个县卒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什么?”孙久怀疑自己听错了,“土匪?你看清楚了吗?现在哪还有土匪敢来盘龙岭?” “你说清楚,土匪来了多少人?现在到哪了?”齐峻听后也愣了一下心底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连忙扶着那名县卒的肩膀问道。 “已经过了石嘴崖,到了半山腰了!看着乌泱泱的一大片,至少得有上百人!”县卒大喘着粗气,把他看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坏了!关闭吊门,准备战斗!”齐峻顿感事情不妙,看着已经发黑的天色心里猛的一沉。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守山 “先等等!”齐峻喊停准备去关吊门的县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吊门耐砍放火,从外面很难攻破。他们一定会先打龙爪峰!”齐峻一拍脑门,望着龙爪峰的方向说道:“孙久,你领十名县卒弓弩手去防守龙爪峰,那边山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是最理想的阻击阵地。你们尽可能地拖住土匪,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有办法打退他们!” “先生,我真该听你的在石嘴崖也派些人手,那样的话还能多挡一会儿。都怪我!我也没料到忽然从哪冒出来了这么一大股子土匪……”孙久刚准备赶去龙爪峰,却突然停下来转过身自责地向齐峻检讨自己。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你赶紧带人去龙爪峰,如果被他们占领那里打开吊门,就什么都晚了!”齐峻根本没想着要责怪孙久,虽然他在防守布置上有疏忽,但眼下这个突发状况是谁都不曾预料的。 “先生,不是我孙久怕死,我是担心你这边……要不我再多留几个人给你吧?”孙久满眼忧虑地看了齐峻一眼。 “龙爪峰要是守不住,我这边再多人也没用!”齐峻被孙久的拖沓和犹豫惹得有些气恼,连声催促他赶紧去。 孙久郑重地冲齐峻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带着县卒弓弩手们赶往龙爪峰设防。 “你们跟我来!把这些木头和石块都搬到山道上去!其他人赶紧把那个木头房子给我拆了,我回来再告诉你们该怎么办!”齐峻随手指了十来个县卒冲着他们一招手,搬起一块石头率先往吊门外跑去。 这些县卒见状,连忙各自抱起石头和木头等物紧随其后。剩下的县卒也不敢耽搁,带着各式工具冲到齐峻指的木房子跟前就动手拆了起来。 随着拉运布匹的马车一起来的那个妇人和女人们惊慌无措地躲在屋子里看着来回奔忙的县卒,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土匪来袭的事,她们的心头再次被恐怖的阴影笼罩着。 那妇人见来时押车的县卒要往门外跑去,立即追过去一把扯住县卒的袖子哭骂道:“你不是跟我说过盘龙岭已经没有土匪了吗?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管我要回家,你快送我回家!” 那名县卒被妇人扯了几下,顿时也有些恼了。他一把推开妇人指着她骂道:“老子也他吗的也不想死在这,哪里来的土匪老子也不清楚!你再妨碍老子信不信砍了你!” 妇人顿时被县卒震住了,不禁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几步,随即吓得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看着昏暗的天色和紧张忙碌的县卒们,她感到无尽的后悔和绝望。 孙久很快带着县卒弓弩手赶到了龙爪峰,他在望楼上安排了几人,又分出几人挡在通往龙爪峰的山道上,剩下的则围绕绞盘组成防御队形。 龙爪峰和吊门之间隔着几十米宽的深渊,孙久站在龙爪峰的望楼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吊门前的山道上齐峻正紧张地带人把石块和木头堆积起来充当路障。 当路障堆放到半人高时,前方山道的拐角处已经有土匪的身影出现了。 “弓弩手!待土匪进入射击距离时,前后交替射击,土匪靠近路障就用刀砍退他们!守不住就退回来!”齐峻将手中的石块堆放在路障上,冲身后的县卒们喊道。 “是!”县卒们齐声回应,纷纷开始紧张地装填弩箭。 齐峻顾不得多做停留,快步跑回到匪寨的院子里。此时那间木屋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地上杂乱地堆着拆下来的木头。 “先生,现在怎么办?”一个县卒看到齐峻来了,扔下手里的木头跑到他面前。 “你们都去找些斧锯来,按我说的加工这些木头。”齐峻看着地上的木头,头脑中快速地思索着什么。 这股土匪正是盘龙岭的残余势力,他们被二当家劈山豹带领着下山劫掠,结果没想到被齐峻抓住了他们守备空虚的空当攻下了寨子。 这几日来他们不仅要在山中躲避县卒的搜捕,更是被他们以前看不起的几股土匪嘲笑羞辱吃尽了苦头。想起曾经潇洒辉煌的日子,他们个个都无不心怀仇恨期望有朝一日能重新夺回他们的地盘。 在土匪二当家劈山豹的组织下,这些土匪很快聚集在了一起并赶在太阳落山前埋伏在了盘龙岭附近,准备等天黑以后再发动进攻夺取山寨。 劈山豹派人上山侦查了一番,当他意外地得知石嘴崖竟然无人防守时不禁大喜过望。 他立刻意识到,如果石嘴崖这般险要的隘口都没人防守,那么山上的县卒不是人手不足就是疏于防备。 于是他当即决定不再等天色黑透就发动强攻。 他把从富商们那里敲诈来的银子分出一部分扔进匪群中,哄抢银子的行为很快调动起了土匪们的兴致。 “弟兄们!守山的县卒没有多少人,只要冲上去夺回山寨,银子和女人还是咱们的,你们要多少有多少!”劈山豹站在树上吆喝了一嗓子,瞬间得到土匪们兴奋狂热的回应。 打头的土匪们只顾一直往山上跑,却根本没想到通往寨子的山道上凭空出现了一堆拦路的木石堆。转过拐角时,他们不禁都愣了一下。 “弟兄们,跟我上!把那些破木头烂石头都搬开!”领头的土匪喊了一嗓子,身后的土匪再次嚷嚷着冲了上去。 等他们冲到不足路障五十米的距离时,忽然从路障之后出现了几个手持弓弩的县卒。 “杀!”一个县卒弓弩手一摆手,顿时一波弩箭齐射直奔匪群而去。 “快躲开!”看到县卒的一瞬间,领头的土匪就意识到了事有不妙,连忙命令身后的土匪们躲避。 可山道一侧是深渊,一侧是笔直的山壁,土匪们就是想躲也没地方躲了。 这一波射击箭无虚射,包括领头土匪在内的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土匪立即惨叫着中箭倒地。剩下的土匪们纷纷推搡着向后退去。 刚才射箭的县卒们躬身装填弩箭的同时,他们身后的同伴们站起来再次齐射出一波弩箭。 伴随着“咻咻”的弩箭射发之声,拥挤的匪群中又痛苦地倒下了好几人。 “过不去啊,怎么办?”一个土匪躲在拐角心有余悸地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山道上的同伙尸体,紧张地问他身后的头目。 “他娘的大意了,没带盾牌。”土匪头目眼珠子一转很快想到了对策:“你们几个冲过去把死人扶起来挡在前面!” 山道拐角处的土匪又冲了出来,这次县卒们只来得及射倒了两个,就看到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死去土匪的尸体竖了起来挡在身前继续向他们推进。 这次县卒们射出的箭几乎都射在了土匪的尸体上,看着不断和路障缩短距离的土匪,县卒们急得满头冒汗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扔石头砸!往尸体后面砸!” 情急之下其中一个县卒捡起一块路障上的石头,往匪群里扔去。随着石头扔出,一个土匪发出“哎哟”一声痛喊,前面挡箭的尸体也随之歪斜了一下。 “这办法管用!兄弟们继续扔!”另一个县卒见状激动得喊道。 顿时更多的石头如雨点一般绵密地打向匪群,许多土匪被石头砸中痛苦地停下来捂着渗血的脸哀嚎。 趁着匪群因此混乱的间隙,县卒们又齐射出一发弩箭,射倒了好几个顾不及躲避的土匪。 “他娘的,扔下尸体直接给我冲!”土匪头目也被石头砸伤了,他捂着伤口恼恨地把刀向前一挥喊道。 土匪们也被石头和弩箭打出了脾气,听到这一声号令纷纷吼叫着不管不顾地再次冲了上来。即便被弩箭射倒了好几人也没停下来,县卒们还没来得及完成装填,举着刀的土匪就冲到了路障前。 “兄弟们,土匪上来了!拔刀!”一个县卒丢下手中的弩“锃”地一声拔出佩刀大喊,其他县卒也纷纷拔刀怒视着前方来袭的土匪。 此时即便齐峻说过守不住就撤退,但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后退。 他们想到的只有被土匪残害的百姓,想到那些衣不蔽体的受难女人和他们身为军人应有的荣誉。 这一天在匪寨的院子里目睹了齐峻对土匪的审判和行刑,已经彻底激发了他们内心的血气和对齐峻发自内心的信服与崇敬。 “来啊!杂种们!跟爷爷战个痛快!”一个县卒向前蹬步怒吼着,拦腰一刀砍向迎面而来的土匪。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角力 冲到路障前的土匪没想到这些县卒们非但不逃跑竟然还敢拔刀迎战,愣神的空当有好几个土匪被县卒们从路障上砍了下来。 后面的土匪显然低估了县卒的决心,看到同伙滚落的尸体也不禁愣了一下。土匪们冲锋的步伐短暂的停滞后,他们心中的狠厉与蛮横之气也被激发了出来,再次举刀向前与县卒们混战在了一起。 孙久也看到了山道上的激战,连忙令防守龙爪峰山道的县卒弓弩手隔空射击支援。 路障上的县卒虽然占据着微弱的地利优势,但奈何对面涌来的土匪实在太多了,渐渐的在体力上支撑不住,已经有好几个县卒被砍倒在地。 土匪们眼看要冲破县卒的防线,却豪未察觉到来自侧面的威胁。 孙久派出的县卒前进至弓弩能攻击到土匪的距离,在狭窄的山道上以前蹲后立的队形果断地向匪群射出一波弩箭。 一个县卒被砍伤胳膊佩刀脱手,面前的土匪正准备举刀再砍时脖子上忽然插进一支弩箭,随即不甘地向后倒去。 这个土匪中箭的同时,他身后的土匪们也纷纷被左侧射来的弩箭击中倒地。 拥挤着举刀冲锋的匪群被这一波箭雨射倒了不少,剩下的土匪们连忙惊慌地向后退去,拥挤中好几个土匪被同伙推搡着坠下左侧的深渊。 龙爪峰山道上的县卒正准备再来一波齐射,一个站立的县卒忽然感到胸口一痛。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却发现那里插了一支羽箭。 随后他的脖子上和腿上也都插上了羽箭。 当他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时,才看到其他同伴也已经身中数箭的倒在了地上。他不甘而惊讶的眼神中映射出土匪弓箭手拉弓瞄准的身影。 劈山豹一直在后面观战。当他看到前方进攻受挫,冲锋的土匪又被左侧的县卒弓弩手压制时,便连忙把匪群中的弓箭手调了上来,命他们干掉县卒弓弩手们。 这几十米宽的深渊,土匪既然在县卒弓弩手的射程之内,那他们当然也在对方弓箭手的攻击范围中。 在古代,培养一个弓箭手是很不容易的。既需要过人的臂力,也需要持续的训练。因此古代战争中,弓箭手较多的一方一般在实力上要强于对手。 盘龙岭土匪的弓箭手虽然不多,却也是压制其他小山头土匪和伏击劫掠商队的重要倚仗。 在英法百年战争中,法国人就被英国长弓手打出了心理阴影。 后世常用的表示鄙视和挑衅的Fuck手势,据说就源于英国长弓手对法国人的鄙视。因为法国人扬言要砍掉英国人拉弓弦的中指,英国人就在战胜对手后伸出自己的中指向对手挑衅。 你不是要砍我的中指吗?你倒是有本事过来啊。 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孙久派出去的县卒弓弩手都被土匪射杀在山道上,孙久看在眼里心中的怒火顿时更加剧了几分。 他真想带着剩下的县卒冲过去给牺牲的弟兄们报仇,但对面的土匪弓箭手让他生生地压下了这个念头。 土匪们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再次冲上了路障,山道上的激战也很快平息了下来,他们越过路障,举刀砍死血泊中尚未咽气的受伤县卒后,纷纷怪叫着向龙爪峰冲来。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建造起来的吊门有多么结实,因此都知道只有攻占龙爪峰才能打开吊门的道理。 孙久看着汹汹来袭的土匪,内心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不能在这里挡住他们,那么他一定要在他和县卒们全部战死之前毁掉绞盘。 即便土匪们最终仍会耗费一些功夫打开吊门,至少在这之前他为齐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弟兄们土匪就要过来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做好准备!注意提防他们的弓箭手,今天多杀一个就赚一个,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孙久举起了手里的刀,发出振人发聩的战前呼喊。 说话间从土匪群中射来的一支羽箭插在孙久前方不远处的泥土中,在火把的映照下箭羽轻微的抖动着像是在发出死亡的召唤。 孙久知道这是土匪的弓箭手在测量距离,等土匪们再靠前一些这样的羽箭就会射在他和县卒们的身上。 “把门板拆下来挡上!准备迎敌!” 随着孙久一声令下,望楼一层的门板被卸了下来横在县卒们的前方,早已填装好弩箭的县卒们借着门板的掩护对逼近的土匪们射出复仇的弩箭。 走在前面的土匪应声中箭倒地滚落深渊。之后的土匪见状连忙趴下身子,露出一支支搭在弦上的羽箭。 “都趴下!”孙久知道县卒们的弩箭射出之后土匪们要干什么,连忙示意县卒们在门板后面躲好。 与此同时,从土匪群中也射出一波箭雨,门板瞬间被密密麻麻的羽箭扎满了。 一个县卒反应慢了一步没来得及躲好,一时不慎右肩上中了一箭,手中的刀也吃痛掉落在地。 孙久心头一紧,眼看着土匪们逼近,情急之下大喊一声:“举起门板给我冲,把他们都推下去!” 一个县卒闻言立即扶着门板站起来怒吼一声,用尽全力向前冲去。 土匪们显然没有意识到对手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前面的几名土匪门板推着连连后退,慌乱间把身后的好几名同伙都挤下了深渊。 这段山道本就狭窄只能容一人行走,前面的土匪虽然勉强站住了脚隔着门板与县卒较力,但他身后的匪群中却不时地有人像下饺子一样地落尽深渊尸骨无存。 土匪弓箭手也试着射了几箭,却在前面拥挤的人头阻挡和身后向前的推搡之间连连失误,只有一箭射在了门板上。 “他娘的,这么多人还干不过一个小卒子吗?”劈山豹站在路障上面,看到这个情况不禁也感到怒火中烧。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向来胆小怯战的县卒今日会表现出如此疯狂的战力和悍不畏死的决心。他试图将这一切同那个书生联系起来,但他很快摇摇头放弃了这个设想。 一个书生而已钻了空子攻取了山寨,他怎么可能让这些县卒变得如此悍勇呢?最终也只当是县卒们临死前的困兽犹斗罢了。 土匪们一个个站稳脚步后,纷纷将手搭在前面土匪的肩膀上一齐向前使力,试图把门板和其后的县卒一起推倒。 “快!跟我一起上!”孙久见状心知不妙,连忙喊了一声扔下刀冲上去顶在那名县卒的背后。就连那名肩膀受伤的县卒,在其他县卒都冲上去撑住孙久以后也用左肩顶在了同伴的背上。 夜色中狭窄的山道上,土匪和县卒的角力游戏正在激烈地开展。双方都使足了力气与对方抗争,但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人数占优的土匪硬是推着县卒们慢慢后退,随着土匪这边又加强了力道,县卒们后退的脚步也开始渐渐变得急促。 “先生啊!孙久也撑不久了,你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孙久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祈求着。 眼看县卒们即将被推回去,劈山豹的脸上也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回自己的家还得费这么大功夫。又折了这么多的弟兄,真他娘的晦气。”劈山豹咒骂了一句,撸起袖子也准备上前助力一把给那些与县卒们角力的土匪涨涨士气。 就在这时,山道上一直紧闭着的吊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重弩 随着吊门打开,十几名县卒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弓弩迅速地冲到前面以防御队形保持着戒备,掩护他们身后正推着什么东西缓慢移动的几名队友。 此时大部分土匪都还在通往龙爪峰的狭窄山道上,劈山豹的身边只剩下几十个土匪。 虽然劈山豹这边在人数上仍然超过了刚才冲出来的县卒,可他见此情景仍然心中暗惊。直觉告诉他这群县卒背后的东西绝对不容小视。 “二当家的,看来他们扛不住了主动出来送死了!”劈山豹身旁的小头目见状惊喜地喊道。 劈山豹沉默着没有说话,对方镇静的步伐和沉着的反应让他从心底感到一丝恐惧。 与此同时,透过火把之间交织的火光劈山豹似乎看到了县卒当中那个穿长袍的书生。他对劈山豹神秘地一笑,随后对县卒们做了个手势。 随后前方列队的县卒纷纷端起了手中的弩齐齐瞄准了他们。 “散开!往后撤!都他娘的往后撤!”劈山豹心头大惊,见此情景当即向后一退快速地藏进匪群之中。 就在他后退的同时,县卒的弩箭已经射出。给劈山豹做了挡箭牌的几个土匪瞬间被射成了刺猬,黑暗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倒下了。 县卒突然的攻击让劈山豹等人慌乱地向后撤了几十步才停下,可当他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去时才发现县卒们既没有追过来也没有再射击。 县卒们只向前推进了十几步,随后掩护着身后的队友将推着移动的东西向右侧转去,瞄准了狭窄山道上的土匪。 劈山豹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他的心中却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恐慌。这一刻,他似乎预感到了那些土匪的结局。 “嗖!” 一支巨大的弩箭猛地从县卒们手中击出,直直地射向山道上的土匪。土匪们却对来自身后的威胁浑然不知,仍然在拥挤着向前推进。 “噗!”那支手腕般粗的巨型弩箭穿透了第一名土匪,随后威力不减地继续向前飞出,像穿糖葫芦一般地连着穿透了五名土匪才停下来,带着五具尸体坠入夜幕中的深渊。 目睹这一切的劈山豹和他身后的众匪彻底愣住了,那不知名的死神散布的阴影牢牢地笼罩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上。 劈山豹不禁暗自庆幸着刚才射出的那支巨型弩箭瞄准的不是他们,此时也已经心生退意。 山道上的土匪们也被身后同伙突然爆发出的惨叫所吸引,意识到身后遭袭不少人慌乱地向后转身。 当看到齐峻带领的县卒们迎着他们而站时,这些愤怒的土匪当即接受了挑战立即挥刀冲向对手。 “咻!咻……” 县卒们手中的弩箭立即发出刺耳的破空之声,土匪们这才意识到县卒手中的弩也足以致命。 土匪们不由得退了几步。趁着他们愣神的间隙,又一支巨弩完成了装填,齐峻看着山道上紧张慌乱的土匪冷笑着一摆手。 这次土匪们终于看清楚了之前令同伙们惨死的是什么东西了。又一支巨弩呼啸着击出,在喷溅的血水中凶猛地接连穿透它的敌人。 不待恐慌的土匪们停止惊呼,齐峻前面的县卒持弩防御,后面的县卒又开始装填第三只巨型弩箭。 “有埋伏!别打了!跑,快跑!”一个土匪头目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处境的凶险,瞬间彻底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哭喊着向众匪发出指令。 孙久这边的压力陡然一轻,看到土匪们惊恐慌乱的反应,他知道齐峻的计划成功了。 “弟兄们!先生的增援到了!上啊!杀光这帮狗日的!”孙久两眼通红地发出冲锋的怒吼,前面的县卒嘶吼着扔掉门板疯狂地举刀向前挥砍。 有的土匪仍在徒劳地做最后的挣扎,有的扔下刀捂着脑袋跪地求饶,有的在惊恐和绝望之下直接跳下深渊身影全无。 劈山豹远远地看着龙爪峰那边山道上的土匪陷入绝望的崩溃,那一声声凄惨无助的喊叫直钻他的心底。他看了看身后剩下的几十个颓丧萎靡的喽啰,长长地发出一声悲叹。 他知道自己败了。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唾手可得的胜利怎么就如此急促而突然地发生了逆转。 “是他,一定是他!”劈山豹咬牙怒视着前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县卒们今日之所以如此拼死地抵抗并不单是由于身处绝地而迸发的勇力,更是因为这个书生。 他带着那尊恐怖的重弩出现的时候,正是土匪们崩溃的开端。 “你们到山下等我,老子今天必须宰了他。”劈山豹冷冷地撂下一句话,随即右脚蹬地向前一蹿极速奔了出去。 “豹……豹爷!算了,这盘龙岭是回不去了,保命要紧咱赶紧撤吧!”土匪小头目看着劈山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连忙带着剩下的土匪往山下跑了。 龙爪峰的激烈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残余的土匪被孙久带领的县卒驱赶着排队走向齐峻等人。 当他们从齐峻身旁持弩以备的县卒们面前逐个走过时才看清了让他们惊惧绝望的杀器,不禁纷纷下意识地绕开远避。 待所有俘虏都被捆绑着押向寨子,走在最后的孙久一脸疲惫地领着剩下的县卒走了过来。他们个个脸上带血,身上有伤。 “先生……”孙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到齐峻时这个汉子的双眼中瞬间涌出两行热泪。 “孙久,辛苦了……”齐峻的脸色如黑夜般凝重,他沉默地看着孙久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生,不要放过他们!我一想到那些死去的弟兄,我就……”孙久看了眼寨子的方向,顿时潸然泪下失声痛哭。 “都是好样的……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带剩下的弟兄好好歇着去吧……”齐峻又安慰了孙久几句,目送着他和剩下的几名县卒步伐沉重地走向山寨。 站在血迹未干的山道上,望着夜色中重归沉寂的龙爪峰,齐峻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从黄昏打到现在,这场守山之战实在太惨烈了。 齐峻闭上眼睛,任山风吹动他的长衫。 他为觉醒后的县卒们所爆发出的战斗意志而赞叹,也为这代价的惨痛沉重而悲慨。 他也为此感到欣慰,只要他们能有这般的表现,那这个国家还不至于无药可救。 沉浸在感慨中的齐峻还没有意识到,看似沉寂的战场还潜藏着最后一抹杀机。 暗夜中,一双狠毒的眼睛正死死地注视着他。 正文 第六十章 雪恨 “先生,回去吧。当心夜风寒了身子。”一个县卒紧了紧衣服,对齐峻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齐峻负手而立叹了口气,“一会儿带点酒和饭食过来,我想祭奠一下战死的弟兄。” 他身后的几个县卒闻言红了眼眶,默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齐峻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县卒们看到他也双眼含泪。前世的他经历过很多远比这场仗更惨烈的战斗,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此流泪了。 可是一想到那些举刀拼杀死战不退的县卒,他情不自禁地想为他们流泪。 战斗结束时,他从几个交谈的县卒口中得知有一个叫阿石的县卒冲进土匪群中把五六个敌人推了下去,身陷重围的他最后抱着一个吓傻的土匪毅然跳下了深渊尸骨无存。 “多好的汉子啊。”齐峻感慨着闭上眼睛,两股清泉从眼中流下。 他知道这些县卒们的本心并不是惧怕土匪欺压百姓的兵痞流子,只要对他们加以正确的引导启发内心的醒悟,他们都能做出令人景仰的壮举。 他也在土匪群中看到了很多十多岁的少年,面对县卒射出的弩箭,他们仍显稚嫩的脸上堆砌着恐惧和绝望。 不论是欺民的县卒还是做匪的少年,他们本质上都是百姓。 齐峻知道是因为这个昏暗的时代不给那些心存良知的淳朴善民留下活路,生生地把他们逼迫着或者引诱着为了生存而走上邪路。 黑暗中死死盯着齐峻的人并不知道齐峻静静地站在那里思索着什么,看到围在他周围的县卒都离开后便准备实施他的刺杀计划。 山壁上一处突起的大石之后,一个狡黠的身影慢慢地走出了黑暗。 他像一只暗夜中捕食的豹,紧盯着不远处的猎物静悄悄地靠近。而“豹”也确是他行走江湖混迹匪穴得来的名号。 力可劈山,凶敏如豹。对于这样的名号,他甚是自以为意。 齐峻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背后的危险,而是伸手抹去眼角的残泪,在怀中摸索着什么东西。 劈山豹亮出了他的匕首,在这样的距离内他有信心对他的猎物一击必杀。 “去死吧!小子!”劈山豹眼中凶光一闪,脚下用力一蹬,手握匕首猛地向前刺出。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他蹬步击出的同时眼前的书生也身形向右一闪,让他刺出的匕首正好落空。 “好小子,身手挺快啊!”劈山豹偷袭不成,站稳步子后阴笑着看向对方。齐峻仍然背对他而立,但不同的是似乎在山风中隐约听到了“咝咝”的燃烧之声。 可不待他细想,齐峻猛地转过身来手中多了一根铁棍。铁棍前端漆黑的洞口对着他让他顿感惊惧,一瞬间他猛地想到似乎曾在哪里见过这根奇怪的铁棍。 “先生,时代变了!”齐峻对他展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同时手指轻轻一动。 伴随着骤然出现的剧烈声响,劈山豹惊愕地看到铁棍上猛地现出了一团醒目的烟雾。随后他感到胸前像是被一股巨力猛推了一把,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向后摔去。 劈山豹仰面倒在地上,胸口传来的灼烧般的巨痛提醒着他还没有死去。他想爬起来却感到四肢瘫软浑身乏力,就连呼吸都变成了困难的事。 他不得不努力加快呼吸的频率,却仍然无法阻止意识的迅速流失。他看到齐峻出现在他面前,捡起了他惯用的那把匕首。 “刀是好刀,人就算不得人了。”齐峻知道脚边的劈山豹进气多出气少已经没剩下几分钟了。 “你要真是只豹子,我还能用这刀剥了你的臭皮换几个银子。你知道我的父母临死前在想什么吗?”齐峻用刀尖轻轻地滑过劈山豹因失血而发白的脸庞,“他们一定在想,他们的儿子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劈山豹的双眼猛地一缩,他似乎想到了曾经做过的一件恶事。 他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仅存的意识也即将被抽干。某一瞬间他似乎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等着他流干鲜血的书生像极了死于他刀下的某人。 他惊讶地张着口想要努力地说些什么,却一次次地喷出大口的血沫。 齐峻一直注视着他的仇人停止了颤抖。 在今日之前,他曾想过无数次报仇的结果和画面。但此时看到杀害他双亲的仇人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罪恶的一生时,他忽然感到内心无尽的空虚。 他一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鞭尸?碎尸?还是像孙久对待红眼雕的尸体那样把劈山豹也吊起来?齐峻摇了摇头,那样做除了泄恨之外并没有实际的意义。 真论起来,其实这恨也并非他本身的恨意,实质上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执念在一直催动着他去完成这件事。 既然重生在这具躯体,也算是完成原主的期愿不负这赠躯之恩吧。 “先生!刚才听到一声异响,您没事吧?”先前被齐峻派去拿祭奠之物的县卒从吊门后出来紧张地端着弓弩向他赶来。 “我没事。盘龙岭的二当家也在这了,现在他们哥仨总算是凑齐了。”齐峻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脸轻松地说道。 “这就是劈山豹?原来长这副模样。”一个县卒听后连忙凑上去细细观察。 “只听说过此人身手敏捷,但个头矮小,看这身形确实算不得高人。”另一个县卒也调笑着。 齐峻站在一旁听着这两个县卒的谈笑,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因劈山豹的身死而落地。 “不好!先生你看那边!”一个县卒不经意的转头向山下看了一眼,不禁脸色一变,紧张地对齐峻喊道。 齐峻愣了一下,顺着县卒所指望去,也不禁皱紧了眉头。 夜色中,一支打着火把的队伍正自山脚向山上而来,从火把的数量看那支队伍人数不少。 “只怕又有土匪来攻山了!这些坏种怎么没完没了?”另一个县卒望着那支队伍,不觉握紧了弓弩。 “先别慌,他们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快回去通知其他人做好准备,如果还有土匪敢来,就再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齐峻望着那支队伍握紧了拳头。以他们刚结束一场大战的状态,如果来的是土匪,那他们就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感恩 山寨院子里,气氛沉闷的令人压抑。 剩下的县卒们三三两两地蹲坐在地上,不发一言地低头沉思。 白日里还一起相谈甚欢调笑嬉闹的战友,此刻却已经变成了躺在地上的冰凉尸体。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县卒,此时内心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和活下来的庆幸。 他们几乎都在想,当时怎样才可以救下那些死去的同伴。 女人们躲在各自的屋子里,趴在门窗边观察着院子里沉默不语的县卒。她们知道这些当兵的今天打了胜仗,他们又一次挽救了她们的命运。 在土匪刚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所有女人都惊慌躲避。刚从厄运中走出来的她们,没有人敢去想县卒们战败的后果,没人愿意重新回到过去被土匪肆意打骂凌辱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一刻,她们不再惧怕县卒们身上的穿的那件兵服。 即便县卒们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污,破碎的地方还暴露着伤口,但她们却从内心深处对这身衣服和穿这衣服的人感到踏实。 能豁出性命去保护她们的人,又怎么会像土匪那般伤害她们呢。 一个女人对身旁的女伴低声说了些什么,这个女人点点头又传话给另一个。 很快整间屋子里的女人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过了不多时女人们的议论似乎商量出了结果,在其中一个女人的带领下屋里的所有女人都走了出去。 其中一些收集柴禾,另一些支起锅灶,她们想一起为这些县卒烧一锅饭来表达她们的感谢。 另外几个屋子里的女人看到了她们的动作,似乎是受到了她们的影响也可能是心存和她们相同的想法,这个屋里的女人也商量着准备做些什么。 大多数县卒都沉浸在失去战友的悲痛中,丝毫未察觉女人们正在做的事。 一个县卒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时不经意地看了这一幕,连忙推了推他身旁的另一名县卒。 “毛哥,你看她们这是……” 另一名县卒疑惑地看了同伴一眼,又抬头看向那些女人,不禁感到内心一阵触动。 饭香很快从锅里飘了出来,打断了县卒们的思绪。一些女人熟练地找到土匪留下来的碗筷,从锅里盛出一碗碗飘着热气的麦饭。 谁去送饭却成了难题。女人们互相推脱着,一时间都为自己低微的身份而感到胆怯和羞耻。 终于,当中一个胆大些的女人鼓起勇气,端起一碗麦饭犹豫着走到一个县卒的面前,在县卒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把碗放在他的身边后转身快步跑进了她所居住的屋子。 在这个女人的带头示范下,其他女人也不再顾忌,纷纷端起碗走向县卒们把碗放在他们身边。 孙久看着脚边盛的满当的饭碗,和其他县卒一样陷入了深思和感动。没有人去强迫她们为县卒做饭,也没人向她们提出这个请求,她们就是如此善意而自发的做出了这样的举动来。 另外几间屋子里的女人也没闲着,她们找来做衣服时裁剪下来的布料和针线,也壮着胆子来到县卒们身边,为他们细心地包扎伤口缝补破损的衣物。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们纷纷红着脸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比起为县卒们送饭,包扎伤口和缝衣服可比送饭的动作亲近多了。 看着重新回到屋里趴在门窗边探头探脑地观望着他们的女人们,孙久的眼睛猛地一酸。 他愣了片刻对那些屋子里的女人们郑重地拱手行礼,其他县卒见状也纷纷效仿。 女人们一时都感到受宠若惊,在大梁这样重男轻女风气极其严重的封建社会,男人怎么能给女人行礼呢?何况是她们这些被土匪掳上山的“不洁”之身。 孙久等人简单的行礼动作,却让这些女人的内心大受触动,人群之中渐渐地传出抽噎啜泣之声。 “弟兄们,吃饭!”孙久暂时放下心头的哀思,捧起饭碗大口地吞咽着,泪水却滴了下来落在了他的碗里。 在他的记忆中,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还没有女人为他做过一顿饭。他没想到会在盘龙岭,从一群被解救出来的女人手中吃到这样特别的晚饭。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他和县卒们穿着兵服去屋里劝慰那些女人出来参加对土匪的审判时,她们看到他们的眼神与看到土匪无异。 这一刻,孙久在内心深处思考着他身上这件衣服的意义。 当曾经的他们利用职务便利敲诈百姓盘剥民财,拦路抢劫白嫖吃喝的时候,穿着这身衣服的他们与盘龙岭的土匪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今天这场仗,他在一开始想的最多的其实是为了让自己和县卒们能够活命。长期受到县卒营以及官场风气的影响,他从未正眼瞧过那些在社会最底层的泥潭中苦苦挣扎着谋一条生路的百姓。 孙久放下碗,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他一直以来坚持的理想也在此刻发生了动摇。 努力地讨好上司,做总队长做县尉再然后呢?此时他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些空虚遥远的理想,竟远不及眼前这碗麦饭来的踏实。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望着头顶上璀璨的星空,这才主意到县卒们之中也多有啜泣之声。 齐峻做完了对战死县卒的祭奠,带着两名县卒回来时,看到这个场面不禁呆住了。 屋里的女人们哭声不断,孙久和县卒们也泪流满面,这让齐峻和那两个县卒百思不得其解。 是谁先动手欺负了谁?没道理啊,县卒们打完仗不累吗欺负那些可怜的女人干什么,可那些女人又怎么可能去主动招惹孙久他们呢? “孙久,这怎么回事?”齐峻来到孙久面前,疑惑地看着他。 “没事……可能弟兄们眼睛里都进沙子了……”孙久揉着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低头躲避着齐峻的目光连忙岔开话题地问道:“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山下又来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土匪。我们应该……” “什么?又来?弟兄们,抄家伙打土匪!”孙久一听到“土匪”两个字,当即冲着县卒们喊了一声。 所有县卒闻声立即放下碗筷,拿起佩刀和弓弩开始在孙久和齐峻面前快速地集合。 “孙久,你先听我说完……”孙久和县卒们的反应把齐峻看懵了。 “先生你别说了。我县卒一队所有人,今天开始重新做人了!虽一饭之恩,必偿也!”孙久不待齐峻说完,看了集合起来的县卒队伍一眼向着吊门走去。 他身后的县卒们,眼中无不透露着一股死战之意。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援兵 “先生,队长带弟兄们打土匪去了,那我们……”齐峻身后的县卒看着孙久队长带队伍走了不知所措地问道。 这两个县卒是专门负责保护齐峻的。自从齐峻被红眼雕的暗箭所伤后,孙久似乎患上了“齐峻被害妄想症”。 齐峻既是孙久的上司冯县尉的红人,也是他的重要合作伙伴。 他总担心齐峻还会遭到这样的事,因此便从他的部下中挑选了两个得力的跟着齐峻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此时这两个县卒也陷入了纠结,不知道此时是应该跟上队伍还是继续跟着齐峻。 “这个孙久……”齐峻叹了口气,也看出了两个县卒的纠结便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等他们打开吊门出去时,孙久已经带着县卒们在路障之后严阵以待了。 “先生你回去吧。咱有重弩,老子把他们全留下来!”孙久盯着前方一脸自信地说道。 “他们都还没到山腰呢,你先派个斥候去看看情况再说。”齐峻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孙久的肩膀:“有重弩也不能掉以轻心。在战场上武器的因素固然重要,但决定最终胜败的关键因素还是人。” “人?先生你这话我就不懂了,咱这重弩一拉出来杀土匪就跟玩似的,要是一早就多准备几台重弩也不会死那么多弟兄了。”孙久说着,又想到了战死的县卒们不禁眼神落寞起来:“还是怪我,要是在石嘴崖派了人也不会让他们那么快就上来……” “再多的假设也没什么用。有此一战,就当多了个教训吧。”看到孙久这般自责愧疚的样子,齐峻也同情地出言安慰着。 “嗯……只是这教训真的太惨痛了……”孙久仰头长叹一口气,再次看向齐峻:“先生你跟我讲讲,武器怎么不重要了?” “哎你这人,武器怎么不重要了?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说……算了,一时半会儿的也跟你讲不明白。你先派斥候去看看,他们来了多少人什么装备咱都一无所知,你就这么把人摆在这要是被人家一锅端了怎么办?”齐峻说着没好气地看了孙久一眼。 “对,还是先生考虑周全……”孙久感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知道齐峻这样的知识分子说出来的理论不是他这般粗人能够轻易想明白的,当下也不再计较,连忙派了斥候出去探查。 山下那支打着火把的队伍在上山以后步伐越发的急促,带头的一人不断地催促着落在后面的人加快速度。 这支队伍似乎是刚经历了一场山路急行军,此时每个人都已累得大汗淋漓脚步发软,却都不敢耽误地尽力向前行进着。 县卒斥候潜藏在山腰半壁一棵老树粗壮的枝干上,望着不远处打火把的队伍慢慢靠近。 待到了近前,他也从那队伍赶路的样子看出了这群人的疲惫。 县卒斥候不禁心间生疑,这些人若是以这副状态来打盘龙岭恐怕难有胜算。但对方人数众多,县卒斥候仍然不敢据此掉以轻心决定继续观察一会儿。 等那支队伍从他下方的山道上经过时,县卒斥候忽然从人群中看到了邓方的身影。 他立即判断出这些人不是敌人而是援军,当即一扫心头的紧张与忐忑,惊喜地起身赶去报告。 “你看清楚了?”齐峻听了县卒斥候报告的情况,惊喜之余又向他确认着。 “邓公子那副高大魁梧的身子再显眼不过了,虽然看不太清面部但我从那人所穿的衣服和行走的姿势也能认出来是他。”县卒认真地回忆了一番,郑重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那支急行的火把队伍已经在山道的拐角处冒头,向着齐峻等人所在的方向而来。 “来者何人,速速止步!”一个县卒手持弓弩向那支队伍喊了一声。 “我是邓方!峻哥,孙队长你们没事吧?”那队伍中果真传来邓方洪亮的嗓音。 得知来人的确是邓方带来的援兵时,所有人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饶是齐峻也为之长出了一口气。 这次若是土匪再度来袭,齐峻虽然也有守住阵地的把握,只怕又会折损不少县卒的性命。 待那支队伍走过来时,齐峻这才看清邓方带来的竟然是东岭村的剿匪队。 “邓方,你怎么会到东岭村去呢?”齐峻拉住邓方惊奇地问。 “峻哥,说来也是赶巧了。我本想着去县里买些上好的饭菜,把我的徒弟们也带过来咱几个今晚好好喝一场的,可我回来走到山下时正好看到土匪们在上山。我赶紧让徐胜回县卒营去通知何总队长带人来,我去了东岭村找刘奎。不想我们这边带的人先赶到了。”邓方一口气说完了事情经过,累的眼前冒金星。 “先生,你不要紧吧?”待邓方说完,刘奎也走过来忧容未散地关切道。他的身后还跟着刘彪和刘福远,两人俱是一脸的担忧。 这三个小队的队长围着齐峻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他没事才彻底放下心来。 “大家辛苦了!”齐峻看着眼前的众人,心头一阵感动地拱手谢道:“你们不用担心,来犯的土匪已经被消灭了。” “老天保佑!这些土匪真该死,竟然也学着我们打盘龙岭……”刘奎愤恨地咒骂着,话语间却夹杂着疑惑。 在这之前,当刘奎得知盘龙岭被大量土匪围攻时急坏了,立即集合剿匪队出村在山道上全力急进着赶去支援。 而现在得知匪情解除齐峻也没事之后,支撑着所有人的精神力量瞬间消失,每个人的身体都被不间断赶路所带来的疲惫和乏累之感控制着。 “孙久,你快带大家进去休息,给他们准备些食物和水。”齐峻连忙让孙久带着村民们进寨子吃饭休息。 看着众人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向寨子,齐峻的心头却不由得生出更多的疑思。 从县城到盘龙岭的一半路程是相对平坦的官道,虽然东岭村距离跑龙岭更近但走的却是崎岖蜿蜒的龙须道。 按理说,何总队他们接到消息全力赶路的话,应该在土匪们攻打路障时就能赶到了。 县卒们一直在山中搜捕盘龙岭的残匪,如此规模的土匪集结却并没有收到他们的任何警示。是县卒们失职还是有意隐瞒,也是需要好好调查一番的。 一想到这些,齐峻也意识到了土匪攻山的背后恐怕另有隐情。他从怀中掏出几张从劈山豹的尸体上搜出来银票看了看,决定先从这条线索入手。 不管是谁在背后阴谋做梗,齐峻都不打算就此放过。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思想 山寨的院子里又随着村民们的到来而热闹了起来。 女人们在灶房里外忙活着,与对县卒们的态度相比她们对村民们的态度上,显然没有过于拘谨。 当女人们为他们端来饭食时,却从一些村民看向她们的目光中感到了一丝异样的眼神。 村民们都知道这些女人是从土匪手中解救出来的,在很多村民看来她们是“不洁”的。 大梁的社会封建思想影响下,“贞洁”被视作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哪怕这些女人身不由己地遭受了苦难,村民们在同情她们的不幸时也难免会触及内心根深蒂固的贞洁观念。 丧夫的女人坚持守寡的行为将会得到社会主流思想的推崇,被休或者和离的女人若想再嫁也只能做妾。 内心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脸上是藏不住的。 村民们的反应无疑在女人们心头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上无情地浇了一盆凉水。 齐峻没有用这样的眼神和心态看待她们,因为齐峻接受的是比这个时代进步和文明许多倍的后世教育。 在这个时代,与齐峻一样的人,又有几个呢? 女人们没有说话,她们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碗,向着村民们卑微而怯懦地鞠躬行礼后回到了她们的屋子。 这一次没有人再趴在窗子和门框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低沉而屈辱的哭泣。 这一幕被齐峻看在眼里,内心充满无尽的悲哀和愤怒。时代的成见落在女人们的心上,就是一座足以压垮她们的大山。 “啧,这饭我可吃不下去,被土匪那样过的女人竟然还有脸活着。”一个村民小声地对身边的村民说。 “先生也是男人,我看说不准对这些女人有些别的什么想法……”另一个村民嗤笑了一声说道。 这些议论的声音虽然不打,却都被齐峻听到了耳朵里,他攥紧了拳头心中的怒意再也抑制不住。不止齐峻,就连孙久的脸色也是为此变了几分。 “吃不下去就放下碗给老子滚!我可以容忍你们拿我调侃,可我做不到眼看着有人嘴里藏刀而无动于衷!”齐峻冷眼扫视着村民们,他的面色如寒潭般深沉。 最终齐峻的目光落在了刚才最为肆意的侮蔑那些女人的两个村民脸上。 “陈有德,何光亮,滚出来!”齐峻对着人群发出一声爆喝,每个村民都身不由己地闻声一颤,随即纷纷将目光对焦在二人的身上。 “先生,我们做错了何事?”名叫陈有德的村民脸状愣了片刻,随即一脸无辜地看向齐峻。 “是啊先生,我们跟着你打土匪也就罢了,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荤话有何相干?我们犯了哪条王法?”名叫何光亮的村民见同伴这般反应,也从先前的愕然中回过神来。 “你们到现在竟还为自己的言行叫屈吗?”齐峻悲愤地看着面前的两位村民,为这个时代下封建愚民的无耻顽固而哀叹。 “她们在被土匪掳来之前,都是和你我一样的贫苦百姓啊!我不知道她们是谁的妻子和谁的女儿,我知道的是在我们来之前她们身陷此地遭受着非人的凌辱和磨难,她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也会在每一个月圆之夜思念她们身不能及的家和远方。土匪用罪恶的方式把不幸强加给她们,我要告诉你们每一个人,这并不是她们的错!”齐峻几乎是咬牙断齿地说出最后的那几句话。 村民们听完他的这些话后,包括陈有德和何光亮在内的所有人都表情凝重地低头深思。他们第一次觉得,从自己祖辈口口相传而来的男女道德思想似乎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孙久和县卒们也陷入发自内心的深思,虽然他们感念于女人们为他们做饭缝衣包扎伤口的举动,却也仅限于为此心存感激的层面。 如齐峻所说的这般更深层次的思想,确是他们从未触及过的领域。 孙久知道齐峻说的有道理,可他的脑子里两种思想却在激烈的碰撞。 齐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村民和县卒,他知道这些思想灌进他们的脑中,犹如一场剧烈的化学反应,而反应的结果需要时间来判断。 齐峻不知道,他身后的屋子里,那些因村民们的异样脸色而内心感到羞耻和痛苦的女人,已然为他的演讲泪流满面。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听到有一个男人站出来当众为了她们而争辩。 在黑暗里煎熬得久了,仿佛已经认定了世界就是黑暗的色调。 当她们的世界被突然撕开一条微小的裂缝,放进一束微弱但耀眼的光芒时,她们不禁纷纷为这样一束光而欢呼和感动。 齐峻以为他打碎了土匪强加在村民心头重重缠绕的恐惧枷锁就是对他们救赎的开端和与这时代抗争的第一场胜利。 此时齐峻才意识到他错了,捆绑在村民们心头的不只是来自土匪的威吓,更深层的禁锢是他们数千年来奉为真理而遵行的封建规范。 打破土匪的锁链尚可摆在明面,要让他们冲破封建的禁锢就是与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为敌人的,那样做的话他在安羌的第一个敌人不是冯启年也不是县令,东岭村的刘族老就会最先站出来用村民们的唾沫把他淹死。 齐峻无奈地发出一声长叹,他知道想动摇这山一般沉重的思想只能急策缓行。 令他感到有些欣慰的是,从受众的面部反应可以看出,自己刚才的这番话似乎已经在村民们和县卒的心头撬开了一条微小的裂缝。 “我当然并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你说的对,这样的言论的确不触犯王法,我齐峻也没有资格和理由对你们加以严惩。可是我希望你们能面对自己的名字认真地想想,何谓有德,何为光亮。在这个世界为人处事的红线是王法,底线则是道德。” 说完后,齐峻也不在乎他们有没有听懂又听进去了多少,走到同样愣神的邓方面前在他脑门上弹了指头,转身向发现地道的那间屋子走去。 “峻哥,你等等我!”邓方摸着被齐峻弹得有些发疼的脑门,恍然回神赶紧追了过去。 孙久听到邓方的呼喊也从沉思中醒来,他刚才一直在琢磨齐峻说的每一句话。这些话似乎都与他自小接受的教育格格不入,却又根本无可辩驳。 “是我错了吗……”孙久嘀咕着,猛地摇了摇头。今天接受的东西让他的大脑有些发胀,根本思索不过来。 他看到齐峻带着邓方走进了那间屋子,知道搬运钱财的时候到了,连忙叫上几个县卒跟了过去。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搬家 “先生,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邓方跟在齐峻身后,仍在思索着其中的几句。 “想不明白的回头再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屋子里的东西今晚必须运出去!”齐峻心知这些思想就算装进邓方的脑子也不一定能兼容,仅其中一部分就足够他用相当长的时间去消化。 “今晚?什么东西啊这么急?”邓方听齐峻这么一说,顿时心中好奇地问道。 “土匪留下来的好东西。过了今晚,我怕有的人等不及要来抢这些东西了。”齐峻示意邓方帮他一起搬开地砖,再次打开了地道的入口。 “这屋子里竟然还藏着密道!”邓方看着地道口,顿时冒出无尽的期待与探秘之心。 这时孙久也带着几个县卒进来了。 “先生,现在就搬吗?”孙久看着齐峻搓了搓手。虽然今晚搬东西是他和齐峻之前就定下的,可他仍觉得此时有些仓促。 “现在就搬。把马车赶到门口,让你的人在上面接应。邓方,你跟我下来!”齐峻吩咐着,点燃火把率先走了下去,邓方兴奋地应了一声连忙跟在齐峻身后。 “你们几个打起精神来,看着点!”孙久对县卒们吩咐了一声,也跟在邓方之后进了地道。 “这……这……这么多……”邓方看到那堆钱山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这话我已经说过了。”孙久摇了摇头笑着看了他一眼,和齐峻一起用力地抬起一只木箱。 “别愣着了,叫你来还不是因为你力气大。这会儿正好用到点子上了!”齐峻斜眼看了邓方一眼,走过他身边时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哦……哦!”邓方强忍住扑到钱山上抓起一把抛下的想法,随意挑了个箱子两手一抓就稳稳地端了起来。 虽然邓方的父亲是名将邓玉,他的舅舅是县尉冯启年,按说这样的公子哥最不缺的就是钱。可邓方手里连大块的银锭都没用过几次。 冯启年担心他这个外甥堕落成一个纨绔,有意缩减他的零花用度,邓玉的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也被冯启年封存。 倒不是因为冯启年有霸占这份家财之心,是因为好友邓玉生前的确与他曾有过约定。 邓玉曾半开玩笑地对冯启年说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在战场上为国捐躯,膝下仅有的一子邓方便交给好友兼妻哥的冯启年照顾了。 冯启年却一脸严肃地回应说:“自己的儿子自己养,你给老子好好地活着!” 然而二人都不曾想到的是,邓玉的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仅仅在这次谈话的半年后,邓玉就在率领官军与入侵羌人的激战中壮烈殉国。 那次大战震动朝野,朝廷甚至撤掉了原来的县名,重新将此县命名为“安羌”,寓意安定羌人之意。由此可见,大梁朝廷被羌人打得有多惨。 冯启年替邓玉照看着邓方的吃穿用度,也细心看护着邓玉为儿子邓方留下的遗资。担心邓方挥霍了这笔宝贵的家财,冯启年只允诺他何时考取功名就全部送还。 好在邓方虽然几次抱怨零钱不够花,却也明白舅舅为他所尽的苦心。 马车很快被押车的县卒赶了过来停在屋子的门口,屋里的县卒把送上来的箱子一件件地抬上了马车。 当最后一只箱子被抬上马车后,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麻袋被抬了上来,在县卒们惊讶的目光中,齐峻三人往返数十次才彻底搬完那堆钱山。 一辆马车当然不够,好在寨子里有许多土匪曾经用来拉运货物的手推车。一大片云飘过来遮住了月光,一辆辆的手推车在孙久带领的县卒押送下正跟随前方的马车趁着夜色走在盘龙岭蜿蜒的山道上。 按照齐峻的计划,马车和手推车上的东西会被送到东岭村藏起来。但女人们的去留问题却让齐峻感到头疼。 送走了车队后,齐峻把所有从土匪手中解救出来的女人都叫了出来在院子里集合。 齐峻看着这些女人,最小的才十多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在最美好的年纪遭到命运这样残酷的对待,齐峻一想到这些就恨土匪恨得牙痒。 女人们集合在一起,不安地看着齐峻,又互相交头低语,但她们从同伴那里也无从得知齐峻的用意。 “先生,你不要赶我们走!你要是觉得我们脏您的眼,我们可以像从前那样躲在那间屋里不出来的……”一个女人似乎看出了齐峻的想法,哭着跪倒在地上哀求着。 齐峻闻言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不清的俗礼来,眼睛一酸连忙上前把那女子搀扶了起来。 他站直身子看着眼前的女人们,深深地为她们感到同情。 “大家听我说,现在把你们集合起来,并不是要丢下你们不管,也绝不会因为所谓的脏而把你们塞到小屋里关起来。我们要走了,我想问问你们的想法。”齐峻努力地让女人们的情绪平静下来,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坦承与柔和。 一听到齐峻说她们要走了,先前目睹着县卒们搬运东西离开时的不安与慌恐开始在女人们当中再次蔓延。 “听说我,我给你们两个选择!”齐峻看到女人们又开始显露出不安的情绪来,连忙说道:“想回家去的把地址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力安排你们回家与家人团聚。如果无家可归或者不想回去的,可以暂时跟着我们。都听清楚了吗?想回家去的站到这一边,不想回去的留在原地。” 齐峻说完后,女人们发出杂乱的议论声。与之前的情绪不同的是,这次她们的脸上明显都带着惊喜与期待。 齐峻看着她们,等待她们做出选择。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齐峻惊讶地看到,所有女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这令齐峻感到十足的疑惑。 他对此能做出的唯一解释就是她们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所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被称为人质情节。是指受害者对侵害者产生了感情,不仅顺从侵害者还反过来帮助他们。 可白日的审判中,女人们显然恨透了那群土匪,面对土匪们的哀求没有一个女人为他们说出求情的话来。只有几个女人是因为受不了斩首的残酷行刑方式而请求给他们换个死法,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心理明显不符。 看到齐峻的疑惑,邓方却似乎看出了其中的内情。 “她们应该都被收走了牙牌或者编入奴籍,即便有家也回不去了。她们当中的一些人,可能就是因为家里养不活才卖掉的……”邓方叹了口气,他的这番话让齐峻愣住了,这个原因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那就都跟我走吧。”齐峻思索了片刻,做出了决定。 女人们全都露出惊喜之色,不少人闻言低头拭泪。邓方和在场的村民们听后却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女人们的心意 “先生……你确定吗?这么多女人都跟咱们回去?”邓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们没地方去,还能怎么办?”齐峻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先带她们回东岭村,以后想办法把这地方盘下来,再送她们回来住在这不就成了。”齐峻显然想好了后策,盘龙岭就是一处地形险峻的山头而已,他知道冯县尉不会对此地产生什么兴趣。 “峻哥,你说的轻巧。这四十个女人回去了住哪啊?难不成让她们跟你和峰弟挤在一起?”邓方笑着揶揄道。 “哎,邓方你什么时候学得跟孙久一样坏了?这些姑娘都还在这呢你说话注意点!”齐峻微微愣了一下,举手作势要打。 “我去看看抓到的土匪捆得紧不紧……”邓方笑着一捂脑袋,寻了个借口转身就跑。 “你……”齐峻有些无奈地指着邓方的背影,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当他再次转身面向那些女人,想着怎么为邓方所说的荤话做出缓解尴尬的解释时,却发现女人们似乎并不以为意,反而嘴角带笑地看着他。 一些女人看着他的眼神中似乎还流露出一抹让他说不清的情愫来。 纵然是齐峻这个钢铁直男也意识到不对劲来。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们,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并不是因为他对她们心生嫌隙,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年轻女人的爱慕之意包围。 齐峻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却让女人们对他产生了误解。一些女人侧身低头不再去看他,而更有一些女人眼噙泪花的对齐峻跪了下来。 “先生的大恩我等无以为报。先生若是不嫌,我等皆自愿侍候在先生左右,任凭驱使绝无怨言。”当中为首的一名女子哭着对齐峻俯身一拜。 她的这一举动仿佛触动了开关,其他女人也纷纷跪下来哭求着齐峻。 “我自知配不上先生,也不敢心怀任何非分之想。姐妹们心里都清楚,只有先生不对我们另眼相看。我们只求能在先生身侧安身,不然……不然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另一个女人一边哭一边说,越哭越伤心,竟然站起身向寨子外跑去。 寨门之外的山道旁就是不见底的深渊,齐峻不由得心忧,连忙让刘奎跟着追过去。 碍于男女之间的封建俗礼所影响刘奎下意识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可能要发生事关人命的大事,不敢耽搁连忙撒开步子追了过去。 齐峻看着刘奎追出去了,顿时也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扶那些跪在地上的女人。 可这一次任凭他怎么劝,那些女人们就是哭着不肯起身。 “夜来寒凉,你们先起来好不好?我说以后送你们回来这里,并不是要撒手不管的意思。你们相信我好吗?”齐峻最不擅长的就是劝人,尤其是劝女人。 此时他面对这些哭哭啼啼的要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们,苦着脸反复地向她们表达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和解释。 “少侠,你说的可当真?”人群中传来一声稍显稚嫩的女声,齐峻循声望去认出她是自己在龙爪峰救下的少女。 “当真,我齐峻说话算话。”齐峻似乎从这里找到了突破口,连忙郑重地说道。 “我娘亲说过,骗人会变小狗哦……”少女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说道。 “我当人!我一定当人!”齐峻只想着劝停女人们的哭声尽快回东岭村,借着少女的话头连连答应着,话出口时忽然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味。 齐峻的这句话却把少女逗乐了,其他女人听到后也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场面顿时扭转到欢乐的一面。 看到女人们的情绪终于好转,齐峻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一摸脑门才发现手上全是汗。 “那些皇帝三宫六院的那么多女人,不知是怎么应付过来的?”齐峻不禁心生疑问,四十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就让他感到焦头烂额手足无措了。 女人们终于站起身,一起向齐峻鞠躬行礼致谢。齐峻也躬身还礼,抬头时看到先前跑出去的那名女子和刘奎一起回来了。 女人远远地看到她的姐妹们都在向齐峻行礼,知道一定是齐峻答应了她们所求,立即欢快地小跑着回到了女人们当中。 “月儿姐,还是你的机灵。你一跑出去,先生他马上就急了!”一个女人轻轻推了她一下调笑道。 “别瞎说,先生他就是心善不肯见我们受委屈……”被称为“月儿”的女子听后立即红着脸推说了一句,神色却有几分傲娇。 “玉娘护身符的事还没跟云霏说清楚呢,现在又要带这么多女人回去……到时候该怎么和她解释啊!”面对女人们发自内心的欣喜,齐峻却陷入了另一个苦恼之中。 “峻哥,抓到的土匪也都捆好了,什么时候出发?”邓方看出齐峻陷入女人们的重重包围,适时地回来解救他。 “你确定都捆好了吗?此事可不敢大意,我再去检查一遍!”齐峻连忙抓住邓方抛来的话头,忙不迭地从女人们的围困中逃了出来。 看着齐峻这般狼狈的样子,邓方跟在他身后努力地憋着笑。 “笑什么?你知道被一群女人围着表白有多紧张吗!”齐峻知道邓方在笑话他,便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 谁知齐峻这句发自内心的感慨,却戳痛了身后的邓方。 “是啊,我活这么大了怎么就没受过这待遇呢?难道我不招女孩子喜欢吗……”邓方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齐峻的背影,不禁陷入怀疑人生的苦境。 遮挡月亮的云彩飘了过去,月光把山道照得很清楚,倒是替齐峻他们省了几支火把。 刘彪带领的队员在前探路,齐峻带着女人们跟在后面,刘奎和刘福远的人押着土匪断后。队伍沿着山道在夜色中前进着,远远看去就像一条火龙盘在山间。 负责押送土匪钱财的县卒们在孙久的带领下已经到达了东岭村。 “弟兄们辛苦了!明天给你们放假,去城里好好地享受一把!”他拿起一大袋子钱来扔到地上,县卒们立即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所有人都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深夜肆意地为胜利而欢呼。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挖坑 由于队伍里带着女人又押着土匪,齐峻的队伍走的并不快。中途休息了几次,直到天边隐隐泛白时他们才来到了东岭村的河滩前。 邓方从齐峻口中不止一次地听他说起过这个小山村,早就想着来此一访了。 此前匆忙地赶到这里找刘奎搬救兵,他根本没来得欣赏村景了解村情。此时天色还未大将,他便东张西望地观顾起来。 可他放眼望去,透过浅薄的夜色目所能及的也是一股子凄凉与萧条之色。 “今年的旱情太厉害了,百姓们苦啊……”邓方想到了造成这般村景的内因,不禁黯然神伤。 “要只是因为旱情,倒也不至于。事在人为啊!”齐峻听到邓方的感叹,环顾着四周发出一声哀叹。 邓方知道齐峻指的是什么,但他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没有附话。 他毕竟是名将之后,作为根正苗红的忠良后代,自然不能说出任何有损朝廷的话来。 即便他知道是因为部分官员的腐败贪权加重了百姓的苦难,那也都是这些官员个人品行不端为官不正,绝不会也不能是是朝廷的错误。 与齐峻越熟悉,他就越清楚齐峻的为人。他知道齐峻虽然是读书人,却又与大梁的其他读书人完全不一样。 他虽喜欢刀枪棍棒厌恶读书,却也知道读书人追捧的主流思想是什么。 无非是圣贤之道,王侯之命。 在邓方看来,齐峻似乎并没有把王权和爵位放在心上。他更关心天下和苍生,胸怀改天立命的壮志。 齐峻等人到了村口,守候多时的县卒赶紧迎了上来与村民们交接押送的土匪。 “刘奎叔,村里应该有不少空房子。暂且让她们住下吧。”齐峻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走惯了山路的村民们还稍微好些,那些女人们却都累的不轻。 好多人的脚上磨起了血泡,一路上都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坚持走到了现在,却没有一个人为此喊疼叫累。 齐峻知道她们是怕自己成为队伍的累赘,担心他会因此丢下她们。 “彪子,这些土匪就交给你了。福远叔,我想请你打造一些高低床给这些姑娘使用。”齐峻看着刘奎带着女人们进了村子,又对刘彪和刘福远说道。 “高低床?那是什么样的床?”刘福远一时愣住了。 “这个……我明天给你画张图就清楚了。你先和乡亲们一起回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了。”齐峻对刘福远拱手而谢。 “先生,有用到我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不要这么客气。”刘福远也冲齐峻一拱手,来回的赶路确实让他的身体很疲惫了。 告别齐峻后,也和村民们各自散去了。 这么一整天下来,又是审判土匪又是守山防御,晚上还搬家赶路,齐峻也感到浑身力气也被抽的差不多了,只想着尽快回到家里美美地睡一觉。 可他到了自家门前却大吃一惊,连困意都被惊去大半。他往后退了几步,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 在他眼前,一座土山横空出现在他的小屋前,连那棵粗壮的大树都被土掩埋了半截。 几个县卒怀抱着铲具,靠着土山睡得正沉。齐峻急忙快走几步,随后差点收脚不住栽进屋门前的大坑。 齐峻惊愕地往坑里看了一眼,发现大坑差不多挖了有他身高的一半那么深,面积几乎覆盖了屋子前的小空地。 “这……这他吗的是怎么回事?”齐峻急气之下不禁爆出了粗口。要不是身在古代,他真怀疑自己的家门口被悍匪用RPG火箭筒给轰了一遍。 几个县卒被这一声惊呼喊醒了,愣了一会儿之后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拿着铲子站起来,准备继续挖下去。 他们走过土山就看到坑边一脸黑线的齐峻,不禁面面相觑地后退了几步。 “干什么?我家门前有矿还是有古墓啊?谁这么孝顺提前给老子挖坟坑呢?孙久让你们干的吧?他人呢?叫他赶紧给我滚出来!”齐峻知道县卒们没人指示不会吃饱了撑的大半夜干这事,不用猜就知道是孙久的想法。 县卒们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齐齐向小屋里一指。 齐峻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小心地绕过大坑进到了屋内,孙久正仰面躺在他的床上鼾声雷鸣。 看到他这副样子,齐峻更是感到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上前给他脸上就来了一耳刮子。 这一巴掌的力度似乎不够,沉睡中的孙久摸了摸脸颊,嘴里嘟囔着什么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齐峻无奈地皱眉看着他,抬脚用力踹在孙久的屁股上。 “谁?谁他娘的……”睡梦中的孙久受惊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摸向床头的腰刀。 “你慌什么,做的好大的工程啊!”齐峻强忍着怒意问道。 “先生?你怎么在这?”孙久迷瞪着双眼看着齐峻,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哈?我怎么在这?这里是我家!”齐峻被孙久给气笑了,一阵无语之后伸手指着门外再次问道:“外面那坑,怎么回事?” “嘿嘿,先生我太累了就暂借你的宝榻一宿……”孙久打了个呵欠,拍着脑门说道:“先生,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吗?” “啥?我让你这么做的?我……”听了孙久的话,齐峻彻底懵了。他不禁思索着,到底是谁的脑子出了问题。 “是啊,你不说放在你这坑底最安全吗?我那会儿也觉着奇怪,但我想先生你一定另有打算,一来就开始挖了。我猜你想把东西都埋这儿是吧?就像盘龙岭那样修一个地下……”孙久仔细地回忆着临走之时齐峻跟他所说的话。 “停停停!”齐峻感到自己简直要疯了:“你那双猪耳朵是摆设吗?我跟你说的是,我这里没有人肯定最安全!是肯定,不是他吗的坑底!我的苍天啊!” 齐峻只觉得瞬间天昏地暗,指着孙久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无奈地收回手指冲他摆了摆手。 “我懒得跟你多费口舌了……现在请你出去,我想在自己的床上睡一觉可以吗?是睡一觉,不是摔一跤,听清楚了吗?” “先生,真的对不住!你放心,明天我就给你把院子填回去。那个,其实也不能怪我,打完仗我这脑子一直嗡嗡的,加上咱说话那会儿人多……”孙久尴尬地挠着脖子还想再为自己申辩几句。 躺在床上的齐峻无力地伸出一根手指向门口一指,孙久赶紧闭了口,奔出屋子叫停还在坑里挖土的县卒们,带着他们扎营去了。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承诺 齐峻躺在床上舒展着筋骨,第一次感到在这张床上睡的舒服。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床宽敞……哎?齐峰呢?”齐峻猛得翻身坐起来,这才意识到似乎好几天没见过弟弟了。 趁着孙久等人还没走远,他连忙爬起来追出去,一出门差点不小心又栽进坑里去。 “孙久,你等等!”齐峻站在山腰的平地上喊道。 听到身后的呼喊,孙久皱眉转头望去,示意队伍先停下来。 “不就是听错了挖了个坑吗,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孙久嘟囔着,向齐峻走去。 “我问你,我弟呢?”齐峻不待孙久走到近前,连忙迎上去问道。 “他跟着总队长去山里搜土匪去了,你不知道吗?”孙久被齐峻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 “啥?他跟着掺合什么?我哪里知道,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呢?”齐峻听孙久这么一说,不由得担心起来。齐峰不在家里好好地待着去找什么土匪,这不是瞎搞吗。 “这……你也没问过我啊……”孙久看着齐峻,不明白他突然问齐峰干什么,试着问道:“先生,齐峰他出事了?” “呸!他出事了我跟你没完,他跑去山里找土匪你怎么不拦着?唉,说来也是我的不对。打盘龙岭那天我受了伤以后就在县尉府躺着,刚好一些就忙活了这么一整天。我还以为他早就回来了,刚才没见到他才想起来……”齐峻想到自己这几天都没注意到齐峰的情况,顿时内心一阵自责愧疚。 齐峰虽然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骨肉亲弟,却也是在这个世界最值得信赖的存在。 自己只顾着打算盘龙岭的匪财,却连齐峰跟着总队长去山里搜捕土匪的事都不知道,齐峻感到自己作为齐峰唯一的亲哥实在是太失职了。 “先生,你多心了,他跟着何总队不会有事的,县卒们在山里转几天也就回来了。我估计齐峰兄弟也是在家里闷太久了,想趁机出去散散心吧……”孙久看出齐峻脸上的忧色,连忙说着宽慰的话。 “正是因为跟着他,我才不放心……”齐峻看向远方的山岭,忽然说出一句让孙久想不明白的话来。 “啥?先生你这话……”孙久顿时不解地问了一句。 “哦,没事。也可能是我多想了。天色很晚了,大家都很累了,你先带他们回去休息吧。明天咱们就去县卒营,把盘龙岭移交给何总队长。”齐峻冲孙久摆了摆手,转身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去了。 孙久点点头,也转身带着县卒们离开了。 齐峻躺回床上,虽然疲惫却迟迟无法入睡。想到齐峰,他心中有着十足的亏欠感。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结识了很多人,也解决了很多麻烦事,可唯独对他这个弟弟所做的却少之又少。 想着这些事,齐峻逐渐心事重重的睡着了。 他想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缓足了精神再和孙久去县里处理剩下的事,可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峻哥!峻哥不好了,你快起来!”邓方一大早就嚷嚷着敲打着屋门。 “啧……别敲了!还嫌那块木板不够破吗?”齐峻一骨碌坐起来,盯着门口没好气地骂道。 “峻哥,你可赶紧起来吧。嫂子她来找你了!”门后的邓方虽然语气焦急,却带着一副掩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的嘴脸。 “什么?你要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齐峻闻言愣在了床上,心知大事不妙,随即立马跳到地上手忙脚乱地穿衣洗漱。 “哎呀错不了,云霏姑娘我是见过的。峻哥,我要不要帮你把那四十个姑娘叫过来,让嫂子也见见?”邓方不嫌事大地趴在门上煽风点火,听着屋里忙乱的动静捂嘴偷笑。 这时屋门从里面打开了,邓方也被子把拽了进去。他一时反应不及,高大的身躯撞在门框上,脑袋也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 “峻哥,你这就有点夹带私仇了啊……”邓方摸着撞疼的脑门,苦着脸说道。 “谁让你长得跟个长颈鹿似的……你给我把屋子收拾好!她到哪了?我得去迎一下……”齐峻顾不上跟他多舌,紧张地问道。 “峻哥哥,恭喜你呀!”云霏的声音却已经从被土埋了半截的大树后面传来了。 齐峻一听到这话,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哪里听不出云霏这句话里的酸味来,估计刘奎昨晚回去后把安顿那些女人的事跟族老讲了,被云霏也听到了。 “峻哥,这屋子就不收拾了吧,我觉着一会儿还会比这更乱……”邓方凑到齐峻耳边嬉笑着说道。 “给老子滚!”齐峻在他腿上踹了一下。邓方也不恼,应了一声就撒腿往门外跑去,却不慎又把脑袋在门框上撞了一下。 听着邓方的痛吟渐渐远去,齐峻的心却揪了起来。他在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如何跟云霏说明这件事。 “邓公子,你这么急去哪啊……”云霏看到邓方捂着额头从她身边奔了过去,不禁微皱秀眉问了句。 可邓方却只冲她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云霏疑惑地转过身从土山旁边绕过去,接着便差点一脚踏空,险些摔进去大坑里去。 “小心!”好在齐峻及时地冲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云霏站定身子看着大坑稳了稳心神,随即红着脸甩开齐峻的怀抱。 “峻哥哥,这就开始建后宫了?那么多女子,我看这屋子只怕还有些小吧?”云霏冷哼一声,看了看眼前的大坑又斜眼瞟了齐峻一眼,便拧过头去环抱双臂不再说话。 “我不建个大屋子,就那么一间小破屋怎么娶你啊?”齐峻看着大坑又看着云霏生气的样子,情急之下说道。 他之前没想到,经云霏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需要修一间屋子了。孙久阴差阳错地挖出这么一个大坑来,不是正好给要修建的房子做地基吗? “你……你说什么?”云霏顿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注视着齐峻的眼睛。 齐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指着大坑说道:“我都想好了,咱就修个二层。一楼这是会客厅,二楼弄两个卧室,那边是厨房……” 云霏本能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像一只懵懂的小猫般趴在他怀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齐峻的眼睛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设想,不觉间红了眼眶。 “前面再围一小片花圃,通通种上你喜欢的花……”齐峻说着低头看向云霏,只见她双目如星爱意如水,看向他的眼中溢着幸福与感动的泪花。 “峻哥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云霏伸手揽住齐峻,贴在他的胸膛上闭眼憧憬着。 “当然是真的,咱现在有钱了也再也不用怕土匪了!”齐峻抚摸着她的秀发,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宠溺。 “切,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给你带来的那些女子住的……”云霏抹了抹眼角,轻轻推开齐峻红着脸颊转过身去。 “你听我说完嘛!唉,那些女人也都是可怜人。我总不能把她们留在山上饿死吧。是这样的……”齐峻见云霏又提起这茬,连忙把从盘龙岭解救女人们的事说了出来,连带着把土匪来袭和发现土匪财产的事都告诉了她。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祭拜 云霏本就是淳朴善良的姑娘。从父亲刘奎那里听说了女人们的事,也对她们心生怜意哀其命运。 可她连着多日未见到齐峻,心中本就有着万分的牵挂和思念之情。 听到齐峻带女人们来村里的消息后心中仍不免起了些姑娘家的小心思,于是一早就找了过来。 当然也不是为了这些事来寻他问罪的,更多是因为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思慕之情,想与心上人一诉衷肠。 此时齐峰不在四下也无人。云霏便无所顾忌,大胆地依偎在齐峻的怀里,幸福地感受着心爱之人身上的温度。 “对了,我听我父亲说你受伤了?伤在哪了还疼吗?让我看看……”云霏忽然想到刘奎说到过齐峻在县尉府养伤的事,顿时忧切地想离开齐峻的怀抱。 “一点点小伤而已,早就好了……”齐峻却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离开,说着还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你……流氓……”云霏挣扎不脱便放弃了,看着齐峻面色红润语气轻快,也不像是重伤的样子便放下心来,“峻哥哥,以后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吗?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我不拦着你。只要你好好的……” “嗯,我答应你。”齐峻把下巴抵在云霏的额前轻轻蹭了蹭。此时他觉得,无论之前付出了多少,在这一刻都是那么的值得。 “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齐峻轻轻地扶着云霏的肩膀欣喜而郑重地看着她说道:“劈山豹,这个恶匪,也被我杀了!” 云霏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流下激动的泪水。齐峻的母亲刘氏把她看作女儿一样对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齐峻的仇也是她的仇。 “齐先生和刘阿母他们若泉下有知,定会欣慰的。他们也终可瞑目了……”云霏靠在齐峻的怀里,脑中浮现出一幕幕的往事。 有时夜来梦到他们被土匪残杀云霏都会情不自禁地哭醒过来,向着埋葬他们的东山遥遥一拜。 齐峻的内心思绪翻涌,他对自己这一世的父母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他们也没有留下什么可追忆的东西。 但他从云霏的反应中不难看出,他的父母必定都是心善情重的温良之人。 前世未及尽孝就战死边境,这一世的父母却为土匪所害。齐峻每每想到这些都无尽的遗憾,他是多么地羡慕父母在侧的人伦之情。 “峻哥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应该告诉他们的。叫上齐峰,我们三个一起去祭拜他们吧。”云霏擦去眼泪,温情地抬头看着齐峻。 “嗯,是应该备些祭奠之物以告二老。可是齐峰他有事不在,等他回来我和他单独再去一次。”齐峻望着东山,双眼噙泪流出一抹哀思。 云霏“哦”了一声点点头,目光也顺着齐峻所望看去。 此时齐峻的心思却很复杂。 劈山豹被他一枪崩了,仇也报了,可他的心情依然沉重。 虽然他通过报仇让自己心安,也给了被害者一份交代。可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齐家夫妇所经历的惨案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但像他一样能报仇雪恨者又有几人呢? 欲绝天下悲愤事,唯有日月换新天。 齐峻越发地坚定了心中的理想,要塑造一个朗朗气清的时代,就先从安羌开始。 从土匪手中抢夺钱粮让他看到了快速发家致富的渠道,除了盘龙岭这样的大匪,安羌境内小山头上的土匪还多的是。 只有彻底断绝了匪患,才能让安羌百姓安心无惧地走在每一条大道上。 可齐峻也知道,土匪是杀不完的。大大小小的山头如果一个个地去打,就是耗完这一生都未必能彻底清掉。 土匪背后的势力不倒,匪患就不会彻底断绝。齐峻知道他现在的力量还太小,冯启年就可以把他压得死死的。 他必须尽快发展自己的力量,当他有足够的底气和底牌走出安羌直面定安郡太守赵承坤时,安羌百姓才有彻底过上安心日子的希望。 山下的县卒吹响了号角,齐峻知道这是孙久在向他发出召唤。 “你先回去吧,我处理完一些事就来找你,好吗?”齐峻又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后说道。 “知道啦!你去忙你们的事吧……”云霏有些不舍地离开了齐峻的怀抱,突然笑着对他说:“玉娘也是个好女孩呢。她……” “你……你说她干嘛?”齐峻看着云霏莫名的笑意,有些不知所措地尬笑着,连忙换了个话题:“正好也顺路,我们一块下山去呗?” “才不要,被那么多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等以后再说吧!我先走了~”云霏冲他调皮地眨眨眼睛,转过身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下山去了。 齐峻一直看着她轻快欢脱的背影消失在山路的转角,眼中的爱意才收摄了一些。 他来到大坑前审视着,开始认真思索修房子的事。既然向云霏许下了承诺在她心里种下了这棵幸福树的种子,他就决心要把这房子建起来。 山脚下,等县卒的号声吹响第三遍时,齐峻才来到了河滩上的军帐前,孙久和县卒们昨晚就在这里扎营露宿。 “先生,你来了。那些箱子和钱币都在这,现在就运到山上去吗?”孙久抬手指向齐峻山腰的屋子。 “我隔壁赵婶的屋子空着,先运到那里再派几个县卒看着就行。对了,再留下几袋钱,我还有些东西要从县城采购,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帮我运回来。”齐峻思考着说道。 “先生,我好歹也是县卒一队的队长,怎么净给你干搬家的事呢?”孙久听后却有些不满的抱怨着。 “谁让你有求于我呢?冯县尉那边……”齐峻知道孙久又想敲他的竹杠借机占些便宜,便把他托付自己给冯启年说情的事提了一嘴。 “行行行,不就是帮你搬东西吗?我干不就完了。等冯大人回来了,你可一定得给我好好说说那事啊……”孙久一听连忙满口答应下来,吆喝着县卒们开始搬运东西。 “还有那坑,我亲自带人给你填了!”孙久走了几步,想起昨晚干的糗事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哎那坑不填了,还得再挖深一点!”齐峻连忙拦住他吩咐了一句。 “啥?又不填了?先生你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啊?”孙久被齐峻彻底弄懵了,一时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你就别问了。再给我备点酒菜,我要去东山。” 孙久知道东山是村民们的家族墓地所在,齐峻要带着酒菜去东山自然是去祭拜他的父母,便也不再多问让人找来了负责锅灶之事的县卒吩咐了几句。 齐峻转身往里走去想看看那些箱子的情况,却迎面和邓方碰上了。 “峻哥,我刚听你要东山,可是要去祭拜先父母?”平日嬉笑好玩的邓方肃穆地拱手问道。 “嗯,我想他们了。再者,灭土匪报仇的事也应告诉他们一声。”齐峻叹了口气,对邓方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二老,但你是我大哥,他们也就等同于我父母。”邓方说着一脸真诚地拍了拍齐峻的肩膀。 “好。我带上酒菜咱们就去。”齐峻被邓方的真诚所感动,心中默念了一声“好兄弟”。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初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章 教训 孙久和邓方见状互看一眼,正准备出声阻拦时却看到齐峻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肖队长被齐峻的态度给惹毛了,他还没见过哪个老百姓在他面前不卑躬屈膝地喊着“官爷长,官爷短”的。 “邓公子,孙队长,你们先进城,我且教训教训这个不开眼的刁民。”肖队长回头对孙久和邓方说道,随后转过头一把扯住了齐峻的衣襟。 孙久和邓方知道齐峻心有把握,哪能放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连忙示意县卒们先进城,随后跳下马来站在城门边笑嘻嘻地看着肖队长和齐峻之间的僵持。 “这位官爷,不知小生犯了什么罪?”齐峻笑了笑,恭顺地作势问道。 “什么罪?穷罪!”肖队长双眼猛地一瞪,手上用力想把齐峻从马背上扯下来,齐峻却牢牢地抓着马鞍上的鞍环,把背向后一挺偏不让他得逞。 只听“撕拉”一声,齐峻的前襟竟被肖队长扯开一道口子。 在齐峻身后等着进城的百姓一直在围观,看到这一幕,包括邓方和孙久在内的所有人都哄然大笑。 看在孙久和邓方的面子上,齐峻原本只是想和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县卒队长玩笑一番,让他赔礼认怂就罢了。可谁知现在竟然反被他搞得自己当众出丑。 “肖队长,这就有些过分了。怎么也得赔我一身衣服吧?”齐峻面带愠色地冷言说道。 “真就是个穷酸刁民,一件破衣服也配跟老子提赔偿?你真他娘的活腻歪了!”肖队长说着,竟手上用力把腰刀向前递进。 齐峻心中一惊,看出这一刀是实实在在地奔着给他放血的目地来的,当即向后一仰躲过这一刀,随后翻身下马,眯起眼睛狠狠地盯着肖队长。 孙久知道齐峻这个眼神预示着他动了杀心,连忙赶过来挡在齐峻面前对肖队长说道:“肖明,你适可而止吧,别太过了!” “滚开!老子教训这个刁民,碍着你孙久什么事?给老子让开!”肖队长不仅不肯就此罢休,反而还越发恼怒。 “孙久,你让开。”孙久的耳边传来齐峻冰冷的命令。孙久闻声不禁打了个激灵,身不由己地闪到了一旁。 “他娘的上次就让你不掉毛地进去了,今天说什么也要给老子漏两滴油下来!”肖队长说着,伸手就去翻齐峻马背上的包袱。 “我给过你机会了。”齐峻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没有底线地盘剥百姓的县卒队长,上去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上。 肖队长没防备,被齐峻一脚踢得仰面倒地。不待他爬起来,齐峻又是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 “都愣着干什么?给老子砍了他!”肖队长侧过头看着守城门的县卒,连忙发出命令。 几个县卒回过神来,刚准备拔刀上前时却被挡在他们身前的邓方用眼神阻止了。 “肖队长今天完蛋了。你们也不想干了吗?”邓方用警告的眼神扫视着面前的县卒,几个县卒互看了一眼悻悻地收回刀向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肖队长看到邓方拦住要来援他的县卒,这才意识到了齐峻的身份恐怕并不是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这位……好汉,恕我有眼无珠,可否……告知姓名?”肖队长被齐峻踩得有些呼吸困难,努力地说出求饶的话来。 “怎么?现在不要我漏油水给你了?公然索钱盘剥民财,肖队长好大的官威啊!待我说与冯大人评评理可好?”齐峻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脚下使力踩得他更加痛苦。 一听齐峻搬出冯启年来,肖队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以前冯大人就是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予计较。 可如果被这书生带到冯大人的面前当堂质询,只怕摆上台面的事情冯大人怎么也不会轻饶了他。 就凭他穿着这身皮做下的那些事,如果自己因此被免职只怕这安羌城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我该死,我掌嘴……”肖队长想到这些,也顾不得考虑颜面,抬手猛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齐峻依然冷冷地看着他,对他摇了摇头。 肖队长苦着脸心中暗叹自己看走了眼,只好用另一只巴掌抡了一下另一边的脸。 “嗯,继续,两边脸都要雨露均沾呢。”齐峻冷笑一声,对他点了点头。 肖队长自知两巴掌还不能让对方罢脚,为了自己县卒二队的队长之位,还是咬牙用两只手轮流抽了下去。 围观的群众不禁对齐峻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纷纷在背后议论着。 “这书生谁啊?连肖队长都不怕!” “肖队长算什么,我听说连冯县尉都要敬他几分呢!” “你可别扯了,冯县尉那么大的官,怎么可能?” “这书生我可认识,盘龙岭都知道吧?就是他带人给端的!这可是咱的恩人呐。” 逐渐的,围观的百姓经过情报交流统一了认识,纷纷对着齐峻行礼致谢。 齐峻看着脚下两脸高肿的肖队长,觉得也差不多该了,这才收了脚准备离去,却不曾想又被围观的百姓给围住了。 “齐先生,你把盘龙岭的土匪打跑了,给我们家老大报了仇,你是我家的大恩人呐!请受老身一拜……”一个有些年纪的老婆婆颤巍巍地对齐峻躬身一拜,随后更是准备要跪下去。 齐峻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有人对他行如此大礼了表达谢意了。 “婆婆快请起,这不是折我齐峻的寿吗?”齐峻赶紧把她搀扶起来,帮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齐先生,你怎么会折寿呢?你做的可是救人的大好事,是要积德的呀!”一个老者也凑了上来,看着齐峻不住地发出赞赏。 齐峻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脱身,重新骑上马带着邓方和孙久进城。 “先生,我现在真是见识了,你在安羌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啊!”邓方也适时地对齐峻发出赞叹。 “先生,那肖明确实可恶,您做的对。想来我以前也做过几次类似的丑事,现在真是汗颜。”孙久目露歉意地看着齐峻,不禁为自己以前也做过的一些事而深感后悔。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他们。”齐峻看了孙久一眼随手指着街上来往的百姓,并没有因此责怪他的意思,继续说道:“你们都记住,谁把人民放在心上,谁给人民办好事,人民就会把他高高抛起!” 邓方和孙久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们从眼前这个书生的身上看到了闪耀的光。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调查 齐峻等人进城后一路来到县卒营门口,孙久向值守在门前的县卒交过营符,待对方查验过身份后三人便向里走去。 营符就是县卒营的人随身携带的出入身份证明。 孙久和齐峻作为县卒营的人都有这个东西,而邓方作为冯县尉的外甥在县卒营早就混得脸熟,任谁看到他那副高大魁梧的身子和黝黑的皮肤都能一眼认出他来。 齐峻正和孙久说着什么,一抬头迎面碰上了往外走的齐峰。 “哥,邓大哥,你们怎么来了?”齐峰见到三人,一脸兴奋地喊道。 “我们到这来不是很正常吗?倒是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到县卒营凑什么热闹?真不让人省心!”齐峻皱着眉,伸手拧住齐峰的耳朵。 “嘶……疼!你轻点!”齐峰一手捂着耳朵,吃痛得一手拍打着齐峻的胳膊,“我还不是想着多杀几个土匪给你报仇吗……” “报仇?你在县卒营报的哪门子仇?”齐峻一听心里也猜了个大概,但仍然手上出力地揪着齐峰的耳朵。 “你先放开……你听我跟你解释……”齐峰自知没有他告诉哥哥擅自跟着何总队长去山里这事惹得齐峻担心了,只好连连告饶。 齐峻松开手,环抱双臂看着他。 “那天晚上打盘龙岭,看你受了伤被刘奎大叔背下来的时候我就想给你报仇去。可是山上的土匪都打完了,听何总队长说他们要去山里搜捕剩下的土匪,我就央求他也带着我。”齐峰回忆着解释道。 “你当那土匪是泥捏的?给人家射一箭你就舒服了!”齐峻听后又要伸出手去拧齐峰的耳朵。 齐峰连忙捂着耳朵向后退了几步,有些委屈地说:“我还不是想给你出口气……我这不是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吗?再说了,我就跟着他们在山道上走了一天,别说遇到土匪了连猴子都没看到一只。” 齐峰回忆着自己参与的这次搜山任务,脸上不禁现出十足的失落。 “真遇到土匪了你小子还能站在这吗?只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齐峻一听又来了气,一撸袖子作势要揍他,孙久和邓方见状连忙闪身挡到他和齐峰之间,把他给拦住了。 “算了峻哥,峰弟这不是知道错了嘛。再者他也是想杀几个土匪给你报仇嘛!”邓方一边替齐峰说着好话,一边用眼神示意齐峰给他哥道歉。 “哥,我错了,对不起嘛。”齐峰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认了个错。 “先生,这孩子都认错了就算。那什么,齐峰啊,下次可不兴这样了啊,那土匪可凶呢,我和你哥差点……”孙久见状也劝慰起来,准备把他和齐峻在盘龙岭遇袭的惊险遭遇跟齐峰说说,却被齐峻用眼神阻止了。 “行了,这事就算过了。下不为例啊!”齐峻看着齐峰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把对他拉到邓方身边说:“一会儿你送他出城,让他回家好好看书去。” “我回去了,你干什么去啊?”齐峰一听哥哥要让他回去,连忙甩开邓方的手问道。 “大人的事小屁孩少问!”齐峻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齐峰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看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拧过头去。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何总队长没带你进山?”齐峻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着齐峰的肩膀问道。 “是啊,在山道上走了一遍就回来了。怎么,你要带我去吗?”齐峰眼前一亮,以为齐峻改主意了。 “他不进山,搜的哪门子匪?”齐峻被齐峰的话勾起了怀疑,顿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土匪攻山之前没收到县卒传来的情报。所谓的搜山行动,压根就是走了个过场。 “邓方你送他回去。”齐峻把齐峰重新交给邓方,对孙久说:“我觉得这里面有鬼,咱们去找何总队长谈谈。” “放心吧交给我了。”邓方说着像拎小鸡似的把齐峰提起来,另一只手一抬把他夹到了自己的臂下,不顾齐峰的挣扎喊叫迈开步子就往外走去。 总队长的营房前,齐峻和孙久等着进去通报的县卒回话。 不一会儿,传话的县卒出来了,站在门口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齐峻和孙久互看一眼,面色冷峻地走了进去。 “见过总队长!”齐峻和孙久向案牍之后端坐的何总队长拱手行礼。 “都是一起打过仗的弟兄,何必多礼啊!快请坐吧。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啊?”何总队长笑着站起身,示意他们坐下来谈。 “那我就直说了。”齐峻看了孙久一眼,搬过一张凳子坐下来说道:“昨日我和孙队长在盘龙岭遇到了上百名土匪的袭击,有十一名县卒在战斗中殉职……” “什么?竟有此事?这帮土匪真是贼心不死恶行不改!”何总队长听后,当即用力一拍桌案惊怒地说道。 “事发当日,邓公子曾派一个叫徐胜的来县卒营求援,何总队长难道不知吗?”齐峻想到了邓方曾说过他派人去找何总队长求援的事。 “哦?有这事?”何总队长脸上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门口侍立的县卒。 “总队长,昨日黄昏时分确实有个年轻人来找过你说是有急事,只因当时你不在营中他等了一阵没见到您就走了。”那个县卒仿佛才想起来,一拍脑袋说道:“属下忘了知会您一声,请总队长责罚。” “什么?你……你这不是耽误事吗?”何总队长有些恼怒地看着那县卒,随即一指门外:“你贻误要事,自己出去领二十军棍!” 县卒愣了一下,立即单膝跪地领命,站起身后退了出去。 “何总队长,二十军棍过重了吧。”齐峻看向何总队长,嘴角微微一笑。 何总队长和他的亲信之间演的这出双簧自然瞒不过齐峻的眼,他虽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却也没有证据对这个结果挑不出理来。 “本队长驭下不严,实乃我之过失。好在你们二位有惊无险,只是可惜了这十一名战死的县卒弟兄啊。此事,我必然查出个结果来!”何总队长说着,一脸的哀惋自责状。 “调查此事是应当的。我还想问何总队长,事发当日你带队搜山时真的没有察觉到土匪们的任何异动吗?”齐峻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话?你是在责怪本总队吗?”何总队长闻言顿时语气不善的反问道。 “总队长,我们只是……”孙久见状连忙想解释什么。 “闭嘴!本队长让你插话了吗?”何总队长转过头对孙久怒目而视着呵斥道,孙久虽然心里窝火却奈何对方压他一级没敢再说话。 齐峻知道这是何总队长摆出身份就是在旁敲他注意职权和等级,他作为冯启年雇来的幕僚确实没有资格过问总队长做过的事。 何总队长没有直接责问齐峻,应是顾及冯县尉的影响。 “何总队长息怒,我们没有擅权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对殉职的县卒有所抚恤。”齐峻冲何总队长一拱手继续说道:“另外,盘龙岭的匪资已经清点完毕运至县卒营。目前盘龙岭只有少量县卒守备,希望何总队长能尽快派人接防。” “伤残弟兄的抚恤,本总队自会报请冯大人依律酌定。”听齐峻提到匪资,何总队长显然对此更感兴趣,立即眼前一亮地问道。 “缴获铜币两万贯,刀枪棍棒等器械三百余件。”齐峻自然不可能全数报给他,两万贯只是所有钱币的五分之一,即便是这些也是相当一大比钱了。 至于刀枪之类的土匪武器,齐峻知道这些破铜烂铁必定入不了何总队长的眼。 “两万贯?”何总队闻言眯着双眼打量着齐峻,他知道盘龙岭的土匪盘踞一方十余年,积累的财富必定远不止这些。 可既然齐峻交给他的就这么多,他一时也不能断定齐峻和孙久吞掉了多少。 他知道齐峻和孙久既然肯把盘龙岭交出来,那必然是已经不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当初他毕竟是答应了听从齐峻的安排,攻下盘龙岭的也是孙久的一队,即便他知道内情眼下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愿意分出两万贯和一堆破铜烂铁,总好过什么都拿不到。 “辛苦孙队长了,我这就安排县卒三队前往接防。”何总队长笑着说了些假意的客套话,心里盘算着让三队再去盘龙岭仔细看看,万一还有什么没被找到的财物也算是赚到了。 “剩下的事就交给何总队长了,我们还有其他公务就先告辞了。”齐峻知道从这里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和孙久起身行礼后告辞离开了。 “先生,这姓何的嘴太严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孙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小声地问道。 “何总队长肯定有问题。但是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看来只能去找这几位谈谈了。”齐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来。 孙久好奇地瞟了一眼,看到银票上清晰地盖着几个富商的印信。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坦白 “先生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孙久看清银票上的面额,顿时瞪大了双眼:“现在做募客这么吃香吗?孟万和是真舍得,这么多钱得买你多少年啊?” “滚蛋!”齐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银票收了回去说:“这是从劈山豹身上搜出来的。你怎么看?” “劈山豹?”孙久愣了一下,“你怀疑他们跟劈山豹有联系?万一这几张银票是劈山豹从他们那里抢来的呢?” “我也只是推测而已。说起来,自从做了募客以后,我还没来得及拜会这位金主呢。”齐峻笑了笑对孙久说:“你且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些登门的礼物来。” 齐峻说着站在街头看了看随即走向一家布行,不多时便抱着两匹绸缎走了出来。 “先生,咱就带这点东西去,孟万和他能看得上眼吗?”孙久微微皱眉,盯着齐峻手里的绸缎疑问道。 “能让他看的上眼的东西只怕找遍安羌县城也没有。”齐峻把绸缎往孙久怀里一塞:“第一次登门不带点东西怎么成?这是基本的礼数,他就是再看不上也不能给咱扔出来吧。” “也是!现在的安羌县可是冯大人说了算,他孟万和巴结你还来不及呢。”齐峻并不知道孟万和的府邸在哪,孙久知道便抱着绸缎在前带路。 孟府的一间偏厅内,孟万和正和其他几个富商不安地商量着什么。 这些富商已经知道了攻打盘龙岭的土匪被消灭,劈山豹也自此不知所踪的事。 他们既担忧宋县令会把他们供出去,也担心赵师爷交给他们的事情败露被齐峻知道内幕后展开报复。 “孟老板,你赶紧拿个主意吧!”一个富商急的满头大汗,看了看在座的众人催促道。 “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孟万和也没了脾气,颓坐在太师椅上,一遍遍的用茶盖摩着手中的茶碗。 “这些土匪也忒不中用!那么多人竟然没把山头打下来。这姓齐的小子,怎么就死不了呢!”另一个富商急的坐立不安,索性站起来在地上背着手来回踱步。 “此事真是怪了。何总队长那边也收了咱的银子连援兵都没派一个,怎么能打不下来呢?这下好了,劈山豹讹走那么多钱也就算了,又白送给姓何的那么多。” 郑老五也懊恼地说道。知道劈山豹失踪的消息后他真盼着这个恶匪能一死百了,可想起花出去的银子他更感到心疼。 “郑老五,慎言!”孟万和听他这样说,立即冷眼警告他:“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何总队长露出来,不然就等着被县卒灭口吧!”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立即闭了嘴,生怕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老爷!县卒营的孙队长和齐峻来了,就等在大门口,是否让他们进来?”孟万和守在门口的亲信在门外说道。 “什么?姓齐的小子找上门来了?”孟万和听后顿时一惊,内心不禁慌乱了起来。 “孟老板不要惊慌,他们未必知道咱们的事。您不妨先去见一见他们,探知他们来访的意图之后再便宜行事。”一个富商捋着小胡子思索着说道。 “江老板言之有理。你们且在此处品茶等候,我去会会他们。”孟万和起身调整了一番,收了先前的慌乱之态,随后打开门迎了出去。 “孙队长,齐先生!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二位快快里面请!”孟万和笑着从大门迎了出来,微微躬身对齐峻和孙久做了个请的手势。 齐峻笑了笑,示意孙久把绸缎交给孟万和的亲信。那亲信笑着接过绸缎,把齐峻和孙久让了进去。 待孟万和领着齐峻和孙久进去后,亲信皱着眉不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绸缎,走了几步便随手扔进了一间小屋内。 齐峻和孙久被孟万和领到正厅看了座,随即让那名亲信给二人看茶。 齐峻却有些口渴了,拿起茶盏品了一口,茶叶细碎不说入口一阵苦涩。齐峻皱着眉放下了茶盏,他明白这是孟万和向他传达的逐客之意。 孙久也察觉了这一点,他顿时面色一冷就要发作,却看到齐峻对他摇头劝阻。 “实在不巧,府上没有新茶了。都怪这几个下人犯懒近日没有出去采买,还望二位将就。”孟万和看出齐峻和孙久脸色的变化,连忙拱手说道:“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只为与孟某一叙,就请恕孟某今日有要事处理不能分身作陪,改日再请二位赏花论酒。” 若在平时,孟万和怎么也得做做姿态。可现在他正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忐忑与不安,只想让他们尽快走人。 虽然他对齐峻和孙久说得句句在礼,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说白了,就是我看不上陪你俩唠嗑,如果没什么事就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孟老板别急着赶我们走啊!今日来访,还带了些别的礼物。”齐峻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在茶桌上。 “齐先生这是何意?”孟万和看清银票上的印信心中暗惊,却仍然面不改色地问道。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张银票就是自己交给劈山豹的那张。当晚他紧张得满手都是汗,银票的一角被他的手汗所湿把他印的名字都弄得有些模糊了。 “这是劈山豹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任务没有完成,愧受此银票啊。”齐峻并没有证据,他只是把心中猜测的用这张银票传递出来,以此来诈一诈孟万和。 不出他所料,孟万和看到银票的一瞬间脸上肌肉猛的一缩,额头也渗出细汗来。 “劈……什么劈山豹,此匪死有余辜,和我有什么关系?”孟万和意识到自己看到银票时有些失态,连忙调整着心态咬定齐峻不能单凭一张银票就治他的通匪之罪。 “那这些呢?”齐峻把印有其他富商名字的银票也拿了出来,摆在孟万和面前,当中唯独少了郑老五的那张。 劈山豹把郑老五的那张兑了银子激赏众匪,之后却被齐峻一枪击毙再无机会兑出其他的银子了。 “这……这……”孟万和看着那些银票,这些平日里最爱的东西此时在他眼中却仿佛索命的恶鬼,让他惊得心肝俱颤。 见孟万和动摇了,齐峻决定再逼他一下。他转过头冲孙久使了个眼色,孙久立即会意猛地拍桌而起,一把抽出腰刀向前一指。 “孟老板,我看你有些紧张,给你舞刀助个兴如何?”孙久说着笑了笑,随即横刀一削将身旁的茶凳劈成两半。 “孙队长饶命!齐先生,我招,我什么都招……”孟万和吓得从椅子上滑落瘫坐在地,涕泪俱下地喊着,腿间竟随之传来一股尿味。 “孙久,你舞刀就舞刀,砍人家孟老板的东西干什么?”齐峻见状心头一喜,压着内心的笑意假意呵斥孙久,“还不赶紧收起来,再砍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就算没有花花草草,伤到小朋友也是不对的!” 孙久收了刀茫然地四顾:“哪有小朋友?哎,孟老板你坐地上干什么,在椅子上恐高啊?” 孟万和的亲信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可当他闻到裤裆间那股子浓重的尿味时也不禁捂着鼻子直皱眉。 “此事绝不许传出去……”孟万和满头冷汗地对亲信说道,他知道今日算是彻底露了丑态了。 “二位,请容我带老爷去更衣……”亲信对着孟万和连连点头,随即抬头看着孙久和齐峻说道。 “更什么衣,到了县牢换囚衣吧!”孙久立即断喝一声,吓得孟万和与他的亲信俱是一颤。 “孟老板,就在这里说吧。去了县牢,只怕就没有这么舒服了!”齐峻盯着孟万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对孟万和的亲信说:“还不快去给你们老爷拿纸笔来。” “我们老爷他犯了什么罪?你们这般逼供,究竟是何道理?你们身为县卒营的公务人员,还有没有王法了?”亲信却仍咬死齐峻和孙久没有其他的证据决定继续帮他的老爷死撑着。 “我要是没有别的证据,就不会亲自登门了。要是让县卒们直接来抓你,未免不太好看吧?”齐峻心中却已经明了,他虽然没有其他的证据,却能断定孟万和必然跟土匪之间是有些联系的。 “阿贵,去拿纸笔来……”孟万和无力地甩了甩手,胸口仍然剧烈地起伏着。 “老爷!”阿贵仍不死心地哭喊了一声,趴在了孟万和的膝盖上。 “去把他们都叫来吧。”孟万和轻轻摩着阿贵的后背,绝望的神情中隐约透出一股解脱后的畅快之意。 自从与土匪之间有了联系,手头大赚不义之财的同时,他的每个夜晚也永远的陷入了黑夜。被宋县令推上了土匪的贼船,与他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之后,他就预料到会有翻船的这一天。 只是他没想到,这艘船会因为这个书生的出现而翻得这么快。 一个时辰之后,齐峻和孙久重新站在了孟府的门口。 “我去一趟定安郡府,把这些供词都交给冯大人。你派些人手守在这里,务必把孟万和他们都给盯紧了。此事还涉及到何总队长,必须等冯大人回来处置。”齐峻拍了拍孙久的肩膀,快步离开了。 孟府院内的一颗枯树上,一只昏鸦正无力地嘶叫着,像是在呼唤孟万和等人即将降临的末日。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郡城 齐峻紧赶着来到县卒营,把正在休息的和训练的一队所有县卒全都集合了起来,带着他们就往外走。 他刚出门,就和刚换岗的县卒二队队长肖明碰上了。 肖明想起齐峻揍他时的情景,再也无半点的嚣张狂横之气。一看齐峻带着一队人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吓得他连忙带队让到一侧。 齐峻走过肖明身边时也懒得搭理这种货色,但他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来折回肖明面前。 肖明看着齐峻从他面前走过本来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赶紧离开时却看到齐峻又转身直冲着他来了,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看着齐峻靠近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齐……齐先生,今日怨我眼拙没认出来,您……您就是要打我也歇会儿手啊,我这人太瘦别硌着您的拳头……”肖明以为齐峻又要来收拾他,不待齐峻走到面前就捂住肿胀的脸颊,带着哭腔向他讨饶。 “你们二队的马车呢?”齐峻也没功夫再跟他掰扯,却是问了一个让他愣神的问题。 “在……在营里呢,齐先生你……有公干啊?”肖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齐峻并不是来接着揍他的。 “快去把马车备好带我去郡府,现在就去!我有急事找冯大人。”一队的马车被邓方驾着送齐峰回村去了,县尉府的马车又被阿辛驾去郡府了。 齐峻刚才一直在考虑怎么用最快速度赶到定安郡府,若是以他骑马的速度去只怕明天早上也到不了。刚才遇到肖明等人他才突然想起来县卒二队也有一辆马车。 “听见没有!快去把马车套好,别让齐先生等急了!”肖明听明白后急于讨好齐峻,连忙踢了身旁的县卒一脚催促他去准备马车。 看着他手下的县卒急匆匆地跑进县卒营,立即回头谄笑地对齐峻说:“齐先生,你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么?能为你效劳,肖某荣幸之至啊……” “是么?那之前怎么没觉得呢?”齐峻瞪了他一眼,就烦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他知道肖明这样的人惯会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就不能给这种人好脸色看。 越是对这样的人好言善面的,他们就越是要往脖子上骑。可若是一直冷脸怒色的,他们反倒极尽卑躬屈膝与奉承谄媚之能事。 “那……那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这不是,把你当成跟在邓公子身边想混进城的流民了吗?”肖明抓住机会又是一通解释和赔罪。 齐峻也不跟他废话了,走到候在街边的县卒们身边,让带头的县卒迅速带队赶往孟府支援孙久。 眼下孟万和等人密谋的事已经全部败露,他既怕这帮家伙狗急跳墙在极端之下做出什么最后的反抗来。也是担心宋县令和赵师爷有所察觉,会伺机杀人灭口销毁罪证。 县卒们得令立即动身前往孟府,与此同时县卒二队的马车也驶了出来。 “齐先生,您请上车!”肖明见状,连忙跑到马车前掀起车厢上的帘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加一句:“我们二队的马车有点毛病还没来得及修,您一会儿别嫌弃……” 齐峻径直走过去跳上马车,钻进了车厢里。心想又不是没坐过马车,就是有什么小毛病也比骑马赶路舒服多了啊。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押车的县卒看齐峻坐好了,便举起鞭子抽了一下,赶着马车往北门驶去。 一开始在城里速度不快,齐峻只觉得马车有些轻微的颠簸。可出了城上了官道之后,马车开始全速跑起来,那颠簸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齐峻坐在车厢里被颠来倒去的走了半个时辰不到,他就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变成一堆待拼装的零件了。 “这位兄弟,还有多久能到郡城啊?”齐峻强忍着胃液翻江倒海带来的呕吐感,扶着车窗问道,他真怕自己被颠死在官道上。 “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先生,这车的车轴松了,右边的轮子还磕了一个缺口,我不敢把车赶太快了,不然车散了就麻烦了。”车夫从齐峻蜡黄的脸色看出他的不适,无奈的解释着安慰道。 “天黑?”齐峻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有些西沉的太阳顿时感到内心一阵绝望,这说明他至少还要在这辆破车上煎熬三个多小时。 他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车身不规律的震动带给他的强烈冲击,内心暗自发誓从今以后一定要尽快学会骑马。 天色擦黑时,齐峻终于看到了郡城高大的城墙。守城的郡兵已经在准备关闭城门了,看到一辆马车摇晃着快速驶来,不禁纷纷加强了戒备。 被郡兵的手中的长戈指着,赶车的县卒连忙停下马车表明身份。 “车内什么人?下车接受检查!”郡兵小队长用刀鞘拨开帘子,像里面看了一眼。 齐峻冲他笑了笑,刚想开口解释,胃部剧烈的反胃却再也压制不住地想要喷薄而出。齐峻一惊自知情况不妙,连忙从车上跳下来蹲在路边,把肚中食物吐了个一干二净。 其他围上来准备检查马车的郡兵也连忙嫌弃地后退,看着齐峻的眼神流露出不屑与鄙夷之色。 郡兵小队长更是一脸黑线的看着他干呕,脸上的情绪越来越凝重。他心想:“老子虽然长得丑,把人给看吐的却还是头一次”。 齐峻好不容易缓解了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之苦,脸色苍白地对着郡兵小队长行了个书生礼。随即掏出自己的牙牌和营符证明身份。 “安羌县卒营的?这么晚进城所为何事?”郡兵小队长验过之后把牙牌和营符还给他,知道齐峻与他算是同行脸色也和善了一些。 “只因车马有损,这才差点误了时辰。我有急事进城寻见安羌县尉,还望兵长给个方便。”齐峻一拱手恭敬地解释道。 郡兵小队长听后绕着马车查看了一圈,看到车轮上的缺口才确信了齐峻的话。 “既是同行,想必这进城的规矩你是知道的。”郡兵小队长说着将手心向上伸到齐峻面前:“单人一钱,车马付双。” 按大梁货币单位算,一钱就是一百文铜币。齐峻闻言不由的皱了皱眉头,这郡城的入城钱可比安羌县卒们收的贵多了,一次的付费就相当于安羌县卒一整天的了。 赶车的县卒见状凑到齐峻耳边说:“先生,你没来过郡城不知情。这个价格,已经算是看在同行的份上了……” 齐峻惊讶地看着车夫,如果这个价钱相比平时都算是便宜了,他不敢想郡城的百姓入城需要承担多大的代价。 “你也是县卒营混的,不会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郡兵小队长见他犹豫,不由的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要是舍不得这个钱,就等着留在城外过夜吧。” 郡兵小队长看了齐峻一眼,摇摇头转身准备关闭城门。齐峻虽然心中憋气,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为此发火的时候。 他只好无奈地叹口气,随身摸出二钱追了上去,塞到郡兵队长的手中。 郡兵队长没好气地看了看他,把钱拿在手里掂了掂,这才冲着进城的方向一歪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穿过郡城昏暗的城门函道,映眼便是定安郡府的繁华市景。即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可大街上的行人与商贩却丝毫不减。 店铺门口挂出的各式灯笼也把郡城的夜景照得多出了几分烟火气息。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歧视 天色已晚,齐峻知道以他县卒营募客的身份,此时也不便直接前往郡尉府登门拜见。索性放慢脚步走在街头,一边观赏郡城的浮华夜色,一边寻找着宿身之处。 定安郡作为大梁西北边陲的重镇,因往来不绝的西域商队和热络的边境贸易而繁盛。 为了防备西北边境的羌人袭扰侵犯,大梁也在此城派驻了重兵防守。因此定安郡既是一座商城,也是一座要塞。 邓方的舅舅邓玉就曾任定安守军镇西军的游击将军,统兵千人。按照大梁军队的编制来看相当于后世的团长。 定安郡曾被羌人围攻过几次却都被守军击退。齐峻在入城时从城墙上残留的劈砍灼烧痕迹不难想象城下战事的激烈。 郡兵对出入城池的民众盘查的格外细致,也是出于提防敌方细作渗透的目的。 齐峻通过与郡民的交谈才得知,定安郡的入城钱之所以比安羌县的贵不少也是出于郡府日常修缮城墙维护守城器械的需要。 再者定安郡百姓相对安羌百姓普遍较富裕些,这些钱相对他们而言也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寻常百姓一般每周出城一两次而已,若是出入频繁反倒会引起郡兵的怀疑。 齐峻了解这些原因之后,对定安郡治的印象也好了一些。 毕竟是西北重镇,朝庭若不是昏到骨子里,在此城任免官吏着实是要认真权衡一番才能定夺的。 “先生,我们也走了许久了。要不先找处客栈歇息吧?”赶车的县卒说着,看出齐峻眼中对郡城市井意犹未尽的新奇与兴奋,随即补充了一句:“先生若有兴致,小的知道一处知名的茶楼,那里既可观景又可小憩。” “这提议不错!那就先寻一处客栈,待休整一番洗去风尘之后再去茶楼吧。”齐峻此前一直在小小的安羌和东岭村之间来回奔波,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大梁的城市。 此时确实被此情此景勾起了夜游郡城的兴趣,听到县卒这么说略加思索就同意了。 “先生,这条道万往前右转就有一家客栈,价格也公道。”县卒往前一指,说话间齐峻已经看到了远处街角客栈顶层的飞檐和歇山顶。 齐峻在后世了解过几种传统古建筑的构造,早上就寻思着给自己要修建的屋子弄一个什么样的顶好看,看到这家客栈时心中顿时有了参考。 歇山顶是流行于宋元时期的房屋顶制。由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和四条依脊组成,因此又称九脊顶。明清时期角楼典型的四面歇山顶就是这种屋顶的变体。 “这大梁虽然武备落后,工匠的建造技艺倒是精湛。”齐峻站定看着眼前的建筑,不禁发出一声赞叹。 客栈门头上镌刻着“醉春居”三个金字的匾额,也在两侧灯笼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豪气。 齐峻愣愣地看着屋顶,又端详着牌匾,心知此处必定算得是郡城的高档酒店了。 县卒把马车停了在客栈门前开始动手卸车。他之所以把齐峻引到此处,也是想趁着和他出来的这一趟借机沾沾齐峻的财气,体验一次不一样的活法。 齐峻此时也看出了县卒的小心思,笑了笑没有点破。这个县卒是二队的,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回去后在二队帮自己扩散影响力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官爷路上辛苦!卸车的活尽管让小的来。”门口的店小二看到县卒的装束知道是官家的人,立即迎上来把马拴在门柱上,帮着县卒一起卸车。 可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门口负手而立的齐峻,再看到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青灰色长衫胸口的衣服还撕破了一道口子的模样时,不禁对他厌嫌地皱了皱眉。 “喂!这位,我跟你说话呢!想讨酒吃上别家去,不要站在这里挡其他客官的道!”店小二没好气地冲着齐峻拍打着毛巾。 齐峻正看得出神,一股扑面而来的灰尘忽然袭来让他不得不捂住口鼻屏息皱眉。 他连连挥手驱散眼前飘飞的尘灰,看到眼前一脸鄙夷盯着自己的店小二和他手上那条脏臭的抹布时,这才知道自己竟被对方当成要饭的了。 齐峻反应过来心底顿生一股怒意,他刚要发作却低头看到了自己这身灰头土脸的装扮和撕破的前襟,不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这位小哥,我是来……”他知道这副模样着实容易引人误判,于是便压下心头刚才被小二轻慢而产生的怒气,准备跟他好言解释。 可小二却压根不想在他身上多费功夫。 “你看什么?走走走,赶紧走!”见齐峻还站在门前没有离去的意思,不待齐峻说话就嫌恶地出手在他肩头推了一下,同时不断地挥动抹布把他往别处驱赶。 “哎,我说你这人怎的如此势利!”齐峻也被这小二给惹恼了,抬手指着对方骂了一句。 他实在不想因为些小事在郡城跟人大动干戈,因此一直竭力保持着克制。 可齐峻的反应却在店小二看来,却被视做是软弱无能的死乞白赖,心中更断定了齐峻就是个又穷又弱的臭要饭的。 “哎!你这是干什么?何故如此对待我家先生?”在一旁卸车的县卒不见小二帮忙,抬头寻去这才看到店小二竟和齐峻起了冲突。 “你说什么?这……这臭要饭的是你家先生?”店小二听到县卒的声音惊讶地看着县卒问道,随即又转过头退后两步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齐峻。 “呸!你胆敢再说一句臭要饭的,信不信老子打烂你的狗牙!”县卒听小二还这么说,火气噌得一下就上来了。 “官爷,您要是住店小的我伺候着。可您要把这臭要饭的往里带,那得影响我们客栈的声誉!你知不知道这楼是谁的?说出来吓死你!”那店小二被县卒训斥了,非但不认错反而更来劲了。 “嘿,他娘的一个跑腿打杂的你跟老子牛什么呢?真当老子不敢打你是吗?”县卒往齐峻身前一站,随手撸起袖子叉腰而立怒视着店小二。 “我不管你和这臭要饭的什么来路,要进这店门就换身像样的衣服来!”店小二自恃店大根本不惧,也学着县卒把袖子撸了起来。 客栈地处繁华街段,在县卒和店小二吵嚷的同时,客栈门口早已围了不少驻足凑热闹的行人。 这让齐峻深刻地感到一种被“公开处刑”的窘迫和尴尬,羞得他恨不得躲进马车里再也不出来。 “烦死了!都他的别吵了!”齐峻被县卒和店小二的争吵搅得心烦意乱,这两人轮换着喊“臭要饭的”听得齐峻都不知道该去揍哪个。 他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高举着喊道。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客栈老板娘 激烈争吵的店小二和县卒都被这一声震住了,当看到齐峻手中高举的大银锭时店小二的双眼瞬间亮了。 “这……哎呀你看这事闹的,客官你早说啊!”店小二脸上的嚣张跋扈之色瞬间消散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谄笑。 “我一站在这,你逮着我就咬!我……”齐峻握着银锭在店小二的头上砸了一下。他从安羌县到定安郡坐着破车颠了一路,早就又累又饿了,谁知到了客栈门口还无端地受了这等冷气。 心中本就窝着火,看到店小二这副贱样子更是气上心头。 “唉哟!小的错了……”店小二被银子砸得双眼含泪,死死捂着痛处也不敢还手叫骂,躬着身子给齐峻赔礼。 “我们走!偌大个定安郡,我就不信只有你这一家店不成!”齐峻白了他一眼,转身就招呼县卒赶车离开。 那店小二看齐峻要走,立马慌了。这时他也从中觉察出来,这个衣着粗简不修边幅的书生随手拿出来的就是那么大的银子,此人深不可测只怕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要是就这么放他走了,回头被老板知道了自己挨一顿责骂不说,只怕饭碗也要不保。 “客官,小的知错了!小的自己掌嘴!”店小二思忖着,向前一扑抱住齐峻的双腿哭喊着挽留他。 “你这店,我一个臭要饭的可不敢住啊!惊扰了其他顾客可如何是好?”齐峻低头看着店小二冷笑一声,学着他的口吻讥讽道。 “客官说得哪里话,是小的有眼无珠,您是本店的贵客啊!您要是不解气,再拿银子砸小的几下!”店小二说着闭上了眼睛,等着齐峻手中的银锭再次砸到他头上。 齐峻先前砸这厮属实是气急了,现在店小二放出这么低的姿态来认怂告饶,齐峻也下不去手了。 他看了看县卒,县卒也是面带愧色地看着他。此时感受到肚中饥肠发出的响声,齐峻也懒得再多折腾。 就他这身打扮,只怕郡城高档客栈门前多的是如这小二一般的势利眼。 “罢了,快去准备酒菜和客房,我权且记下你这厮,回头再与你好看!”齐峻收了银子,悻悻地踢了踢脚边的店小二。 “好嘞客官!您二位里边请!哎呀客官,您可一定要尝尝本店的醉西风,一口咽下去那叫一个劲爽呐!您先雅间就坐,顶楼的上房我这就去给您收拾……”店小二立即一抹眼泪爬起来,也不顾围观的人群向他投来鄙夷与嗤笑的目光,领着齐峻和县卒往里走去。 “这小子,倒生得一副不知羞的厚实皮囊!”县卒见状在齐峻耳边骂了一句,店小二却浑然当作没听到一边仍然笑着走进一楼大厅。 “贵客两位,好茶一壶!”店小二冲前台吆喝了一嗓子,把他们领到了一处雅静之处,拉过屏风对着齐峻躬身一笑之后便往楼上去了。 店小二走后,一个女人捧着一小坛酒来到齐峻所在的雅间。虽然女人看着三十来岁的年纪,却依然风姿绰约颇有半老徐娘的韵味。 “老板娘你弄错了,我们没点酒……”县卒闻到酒香知道这一小坛酒并不便宜,担心齐峻花多了银子吃亏,便连忙出言阻止。 齐峻知道后世的酒吧等场所多有漂亮的女孩子以吃饭的名义劝人点高价的名酒,这种酒托的骗局在后世常见,在古代也不是没有。 齐峻现在虽然有钱了,可从土匪那里缴来的钱财不是花不完的。 他有钱,但也必须尽可能地用在更需要的地方,何况他有钱也不等于他是任人盘刮的冤种。 俗言财不外露,富不露相。他刚才不得已在店小二面前拿出了银子被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会儿也不得不提起防备来。 “老板娘你弄错了,我们不喝酒。”齐峻将老板娘放在桌上的酒坛轻轻地推了回去,“烦请准备几样贵店拿手的小菜即可。” 谁知老板娘却盯着齐峻笑了笑,随手拿起一只碗,拧开酒坛上的塞子倒进碗中,在齐峻面前喝了下去。 女人抹了抹嘴上的酒渍,冲着齐峻一展空碗,这才说道:“小兄弟,我这可不是什么黑店,你尽管宽心便是。方才我店里的伙计不懂事难为于你,这酒就当是赔罪了。” 女人说着抬臀坐在了桌子上,有些暧昧地将一只手搭在齐峻的肩膀上又为他斟满了一碗端到面前:“小兄弟,这醉西风可是名传西北的佳酿,你不想尝尝吗?” 感受着女人近距离呼出的芳香气息,闻着眼前浓郁的酒香齐峻只觉得一阵心迷意乱。 他从未和一个陌生女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一时只觉得脸红面热心跳加速,下意识地往里面坐了坐远离和女人的肢体接触。 “咯咯咯,小兄弟你慌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女人看到齐峻这般窘态,不禁掩嘴一笑。 齐峻摇了摇头努力使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随后看着女人,较劲般地接过她手中捧来的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这酒入口绵软爽口醇馥幽郁,口感上虽不及后世的酒,但在这个时代确实算得上是好酒了。 “小兄弟好酒量,这顿酒菜算到我的帐上,二位且安心享用。”女人说着拍了拍齐峻的肩膀,带着几分挑逗的将玉臂从他的肩头轻轻滑下,妩媚一笑转身离开了。 “这醉春居的老板娘,当真是醉人呐。”县卒一脸痴迷地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痴痴地说道。 齐峻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这女人的身上似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魔力,纵然是齐峻这样的钢铁直男方才也被这女人骨子里的媚劲所魅惑。 醉春居的饭菜确实精致可口,二人大快朵颐了一番,酒足饭饱之后齐峻顿觉一阵困意席卷全身。 “先生,我在郡城有个兄弟,我就上他那儿去了。明天赶早我再来接您。”县卒感激地站起身冲齐峻行了一礼:“先生,这顿饭就谢谢您了。往后有需用我马三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一顿饭而已,说起来这一路赶车辛苦的是你,应该我谢你才对。”齐峻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着将一枚银锭放在桌上:“去看你兄弟空着手也不好吧,再去打坛酒,就当是你送我这一程的谢礼。” “先生!这……这使不得!”县卒见状愣了一下,连忙推辞着向后退了几步。 “拿着吧,这顿饭算咱们算是都沾了老板娘的光了。这酒可实实在在是我的心意了。”齐峻说着拿起银子放到了县卒的手中。 县卒还想推脱,但看着手中的银子还是接受了。 他抬起头,红着眼眶对齐峻躬身一拜,随即走向前台买了一坛醉西风,又折回来把找零的碎银放到了齐峻身边的桌子上转身离开了。 齐峻只是觉得劳烦了县卒马三专程送他到了郡城而赠酒致谢,却没想到这一顿饭和一坛酒却能让马三在以后豁出命来报答他。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乐舞 店小二早已准备好了客房,待齐峻吃完饭后便恭敬地把他领到顶楼的一间房门前。 单看那间房门上栩栩如生的镌刻着的飞鸟缠香图,闻着门上散发出来的轻微的香气,齐峻就知道仅这扇门就价格不菲,更何况是屋内其他的家具和供应之物了。 齐峻对店小二点点头,准备推门而入。但那店小二却笑了笑仍然恭敬地立在他身侧。 “还有什么什么事吗?”齐峻想起客栈门前的那一幕,心底仍然余怒未尽。 “先生,小的看您躯体乏惫,为您寻几个巧手的姑娘伺候着如何?”店小二说着,一手平摊到齐峻手边讨要银子。 齐峻顿时明白过来,这厮是借口向他索要小费呢。 “滚!”看着店小二这副无耻嘴脸,齐峻不禁气上心头随口怒斥道。 “这……”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满脸堆笑地继续说道:“先生不必忧心,郡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在本店歇住者无一不是如此……” “烦死了,给你小费便是!”齐峻不知道这小二是有意推销还是看不懂他的拒绝,当即烦躁地摆了摆手止住他后面的话,随手扔了几个碎银子把他打发了。 他关上门躺在柔软厚实的褥子上,闻着被子上沁人的花香只觉浑身乏软困意连连,加上酒意上涌有些昏醉,也无心再去什么茶楼赏夜,连衣服都没脱就不知觉睡去。 正当齐峻渐入梦境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隔了一会儿,见无人应门那人加重了些力气又敲了几下。 被人扰了好觉,齐峻烦躁地坐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他只当是那烦人的店小二又来扰他,立即憋着一肚子火走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准备倾吐几句脏话。 可看清门口的来人时他却愣住。 敲门的不是店小二,却是两名面容清秀,穿着浅色罗裙身披薄纱的妙龄女子。其中一名女子还怀抱着一只布袋包裹之物,看其状像是乐器。 就在齐峻愣神的空当,两名女子对他浅笑着行了一礼,随后与他擦身而入走到了内里。 “你们这是……”齐峻面对这两名陌生少女,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相问。 只见怀抱乐器的女子坐到凳上,从布袋中取出一把琵琶娴熟地调试着,而另一名女子则站在齐峻面前对他微微蹲身又行了一礼。 “客官,您且安坐。我和姐姐都是醉春楼的乐舞伎,特来为您助兴。”女子起身低头恭敬地说道。 “哦,不劳二位了,我现在不想听曲观舞,只想歇息。还请二位回去吧。”齐峻无奈的摇了摇头,侧身站在门前示意她们出去。 那两名女子闻声却都惊讶地看向齐峻,她俩相视一看之后脸上随即闪过一抹慌乱,之后竟然双双对齐峻跪了下来。 “客官如若嫌弃我和姐姐貌丑,我们遮面就是。还请先生发发慈悲,不要赶我们离开。”对他行礼的那名女子带着哭腔跪着哀求道。 “不是嫌弃你们,我真的很累了。”齐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拿出剩下的碎银递给面前的女子:“这些你们拿去,就当是表演过歌舞了。” 两名女子见状并没有收受他手里的碎银,竟然哭着对他叩头:“客官求你了,请给我俩一条生路吧!” “这……这是何故?”齐峻顿时懵了,他连忙蹲下身子止住女子叩头的动作把她搀了起来。 “客官有所不知……”齐峻面前的女子抹着眼泪走到怀抱琵琶的女子面前,把她的姐姐搀起来后走到齐峻身边低声说道:“醉春楼有规矩,我们若不能在客房过夜,必会被管事的妈妈重罚。我和姐姐上个月才来此地,您是我们姐妹俩接待的第一位,若是初次登门就被客人拒绝,我和姐姐必会生不如死的……” 听着这女子哭哭啼啼地诉说缘由,齐峻也对她们心生怜悯。 他心想着既如此,听曲赏舞的倒也无妨,自己也没必要为难于她们,便点头答应她们留下来,随手关上房门坐回到床边,看着她们示意她俩可以开始表演了。 “好吧。那你们接着奏乐,接着舞。”齐峻说着拿起床头摆放的糕点尝了一口。 “谢谢客官!”两名女子看到齐峻坐了下来,欣喜地对他行礼致谢,随后整理了一番衣着调整好乐器。 怀抱琵琶的女子兰指轻动,扣弦撩音。 随着音律渐起,另一名女子迈着轻柔的圆场步,一手高举比出兰花掌来做了个起舞之形。 优雅和美的音律环绕着舞动的少女,烛光摇曳的灯影中,两名少女在齐峻面前忘情地展现着曼妙的舞姿和娴熟的琴技。 齐峻不禁看呆了,倒不是因为他沉迷于美色,而是因为这样的视听盛宴确实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在他看来,后世的那些网红主播,能有如此舞乐造诣的只怕也没有几个。 花点银子就能有这般享受,齐峻也借此得以浅尝殿堂上的君王之乐。 单这醉春居的乐伎就令观者这般沉醉,那些殿堂上奏演的国家级乐人舞者只怕更要令人深陷不拔。 一刻钟之后,曲毕舞歇,两名女子起身对齐峻躬身毕礼。 齐峻这才回过味来,连忙发自内心地拍手称赞。然而令他讶然的还不止于此,两名少女竟起身红着脸迎他而来分坐左右。 在齐峻惊讶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少女轻启玉指准备为他宽衣解带。 “这……这又是何意!”齐峻连忙拦住少女手上的动作,慌忙从床边起身站到了地上。 “小女子为客官脱衣侍寝,客官何必惊慌?”先前起舞的少女羞涩地看了齐峻一眼,低下头说道。 “客官,我妹妹手法生疏,就让奴婢来为您更衣吧。”之前弹奏琵琶的少女看了一眼她妹妹,站起身红着脸向齐峻走来。 “等……等会儿!你别过来!”齐峻一伸手向后退了几步。 第一次遇到两个漂亮的妙龄女子向他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的美事,他的内心却实在是慌得很。 齐峻的这一举动也让两名少女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三个人都红着脸静静地站在地上,齐峻只听到自己胸腔中激烈的心跳。 作为一个正常的年轻男人,要说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反应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却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受后世思想的影响,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女友和以后的老婆是东岭村的刘云霏,而不是眼前这两名他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陌生女孩。 所谓的一夜情是情吗?露水夫妻又算夫妻吗? 齐峻猛地摇摇头,心想着今晚若真是把持不住做下那样的事,在他看来自己无疑是背叛了云霏对他的感情。 “客官……我和妹妹都是第一次……”看到齐峻的反应,弹奏过琵琶的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嗫嚅着对他解释了一句。 齐峻闻言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两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正文 第七十七章 经历 她俩看着都还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竟然就被逼迫着卖身卖艺,甚至为此哭着说出这样的话来。 齐峻知道让他心头一痛的是这个世道无数黑刺中的一只,更多的刺还深深地扎在其他看不见的地方。 在乱葬岗,也在风月场。 “不,不是因为这个。”齐峻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股猛烈的夜风吹进来差点熄灭了摇曳的灯烛。 他心绪万千地看着窗外的满城浮华,内心一阵抽搐。想起自己要不是靠着剿匪积累下人生第一桶金,他恐怕还在为如何填饱肚子而犯愁。 此行来到郡城,是为了去郡尉府找到冯县尉,把安羌县近来发生的事都通报于他,让他能够尽快回去主持这场事关何总队长和孟万和等人通匪的大案的。 他从进城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就差点陷进这繁华郡城纸醉金迷和声色犬马的甜蜜泥沼中。齐峻意识到这点心中暗惊。 此时的孙久等人也许正彻夜守在孟府的各处出口前,那何总队长若知道事情败露必定不会坐以待毙,自己届时又该如何对付这只狐狸。 关押在东岭村的土匪们并不少,看守匪资的县卒却并不多。万一这两者之中出了什么差错和纰漏,都将让这来之不易的局面一夜之间被颠覆。 齐峻不敢想下去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成这么多事确实令他欣喜而满足,但这其中暗藏的风险也着实不容他小觑。 想到这些,齐峻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很多。他恨不得现在就找到冯启年把他带回到安羌,尽快彻底地收拾好这复杂多变的牌局。 “客官,虽是盛夏,夜风可寒呢。” 一名少女走了过来伸手关上了窗子,与此同时另一名少女走到齐峻的身后为他披上了一条毯子。 齐峻感到他被夜风吹的有些发凉的肩头和后背骤然为之一暖。 “客官,你真的……”关上窗子的少女转过身来看着齐峻,眼中满是齐峻对她们的拒绝而产生的意外和惊疑。 齐峻转过身,他身后的少女眼中也是同样的神情。 他搬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看着这两名女子说道:“有些事,只应当发生在两情相爱的男女之间。因情而生是为爱,因欲而为是为淫。” 两名少女闻言都愣住了,她们懵懂地低下头陷入了对齐峻所说这句话的深思当中。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齐峻这样的人,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客官,你是个好人,更是个君子。”之前奏乐的女子思索着点了点头,诚恳而感激地看着齐峻对他郑重地躬身行礼。 “我虽然不太懂你说的话,可我觉得你说得对。”另一名女子也点点头,对着齐峻行了一礼。 “可是……管事妈妈说我们进了客房就必须等到天亮以后才能出来……”一名少女想到醉春楼的规矩不禁叹了口气,为难的皱了皱眉毛。 “这有何难。你们姐妹睡这张大床,我睡地上不就行了。我看这地板应当也是上好的木材吧?看着很舒适呢。”齐峻说着就站起了起来走到床边伸手去拿被褥。 “客官!这万万不可,您是客人理应我们睡在地上。再说铺床这类事也应当由我来……”两名女子当中年纪稍长的那位见状立即跑过来抓住齐峻手里的被褥拦住他。 “你们两个小姑娘睡地上着凉了怎么办?都别争了,我风餐露宿的早就习惯了。你和你妹妹都到床上歇着去吧!”齐峻用力把被褥夺过来往地上一铺,顺势就躺下了。 “客官,看你这身装扮也是读书人吧?可是家里也遇到了什么变故,否则怎会习惯了风餐露宿呢?”那名少女见齐峻都躺下了便也不争了,却被齐峻的一番话勾起了好奇的心思,于是坐到床边托着下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另一名少女也紧挨着她姐姐坐了下来,期待地看着齐峻。 “小姑娘都爱听故事吗?”齐峻心想着笑了笑,感到困意已经散了不少索性也翻身坐了起来,说评书似的把他之前的经历跟这两姐妹述说了一番。 听齐峻讲他父母被害家财散尽和弟弟相依为命艰难度日时,两姐妹也为之产生了共鸣哀惋叹息着抬手拭泪。 当齐峻说到帮助乡民剿匪救人时,两姐妹的眼中充满了对齐峻的崇敬和赞赏之情。 “想不到客官您也有这么苦的经历。”一名少女擦了擦眼泪哀叹道。 “他还是一个打土匪的大英雄呢!”年龄小一些的女子却发出欣赏的赞叹。 “长夜漫漫无以为继,也说说你们俩的故事吧。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普通百姓家出来的姑娘,何故沦落至此呢?”齐峻伸手拿起床头摆放糕点的盘子递到她们面前。 年纪稍大的一个看着糕点摇了摇头,她的妹妹却犹豫着伸手抓起一块枣饼送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随即为吃到了美味的零食而开心的踢了踢脚。 齐峻看在眼里,感到可爱之余也好奇她们背后的变故。 “不瞒客官,我们姐妹皆出于郡城官宦之家。我叫陈夏儿,她是我妹妹陈冬儿。我们的父亲原是定安郡的郡府主簿陈义明,只因在官场上开罪于定安伯之子而遭到构陷,父亲惨死于牢狱之中,家中男丁尽被充军我等女眷皆被官府发卖……” 陈夏儿说到伤心处,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妹妹陈冬儿一手轻轻摩挲拍打着姐姐的后背,自己眼中也是泪光闪烁。 齐峻愣了一下,不由得为她们的命运而重叹了一口气。 “公子,你那么有本事,可不可以为家父报仇……”陈夏儿忽然扑到齐峻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哭泣着哀求。 陈冬儿也紧随姐姐跪在了齐峻面前,含泪对他磕头一拜。 “这……”齐峻愣了一下,心中却也犯难。她们的父亲若是被强盗恶匪所害,自己倒也能施展拳脚替她们出一口恶气。 可这背后的牵扯实在太过于庞杂,别说是大梁复杂的官场形式和明暗斗争,单这个定安伯就是他根本无法触及的存在。 那可是国家级的权贵啊,弄死一个郡府主簿就跟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而随意。他区区一个每月领三两俸银的县卒营募客拿什么去给她们姐妹报仇。 陈夏儿抬起头来,从齐峻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无力和无奈。她慢慢地止住了哭声站起了来,同时把她的妹妹也扶了起来。 “公子对不起,是夏儿唐突了,家仇私恨本就不应牵涉公子。谢谢你肯听我诉说这些苦难,夏儿一时失态还请公子见谅。冬儿,我们不要再搅扰公子休息了……”陈夏儿抽泣着给齐峻行礼一拜,随后拉着妹妹的手便向门口走去。 陈冬儿满脸泪痕地回头看了齐峻一眼,眼中有一丝不舍也有无尽的憾恨。 这一刻,陈夏儿和陈冬儿姐妹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命运,拖着无力的步子走向无可逃避的深渊。 “你俩等一下!”正当陈夏儿的手触碰到房门时,她们的背后突然出来齐峻的呼喊。 姐妹俩闻声怔怔地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虽然我不能帮你俩报仇,但你俩也不想从这儿出去吗?”齐峻无奈地挠挠头,看着门口的姐妹俩问道。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同眠 听到这句话,姐妹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之后脸上充斥着激动的喜悦。 但仅仅是几秒之后,陈夏儿的脸上便平静了下来,又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公子,谢谢你的好意。今晚遇到公子当真是我们姐妹求之不得的运气,此地进来容易要出去可太难了。”陈夏儿眼中溢出些许失落,“公子莫要安慰,这是我和冬儿的命,我们认了。” 陈冬儿看着姐姐,又失神地看着齐峻,之前从眼中泛出的期冀与希望也随着姐姐的这番话而化作泡影。 深深地看了齐峻一眼,陈冬儿打开了房门准备走出去。 “哎呀,我说你俩怎么就不信呢?”齐峻见此叹了一口气,向前箭步一窜闪身至姐妹俩身边,一把将房门重新关上了。 陈夏儿和陈冬儿都被齐峻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两双美目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齐峻索性一边一个,揽着两女往回走去。陈夏儿和陈冬儿的面色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却安静乖巧地被齐峻拥着来到了床前。 齐峻按着她俩的肩头让她们重新坐回到床边,随后转身倒了两碗茶水端到她俩面前。 陈夏儿犹豫了一会儿端起一碗递给妹妹,又端起剩下的一碗凑到自己嘴边啜了一口。 “又哭又说的这么半天也渴了吧?我说你俩怎么急着回去受罚呢?你这当姐姐的也不为你妹妹考虑考虑……”齐峻数落着姐妹俩,给自己也添了一碗茶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我和冬儿只是不想搅扰公子休息……”陈夏儿有些委屈的辩解了一句。陈冬儿却全然没在意,放下茶碗又去拿盘中的枣饼。 “我好歹花了银子,你们就这么走了我不亏啊?”齐峻看到这性格截然不同的姐妹俩顿时有心逗弄。 “可是你明明不……”陈夏儿一听连忙挺着脖子想申辩,可话说了一半就红着脸说不下去了。 “公子,你不是反悔了吧……”一听这话,陈冬儿赶忙把嘴里的枣饼吐了出来,有些担忧地看向齐峻。 “放心吧!不让你俩为我营业是真的,救你们出去也是真的。哎,谁让我见不得女孩子哭呢……”齐峻在陈冬儿脑袋上用力揉了一下,把她盘子里的枣饼又塞回到她口里。 此言一出,两女顿时一扫脸上的忧郁之色,眼中重新放射出光彩来。 谁不向往自由呢?她们心中渴望报仇,但更渴望的是能重获自由。如果连自由都无法实现,又何谈报仇呢。 “公子,你此言当真?莫不是哄我们开心的吧……”陈夏儿定了定神,有些忐忑地向齐峻确认着他所说的话。 “对对,你要是能让我们出去,这些都给你吃!”陈冬儿激动地把盘子向前一递,连口中的枣饼都顾不上吃了。 “我齐峻说话算话。你俩就先安心睡下吧,我明日还有要事去办,等我回来便去与醉春楼的老板提此事。”齐峻说着顺手把陈冬儿手里的盘子接了过来:“谁稀罕你手里这点吃的,再说这本来就是我的。是我请你吃的好吧?” 陈冬儿愣住了,方才吃得太投入下意识地把这屋子当成她家了,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公子若能帮我和冬儿赎身,此生定为公子当牛做马永生相随!”陈夏儿说着又要带着妹妹给齐峻下跪,齐峻最见不得女人给他下跪,连忙起身把她俩给重新扶了回去,却不料脚下褥子一滑身子向前一倒把姐妹俩都压到了床上。 气氛顿时凝固了,齐峻只听到三颗心脏在同时乱跳。 “公子,要不就一起……挤一挤……”沉默了好几秒之后,陈夏儿红着脸出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陈冬儿听到后羞得拉过被子把头埋在了里面,但从被子下的动作也看得出她同样点了点头。 “那……也行吧……”齐峻尴尬地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起身脱掉外衣躺到了大床中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闭上眼睛紧紧地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体,仿佛是害怕这姐妹俩会侵犯他似的。 陈夏儿和陈冬儿都被齐峻这副样子弄的有些懵,心想像这样躺着的不应该是她们姐妹吗?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捡起地上的被褥学着齐峻的样子睡在了他的左右两边。 齐峻一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浑身的困意顿时被激发了出来,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很快就在不知觉中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齐峻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从睡梦中醒来,一伸展双臂却不经意触碰到身边的软香之躯。 齐峻愣了一下,猛的意识到昨夜是与陈夏儿和陈冬儿姐妹俩同床共眠的,连忙紧张地收回了手臂。 这时他才注意到陈夏儿的左臂不知何时勾在了他的脖子上,侧脸紧贴着他的左臂睡得香甜。 陈冬儿更夸张,整个人都像一只八爪鱼似的趴在他身上不时地梦呓着,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一直带笑。 这盛夏的夜晚,别看睡前都羞涩地紧裹着被子,熟睡之后谁能忍得住不掀被子蹬腿的。 齐峻小心地抬起脖子上的玉臂,把陈冬儿的腿慢慢地送回到她的被子里,坐起身蹑手蹑脚地下到地上穿好衣服,看着床上熟睡的姐妹俩笑了笑,轻轻地拉开门走了出去之后关上门离开了。 等他来到一楼的大厅时,县卒马三已经喝着茶等在那里了。见到齐峻,不禁露出了一个他什么都懂的表情。 齐峻知道马三在想什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哟!客官,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在另一边擦桌子的店小二看到齐峻下来之后连忙小跑着过来招呼了一声,同时挤眉弄眼地低声说:“客官,昨晚那俩……” “滚!抓紧上两笼包子。”齐峻也懒得跟他废话张口就把他打发了。 “先生,我吃过了。这顿就让我请您吧!”马三笑着站起来,给齐峻添了一碗茶水。 “再吃点吧,咱今儿个可能就得回去了。赶车也是个体力活。”齐峻说着端起茶碗吸了一口。 “不得不说,别看先生你挺瘦的,这体力是真好!我刚听店小二说了……”马三看着齐峻有些猥琐的笑了笑,“先生你不知道吧?这醉春居的醉就是那酒醉西风,醉春居的春嘛……你也尝过了。咱这趟来郡城也算是值了!” 齐峻无语地摇了摇头,这个中缘由也只有他心里清楚。 “来啦!香喷喷的大包子!”店小二很快就把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了上来,放在了齐峻和马三面前。 齐峻内心惦记着正事,也不再细尝慢咽,匆匆吃完这顿早餐便来到柜台前。 “结账。如果我晚上没回来,就让那两个姑娘住在我的屋子里,不许其他人进去。”齐峻拿出一锭大银拍在柜台上,转身和马三出去了。 “哟,还是个情种……”店小二把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看着齐峻离开的背影笑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衣服 离开客栈以后齐峻并没有直奔郡尉府,而是让马三驾车带他去了一家高档的成衣铺。 通过昨晚在客栈门口和店小二之间的产生的风波,齐峻也明白了在郡城出门办事时穿着考究的必要性。 不是他爱慕虚荣,而是不得不遵守更高级别的场合上那套不问来路看装行礼的规则。 在郡城要是不穿一身好点的衣服,他连一家客栈都进不去更别提登门拜访郡尉府了。 马车在一条商街路口停了下来,齐峻听马三说这条街上的铺子卖的都是高档货,也无心多逛随意挑了一家成衣店就进去了。 “这位……哎,你干什么的?快出去,给我衣服弄脏了你赔的起吗?”铺子里的伙计正低头核对账本,听到有顾客进来下意识地抬头准备相迎,可看清齐峻这身破衣烂衫时立即没了笑意,满脸嫌恶地把他往外赶。 齐峻已经见识了这郡城里的风气,适应了这些势利的冷眼。他也懒得再为此争辩,掏出一枚银锭往柜台上一拍就让那伙计再次换了脸色。 “唉哟这位公子,您是哪家的贵人?穿这身衣服存心捉弄小的不是,小人给您赔罪了!”伙计收起银子满脸堆笑地说道,“最新的款式都在这了!看中哪件您说话,绝对给您一个满意的价!” 齐峻没有在意店铺伙计那套说辞,扫了几眼之后随手指了指挂在上面的一件灰白色的绸面青花长衫。 “公子您真是好眼光啊!这件衣服的料子和工艺那可都是……”伙计看齐峻挑好了衣服,连忙迎过去说着夸赞的奉承话。 “别扯那么多没用的,就这件了赶紧拿下来,我赶时间。”齐峻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接过衣服就到了里间换上了。 这人靠衣装马确实不是瞎话,齐峻再换上衣服出来整个人从精神面貌上都瞬间提升了一个层次。 他站在铜镜前转了几圈看了看,满意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抬脚便往门外走去。 “哎!公子您等等!”店铺伙计看到齐峻急着离开连忙在背后喊了一句。 “怎么了?钱不是给你了吗?”齐峻闻声止步皱眉看向衣铺伙计。 他第一次逛街也没什么经验,既不会砍价也不会识货,只知道往卖高端商品的街区走就没错了。 “公子您真会说笑,这件衣服哪能一锭银子就穿走啊!”那伙计有些不满地看着齐峻,只当这位顾客钱没带够却还想占他的便宜。 “不就一件衣服吗,一锭银子找零都有足余了吧?”齐峻也有些恼火,心想这伙计定是看他不懂行情有意讹他。 “嘿哟公子,您这说得哪里话。您要是不信跟街坊们打听打听,我这的衣服可都是定制的,要不是您今个赶早了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伙计的脸上现出一抹鄙夷的神色,打定主意要是齐峻还不补足银子就送他眼中这个装大的穷鬼去报官。 “行吧,再给你一锭银子就是。”齐峻眼看着街边围观的郡民越聚越多,无奈的叹口气准备再掏一枚银锭给这伙计。 “什么?公子您是真不知道还是想赚我件衣服啊?您这身衣服,可得十两银子!”伙计听后笑了,冲齐峻比划着伸出十根手指。 “一件衣服,十两银子?!”齐峻差点惊得跳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伙计一眼,又低头审视着身上的衣服。 看那做工和料子应当实属上品,可这个价格真的让他肉痛。 马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在街口等不住齐峻,又看到有人群聚集着议论,心中好奇便也挤进了人群中。 当他看到是齐峻在与商铺伙计争论时,心知必是齐峻因不知行情而与这伙计陷入口舌之争。 “先生,怎么回事?”马三来到齐峻身边,警告地看了那伙计一眼低声问道。 “马三你来的正好,你对郡城熟悉,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值十两银子?”齐峻看到马三心中也有了参照,连忙问他。 “这……这衣服在这地方,少说也得值个十几两银子吧……”马三认真地看了看齐峻身上的衣服,猜测着对他说了一个大概的价格。 “十几两?”齐峻看着马三瞪大了眼睛,从这个价格看,只怕那伙计给出的十两银子的要价还是优惠后的价格了。 “听听,还是这位官爷识货。这位公子,您要是真心喜欢就爽快的付钱走人。这价是东家定下来的,我也没法再给您便宜。”伙计说着,双手环抱靠在门前等着齐峻的回应。 围观的人群中也渐渐生出些嘈杂,什么指责齐峻穿不起就别充爷的,质疑衣服价格偏高的,还有猜测齐峻是否有什么隐藏身份的。 齐峻一咬牙,又从随身的褡裢中掏出九两纹银递给伙计。 他是真的感到肉疼,一件衣服的价格就超过他三个月的俸银。可眼下被顶在这了,总不能脱了衣服光膀子走人吧。 齐峻付了银子挤出人群跳上马车,催促着马三赶紧驾车离开。直到马三挥鞭赶着马车进入另一条主街,齐峻仍感到脸上臊红未散。 这郡城简直就是个巨型吞金兽啊,这种地方可真不是他能来的。齐峻心中思索着,有些不安地数了数褡裢中剩下的银子。 来郡城之前他只想着寻个歇脚之处,把消息带给冯启年就跟着他回来。因此他只在钱庄兑了少量的盘缠,可他没想到仅住了一晚买了件衣服剩下的银子就只够他在郡城吃一顿饱饭的。 马车跑了一阵,转过一条街之后,马三就把马车停在了路口。 “先生,前边那处有郡兵守卫的大宅子就是郡尉府了,咱这车没资格停在那。我就在这等你吧。”马三抬手一指对齐峻说道。 齐峻从马车里探出身子顺着马三所指看去,随即跳下马车向那大宅走去。 封建时代皇权统治下社会等级森严分明。 举例来说,不仅各级官吏轿子上的轿衣按等级不同规制不等,士农工商的等级之下商人连轿衣都不能使用。除此之外,就连宅门前石阶的级数都是有明确限制的。 看到齐峻向郡尉府走来,门前的郡兵立警戒地向他迎来,把他挡在距府门几十步之外。 “我有要事求见安羌县尉冯启年,不知是否在府上?”齐峻连忙行拱手行礼,随后掏出拜贴递给郡兵。 “我不知道什么冯启年,此处乃郡尉大人私宅,请速速离去!”郡兵说着对他握了握刀鞘。 正文 第八十章 郡府 眼看着到了郡尉府前却被郡兵拦住,齐峻的内心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他咬了咬牙,把身上剩下的所有银子连带褡裢都取了下来递给那名郡兵。 “我确有急事求见,还望军爷代为相告!”齐峻低着头躬身递出银子,此刻他的内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纵然他向来不齿于用银子买路向权势低头,可此刻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去这样做。 算起来他离开安羌虽然只有一天时间,可这一天之内那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他却根本无从得知。他隐约地感觉到,一股暗涛正在安羌县城汹涌的翻腾。 郡兵看着齐峻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接过他手中的褡裢掂量了一番,把其中的银子尽数拿了出来,将空褡裢随手扔在了齐峻脚下。 “你在此等候!”郡兵收了银子转身走进府中。 齐峻看着脚下的空褡裢攥紧了拳头,内心的那股屈辱越发的强烈。 他心中长出利爪变得强大的欲望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灵魂,挠抓着他的骨肉。 齐峻打定主意,此番从郡城回去之后就借冯启年之手彻底摆平局面,以此为契机加快发展他自己的武装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在他深思谋划着今后的道路时,收了他银子的郡兵回来了。不过这次他的语气和态度都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这位公子,你要找的人确在府上。郡尉大人有请!”郡兵对他一拱手,伸手向宅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郡尉大人?”齐峻抬起头愣了一下。 他清楚自己和这位郡尉大人素不相识没有半点交情,一时也想不明白这高高在上的定安郡尉为何要见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 “这位公子,请吧?”郡兵见他没有反应,略微加重了语气说道。 “哦,那就有劳引见了!”齐峻连忙对郡兵拱手行了个书生礼,跟着对方的步伐走进郡尉府的大门。 齐峻原以为冯启年的县尉府就算得是豪奢了,可今日进了这郡尉府才真正见识了什么是豪门大户。冯启年的县尉府与这郡尉府相比何止是小巫见大巫之别,充其量只比得上郡尉府里的一个院子。 他跟着郡兵在迷宫般的回廊上走了一阵,已经数不清自己路过了多少间朱门玉砌的房子。直到他们穿过拱形院门进到一片花园当中,才遥遥地看到后院人造池塘的假山旁一间凉亭中对弈的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的身影齐峻已再熟悉不过,而他对面的那位想必就是定安郡的郡尉了。 “大人,我把人给你带来了。”郡兵在凉亭外站定脚步行了一个军礼,对着亭子里的人恭敬地说道。 齐峻抬眼望去,冯启年的对面坐了一个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者。 不知老者是因为听力不佳还是全神投入棋局没有注意,仍然与冯启年落子对弈没有回应。 老者不发话郡兵也不敢擅动,只好继续恭敬地低着头候在原地。齐峻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明白这个气氛之下自己还是稍安勿躁继续静候为妙。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老者落下一子情不自禁地笑着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对冯启年说道:“哈哈哈,看来还是老夫技高一着啊!” 冯启年盯着棋盘愣了一会儿随即露出甘拜下风的神情,一拱手对老者连连发出赞叹:“大人真乃棋圣再世,下官自愧不已,您这棋招多变难以揣测,实在是妙啊……” “哈哈哈,就你会说话……”老者得意地收拾着棋子,不经意地抬头这才看到等在亭子外面的郡兵和他身后的齐峻。 “哎你把人带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老者看着郡兵责怪了一句,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 郡兵丝毫不敢多言,鞠躬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见过郡尉大人,见过冯大人。”齐峻连忙躬身向他们见礼。 冯启年立即站到一旁,指着齐峻对老者说道:“大人,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那位……” “年轻人,到近前来。”老者顿时来了兴趣,放下棋子对齐峻招了招手。 面对这一郡之地的最高军事长官,齐峻也不敢大意,闻声向前走了几步微微颔首立在冯启年和老者面前。 “不错,看样貌也是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不知这本事……”老者微眯双眼轻轻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冯启年。 “大人,此乃下官保荐之人,若无根据下官岂敢乱言呐。大人若是不信,可唤府中高手与之一战便知。”冯启年拱手一拜,同时侧过头来对齐峻使了个眼色。 齐峻却愣愣地看着那位老者,一时没明白冯启年所说的保荐是什么意思。但他听明白了冯启年的后半句,这是要让自己在这老者面前再与人打一场啊。 齐峻想到这心中暗暗叫苦,这郡尉府必然高手如云,只怕随便拎一个出来都不是他可以轻易对付的。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手对付一般的盗匪和军卒都不在话下,可这不代表他在这个时代的拳脚功夫方面就是无敌的存在。 万一这冯启年脑子一热让自己同时与几名高手对打,那不等于是要了自己的这条命吗。 好在齐峻所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老者似乎上了年纪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已经没有那么感兴趣了。 只见他微微摇头,看着齐峻若有所思。 齐峻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他知道被一个手握大权的官员这样盯着看,不是要升官就是要身死。 “启年呐,不要总是想着能打能杀就厉害。朝廷在战场需要这样的士兵,可不是这样的将军。放在你那个小小的安羌县也是一样的道理。”老者把目光移到冯启年身上,摩挲着手里的棋子说道。 “大人说的是,是下官思虑欠妥了。那依大人的意思……”冯启年郑重地点点头,放低身子问道。 齐峻听着两人的谈话一脸懵逼,听到老者说出什么将军士兵的话,他心头猛的一沉。 “这老头不会是想让我上战场去给大梁卖命吧?”齐峻心中暗诽,不禁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捏了一把汗。 他不怕死,怕的是没有意义的死。 如果真的上了战场身死边关,那他这一世的结局又与前世有何分别。他的理想,他的抱负,都要重蹈未竟身灭的覆辙轮回吗? 一个书生上了战场,在一次无名的战斗中默默地死去。历史的车轮碾过,谁又会记得这样一个小兵献出的生命和他曾经存在过的意义。 老者仍然在与冯启年交谈私语,而齐峻却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让他去上战场,那他不如寻机回村拉起队伍来,占据盘龙岭干他一番天地。 此时老者与冯启年似乎也商议完毕,一起转头看向齐峻。 齐峻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刻要来了。 正文 第八十一章 任务 “年轻人,我听冯县尉多次跟我提起你。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你若确如他所言那般有些本事,老夫自然乐意卖他个薄面,也为大梁贡献一份识才的薄力。”老者郑重地看着齐峻,仿佛要从他的身上看透他的内里和思想。 “大人,如有安排尽请告知!我必全力以赴,不负大人赏识与重托。”齐峻自知躲不过这未知的命运安排,便主动接了下来。 “嗯……”老者看了冯启年一眼,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如此就跟你直说了吧。冯县尉向我推荐你给他做副手,担任县卒营的总队长。可我觉着,既然他这么看重你,你必然有些过人之处。一个小小的总队长未免有些屈才,倒不如让你做这安羌的县尉。”老者停顿了一下,看着齐峻的反应。 “你说什么?让我做县尉?这……这我……”齐峻暗自思索着,已经做好了先答应他们上战场再伺机寻找退路的准备。 可这老者的一番话让他感觉如雷炸顶,脑中一片混乱一时之间完全不知如何应答。 冯启年让他做个总队长倒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可这位郡尉大人直接把他放到县尉的位子上又是怎么个打算? “怎么?你是看不上啊还是觉得自己没这个本事啊?”老者收了笑意,有些面带不悦的沉声问道。 “郡尉大人如此看重,齐峻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大人识才的厚恩呐!”一旁的冯启年显然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立即接下了老者的话头。 “不……不是,大人这般赏识在下,只恐有负大人的信任与抬爱……”齐峻连忙单膝跪地低头谢道。而他所说的的确是实话,所谓在其位而谋其政,若是真让他坐到这个位子上齐峻是真的担心自己力不能及。 “你说的这些我都有考虑。我当然要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你若办不到就当我看走了眼,跟着冯启年回你的安羌县便是。”老者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背手而立看着池中游动的群鱼。 冯启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郡尉大人最后说的那句直称他的名字而没有加任何官衔。 这意思在他听来再明白不过,齐峻作为他举荐的人若是连郡尉大人安排的考验都过不去,那他自然也要连带着丢官罢职。 冯启年不禁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老者,又看向齐峻。 “不知是什么任务请大人直言相告,在下定当竭尽全力。”齐峻知道老者安排给他的任务必定不简单,当即提起了万分的精神。 “说起来倒也不难。距定安郡城往西北五十里,有一处羌人的哨寨经常派他们的斥候侦查袭扰,我实在是烦得很。你带些人手去把他们都做掉,就这么简单。”老者仍然背手而立,语气淡定的就像是在和他讨论杀鱼的办法。 “羌人的营寨?大人,目前大梁和羌人之间不是和平相处的吗?现在这样做会不会……”齐峻听后不禁凝眉望向眼前的背影,杀几个羌兵对他而言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明白的是,郡尉大人为何要冒着挑起战争的风险让他去干掉一个小小的羌寨。 如果双方因此再度开战,不仅是加重大梁百姓的负担,也是把与羌地接壤的边境所有城镇村落都放到了战火灼烧的边缘。 “你都知道其中利害,我会不清楚吗?你放心,这仗也没那么容易就打起来。你做干净点不要留下什么把柄,其他的不用你考虑。”老者微微侧脸看了身后的齐峻一眼,一副事在掌握的模样。 “是!”老者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齐峻也只能答应下来。他只是一个职业军人,关于政治上的事他并不清楚。既然上级把任务交给了自己,那么尽力去完成就是。 冯启年的脸色和齐峻一样的充满疑虑,如果大梁和羌人再次开战,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所在的安羌县。 到时候万一守不住城池,他这些年的积攒不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吗。 可是看到郡尉大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知道这些也都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既然郡尉大人肯把这样的事交给齐峻去做,那么无论事情成功与否应该都有他的把握。 “齐峻,此事干系重大,你可要小心应对绝不能出任何差池!”冯启年想了想,对齐峻又吩咐了一句。 “大人,何时出发?” “现在就可动身,明日之前带着羌人的头颅来见我。” 齐峻愣了一下,既然老者说得如此干脆利落,想必是已经计划许久了只是还没有定下人选,自己今天是正好送上来了。 “武备器械任你挑选,行动所需的人手我也给你安排好了,你出去之后自有人接应。”老者抓起一把鱼食洒入池中,说完之后放下鱼食就离开了。 冯启年看了一眼齐峻用眼神催促他速去准备,随后也紧随着郡尉而去了。 齐峻站起身来,只觉得脑袋还嗡嗡的。 他知道冯启年有心栽培他,也不知他为此和郡尉大人之间做了怎样的利益交换。可他若是坐到这县尉的位子上,只怕一脚踏入官场的泥沼再想脱身就难了。 齐峻正思索着要往回走,迎面却与阿辛碰上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为齐峻医治过箭伤的田先生。 “先生,你怎会在此?”阿辛在郡尉府遇到齐峻也很意外。他身后的田先生虽然依旧遮面,见到齐峻时的眼神也是微微一惊。 “我有要事来找冯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齐峻看到阿辛顿时感到心里有了着落。以他对官场形势的了解和判断,应当能给自己一些启示和指点。 阿辛皱了皱眉,回头笑着看了看田先生。田先生也明白他俩要谈的事需避着他,也不在意点点头转身走到池边观鱼赏花去了。 “先生,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我代为转达给老爷。”阿辛的脸上现出一丝紧张和忧虑,他知道齐峻这么急着赶来郡尉府找冯大人,必然是出了大事。 “请将这些供词转交给冯大人,此事重大务必请他今日就回。”齐峻从怀中掏出一个厚信封递给阿辛。 阿辛给冯启年做了几十年的心腹,齐峻知道将此事告诉阿辛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供词?”阿辛犹疑着接过信封,抽出其中几张粗略地看了几眼,脸色瞬即为之一惊:“这……这个何文兴竟然……” 他自然对富商通匪之事有所耳闻,可县卒营也牵涉其中却是他不曾想到的。 冯启年在盘龙岭吃过亏,对盗匪自是深恶痛绝。可无奈之前一直被宋喜压着,剿匪之事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在自己的县卒营严令部属和县卒不得与土匪相通。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手下的总队长竟然做出这种事,只怕整个县卒营都要变天了。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武库 “我这就去找冯大人。”阿辛将信封收好揣进怀里。 “你带田先生而来,是因为冯大人的身体有什么不适吗?”他之前看冯启年的气色感觉并不像是抱病之态,看了眼田先生的背影不由得有些疑惑。 “老爷身体无恙,是郡尉大人近来头疾时有发作。老爷昨日特意让我去县里接田先生来给郡尉大人问诊,昨儿个来晚了城门已闭今天一早就带田先生赶过来了。”阿辛连忙解释道。 齐峻心想着这冯县尉真是惯会赚取人情。 从为他治伤的效果来看这田先生确实医术高超,他若是能医治缓解郡尉头疾发作的病痛,冯启年在长官面前的地位必然能更稳固并以此得到提升。 “原来是这样。我这会儿也有要事去办,等我回来了,顺带着也让田先生给我瞧瞧这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提到田先生,齐峻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上受伤的位置继续说道:“那你们快去吧,我看到郡尉大人和冯大人都到里间的别院去了。” “田先生,去给大人问诊吧。”阿辛对齐峻拱手作别,转头对着田先生喊了一声。 田先生正弯腰揽过一枝山茶观赏细闻,听到阿辛的声音连忙松开手里的花枝整理了一番衣着。 这一幕被齐峻看在眼里,他怎么看都觉得田先生的动作和神情像极了女子。 尤其令齐峻难忘的是田先生露在外面的那双明月般的眸子,倘若真是个男子在大梁也算得容貌上佳的美少年了。 这么想来,田先生的真实容貌和性别更令齐峻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和疑思。 但是他现在也没时间去验证了。要去那处羌寨仅骑马往返就得半日,郡尉大人既限他明日之前完成任务就必须抓紧时间尽早出发了。 齐峻本来还想再问问阿辛对于让他做县尉这事的看法,时间紧迫之下他也来不及再谈论此事了。 看到阿辛和田先生往园林里的别院走去,齐峻也转身加快步伐离开了后院。 他刚出院子,就被一个看起来与郡尉年纪相仿的老仆拦住了。 “公子请随我来,遵照大人吩咐去武库挑些应手的装备。”老仆应该也是郡尉身边经常随侍的心腹。之前他们谈话的时就候在园子里,只不过这样一个看起来普通的老奴并没有引起齐峻的主意。 齐峻点点头跟上了老仆的步伐。这老人虽然年纪大了,走起路来却依然步伐矫健两足生风。他凭此推断这老仆不仅身体素质过硬应该也有些不凡的身手。 县尉府的武库只是一间存放刀枪棍棒的小仓库,齐峻与邓方切磋那晚也见识了其中的藏品,可都是些材质一般的常见兵械。 因此他倒是很期待郡尉府的武库里会有些什么亮眼的东西。 老仆一直带着齐峻来到府邸一角的小院前,守在院门前的郡兵看到老仆过来,纷纷向他颔首致意。 “这老仆在府上的地位还挺高的……”齐峻见此心中思忖着,看到老仆掏出一串钥匙找出其中一把打开了院门上的锁。 齐峻跟着老仆进了院子,发现里边只有一间并不算大的屋子时不禁有些失望,他原以为这郡尉府的武库应该会看起来很大气。 老仆没有注意到齐峻脸上的神色变化,又找出一把钥匙来打开了屋子门上的锁。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到门口对齐峻做了个请入内的手势。 “就这么间小屋还搞得这么神秘,我倒要看看里边有什么神兵,还单独建个院子派专人看守。”齐峻嘀咕着走向那间屋子。 他站在门口扑了扑门口飘飞的灰尘,扫眼望去只见四周都竖立着各式刀枪剑戟,一侧的墙壁上挂着些长短弓箭,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这些东西看着也就比县尉府的稍好一些……”齐峻走进屋子一边查看着那些兵械一边自言自语地点评着,可当他的眼光落在中间堆放的杂物之上时,不禁微微愣了一下。 他从那堆不起眼的杂物之中,敏锐地看到了半截类似枪管的东西。那黑漆漆的管子在一缕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微光。 他连忙抓住那截细长的铁管,扒开上面覆盖的杂物把它整个地拎了起来。 这才看清楚是一支长枪。从枪管到枪身再到枪托一应俱全,板机附近细微的磨痕显示出它被使用过的痕迹。 “难怪这屋子要锁起来,这可真是好东西啊!”齐峻看着手中的枪,不由得发出赞叹。他一眼便从更长的枪杆看出他手里的这支不同于从盘龙岭缴获的西域火绳枪,明显是有人在西域枪的基础上改良过的。 “公子,如果挑好了……哎,你拿那个干什么?”老仆在门口等了一阵不见齐峻出来,有些不耐烦地走了进来催促,正好看到齐峻在把玩着手中的长枪。 “不知此枪何来?”齐峻看老仆进来了,连忙问道。 “你先放下,这是小少爷最喜爱之物,可千万不要弄坏了!”老仆紧张地劝道,从齐峻手中把枪拿了回去仔细观看确认没有损坏。 “既是贵重之物,为何堆藏在此处啊?”齐峻看着老仆的反应既感到意外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东西既然被他如此看重,又怎会放在这里吃灰呢。 “你有所不知。老爷一心希望小少爷能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可小少爷他偏偏喜好这些奇器异物。”老仆小心地将那支枪又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重新用杂物掩盖在上面:“上个月小少爷主动提出来要用功读书,把自己关在书房内不让人接近。老爷以为他转了性子,为此欣慰了好一阵子。可前不久才意外发现,小少爷独处书房哪里是在读书,分明是在偷摸地研究这个东西!” “郡尉大人一怒之下要把它拆掉断了小少爷的玩心,我实在不愿看到小少爷为此伤心难过,就擅自作主把它藏在这了。此处平时少有人来,不想你一来就发现了。” “原是如此……若有机会可要拜会一下这位小少爷了!”齐峻心头一喜,这位小少爷放在后世简直就是个标准的理工生啊。 齐峻立刻意识到,这位沉迷火器并能够加以改良的小少爷简直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对他加以指导兴许会对自己有很大的帮助。 “小少爷可在府上?”齐峻按下心头的激喜问道。 “他现在被老爷禁足书房还能去哪……你可别起什么心思,除了专门伺候的下人谁也见不着他。”老仆看出了齐峻的心思没好气地说道。 在他看来读书人就该老老实实地用功学习考取功名,齐峻这种喜欢刀枪不入书阁的人若与小少爷结识,只怕会误了小少爷的前途。 “武官世家竟也这般注重读书,看来这大梁也是重文轻武的朝代。”齐峻叹了口气,挑了副弓弩和短剑就走出了屋子。 老仆锁好了屋门和院门,领着齐峻往大门方向走去。 正文 第八十三章 骑马 待他们行至府门前的一块空地时,六名郡尉府的武士早已经候在那里了。让齐峻疑惑的是他们都没有顶盔掼甲,而是每个人都一副柔然牧民的装束。 “秦队长,这位公子是郡尉大人派来的,这一路上你们都要听从他的指挥。我替老爷祝你们凯旋!”老仆冲着为首的武士抱拳行了个武人礼。 “定不辱命!”那名武士也对老仆抱拳还礼,随即看向齐峻,眼中带着几分不屑地揶揄道:“我看这位公子白净瘦弱,战场上刀剑无眼可要多加小心呐!” “请先帮我收好了。”齐峻闻声笑了笑,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衫叠好了递给老仆,看向武士说道:“既然你们都是这身装束,总不能让我穿着这袍子同去吧?” 那名武士微微一愣,咧嘴笑了笑对身后的士兵一挥手说道:“给他身衣服。我倒要看看这位富家公子有什么本事。” 话毕一身和武士们所穿相似的衣服被丢在了齐峻脚下,他看着面前武士不屑的眼神顿时明白了,看来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了跟随着捡战功捞资历的富家纨绔公子哥了。 齐峻没有说话,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拍去尘土穿在了身上。除了被衣服上的皮毛粗步弄的有些肤痒之外,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倒也算合身。 “出发!”武士看了齐峻一眼,大手一挥带领着其他几人大步走出了院子。 门外已备好了七匹战马,六名武士娴熟地上马扬鞭,不待齐峻跟出来便向出城方向跑去。 齐峻走出来翻身骑上马背时,只看到六人骑马远去的背影。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他身下这匹战马比之前骑过的驼马要高大不少,拉了拉缰绳从战马的口鼻中嘶鸣着喷出一口热气。 “驾!”齐峻鼓起勇气,两只脚轻轻夹了一下马腹,战马得到指令嘶鸣两蹄子抬,随即向前奔去。 要不是齐峻紧抓着缰绳,差点被战马这突然的一立给弄下来。 “那什么,这位马大哥……你只管跟着前面那几个,别给我抖下来就成……”齐峻贴着马脖子颤音说道,也不管这战马能不能听懂他的话只期盼着能尽快到达目的地。 几人很快出了定安郡的西城门,奔驰在官道上。 “秦哥,咱要不把速度放慢点,是不是等一等……”一名武士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齐峻,对着在他前面疾奔的武士喊道。 “这些个富家公子都是来走程序的,你还真以为他能跟着咱们一起打仗去啊?”为首的武士听后却头也不回地扬鞭加快了速度。 齐峻趴在马背上的动作被无数路人看到了,他也顾不得路人指着他议论哄笑了,那些武士对他的轻视反倒激起了他的热血。 不就是骑马吗?老子还能让你们给看扁了。 他努力地调节着呼吸,两手抓紧缰绳尽力直起身子目视前方,尽力尝试着让自己在马背上保持平衡。 虽然他之前就想过学习骑马的事,可现在被人逼到这份上也不得不现学现用了。随着他不断调节姿势寻求平衡,渐渐地比刚开始熟练了很多。 大梁与羌人部落之间,由于经常发生战争而人为的产生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地带。从高空俯瞰,就像一条天然的边境线把大梁和羌人部落分隔开来。 此时六名武士已经骑马奔驰在这片荒芜之地上了,向后望去只能远远地看到郡城的城墙。 “大哥,那小子追上来了!”即将离开大梁地界时,一名武士回头望了一眼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为首的武士闻声也愣了一下,他迟疑地回头看去,果然在身后的地平线上看到一个追赶着他们的黑点。 “弟兄们!再加点速度!”为首的武士回过头来,狠抽了身下的战马一鞭子。战马吃痛嘶鸣一声扬蹄狂奔起来。 “大哥,郡尉大人不是说了……”一名武士看了眼身后的黑点,犹豫着想说点什么。 “就算他能赶上来,你能指望他拿剑砍人吗?我看他恐怕连鸡都没杀过!”为首的武士说完顿时惹的其他人发出一阵哄笑,纷纷转过头去嘲讽地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的黑点。 齐峻虽然听不到前方几人之间的谈话,但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几个武士会怎么看他。一群当兵的跟一个读书人有什么好相处的,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可齐峻既是个读书人,也是个军人。 他用力地抽了几鞭,强忍着马背的颠簸带来的不适倔强地持续追赶着眼前的六个黑点。随着他频繁的挥鞭,那六个黑点也越来越明显。 “这家伙,倒是有股子脾气!”一个武士再次回头看去,不禁发出一声惊讶的赞叹。 为首的武士一拉手中的缰绳勒停了战马。不是因为他听到了这声赞叹而对齐峻心生改观,而是他们已经进入羌人的地界了,如果再往前可能会被羌人的游骑发现。 齐峻远远地看到他们停了下来,连忙趁着这个机会抓紧赶路。 六名武士都跳下马来,围坐在地上吃着干粮讨论行动的计划。 齐峻终于骑马来到他们面前,有些吃力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坐在地上捶打按压着有些酸麻的双腿。 一个武士见状向齐峻抛来一个装满水的羊皮水囊,正准备扔给他一块胡饼时却被那名姓秦的武士用眼神阻止了。 “浪费这些东西干什么,晚上说不准还得给他收尸!”那名武士嫌恶地瞥了齐峻一眼,一指右前方的山崖说道:“我们在那里宿营歇息,待太阳落山之后就开始行动!” “秦队长,今晚的行动计划是什么?”齐峻喝了几口水感到浑身的疲惫缓解了一些后问道。 “呵,计划?你不必知道。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着回去升官发财吧。”秦队长站起身来招呼了其他人一声,重新翻身上马往不远处的山崖下奔去。 其他人闻声而起,纷纷眼神复杂地看了齐峻一眼之后各自骑上战马追赶着秦队长而去了。 齐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被孤立的滋味他刚参军入伍时在新兵连就体会过了。 眼下被这几个武士看不起倒没什么,让他担忧的是秦队长在敌境这般的莽撞行为可能会让他们白白送命。 齐峻很清楚,他们选定宿营的山崖虽然三面临险视野开阔,可一旦被人断绝后路陷入包围却也是求生无门的死地。 “那就祝你们好运吧。”齐峻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看了一眼西斜的太阳牵着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潜伏 齐峻选的宿营地点在那座山崖斜对面的一处山坡的巨石之后,这里既可以避风又便于观望对面的山崖和前方的羌寨。 此时在这样的空旷野地活动大概率会被羌人发觉,他躺在巨石的阴影中闭目养神等待着夜色到来。 秦队长也不是傻子,齐峻能想到的问题他自然也意识到了。但是此处的地形和视野环境又是附近其他位置所不具备的,他并不想放弃这个绝佳的位置。 因此他带了两人到山崖上观察羌人的活动,其他人则在山崖下隐蔽待命,这样一来被羌人发现也能及时作出反应。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以为行踪隐秘的他们在进入羌境不久就被对方的侦查游骑发现了。 武士们在观察羌寨,羌人也在另一侧的悬壁上观察着他们。 一个羌牧民转身对身后的年轻人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年轻的羌民立即敏捷地一跃登上身后的山岩,连跑带跳地往寨子的方向跑去。 “五年前,就是这些反穿皮袄拿着牧羊鞭的羌蛮子在安羌打败了大梁的一万多人,还一直攻到定安城下?”山崖上,一个郡府武士看着远方山脚下移动的羊群,惊疑地问身边的秦队长。 秦队长没有作声,只是反复地在一小块磨石上打磨着手中的匕首。 他的思绪被武士的问题带回到五年前。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天色灰蒙蒙的下着小雨。他所在的队伍行进在安羌通往羌地的河谷中,潮湿的空气让他穿在身上的征衣有些湿漉漉的难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处河谷应该是叫红泥谷吧。两边的峭壁由红土构成,一下雨就变成了湿滑的红泥。 那是和血一样的颜色。 他的记忆中永远不会忘却羌人的响箭骤然鸣响的那一刻。 他眼前和身侧的战友在那样密集的箭雨之中就像一棵棵绝望的麦杆,被死神的镰刀无情的成片收割。 是他的兄弟扑到他的身前以身做盾为他挡住了那把无形的命运之镰。他记得他的兄弟趴在他的胸膛上用尽力气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的手猛地抽搐了一下。磨石上的匕首划破了他的手指,瞬间流出和红泥谷的血一样的颜色。 “队长,这刀已经很锋利了……”武士看到他出血的手指愣了一下提醒道。 “还不够……”秦队长看了一眼手指,目光望响羌人的寨子。 “不够?” “不够,羌人的血……还不够!” 秦队长眼眶通红地望着羌寨,咬牙切齿地说着武士听不懂的话。 仅凭他们六个人,要想正面进攻数十人聚集的羌寨无疑是去送死。 定安郡尉从一开始给他们定下的行动方针就是偷袭,趁着夜色用火攻彻底烧掉这个寨子。 羌人的寨子都是用枯木和藤条搭起来的,极易被火烧毁,火攻自然是偷袭方式的首选。 而他们身穿的柔然服饰,既可以隐藏他们的身份也可以把可能产生的冲突引向大梁北边的邻居和宿敌。 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大山的阴影渐渐把武士们的营地笼罩在黑暗之中。远处的羌寨也渐渐亮起点点的火光,那是羌人在准备晚餐了。 “行动!”秦队长呼出一口气,对身边的武士发出指令。武士点了点头,冲着山下发出一声鸟鸣。 然而他并没有收到预想中的回应。武士以为同伴没有听到,把手放在嘴边又重复着发出一声鸟鸣。 山崖并不是很高,只有二十多米左右。可山下却仍然没有传来回应。 “队长,咱们是不是……”武士疑惑地转过头,却看到秦队长转过身手握着腰刀面向前方,他顺着秦队长的目光看去才知他们已被一那群手持弓箭的羌民包围了。 齐峻远远地看着山崖上的情况,从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影就能判断出武士们的处境。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踩灭脚边的火堆收拾好装备趁着天色还未黑透贴着岩壁向羌寨一步步摸了过去。 秦队长等人都被羌人俘虏了。当他们被押到山崖下时,才看到自己留在那里的四个武士正被一根粗壮的麻绳串在一起。 山下的羌民拉起那根麻绳,把秦队长和另一名武士都绑了上去。 当中一个年纪偏大的羌民说了句什么,用力地踢了秦队长一脚,一个羌民便拽着绳子拉着他们往寨子的方向走去,剩下的羌民一人一匹地牵走了他们的战马。 一个武士预感到了他们的命运,惊恐的发出绝望的尖叫。 他听一些郡兵说起过,羌民还保留着古老而残忍的祭祀习俗,交战中被俘的大梁军卒作为战利品都会被他们拉到神像前用各种残忍的手段杀死。 就连先前一直对齐峻盛气凌人的秦队长也在此刻陷入了绝望,他不发一言地跟着羌民们向寨子走去,心中已经放弃了抵抗的希望只期盼着他们能给自己一个痛快点的结局。 齐峻和这些押送俘虏的羌民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紧不慢地尾随在他们之后。 一想起那些武士白日里对待他的态度,他真想就此罢手不管了。毕竟这些人根本不听他指挥擅自行动,这事就是说破天去也怪怨不到他头上。 可他们毕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同胞。除此之外其中毕竟有一个武士曾对他怀有善意,把水囊都扔给了他。 就凭那名武士的羊皮水囊,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齐峻躬身躲在一处岩石缝隙中,目睹着羌民们欢笑着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把秦队长等人都押进了寨子。 这羌寨并不大只是羌人边境上的一处哨寨,想要找到他们被关押的位置也并不难,只要站在高处就可以看清整个寨子的布局。 难得是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寨子中。 他皱眉思索着,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羌人牧民正赶着一群绵羊向寨子这边走来。齐峻眼中一亮,慢慢地朝着羊群移过去。 待到羊群接近时,他取下腰间的弩,瞄准前面的头羊射了一箭。 这一箭并没有把头羊射射死,弩箭射在它的后腿上,头羊瞬间痛苦地在羊群中横冲乱撞又跑又跳,徒劳地想缓解伤口地剧痛。 这么一来整个羊群都被它冲乱了,羊群受惊四处散开,牧羊的羌民不明白头羊为何突然发疯,更让他心急的是四处奔散的羊群。 他连忙冲着不远处的寨子发出求助的呼喊,守在寨子前的羌人哨兵听到呼声看到四处奔逃的羊群顿时也急了,连忙呼喊着召集其他的同伴去帮助牧民把羊赶回来。 这正是齐峻希望看到的混乱。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突围 “坏了,羊发癫疯了!你们几个把俘虏押进去,其他人快跟我去追羊!”哨兵队长用羌语喊了一声,带着几个羌兵向惊惶的羊群奔去。 齐峻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再没有羌兵追出来之后看了一眼远处围堵追赶羊群的羌人,立即提起弓弩冲向寨子,同时根据他在高处侦查到的情况快速地在脑中勾画着地图分析着路线。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冲进寨子就迎面遇到了两个正往外跑的羌民,三人相遇的一瞬俱是一惊。 齐峻稍愣了一下,抬手对准其中一人就是一箭。那羌民反应不及被齐峻一箭封喉,下意识地捂着脖子向后一倒。 另一位羌民见状正要呼喊,齐峻来不及装填弩矢,索性用力掷出手中的弩砸在他的脸上。羌民吃痛闷哼了一声痛苦地捂住面部,齐峻趁机箭步上前拔出短剑刺向他的心窝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几秒之内,齐峻深吸了一口气缓解有些紧张的情绪,随手在衣服上抹了抹温热的敌血。 刚才若不是他的反应比对手快了一点,只怕外面的大批羌人都要被引回来。 齐峻捡起弓弩看了看,好在并没有被他刚才的猛力一掷给砸坏。 他心知外面的羌兵很快就会察觉到羊群异动的原因而赶回来,当下也顾不得隐藏这两个羌民的尸体,一边填装弩矢一边向寨子里面疾步潜行。 寨子并不大,可要找到关押那几个郡府武士的地方一时也不太容易。 齐峻端着弓弩谨慎地在寨子里贴着每间土屋的外墙搜寻着,当他转过一间屋子的墙角时又猝不及防地与一名羌兵四目相对。 “咻!”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对着羌兵的脑袋扣动扳机射出一箭,干脆利落地结果了他的性命。 那名羌兵毫无防备地被一箭毙命,脸上还保持着刚才遇到齐峻时无比惊讶的表情,身子却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软地倒在地上。 随着羌兵的尸体倒地,跟在他身后的同伴也随之一脸惊疑地瞪大了双眼望着齐峻这位不速之客。 齐峻一惊,立即挥出短剑像他的脖子削去。羌兵下意识的抬手一挡当即被锋利的短剑斩断了手腕。 “啊!”羌兵发出一声惨叫,这才想到用剩下的右手去拔腰间的弯刀。 齐峻根本不给他机会,横扫一腿将他放倒在地,随即一脚踩住他的胸膛双手握剑一插。 那名羌兵不甘地用右手握住齐峻的剑锋,鲜血不断地顺着剑刃滴在他的胸膛上,他却只能眼含愤恨地死死盯着面前的敌人。 齐峻想把剑拔出来,却被死去的羌兵牢牢地握住。 这名羌兵临死前的痛喊惊动了其余的羌民,齐峻的身后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嘈乱的呼叫声。 齐峻咒骂了一句,只好放弃短剑捡起羌兵尸体上的弯刀。他来时的路已经被堵上了,现在不得不继续往里面跑去。 刚走了几步,他就听到寨子内部的某个角落传来一阵惊恐而凄惨的呼嚎。齐峻心头一惊,立即分辨出声音的方位加快步伐奔了过去。 越是接近目标位置,那阵阵的惨叫就越是清晰。 当他蹲伏在墙角探头望去时,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六名郡府武士被一字排开地吊在一根架子上,最左边的一名武士已经被羌人的钉鞭抽打得浑身冒血看不出死活。 第二名郡府武士的手腕和脚腕处都被刀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断口处汩汩地流下,把他脚下的盆子都盛满了。这个武士的手脚筋已经被割断,即便能活下来也基本上是个废人了。 此时两名羌兵正站在第三位武士的面前,不知道抓着他的双脚在干什么,只见那名武士咒骂着发出凄惨绝望的吼叫,做着徒劳无力的挣扎。 那两个羌兵似乎一直沉浸于施刑的过程中,竟丝毫没有察觉先前同伴发出的警报和寨子里的危机。 齐峻认出这位正在遭受酷刑的武士正是白日里给他水囊的那位,见此情形顿时怒从心起。 他端起弓弩潜行几步,从背后一箭射穿了其中一名羌兵的脖子。另一名羌兵被这突袭吓了一跳,连忙拔出腰刀向后转身。 可惜他仍然慢了一步,在他转身的同时齐峻手中的弯刀已经冰冷地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金属划过皮肤发出一声轻微的入肉之声,温热的鲜血从突然破裂的血管和气管中喷涌而出。 这名羌兵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血如喷泉般溅洒在敌人脸上的,前一秒还在虐杀战俘的他后一秒就被死神收割了生命。 被吊在架子上的几名武士看着齐峻如此利落地干掉两名羌兵,本来面如死灰的脸上无不露出劫后余生的惊喜与激动。 齐峻踮起脚尖割断第三位武士手上的绳子把他放了下来,这才注重到武士血肉淋漓的双脚。 齐峻只觉浑身一颤,那两名羌兵刚才是在活剥武士的脚皮! “公子……多谢救命之恩……”武士强忍着脚上的剧痛,跪在地上就准备对齐峻磕头。 齐峻也顾不得去搀他,连忙把其他三名武士都放了下来。随后他走到前面的两名武士身边抬头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 除了那位秦队长,三位武士都跪在地上感谢齐峻出手相救的恩情。 “要谢我,有命回去再说吧。”他捡起羌兵尸身上的弯刀扔在了秦队长身边跪谢的武士面前。 齐峻把伤了脚的那名武士搀了起来,同时瞥了一眼那姓秦的队长。秦队长愣愣地低头望着脚下,齐峻从他脸上复杂的表情中看到了羞愧,愤怒和懊悔。 羌人杂乱的步伐和呼喊声已经越来越接近,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十倍于他们的羌兵举着火把和刀剑包围他们。 “我们出不去了,干脆跟他们拼了!”一名武士握着弯刀向前一横。 “对,横竖都是个死,不拉几个羌狗垫背也太他娘的憋屈了!”另一名武士看了眼手中的弯刀悲恨地喊道。 “先别冲动!他们虽然人数占优,可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齐峻看着远处渐渐近的火光,脑中快速地思索着。 “知道战马被他们牵到哪去了吗?”齐峻皱眉深思着,猛地转头问身边的武士。 “我好像看见……往那个方向去了!”一名武士愣了一下,犹疑着伸手一指。 “听着。你们二人趁现在从两侧分头点火制造混乱。秦队长,你先负责照看这位弟兄,我去找咱们的战马……”齐峻安排着突围的计划,把手中的弯刀递到了秦队长的面前。 然而,一直沉默的秦队长此时却突然爆发了。 “老子凭什么听你的?你她娘的算什么东西?别以为你救了老子,老子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你们要逃便逃,老子今天就死在这了!”秦队长发疯一般地一把夺过齐峻手中递来的弯刀,满口咒骂着就要往前冲。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脱险 “真是个疯子!”齐峻微微一愣,立即冲上去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脚上发力一绊拧腰一摔把他扳倒在地上。 “你别拦着老……” 不待他说完,齐峻骑跨在他身上挥出一记重拳砸直砸得他嘴角冒血。 “你要是再敢跟老子犯倔,我现在就抹了你!”齐峻抓着秦队长胸前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同时把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愣着干什么?行动!”齐峻用发红的双眼盯着秦队长,像野兽一般低吼着命道。 那两名武士都被齐峻的气势震住了,连忙点头答应着按齐峻所说的沿着寨墙向两侧分头开始行动。 “你要是不服我,回去咱比划比划!你要想死,最好想想被你害死的弟兄们!活着才能报仇!”齐峻瞪着秦队长,伸手一指身旁吊着的两名武士,把他重重地推倒在地上转身离开了。 那名脚上受伤的武士想强撑着跟上齐峻,可脚部的痛苦却让他寸步难行。 “对不起……”秦队长呆愣地坐在地上嗫嚅道,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他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他兄弟在红泥谷对他说过的那句“活下去”,此时与齐峻说出的话是何曾的相似。 他冷静下来,抬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 “在那里!他们想跑,快抓住他们!砍了他们的脚!”一个羌兵发现了秦队长,当即对身后的同伴喊了一句羌话。 秦队长闻声抬头看去,眼中迅即闪过一抹愤恨。他毫不犹豫地抓起面前的弯刀向那名羌兵掷去,一击精准地扎在对方的胸口上。 其他的羌兵听到同伴的呼喊正纷纷向秦队长这边围拢过来时,寨子一侧的某间房屋却突然被点燃了。 干柴烈火相遇,火势迅速开始蔓延。 “不好!救火!快救火!”一个羌兵见此情景瞬间慌了神地喊道。 在羌兵队长的指挥下,当即分出其中大部分人去救火,剩下的则继续负责搜捕俘虏。 然而,不待他们完全分开,寨子另一侧的某间屋子也起火了。这下再也没人顾得上去处理秦队长等人,所有羌民都着急忙慌地跑去救火。 蔓延的火势很快引燃了马棚上覆盖的茅草,棚子里的战马从火光中感觉到了危机,纷纷不安地嘶鸣着试图挣脱缰绳的束缚。 混乱中,齐峻敏锐的听到了战马的嘶鸣,他心头一喜很快循声找到了熊熊燃烧的马棚。 可他只来得及牵出两匹战马,马棚上燃烧的木头便因松动而坠下砸进了马圈里。 两匹燃烧的战马挣脱缰绳痛苦地嘶叫着冲了出去,接连踩倒了好几名躲闪不及的羌兵。 齐峻从地上捡起一根正在燃烧的木头,两匹战马一牵一骑,挥动着手中的火棍冲向了羌兵。 这一刻的齐峻仿佛从地狱走来的烈焰骑士,带着复仇的怒火冲踏进慌乱的羌兵当中。 他手中的火棍挥打在敌人身上,战马的铁蹄踏过羌人的肉躯,把地狱骑士的恐惧深深地烙在羌人的心头。 整个羌寨火光四起一片大乱,到处都是羌人惊恐的尖叫和烈火灼烧木头的噼啪之声。 秦队长愕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爬起身来从羌兵的尸身上奋力拔出弯刀,吼叫着把每一个冲过来的羌兵砍翻在地。 “烧吧!烧啊!哈哈哈……爽快,真他娘的爽快!”秦队长拎着滴血的弯刀在烟火之中穿行,纵意地砍杀遇到的每一个羌人,在他的身后留下一地的羌人尸体,此刻的他好似一名修罗地狱来的恶鬼享受着血腥的快感。 当地狱骑士与这修罗恶鬼相遇时,杀红了眼的秦队长下意识地举刀对着迎面而来的战马砍去。 “这家伙真疯了?!”齐峻见状心头一惊,勒停战马的同时手上使了个巧劲,木棍一挥打落了秦队长手中的刀。 秦队长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却通红着双眼还想去捡地上的弯刀。 “你他娘的魔怔了?”齐峻急怒之下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力气,伸手扯住秦队长的衣服把他提拎到了马背上。 “快去带上弟兄们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齐峻也不管秦队长听清了没有,一踢马肚向着之前营救郡府武士的刑场冲去。 那名伤了脚的武士背靠着木柱而坐,手中紧握着一根木棍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火海。 眼下当然不会再有羌兵冒着被烧死的风险来杀几个俘虏了,那些羌人在混乱中意识到火势已经不可控时,早已经不顾一切地冲向寨门各自逃命去了。 这时,武士眼前的火海中突然冲出一匹战马来。当他看清马背上的骑手时,不禁哭得像个孩子。 “赶快上马!”齐峻拍灭衣服上燃烧的火苗,将战马停在武士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秦队长骑着另一匹战马一路狂奔着搜寻,却并没有找到那两名纵火的武士。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火海,咬牙拍马从燃烧的寨门之中一跃而出往定安郡的方向疾奔而去。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匹烈焰驹也带着两人冲破火墙飞奔而出,向着郡城的方向狂奔。 齐峻一手扶着武士一手握着缰绳,直到战马的四蹄重新踏上那片荒芜地带时,他悬着的心才终于彻底放下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们身下的战马突然前蹄一软猛地向前一翻,把齐峻和武士都摔到了地上。等齐峻挣扎着坐起身时,看到战马耷拉着舌头从口鼻之中不断喷吐出黑色的烟灰。 齐峻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了战马的眸子。这匹战马在火海中吸入了太多烟尘,肺部不堪重负坚持到此处才力竭身亡。 他躺在沙地上望着满天的星子,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慨。感受着寒冷的夜风吹拂他的衣衫和脸颊,他才真实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喂,你叫什么名字……”齐峻侧过头去问他身边躺着的武士,那武士却紧闭双眼不发一言。 齐峻愣了一下,连忙吃力地翻身坐起挪到那名武士的身边,用力扇了他一巴掌却仍然没有反应。 他伸出手指探了一下武士的脉搏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心知这是由火灾窒息引起的休克。 “老子费劲把你小子救出来,你可别给我死这了……”齐峻说着直起身子,回忆着后世心肺复苏的操作流程开始施救。 按压了三十次之后,到了人工呼吸的环节,齐峻看着武士的嘴却犹豫了。 “艹,我的初吻已经给云霏了,再给你……也不算吧?你小子要是能挺过来可真得好好谢谢我……”齐峻一手掰开武士的嘴,拧着眉毛嘟囔着慢慢地凑了上去。 就在这时,武士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侧过身去吐出一口黑稠的浓痰。 齐峻微微一愣,随即心头大喜,心头随之放松下来。 “公子……我是有家室的……”武士痛苦地咳嗽了一番,虚弱地说道。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升职 “啥?”听到武士的这句话,齐峻不禁愣住了。 “你个没文化的,这叫人工呼吸你懂不懂?!老子没有龙阳之好,我他马的刚才是在救你!”齐峻抓着武士的肩膀一通猛摇,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古代,别说什么人工呼吸了,这个时代的人连细菌都不知道。 他自嘲地笑了笑,松开武士的衣服躺回到地上去,随即感到喉咙一痒也咳嗽着吐出了几团恶心的黑稠之物。 “向洋,我叫向洋……”武士侧过脸来笑了笑,对齐峻说出了他的名字。 “原来你刚才没晕过去啊?”齐峻知道武士听到了自己先前的问题,不禁为自己方才的举止感到有些好笑。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向二人这边传来,齐峻心头一惊连忙撑起身子循声望去,只恐来者是羌人的游骑。 今晚的月色并不是很亮,齐峻警惕地盯着渐渐靠近的骑士,直到看出那匹战马的轮廓他才卸下戒备。 “秦队长,弟兄们呢?”齐峻努力坐起身子问道,看着孤身一人来援救他们的秦队长,心中也猜到了那两名纵火武士的结局。 秦队长沉默了片刻,跳下战马来到齐峻的面前看着他,随即一手握拳放在心口郑重地向他单膝而跪。 这是大梁的军礼,表示愿意为对方献出生命誓死报答。 在军中这样的重礼一般只向皇帝和将军而行,秦队长在齐峻面前行此礼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要是被别人看到还以为他要谋反呢。 “秦队长,你这是何意?此礼不妥,快快请起!”齐峻连忙单膝跪地与他平礼,同时伸出双手扶住秦队长的肩膀阻止他。 秦队长却执拗地不肯起来。齐峻转头一看,躺在地上的向洋也将一手握拳放在胸口,双眼真诚地望着他。 “你俩够了啊!不就是救命之恩吗,以后慢慢还呗!我给你俩记着了……”齐峻见制止不了这两位,索性一屁股坐回地上。 “惭愧啊!先前错看了先生,行为多有侮慢实在是……”秦队长依然不肯起身,对着齐峻做起了自我检讨。 他冲出羌寨后骑着战马先行跑了一程,身上的疯劲慢慢地散了。夜色下一人一骑行进在荒芜之中,夜风席卷之下也开始冷静地思索和反省自己的过失。 在一开始他看到齐峻那一身名贵的长衫和书生之气,便先入为主地断定齐峻定是靠着和郡尉大人的某种裙带关系跟着他们去赚封赏的。 也不怨秦队长会这样想,这样的纨绔他在军中也见过不少。 纨绔们在战场上不仅退缩惧战,对战法理论更是狗屁不知,一旦军卒们流血挥汗拼出个胜仗,他们皆如苍蝇般而来竞相争逐功劳。 一旦察觉到战事不利,就不顾后果地率先丢下前线搏杀的军卒自己逃命。 基于以上原因,他对纨绔们有种难以消除的恨意和厌弃。 可今日,齐峻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惊讶和自愧。尤其是面对这样的必死之局,他竟能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出敌境。 此时,他已对齐峻发自内心地感到敬佩和赞赏。 “先生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绝境而择生,实乃将才也!”秦队长站起身来对着齐峻抱拳一拜。 “秦队长实在谬赞……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复命吧。”齐峻紧了紧身上被烧得千疮百孔的衣服,看了眼秦队长身后的战马说道,“只可惜我等虽胜,却没有羌人头颅为证……” “先生且上马!回去之后,我自会在郡尉大人面前为先生作保!”秦队长一拍胸脯,说着竟躬身于马前示意齐峻踩着他的背上马。 齐峻知道这秦队长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报答他,也不好拒绝他的心意便顺势跨上马背。 秦队长站起身又将武士向洋送到马背上,随后在前面牵着战马带着二人往郡城方向走去。 回城的夜路走得倒也平安。有几只尾随的野狼跟了他们一段,也被齐峻的弩箭射跑了。 秦队长牵着马走了一宿,齐峻也扶着向洋在马背上熬了一宿,终于在天色微亮之时抵达了定安郡的城门前。 看到高大的城墙,齐峻紧绷的神经猛然放松,疲乏的感觉瞬间如潮水上涌,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栽下马去。 从床上苏醒过来时,他睁眼看到的便是田先生那双好看的眼睛。一见到田先生,他就知道自己是死不掉了。 感到脸上灼烧般的痛痒袭来,他伸手摸去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涂着黏糊糊的药膏并且被层层纱布包裹着。 “可惜了我这张俊脸,不会就此毁容吧?”齐峻不由得为自己担心起来。他知道这次的烧伤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在古代这样的医疗条件下基本只能靠自己硬扛了。 正在为齐峻针灸疗伤的田先生注意到他似乎在偷看他,便有意将手中的针刺向他的井穴,一时痛得齐峻连忙收了杂乱的心思。 田先生弯眼笑了笑,目光中透出一丝关切的神色。他和第一次见到齐峻时一样,写下一张纸条后就收拾着医囊起身离开了。 齐峻捡起来看了一眼,却感到心里暖暖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慎行勿伤”。 他看了眼窗外,日头已有些西沉,这才知自己这一觉又睡了将近一个白日。 “坏了!”齐峻猛得翻身坐了起来。也不知冯县尉是否回了安羌处理摊子,那醉风居的陈夏儿和陈冬儿姐妹俩也还在等着他去给她俩赎身,来郡城还打算采购一批物资却连吃饭的钱都不剩了。 想到这些,齐峻不禁感到一阵头疼。 现在他身上已经分文不剩,眼下他总不能硬着头皮跟郡尉大人去开口借钱吧? 正在他愁苦地思索间,郡尉大人身边的老仆从田先生那里得知他醒转过来的消息后走了进来。 看到齐峻有一堆话话要张口问他,连忙伸出手阻止他。 “你先别说话,我来传大人的话。事情经过我已了解,尔等此战甚感欣慰。战伤未愈不便擅动,身行无恙之后即可赴安羌任县尉职。”老仆说完后笑着拍了拍手,门外的仆人应声捧来一盘银两。 “这是大人赏你的。伤愈之后定要向大人谢恩呐!” “谢大人厚意!”齐峻顿时心头一喜,正愁没银子花呢,这不是瞌睡送来个枕头吗。 “秦队长应得几成?”齐峻想着这些钱应该也不是给他一个人的,既然都送来了总得有个分法。 “他呀?他已经不是郡兵队长了!”老仆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说道。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酒戏 齐峻听后微微愣了一下,也不禁为此轻叹了一口气。 这次他们虽然成功毁掉了羌人的哨寨,却也付出了极重的代价。 派出去的郡府武士折损了四个,宝贵的战马也损失了六匹,若是再被羌人从中抓到实柄对积弱的大梁而言无疑是一场政治外交灾难。 “郡尉大人为何要冒着风险对一个小小的哨寨出手呢?”齐峻一时也想不明白背后的动机,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这秦队长若一开始就听他的安排,怎么也不至于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对付一个小小的哨寨,只需提前侦查清楚敌情之后隐蔽于周围,待夜色降临之时潜入其中浇上火油撤至高处外火箭齐射即可。 可这秦队长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不仅过早地进入羌境还错误地选择了宿营之地导致他们行踪暴露尽数被俘。 犯下这指挥失当且失察敌情的过错,郡尉大人将他撤职逐走已算得是看在往日的情面和功劳上从轻发落了。 他摇摇头决定先不去纠结于这些事,站起身穿好衣服来到桌前掀开盖在盘子上的红布瞅了一眼,不禁有些失望。 盘子里放着一锭五两的雪花银,几瓶治疗烧伤和刀伤之类的药物,算是对他此行的抚恤了。 “好歹是个郡尉,这一身的工伤才值五两银子?”齐峻骂骂咧咧地拿起银子揣进了衣兜里,考虑到脸上裹着纱布为免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又问府中的仆人要来一顶可以遮面的纱帽。 齐峻想找原郡兵队长秦河聊聊,毕竟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得知他被郡尉大人炒了鱿鱼齐峻心里也有些同情。 可当他跟着一名家仆找到秦队长的住处时,那间屋子已经被收拾出来给新任的郡兵队长住了。 “这位公子是?”新任的郡兵队长看到家仆领着齐峻过来,立即热情地从屋子里迎了出来向他抱拳问道。 “李队长,这位就是郡尉大人提命的安羌新任县尉……”家仆有些得意躬身一指。 “眼拙了!齐县尉来此,不知所为何事?”那位新任的队长一听,当即郑重地抱拳行礼。 郡府里的郡兵可以被看看作是郡尉的亲兵,能成为郡兵队长的也必然是郡尉身边的亲信。 因此新任队长自然知道任命之事。不过他此前并没有见过齐峻,加上此时齐峻还戴着面纱就没认出他的身份。 他心知齐峻能得郡尉赏识则必有可为,当即心思一动改了称呼借机主动向齐峻示好,想着能与他结交。 “这……朝廷的敕牒还没下来,在下现在还只是一介募客罢了。”齐峻连忙摆了摆手,倒不是他刻意如此谦托,而是他向来对还没有真正实现的事不敢提前枉自断言。 万一此事最终因故未定,他现在就以这样的身份自称到时候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吗。 “李队长可知秦队长现今去了何处?”齐峻思索着连忙问道。 “他还能去哪儿,回老家种地照看他老娘呗。”新任队长说着,侧身指向屋子对齐峻手势做请道:“我对齐县尉甚是仰慕,今日既光临鄙舍,不知可否请您饮茶一叙?” 齐峻看出这位新队长的心思,心说此人倒是比那秦河机巧多了。不过他却托辞婉拒了对方的好意转身离开了。 他走出郡尉府来到大街上。 从门口的家仆那里得知冯启年和阿辛已经回去,齐峻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一块。 当下所忧的便是醉春居的两姐妹。 再次来到客栈门前时,店小二看到他这身衣服满脸谄笑地迎了上来,像是担心齐峻不会走路似的想伸手来搀。 “滚!别脏了老子的衣服。”齐峻对这家伙实在没有什么好感,看他来迎嫌弃地骂了一句。 想到前日他站在这里时还被店小二当成要饭的一般辱骂驱赶,今日不过是换了一身高档的衣服,就瞬间成了客栈的贵客。 齐峻不禁暗叹银子带来的神奇魔力。 “哟!客官是您呐?”店小二愣了一下,纵然齐峻戴着纱帽一身江湖游侠的装扮,竟也被店小二通过声音就辨识出了身份。 齐峻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径自走进客栈大厅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客栈老板娘。 “你们老板娘呢?我有事找她。” “我们老板娘下午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公子您不会是……”店小二看齐峻既不吃饭也没住宿的打算反而向他问起了老板娘,微微一愣之后有些促狭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您不会是看上我们老板娘了吧?” “你怎么这么多话?只管忙你的去,我就在此等她。”齐峻懒得跟他多话,拉过一条板凳坐了下来。 “行嘞,您歇着,我给您上壶好茶!”店小二讪笑着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回身往柜台走去。 齐峻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忽然闻到自门口飘来一阵香粉之气。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映眼便是那婀娜多韵不失饱满的身姿。 “掌柜的您回来啦!有人找您。”店小二立即奔上前去接过女人手中买来的绸缎胭脂等物,顺手向齐峻一指。 “找我的?”老板娘皱了皱眉,顺着店小二所指看了一眼,随即微笑着走到齐峻对面坐了下去。 齐峻一直愣愣地看着老板娘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被她身上不知名的香气弄得有些神情恍惚。 “这位公子,不知何事来寻呐?”老板娘伸出手在齐峻面前轻轻地绕了绕,看着他咯咯地笑出了声。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齐峻回过神来,连忙思索着准备说明来意。 “这位公子的声音耳熟得很呐,我们怕是前日见过吧?”老板娘去伸出一指对他做噤声状,玩味地一笑:“公子不必多说,我们不妨做个游戏。我问你答不要说话,若猜中了点头便是。可好?” 齐峻心头暗惊,被店小二听出来也就罢了,他和这老板娘之间拢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竟也被她识了出来。 他不禁有些无奈地自问自己的声音得是有多独特。 看到齐峻点了点头,老板娘不无得意地看着他又是咯咯一笑,冲着店小二勾勾手指把他唤了过来:“给我和这位公子取两坛酒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从柜台上拎了两坛醉西风摆在了桌上。 “若只猜谜也未免无趣,不妨来点赌注。我若猜对,你便饮一盏。如何?”老板娘说着将一只碗盏摆在齐峻面前,对他妩媚地笑了笑。 “这有何不敢。”齐峻也被老板娘的玩心勾起了兴致,拔开酒坛上的塞子先给自己倒了一盏。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关系 “你是前一晚和那县卒一起来的小兄弟吧?”老板娘单手托腮地看着他问道。 齐峻轻轻摇了摇头,端起酒碗来一手撩开眼前的纱就准备饮下去。 “咯咯咯这句不算……”老板娘杏眼一弯笑着伸手拦住了他手里的动作调笑道:“小兄弟是口渴了吗怎的这般实诚?我看你头上这遮挡有些碍眼,何不取下来让姐姐看看你?” 齐峻想到自己脸上的烧伤连连摇头,同时被老板娘这一席话挑逗得脸红面热。 “古代的富婆也这般放得开吗?”齐峻看了一眼面前的老板娘下意识地转过头暗自思忖道:“这个富婆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我脸上有伤,以此遮挡陋面。”齐峻收摄心神,向老板娘坦言解释道。 “哟,跟人打架了吗?”老板娘依然对齐峻的脸兴趣不减:“有疤的男人才帅呢……” “咳咳,老板娘我来找你确有事商量……”齐峻感到脸上出了些细汗,弄得他伤口一阵奇痒。 “咯咯咯,也罢就不逗你了。你要和我说的事,和姑娘有关吧?”老板娘盯着齐峻意外深长地说道。 齐峻闻言愣了一下,不想他还没开口就被这女人的那双美目一眼看穿了心思。他点了点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老板娘微微颔首对他拍了拍手表示赞许,向前探了探身子凑近他继续问道:“这么说来,你看上她们了,想给她们赎身对吧?” 齐峻点点头,无奈地捧起酒坛又倒满一盏,仰头喝尽。 两碗酒下肚,他顿时感到有些头晕心乱。 老板娘闻言,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随即问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齐峻放下酒盏怔了一下,向老板娘投去疑惑和责问的目光。 “多少银子,你只管提。”齐峻心想必是老板娘从店小二那里打听了此事,以为他必是看重那两个姑娘而有意压价。 “你觉得我像是缺银子的人吗?”老板娘轻轻摇了摇头,郑重地看着齐峻说道:“我说了,这事我不答应。公子若想夜宿付了银子拿她们的牌子便是,若无他事便请回吧!” 老板娘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拎起两坛酒往柜台走去。 齐峻心中一阵苦涩,跟女人商量事情难,跟富婆商量更难。 女人心海底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惹到她了毫无预兆地就变脸。 一般女人还可以用银子寻求她们改变主意,可面对这样一个根本不差银子的女人齐峻也没了办法。 “这位公子,您看您是……”店小二有些为难的走到桌前,回头看了一眼柜台后的老板娘又看向齐峻。 “老子夜宿,把陈夏儿和陈冬儿的牌子给我拿过来!”齐峻看着老板娘,酒劲上头,顿时也心里生出了一股子犟劲。 说着就把身上仅有的五两银子掏了出来拍在桌子上,这些钱也足够他在这住两个晚上了。 店小二见了银子当即咧嘴一笑,正要伸手去拿银子身后却传来了老板娘的一声冷喝。 “银子涨了。得十两,钱不够。”老板娘低头翻着账本,语气冷冷的说道。 齐峻闻声愣了一下,看出来老板娘这是在故意为难自己的。 “那我就出十两!”齐峻盯着老板娘,语气中也有了些不悦。 “不够。又涨了,二十两。”老板娘翻着账本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语气更冷了几分。 “你怎么……” “店是我的,我想涨就涨。你能奈我何?” “好!二十两就二十两!当老子出不起吗?”齐峻有些恼火了,这女人好端端地为什么跟他过不去?自己来给她送银子,怎么倒像是欠了她的呢? “好啊,那你把银子拿出来吧。”老板娘这次却没有继续要价,而是搁下手中的毛笔冷冷一笑着向齐峻。 齐峻顿时懵了,这女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要价也没个章法呢?他本想的是女人如果继续涨价,他就甩手离开再寻对策,可不料竟被这女人给结结实实地套住了。 “小兄弟,银子可不是张口就能来的。”老板娘看着齐峻吃瘪,得意地笑了笑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一按,让齐峻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我问过她们俩了,你那晚根本就没动过她们。那你为何还要花这么多钱赎她们呢?”老板娘先前冷若冰霜的脸上又现出妩媚玩味的笑来:“小兄弟,你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 本来愣神的齐峻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心起一股无名的邪火。 在老板娘的这番话撩拨之下,齐峻看着身边风韵绰姿的成熟御姐,近距离闻着她身上撩人的香气,借着酒意当即生出将面前的尤物扑倒在桌上一展雄风的冲动来。 他双手一拍,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腾身而起。但在这一瞬间他猛的意识到了什么,最终强迫着自己的理性战胜了动物的原始本能。 齐峻猛的摇了摇头,快速地思索了一番。陈夏儿和陈冬儿显然在老板娘面前有所隐瞒,没有求他帮忙报仇的事情说出去。 齐峻此时也反应过来,这老板娘又是灌他喝酒又是百般挑逗地勾问,似乎都是在变相地拷问他。 她能在郡城把客栈做到这般规模也绝非等闲之辈,在尚不清楚她的背后势力之前对她的任何一句坦露之言都可能为自己招来想不到的祸端。 定安伯,她会是定安伯的人吗? 定安郡是定安伯的封地,在他的地盘上开这样一间顶级的客栈,要说她和定安伯之间没有丝的毫关联只怕是不可能的。 齐峻只觉得后背一冷,他差一点就被这女人攻破了心理防线。想到这些不能排除的可能因素,齐峻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她。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是想吃了我不成?”老板娘被齐峻突然转换的眼神盯得有些慌乱,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说了句玩笑话。 “呵,没什么,我们的游戏还没完呢。”齐峻说着走向柜台倒了满满一碗酒端回到桌前,重重地放在老板娘面前。 “小兄弟,你这是……” “你不必说话。我来猜你来答,只需点头和摇头便是。”齐峻看着她重复了一遍规则:“你和定安伯之间有什么关系,对吗?” 随着齐峻的问题落音,那老板娘明显的微微怔了一下,随后迟疑了片刻端起桌上的酒灌进自己的嘴里。 齐峻心中猛的咯噔一下,看来自己刚才的猜测都是对的,看着女人一饮而尽他不禁为自己及时地反应而感到庆幸。 当老板娘放下空酒碗时,她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和坦然。 “小兄弟,请回吧。本店打烊了!明日再来吧。”不待齐峻再问,她伸手一纨耳边的发丝对齐峻下了逐客令。 “你放心,那两个女人不会有麻烦的。”女人对他莞尔一笑,丢下这句话后转身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正文 第九十章 回来 “公子,请吧……本店打烊了。”店小二收起齐峻面前的酒碗,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齐峻一直看着老板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这才点点头有些晃悠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这时天色刚刚黑下来,街道上还有很多行人。看到一身酒气的齐峻向他们走近,都不禁有些嫌恶地向两侧退避。 被冷风吹了一阵,齐峻感觉自己的酒意也去了不少。 他回味着和老板娘之间的谈话,敲打着脑袋整理着线索,努力地想理清所有的头绪。 他最终猜测着得出一个结论来。 定安伯之子害得陈家姐妹家破人亡还不算完。这老板娘与定安伯之间既有某种关联,那便是摆明了把陈家姐妹推进自己的火坑,为的是看着她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日日夜夜被男人欺侮。 姑且不论这番猜测是否属实,若这背后真有这样的缘由,那这女人可称得上是蛇蝎毒妇了。 想到那老板娘留下的那句话,他不禁心头一紧,看了眼身后的客栈,为陈家姐妹的命运而深深地担忧。 多想无益,郡城的水实在是太深了。眼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比起萍水相逢的陈家姐妹俩,他更担心的是安羌的情况。 算上今日,他离开安羌来郡城已经三日了,也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对于她们,只能在处理完安羌的事之后再回来见机而救了。 虽然冯启年已经赶回去了,可他心中的隐忧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减少。 如果何文兴与孟万和决心一搏,这两日的空期也足够他们联手掀起反扑的大浪来。 齐峻再也无心欣赏眼前繁华的城市夜景和烟火百态,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闭门谢客的醉春居,转身向着郡尉府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一早,在向郡尉大人行过早礼之后,他便借了郡尉府的一匹马急匆匆地出了南城门往安羌方向疾驰。 他自回来之后就没见过马三,想必是等他不住赶着马车回县卒二队去了。此时也只能选择骑马的方式回去了,虽然不及马车稳当舒适却比马车快了不少。 迎面而来的风灌进他的面纱,吹得他脸上火烧的痂痕痛痒难耐。齐峻强忍着脸上的不适合,不停德抽打着马匹加快速度。 马不停蹄地狂奔了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在前方道路的尽头远远地看到了安羌的城廓。 随着他越来越接近城墙,却越发地感到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却一时也说不上来。 齐峻到了城门之前,发现城门竟然紧闭,城墙上也看不到一个守城县卒的身影。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按时辰算,此时城门应该早就打开,入城出城之人来往不绝才是。 可此时日头高照,城门非但紧闭不开就连素来守在城门前盘剥民财的县卒也不见一个。 “有人吗?快打开城门!”齐峻勒马而立,冲着城墙上的城楼大喊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安羌县似乎成了一座空城。眼前的种种迹象都在印证着他心中几日以来的不安和隐忧。 就在这时,城墙之上终于出现了县卒的身影。有一个县卒似乎是听到了齐峻发出的呼喊,懒懒地探出头来向下看了一眼。 “我是县卒营的齐峻,这是我的营符!快开城门放我进去!”齐峻见状连忙冲他高举着营符证明自己的身份。 “你就是齐峻?”那县卒听后却愣了一下,揉着眼睛又确认了一下。 随后发生的事却令齐峻猝不及防地感到惊讶和疑虑。 只见那名县卒转过身去,不由分说地拿起弓箭对着齐峻弯弓搭箭就是一击。 在箭射向他的同时,齐峻下意识偏头一闪。也许是他反应及时,也许是那县卒箭术不精,这支箭擦着他的脖子飞过,钉在他身后的土地上。 看着嗡嗡颤抖的箭尾,齐峻内心一阵后怕。 “都他娘的起来,齐峻来了!别放过他!”那名县卒一箭未中,当即转过身呼喊着其他人。 “跑!”齐峻反应过来勒马转身,心底的声音对他发出一声喝令。 他刚离开原地,身后便传来“咻咻”的箭雨之身。十多支羽箭散射在他之前所站之处,若是他的反应再慢几分,此时只怕已呗射得体无完肤了。 齐峻根本顾不得回头,奋力挥鞭往东岭村的方向赶去。 他意识到城里必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照此情形推断,只怕是何文兴和孟万和等人不甘坐以待毙已经联合起来发动叛乱了。 安羌县城若为叛军控制,冯大人和孙久邓方等人的处境也必然堪忧。跑出一段路之后他回头看去,城里的叛军似乎并没有追出来。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祈祷着何文兴的叛军还没有对东岭村下手。 奔跑在蜿蜒的龙须道上,齐峻的心情也如起伏波折的山道一般忐忑忧虑。 一路奔来,就在转过一道即将下山之时,齐峻眼前的地面上突然带着泥土横起一条麻绳。 “有埋伏!”齐峻心中大惊,连忙向后一仰滚落马背,落地的一瞬向山道一侧的树丛滚身闪避。 他所骑的那匹马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快速奔跑时被一根绳子拦住脖子,瞬间被绊倒在地上无力地蹬着四蹄。 齐峻并没有随身携带任何武器,若是被对方围攻恐怕十有八九得把性命交待在此处了。 “先生,是你吗?”刘彪的声音却从他前方传来。 “是我!”齐峻愣了一下,连忙回应着爬起身走到山道上。 刘彪带着几个侦查队的村民从山上藏身的树丛中现身,看到齐峻无不满脸惊喜。 “我刚从郡城回来,出什么事了?村子没事吧?”齐峻大喘着粗气,一脸忧色地问道。 “先生你放心,村子没事。你有所不知,昨日县卒竟然和土匪一起来打我们!还好我们一直按你说的在村子外围布置了流动哨和暗哨,他们一来就被兄弟们及时发现通知乡亲们都转移了,所以让他们扑了个空。我担心他们再来,便在此处设了埋伏,没想到竟遇到你。”刘彪回忆着,仍然心有余悸地说道。 “很好,你们做的很好!村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齐峻听到村子没事终于得以松懈下来,一路赶来双腿发软顿时跌坐在地上。 “先生,你不要紧吧?墩子,快扶先生回去休息。” “我不要紧。快去通知乡亲们集合,我有重要的事要说!”齐峻对刘奎摆了摆手,焦急地催促着他。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应局 齐峻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回到了村子里,刘奎等人立即把所有村民召集到村口的空地上。 被齐峻从盘龙岭救下来的那些女人也都低声议论着聚在一边,她们的眼神中无不透出对齐峻的牵挂和想念。 自从昨日城门突然无故关闭禁止百姓进出,县卒和土匪又意外地联手来袭之后,每个村民的心头都郁积着不安的乌云。 在古代,城门是不能随意关闭和打开的。开城门和闭城门都有严格的时间规定。 阿辛带着田先生去郡城时,就因路上误了时候,赶到时城门关闭而被迫在城外的小村子借宿了一晚。 有个成语叫“鸡鸣狗盗”,说的就是齐国的孟尝君在出使秦国时被扣押。想办法逃到函谷关时城门紧闭出不去,按秦国律法鸡鸣之时才开城门,所以孟尝君的门客就学鸡叫骗守卫来门后出城。 所以安羌县城门突然而无端关闭,对村民们来说是一件让他们深忧的大事。 当闻讯赶来的村民看到站在大石上的齐峻时,内心顿时感到踏实了不少。 虽然他们看到齐峻脸上包裹着纱布时不禁为他感到忧心,但只要齐峻站在这里村民们的心中就有了应变的底气。 “先生,你的脸怎么了?县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村民看着齐峻的脸忧虑地关切道。 “这县里关城门,是不是要打仗了呀?”孟婶最近听了不少传言,也对关城门的事非常忧惧。 “先生你快说呀,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看一准是羌人又要来了,咱们还是尽早收拾东西逃吧!” 齐峻伸出手示意村民们安静,正欲开口眼神一扫在人群后方看到了搀着族老走来的云霏。 云霏看到齐峻的脸时,原本激喜的脸色猛然为之一变。 她不知道齐峻经历了什么才伤成这个样子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泪雾,双眸中尽是对他的心疼和关切。 但她张了张口没有说话,搀着族老走到了人群最前面,仰头带着一丝责怪的表情注视着齐峻。 族老的到来让村民们彻底安静下来,他们纷纷向族老致意并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齐先生,咱东岭村的男女老少几乎都在这了,你快说说这是咋回事吧!大家伙儿可能指着你呢。”族老用双手拄着手杖站定身子面向齐峻说道。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县里突然关城门必然是出大事了。可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现在也说不准。据我猜测,很可能是县卒营出事了。”齐峻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从现在起每个人都必须提起戒备,时刻保持严密防范。” 齐峻本想把自己在城墙下被县卒袭击的事也说出来,但看到云霏时他还是决定隐瞒这件事。 似乎每次回来见到她,自己都是带着伤的。齐峻叹了口气,他不想再因为这件事加重她心头的担忧。 人群中开始传出低声的议论,但齐峻从村民们的脸上并没有看到过度的慌恐。此前应对过几次土匪来袭的村民们,此时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场合和气氛。 “先生,你就直说我们该怎么办吧!”刘奎按捺不住地大声问道。 “我觉得保险起见,这两天大家先转移到山里比较安全,待我和刘彪先想办法进城打探消息回来再做进一步的打算。”齐峻面对当前这未知的变故,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你们多带些人手,刘彪手下的可都机灵着呢。有我和铁匠在,乡亲们绝不会有什么差池。”刘奎一拍胸脯看了刘福远一眼,刘福远抱臂深思着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村民们在各队长的协调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彪子,从盘龙岭带下来的东西呢?”齐峻走到刘彪身边低声问道。 “先生,你就放心吧。那些可都是咱最宝贵的家当啊!孙队长留下来的县卒可看得紧着呢,昨天情况紧急我让人领着他们把东西都藏到山里去了。”刘彪自信地说道。 得知盘龙岭上运下来的钱财也没出什么问题,齐峻内心又松了一口气,现在让他忧心的就是城里的情况了。 “也不知道孙久他们到底出什么事了……”齐峻望着安羌的方向思索着,转头对刘彪说道:“我记得磨刀骨来犯的那次咱们缴获了一匹好马,你安排一个兄弟骑着马去趟郡城,把安羌的情况报告给郡尉大人!” “马被刘奎牵走了,我这就找他要去。”刘彪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折了回来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对齐峻说道:“先生,马虽然还在,可那次抓到的土匪……” “土匪怎么了?”齐峻愣了一下,从刘彪的语气中预感到了那些土匪的命运。 “你说打完盘龙岭之后把他们送去官府换银子的,可后来你在山上被土匪毒箭所伤差点没救过来。大伙儿都为这事恨着土匪呢,就没把他们送交官府去……” “所以……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奎哥不让给他们饭吃,结果都给饿过去了……”刘彪说着担心齐峻发火连忙补了一句:“其实这事也没办法,那会儿咱都吃不饱更别说管他们了……” 齐峻闻言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刘彪的肩膀。心知刘奎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再者眼下他也顾不得去过问饿死几个土匪的事。 刘彪心底一直觉着饿死俘虏这事欠着理,没完成齐峻交待的事心里有些愧疚。 他一直把这事压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吐露出来。此时借着机会向齐峻一诉,见齐峻并没有因此怪罪的意思顿时觉得内心一阵轻快。 “把这些东西也交给那位弟兄带着,务必让他尽快出发。”齐峻又恐郡尉大人不会轻易取信,将自己身上的牙牌和营符都取了下来递给刘彪。 刘彪应了一声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拖延,接过东西转身就走。 看着村民们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地往后山方向转移,齐峻不禁感到心中一阵心酸和无力。 明明安羌最大的一伙土匪已经被彻底消灭了,自己即将荣升县尉,手里也有了不少资财和人手,可东岭村的乡亲们却依然要过这种西躲东藏担惊受怕的日子。 大梁的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正在他的努力下发生着改变,可村民们的日子似乎并没有因此改变多少。 齐峻握了握拳头,心中暗自誓言自此以后这样的场景绝不能再现。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潜入 安排好村子里的事情后,齐峻和刘彪开始动身前往县城侦查情况。他从郡城骑回来的马摔折了腿,现在他们只能沿着山道步行前往县城。 “先生,你看这事闹的白损了一匹好马。你遮着脸我们也没认出来……”刘彪看齐峻走累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齐峻喘着粗气白了刘彪一眼,却也不好怨责。只能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戴那顶破纱帽,这下是真的傻帽了。 “先生,你这脸上到底是咋回事啊?”刘彪看着齐峻包的跟个粽子一样的脸,关心之余不禁好奇地伸手戳了一下。 “嘶……你别动!小伤而已……”齐峻一把拍开刘彪的手,小心地缠好有些松动的纱布。 “我看云霏那妮子对你上心得紧,你就是破相了她也不会嫌的……”齐峻来之前刘彪一直心弦紧绷着,现在放松了下来不由得开起了齐峻的玩笑。 “彪子,怎么连你都成这样了?这个没正形的孙久来了一回,你们就一个个的都变得不正经了!”齐峻皱眉看了他了一眼摇了摇头,心说怎么从邓方到刘彪调侃起他来都一股子孙久味。 二人这一路说笑着,不知不觉在天色擦黑之时到了安羌城附近。 安羌是座小城,平时守城的县卒也不过三百人左右。 除去城内日常上街巡逻和在营里整训的部分,负责值守城门的县卒不足百人。 孙久的县卒一队和肖明的二队,赵贵的三队之间并不相和。但孙久是冯启年的心腹又和齐峻走得很近,因此总队长何文兴能直接领导的也只有二队和三队。 如此一来守城的县卒人手严缺,齐峻和刘彪没费心思隐藏行踪就来到了城墙下。 守城门的都换成了二队和三队的人,齐峻和刘彪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齐峻仔细思索了一番,忽然想到孟万和的供词中交代的一个细节。 那天下午孙久在孟府审得非常仔细,从孟万和口中问出了他和盘龙岭土匪私通的各种渠道,其中就包括城墙下的几处隐蔽的沟渠。 劈山豹正是通过这些暗道进入了城内,寻到了孟万和与赵师爷密谋的地方。 齐峻按照他记忆中孟万和吐露的位置沿着城墙潜行,不多时便果真找到了一处窄小的狗洞。齐峻趴下去试了试,他消瘦的书生之躯勉强可以从洞中爬进去。 刘彪虽然精瘦,却比齐峻壮实了不少,在爬的过程中险些被狗洞夹住脱身不开。 “这洞也就狗能爬过去!”刘彪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土,想象着劈山豹等土匪钻洞的样子骂道。 一旁的齐峻听后满脸黑线,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瞪了一眼刘彪。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刘彪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二人进城之后不再耽搁,决定先去县尉府找冯启年。 此时的安羌城内已经实施了宵禁,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齐峻和刘彪如同两只灵猫,敏捷地在夜色下的街巷中穿梭着。 走出一条小巷就是县尉府前的大街了。 齐峻探头望了一眼,不禁脸色一变连忙拦住身后的刘彪,拉着他隐进黑暗中。 “怎么了先生?”刘彪立即提起戒备,在他耳边小声地问道。 齐峻用战术手势告诉他前方有情况不要轻举妄动,需要绕到后面去看看。 可在刘彪看来齐峻却是两手一通乱挥,不禁一脸懵逼地皱眉看向齐峻道:“先生你还是直说吧,我也不懂。你这样我觉着……有些傻……” 齐峻一时忽视了他还没有教过刘彪等人这些手势代表的含义,无奈地瞥了刘彪一眼,又向县尉府门口小心地看了一眼后压低声音说道:“情况不对劲。守在县尉府门口的都是生面孔,而且还增加了一队巡逻的。” 刘彪愣了一下:“先生,你刚才那样动动手就表达了这么多意思吗?太厉害了吧!这是你自创的还是……” “什么人?!” 刘彪一激动说话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地大了几分,顿时引起了县尉府门前县卒的主意。 齐峻心中暗惊,有些责怪地看了刘彪一眼,连忙拉着他向巷子更深处隐去。 “先生对不起,我……”刘彪知道自己差点暴露了位置,用自责的语气轻轻说道。 “嘘!”齐峻连忙伸出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噤声。他知道刘彪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也无意因此责他。 县卒的脚步声从巷口方向传来,听声音似乎还不止一人。 好在巷内昏暗的环境完全隐藏了齐峻和刘彪,即便他们就那样贴墙而立,县卒们也很难从中察觉。 “你听错了吧?应该是哪里来的野狗。”一个县卒没发现异常,对这黑漆漆的巷子心生恐惧转身回去了。 齐峻无奈地皱了皱眉,这是他潜入城内后第二次和狗关联到一起了。他不禁自问,难道我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这么狗吗? “再忍忍,等后天何总队长和那边谈好了,咱可就从此发达了。我听说他们那边牛羊肉管够,女人也不少……”另一个县卒说道,提到牛羊肉时用力地吞了一口唾沫。 齐峻听在耳中,不禁心中起疑。 看来这何文兴果然有问题,可他说的那边又是指什么?他看向身后的刘彪,刘彪也是一脸的不解。 “走!我们绕到后门去看看。”齐峻伸手一挥带着刘彪悄悄退出了巷子。 避开街上寻夜的县卒之后,齐峻和刘彪两人又穿过几条小巷绕了一圈来到了县尉府的后门。 这里相对偏僻平时只有府上的家仆和内眷由此出入,此时门边也只有一个县卒靠墙蹲地打着瞌睡。 保险起见,齐峻轻手轻脚地来到县卒身边对着他的后颈横掌一击,那名县卒便从睡梦中转入昏迷。 齐峻出手时手上留了分寸,并不忍心对他们下杀手。毕竟他曾与县卒中的大部分一起剿过匪,此时听何文兴之命而行事或许也并非他们的本意。 他回头看了刘彪一眼点了点头。刘彪会意立即来到墙边蹲下身子,两手掌心交叉朝上。 齐峻一脚踩在刘彪手中,借着刘彪向上的托劲两手扒墙用力纵身一翻就进到了院内。刘彪见齐峻翻进去了,退后几步上前蹬墙一纵,扒着墙头也翻了过去。 齐峻贴着屋子的墙壁谨慎地向前走了一阵,很快便来到了冯启年的书房前。 看见房内还亮着烛光,齐峻放缓脚步来到窗下,慢慢地探头在窗纸上透开一个小洞向内望去。 映眼的便是那晚冯启年在此处招待他时用餐吃酒的小圆桌。桌上摆放着一些酒菜,两端相对坐着二人。 让齐峻感到惊讶的是,坐在右侧的是冯启年,而坐在他对面的竟是何文兴。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叛乱 “冯大人,属下敬您一盅!”何文兴笑着端起桌上的酒盅看向冯启年。 “何文兴!你食大梁之禄,身着大梁衣冠,竟与羌贼行此背祖叛君之事,你还有没有半点良心!”冯启年一把打掉何文兴手中的酒盅,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 酒盅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何文兴微微一愣,似乎早已料到冯启年会是这般反应。 他闻言不怒,反倒是咧嘴一笑。 “冯大人,您是我多年的上司,对何某的栽培提携之恩,何某不敢忘。”何文兴说着,又取过一只酒盅,倒满了一盅酒。 “你……你为何要叛?”冯启年的声音有些颤抖,看得出来他对何文兴做出的选择十分失望。 “冯大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我啊……”何文兴叹了一口气,拾起筷子为冯启年夹了一口菜:“我在这个位子上多少年了,每月四两俸银吊着一家老小十几口人。我没有田宅,也没有您那般的人脉和手段……” “呵,就因为四两银子便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你现在这么做是要把安羌送进羌贼之口啊!给羌贼做了狗,你一家十几口就能活得更好吗?!”冯启年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酒盅把酒全泼在了何文兴的脸上。 何文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酒,眼中闪一丝过愤恨与仇怨。 “冯大人,我也不想的,可我没得选了!事情已经做下了,我若认了这桩罪,就永无翻身之日了!”何文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盯着冯启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我给羌人做狗,可你何尝不是那大梁皇帝的狗!” “那边都答应我了,只要配合他们把安羌城交出去,就让我做千夫长,以后还能做长护卫!这小小的总队长又算得了什么?”何文兴说着,脸上不自觉地现出一抹癫狂神色来,他一把扯住冯启年的袖子沉声说道:“大人,事到如今你不如跟我一起投了羌王!那样一来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到时候咱把定安郡打下来,你来当太守!我还做你的下属……” “滚!”冯启年一把推开何文兴,脸色因极具的愤怒而变得通红。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何文兴:“我……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小人!呸!你还轮不到给我当狗!” 齐峻还从未见过冯启年如此失态。从两人的对话中,齐峻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看来这何文兴知道了孟万和等人东窗事发,也意识到了自己收了银子按兵不发默纵土匪攻打盘龙岭而不救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其实在何文兴的心里还有另一层心思。 孙久的县卒一队和齐峻带领的东岭村剿匪队联手打下了盘龙岭拿了首功,在郡尉那里都借此一战扬名。 而他做为总队长却只捡到些零头,要说他心里不嫉恨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心中便暗起了除掉齐峻和孙久的想法。正好劈山豹担心攻打盘龙岭时被县卒们断了后路,便授意孟万和去贿赂何文兴让他不要出兵增援。 何文兴思索一番欣然接受,心想着既有钱拿还可以借土匪之手除掉齐峻等人的好事何乐而不为,甚至幻想着能借此机会代替宋喜掌控盘龙岭。 可惜他愣是没想到,那么多攻山的土匪竟然硬是被齐峻他们给挡下来消灭了。 那天下午齐峻和孙久来县卒营找过他之后,何文兴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可能降临在他身上的危机,暗中派人在孟万和府邸附近监视。 得知齐峻和孙久去找孟万和的消息之后,他便下定决心要造反了。 等到巡逻的县卒二队回来后,他便集合二队和三队的两百多名县卒包围了孟府,将孙久和他带领的一队县卒全部缴械关押。 随后关闭城门派出自己的亲信出城往西去和羌人密谋献城叛降之事。 那时齐峻已经和阿辛前后脚乘马车出城去了郡城,他们正好都躲过了县卒的搜捕。 “这姓何的狐狸藏的够深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呐。”齐峻思索着,不禁被何文兴的计划惊出一层冷汗。 那日他若是迟行一步被何文兴擒住,只怕羌人拿了安羌县郡城守军一时都未可知啊。届时羌兵若以安羌城为跳板突袭定安郡,驻守在附近的镇西军都不一定能挡得住突然出现的大批敌军。 结合他在县尉府门口听到的县卒对话,只怕大批羌兵已经在赶来安羌城的路上了。 若是被羌兵夺占安羌,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惨死于羌人之手。想到他亲眼目睹羌兵对郡府武士残忍处刑的场面,齐峻的心猛地为之一沉。 这样的惨景绝对不能发生在安羌,更不能发生在东岭村! 想到这里,齐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恨,他猛地起身踢门而入。 “齐峻!你……你怎么……”沉浸在如意幻梦中的何文兴被突然出现的齐峻吓了一跳,愣愣地指着齐峻向后退了几步。 冯启年看到齐峻起先也是一愣,随即由怒转喜指着何文兴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就是新任的安羌县尉,他已从郡城带来援兵!你们的奸计早已被识破,奸贼!还不速速跪地受缚!” 齐峻盯着何文兴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了,趁他慌神无措之时,上前对着他的腹部就踢出一脚。何文兴吃痛弯腰之时,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齐峻一拳,被打得鼻血四溅。 齐峻正欲上前了结了这个狗贼时,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跑动时的刀甲摩擦碰撞之声,随即有十几名县卒闻声冲进书房拔刀指向齐峻。 “哈哈哈……”何文兴见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狂笑着站了起来指着齐峻挑眉说道:“你以为我手下没人了吗?我告诉你,你若是杀了我,这府上冯家上下十几口人一个也活不了!我让他们统统给我陪葬!” 随着何文兴话音刚落,院子里便传来一片哭喊之声。 冯启年闻声心头大惊,连忙打开窗子向院子里望去,只见他的夫人和小妾,女儿冯清和儿子冯波,以及所有家仆全都被何文兴手下的县卒用刀逼迫着面向书房跪成好几排。 “何文兴!你这个畜生!你……你既要叛,却与他们何干!”冯启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有气无力地顺着椅子瘫坐在地上,用哀求与告饶的眼神望着何文兴。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斩首 “何总队长,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了!”齐峻瞪着他后退了几步,高举着的拳头无奈地缓缓放了下来。 趁机冲上去挟持何文兴的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可他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敢用院子里的十多条人命来和这个狗贼做赌。这样的对换太不值得,代价是会让冯启年疯掉的。 “姓何的!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子,老子托梦也要掐死你!”邓方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齐峻闻声不禁心头一惊,再看向何文兴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杀意。 “你开个条件吧,怎样才能放他们走……”齐峻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喘着粗气,通红的双眼紧盯着何文兴,仿佛要用眼刀把他剐成碎片。 何文兴得意地发出一串胜利的长笑,伸手把坐在地上的冯启年重新扶到了椅子上。 “我何文兴也是重才感恩之人,要不怎么会请冯大人来品酒呢。”何文兴无视冯启年眼中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恨意,挥了挥手摒退屋里的县卒,转过头对齐峻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才之人,也会做些有用的东西。” “所以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齐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猜测着他想必是看中了自己制作重弩的技法了。 那日在盘龙岭的守山之战中,由于事发突然他只能紧急打造出相对简易的重弩来减轻守军的压力遏制土匪的攻势。 当时很多县卒和土匪都见识了重弩的威力,这件武器的存在被何文兴获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抛石机却还是只有他和刘福远等少数人知道的存在。 他那天之所以没有制作出抛石机来对付土匪,一来是因为制作抛石机相对重弩更费事一些,二来作战地形是狭窄的山道,土匪们几乎都是排队进攻的,相比攻击覆盖面较大的抛石机,重弩“穿糖葫芦”似的攻击方式和威慑效果相比之下明显更佳。 “不是我想让你为我做什么,是你能为羌王做什么。”何文兴端起一盅酒喝了下去,慢悠悠地说道。 他暗自打算着,既然有这些人质攥在手中,不如借此机会逼迫齐峻就范为自己所用。 这样既可以通过齐峻手中制造的武器提高自己在羌人那边的作用和地位,也能把齐峻和他一起牢牢地绑在造反的大船上。 他清楚只要和对手之间有了共同的危机和利益,无论什么样的对手都有机会成为与自己同一阵营的盟友和帮手。 齐峻沉默着在内心思索,何文兴提出这样的条件来明摆着是想把他也拉下水,壮大自己的造反势力同时在心理上为自己寻求更多的正当性。 如果是这样,就说明他虽然看起来咄咄逼人一副诸事在握的样子,内心其实也掺杂着慌恐和忧虑。 “也罢……不知羌王想要我做什么?”齐峻思索着,假装顺从地背过双手微微躬身后退一步。 “你是个聪明人,脑瓜子转的很快嘛。我就喜欢跟像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何文兴的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换了副姿态目露欣赏的注视着齐峻。 “齐峻!你……你糊涂啊!郡尉大人对你这般赏识,你怎能与这狗贼相谋!”冯启年惊讶地看着齐峻,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转变,遂对他发出惊疑又失望的斥责。 “冯大人,俗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齐先生与我志趣相投,都是不肯低就之人呐!我看您这安羌县尉之职还是……”自以为彻底掌控局势的何文兴万分得意地说着站在冯齐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下一秒他的身子却猛地一颤。 “咻!”只听轻微的一声,正在面向冯启年一展胜利之态的何文兴忽然感到脖子一凉像是扎进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受痛摸去,随即触到了一支半截入颈的微型弩箭。 何文兴面色一惊,紧接着就感觉喉咙一痛喉血上涌。他捂着脖子张了张口想呼喊外面的县卒,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转头看向齐峻,只见他的右手衣袖内露出了一支袖箭的箭头。 这袖箭正是红眼雕曾暗算齐峻时所用的,红眼雕死后被刘奎收走了。 齐峻临走之前特意从他那里要了过来防身,刚才趁着何文兴分神之时果断地出箭扭转了局面。 看着齐峻的样貌和身形越来越模糊,何文兴的意识也迅速变得涣散,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失力倒地。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了。 自以为棋局落定的何文兴猝然倒在冯启年的面前,不明所以的冯启年一脸懵地注视着他,一时感到脑中一阵空白。 齐峻看了眼倒在地上抽搐的何文兴,冲他啐了一口,随即走到书桌前取下了冯启年挂在墙上珍藏的宝剑。 守在屋外的县卒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都有些好奇为何屋内一直持续的谈话声会戛然而止。 “何总队?”一个县卒察觉出一丝不对,试着叫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仍然没有听到何总队长的回应,却隐约听到屋内似有血肉被利器分离。 这时守在门前的县卒也意识到里面情况不对再次推开房门准备拔刀而入,然而却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立在门口。 只见齐峻瞪着通红的双目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站在他们面前,而何总队长断首的尸身就倒在齐峻脚下的血水中。 齐峻目视着县卒们向前跨了一步,县卒们手持佩刀把刀尖指向齐峻,却纷纷被齐峻迎着他们迈出的一步逼得连连后退。 院子里的其他县卒都不明所以的看到书房门前的县卒向后退却,也向屋门前投去疑惑的目光。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齐峻拎着人头从屋走出来的身影。 “你……弟兄们,杀了他们给何总队报仇!”挟持着冯启年夫人的县卒见状怒喊了一声,随即举起刀向冯夫人的脖子砍去。 “啊!”冯夫人不禁绝望的惊叫一声,泪流满面地闭上了眼睛。 “咻!”齐峻抬手对准那名县卒就是一箭,冯夫人身后的县卒应声一颤,手中的刀未及砍下便脱手落地,“咣当”一声砸在冯夫人脚下。 那名县卒手捂着胸口,嘴角冒血地倒在了冯夫人身后。 “都别动!反贼何文兴已经伏诛!再有反抗者视为同党,罪诛九族!”齐峻把手中的人头向那些县卒们面前一掷震声大吼道,瞬间压制住了其他举刀欲动的县卒。 “都想干什么?还不把刀放下!”冯启年也适时地出现在齐峻身后,目光冷峻地扫视着院子里的县卒,无疑是在提醒他们记住谁才是县卒营的老大。 县卒们动摇了,他们紧张不安地注视着齐峻和冯启年,却仍然迟疑着没有完全放下手中的武器。 一直藏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的刘彪略加思索后挺身而出来到齐峻的面前,对他恭敬地抱拳说道:“启禀先生,郡兵一营人马均已到齐!请下令!” 院子里所有的县卒都清晰地听到了刘彪的话。他们相互之间闻声对视了一眼,皆从同伴的脸上看到了恐慌。 “我再说一遍,速速放下武器!否则郡兵入府一概诛杀!”齐峻在内心为刘彪的配合与演技点了个赞,盯着县卒们再次沉声喝道。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说媒 “咣当!” 一个县卒选择扔下了手里的佩刀。有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在这个县卒的带头之下,受到从众效应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县卒放下了武器。 齐峻和冯启年心中紧绷的心弦终于松缓了一些。 邓方激动地看了齐峻一眼,搀扶起跪在身边的家仆,回头瞪了那些县卒一眼向齐峻走来。 其他的人质这才回神,意识到身边的危机彻底解除后纷纷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互相搀扶着走到齐峻和冯启年的身边。 “峻哥……”饶是邓方这样高大的壮汉,走到齐峻身边时说话的语气中也有些哽咽。 他方才可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倘若齐峻反应不及没能救下冯夫人,只怕他现在也已经做了这些叛卒的刀下亡魂了。 “没事就好!快去拿绳子来。”齐峻微微点点头拍了拍邓方的肩膀,看了看那些放下武器的县卒。 邓方抹了抹眼角的泪,和刘彪一起到库房取来一堆麻绳,随后把那些县卒一个个地串绑在绳子上。 确认把他们一个不落的都捆好之后,邓方来到齐峻面前郑重地对他拱手一拜。 “行了你,这么客气干什么。”齐峻笑了笑,在邓方胸口上砸了一拳:“咱可是拜过把子的,可是说过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完蛋这句话的,你今天要是嗝屁了可我还没活够,那我不得纠结一番啊!” “峻哥,你这……心里想想就得了,伤感情的话就别说出来了!”邓方知道齐峻是在说笑着宽慰他,心中也轻快了一些。这才关心起齐峻脸上的伤来:“哎峻哥你这脸咋了?我看去了趟郡城拈花惹草的,回来让云霏姐给收拾了吧?” “啧!”齐峻一把拧住邓方的耳朵手上发力,顿时疼的邓方连连讨饶。 “邓方!说话要注意分寸!”冯启年看到自己的外甥不先来关心问候自己反倒去调侃齐峻,不由得有些不满:“他以后可是安羌县尉了,你可不能再像现在这般无礼!” “那也是我大哥嘛!”邓方从齐峻手中挣脱出来,揉着耳朵有些委屈地嘟囔着。 “孙久他们呢?”齐峻看着县尉府的局面摆平了,想起了孙久和一队的县卒们。 “都被何文兴的人缴了械,关在县卒营呢!”冯启年说着连忙示意邓方去救人。 “我这就去。峻哥,这何贼的人头借我一用。”邓方点点头,捡起地上的何文兴首级快步奔出门去了。 邓方出了门,守在县尉府大门口的县卒愣了一下还想反抗,结果被邓方三拳两脚就给揍倒在地了。 邓方再拿出何文兴的人头给他们一看,这些县卒们才知他们的何总队长已经失败身死,也不再做徒劳的反抗均被邓方捆了送进去听候发落。 邓方走后,冯启年把府上十几口人都叫到身前,指着齐峻说道:“今日大家得救,都是齐先生的功劳。你们都还不赶紧拜谢恩人!” 话音刚落,冯家所有人无不满怀感激地在齐峻面前跪了下来,高声呼喊着谢齐峻救命之恩的话来。 齐峻刚要去扶他们,冯启年却站到了他面前拦住他,随后竟也做势要拜。 “冯大人!这可使不得啊!”齐峻见状一惊,连忙托住冯启年的胳膊道:“您快请起,哪有长官给下属行礼的道理!” “今日不论官属之别,冯某仅代冯府上下谢先生之恩!”冯启年推开齐峻的手,执意向他躬身行了拜礼。 齐峻好不容易才把冯启年等人劝了起来,这时冯夫人却走了过来毫不讳礼地拉着齐峻的胳膊欣赏而感激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好,真是个好孩子啊……”冯夫人赞赏着,转头看向冯启年:“老爷,我看这齐先生既生得俊朗又是位贤才,不如把清儿许配给他如何?” 齐峻本来就被冯夫人看得有些害羞浑身不自在,一听这话顿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更让他心慌的是,冯启年闻言竟也笑意满面地捋着胡须看向他,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反对的意思。 冯清就站在她母亲身后,听到母亲当着她的面说出此话也是一惊,当即红着脸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冯大人,冯夫人!此事万万不可,小生哪敢高攀再说我已有妻……”齐峻连连摆手,把云霏给搬了出来。 “欸,这话说的!我后来专门了解过。你与那云霏姑娘之间既无夫妻之实,也无婚书聘礼,算得哪门子夫妻!你且答应此事,权当成全我一片心意。”冯启年笑着摇了摇头,拉着齐峻的手轻轻拍了拍。 齐峻看着冯启年和冯夫人一唱一和地为他们的女儿说媒,内心感到一阵苦涩和无奈。 他此番潜进县尉府本是为了探听消息,哪料正好撞上何文兴,一气之下便寻机顺势解决了何文兴平息了叛乱解除了危机,压根就没想着要从中得到什么。 可现在怎么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冯清第一次见齐峻,是在齐峻和邓方结拜的那天晚上。 她对齐峻的印象还不错,不过那时冯启年还被宋喜在政治上压得紧,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父亲政治联姻获取支持的工具,因而一直没有想过男女之事。 此时她的父母有意与齐峻结好为她作嫁,相比于沦为政治工具,嫁给齐峻这样的才子兼恩人自然令她心动。 可她低头红着脸躲在母亲身后,听到齐峻多次推脱婉拒之后,心情逐渐沉落了下来。 见齐峻婉言拒绝,冯启年仍不死心地想继续劝说几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哭声。 冯启年和冯夫人俱是一愣,转身看去才发现冯清的眼中抑制不住地滚落着大颗的泪珠。 “哪里有你们这样的父母!齐公子嫌讳也就罢了,你们还硬要把清儿往人家身边塞,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冯清哭着抬头深深地看了齐峻一眼,随即转身抽泣着跑向自己的房间去了。 冯启年愣了一会儿,指着冯清的背影骂道:“你这丫头还反了天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你娘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清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疼她怎么了?倒是你,她自小到大你疼过她几回……”冯夫人连忙挡在冯启年面前,不忿地替女儿说着反驳的话。 那些之前参与叛乱的县卒还都被捆在地上蹲坐着,他们本来还都为自己犯的事而忧心颓丧着,现在也都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冯家亲情伦理家庭戏所吸引,纷纷抬起头来一脸吃瓜的表情。 冯启年刚想驳斥冯夫人几句,扫了那些县卒一眼顿觉脸上一红。 他本就极为在意脸面,眼下也顾不得再与他的夫人争论,连忙认错推着冯夫人去屋里照看女儿。 齐峻无奈地摇了摇头为惹哭冯清感到心中有歉,看着冯启年和冯夫人离开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以冯启年的性格既然认定了这件事,今后就一定还会向他提出来,不由得内心一苦。 “先生!你可算回来了!”这时孙久的声音从前院传来,齐峻抬头望去,只见邓方已经领着他们回来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疯女 “我看你挺精神的,不像是被关了两天的样子。”齐峻看到孙久,笑着揶揄道。 “害!先生你不知道,真她娘的憋屈!”孙久看了眼地上被捆的县卒,咒骂着抬腿踢了其中一个一脚。 “不许虐待俘虏。”齐峻白了他一眼,皱眉问道:“那天不是让你守在孟府看着孟万和他们吗,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憋屈……咱一队的弟兄们来了之后我刚给他们安排好任务,赵贵也带着三队的人来了,还说什么是你让他们来接替我们的。” 孙久回忆着那天下午的事,愤恨地说道:“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正纳闷先生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呢,三队的人就趁我们不备一下子冲上来把我们手里的家伙都缴了,然后把我们捆了押进县卒营关了起来。” 孙久说着越想越气,知道绑在这里的都是三队的县卒,转身从中找出了队长赵贵。 “孙……孙队长!都是姓何的让我那么干的,有话好说,好说……”赵贵颤抖地看着孙久被怒气加持的拳头,带着哭腔求饶道。 “好说?好你娘的狗屁!”孙久接连猛挥两拳,顿时就把赵贵打成了熊猫。 “咳咳!孙久,差不多行了。”齐峻干咳了两声,他刚没拦着孙久揍赵贵是知道他心里憋着口恶气。 以孙久的性子,若是现在不让他把这口气出了,只怕他晚上睡觉会把肺给憋炸了。他这两拳的力道不轻,要是再不拦着只怕要给赵贵打出什么毛病来。 “先生,这姓赵的下手可黑,一脚专往老子的裤裆那里踢!你说我能轻饶了他吗?”孙久愤愤地啐了赵贵一口,又把他踹回到县卒当中去了。 “噗嗤……”齐峻差点没忍住,心想赵贵这坏种也真是,万一给孙久踢坏了现在就是宰了他赵贵都是轻的。 “行了,正事要紧。先把他们都押到县卒营去关起来,再带人去抓孟万和,可别让这些个豪绅给跑了!” 夜幕中,齐峻和孙久带着几十名县卒疾步奔跑在静谧的街道上。 对县卒们而言,被自己人缴了械还关进县卒营的牢房中简直是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 眼下何文兴已死,赵贵的县卒三队也被他们关进了县卒营享受同等的待遇。除了负责守城和巡逻的县卒二队没有处理,现在只剩下孟万和等人还没有归案了。 到了孟府门前,县卒们兵分两组,一组包围孟府守住各个出口,另一组在齐峻和孙久带领下撞开大门进府搜捕。 然而他们搜遍了孟府的每一间屋子和角落最终却只找到了几个瑟瑟发抖的家仆。 “姓孟的去哪了?人呢?其他人都去哪了?”孙久恼怒地揪住其中一个家仆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官……官爷,我们就是几个看宅子的,孟老爷今天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了……”家仆哪里见过这种阵势,颤抖着身子磕磕巴巴地说道。 “走了?去哪了?!” “小……小的也不知啊……”家仆被孙久的怒目盯着,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他娘的,让姓孟的给跑了。”孙久懊恼地扔下那名家仆,一挥手说道:“把他们都给我带回去好好查一查,若是有人通匪格杀勿论。” “官爷,小的们冤枉啊!老爷做的事,我们真的不知道啊……”家仆们哭喊着被几个县卒绑起来带走了。 “先生,看来咱们来迟了。”孙久走进杂乱的正厅烦躁地一脚踢翻地上的茶凳,他扫了一眼发现屋里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 “何文兴要去投靠羌人,孟万和自然不会留在这里等着咱们上门抓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齐峻拿起一个花瓶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那……还要不要派人去郑老五他们府上看看?” “孟万和都跑了,其他人更不可能留下来。派人去他们府上查封宅子清点遗资,等上面怎么处理吧。”齐峻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对这个结果虽然有些失落却也算是可以接受。 这些富商的田宅和生意几乎都在安羌,现在带着细软仓皇出逃等于是今后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如果上面签发通缉,那他们就只能改头换面地过起跟官府躲猫猫的日子。 “先生,后院的地窖里发现一个疯女人……”一个县卒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 “疯女人?”齐峻微微愣了一下,不禁想到了些什么。 后世的一些有钱人总有些人所不知的变态癖好,在这个时代像孟万和这样的有钱人恐怕也是如此。 齐峻也只当这女子也是被孟万和囚禁起来纵欲的可怜人。 “先生……这疯女人,我们拿她没办法……”县卒却苦着脸有些无奈地说道:“先生,您去看看就吧!” “丢人!一群爷们连一个女子都没办法,你们以后别说是我一队的人!”孙久感觉部下的无能让他在齐峻面前失了面子皱眉怒骂道。 “走,过去看看。”齐峻却对县卒所说的这个疯女人产生了些兴趣起身走向门外。 孙久倒是没想那么多,只当是手下的人被关了两天身子都饿虚了。他不满地瞪了县卒一眼,也跟着齐峻走向了后院。 等他们走向后院时,老远就看到一群县卒打着火把围着什么人。看到齐峻和孙久来了,县卒们连忙把他俩让了进去。 只见一个女人正凶狠地勒着一个县卒的脖子,手持县卒的佩刀指向包围她的众人。 齐峻有些惊讶,也明白了那名县卒为什么说他们拿她没办法了。 能空手夺刀并将县卒挟持,面对这么多人的包围而沉稳不乱,说明这女人有些手段。 “先生,我们搜查院子时听到地窖里有声响,打开之后发现这疯女人被绑在里面。弟兄们好心救她出来,可她却……”一个县卒连忙向齐峻说明情况,语气中透着十足的不解和委屈。 “我不管你是谁,我数三下你要是还不把刀放下,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孙久咒骂一句,指着女人威胁道。 然而那女人却只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威胁。 “这位姑娘,我们本就是来救你的,你这是何意呢?”齐峻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平和,他猜测这女人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应该是被囚禁得久了自然产生的应激反应。 “先生,跟这疯女人废什么话。”孙久被女人不屑的眼神所刺激,指着那女人喊道:“一……二……” 女人闻声把目光从齐峻身上移向孙久,双眼微微一眯迸射出一股十足的杀气,孙久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支吾着竟愣是说不出“三”来。 “这位姑娘,何苦为难一个卒子?在这里我说了算,我和他换如何?”齐峻向前迈出一步,决定试一试这女人的身手探探她的底细。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安修桥之战 那女人听后思索了一下,警惕地盯着齐峻点了点头,同时把手中的刀指着他轻轻晃了晃,示意他过来。 “你们都把刀放下!”齐峻对身后的县卒们喊了一声以免刺激她,万一被她给砍一刀就太亏了。 齐峻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向她走了去,在进入女人的刀所能触及的范围时,那女人伸手将刀架在了齐峻的脖子上,同时松开了手中的县卒。 “先生!”孙久看的心惊,生怕女人掌握不住力道伤了齐峻,齐峻却看着他摆了摆手。 那名县卒被女人强壮的胳膊勒得久了,脸色都已有些发青。脱离女人的控制后,他奔到同伴身边咳嗽着大口呼吸着空气。 “让他们都退出去!”女人将刀锋抵在齐峻的脖子上,在他耳边冷声命令道。 “孙久,不用管我带他们出去。赶紧去其他富商家里搜一下!”齐峻被刀架在脖子上却面不改色的下达命令,女人看了齐峻一眼感到有些惊讶。 她心中暗叹,这样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的消弱书生竟还有这般不俗的气场。 “先生……你……你怎么办?”孙久有些忌惮地看了那女人一眼,担心地问道。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们赶紧去!”齐峻见孙久磨蹭,一来心忧拖延下去会旁生变故,二来也是担心这女人紧张急躁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 “你多加小心!兄弟们,撤!”孙久知道担心无用,看着齐峻沉着冷静的神情知道齐峻必有他自己的把握,便不再耽搁一咬牙带领县卒们离开了。 女人押着齐峻向前走,一直目送着孙久等人走出大门离开孟府后才收了刀。 “你走吧。”女人把刀往远处一扔,向前推了齐峻一把。 齐峻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心中的疑惑不消反增。他转过身来审视着女人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被他们囚禁于此?” “你不需要知道,官匪商没一个好东西。”女人瞪了齐峻一眼,双脚一蹬纵身一跃敏捷地翻身跳上墙头。 但似乎是受了伤的缘故,她在落下的瞬间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你……不要紧吧?”齐峻看在眼里,除了对她有些好奇之外也有些担忧,便从怀中掏出郡尉府带来的药瓶扔了过去:“你拿着这个,最近有些乱,多加小心。” 女人下意识地接过药瓶,看着齐峻愣了一下。 “谢了。你……跟他们不太一样。”女人看了眼药瓶,对齐峻微微点头,随后抱拳行了个江湖之礼转身跳下墙头离开了。 “似乎还是个侠女……”齐峻盯着女人消失的墙头喃喃地说道。 他本想跟她交个手探探底,可无奈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打算不给他这个机会,这让齐峻感到有些遗憾。 “有缘再见吧。”齐峻学着女人的样子对墙头拱手行了一礼,也不再多做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孙久离开时放心不下齐峻,特意在门口留了两个县卒等着他。这两个县卒看到齐峻出来,立即关切地迎了上去。 “先生你没事吧?那疯女人呢?”一个县卒上下看了看齐峻,关心地问道。 “她走了,我没事。”齐峻说着拍了拍县卒的肩膀。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爆出一阵喊杀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令人格外惊心。 “糟了!那个方向可能是孙队长他们!”另一个县卒循声望去,顿时为之一颤。 齐峻一听内心猛地一沉,心中暗道莫不是孙久他们和巡逻的县卒二队打起来了?他摇了摇头不去多想,立即带着那两名县卒赶了过去。 再说孙久这边,一刻钟之前他正带着县卒急行在赶往郑府的路上,走到安修桥的桥头时便看到桥对面也有一支打着火把的队伍向他们这边走来。 “是肖明的人吗?”孙久当对方是巡逻的县卒二队,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他心想,带头作乱的何文兴都已经完蛋了,想必二队的那些怂货看到自己就会意识到这一点而主动求饶。 可令他意外的是,前方那支队伍听到他的声音后放慢了脚步,随即有人冲他们喊道:“我们是犬牙山的,安修桥这边不是我们的地盘吗?你们是不是巡错道了?” “犬牙山?”孙久也愣住了,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犬牙山是安羌北边的一座山头,地势上虽不比盘龙岭险峻和重要,却也有一伙土匪盘踞在那里。 由于行经犬牙山的商旅并不多加上山周围也是村少人稀,因此犬牙山土匪的日子过得不如盘龙岭土匪那般滋润,存在感也一直远不如盘龙岭的高。 “土匪怎么会在城里巡逻?还是名不见经传的犬牙山?”孙久愣愣地看着前方的火把队伍向他们接近,惊疑之下一时竟有些慌神。 而对面的土匪却已经走到对面的桥头停了下来,在双方火把的光照下互相看清了的对方领头者的脸。 “你是哪队的?姓何的派你们来这干什么?”走在前面的土匪头目没见过孙久,看到他们都穿着县卒的衣服下意识地把孙久等人当成了何文兴的人。 孙久顿时反应过来了,既然对方提到了何文兴,就必然是与他勾结在一起协助他作乱的。 管他是哪里来的土匪,只要是土匪上去干他就对了! “他娘的,连耗子都敢进城巡街了!弟兄们,杀土匪!”孙久大吼一声,拔出刀怒骂着率先冲了上去。 他身后的县卒们在知道迎面而来的是土匪时起先也是一愣,随后也回过神来纷纷拔出刀嘶吼着向土匪们冲去。 土匪头目也懵了,他们白天还在这安羌城里和县卒们称兄道弟呢,怎么到了晚上就翻脸了呢? 不过既然对面的县卒拔刀了,他也顾不得再多想,当即回过头冲身后的土匪们喊道:“弟兄们!咱她娘的被姓何的骗了!跟我杀出去!” 两支火把队伍在夜色中的安修桥上猛烈地碰撞在一起,随即迸发出一阵激烈的金属碰撞之声。 安修桥的桥面并不宽敞,只有大约两丈宽。但桥面与干枯的河床之间却足有十几米的高度。双方将近百人同时挤在桥上互相砍杀着,不时有人惨叫着掉落在桥下的河床上摔得非死即残。 孙久冲过去一记肘击撞倒一名土匪后,又挥刀砍倒了一个,随即陷入更多土匪的包围。 他只顾怒吼着左右砍杀,根本记不清自己干倒了多少土匪,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上被对方伤了多少处。 桥上激烈的战斗和震天的喊杀声很快吸引了在其他地方巡逻的土匪和县卒,他们迅速判断出发生战斗的方位,也向这边赶来。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直播 桥面的宽度限制了双方的战场,县卒和土匪只能在桥中间的窄面上近身搏杀,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就补上去。 桥面上和桥下的河床上都交叠着双方的尸体。 犬牙山土匪的人数与孙久带领的县卒相当,但战斗力却并不比县卒弱。 倒下的每一个县卒几乎都是被对手砍中要害一刀致命,孙久虽然勇猛却也渐渐地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孙久等人身后出现了一支赶来增援的队伍。 孙久他们身后的正是肖明带领的县卒二队。 说起来,成规模的土匪出现在城中也是何文兴的决定。 当初他决定造反的时候手上的县卒人手只有两百来人,要靠这点人手控制安羌城显然是不够的。 因此他让孟万和等人与其他几个小山头的土匪联络,通过出钱雇佣他们的方式与土匪们达成了暂时的合作关系。 他给这几伙土匪划分了各自的区域,同时又惦记着齐峻带到东岭村的匪资,便派出一部分县卒和土匪联手去搜捕齐峻扫荡村子,只不过提前被刘彪等人察觉而扑空了。 肖明还不知道何文兴被杀的消息,当他带队赶到,看到是县卒与土匪之间激烈互砍,不禁心头火起。 其实他并不愿意跟着何文兴造反,可何文兴却以他城中家人的生命安全相威胁,肖明也只能选择听从他的安排关闭城门。 “我就知道这群土匪没安好心!这姓何的非要引狼入室,土匪竟然跟咱们的人动手了。弟兄们,上去砍他丫的!”肖明一声令下,带着二队的县卒一窝蜂地冲了过去。 “上面的弟兄们赶紧撤下来!交给老子们了!”肖明拔出刀冲着桥上渐渐败退的县卒们喊道。 可桥上却没有人退下来,震耳的呼喊和刀剑相撞之声淹没了肖明的声音。 孙久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他刚砍倒一名土匪,便觉得腹部一痛再也支撑不住地向后倒去。 身后的县卒连忙扶住他,把浑身是血的孙久拖离了战位,其他的县卒一边掩护着孙久退下来一边顶了上去。 孙久虚弱地靠在桥头地栏杆上,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仍在流血的刀口刺激着他的灵魂,他的身体也因失血而不住地打着冷颤。县卒手忙脚乱地从卒衣上撕扯下布条,含泪包扎着他的伤口,试图堵住他身体上那些如洪水决堤般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 一股无法抗拒的睡意向他袭来,但耳畔传来的呼喊和金属碰撞之声仍在提醒着他战斗还远未结束。 这时,他转过头去看到了正向他跑来的肖明。 “孙……怎么是你?!”肖明看到满身是血的孙久,不由得愣了一下。 “姓肖的……来吧,让我死在自己人……手里……”孙久极力撑起上身,目光决绝而不甘地看着肖明。 既然被土匪和县卒夹击了,如果有的选他自然不想死在土匪手中。 “你他娘的说的这是什么屁话?你把老子当什么人了?!”肖明愣了一下知道孙久这是把他和土匪看成一伙儿的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肖明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背后捅自己人的小人!”肖明说着一撸袖子对桥上的县卒喊道:“一队的弟兄们,快带你们队长去治伤,这些土匪交给我们了!” 肖明说完大手一挥,带着二队的县卒呐喊着冲了上去。 孙久手下的县卒虽然心中有疑,眼下却也只能且战且退地撤了下来。 “肖队长,靠你们了。我带我们队长去县尉府找冯大人支援!”一个县卒背起昏死过去的孙久向县尉府奔去。 桥面上的土匪打退了一队的县卒无不得意地怪叫着,继续向肖明等人冲杀过来。 “土匪敢在咱的地盘上闹事,都给我把他们杀回去!”肖明举刀吼道。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土匪横眉怒目地冲到他面前挥刀砍来,他连忙闪身避开趁机从背后抡刀削掉了土匪的脑袋。 齐峻带着两名县卒赶来的路上,正好遇见背着孙久狂奔的县卒。 “齐先生……土匪,安修桥都是土匪……”县卒看到齐峻,哽咽着停了下来。 齐峻看到县卒背上的血人竟是孙久,不禁心中猛的一颤,痛心地从眼角滑落一颗泪珠。 “快带他去县尉府治伤!把这里的情况都告诉冯大人……”齐峻轻轻地拍了拍孙久的肩膀,抹泪冲向安修桥。 肖明带领的县卒二队并没有实战过几次,他们虽然勇武,战斗力却跟孙久的一队有着明显的差距。 但他们硬是靠着人数上的优势渐渐站稳阵脚,开始逐渐地将土匪们向后逼退。 桥面上的战斗也惊醒了附近居住的百姓。一开始没人敢去偷看,但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有些人偷偷地将门窗打开一条缝隙,透过门缝窗缝去观察战斗的情况。 “哎呀!县卒打土匪了!”一个男人从自家二楼的窗子里偷看了一眼,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你可小声点!别把他们惹过来了……你说什么?县卒打土匪?你肯定看错了吧,这两天县里全是土匪乱得吓人嘞,肯定是土匪火并呢……”男人的老婆吓得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可听到男人这么说不禁疑惑地反驳。 “你不信自己来看!我看得仔细,一边的可都穿着县卒的衣服。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县卒怎么打土匪了?”男人索性打开窗子,光明正大地观看起这场战斗“直播”。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被战斗吸引的百姓都壮着胆子打开门窗,甚至有人穿好衣服走上街头,远远地踮脚相望。 土匪进城的这两天,百姓们都被祸害得不轻。小贩们都不敢出街摆摊,姑娘们也不敢轻易出门。 百姓有急事不得不上街时,都得在身上多备点银子,深怕遇到土匪收钱拿不出来银子把命给丢了。 现在他们看到土匪被县卒赶杀着后退,纷纷由衷地为县卒呐喊喝彩。 然而,对县卒有利的形势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其他支援的土匪赶到,战场上的天平又开始向土匪那边倾斜。 肖明带领的县卒支撑不住接连被土匪杀倒,剩余的县卒渐渐开始溃散。 桥面上也早已横尸遍地,血流成河。肖明刚砍倒一个土匪,一不留神被流淌的血水滑了一下仰面倒地。 眼看着一个壮硕的土匪狞笑着举刀砍来,肖明吃力地抬刀去挡,却看到土匪的身子猛地一颤,额头上多出了一支小弩箭。 肖明一惊,连忙向右侧滚去。那名土匪如山一般的尸身轰然砸下,险些将他压在下面。 是齐峻及时赶到袖箭急出,从土匪刀下救了肖明。 “撤!快撤!”齐峻看到汹涌而来的匪群,知道仅凭肖明的这些人是根本没有赢面的。眼下只能把土匪引入街巷与他们周旋,通过巷战消耗他们等待援兵。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猎场 听到齐峻的声音,肖明顿时觉得心里有了底气,连忙爬起来带着县卒们往齐峻来的方向撤去。 观看这场战斗“直播”的百姓看到县卒败了,脸上无不透出哀婉叹息的神色。 看到土匪追着残余的县卒过桥而来,这些百姓吓得连忙紧闭门窗躲进被子,刚才为县卒呐喊助威的更是忐忑不安,生怕土匪会来踹门。 “大当家的,咱别追了吧?弟兄们也死伤不少,你看县里这么多民房,咱抢一波就回呗?”一个土匪小头目拦住正欲追杀县卒的土匪大当家,指了指附近的民房说道。 土匪大当家闻言思索了一番,一拍脑门说道:“对呀!追他们干什么?既然姓何的跟咱翻脸了,咱也没必要再给他留面子。弟兄们!钱随便抢,女人随便玩!天亮咱就回山寨!” 众匪听令,无不一脸匪气的欢呼雀跃。他们停下脚步,奸恶地看向周围的民房就像一群老鼠落进了米缸。 “大当家发话了!弟兄们上啊,抢钱抢粮抢女人!”土匪小头目兴奋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带头冲向了桥边的一间屋子。 众土匪如一只只荒野中狩猎的饿狼般,分散进四周的街巷寻找各自的猎物。 齐峻和肖明等人跑了一阵子,转头望去却不见土匪追来的身影。 “糟了!土匪们一定是冲进民房劫掠百姓去了!”齐峻心中大惊,如果放任他们肆虐一夜,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被土匪残害。 可眼下,他和肖明等人就是安羌仅剩下的治安力量,想靠他们这几十个人把成百的土匪赶出城去谈何容易。 “肖队长,我先去袭扰他们拖延时间,你们速去县尉府找冯大人,让他说服三队的县卒来协助剿匪。让冯大人告诉赵贵等人,愿意帮着打土匪的,随何文兴叛乱之事可不予处罚有功者战后论赏。顽抗脱逃随匪作乱者,与何文兴同罪,斩!” 齐峻快速的运转大脑,把可能成为援兵的力量都在脑中筛了一遍。 肖明愣住了,如果何文兴最得力的部下赵贵和三队的县卒都被关押,何文兴应该也已经完蛋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必再担心来自何文兴的威胁了,眼下他所能倚仗的只有齐峻和冯大人。只要这次尽力打退土匪,事后必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肖明很庆幸自己今晚没有站错队。如果他之前脑子一热帮着土匪打孙久,只怕今后要落草为寇漂泊不定了。 “到了县尉府你再去替我传话给刘彪,让他尽快出城去东岭村把剿匪队带来!”齐峻想到刘彪,连忙叮嘱了一句。 肖明连连点头,同时挑了几个机灵的县卒留在齐峻身边做照应。肖明这么做既是为了缓解齐峻的压力,也是为了给他留下个好印象。 “我也留下来帮先生!”马三从二队的县卒当中走了出来站到了齐峻身边。 齐峻有些意外,同时也很为马三的选择而感动。 在这个时刻,明知将身处险境却能主动和他站在一起对抗土匪的,都足以见得内心的赤诚。 肖明看着马三,显然也很为他的举动感到惊讶。心说你一个替二队赶车的马夫,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但他也没多想,对齐峻点点头就带队奔向县尉府。 齐峻看着他身边剩下的五名县卒,每个人都一脸决然地看着他等待齐峻下达命令。 “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听着,一会儿我去袭扰土匪,把他们分批引到前边的巷子里,你们埋伏在里面,等他们进来就摸黑干掉!只要多杀几个土匪,就能多救几个百姓!” “是!”五人齐声答道,马三看向齐峻的眼中却比他人多了些担忧。 齐峻忧心地望了眼安修桥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夜幕中。眼前土匪为祸的安羌,正是他的猎场。 此时的安羌县城,在土匪的恶行中加速滑向无尽的深渊。 以安修桥为中心,土匪们迅速分散到周围的民宅商铺中,肆意地踹开房门,劫掠钱财杀侮百姓。 齐峻奔跑在夜幕中的街道上,他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前方民宅中女人无助而绝望的惨叫和土匪奸邪狂悖的狞笑。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哭嚎着从一间民房中冲了出来,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个拎刀的矮个土匪。 女人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上,矮个土匪趁机扑了上去,把刀扔在一边趴在她的身上撕扯着衣物狂吻着她的肌肤。 “救命啊!来人啊……”女人无力地踢打着,流下绝望而耻辱的泪水。 矮个土匪忽然停住了,他感到自己的头发被人从身后用力扯住了。 “咝……疼!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到爷正忙着呢吗?一边排队去……”矮个子土匪以为是有同伴在捉弄他,被人搅了好事气愤地咒骂了一句。 然而下一秒,他却感到自己的脖子上突然一凉,随即惊恐地看到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矮个身子一软,瞪着惊恐的双眼倒向一边。 女人愣愣地看着土匪身后的年轻书生,一时忘了去擦脸上喷溅的土匪污血。 不待她反应过来说出感谢的话,就看到那解救她的书生转身走进另一间民房,不久便从民房内传出土匪杀猪般的惨叫。 齐峻就像一台行走的杀戮机器,游走在漆黑的夜城中,手刃他找到的每一个疯狂行凶的土匪,用手中的刀和袖箭将他们依次送回地狱接受审判。 齐峻走出一条巷道,一个半裸的女人挣扎着从窗边落下摔死在齐峻的面前。 他抬头向上望去,窗边的土匪正狞笑着看向地上的女人,同时也注意到了女人身边的齐峻,随后看到他朝着自己抬起了右手。 “咻!”一支弩箭射入土匪的额头终结了他的罪恶,他身后正在行凶的其他土匪眼看同伙突然倒下,立即意识到了危机拿起武器冲了出来。 齐峻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让他一个个地去猎杀土匪实在太慢了,效率也不高。 只有把一片区域内的土匪都调动起来跟他玩捉迷藏,才能尽可能地暂时减少这片区域内百姓遭受的不幸。 “他娘的,县卒们回来了!抓住他,宰了他!”土匪们吼叫着从各自行凶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紧紧追在齐峻身后。 若在平时,这样几个蝥贼哪里追得上齐峻。齐峻怕他们跟丢了不能按计划顺利引入埋伏,便有意放慢了步伐同时带着他们多绕了几圈。 十多名土匪气喘吁吁地追着齐峻进入了一条暗黑的巷道时,看到他终于站定脚步转身面向他们。 “跑啊!接着跑!他奶奶的,看老子怎么卸了你的腿!”为首的土匪以为齐峻跑不动了,冷笑地梗着脖子拎着刀向他慢慢走去。 殊不知,他们以为的猎物,却恰恰是猎人。 正文 第一百章 猎杀 齐峻抬起右手扣动扳机,这次却没有弩箭射出来。 “没箭了?”齐峻拉开袖子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抹似未尽兴的神色。 “弟兄们,这小子的箭用完了!”他面前的土匪见状更加得意,揉捏着手上的关节向齐峻逼近。 就在这时,跟在最后面的几名土匪突然发出一声惊惶的惨叫。 齐峻面前的匪首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向后望去,可他眼前深黑的巷子里除了跟他来的土匪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的身影。 “大哥,有人从背后偷袭杀了四狗他们!”一个土匪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说道:“我看见了,有几个人从后面突然冲出来把他们都给砍了!” “他奶奶的,跟老子玩这套!你们几个还不快去追!”土匪头目怒喝了一声,转头看向齐峻:“想玩阴的?老子先做了你!” 齐峻的脸上没有现出任何恐慌,反倒是对着土匪头目冷冷地笑了笑,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土匪愣了一下,被齐峻的这副神态激得更加暴怒,骂了一句便挥刀砍去。 巷子外,刚偷袭土匪得手的县卒并没有跑远,看到土匪们追出来之后故意在他们眼前晃了一下又跑进另一条巷子。 “他们在那!快追!”土匪们看到县卒的身影立即提刀追了过去。 在土匪们身后,齐峻不紧不慢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有些嫌恶地在一侧的土墙上抹了抹手上沾染的污血。 看着土匪们追着县卒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巷子里,齐峻知道这些土匪很快也会变成一具具死尸。 外面还有很多土匪在作恶,他无心停留快速离开了巷道回到街上。 他刚出来,就迎面遇到四个刚打家劫舍完的土匪,他们各个背着装满赃物的包袱手中的刀还在滴着鲜血,看到齐峻顿时也愣住了。 “这怎么还漏了一个?”当中为首的土匪提刀指向齐峻:“算了,这就送你去跟家人团聚!” 他显然把齐峻当成了刚被他们杀害的这家百姓之中的一员。 齐峻看了眼从屋内汩汩流淌而出的血,用力攥了攥拳头。 “剁了他!”那土匪沉声说着,与其他三匪一起举刀奔了过来。 齐峻迅速侧身躲过砍来的一刀,随即抬肘猛击在对手的颈部。 只听到清脆的“咔巴”一声,那名土匪的颈椎便应声而断,脑袋也随之无力地垂向胸前。 齐峻知道这一肘击造成的的后果,也顾不得去管那断颈的土匪,紧接着转身一记高鞭腿狠踢在右侧而来的土匪脖颈上,那土匪也应声歪着脖子倒了下去。 接连击杀两匪之后,面对冲到他面前的第三名土匪凌空劈下的一刀,齐峻连忙双臂交叉架住对方举刀的手腕。 望着眼前泛着寒光的刀锋,齐峻双眼微眯后撤一步用力一蹬格挡开对手,紧接着趁他退步全力一脚踹在土匪的胸口上。 这一脚力道极大,齐峻清晰地听到了土匪肋骨断裂的声音。 这名土匪被齐峻踢得向后倒飞出四五米,身子砸在地上喷出一口黑血,只是抽搐了几下之后便不再动弹了。 剩下的一名土匪眼见齐峻一击致命,接二连三地打死了他的同伙,望着向他靠近的齐峻内心顿时感到了无尽的恐怖。 “咣当!” 刀从土匪颤抖的手中掉落在地,他惊恐地大叫一声战意全无,不顾一切地扔下身上的包袱转身奔逃。 齐峻轻轻摇了摇头,捡起土匪扔下的刀看了看,一刀化镖猛地向那逃跑的土匪掷去。 锋利的刀尖从背后穿透了土匪的胸膛,他在惯性作用下又向前移了几步,随后喉结一动吐出一口污血,身子一晃倒下了。 齐峻冲着地上的匪尸啐了一口。可当他捡起刀走过屋子前瞥了一眼时,不由得心中一痛。 他走进屋子,看了看地上横在血泊中的尸首,从床上扯下帘帐盖住床上赤裸的女尸。 齐峻叹了口气,这惨祸归根结底皆因何文兴而起。即便何文兴已死,齐峻心中仍抑制不住地想将他再斩杀百千回。 就在他准备离去时,柜子里的一声轻微的异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慢慢地靠近柜子,打开柜门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脸惊恐地蜷缩在柜子的角落。 她颤抖着望向齐峻,眼中无声地流下了惊惧的眼泪。 “乖,你藏好了,哥哥去杀坏人……”齐峻蹲下来,扔掉手里的刀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 被齐峻触碰到的一瞬,小女孩本能地颤了一下向后躲去。她呆愣了几秒,从齐峻的动作和神情中感受到了善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齐峻被彻底触动了。他伸手将小女孩抱进怀中,轻轻拍打着她小小的后背。 “他们……他们把娘亲……”小女孩抽泣着指向床上的女尸,又指向地上的男尸:“还有我……爹爹……” 齐峻看到小女孩的那一刻就猜到了尸体的身份。一夜之间被破门而入的土匪杀死双亲,这个小女孩的余生恐怕都将活在挥之不去的阴影中。 “你藏好了,哥哥去给你报仇……”齐峻重新把小女孩放回到柜子里,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齐峻起身关上柜子,他感到内心有种烈火灼烧般的痛苦。唯有外面那些恶匪的血,才能浇灭这蔓延的火焰。 他走出这间民房轻轻关上房门,转过身时,正看到十几名土匪带着各自抢来的赃物满面得意的向安修桥对面走去。 见此情景,他不禁发出一声怒吼,拎刀便向着那些土匪冲了过去。 土匪们闻声一惊,回头看到直奔他们而来的齐峻,短暂的惊疑之后无不嗤笑的看着他。 想以一人之力挑战十几名土匪,在土匪们看来齐峻这是一心寻死。他们立即扔下手里的东西迎着齐峻冲了上去。 齐峻速度不减地奔至土匪们面前,飞起一脚踹倒一名跑在最前面的土匪。随后快速地左右挥刀逼退意图近身的土匪,又躬身向下一刀划过两名土匪的小腿。 那两名土匪顿时惨叫着捂住伤腿倒地一滚,其他土匪见状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把手中的刀向下一压提防齐峻以同样的招式攻击他们的下盘。 “大哥,这小子好像有两下子,咱小心点……”土匪们把齐峻围了起来,当中一匪有些忌惮地说道。 “哼!怕什么,咱们一起上,我还不信他能飞了不成!上!把他剁成泥!”为首的土匪大喊一声命令众匪。 齐峻不敢大意,沉身举刀怒视土匪们准备尽力一搏。 眼看两名土匪即将冲到齐峻面前,空中突然飞来两枚石子精准地打在这两名土匪的胸膛上,瞬间将他们击倒在地。 其他土匪心中暗惊连忙停了下来,向着打出石子的方位望去。 齐峻也微微愣了一下,侧身看去,只见他左侧的一间屋子房顶上,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穷寇 屋顶上的人凌空一翻稳稳地落在齐峻身前,把手中的刀一横警惕地看向土匪们。 “怎么是你?”齐峻认出面前的正是在孟府后院挟持他的女人,不禁惊声问道。 “这些个土匪交给我,就当抵了你赠药的恩情了。”女人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 “他吗的,哪里来的臭表子口气倒不小!弟兄们,杀了那个臭书生抓了这女人回山寨!”土匪头目听到女人所说的话顿时感到被羞辱得不轻。 一个书生举着刀孤身来战也就罢了,现在一个女子站在他们面前不仅声称要把他们都干掉,还直言要拿他们抵什么恩情,这让一众土匪都因被一个女人这般轻视而感到极端的羞愤。 土匪头目说着举刀便砍,女人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见女人右手起刀快速一划,齐峻还没看清楚她出刀的手法,她面前土匪头目的脖子上就现出一条血痕来。 土匪头目的脸上仍然是一脸愤怒之色,眼中却因女人的出刀而多了一丝惊讶和意外。 他身后的众土匪正欲冲上前,却见他们的头目呆愣在女人面前举着刀迟迟未砍,不禁都迟疑地停了下来。 女人厌弃地瞟了一眼其他的土匪,伸手一推,土匪头目的尸体便向后倒去,一时惊得其他土匪连连后退。 “好快的刀!”齐峻心中暗叹一句,这才意识到女人是一名绝顶的高手。想到自己先前还有心试探她的身手,此刻不禁有些庆幸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从她用石头精准击倒土匪和快刀一闪的割喉手段都可以看出女人深藏的武艺。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功夫绝不会是这女人的对手,与这样的人为敌将是一件很不幸的事。 齐峻思索着同时心疑她既有这般身手,又怎么会被囚禁在孟万和的地窖里呢?他盯着这个谜一般的女人,感觉她浑身都是谜点和故事。 “大哥!这臭娘们杀了咱大哥,弟兄们上啊给大哥报仇!”一个土匪反应过来,看着地上土匪头目的尸体不失悲痛地吼道,随即和剩下的土匪一起举刀砍向女人。 女人敏捷地向后空翻避开土匪们的刀锋拉开距离,站稳之后冷冷一笑,随即窜入匪群之中开启了杀戮模式。 齐峻站在一侧,看着她如一只灵雀般在匪群中左闪右突起刀出腿,土匪手中的刀影虽然密集竟不能伤她分毫。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超过大半的土匪都躺在了地上,剩下的土匪终于意识到这女人的可怕,纷纷扔下刀哭嚎着转身奔逃。 可这台高速运转的杀戮机器似乎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只见她后退几步猛地发力在墙壁上极速跑了几步翻身一跃,落下时便挡住了逃跑土匪的退路。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个土匪顿时两腿一软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开口求饶。 女人闻言不耐烦地挥刀一斩,不待土匪说完求饶的话就把他的脑袋给削了下来。 “就你有老母,被你杀掉的老百姓难道没有吗?”女人觉得还不解气,一脚踢飞了土匪的头颅。 “横竖都是死,跟她拼了!”剩下的土匪本来被她吓得不轻,此时也都爆发出身处绝境的勇气来试图做最后的顽抗。 电光火石之间,女人的脚边又多了几具土匪的尸体。 连杀了十多名土匪之后她似乎犹未尽兴,抬眼扫视了一圈没有再看到站着的土匪,这才把捡来的刀随手一扔走到了齐峻面前。 “你这人倒也太实诚,就这么看着竟一点也不帮。”女人虽说着抱怨的话,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轻快的笑意。 齐峻顿时感到一阵无奈,看着她蹲下身去在土匪的尸体上抹了抹手上的血。 “两轻了,我也不欠你什么了。喏,你们的人来了,我走了。”女人冲着齐峻身后孥嘴示意,随即转身跳上屋顶。 齐峻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果真传来打杀之声。他知道必是肖明等人带着三队的县卒赶来支援了。 “你等等!”齐峻转过头对着正欲离开的女人喊道:“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女人闻声愣了一下,有些不满地皱眉看向齐峻:“你这人怎的这般贪心?一瓶药换十几个土匪,已经很值了吧?” “那间屋子里有个小女孩,她的父母都被土匪害了。请你先照顾他一阵子,我杀完土匪就来!”齐峻连忙一指小女孩所在的房子说道,随后也不顾女人是否答应转身向着发生战斗的方向跑去了。 “你这人……”女人愣住了,看着齐峻的身影渐渐跑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看了眼齐峻所指的屋子重新跳回到地面。 随着赵贵等人带着县卒三队赶到战场,残余的土匪们被县卒从各处的巷道和民房中驱逐砍杀,纷纷向城门逃窜。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此时赵贵一马当先带头冲在最前面。 本来他们都以为自己跟着何文兴犯下这样的过错,即便不被判死刑也是要被充军流放的。 哪知城里竟然爆发了匪乱,冯启年得知后焦急万分可一时却也无力处置。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按照齐峻的办法,到县卒营去和被关押的赵贵等县卒提条件说利害,要求他们协助镇压匪乱。 三队的县卒们一听顿觉自己绝境逢生,纷纷争抢着表态要去剿杀土匪将功赎罪。 此时这些县卒之所以奋勇杀匪,是因为唯恐自己拿不到人头算不上立功,事后被重新收监算账。 “疯了都他娘的疯了!”一个小山头的土匪头目惊慌地奔逃着,嘴里哭喊着骂道:“老子再也不相信官兵说的话了,什么一起守城钱财均分,狗屁都是狗屁!” “大哥别骂了……先逃出去再……啊!”他身后的喽啰刚想劝说几句,就被身后县卒追杀的弩箭射翻在地。 此时天边已经泛白,天色也开始亮了起来。经过一夜的激战,城中各处都是散乱的尸体。 战斗最为惨烈的安修桥上,土匪和县卒的尸体互相交叠铺满了整个桥面,桥下干涸的河床上更是横尸四处血如河川。 残余的几十名土匪从各处街巷中逃出,汇集于一处涌向距离他们最近的城门。 “快去打开城门!”一个匪首慌乱地喊道。 守在城楼上的几名县卒看到疯狂逃命的匪群哪敢上前阻拦,只象征性地放了几箭便四散逃走了。 只要土匪们取下门闩打开城门就可以逃出县城求得一线生机。 “快追!不要放过一个土匪!”齐峻看到土匪们蜂拥冲向城门,顿时急切地催促县卒们加快速度追赶。 这些土匪的手上都沾满了安羌百姓和县卒的血,即便放走一个也没法向死在他们手上的亡魂交代。 而这些土匪也知道自己这一夜所犯下的罪孽深重,如果落在县卒手中必将生不如死。 因此他们各个都为了求生而爆发出极大的潜力,拼命地与身后追杀他们的县卒拉开距离之后冲到城门前开始手忙脚乱地抬门闩。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大战将至 “让开!都让开!”县卒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追杀土匪的县卒们闻声连忙闪到街道两侧,只见一辆马车快速地冲向城门。 齐峻愣了一下,在马车从他面前经过的瞬间认出驾车的正是马三。 “马三!你想干什么!”齐峻愣了片刻,从马车上感觉出一股决然向死的气息。 “我去拦住他们,弟兄们杀土匪啊!”马三猛抽一鞭,驾着马车冲向挤满了土匪的城门。 霎时间,马车犹如快刀切豆腐一般冲进匪群。马蹄和车轮将十多名躲闪不及的土匪冲压致死,伴随着土匪们连天的惨叫声,直到马收脚不及一头撞在城门上马车才停下来。 车厢在剧烈的撞击下翻滚着横在地上,彻底堵住了土匪们的逃生之门。 马三浑身是血的斜倚在死马的尸体上,看着眼前被撞得慌乱无措的土匪得意地露出胜利的微笑。 “哪里来的死卒子,砍死他!都他娘的起来,把这破车给老子挪开!”土匪头目跌跌撞撞地拄着刀爬了起来,看到横在面前的马车和地上的马三,不禁恼恨地喊道。 还能站起来的土匪纷纷涌向马三,举起手中的刀无情地向他发泄着心中绝望的恐惧和无尽的愤恨。 “马三!快,快救人啊!”齐峻双目噙泪地奔到城门边对着土匪们举刀便砍。 赵贵等人紧随其后冲了过来,经过一阵短暂的搏杀后,残余的土匪彻底丧失了逃命的希望,纷纷扔掉武器向县卒们跪了下来。 齐峻急忙拨开跪在面前的土匪向城门前看去,眼前血腥的一幕让他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此时的马三连同那匹死马的半截尸体都被土匪泄愤的乱刀砍成了一堆零散的血肉。 “匪首是谁?站出来!”齐峻瞪着充血的双眼扫视着跪地而降的土匪们,眼中射出的凶光仿佛要把这些土匪撕得粉碎。 土匪们被齐峻吓得身如抖糠,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却都把目光移到同一个土匪的身上。 “干……干什么?都他娘的看……看我干什么?”土匪头目一惊,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看到喽啰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急忙慌神地连声否认。 “你是他们的老大吧?”齐峻拨开跪在面前的土匪,面色阴沉地来到了他的面前。“不……我不是,我们大当家还在鸡冠岭呢……”土匪头目预感到自己的下场可能会让他无比痛苦,虽然被齐峻吓得屎尿齐流,却根本不敢承担自己下令砍死马三的后果。 “其他土匪押回县卒营,把这个匪首吊到城门上!”齐峻愤怒地抬脚将那土匪头目踹翻在地,冷声命令道。 “饶……饶了我吧!我知错,我知错了!绕了我吧……”两个县卒立即把拖了出去,五花大绑之后连拖带拉地上了城楼。 “肖队长,刚才守城门的县卒逃了几个,他们应该是你的人吧?”齐峻转过身冷冷地问了一句。 “齐先生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交由冯大人严罚,绝不袒护。”肖明的脸色黑透了,他知道齐峻是在责问他的部下之前临阵怯逃的事。 事实明摆着,城楼上的县卒若能及早放箭阻击土匪,或许马三也不至于用命去堵城门。 安羌的叛乱和匪乱算是彻底平息了。 可齐峻看着城门口的那堆血肉和马车,却没有感受到一丝胜利的喜悦。 他想起坐着马三驾驶的这辆马车去郡城的那天,回想着这一晚他追随着自己战斗的一幕,不禁悲从心起。 他虽然只和马三认识了几天,论交情也只是吃过一顿饭喝过一次酒,另外送了他一坛醉西风以表谢意而已。 可这些对他而言不值一提的小事,却让马三为此誓死追随。 马三虽然只是县卒二队的一个车夫,在县卒之中普通而平凡的低微到了尘土里,但却在这样一场战斗中爆发出了耀眼的闪光。 齐峻擦了擦眼泪,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他带着身后的县卒们对着马三的尸骸肃穆地躬身一拜,随即令人收敛了马三的遗骸重新打开城门。 安羌城中,剩下的县卒心情沉重地搜寻收敛着战死的同伴尸体,运送到义庄安放后通知他们的家属前来认尸收葬。 城中被土匪祸害的百姓幸存的亲属,也哭嚎着收整亲人的尸首。 整个安羌城都被巨大的悲情所笼罩着。齐峻抬头望了一眼天边,天色有些阴沉,他并没有从东方看到初生的朝阳。 但他从东方的道路尽头看到了一支正向这边赶来的队伍。 齐峻微微一惊连忙登上城楼遮眼望去,依稀从队伍的衣着和行进的姿态看出来的是东岭村剿匪队时不禁松了一口气。 刘彪接到肖明的传话,连夜出城赶到东岭村后山找到刘奎说明城里的情况后,刘奎知道情况危急不敢耽搁立即召集剿匪队出发,急行了半个晚上才在天明时分赶到。 “峻哥,你在这呢!”邓方喘着粗气寻到了城楼上,来到齐峻面前说道:“城里我也都搜过了,应该没有土匪了。舅舅让我通知你尽快回县尉府,他有要事和你商量。” 齐峻点点头,却依然眉头紧皱地说道:“我马上就去。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土匪,而是西边。” “西边?”邓方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也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更大的危机。 按照何文兴所说的,羌人的大军应该已经快要进入大梁境了。他们从西边入境,就必然要通过红泥谷。 红泥谷的哨站还没有传来警情,西边的村民也没有携家带口地逃过来,但这一切都只是大战前短暂的平静。 眼下定安郡和镇西军还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羌兵攻占安羌,定安郡城就危险了。 定安郡若失,大梁的西部将为羌人门户畅开,再往东就是无险可守的富庶的中原,届时大梁朝庭将不得不同时应对来自北边和西边的军事威胁。 这个后果太严重了。 齐峻摇摇头,脑中快速地思索着对策。 按时间推算他让刘彪派去郡城的村民也该回来了,如果他能顺利地让郡尉增援,加上剿匪队和剩下的县卒,再发动城中百姓应该可以抵挡羌人几天。 这时刘奎带领的剿匪队已经到了城下,看到城门上吊着的土匪尸体和城楼上的齐峻,他们也知道匪情应该已经得到控制了。 刘奎有些疲惫地冲齐峻挥手致意,齐峻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城,随后走下城楼去迎接他们。 “奎叔,辛苦你带剿匪队来援。现在你们先去县卒营休息,我之后还有事跟你们说。”齐峻感激地拍了拍刘奎的肩膀,从他眼中的血丝看的出来他们这一夜的辛劳,顿时有些不忍。 “先生,见外的话就不说了。要是没有你,哪有现在的我们。”刘奎冲齐峻一拱手,带着剿匪队离开了。 有道是风雨欲来山满楼,天边愈发的阴沉的天色,预示着一场更惨烈的大战即将降临。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备战 齐峻又多等了一阵,眼见郡城方向没有来人,不禁更多了几分担忧。 也不知是刘彪派去传信的村民没能见到郡尉,还是他送去的情报没有得到郡尉的重视。 他摇了摇头暂不去分析郡兵未能来援的原因,现在只能与冯启年一起尽力地分配城里剩下的力量来为守城做准备。 在回县尉府的路上途经安修桥时,齐峻想到了那个被他托付给那女人照看的小女孩,连忙快走几步进到那间被土匪劫掠施暴的地方。 邓方跟在他身后,看到齐峻突然向一间民房走去,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立即跟了过去。 屋子里仍然飘散着一股血腥之气。地上的血迹虽已经被洗去,却仍然可以看出流淌过的痕迹。原先被土匪劫掠后的满地狼藉也被人打扫,房内重新恢复了以前的干净和整洁。 小女孩父母的尸首已经不见了,齐峻猜测应该是被那女人收敛了。 此时小女孩正坐在床边抱着一块大馒头低头慢慢地吃着,听到有人进屋扑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愣愣地抬头望去,显然还沉浸在失去双亲的悲痛中回忆着曾经幸福的往事。 齐峻走到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 “哥哥你也吃,是那个姐姐买来的……”小女孩看到齐峻微微地笑了一下,向他伸出手中的馒头示意齐峻和她一时吃。 “哥哥不饿,你吃吧。”齐峻轻轻地把馒头推了回去又问道:“那个姐姐呢?” “你们来之前她刚出去。”小女孩低头咬了一小口馒头,看着齐峻说道。 见此情景听着齐峻和小女孩的对话,即便齐峻不说邓方也知道小女孩昨晚经历了什么。 “这天杀的土匪……”邓方愤恨地一拳砸在门上,把小女孩吓了一跳。 “回去后统计一下这次受匪乱影响的百姓有多少。伤残者要尽力医治,死难者也要尽快下葬,无人照看的孤儿和老人也要安排专人暂时照看。”齐峻长叹一口气,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缺钱,就安排些可靠的人手先从东岭村运一些过来。” 县卒在战斗中死伤尚有定额的抚恤,可被土匪祸害的安羌城百姓却什么都没有了。 齐峻这样安排不仅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也是为了以此增进官府和百姓之间的联系,调动百姓的热情和积极性。 如果仅靠所剩不多的县卒和剿匪队抵抗羌兵的进攻是不可能守住的。 齐峻想到了后世的一位伟人所说的“人民群众有无限的创造力”那句名言,只有依靠人民发动人民才能战胜一切困难。 “嗯,我都记下了……”邓方郑重地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地看着齐峻问道:“峻哥,我刚听你跟这小姑娘说起什么姐姐,你是不是又有目标了?” “不知道的事别瞎琢磨!什么叫我又有目标了?要不是最近这一堆事耽搁了,我早就把你云霏姐娶过门让你改口了,也省的你一天到晚瞎操心。”齐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说这个邓方越来越像孙久了。 想到孙久,齐峻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之前战事紧急他除了一心想着怎么和土匪周旋根本顾不得其他的事,现在也不知道孙久究竟怎么样了。 一想到昨晚被县卒从战场上抢下来的孙久满身是血的惨状,他当即心中一紧立即起身向门外走去。 可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回头看了眼屋里的小女孩无奈地对邓方说:“把这小姑娘也带到县尉府吧,在那还能有个人照看着。现在城里人慌马乱的,别出了什么差池。” 齐峻知道现在城里像她一样的孩子不知有多少,他不可能都像这样去照看。 可现在既然让他遇到了,他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视若无睹地甩手走人。 县尉府中,冯县尉坐在正厅一边喝茶一边听肖明和赵贵向他汇报情况。 经过一夜激战城里的匪乱终于彻底平息,冯启年紧绷的心弦也得以松缓。 “大人,二队战亡县卒21人,伤者47人。尚能战者35人。”肖明看着手中的纸条,神色沉重地说道。 “三队稍好一点……战亡县卒16人,伤者28人,其中有6个是重伤。如果算上轻伤的话,能战者还有78人。”赵贵说着,有些尴尬和愧疚地看了冯启年和肖明一眼。 他的三队之所以伤亡相对较小,并不是因为他手下的县卒比孙久和肖明带领的县卒更能打,而是与进入战场的时机有很大的关系。 战斗最先在安修桥爆发的时候,是孙久带领着不满员的县卒一队硬扛着人数超过他们的土匪坚持到了肖明的援兵赶来。 肖明的二队接替几乎死伤殆尽的一队拖住了土匪,仍坚持把战场限制在安修桥附近。 直到几乎全城的土匪都闻风赶来,肖明等人才抵挡不住开始溃散。 这时土匪们在体力和战斗意志方面都被孙久和肖明等人磨去了大半,赵贵带人加入后场扫尾的战斗就轻松了不少。 想起自己之前带人用刀挟持冯启年的家人控制县尉府的事,他不禁脸上一阵青红,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的上司。 “你既能协力平乱,说明你还没蠢到骨子里。”冯启年瞪了赵贵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我真不知道这何文兴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死心塌地,弃礼法于不顾地一同作乱!难不成你也想坐这县尉的位子?” “大人!属下一时糊涂,被姓何的用猪油蒙了心……大人,小的昨晚平乱可是拼了命的呀!”赵贵听出冯启年语气中的不满和怨怼,吓得连忙跪地忏悔,同时也不忘提一嘴自己最后的功劳。 冯启年既然允许他立功赎罪,此时也不好反悔论罪。 再者眼下正缺人手,三队的县卒又大多是赵贵与何文兴的亲信,现在若借口翻赵贵的账只恐会让三队的县卒因此生乱。 冯启年暗叹一口气,自己身为县尉却不能完全地掌控部下,如今还险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所害。 再想到对他最为忠心的孙久现在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一队的县卒也折损大半,冯启年的内心顿生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现在最靠得住的也只有齐峻和他的剿匪队了。 “老爷,齐先生和邓公子都回来了。”阿辛走进正厅对冯启年躬身说道。 “快让他们进来!”冯启年一听顿时感到心中踏实了不少,连忙让阿辛带他们过来。 “冯大人,肖队长,赵队长,那我就先说说我的计划。”齐峻走进屋里对几人依次拱手打过招呼,便立即开始向几人谈起他的想法。 冯启年正愁如何应对羌人,听到齐峻已经有了打算连忙正襟危坐严肃而期待地看向他。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难民 “我是这样想的。羌人势众,我们势弱,肯定不能跟他们硬拼,那样恐怕连半天都守不住。”齐峻思索着继续说道:“羌人还不知道何文兴已经死了,可我们却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这……我们就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啊?打起来结果还不是一样?”肖明不解地出言打断齐峻,在他看来以他们这些人对付土匪都够呛了,更别说和勇猛凶悍的羌兵对战了。 五年前大梁主动进攻羌地的那一场惨败,至今仍然深深地刻在安羌百姓乃至西部边境上所有大梁军民心中。 “让他说下去。”冯启年饮了一口茶,示意肖明不要插话。 “我想,我们可以来个将计就计……”齐峻顿了一下,看着冯启年。 “哦?说说看。”冯启年眼中一亮,向前倾了倾身子。 “对羌人来说,他们之前和冯启年派出去联络的人已经达成协议。在他们看来,安羌已经对他们不设防备地敞开了大门,只等待着他们进城驻兵了。我们若是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来迎他们,反倒会引起羌人的警觉。” “我想在内城给他们摆个鸿门宴,先把领头的骗进来干掉……”齐峻说着看向冯启年,这个想法虽然冒险,但如果能成功也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拖住羌人,等待援兵赶到了。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个办法……可你说的那个什么宴做何解释?把门涂成红的,羌人就会上当了?”冯启年捋着胡子,犹豫着思索道。 这个时代的历史没有项羽和刘邦,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鸿门宴了。 “这个……理解成假装摆宴招待他们就成了……”齐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摸着脑袋无语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当然还有B计划,万一打起来了也不至于让我们太吃亏。” “什么计划?”冯启年和肖明等人又愣住了,从齐峻口中接连听到让他们不理解的词,一时都觉得有些懵。 “就是备案……” “那你还不快说说!”冯启年只当自己听错了也不再去纠结刚听到的新词,顿时来了精神。 “目前还有待完善,到时候就知道了。我还需要一些东西,不知大人能否帮我筹集?”齐峻并没有过早袒露计划的想法。 “什么东西?只要是安羌有的,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弄来。”冯启年微微一愣,虽然疑惑却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硝石,木炭和含煤的黄铁矿,越多越好。”齐峻思索着后世化学制作火药所需的原料和办法说道:“还有铁匠和炼铁炉,也是越多越好。” “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冯启年彻底被齐峻弄懵了,铁匠可以打造和修补兵器,但木炭之类的他却实在想不通除了能燃烧取暖之外还可以用来干什么。 不过既然齐峻提出来了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冯启年也没有多问点头应了下来。 “老爷,郡城来人了!”这时阿辛从门外奔了进来,一脸欣喜地说道。 “太好了!快请进来!”冯启年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忙起身整理了一番衣着后迎了出去。 齐峻站在门前抬眼望去,来人正是新任的郡兵队长李华。 “冯大人,齐先生!”李华冲着二人拱手行礼,随后一同走进正厅。 肖明和赵贵互看了一眼,知道郡兵队长亲临必有要事,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受郡尉大人所托,今日登访贵府有两件公事。”李华坐下后也不再寒暄,而是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打开来念道:“安羌令宋喜不守吏治私通盗匪,渎职诿责祸乱县民。经奏核准,呈天子事酌吏部按律免职缉捕,押与定安交刑吏会审。” “这是刑部和吏部共同签发的,我今日来安羌就是来提宋喜的。不过,我先念与冯大人听了,可莫要在外提起此事啊。” 李队长知道冯启年和宋喜之间的积怨,今日眼见宋喜在官场斗争中失败,特意先向冯启年宣读了这个消息,其中暗藏的结好之心冯启年自然看在心里,不禁越发得意。 “这一份文书就要恭喜冯大人了!”李队长冲冯启年拱手称贺,随即拿出另一份文书来打开念道:“欣闻安羌县尉冯启年勇识过人,清吏廉军,有治世之才安民之心,故见此令则任安羌令,望奋发图治以慰上意。” “臣定不辱上恩垂顾,必恪职尽命而为!”冯启年激动的起身,躬着身子用双手接过任职文书,又打开来细细地看了一遍。 “齐先生,该您的了!”李队长笑着拿出第三份文书。 “就不劳李队长了。我想问不知郡尉大人是否……”齐峻眼看这些履职罢免程序没完没了,心中一阵烦躁,说着便一把夺过了文书收进怀中。 “哎你怎么……罢了,齐县尉真是急性子,我就恭贺冯县令和齐县尉官运亨通了!”李队长说完便微笑着向他们拱了拱手以示祝贺,随后手掌平摊伸出一只手来。 在大梁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前来送喜报的,主家都应该给报喜之人一定的赏钱,俗称为喜钱。 齐峻皱眉愣了一下没明白李队长的意思,冯启年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叫来阿辛去带着李队长领报喜钱去了。 “冯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安排城防事宜了。”齐峻看李队长根本没有提及郡尉大人的意思,心知刘彪派出的人应该并没有见到郡尉,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冯大人,如果安羌城陷落了,这县令又有什么意义呢?”齐峻叹了口气,他实在对冯启年的临战表现无力吐槽。 何文兴意图叛梁投羌,他事先没有察觉回到安羌就被软禁在县尉府也就罢了,昨晚土匪作乱之时他却紧闭大门躲在府中,若非齐峻派肖明去求援恐怕是怎么也等不来县卒三队的支援了。 如今羌兵威胁渐进,他却沉浸在一张让他升任安羌县令的公文所带来的官场胜利中,因这样一张废纸而欢呼自喜。 听到齐峻的话,冯启年这才如梦初醒,小心地收好手中的文书,想到城外正在悄然逼近的现实威胁,不安地问道:“齐峻……啊不,是齐县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李华不是正好来了吗?赶紧让他去郡城搬救兵啊!从郡尉府收到消息商讨增援计划,再到呈禀兵部报备直至获批领兵来救这整套程序走完要多长时间?如果再拖下去,只怕等援兵赶来时安羌已经城破你我都已凉透了我的大人!” 齐峻无力地抬起手手指了指冯启年,无奈地转身走出了正厅。 就在这时,一个县卒着急忙慌地从大门外冲了进来,口中大喊道:“大人,先生!不好了!难民,城外全是要进城的难民!怎么办?是否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齐峻内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该来的肯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骑兵 难民的出现,预示着他们的家园很可能已经遭到了羌兵的杀掠。 他早上登上城楼远望城外时,城外虽然天色阴沉却还是一片平和的景象,难民现在到达城下说明他们自那时起就已经开始逃难了。 这说明羌兵在今天早上就已经通过了红泥谷由西向东一路杀掠而来了。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午时之前羌兵的先头部队就会兵临安羌城下! 齐峻不敢再想下去了,连忙向西城门敢去。 城门外,从西边逃来的百姓带着身上仅有的一些家当蜂拥在城门前。 “官爷!让我们进去吧!求你们了!” “羌人把我们的房子都烧了,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求你们行行好把城门打开吧!” “官爷!让我和我的孩子进去吧!给我们娘俩一条生路吧!” “后边来的别挤了……前面进不去啊……” 齐峻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下那一张张绝望而凄苦的脸,听着一声声无助的求生悲鸣,他的心快要拧出血来了。 “打开城门!”齐峻咬牙沉声命令道。他现在已经是安羌县尉了,自然有了打开和关闭城门的权限。 “可是……这么多人,万一混进来羌人的细作怎么办?”一旁的县卒愣了一下,不敢违抗齐峻的命令,可却也有着现实的担忧。 “乡亲们都听着!我们这就打开城门,放大家进来。不过老弱妇孺必须在前,青壮男子排在最后!有插队扰乱秩序者,斩!”齐峻冲城下喊了几声,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稳定了下来。 在齐峻的安排下,城门被打开了一条只容一人通行的缝隙,县卒们分列左右中间空出来的道路也只能通行一人。 “一个个排队进来!每人说一句安羌方言,一直说到走出去为止!”齐峻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难民一个个依次排队入城,又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心中更加的焦急。 羌兵正在紧追难民而来的路上,难民的数量只会有增无减。倘若照这个速度进城,他们就是走整整一天恐怕也走不完。 再者城里的粮食是有限的,大量外来人口涌入会导致粮价物价迅速上涨,公共用地面积减少和社会治安案件的飙升,城中必然会爆发原住百姓和外来难民之间的矛盾。 届时羌兵若围而不攻,只要一周之内援兵不到,城中就会有大量饿死的百姓。 齐峻看着源源不断赶来的难民,内心陷入了纠结。他当然可以选择在此时换上城门,城内人口的数量尚在城池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可一旦关闭城门,且不论对未及入城的百姓是否公平,城中也未必能毫无安全隐患。 “先生,这有个哑巴!他既不说方言也没有牙牌,怎么办?”县卒拦住了一个老人,却无法辨识他的身份。 “先绑起来单独关押!验明身份再说。” 这时,远处的难民忽然骚乱起来,连带着走在前方的难民都开始惊慌地加速通过城门。 “别挤!一个一个来……哎……别挤……” 随着难民们开始不顾一切地往城内涌入,维持秩序的县卒压力陡然增大,渐渐地支撑不住潮水般的人流从外灌入,城门的缝隙也被推得越来越宽。 齐峻极目向远方望去,只见远处的难民当中,赫然出现了十多个骑马的身影。 “羌兵游骑!” 齐峻惊呼一声,羌兵赶来的速度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 远方的十几个黑影正在难民群中肆意穿插砍杀,驱赶着难民拼尽全力向城门这边奔逃。 如果在大量羌兵游骑赶来时城门因难民的阻挡而不能完全关闭,那齐峻之前设想的摆下鸿门宴关门打狗的计划也就根本无法实现了。 难民的惨叫和哭喊激起了羌兵的兽性,他们竟然举着长枪冲刺,相互之间做起了杀人游戏,似乎是在比试谁的长枪能穿透更多的难民。 齐峻盯着那些羌兵游骑令人发指的兽形,嘴角因极具的愤怒而颤抖着。 他知道这些羌兵是在守城的县卒们面前挑衅,是在通过虐杀难民的方式把大梁的尊严按在他们的马蹄与长枪下肆意蹂躏。 齐峻知道,所谓鸿门宴计划在这样的变故下是根本没有机会实现了。 他错了,他把羌人想得太文明了。他以为对方通过与何文兴之间的谈判会通过和平的方式接管安羌,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劫掠村子屠戮百姓了。 蛮族终究是蛮族,只有刀剑弓弩,才是能让他们听懂的语言。 “牵马来!再给我一把刀和一支弩,待我出去后便关闭城门!”齐峻愤然离开城楼,向守在城门前的县卒喊道。 正准备挤进城门入的难民们忽然看到一个书生带着满腔怒意纵马扬鞭而来,连忙惊慌地向两边退让着躲避,为他在人群中分出一条道来。 县卒们也趁着这个机会用力向前推着重新关上了城门。 羌兵游骑正沉浸在追杀难民带来的杀戮快感中,看到城中冲出一人单骑,微微愣了一下,立即放弃那些奔逃的难民,十几名骑兵呈扇面队形向齐峻围了过去。 “快看这个梁人已经被我们吓傻了,竟然主动出来寻死!看我挑了他的脑袋!”一个羌兵游骑笑着对同伴说了一句羌语,随即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 这个羌兵一脸必胜之意地轻笑一声,一枪猛出狠狠地向着齐峻刺了过来。 齐峻偏头堪堪躲过这一枪,在与这名羌兵擦马而过的瞬间他迅速转身取下弓弩对着他的背影就是一箭。 羌兵根本没料到齐峻会来这么一手,惨叫一声便坠下马去,一直被马拖着尸体跑出很远才停下来。 “梁人太卑鄙了,竟然偷袭!杀了他!”剩下的羌兵反应过来,咒骂着一起举枪向齐峻围拢过来。 齐峻知道若被他们的长枪阵困住便危险了,不敢大意连忙抽刀一挥格开迎面刺来的长枪,随后拍马一转绕向羌骑的后方。 这些羌骑看到齐峻不待他们完成合围就识破了他们的阵法,不禁都有些气恼。 他们立即分成两队继续追赶齐峻,试图从左右两翼同时用长枪突刺。 齐峻所骑的驮马自然没有羌人的战马跑得很快,他很快便被身后的羌骑追上了。 羌骑与他保持着水平位置,举着长枪迅速向中间的齐峻逼近。 明晃晃的枪尖泛着寒光从他左右同时刺来,齐峻一咬牙在羌骑的枪头刺出的瞬间,他双手用力在马背上一拍快速跳起。 锋利的枪头几乎擦着他的裤裆闪过,齐峻浑身一冷,庆幸自己躲得快,否则怕是要被这些羌骑给送进宫去。 正文 一封信 亲爱的书友们: 你们好! 《寒门军神》昨天在纵横中文网上架了,真的很感谢所有书友这一个月以来的追读和支持,也非常感谢纵横中文网这个平台和责编能给我这个书写想象和思想的平台与机会。 我们虽然素未谋面,却能在纵横中文网这样一个平台与大家通过这样一本书而结缘,在这样一个由笔端架构的历史中与各位萍水相逢。 在此真的很感谢每一位在看这本书的书友,你们的每一个点击和收藏订阅都让我发自内心的欣喜和感动。 说实话,每天发布新的章节之后我每隔一会儿都会刷新一下页面,看看增加了多少点击和收藏,会去想屏幕那端数据背后的你们是否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学习,习惯性地躺进被窝打开手机追读新的章节。 因此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上涨,我都会觉得踏实和满足,知道我没有辜负了你们对这本书今日份的期待。 也是着实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书友发自内心的喜欢这本书,你们的每一个订阅和收藏都让我感到欣喜和感动,真的。 想日更万字以谢大家,奈何每天工作节奏很紧时间上真的来不及……我会努力保持每天三更的节奏,加速推进剧情的发展。 我知道自己还有很多的不足和差距,因此我很希望看到你们的评论和留言,很愿意去倾听你们对角色和剧情的想法与建议。 毕竟,我写的只是书,和你们一起写的是故事。 连这封信的字数,都是五二零呢。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初胜羌骑 趁着那些羌骑来不及再刺的空当,齐峻在落下之时快速出手抓住一名羌骑的长枪往回一拽,那名羌兵反应不及被齐峻拉到马下。 剩下的羌骑商量着说了几句齐峻听不懂的羌话,随后再次从两边围拢过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左边的羌骑将手中的长枪抬高了几寸向着齐峻的脖子和胸部刺来,而他右边的羌骑则将长枪下压了几分瞄准了他的腹部和腿部。 “这帮羌贼还挺难对付!”齐峻看出了羌骑的意图,内心暗骂了一句。 他所带的县卒佩刀只能和他们拉近距离才有机会造成伤害。现在他能用的上的只有弓弩,但是在马背上填装并非易事。 一名羌骑发出一声号令,所有的长枪再次向他刺来。 齐峻心中一惊,连忙躬身翻到马的左侧避开刺向他脖子的枪头,同时挥刀向下一砍挡开直冲他腹部而来的攻击。 羌人两次都没能刺中齐峻都有些恼火,从齐峻两侧各分出一骑快马来赶到齐峻的正前方,随后这两名羌兵在马背上调整着姿势将枪尖向后对准了齐峻。 只要他们同时勒马停下,就能从三个方向刺杀齐峻。 当两名羌骑从齐峻左右分出去时,齐峻就猜到了他们的新意图。 不待羌骑做好这次攻击的准备,齐峻便出乎他们意料地突然停了下来,随后迅速调转马头向城门奔去。 这些羌骑根本没想到齐峻会调头往回跑,连忙停了下来,有些忙乱地拨转马头向前伸持长枪紧追齐峻而来。 借着这个短暂的空当,齐峻取下弓弩紧张地装填着。他身后的羌骑也叫骂着再次向他逼近,手中长枪那锋利的枪头齐齐对准了他的后背。 一个羌兵似乎是为了抢功,连抽几鞭加快速度冲了上来,眼看长枪就要刺中齐峻,羌兵的脸上不禁蔑视地浮现出一抹轻笑。 齐峻微微侧脸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了身后的威胁,立即向右侧一偏险险避开枪尖,同时向那名羌兵亮出了他手中的弩。 那羌兵一击未中,看到齐峻指向他的弓弩时瞳孔猛地为之一缩。 “咻!” 伴随着弩箭发出的破空之音,这名羌兵的脑袋猛地颤了一下随后身子一偏坠落马下。 他身后的羌兵看到又一名同伴被击杀,全都悲愤地发出一阵嘶吼,挥鞭策马拉近和齐峻的距离向他刺出长枪。 然而他们的长枪还未刺中齐峻,城墙上的羽箭就先他们一步射来。这些羌骑愤恨之下全力追杀齐峻而来,却忘了自己已经进入了守城县卒们弓箭的射程之内。 “咻!咻!咻……” 一波箭雨袭来,冲在最前的几名羌兵瞬间被射落马下。剩下的羌骑这才意识到了城墙上的威胁,连忙舍下同伴转身就逃。 县卒们哪能放过他们,对着逃跑的羌骑背影又射出一阵箭羽,十多名羌骑最终只有三人逃出弓箭的射程。 城头的县卒和四散的难民见状纷纷发出胜利的欢呼。难民们纷纷冲向那些倒在地上的羌兵,对着他们的尸体连踩带踹地发泄着心中的仇恨。 县卒重新打开城门把齐峻放了进来,他们无不用满含崇敬的眼神列队两侧注视着他。先前进城的难民们更是在跪倒一大片,无不流着泪感谢齐峻让他们入城的救命之恩。 看到羌兵肆意地残杀百姓,没有哪个县卒是心中无恨眼中无怒的。他们虽然恐惧羌兵,但恐惧压不住他们心底的仇恨。 “峻哥!你没事吧?我这心都快跳出来了!”邓方赶到齐峻面前把他从马背上扶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之前齐峻要出城迎战羌骑,邓方是想拦住他的。 以一人之力迎战十多名羌骑,邓方以为齐峻被羌兵残杀难民的一幕刺激到了,生怕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冲动之下要出城送死。 在城墙上看着齐峻单挑十多名羌骑,他也想骑马出城去助他,可难民们拥挤着堵在城门前,没有齐峻的命令县卒们根本不敢再开城门,邓方再急也只能在城墙上为他呐喊和祈祷。 “峻哥,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不许你再像这样一个人冲上去了!你必须带上我,要死咱也死一块儿!我们是兄弟啊!”邓方紧紧地抓着齐峻的肩膀,眼角泪光闪烁。 齐峻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有些冲动了,好在过程虽然惊险但也只是受了些擦伤,不过他的衣服却被锋利的枪尖划破了好几处。 看着高自己一头的壮汉邓方因为担忧自己儿红了眼眶,齐峻不禁深受感动。能有这样一个满心赤诚愿意和他一起赴险的兄弟,齐峻感到自己刚才就是死了也值了。 他豁出命去守护的人和城,并没有让他感到心寒。 “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行了,大哥错了,下次送死一定带上上你!”齐峻拍了拍邓方的结实的臂膀宽慰道。 “眼里进虫子了……切,谁要跟你一起死了,我还没娶媳妇呢……”邓方揉了揉眼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举头望向天空。 “行了,你和这些县卒在这里盯着。城里是容不下外面那些难民了,让他们先到盘龙岭和东岭村去躲躲。羌人这次是为了安羌城来的,县城以东的地区应该相对安全些。”齐峻思索着吩咐道,笑着在邓方胸口上砸了一下。 “那……你说的什么红色的门怎么办?”邓方点了点头,想到城外死去的羌兵不禁怀疑齐峻的计划还能否顺利实施。 “逃掉的羌骑会把他们今日遭遇的抵抗告诉他们的头领,红门宴是红不了了。”齐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只能全力准备守城应对羌人的大军了。 “峻哥我明白了,这里交给我盯着,你只管去准备你那个毙计划吧。这名起的好,让羌人都毙命!是这个意思吧?”邓方挥舞着拳头恨恨地说道。 齐峻微愣了一下,有些无语地摸着脑门点了点头。又叮嘱了邓方几句,转身骑上马往县卒营赶去。 他在街道上正好遇到李华领着几名郡兵骑着快马形色匆匆地向北城门的方向赶去,连忙上前对他一拱手问道:“李队长,你这是……” “齐县尉,我都听冯县令说了,辛苦你们务必坚守几日,我这就赶回郡城向郡尉大人汇报敌情!”李华看到齐峻停下马来说道。 “那宋喜呢?你们此行不是来拿他的吗?”齐峻并没有从郡兵队伍中看到押解宋喜的一幕,想起宋喜对他的毒打和对百姓的盘剥,他恨不得扒了这狗官的皮。 但他可以对土匪和孟万和等人出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擅动宋喜。 此人虽然草菅人命恶贯满盈,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朝庭官吏,能决定他生死审判他罪行的也只有朝庭。 在朝庭的批捕文书下达之前,即便他犯下的罪行路人皆知证据确凿,若是擅杀或者刑讯都会被朝庭定刑问罪。 齐峻只能强忍着等待朝庭做出裁决,好在大梁朝庭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战事突发,宋喜暂押在此,等羌贼犯边之事过后再论不迟。”李华说完对齐峻一抱拳,领着郡兵继续赶路。 之前,冯启年待他领了喜钱连忙将何文兴与羌人勾结之事告诉了李华,请求他传信给郡尉派兵来援。 李华听后大惊,哪还顾得上去处理宋喜。他生怕被羌兵围住回不了郡城,当即不敢耽搁半分,快马加鞭地就往回跑。 看到李华等人匆忙逃离,齐峻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如果郡城方面能得信派援,那他就有信心坚守应敌。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刘彪的身份 齐峻一直看着李华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随即快速向着县卒营赶去。 刘奎等人赶了一宿的山路都累趴了,此时正在县卒们空出来的营房中睡觉。 “奎叔,醒醒!现在有件事非常紧急……”齐峻推开营房的门走了进来,站在刘奎面前推了他一下。 齐峻看到刘奎等人困顿的样子,虽然也想让他们再多歇会儿,但情况紧急他必须充分抓住每一的宝贵时间来做准备。 “先生怎么了?是不是土匪又来了?!”刘奎在睡梦中听到齐峻喊他,一骨碌翻身而起站在地上惊呼。 被他的大嗓门喊了这么一下,其他人也都惊醒过来,纷纷揉着睡眼起身,有些紧张地看向刘奎,随后看到齐峻顿时都强打起精神来。 “大家放松点,没有土匪……”齐峻连忙示意众人不要紧张。 “先生,其他人在隔壁,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刘奎知道齐峻来一定是有要事安排,冲他点点头便准备往外走。 “土匪没来,是羌人要来了!”齐峻犹豫了一下,把羌兵要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屋里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瞬间被不安和焦虑的情绪所包裹着。 刘奎刚从门口迈出一只脚,听到身后齐峻所说的话,也是浑身颤了一下,收回脚面向齐峻问道:“什么?羌人?先生你可别吓我们,那咱们还不赶紧跑啊?” “是啊,咱们赶紧逃吧,要是羌人打进来了咱可就都完了!” “我们是剿匪队,又不是当兵的。羌人来了让县卒们打去啊!咱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先生别是看我们在睡觉,成心吓唬我们的吧……” “都别吵了,先听听先生怎么说。他肯定不会害咱们的!”刘奎看着齐峻深沉的脸色,连忙喊了一声止住了嚷乱的众人。 “我也不瞒着大家了。本来我确实不想把大家都牵扯进来,可事到如今,羌人已经打上门来了,我们只有团结起来和县卒们一起抗敌,才有可能搏一条生路。”齐峻叹了口气,看着屋子里的众人。 众人沉默着,所有人都神情复杂地陷入了深思。 屋里沉闷而湿热,每个人的脸上都不断地渗出汗珠,胸前和后背的衣服也湿透了一片。 齐峻知道羌人在百姓心中犹如恶鬼一般可怖的存在是一块沉重的恐惧之石,这块石头在某种程度上远比土匪带来的心理影响还要沉重。 人群中似乎隐约发出啜泣声,夹杂在一声紧过一声的叹息声中,听得格外压抑。 齐峻看了一眼门外的阴沉天色,他知道村民们要在此时翻越心中这座恐惧的高山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可他没有时间去等待他们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了。 “堂堂男儿!外敌犯我大梁,本就应当以悍勇之躯痛击贼寇卫我边关护我乡土,何惧之有?!不过一死耳!”齐峻皱着眉,冷眼看着屋内的人群喝斥道。 “先生说的对,土匪杀得,羌贼如何杀不得?!”一个村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中做好了打算抬头坚定地看着齐峻说道。 “土匪是贼,羌人亦为贼,既是剿匪队,同是杀贼有何分别?”另一个村民也高举着拳头喊道。 “先生,你下命令吧!”刘奎看着村民们点了点头,郑重地看长齐峻。 “都想好了吗?如果有人怕死,现在就请滚出去。我不希望因为个别人的懦弱而在战场上害死了其他人。”齐峻认真地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每一张面孔都透着一股决绝与坚定。 “安羌城若是被羌人攻破,东岭村也会遭殃的。”齐峻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向村民们讲清楚其中的利害,让他们知道守安羌城就是守东岭村。 “先生,道理我们都懂。大伙儿就是刚知道这事多少觉得有些突然,我们真的想好了。你就直说该怎么干吧!”刘彪分开人群走到齐峻面前,面向齐峻一手握拳放在胸前。 这个手势齐峻见过,夜袭烧掉羌人哨寨后死里逃生的那晚,郡兵队长秦河与郡府武士向洋都对他庄严地行过此礼。 “你当过兵?”齐峻看着刘彪,盯着他的手势惊讶地问道。 “当过。原镇西军先锋营斥候队,队长。”刘彪看着齐峻的眼睛说道。别说是齐峻不知道他这层身份,就连村里人也不知道。 他一直孓然一身无牵无挂,早年间出村子讨生活,为了吃一口饱饭主动投了军。 也是在军营中磨练出了一身行走山林探查敌情的本事,随着身边亲密无间的战友接连身死沙场,刘彪看淡了战场生死对军旅生涯也越发反感。 好不容易攒够了军功提前退伍,他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东岭村,靠着积累下来的山林生存经验当起了猎户,当村人问起他这些年去了哪里时,他对自己的从军经历也是只字未提。 但此时大战将至的紧张氛围再次激发了他内心沉睡已久的热血和斗志。 这些日子以来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早已从心底认可了齐峻的指挥能力,坚信这个书生能带着他们创造辉煌的战争奇迹。 所有听到刘彪的话都人半张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他,重新认真地从上到下审视着这个老兵。 伴随着阴沉的天空中一声沉闷的雷鸣,雨点也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所有村民都学着刘彪的样子,面向齐峻举起自己的右手握拳放在胸口。 他们也许不只知道这个手势的含义是愿意把生命交给对方誓死追随,但他们知道这个手势所代表的一定是无可动摇的决心。 “我去隔壁通知铁匠他们……”刘奎放下握拳的右手,准备转身离开。 “不用了,我们都知道了。先生,下命令吧!”门外传来刘福远的声音。 齐峻有些意外地向外望去,只见刘福远等十多名村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外了。 大雨倾盆而下,他们全都庄重地看向站在门前的齐峻,也同样不约而同地全体右手呈拳置于胸前。 “下命令吧,先生。”刘福远看着齐峻,又重复了一遍。 齐峻微微颤了一下身子,满含敬意地举手抱拳对屋子里和屋外的所有人行了一礼。 他知道,对他们而言,即将到来的这场硬仗在这一刻已经有了赢面了。 “刘福远!” “到!” “我们人少力薄,而羌人兵强势众,绝非人力可以制敌。当今之计,唯有倚仗器械方有胜算。你知道该怎么做吗?”齐峻看着刘福远说道。 “知道!你要多少?”刘福远立即明白了齐峻的意思,会心一笑地问道。 “能做多少要多少,这县卒营里的物料你尽管使用,一定要快!”齐峻知道刘福远明白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生,那我们呢?”刘奎见刘福远领命离开,连忙问道。 “去把全城所有的酒都买来,有多少要多少!让酒铺掌柜都送到这里来,银子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怎么做。”齐峻顾不得跟刘奎等人解释,望向他身后的刘彪:“彪子,你带几个人出城,去探一探羌人的先头部队到哪了,每过一刻钟向我报告一次!” “是!敦子,刘宝!你俩跟我来!”刘彪领命带着两个村民骑着马冒雨出了县卒营直奔城西。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羌人的战略 村民们被齐峻迅速发动了起来。虽然雨势不减,但整个县卒营里的热情并没有被雨水浇弱半分。 “我还有事去找冯大人,大家伙儿都加把劲儿!”齐峻看着忙碌的众人,正准备离开却又被刘奎拦住了。 “先生,你买这么多酒是犒劳大家的吧?这光喝酒也没意思,你看要不再买头猪……”刘奎说着抹了一把嘴角的涎水。 “不是……你先去把酒买回来我再跟你说,这酒也不是喝的,我得用它来打羌人。”齐峻知道刘奎是馋酒了,估计除了他之外所有村民的酒虫也都被勾起来了,可他要这么多酒确实不是给他们喝的。 “先生你就别说痴话了,这酒怎么能杀敌呢?你不会是想把他们都灌醉吧?难不成用酒坛子一个个地去砸?”刘奎嗤笑着看向齐峻,在他的认知当中酒不就是用来喝的吗。 “你……算是吧,赶紧去把酒都弄回来再说成吗?等打完这场仗,你就是泡在酒缸里我都不拦着。别说是吃猪肉,你就是跟猪……” 齐峻本想说“你就是跟猪一起睡在猪圈里我都没意见”,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可是他将来的岳父大人,再怎么着也得好言相待,毕竟今后都是一家人,话不能说得不合时宜。 刘奎倒是没在意,不过他却被齐峻的这番话弄得越发糊涂了。 “还真用酒坛子砸?那砖头什么的不比酒坛子好使啊……”刘奎虽然不明白却也不再耽搁,一边嘀咕着一边带着村民们离开了。 齐峻终于摆脱刘奎的缠问松了口气,立即离开县卒营前往县尉府。 冯启年正在一筹莫展地和肖明赵贵等人讨论着守城的安排,看到齐峻回来了立即站起身拉着他坐了下来。 “齐县尉来的正是时候啊,你来说说这守城兵力该怎么配置……”冯启年挽起袖子向齐峻指了指地上的几块砖头。 齐峻这才注意到,在冯启年面前有四块相接而立的砖头,代表着安羌城的四面城墙。 在砖头的一侧放置着一堆小石子,另一侧还堆着几小堆泥土。 “这是什么?”齐峻不解地指着石子和泥土问道。 “着石子代表的是羌兵,这几个土堆是安羌周边的地形。这一堆从中间分开的是红泥谷,那边高一点的是盘龙岭……” 经冯启年这么一说,齐峻也饶有兴致地盯着这极简版的安羌地形图观察了起来。 “冯大人,你刚才叫齐先生什么?”肖明的注意力却都被刚才从冯启年口中听到的他对齐峻的称呼吸引了。 这齐峻怎么就成了齐县尉呢?肖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看向坐在对面的赵贵发现对方也是和他同样的表情。 “你们没听错,是齐县尉。我从今天起就是安羌的县令了,郡尉府的李队长亲自来宣读的,吏部下的公文。”冯启年打仗的本事没有,做官的瘾可不是一般的重。 如今终于做了安羌县的一把手,他恨不得立马让所有人都知道。听肖明这么问了,他趁着这个机会立即开始向两个县卒队长宣示他的新身份。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呐大人!卑职恭贺大人荣升!”肖明立即站起身来退了两步对冯启年躬身一拜。 “冯大人,以前是我不懂事!一双狗眼不识大人这般高才,还求大人今后提携……”赵贵也忙站了起来对着冯启年躬身一拜,随后直接跪伏在地向冯启年连连磕头。 冯启年显然很享受于这种权力带来的高人一等的快感。 他昂起头垂眼看着面前的肖明和赵贵,仕途上的快意充斥在他骄傲的脸上,这一瞬间相比起升职带来的成就仿佛连羌兵的威胁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齐峻对官场上的这一套素来无感,闻声抬起头看了看在冯启年面前表演的肖明和赵贵,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冯大人,依我看来,羌人重点进攻的恐怕是此处。”齐峻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砖头。 “齐县尉,你弄错了。这边才是西面,你那边是北边。”冯启年看了一眼,不禁笑着说道。 “没错,我指的就是北边。我们务必要在北城墙多增派守城力量,尤其是防御骑兵的力量。”齐峻没有理会冯启年的笑声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羌人善骑,军中多羌骑。他们虽自西而来,却未必会选择主攻西边的城墙。” “因为西边多山且缺乏开阔地形,不利于羌人骑兵展开攻势。而北部的地势开阔,地形也是自南向北逐渐抬高。不仅利于羌骑展开,也有利于他们发起冲击。”齐峻伸手指向代表北侧地形的土堆不无忧虑地说道。 “这……有道理……”冯启年听着齐峻的分析,也捋着胡子思考着。 “齐县尉,我觉得还是冯大人想的对,咱肯定得主防西边啊!那羌人傻啊,绕这么一大圈跑到北边来打我们,别忘了北边可还有镇西军的玄戈营呢。”肖明看了一眼地上的土堆和砖石,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不是羌人从哪边打,而是怎么守。这赵贵的三队手上还有那么多人,他不派人上去反而让我去,你说这像话吗?” “姓肖的你别说话,我只听冯大人的。大人让我往西,我就绝不会往东……”赵贵说着讨好地看了冯大人一眼。 “羌人此次兴兵,绝不只是为了安羌而来。他们的目标是定安郡!从北边主攻既可最大限度发挥羌骑的优势,也可以截断安羌县与定安郡之间的联系,他们只要分出小部分兵力攻下安羌解决后顾之忧,就可以全力北进攻打郡城!” 此时,齐峻几乎可以断定,羌人的主力正在向北急进。 他今天遇到的不过是羌人派出侦查的游骑,大批羌兵之所以还未进攻安羌,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完成战略部署。 羌兵进攻安羌之时,就是总攻郡城之日。若是那样的话,郡城根本无法向安羌派出任何援兵。 “我终于明白了!”齐峻猛地站起来对冯启年说道:“快派人往东去珉州郡求援!晚了就来不及了!” “珉州?从定安郡发援兵不需半日即可到安羌,可若从珉州发兵必须得绕过珉山,援兵最快也得三日啊!”冯启年疑惑地看着齐峻,又不明所以地看着地上的砖块,想不通齐峻为何舍近求远地要从珉州求援。 “再说现在雨这么大,去珉州之路泥泞湿滑难行,怎么去啊?”冯启年站起身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在风雨中摆动,负手踌躇道。 “现在就是爬,也要爬到珉州把援兵带来!”齐峻焦躁地起身走到冯启年身边:“安羌城的存亡,就在此间呐。求援的事就拜托大人了,我要的东西可否准备好?” “木炭和硝石等物我让阿辛去筹措了,想来应该已筹到一些了。”冯启年说着把阿辛叫了过来。 “老爷,有何吩咐?”阿辛站在屋檐下,拧了拧衣服上的雨水。 “齐县尉要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的话,我已加紧筹备了一些,不知是否合需。” “在哪?快带我去看!”齐峻一听不由得心头一喜,心中的紧张和焦虑也减轻了几分。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备制火药 “我托人在经销矿石的朱掌柜那里问过,他正好有一批还没售出去的矿存,现在就压在北兴街的库房里。”阿辛说着转头看向另一个家仆:“快去准备马车!” 家仆看着瓢泼而下的大雨犹豫了一下,随即一咬牙冒雨冲了出去。 “冯大人,我还需要些人手……”齐峻思索着面露难色地说道。 “你现在是县尉了,要适应自己的新身份。那么多县卒由你支遣便是!”冯启年微微一愣,笑着在齐峻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实不相瞒,我要用硝石木炭等物配制火药,这个过程很危险,所以……”齐峻顿了一下,咬牙说道:“我想从县牢里提一批死囚出来指导他们来做,不知可否?” 火药威力巨大,若能成功制作出炸药包并且得当使用,必然能在守城之战中发挥重要作用,很大程度上减轻守城的压力甚至决定战争的胜负。 可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仓促配制火药有很大的隐患,稍不注意便可能导致火药成分不稳而发生爆炸,造成重大生产事故。 再者火药虽然已经在西域得以普及使用,可在大梁却仍然不受重视并没有被大范围地推广。 齐峻也只在前世了解过火药的制作原理并且出于兴趣用少量的原料实验过几次。眼下迫不得已需要批量制作,齐峻心里也没底。 他自然不能用县卒们的生命去冒险,因此他想到了县牢里关押的死囚。 这些囚犯本就身犯重罪等待秋后问斩,虽然这么做有些不人道,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是羌兵破城,只怕全城百姓都得死。 齐峻犹豫着向冯启年提出这个要求时,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即使是死刑犯也应该由法律裁决,相比刀起头落的处决方式,被火药炸得死无全尸明显要更残忍。 “火药?”冯启年听后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以制作火药。 不过他也听出了齐峻的意思,却丝毫没有齐峻那般的思想包袱:“本就是些该死之人,这有何不可。你只管去县牢挑选人手,上面若问起来我自有应对之法。” 冯启年说完转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份公文,随后又盖上自己的印章。 “你带此公文去县牢提人,需要什么尽可吩咐狱吏。”冯启年走到齐峻面前将手中的公文递给他,“从县牢提人需县衙签令,我本打算去县衙交接令印,谁知雨势骤起只得多候一阵。” 冯启年看着眼前密集的雨幕皱眉抱怨道。在齐峻看来,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等不及取来并拆开装有心爱玩具快递的孩子。 县令之印不过是一个稍大于县尉印章的铜疙瘩,却令冯启年这般着迷。 齐峻摇摇头叹了口气,看着冯启年这副从容姿态是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在他心里究竟是把官印看的比城池还重,还是对守城应敌有着谜一般的自信。 “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家仆从雨中跑到正厅前,顶着嘈杂的雨声对齐峻等人喊道。 “冯大人,速速遣人求援,千万不可再拖了!”齐峻点了点头,不禁皱着眉头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阿辛连忙撑开一把油伞举在齐峻头顶上,二人走出房檐快步奔向大门外。 随着马鞭抽下,马车在旷静的街道上向朱掌柜堆放原料的库房快速驶去。 在阿辛的指引下,马车很快便在一排瓦房前停了下来。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早就冒雨等候在那里,看到马车的到来连忙躬身来迎。 “想必你就是朱掌柜了?废话就不说了,快打开库门让我看看货!”齐峻见朱掌柜谄笑地看向他,心知此人必是为他攒了一肚子的奉承话,心烦这些人虚伪的奉承连忙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命他打开库房。 朱掌柜看出齐峻忧急的脸色只得咽下准备好的阿谀之词,连忙答应着亲自推开库房的门,随后站到门口向内一指说道:“大人请!我手上的东西全在这了……” 齐峻走进库房,一股霉味顿时扑面而来。他捂住鼻子皱着眉走向一堆被篷布盖着的东西,伸手掀开了上面的脏兮兮的篷布。 “这些硝石是上个月从羌地拉过来的,咱这也没人接手就一直放这了,也不值什么钱大人您要是看得上就全送给您了……”朱掌柜看到齐峻站在硝石堆前,连忙恭敬地凑了过去。 “朱掌柜客气了,我哪能白拿你的东西。开个价吧,我全要了。”硝石虽然不贵,但从羌地拉过来也需费一番波折。 本来这些硝石是一个西域商人急需的,朱掌柜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消息就先他一步把这些硝石都低价盘了下来,打算趁机高价卖给那西域商人赚个差价。 可那西域商人一听朱掌柜的要价就直接拒绝了,双方谈了几次也没谈妥,这堆硝石就算是砸在朱掌柜手里了。 朱掌柜为此没少犯愁,现在齐峻找上门来也算是为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大人肯要这些石头,就是给朱某天大的面子了,朱某哪能……”朱掌柜还想借机跟齐峻拉近关系送个人情,却被齐峻摆摆手打断了。 “把这些和硝石都拉到县牢去,价钱上绝不亏你。”齐峻看过木炭和煤铁,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就走出库房重新坐上马车赶去县牢。 “大人慢走!小的这就安排人给您送过去!”朱掌柜的脸上乐开了花,对着驶离的马车连连躬身拜谢。 马车停在县牢门口,守在门前的狱卒认出县尉府的马车,以为是冯启年来了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看到齐峻时不禁愣了一下。 “这……冯大人呢?”狱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马车,皱眉扫了齐峻一眼,却语气恭敬地看向阿辛问道。 狱卒不认识齐峻,但他知道阿辛是冯启年的心腹不敢言语轻慢。 “你好好看看!这位就是安羌新任的县尉,见了齐大人还不行礼!”阿辛看出齐峻脸上有些尴尬,立即沉声呵斥道。 “啊?这……齐大人?怎么没听说呀……”狱卒似乎是个死脑筋,即便阿辛都这么说了,仍然是一脸质疑的看着齐峻。 齐峻早已见惯了这样的脸色也习惯了这场面,从怀里掏出冯启年手写的文书往那狱卒胸前一拍,冷脸推开他向县牢里走去。 狱卒讪讪地看了眼公文,看到上面冯启年的私印才反应过来。阿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狱卒扇了自己一巴掌连忙追着齐峻的背影而去。 “齐县尉,小人实在不知,还请大人恕罪,小的这就去通报典狱长……”狱卒检讨了几句,对其他狱卒说道:“这位是新任的县尉大人,都精神点好好招呼着!” 齐峻也懒得跟一个小狱卒多做计较,迈步向县牢深处走去。 由于李华走的太急公示程序还没履完,狱卒们都对此并不知情。虽然他们还都有些懵,可看到阿辛在齐峻面前恭敬的样子都不再敢有所怀疑小心地跟了过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死囚 齐峻走在昏暗的县牢过道中,顿时感到内心涌出诸多感慨,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头。 上次来这县牢,他还是因为用弓弩当街射伤了刘七而被县卒们押送进来的。这次却已然成为了安羌的县尉。 初进县牢的那一天,他几乎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生涯就此而止了,没想到竟会成为他奋斗的起点。 若不是经历了那次牢狱之灾,或许他就不会被冯启年因缘看中,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身份了。 真可谓机遇暗藏于逆境。 齐峻感慨着,走到自己原来暂住过的那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他向里面望了一眼,那些曾与他一起关押的囚犯已经不见了,唯独剩下一个年龄大的老囚犯。 此时他萎靡不振地窝在墙角,和齐峻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似乎是感到有人在注视他,老囚犯动了动眼皮,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无精打采地向齐峻看去。 随后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大人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努力在记忆中思索着却又迟迟无法确定。 “李有田被我揍过。”齐峻看着老囚犯,微微一笑说道。 他记得这个老者,是因为在他入狱的那天被李有田等囚犯一起欺侮时,唯独这个老囚犯窝在角落里对他投去了同情却无奈的目光。 老囚犯闻言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之色。那日他眼见李有田羞辱一个书生,虽有心劝止却无力帮救,只能心中默默祈祷李有田不要把那书生打得伤重。 然而那书生面对李有田非但毫无惧意,反而三两下就将他打倒在地不能起身,这令老囚犯颇感意外,也加深了对他的印象。 后来眼见那书生能毫发无伤地跟着冯县尉从县牢离开,更是对他的身份倍感好奇。联想到这些再看向他面前的书生时,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了赞许钦佩之色。 “他犯了何罪?”齐峻指着老囚犯问身后的狱卒。 “回县尉大人,此人的义女行凶在逃,按梁律当受株连之罪。”狱卒恭敬地答道。 所谓株连之罪,是古代株连制度的产物。 统治者为了更牢固地控制百姓而推行罪责连带制度,若是有一人犯罪那么他的亲属都要受此人牵连而入狱,一般适用于谋反等最严重的罪行。 除了株连之外,朝庭还推行连坐制度。简单来说,就是你自己不犯罪,还得盯着身边的人也不犯罪。通过邻里之间互相监督相互揭发构成一个民间的法律监督体系。 在这样的体制下,每年都会有很多无辜百姓因他人的罪责而惨遭牢狱之灾。 齐峻发自内心的鄙视这样的制度,为了控制一人犯罪而牵连十人,朝庭可防百姓一时却终将失去所有的民心。 当人人都要为他人的过错而承担法律责任时,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人都是潜在的罪犯。 如果长期推行这样的制度,当民愤在无形中积压到一定阈值时,朝庭的统治体系也必然处在崩溃的边缘。 “放了他。”齐峻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悲愤,对狱卒冷声命令道。 “放……放了?大人,他的义女犯下的可是重罪啊,万一……”狱卒被齐峻的命令吓了一跳,犹豫着看了看牢里的老囚犯。 “跟上面说此人病死了。上面若是问起来,后果由我承担,此事不许说出去。”齐峻看了狱卒一眼:“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是……小的明白!”狱卒颤了一下,不敢开罪这位新任的县尉大人。 他连忙掏出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去,打开了老囚犯身上的镣铐说道:“你都听见了吧?赶紧走吧,最好不要再出现了。” 老囚犯看着身上的镣铐被解下,惊喜而意外地看着齐峻,随后活动着手腕浑身颤抖地慢慢站了起来,眼含热泪地向他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两个狱卒把他扶了起来,连拉带拽地把老囚犯送了出去。 齐峻知道这县牢里像他这般的无辜之人何其多也,但是他不可能把所有无辜的囚犯都放出去。 今日只不过是念在老囚犯那日的善念,恤悯他须发花白却还要受无妄之灾。 齐峻的内心深处是非常感性的。 他会因为别人在他身处困境时的一句支持的话或者一个同情的眼神而记念恩情。 同样的,若是有人在他和他所在乎之人身上强加苦难和伤害,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他也要不遗余力地去雪恨平耻。 阿辛看着齐峻摇摇头叹了口气,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大人,外面拉来了些货物,赶车的说是你要的。”一个狱卒走了进来,对齐峻行礼说道。 “让他们把东西卸到县牢后边的院子去,把册子上的死囚也都带过去。”齐峻翻看着囚徒名册,对狱卒吩咐道。 狱卒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齐峻要这些死囚干什么。想到他刚才放走那老囚犯的一幕,狱卒们不禁都有些担忧齐峻是不是又要放人。 “大人……这些死囚可放不得啊……”一个狱卒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道。 “谁说我要放人了?把他们都带过来,我先去后院。”齐峻把名册还给狱卒,转身走了出去。 朱掌柜的动作很快,三辆板车就把所有东西都运来了。齐峻担心雨水淋湿了这些原料,命狱卒腾出几间放杂物的屋子,把所有东西都搬了进去。 刚忙完这些事,狱卒也押着一群死囚过来了。 这些死囚都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眼神颓靡地看着齐峻,像一具具行尸走肉般失神落魄地站在那里。 他们不明白狱卒们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雨天把他们押出来。 “现在有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你们能不能把握得住了。”齐峻看着这些死囚,他知道只有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才能激发他们为了抓住这一丝希望而冒险的勇气。 “你说的……可当真?”随着齐峻话音刚落,死囚之中就有一人闻声颤了一下,惊讶而迟疑地看着他问道。 所有死囚都抬起头望向齐峻,等待他肯定的答复。 “只要你们能做出我要的东西,我就能让你们活。”齐峻说着在桌子上撑起一把油伞,拿来一些运来的原料摆在伞下。 所有死囚都好奇地看着桌上之物,不明白齐峻要用这些东西做什么。 齐峻按照记忆中的方法进行加工和配比,最后弄出来一小堆黑乎乎的粉末。他屏住呼吸,把这些粉末排成一串,随后要来火折凑近点燃。 只听“咝啦”一声,那串黑灰突然发出耀眼的亮光,转瞬便被烧尽,只在桌子上留下一条清晰的黑色痕迹。 齐峻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按捺着心头的激动记下了加工方式,用料和配比。 “你们要做的,就是按照我的方法,用这些东西配出可以燃烧的黑灰。我把原料分给你们,谁能做出来就可以活命。”齐峻看着死囚们,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更多对生的希望。 狱卒们为他们每人混装了一袋原料,把他们押回到县牢里,按照齐峻的安排腾出了一些牢房将他们两人一间地关了进去。 死囚们纷纷跃跃欲试,他们此前从来都不知道用这些东西可以做出能炸燃的黑色粉末。想到做出那样的东西就可以免死,都迫不及待地开始动手制作起来。 齐峻怕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并没有告诉他们火药的危险性。 他刚才配制的剂量不大,也控制了用量,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培训能不能让死囚们顺利制作出火药来。 这时雨势终于稍小了一些,齐峻心头郁积的忧虑也因雨势而稍减了一些。 离开县牢之后,他想去县卒营看看刘福远他们的进度。刚进县卒营的大门,就看到刘奎一脸焦虑地等在门前。 齐峻见此,心中顿时预感不妙。 “先生你可回来了!”刘奎看到齐峻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刘彪派人来过几次了,他说一刻钟以前大约一千多羌兵正在袭来,距西城门已不足十里了!” “西城门?这么快?!”齐峻愣住了,令他惊疑的不仅是羌兵行进的速度,还有他们攻击的方向。 他不禁怀疑自己对羌人的战略是否产生了误判。 齐峻猛的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去分析这些的时候。此时羌兵应该快要兵临城下了。 “通知冯大人了吗?” “冯大人已经带着县卒上城墙了,刘福远他们也拉着抛石机走了。先生,你要的酒也都弄回来了,赶紧说怎么办吧?” “别急。让你的队员集合,我来教你们该怎么做。”齐峻拿起一小坛酒打开闻了闻,酒精浓度虽然不高但用来制作然烧瓶应该是够了。 齐峻之所以让刘奎买来这么多酒,是因为他想到了二战时期的一种著名投掷武器——莫洛托夫然烧瓶。 当时苏兵对付德军的坦克时,使用的就是这种简易却有效的武器。 将装酒的玻璃瓶密封之后,在瓶口扎上布条用作引火材料,随后只要点燃布条并向敌人抛出,倾洒而出的易燃液体就会发生猛烈的爆燃对敌人造成杀伤。 齐峻当着众人的面很快做好了一个然烧瓶,点燃之后向面前的空地投掷出去。随着酒坛被砸碎,火焰也猛烈地燃烧起来,只不过很快就熄灭了。 刘奎等人都惊讶地看着齐峻的这番操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酒也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杀伤敌人。 “先生你是怎么想到的?”刘奎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终于明白了齐峻说要用这些酒来打羌人的意思。 “这个叫莫洛托夫然烧瓶。”齐峻下意识地顺口说道。 “还挺讲究……”刘奎听后又是一愣,放下手中的酒坛子开始脱衣服。 “哎!你这是干什么?”齐峻不解地看着刘奎脱下身上的衣服问道。 “这……不是你说的吗?摸了脱衣服?我还纳闷这玩意咋的穿着衣服不能碰呢,你是不是担心这东西烧衣服啊?”刘奎摸着脑袋,一脸郁闷地看着齐峻认真的说道。 齐峻一脸黑线的杵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能摸,能摸!把你衣服穿上,赶紧带上这些东西跟我走!” 西城墙的城楼上,冯启年和肖明赵贵等人率领的县卒紧张地注视着地平线的尽头。 羌兵行进的声音穿透细密的雨线直达众人的心头。一些县卒握弓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似乎连城头惯来叽喳的麻雀都被这压抑的气氛所影响而沉默了。 “来了!”冯启年强装镇定地站在城头,可他微微抖动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恐。 羌兵在距离城墙一百步之外停下了,城墙上的守军和城下的羌兵都静立在雨中,眼中都映照出敌人的身影。 一个骑着战马的将领装扮的羌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用有些生涩的大梁官话指着城墙上的冯启年等人气愤地喊道:“梁人,言而无信!为何紧闭城门,刀剑相向!” “我们并不愿与羌人为敌,是你们想偷我城池,掠我子民。侵我梁境,辱我国威。念在你我两国邦交互惠和平相处多年,你等且退兵,我军绝不追击。”冯启年虽然不会打仗,可一张嘴论起理来却是不肯输的。 羌兵将领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思索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梁人喜欢礼尚往来,难道忘了五年到羌地送礼之事了吗?我们羌人,今日特来回礼!”羌兵将领得意地说道。 冯启年知道这羌兵是在告诉他五年前大梁在红泥谷的那场惨败。 要说起来也确实窝囊,那场仗是大梁趁着羌人部落之间混战而主动发起的进攻羌地之战。 哪知行军计划和目标都被羌人所知,他们提前进入红泥谷伏击梁军,最终在自家门口被羌人堵住了围着打,一万余精锐殒命,名将邓方也寡不敌众而战死,定安郡都曾差点因此沦陷。 冯启年想到这些,顿时暴怒地抓起弓箭对着那羌兵将领射出一箭。 羌兵将领却连躲都不躲,看了眼射在马蹄前方不远处扎在地上的羽箭,抬头发出一声鄙夷的轻笑。 “你们的弓箭就只能射出这么点距离吗?”羌兵将领笑着伸出一只手,对着安羌城上的众人用力挥了一下。 顿时从他的背后射出一波响箭头,直奔安羌城头。 “大人小心!”肖明见状连忙拉着冯启年躲进了城楼。 所有守城的县卒捂着脑袋趴在地上,听着密集的响箭从他们头顶上呼啸着飞过。 “攻城!”羌兵将领挥了一下马鞭,发出一声破空之音,他身后的羌兵便怪吼着不顾一切地抬着梯子冲向西城墙。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守城 密集的箭雨过后,县卒们立即爬起来也对城下冲来的敌群射出一波反击的箭雨。 看到守军的箭雨射来,羌兵们立即举起手中的盾牌防御。随着箭雨落下,只有少量反应不及的羌兵被射中倒地,其他羌兵则继续加快速度冲来。 县卒们正准备继续射击,却又被从敌群后方射来的箭雨压制在城垛之后不敢露头。 就在这时齐峻终于带着刘奎等人赶到战场,他立即命人将带来的酒坛子运上城墙。 羌兵已经把梯子架到了城墙边,领头的羌兵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握着弯刀顶着守军的箭矢开始向上攀登。 “砸!快把他们砸下去!”冯启年从藏身的城楼中冲出来,指着城墙下的羌兵焦急地喊道。 邓方大吼一声,搬起一块石头猛力砸出,一名羌兵来不及发出惊叫就被砸得脑浆迸裂摔下梯子。 “来呀!你邓家爷爷给你们赏好吃的!”邓方又抱起一块木头顺着城墙扔了下去,又砸倒一群冲到城下准备攀墙的羌兵。 县卒们纷纷搬起准备好的木块和石头向着羌兵狠狠地砸下去,梯子上攀爬的羌兵被落石和木头砸中,纷纷惨叫着坠落下去。 安羌的城墙并不算很高,一些羌兵加快速度很快攀登到了城头,已经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开始与守城的县卒展开了近距离的搏杀。 “快点燃酒坛子外面的布条,把酒坛子扔下去!”齐峻冲过去砍倒一名登上城头的羌兵,随即端起一坛酒说道。 冯启年等人看到齐峻终于带人赶来,内心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虽然不明白齐峻的用意,但也连忙命令县卒们照做。 齐峻举起一只点燃的酒坛,向城下扎堆攀登梯子的羌兵扔了下去。 只听“哗啦”一声,酒坛砸在一个羌兵头上,坛子里的酒水四溅,洒在他和他身边好几名羌兵的身上。 紧随着火焰开始迅速蔓延,几秒钟之内就将这些羌兵吞没。 被火烧着的羌兵发出痛苦的惨叫,躺在地上翻滚着试图熄灭身上的火焰。 雨水虽然浇灭了他们身上的火焰,但这些羌兵也已经被严重烧伤不能继续登城作战了。 其他羌兵被这些燃烧的同伴吓到了,一时之间都停止攀爬,惊慌地看着地上翻滚嚎叫的同伴。 城墙上的守军也愣住了,没想到这酒坛子竟然有这般威力。 “砸!继续给我砸!”冯启年惊讶地看着城下忙乱的羌兵,欣喜地喊道。 县卒们立即搬起酒坛,学着齐峻的样子点燃外面的布条,向城下的羌兵继续砸去。 酒坛外面的布条被酒水浸泡过一点就着。而随着大量酒水浇洒在羌兵身上,混合着雨水的酒精让烈火迅速蔓延到更多羌兵的身体上。 县卒们指着城下的羌兵得意地笑着骂着,趁机拿起弓箭对着慌乱的敌群再次射出一波箭雨,又有大量羌兵被射倒在地。 羌兵将领也被眼前燃烧着四处翻滚奔跑的羌兵吓到了,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守军,无奈地示意剩下的羌兵撤退。 羌兵们听到撤退的命令,顾不及扑救受伤的同伴,连忙慌乱而狼狈地转身逃了回去。 “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手段!”羌兵将领盯着城墙上的守军,握拳对副将说道:“让番诺的骑兵参战吧,给我踏平这座城!” 副将得令离去,带着一行羌骑离开羌兵队列绕着城墙向北奔去。 按羌兵的计划,他们确实打算用骑兵从北边主攻,其他羌兵则佯攻西面的城墙吸引守军注意。 羌兵将领确实也没把这样一座小城放在眼里,计划着一个时辰之内就解决战斗。 羌兵将领到了城下,发现城墙上并没有多少守军,更是断定安羌城防力量空虚,便决定改变原定的战术打算佯攻变主攻一鼓作气攻破城池。 战斗一开始确实按照羌兵的设想顺利进行着,可羌兵将领却怎么也没想到守军会用这种点燃的酒坛子来对付他们。 他只能改变策略,按照原来的计划攻城。 城墙上,击退羌兵的县卒们欢呼庆祝着,冯启年也是面露得意之色,捋着胡须看着回撤的羌兵轻笑着说道:“呵,这羌人来势汹汹,也不过如此嘛!齐县尉想出来的法子真妙啊,没想到这酒也能助我们退敌。” “是啊,咱有了这么厉害的东西,羌兵要是还敢来,就请他们喝酒喝个够!”肖明也不失时机地在冯启年面前献词称赞。 赵贵似乎也想趁机在冯启年面前表现一下,可肖明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他只能陪笑着站在冯启年身后。 “冯大人,羌兵虽然暂退却也不能大意。不知其他三面城墙守备情况如何?”齐峻看着远处的羌兵,眉头紧锁地问道。 “咱门总共就这么几百人,可不得重点防守西城。其他三面城墙有哨兵便足矣!”冯启年说着拿起一个酒坛子端详着说道:“他们只要敢来,就还用这个对付!” 齐峻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跟冯启年讨论城防是行不通了。他走到刘福远身边问道:“抛石机弄出来了几台?” “造出来了三台,还有一台没来得及组装羌兵就来了。”刘福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拱手说道。 “在这里留一台,北边两台,剩下那台抓紧时间赶紧装好!”齐峻看着北方忧虑地说道,他内心总是对北城方向有种深深的隐忧。 “放心吧先生,我在北边和南边各送去了一台,我这就去南边抽调一台到北边去。”刘福远一拍胸脯转身离开了。 “奎叔,你再去趟县牢,看看炸药做得怎么样了。把做好的都拉过来,注意千万别弄湿了!”齐峻知道仅靠抛石机还不够保险,炸药才是他最核心的武器。 刘奎也得令快速离开了城墙。 “齐县尉,我看这羌人被咱烧破了胆,一时半会也不会再来,我们不妨先去城楼里避雨小酌如何?”冯启年看齐峻仍然眉头不展,笑呵呵地走过来说道。 齐峻看着冯启年一脸轻松无虑的样子,不禁内心苦涩:“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喝酒,这冯启年真也可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他刚要拒绝,却看到一个县卒哨兵着急忙慌地向他们跑来,边跑边喊道:“不好了!北边传话,羌人……羌人骑兵攻城了!” “什么?!”冯启年惊得面如土色,闻言不禁浑身一颤。 “果然!这里留下一半人手,其他人快随我去北城!”齐峻心中猛的一沉,一挥手快步奔往北边。 羌骑的速度非常快,数百羌骑借助地形从高处冲下来在雨雾中践踏起无数泥尘,仅战马的嘶名和羌骑的刀光就让守城的县卒两腿发软不知所措。 寥寥数箭射向汹涌的敌潮,就像几根稻草扎进了大海。 “太吓人了!要不咱还是跑吧,这谁顶得住啊!”一个县卒射出一箭,看着冲锋的羌骑颤声说道。 “怯战者斩!”齐峻带着其他县卒赶了过来,眼看有人想逃怒吼一声震住了他们。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出击 “大……大人,这仗没法打啊!”想逃跑的县卒刚转过身就与齐峻等人迎面相遇,随即带着哭腔跪了下来。 “抛石机在哪?赶紧给老子拉上来!”齐峻气得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县卒,当下也顾不上去管他。 骑兵攻城靠的就是速度的优势和巨大的冲击力,若被他们冲到城下破开城门,入城之后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几个村民按刘福远的安排早就把抛石机运来了。因为担心被羌兵的流箭射中就藏在了城墙边一条巷道内,此时听到城墙上齐峻的呼喊,连忙推着抛石机走了出来费力地从马道拉上了城墙。 “快把酒坛子点燃装上去,给老子瞄准了!”齐峻看到抛石机拉上来了,连忙抱着酒坛奔过去递给村民,待抛石机就位后亲自操动开关。 “咻!” 酒坛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奔着迎面而来的羌骑狠狠地砸去。 眼看着距离城门不到几百米却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羌骑将领番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鄙夷的轻笑,抽出一鞭加快向前冲去。 就在这时,他看到从城墙上抛出一个黑点,向着他们落了下来。 “这是……”番诺不禁有些好奇地眯眼望去,只见一个酒坛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随着“哗啦”一声脆响砸在他身后的羌兵身上。 那名羌兵被酒坛砸落马下,随即浑身起火地翻滚惨叫着。 他身后的羌骑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上踏过,很快就将他踩成了一堆烂泥,然而他身上的火焰却也黏到了其他一些羌兵的身上。 被火烧到的羌骑惊慌地拍打着身上的火焰,身下的战马也受到火焰的惊吓在羌骑队伍中嘶鸣着左右乱冲,对其他羌骑也产生了不小的干扰而有些混乱。 “换石头,继续砸!”齐峻一看,决定抓住机会趁着对手的混乱继续用抛石机进攻。 县卒们看到酒坛子在敌群中的效果,立即提起几分战意,对着羌骑连连放箭。 “再快点!弓骑掩护!”番诺挥刀挡开几支射来的箭,对背着弓箭的羌骑命令道。 一些羌骑取下背上的弓箭,娴熟地在马背上弯弓搭箭瞄准城墙上的守军。 就在他们的响箭离弦之际,从城墙上也向他们抛洒出一大片石块。 “散开!快散开!”番诺顿时心中大惊,连忙对身后的羌骑命令道。 他话音刚落,大大小小的石头就砸落在了羌骑当中,顿时伴随着连声的惨叫绽放开了一朵朵血花。 这些羌人的骑兵被突如其来的石雨砸懵了,一匹匹无主的战马受惊后混乱地四散奔逃,他们整齐的冲锋队形也被瞬间砸乱。 县卒们趁机又射出一波箭雨,受到刚才的干扰而放缓速度的羌骑不得不慌忙转头退出箭矢的攻击范围。 眼看距离城门不足百米,番诺恼恨地扬鞭转向,带着剩下的羌骑围绕城墙向东奔去。 “不好,他们要去攻击东门!”齐峻立即看出了羌骑的攻击意图,可奈何他只有三台抛石机,偏偏在东门没有布置。 “抛石机留下,所有人快随我去东门!”齐峻不敢耽搁,刚化解羌人对北门的攻势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带着县卒们和村民赶往东门。 与此同时,冯启年等人防守的西城情况也不容乐观。 就在番诺带领羌骑进攻北门的同时,羌兵将领对西门也发起了第二波进攻。 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吸取了上一次被火烧的教训,前方负责架梯登城的羌兵不仅浑身抹上了湿泥,每人手的中也都举着一面涂满湿泥的盾牌。 随着羌兵将领一声令下,前面的羌兵高举着盾牌掩护着后方的同伴再次吼叫着冲向了城墙。 县卒们抱起酒坛对着城下的羌兵砸去,这次却因被盾牌上的湿泥所阻挡而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 “大人!怎么办啊?!”一个县卒惊慌的看着举盾攀爬的羌兵,惊慌地问道。 存留的石头和木块也在防守第一波进攻时消耗得差不多了,每个县卒的脸上都现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们虽然没有说出撤退的话来,可看向冯启年和肖明赵贵等人的眼中却满是恐惧的退意。 冯启年也慌了神,看着逐渐逼近的羌兵,他也不知现在究竟应该是战还是退。 “大人!邓公子出城了,我们没拦住他……”就在这时一个县卒奔过来,惊慌地跪在冯启年面前说道。 “什么?!你们怎么就没拦住他?”冯启年大惊,扒着城墙向下望去,只见邓方领着三人骑着快马正在冲向集结起来准备发动进攻的羌人步兵方队。 “还愣着干什么?快掩护他!”冯启年眼见邓方等人冲进敌阵,不禁心急如焚地喊道。 倘若邓方出什么意外,他真的无颜以对死去的好友。他根本不敢去想,只能让县卒们集中力量放箭攻击羌人的步兵。 方才邓方眼看着羌兵有了防备火攻无效,情急之下骑上战马带上酒坛子和他的三个小弟一起打开城门冲了出去。 邓方一马当先冲进羌兵之中,挥舞着铜锤左右猛击,接连锤爆了十多名羌兵的脑袋。他的三名小弟也是紧随其后,长枪短剑在敌群中横砍直刺杀得羌兵阵脚大乱。 趁着这个功夫,守城的县卒合力推倒了羌兵攻城的梯子,把所剩不多的石头和木块全都砸了下去。 羌兵虽然被邓方等人突然的勇猛冲锋打得措手不及,但他们很快意识到来者之有四人时,迅速稳住阵脚将他们团团围住。 “想不到此地竟有这般勇猛的梁人!这气势简直不输我羌人勇士!”羌兵将领见此也是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当即也心生敬意命令部下不许放箭活捉邓方等人。 邓方四人互相背靠着面向羌兵,看出他们有意俘虏他们便放下对羌人弓箭兵的顾虑,再次嘶吼着抡起手中的武器杀向敌群。 再说东门这边,番诺带领的羌骑先齐峻等人一步,快马赶至城门下,对着城门又砍又砸,发现无法轻易破开城门之后,决定放火烧毁城门。 齐峻带领县卒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正看到一大股黑烟从城门前飘出。 “大人,他们在烧城门,现在怎么办?”县卒和村民都向齐峻投去紧张的目光,听着从城门传来的“噼啪”灼响,众人都感到万分的忧急。 “打开城门,冲出去!”齐峻思索片刻后,咬牙说道。 众人听后都愣住了,步兵冲出去和骑兵打,这不是主动找死吗? “大家听我说,现在他们都在等城门烧毁之后冲进来,可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主动出击!”齐峻深吸一口气缓解狂跳的心脏:“现在火势还不大,正是最好的时机。一旦骑兵就城就再也拦不住了!一会儿听我命令,县卒在城墙上放箭掩护,剿匪队随我砍杀,把火扑灭就撤回来。” “明白!”众人郑重的点点头,齐声喊道。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俘虏 番诺得意地看着城门前燃烧的烈火,擦了擦手中锐利的弯刀。他已经等不及破城之后用手中的弯刀饱饮梁人的鲜血了。 然而就在这时,城门却从里面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番诺和他身边的羌骑都愣了一下,心想着难道这些梁人眼见守城无望要主动出城投降了吗? 心怀着这样的想法,这些羌骑都向后退了几步,带着胜者的骄傲紧盯着逐渐打开的城门。 可令他们感到惊讶和意外的是,迎接他们的竟是一排手持弩箭的村民。 番诺见状双目猛睁瞳孔一缩,还来不及命令羌骑散开,就看到一波箭矢向他们射来。 站在前面的羌骑瞬间身中数箭从马背上翻下,他们身后的羌骑反应过来立即四散撤离。 番诺下意识地挥刀挡开一箭的同时也感到腹部突然一痛。他知道自己中箭了,正强忍着剧痛准备拍马逃走时,肩膀上突然袭来的痛意让他身不由己地坠落马下。 那些羌骑跑出一段距离,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头领还没有跟来,立即调转马头一边向城墙上放箭一边冲向城门企图救人。 城墙上的县卒也毫不示弱地放箭回击,最终没能让那些羌骑再次冲到城门前。 “灭火!”齐峻放下弩箭,带着村民们抓住机会冲了上去扑打着燃烧的城门。 番诺看到部下赶回来救他,挣扎着起身想重新上马,却被一个赶过来的村民一拳打倒,随后被其他两人抓着手脚像抬死猪一般地拖进城去绑了起来。 眼看自己被拖进了城门,番诺绝望地大吼着挣扎,却再次感受到村民愤怒的拳头砸在脸上的滋味。 “先生,刚抓了个俘虏,好像还是个官儿!”一个村民看到齐峻,立即兴奋地喊道。 城门上的火也扑得差不多了,齐峻闻声心头一喜连忙转身看去,他一眼就认出这俘虏正是冲在最前指挥羌骑的那位。 “大人!剩下的羌骑都跑了!”一个县卒跑下城墙,对齐峻等人兴奋地喊道。 “快去西城支援冯大人,把这个俘虏也一起押回去。”齐峻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几乎绕着安羌跑了一圈。得知羌骑撤退,知道危机暂时解除这才感到两腿有些酸麻发软。 西城前方的空地上,被团团包围的邓方等人还在与羌兵搏杀。他的一双铜锤都已被羌人的血染透,身上也多了几处刀伤。 胸前的皮甲被他的血和羌兵的血浸得通红,他们四周摞起的羌兵尸体上,还在汩汩地流淌着新鲜的血液。 杀退羌兵的又一波围攻后,四人再次背靠在一起,手持各自的武器指向四周畏惧不前的羌兵。 邓方的眼中滚落一颗泪珠。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也许当年的他就是这样英勇战死的吧。 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父辈的肯定,血液中流淌着的父亲的战魂也悄然觉醒让他的伤躯激发出一股浑厚的力量。 “父亲,孩儿没给咱邓家丢脸,我这就来找你和母亲团聚了……”邓方眼含热泪喃喃地自语着握紧了手中的铜锤,向周围的羌兵投去蔑视的笑容。 四人的脸上和身上都挂了彩,血从伤口处滴在脚下,渗进殷红的土地。但他们的眼神中却都透出一股赴死的从容和畅快。 “看来……没机会带你们几个跟峻哥一起喝酒了……”邓方笑了笑,转头看了看他身边的兄弟。 “师父……哥几个能跟你死一块……值了!” “都说好了啊……到了下边别走散了,咱好好尝尝地府的酒是啥滋味,喝他个痛快!” “杀了这么多羌狗,也算是赚了!一会儿再拼他几个,到了下边咱也对得起祖宗!” 羌兵将领看着邓方等人,眼中也闪过一抹惜惋之色。看出他们毫无投降之意,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冲身后的羌人弓箭兵挥了挥手。 弓箭手们得到命令,纷纷弯弓搭箭对准了被步兵围在中间的邓方等人。 就在这时,本应攻打北城墙的羌骑却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羌兵将领愣了一下,等那些羌骑来到身边,看着数百名骑兵非但没有攻入城内反而只剩下这几十人,连他们的头领番诺也不见了身影,不禁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你们的头领呢?”羌兵将领一把扯住其中一名羌骑身上的羊皮袄,暴怒地问道。 “他们……他们会妖术!能让石头从天上落下来,番诺将军受了伤被他们抓了……”羌兵颤声说道。 “胡言乱语!什么妖术?分明是作战不利的借口!”羌兵将领说着一脚踢倒这名羌兵,随后拔出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剩下的羌骑都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伏在地上恐惧地颤抖着。 番诺是羌人部落长老的长孙,最受部落领袖的器重。这次让番诺领着羌骑攻打安羌,也是为了让他能捡个战功更加巩固在部落里的地位,为今后的接班做铺垫。 哪知他不仅没攻下城墙,反而被敌人俘虏。 羌兵将领不能理解,明明守军主要兵力都被他们吸引在西城,按理说城北边应该没有什么防备,现在被这样一块看起来非常好啃的骨头扎了嘴,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如果番诺出了什么意外,他就是把安羌城打下来也罪责难逃。 看着被羌兵包围的邓方等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策马向城墙下走去。 城墙上的冯启年一直紧张地注视着邓方等人在羌兵中厮杀,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唯恐他倒在羌人的刀下再也站不起来。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邓方能顺利回来,即使是被俘他也要倾尽家财去把他赎回来。 此时看到羌兵停止了进攻,羌兵将领又孤身一人向他们靠近,他虽然疑惑却也暗自送了一口气,知道羌人这是来谈判的。 “都不许放箭!”想到这里,冯启年连忙对一旁的县卒们命令道。 城下的羌兵将领向城上的守军举起两只手,示意他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战斗的意思,看着城墙上的冯启年,从他身上的官服断定他是这里的指挥官。 “我有一事,不知可否相商?”羌兵将领看到守军收了弓箭,连忙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用这四个梁人勇士,换羌人的一个勇士,不知可否?” 听到这番话,肖明赵贵和所有县卒都愣住了。 他们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城下的羌兵将领,又转头看向冯启年,却见他也是一脸懵的模样。 “这羌蛮子是不是傻了?我们哪里有抓到他们的人呐?”肖明不解地向冯启年皱眉问道。 “大人,我看八成有诈。咱还是小心为妙……”赵贵摇了摇头,凑到冯启年耳边低声说道。 “哎!齐县尉回来了!他好像抓了一个人!”一个县卒看到赶来的齐峻等人,从队伍中眼尖地看到一个被绑的俘虏惊声说道。 冯启年等人连忙转头望去,果然看到齐峻拽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羌人向他们走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交换 “羌人要和咱们换的应该就是他了。”齐峻笑了笑,走到冯启年身边向城下望去,看到远处被羌兵包围的邓方等人时,不禁脸色一变:“怎么是他们?谁让他们出城的?!” “齐县尉,邓公子等人是自己要出去的,我们没拦住……”眼见齐峻责怪,肖明连忙迎上来解释道。 “对对,当时情况危急,是邓公子挺身而出勇战羌贼,才……”赵贵也赶紧插话,在冯启年面前出言维护辩解道。 “齐县尉就不要再说怪罪的话了,赶紧带这个羌兵出去把方儿他们几个换回来吧!”冯启年打断赵贵,焦急地对齐峻拱手说道。 齐峻没有回话,低头沉思了片刻。 既然羌人肯用四名梁人来换一名羌人,说明这羌人在他们当中一定有着不小的影响。从这个羌人口中或许可以得出一些重要的情报来,如果就这么把他交出去未免太亏了。 “齐县尉,别犹豫了!就算冯某求你了,一个羌俘而已,快送他出去吧!”冯启年见齐峻陷入思索没有回应,加重了语气地再次说道。 “冯大人,去珉州求援的人派出去了吗?”齐峻抬起头来问道。 “派了,你一走我就令人出城了!往定安和珉州都派了!求援的事,我能不上心吗?”冯启年对齐峻的问题有些不满,他几次催问自己是否求援显然是有些信不过自己。 齐峻点点头,对城下的羌兵将领喊道:“你们把我们的人带过来,我们这就送他出城。” 羌兵将领闻言大喜,心中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比起番诺的人身安全,这几个梁人又算得了什么。 他现在只求这位羌人的权贵子弟不要在自己手上出事。万一番诺出了意外,他这颗脑袋恐怕也不能保全。 与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比起来,安羌城也没那么重要了。他可以承担攻城失败的责任,却万万不敢承受番诺被杀的后果。 他回头看了一眼邓方等人,把手指放进嘴里对包围他们的羌兵打了个呼哨。 那些羌兵也明白了场上的形势,举刀列成两排站在邓方等人两侧,驱赶着他们向城门方向走去。 这时,西城的城门也从里面打开了。在一群县卒的护卫下,齐峻抓着绳子推搡着番诺缓缓走了出来。 羌兵将领从番诺走路的姿态上判断出他受了伤,不由得心惊了一下,连忙示意身后的羌兵放下弓箭和投枪等远程攻击武器,唯恐一不小心再误伤了番诺。 双方在城墙前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县卒和羌兵都紧握着手中的刀剑拔弩张地注视着对方。 倒是齐峻一脸的坦然,看着羌兵将领说道:“你们要的可是此人?” “正是!我提议我们双方士兵各退二十步,让我们的人和你们的人自行返回,如何?”羌兵将领的提议在交换俘虏的流程上并没有什么不妥,可齐峻显然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如此不妥。我们有四个人,倘若一起回来之时你等暗藏心思突然变卦在背后偷袭,我们不是亏大了吗?”齐峻说着,示威性地拽了拽手中的绳子,番诺似乎被牵动了腹部的伤口踉跄几步痛的呲牙咧嘴。 “那你说说,你们想怎么换!”羌兵将领见状虽然心头恼恨,却也不得不摆出妥协的姿态。 “很简单,我们之间相隔四十步,我们的人每回来一人,这个羌人向前走十步。待我方人员全部安全返回,他便能回到你们身边。如何?”齐峻笑了笑,从羌兵将领脸上担忧的神色越发肯定他手中这个羌俘的重要价值。 虽然齐峻嘴上这么提议,可心里却另有打算。 “好!就按你说的办!”羌兵将领咬咬牙,冲着身后的邓方等人一挥手喊道:“喂,押一个过来!” 邓方等人看到了获救的希望,纷纷面露绝境逢生的喜色。 “师父,那羌蛮子发话了,你先过去!”其他三人互看一眼,对邓方使了个眼色。 “不行,我是你们的师父,哪有舍下徒弟先走的道理。徐胜,你年纪最小先过去!雷福第二,张威次之我最后。”邓方摇了摇头,说着把徐胜向前推了一把。 看到邓方等人有些磨蹭,羌兵将领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亲自走过来拔刀指着徐胜说道:“你!过来!” 徐胜看了眼他身后的三人,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向齐峻走去。 “峻哥……”徐胜走到齐峻身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你先回去,他们都能回来的。”齐峻拍了拍徐胜的肩膀说道,随后看着羌兵将领向前推了番诺一把。 番诺恨恨地回头看了齐峻一眼,眼中充满了警告和威胁的意味。 他虽然没说话,齐峻也从那眼神中读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你们都等着,我回去之后必定攻破城池让你们都生不如死。 齐峻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没有理会,手中拽着绳子默默数着他的步子。 “一,二,三……十!”齐峻数到“十”猛地拽了一下绳子,番诺还想往前迈一步差点身形不稳地被拽倒在地。 身为堂堂的羌人部落长老之孙,此时竟然在一个梁人手中被像狗一样的牵扯玩弄,这让他从心底生出深深的怨恨与羞耻。 番诺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齐峻一眼,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 这一幕被羌兵将领看在眼里也是感到万分的耻恨,却也无可奈何地强压着心中想杀了齐峻的冲动,冲着身后的邓方等人再次招了招手。 随着雷福和张威二人也相继安全回来,番诺距离羌兵将领只剩下十步之遥。他对那羌兵将领微微点头,同时过头去狠厉地瞥了一眼齐峻。 他在内心发誓,一定要把今天所受的羞辱百倍地偿还给这个可恨的梁人。 邓方走到番诺面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向着齐峻的方向迈步走来。 交换俘虏的仪式似乎就要顺利结束了。羌兵将领已经唤来了军中的巫医等着为番诺处理伤口,心中也盘算着如何发起第三轮攻城的战斗踏平面前这座县城。 然而令羌人想不到的事,齐峻早就想好了给他们留的后手。e 就在邓方与番诺擦身而过之时,齐峻突然猛地向后拽了一下绳子,对邓方大喊一声:“快跑!” 邓方稍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向前一蹿连着翻滚了几下全力奔向齐峻身边。 番诺被齐峻突然猛力拽倒在地的同时,齐峻身边的县卒立即帮着他抓住绳子全力往回拖拽番诺。 “梁人使诈!快把人抢回来!”羌兵将领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愣了一下立即命令羌兵冲上去抢人。 城墙上的县卒早已暗中准备好了弓弩,看到羌兵要冲过来立即站起身对着他们射出一波交织着弩矢与箭的箭雨。 霎时间就有十多名冲过来的羌兵被射倒在地,他们身后的羌兵立即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弓箭的射程。 邓方也顺利地回到了齐峻身边,还帮着他们一起拉拽地上的番诺。 而羌兵的弓箭手却因为担心乱箭会伤了番诺而遭到惩罚,纷纷犹豫着不敢弯弓还击。 番诺眼看着自己即将重获自由却又被敌人抓了回去,不禁无比愤恨地嘶吼挣扎着,嘴里不停地用齐峻等人听不懂的羌话咒骂着这些不守信义的梁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袭 “梁人无耻!无耻!快,快救人!”羌兵将领冲着城头挥刀一砍,命令羌兵攻城。 羌兵弓箭手立即举弓射出一阵箭雨,城墙上的县卒连忙躬身躲避,却也被羌兵的响箭射倒了几人。 羌人步兵重新集结起来组成进攻队形,抬着梯子向城墙冲来。 齐峻等人退进城中关闭城门,立即押着被拖得狼狈不堪的番诺登上城墙,对着城下的羌兵喊道:“都别动!退回去!否则此人必死!” 羌兵将领顿时反应过来,恐因此伤了番诺只好无奈地命令身边的令兵吹号撤退。 攻城的羌兵已经顶着箭矢冲到了城下,刚架起梯子却听到身后传来命他们撤退的号角,只好悻悻地抬头忘了一眼,随后不甘地举着盾牌重新退了回去。 “梁国号称礼仪之国,竟是这般无耻!”羌兵将领气得怒目圆睁,指着城墙上的齐峻咒骂道。 “信义?你们羌人犯我国境,杀我百姓,何谈信义?!”齐峻冷笑一声也指着那羌兵将领骂道:“我们梁人当然讲信义也重廉耻。可我们对侵略者没有信义,与贼寇不论廉耻!” “你!你……”羌兵将领被齐峻噎得说不出话来,此时纵然心中有万般愤恨与不甘也只能强压在心头。 “你若想看着他死,尽管来攻便是。不想让他死的话,就给老子退!”齐峻说着,把刀抵在番诺的脖子上稍稍用力划了一下,疼得番诺惊声大叫:“柯别将军!难道你想让我死吗?!” “休要伤他!我们这就退兵!”羌兵将领闻声颤了一下,连忙令身后的羌兵向后退却,迫不得已在一里之外暂时扎下营寨。 这个叫柯别的羌兵将领被齐峻拿捏得死死的,只能眼望着城墙无奈地选择拨马离开。 此时的他们,早已没了初临城下的傲意与凌人的盛气,接连攻城受挫和番诺被俘带来的消极影响也在侵蚀消耗着这些羌兵的士气。 原本计划只用千人轻松拿下的安羌城,现在不仅折损了数百羌兵还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柯别沉着脸坐在帐篷里,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眼前火盆里跳动的炭火,心中愤懑到了极点。 他知道羌兵主力此时正在与大梁的镇西军交战。他自信羌兵在战场上的优势,可眼下却被这小小的安羌城死死的拖在这里,不禁无力地心生一股挫败感。 此时的番诺眼见羌兵撤退,也没有了先前的高傲与轻蔑之态,颓然地闭上眼睛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彪呢?让他把这个羌人带下去审审。”齐峻把番诺向一个村民身边一推说道。 “彪子出城去还没来得及回来,羌人就来了。现在应该还在城外……”村民说着,脸上现出一抹担忧。 “他没进城吗?”齐峻愣了一下,之前战事激烈他并没有注意到刘彪,现在才知原来他还在城外。 不过他并不担心,以刘彪这个曾经镇西军先锋营斥候队长的身份,在城外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先锋营,那可是俗称的炮灰营,打仗时都是排在最前直面敌人的刀箭的。能从先锋营活下来的退伍老兵,也不至于折在这些羌人的手里吧。 齐峻叹了口气,让村民们把番诺押进了城楼。借助这样一个挡箭的肉盾,他们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他现在忧心的是定安方向的战场局势和珉州方向的援兵何时能到。 如果定安那边抵挡不住羌兵的攻势导致郡城失陷,那么安羌这样一座敌后孤城是绝对无法保全的。 如果事情真发展到了那一步,就是来再多援兵都无济于事。 齐峻思索着,到了那时恐怕他们就只能撤进山里打游击,或者前往珉州郡避难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意味着要放弃在这里攒下的一切重新开始。 羌兵营帐中,柯别把几个副将都叫了过来聚在一起紧张地商议着营救番诺的计划。 “你们都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如果番诺出事,我们都要被首领重罚的!”柯别夹起一块木炭放进火盆中,拨弄着炭火说道。 几名副将却都愁眉不展,脸色深沉地低头不语。帐篷内静可落针,只有炭火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之声。 “怎么?都哑巴了吗?”柯别见状恼愤地一脚踹翻炭盆,站起身指着几名副将怒问道。 “将军,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一个副将被吓得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什么。 “有屁赶紧放!”柯别一听连忙坐了下来,盯着那名副将斥道。 “梁人守备空虚,我们可以选派勇士趁夜潜入……” “你接着说!”柯别一听,似乎明白了副将的意思,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想便让他继续说下去。 “让他们伺机救出番诺之后再打开城门,来个里应外合……”副将说着,有些得意地对柯别笑了笑。 “此计可行,不妨一试……你速派人去安排,等天黑就行动!”柯别握紧了拳头捶在桌上,心中祈祷着行动计划能顺利实施。 入夜,雨势减轻了不少。 稀落的雨水滴洒在羌兵的羊袄和弯刀上,也落在县卒的盔巾和佩刀上。 刘奎运来了不少死囚制作的火药,齐峻正在城楼里用麻布小心地装填着。 羌兵营寨中,柯别为十多名羌人勇士举行了简单的出征前献祭仪式。 他亲手宰杀了一只白羊,把羊血倒在碗中分给这些羌人勇士,期望他们能顺利完成任务。 羌人勇士们端起温热的羊血一饮而尽,又把剩余的羊血涂抹在脸上。 在羌人的习俗中,这样可以通过羊血把上天赐予的力量和勇气融入自己的灵魂和骨血。 “白石庇佑!出发!”柯别站在这些羌人勇士们面前,沉声命令道。 “白石庇佑!”羌人勇士们齐声发出一阵怒吼,随即趁着夜色离开营寨奔向安羌的城墙。 守城的县卒经过一整天的激战,早已疲惫不堪。 羌人的退却又让他们心头的紧张松懈了不少,此时他们听着稀疏的雨声窝在城垛下都被无法抗拒的困意支配着。 “叮咣!” 一个县卒头脑昏沉地抱着佩刀渐渐入睡,突然听到身后的城墙上隐约传来一声奇怪的金属碰撞石壁之声。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环顾四周,没有从夜幕中察觉出任何异常来。 他只当自己听错了,重新靠着城垛蹲下身子,却无意间在城墙上瞥到一抹金属反射的微光。 这个县卒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这才猛然意识到那金属分明是用来攀登城墙的“飞虎爪”。 然而下一秒,他还不及发出告警的喊声,就被一个顺着钩索攀上来的羌兵用手中的弯刀迅猛一割切断了他的喉咙。 县卒软软地倒在城墙上的积水中,脖子上汩汩流淌的鲜血与地上的雨水汇成一片。 他惊惧的双目中最后映出的是一张满脸是血的狰狞面容。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炸药包的威力 一个羌人勇士翻身越过城垛,猫在城墙下观察了一阵,确认没有引起其他守城县卒的注意后,轻轻地拉了一下“飞虎爪”上的绳子。 城墙下其他的羌人勇士接到上面传来的暗号,身形矫捷地抓着绳子在垂直的城墙上健步一登,不多时便都借着夜色依次爬了上来。 一个巡逻的县卒似乎察觉了黑暗处传来的细微动静,放慢了脚步拔出佩刀提高警惕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靠近。 然而他的身子刚隐入黑暗,就感到身后有个黑影闪了一下,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同时有一把冰冷的弯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县卒立即意识到自己遭遇了敌人,不由得浑身一颤,手中的刀也“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老周?没事吧?”另一个县卒听到了他发出的动静关切地问道。 身后的黑影凑在他的耳边生涩地低声说道:“你,别乱来!” 县卒听明白了,连忙点头示意。 那羌兵慢慢松开了捂住他的口鼻的手,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却更紧了几分。 “我……我没事!手滑了……”被挟持的县卒颤声说道。 “你小心点。齐县尉可说了,一定要堤防羌人夜袭,多留点心!”另一个县卒似乎没有察觉出异样,说完便向着城墙的另一边走去了。 听着巡逻的县卒走远了,这些潜入的羌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们抓的人,在哪里?!”羌人凑在县卒耳边,威胁着问道。 “别……别杀我……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但我可以带你们去找这里的官!”感受到脖子上袭来的阵阵痛意,县卒颤抖着轻轻拍了拍羌人持刀的手说道。 带头的羌兵勇士略加思索点了点头,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押着县卒去挟持守城官吏营救番诺,另一路去偷袭守城的县卒占领城门。 安羌城的守军似乎仍然没有察觉到两条毒蛇的潜入,浑然不觉这黑夜中隐藏的危机。 齐峻刚做好又一个炸药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细碎的的脚步声。 “齐县尉,孙队长托我来问您,换防的岗哨该哪队了?”县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齐峻不禁愣了一下,县卒们都知道孙久伤重的事,怎么会无端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县卒这句话中所含的异样。 “让他和肖明换一下,我要休息了。”齐峻吹灭桌子上的灯烛,悄然来到门边贴墙而立。 门外的羌人并没有意识到县卒和齐峻的对话中已经暗含了对他们的防备。 他们从中也感觉到城楼里的人应该是守军的官吏,互相对了个眼神后打算潜入城楼将里面的人挟持。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一只手轻轻推开了城楼的门,紧接着一个手握弯刀的黑影便悄然而入。 齐峻待黑影完全走进屋子,迅速出手一拳砸在他的太阳穴上,同时另一只手握住他持刀的手腕轻轻一拧,夺过刀来干脆利落地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抹。 这名羌人根本没料到身后的威胁,瞪大双眼捂着脖子痛苦地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齐峻知道他身后还有敌人,在他倒地的瞬间握着弯刀猛地冲了出去,迎面一刀捅在另一名羌兵的胸膛上,同时借着冲出去的惯性推着他向后连退数步。 “敌袭!”齐峻大喊一声,随即格开身侧砍来的弯刀一脚踹翻对手。 被挟持的那名县卒也趁机向后一肘击在身后羌兵的肋下,借着对方吃痛松手的空当脱离了控制。 城墙上的县卒顿时被这一声告警所吸引,立即打起精神冲向城楼的位置支援。 预谋偷袭的羌兵被猝不及防的反击打懵了,两侧赶来的县卒迅速将他们包围,双方随之在城墙上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小规模战斗。 这些羌兵个个勇猛剽悍战斗意志也很顽强,虽然深陷重重包围却在短暂的慌乱后重新稳住心态和队形与县卒们对抗。 县卒们一时也无法迅速解决他们,只能靠着人数优势不断与之消耗对拼。 城墙上的战斗也吸引了负责防守城门的县卒,他们听到城楼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后立即冲过去增援。 躲在暗处的另一队羌人勇士见状大喜,迅速趁乱潜至城门前。 其中一人从腰间取下号角,打开城门冲着羌兵营寨的方向用力地吹了起来。 号角的声音穿透潮湿微凉的空气,直抵每一个羌兵的心头。 柯别知道那些羌人勇士得手了,他走出帐篷望了一眼城墙,对着早已集结待命的羌兵们做了一个发起进攻的手势。 一时间羌骑冲锋在前,羌步兵和弓箭手紧随其后呐喊着冲向一里之外的安羌城。 此时城墙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县卒们砍倒最后几名羌兵时,才发从羌兵营寨袭来的羌兵已经即将冲到城门前。 一些县卒反应过来立即奔向城门,却被城门前突然射来的响箭全部击杀。 “城门被他们控制了!”目睹这一切的县卒惊慌的大喊道。 齐峻快步奔至城墙边,看着不远处快速逼近的羌骑心急如焚。忧急之下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冲进城楼后抱着一个做好的炸药包奔了出来。 “火!”齐峻将炸药包放在城垛上,伸手从一旁县卒手中要来一支火把,点燃引线后迅速向着已经冲至城门前的羌骑扔了下去。 这些火药是县牢里的死囚制作的,火药能不能正常爆炸还没来得及验证,火药的威力也同样是未知数。 但此刻情况危急,齐峻也只能怀着赌一把的心态试试看了。 让他倍感庆幸的是,随着炸药包落地,只听“轰”一声巨响,城门前的羌骑队伍之中腾起一股耀目的火光,人和马的残肢碎肉瞬间四溅横飞。 由飞起的血肉形成的血雨“哗啦啦”地落在城头上,也喷溅墙壁上。 控制城门的羌兵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浑身沾满了同伴身上炸裂的碎肉。 城墙上的县卒们全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恐怖的武器?! 随着血雾和烟尘散去,城门前堆积的碎肉发散出一阵令人作呕的焦腥之气。重伤未死的羌兵躺在同伴的血肉之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凄厉惨叫。 侥幸未被爆炸波及到的羌骑胯下的战马也受到惊吓,不受控制地嘶鸣着四散奔逃。 他们刚才都震惊地看到同伴的身体在前方火光中碎裂四溅,不禁陷入被这未知武器的巨大威力所支配的无尽恐惧中。 “天神发怒了!”一个羌兵发出惊恐的呼喊。 剩下的羌骑再无任何战意,纷纷调转方向没命地向后奔逃。他们根本不能理解刚才发生的事,眼下只能用天神降怒来作解释。 可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后还跟随着大量的羌步兵。 那些跟在骑兵之后冲锋的羌步兵和弓箭手们只听到前方传来剧烈的声响,却丝毫不知羌骑所经历和见证的恐怖,还在举着弯刀拼命向前奔跑。 当跑在最前的羌兵看到调转方向冲他们奔来的骑兵洪流时都愣住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都出于本能地转身狂奔试图躲避背后冲来的羌骑。 随着逃命的羌骑扎进羌兵群的瞬间,战马激起的泥水混着连天的惨叫哀嚎,所经之处留下一地的羌兵残尸。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反击 齐峻也没想到这炸药包的威力会这般惊人。 他担心死囚们制作的火药质量不合格,为了保证基本的杀伤效果把三分之一的火药都填充进了一个麻包之中,结果造出了这么一个超级炸药包来。 看来这人在身处濒死之境时,求生的本能会激发出一切的潜能。 齐峻只是仓促地演示了一遍制作火药的方法,没想到那些对火药一无所知的死囚们竟真的弄出来了,而且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此前正在城墙上巡逻视察的冯启年和肖明赵贵等人也被爆炸的声响吸引,慌乱地从南边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羌兵又攻城了?!”冯启年说着望了一眼城外,透过夜色听到羌兵阵中惊慌混乱的呼喊,不禁皱眉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齐大人使用了一种神秘的武器,召来天雷炸退了敌兵!”一个县卒惊魂未定地说道。 他只见齐峻往城下扔了什么东西,随后就把攻城的羌兵炸的四分五裂魂飞魄散,在他和一众县卒的理解中也只有天雷有这样的威力了。 “天雷?”冯启年愣住了,他身后的肖明和赵贵也是惊疑的互看一眼,同样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召唤天雷?齐峻还能成神了? 齐峻看着他们这副表情,不禁摇摇头发出一声长笑。 “齐县尉,刚才退敌的利器,可是你所说的炸药?”冯启年自然不会相信什么天雷之说,思索片刻后问道。 “正是。”齐峻点点头说道:“冯大人,羌兵阵形已乱士气已散,此时若主动出击,必能一击败敌!” “我亦有此意。既有此等神兵,羌贼有何惧哉!”冯启年大笑着捋须说道,对齐峻点了点头。 齐峻把剩下的两个炸药包都拿了出来,分给邓方一个让他随着自己点燃后抛出,随后一勒缰绳带头骑马冲了出了。 “弟兄们!建功的时候到了!胜败在此一举,跟我冲啊!”肖明见状立即拔刀一指头,紧随着齐峻带领剩下的县卒发起反击。 赵贵也不甘落后,带着他的人马卯足了劲追赶肖明。 冯启年瞬间感觉浑身热血沸腾,难得在战场体会到这般快意,也想翻身上马体验冲锋的豪迈,却被几个部下连忙拦住了。 战场毕竟是战场,万一有流矢飞箭的扎在冯县令身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冯启年也想到了这点,只得冷静下来悻悻地回到城头观望形势。 再说羌人这边,羌兵将领柯别眼看着己方被一声惊雷炸得败势已显,只能不死心地策马冲进混乱的羌兵之中,斩杀那些往回奔逃的溃兵,试图震慑队伍重新组织进攻。 可兵败如山倒,面对着这些几乎完全丧失斗志的羌兵,即便是自己人的弯刀也不能阻挡他们溃逃的步伐。 “将军,梁人有天雷相助,我们赢不了的!我们也撤吧……”柯别身侧的副将紧皱眉头看着不断从他们身边奔逃而过的羌兵,长叹一口气无奈而不甘的说道。 “闭嘴!尔等身为羌人勇士,岂可言退!再有言败者,休怪我不留情面!”柯别举起弯刀,看着向他们冲锋的县卒,轻笑一声毅然挥鞭拍马而去。 柯别身边的几名副将都是他的亲信,眼看着将领孤身发起冲锋,几人虽知局面已经无法挽回,却也是咬牙挥鞭追随而去。 齐峻看到溃逃的羌兵之中竟反向冲出几人也是感到一惊,渐渐看清领头之人的身形样貌之后心中也是不甚感慨。 “倒算是一名可敬的对手,不过可惜了。”齐峻暗叹一句,心中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不过敌人终归是敌人,在大梁境内不放下武器就是侵略者。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若怜悯对手就将埋葬自己。 想到这里齐峻心中一横,也不想再和这几个顽固反抗的羌兵多费拳脚,算准时机掏出火折点燃炸药包就向他们全力抛了出去。 “轰!” 震天的响声再次出现在战场上。 齐峻抛出去的炸药包在柯别等人的头顶上近距离地凌空爆炸,只见半空中火光一闪,柯别等人就连人带马被炸成了无数碎块。 即便齐峻离得较远,却也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所影响,只感到碎石残沙被风裹起迎面扑在脸上。 邓方看到齐峻出手了,早就按捺不住地想亲手点燃炸药包过把瘾。 只见他加快抽了几鞭,催马快速冲向远处的溃兵,一手举起炸药包准备点火。 “邓方!停下!”齐峻看到后却是一惊,立即策马追过去大喊着阻止道。 听到身后齐峻的呼喊,邓方拧着眉头回望了一眼,再看向近在咫尺的溃兵,对杀戮复仇的渴望抓挠着他的内心。 他不知道齐峻为什么要阻止他,但却也不愿违背他的命令。 然而思忖片刻之后,邓方依然点燃了手中的炸药包用尽全力抛向前方的溃兵。 “轰!” 又是一声巨响,邓方就像一台活的迫击炮,准确地将炮弹打在目标位置。 炸药包在羌兵中间落地爆炸,瞬间将十米之内的目标全部炸飞。 残肢碎肉伴着血雨洒在幸存的羌兵身上和附近,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恐惧让他们下意识地忘记了继续逃跑。 反应过来的羌兵全都痛哭流涕地扔掉武器,捂着脑袋趴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念叨或祈祷着什么。 齐峻追了上来,看到眼前死伤一片的羌兵,微愣了一下叹了口气。 他阻止邓方是因为对方的头领已经被干掉,而剩下的溃兵又毫无战斗意志只知逃命,这场战斗他们已经获得了以少胜多的胜利奇迹。 此时再追杀溃兵意义不大,也会把掉最后一个宝贵的炸药包消耗掉。 齐峻看着邓方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邓方发出一阵大笑。 “今日杀了这么多羌兵,算是家仇国恨一起得报了吧?”邓方看着前方月光下的一地残尸和乞降的羌兵,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身后的齐峻发出了一声慨叹。 邓方抬头看向月亮,圆月如镜冷照沙场。 长空寒月照边关,征人遗骨犹未枯。 皇城千户灯如昼,但闻春闺湿鹧鸪。 “这月亮,当年也是这般照着他吧。峻哥,你说我父亲……他会为我而感到骄傲吗?做为他的儿子,我够格吗?”邓方沉吟着回头看向齐峻,湿润的眸子里映出齐峻和他身后的边城。 齐峻注视着邓方,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邓方身为名将的儿子,在父亲的光环和名望的影子里背负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今天这一战之后,也许人们不会再指着邓方的背影说:“看,那是邓将军的儿子!” 对邓方而言,父辈的光环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PS:昨天喜得小虎妞一枚,最近做了奶爸每天需要分出不少精力照顾人类幼崽,所以更新频率和字数都不能及时保证,希望各位书友多担待!我会不定时努力更新,祝大家生活愉快!)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的危机 “抓紧时间打扫战场!”齐峻拍了拍邓方的肩膀,转过头对身后赶来的县卒们说道。 “给我把这些羌贼都捆起来!”肖明奔过来,看着一名趴在地上惊恐颤抖的羌兵,狠狠地踢了一脚说道,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又用刀鞘抡了一下。 赵贵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肖明手下的县卒正在捆绑俘虏收缴武器,立即不甘落后地命令他手下的县卒也加快速度清理战场。 两人当即较劲似的展开了战场清理竞赛,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就在这时,羌人营寨方向奔来了三个黑影,一些县卒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立即警惕地举起弓弩对准他们。 “别紧张!是我,刘彪!”最前面的一个黑影一边跑一边举起手喊道。 “刘彪?”齐峻一听,从声音辨别出对方的身份,立即示意县卒们放下手中的弓弩,一夹马肚迎了上去。 “先生,有情况!”刘彪喘着粗气快步奔至齐峻马前,不待他开口就抢先说道。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齐峻刚想询问刘彪等人的情况,看到他们健步如飞地跑过来心知这几人应当没什么大碍,便放心下来。 可看到刘彪神情如此紧张,他不禁心中暗惊微微愣了一下接过他手中的信件。 齐峻打开信,看到上面用羌文写了几段话。他虽然读不懂,却也猜到应该是和安羌形势有关的军情内容。 他皱着眉疑惑地抬头看向刘彪期望能从他那里获得解答。 “先生,我是个老粗,连大梁的文字都不认识,更别说这些羌文了……”刘彪摇摇头苦笑着说道:“这信是从一个羌骑身上搜来的。” 据刘彪所言,他因没能赶在羌兵之前进城,便和刘冬和刘宝三人藏进附近的山中,在高处观察羌兵的举动。 从羌兵攻城到双方交换俘虏,再到羌兵尽出发动夜袭都被刘彪等人看在眼里。 然而就在羌兵最后一波攻城之前,有五名羌骑突然趁着暮色冒雨出营向北而去。 刘彪知道这些羌骑必是派出去传递情报的,便果断翻身上马带着刘冬和刘宝抄近道截击。 那些羌兵似乎急于传信,面对刘彪等人的突击毫不恋战只是拼命地驱马狂奔。刘彪三人最终射杀了四名羌骑,却让其中一人给侥幸逃掉了。 他从其中一名羌兵的尸体上搜出了这封信,从敌人的紧急之态中判断出这封信必然事关重要,因此不敢耽搁立即折回来想着寻机入城将这情报传给齐峻。 令刘彪等人意外的是,待他们赶到时这场战斗已经基本上结束了。 刘彪此前只看到城下隐约有火光闪现,却并不知道齐峻如何靠着这一百来人杀溃数倍于己的羌兵,虽然欣喜于来之不易的胜利却也强按下心头的疑问等待齐峻的指示。 “辛苦了,彪子。这个情报应该很重要!”齐峻收好信拍了拍刘彪的肩膀说道:“你们先去刘奎那边帮他们清理战场,我去找人看看这封信里说了什么。” “先生,你都整整两天没睡觉了,要不先睡会儿吧……”刘彪叹了口气,看着齐峻满脸的疲惫关切地说道。 “不打紧,处理完这事再说。”齐峻摆了摆手,对邓方说道:“你去城里把朱掌柜找来,我在城楼上等你们。 朱掌柜常年在西域和羌地经商,对羌人的语言和文字应该有所了解。齐峻刚才思索了一番,很快想到了他。 之前孟万和等人畏罪潜逃,朱掌柜等一大批中低层实力的商户都想趁机替代这些人留出来的商业空白,扩充自己的商业版图。 也急于获得冯启年和齐峻的官方支持,在这种事上自然会不遗余力地效劳。 看着刘彪和邓方离开的背影,齐峻刚放松下来心又一次沉了下来,直觉告诉他这封写满羌文的信会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危机。 “也不知道郡城那边怎么样了……”他抬头望向定安郡方向的夜空,那边的战场情势更令他揪心。 半个时辰之后,邓方带着朱掌柜火急火燎地登上城墙来到城楼。 “小民朱容拜见二位大人,不知道二位大人召朱某前来所为何事啊?”朱掌柜进门就给屋里的冯启年和齐峻跪下了,同时紧张不安地补充了一句:“二位大人明察,作奸犯科违法乱纪的事,小人可是一件都没做过啊!”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被邓方等人从家里叫出来并带到安羌最有权势的两人面前,这朱掌柜要说心里不虚那是不可能的。 邓方并没有明着告诉他为什么叫他去城楼。朱掌柜着实被吓坏了,一路赶来内心忐忑地反复猜测着自己在哪些方面做错了事同时思索着相应的辩词。 “莫不是卖给齐县尉的那些硝石和木炭等货物出了问题?”朱掌柜想到了和齐峻的那笔交易,顿时心中一凉连忙抢说道:“齐大人!是不是我那批货有问题啊?您放心,若是这样我分文不取全退给您,造成的损失全由小民承担,还请齐大人息怒轻饶小民啊……” 冯启年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齐峻。齐峻也同样疑惑地皱了皱眉,被一进门就跪在地上讨饶的朱掌柜给弄懵了。 听到他之后的话,齐峻很快明白过来,不由得轻笑一声说道:“朱掌柜何错之有啊?你那批货可是帮了大忙了,不仅无过还应受赏呢。” 冯启年听后点点头,捋着胡子说道:“齐县尉所言不假,你尽可宽心。此时召你前来,是另有事请你帮忙。” “那批货本就是小民卖与齐县尉的,有功也都是二位大人的,小民可不敢妄贪功劳啊!二位大人若有用到小民之处,尽请吩咐便是!”朱掌柜听后顿时松了口气,可听到要给他论功连忙俯身一拜恳切地推说道。 冯启年微微一笑,对朱掌柜这副恭敬之态很满意。 “你先起来,看看这信上写的你可认识?”齐峻掏出信件来向前一递。 朱掌柜抬头看了一眼,连忙爬起来躬身凑近齐峻,两手接过信后打开来扫了一眼说道:“回大人的话,这信上写的是羌文,小民走马经商与羌人多有交易,确实对于羌文粗懂一些……” “那你赶紧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齐峻心中一喜,对朱掌柜满意地点点头。 “是!”朱掌柜应了一声,连忙拿起信微皱眉头仔细地看了起来,刚读了几行顿时脸色大变,抬起头惊惶地说道:“二位大人!此信事关军情,小人乃一介商人,依大梁律法不敢涉论国事军秘,此信小民不敢读啊!” “啧,信上写了什么你只管说,此事不予你追究。”齐峻听后知道此信内容关乎战场形势,心中顿生不详预感连忙催促道。 朱掌柜颤了一下,还是拿不定主意。他看了看齐峻,又转头望向冯启年。 “我们要是读的懂,还用得着寻你来吗?”冯启年瞪了朱掌柜一眼说道:“你赶紧说!最好看仔细了,要是耽误了军情,定治你的罪!” 朱掌柜连忙低下头,仔细地去看信上写的内容。直到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只后才抬起头来用确定的眼神看向冯启年和齐峻。 “这信上说,安羌城难以攻下,我等不曾料到守军意志顽强,且多用未见之火烧和投石之术抵挡,我方兵员器械折损严重。现决意发动最后一击,无论成败都期望博多将军能尽快派军支援。”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民心 “是他?!”冯启年听到“博多”这个名字顿时愣了一下,脸色也为之一变。 就连肖明和赵贵听后都一脸惊疑地看向朱掌柜,似乎对这个名字都表现出几分忌惮。 邓方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却多了一层恨意。 “博多是谁?他很厉害吗?”齐峻皱眉看着他们,一时为众人所表现出的这副神情感到疑惑不解,顿时对这个叫“博多”的羌兵将领产生了几分兴趣。 “齐县尉有所不知,这个博多正是五年前在红泥谷设伏的羌将,我大梁一万多名男儿都惨死于此贼之手啊!”冯启年捶着桌子,说起那场战役不禁两眼含悲满腔愤恨。 羌人政权是由参狼,黄羝和先零三个大部落组成的部落联盟,博多是其中最大的参狼部落首领博吉的弟弟,也是羌人当中的悍勇猛将。 传言邓方的父亲邓玉最终寡不敌众战至力竭,就是被这个博多亲手割断脖颈取下了头颅。 战后羌人归还邓玉遗体时确是尸首分离的状态,邓玉将军手下几名突围出来的部将含泪缝合了尸首之后才将他安葬的。 这件事不仅深深地刺激了邓方的母亲,也让邓方在心中深深地埋下了对羌人的仇恨。 可惜当年的他年幼力弱只能把仇恨压在心里。这五年以来他一直坚持习武强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上战场为父报仇。 当五年后“博多”的名字带着父亲的残血再次出现在邓方的眼前时,瞬间激发了他心中复仇雪恨的渴望。 对他而言,杀一百个羌兵带来的快意也比不上手刃博多的复仇解脱。 那日随着齐峻和云霏去祭奠齐父齐母时,他是真的羡慕齐峻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告慰亡父亡母的在天之灵。 现在得知博多可能会领兵来攻安羌,邓方的心中风云翻腾热血上涌,他哪能放过这个复仇的机会。 “若真是如此,只恐接下来这场仗会打得更艰难。”齐峻听后丝毫不敢轻视这个对手。 此前能战胜柯别带领的羌兵,一来是由于对手轻敌且指挥失误导致攻城不利,二来是齐峻的抛石机,然烧瓶和炸药包在守城防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多次打乱了羌兵的进攻阵型为他们实施反击创造了有利条件。 齐峻思索着,现在博多那边必然已经掌握了这些情况就一定会对这些防御手段有所准备,攻城时也会有应对。 同样的武器和招数再对付他们恐怕很难起到之前那样理想的效果。 更何况火药也所剩不多了,就算能再赶制一些出来做成炸药包,也未必能成功阻挡更大规模的羌兵攻城。 “齐县尉,这可怎么办啊?”冯启年早就坐不住了急的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时地擦一擦额头前细密的冷汗。 肖明和赵贵虽也在紧皱眉头苦思对策,却也是内心慌乱地感到无能为力。 “冯大人,我看咱还是趁早撤吧,就咱这剩下的一百来人怎么打啊。弟兄们又伤又累的,打起来根本撑不住啊!”肖明长叹一口气,苦着脸对冯启年说道:“咱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经是奇功一件了,就算守不住朝庭不会怪罪咱们的!” 冯启年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看了看同样沉思的齐峻,又看了看邓方等人长叹一口气,眼神中闪现出一抹有些动摇的神色。 “撤?那安羌城这数万百姓怎么办?难道把他们留在这里任由虎狼之军蹂躏吗?”邓方鄙夷地瞪了肖明一眼,啐了他一口说道:“腿软的趁早滚蛋,我倒要跟那博多老贼较个高低!” “师父!我们和你一起,拼他个你死我活!” 徐胜等三人闻声推门而入,坚定地站到了邓方面前。 他们原本在疗伤休息,刚缓过劲就来探望邓方,结果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议论,心中一急也顾不得避讳便闯了进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谁让你们进来的?还嫌送死的人不够多吗?”冯启年心头正烧着急火,看到这三人兀自进来顿时脸色一沉呵斥道。 “我倒是想到些办法,虽然不能退敌,却也能拖延些时日。只盼能等来援兵了……”齐峻叹了口气忧虑地说道。 众人听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既然齐峻有办法御敌总比他们干等着挨打的要强。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想的就赶紧说吧!”冯启年眼前一亮,试着问道:“齐县尉你那武器杀敌的场面我可是见过的,是不是要给他们再来个天雷阵呐?” “差不多吧,冯大人说对了一半。这次不是天雷阵,是石雷阵!”齐峻思索着自己的计划,看着冯启年轻轻一笑道。 “什么?石雷?难道这石头也……”冯启年瞪大了眼睛,看向齐峻的眼神就如同膜拜供桌上的神像。 包括邓方在内的其他人也都是满脸惊愕地注视着他,要不是见过他制作的炸药包的惊人威力,他们绝对会把齐峻的话当成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对,石雷。此外,还需要把全城的铁匠集合起来,协助我尽快铸造些武器。”齐峻说着站起身来,揉搓着桌上剩下的火药说道。 “峻哥,我们都听你的。你就说该怎么做吧!”邓方相信齐峻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他一定是心中有了把握才会把想法说出来。 “从时间上计算,我们只有不到半天的时间来准备了。”齐峻转过身说道:“靠我们这点人当然不够,现在需要做的是发动百姓,全城一心抗敌才有胜算。周边的石块能采多少要多少,让那些死囚把剩下的所有材料都用完,全部制成炸药!现在就召集城内所有铁匠等我指示。” 随着齐峻的命令发出,众人虽一时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也立即各自忙活起来。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城楼时才发现,城内已经聚集了很多难民和城内居民。他们都齐齐望向城墙上的齐峻等人,眼中满是对他们的敬意和感激。 齐峻不解地看向冯启年,他才刚说完要发动百姓的话,不可能这么快就动员到位吧?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老者跪了下来,面向城楼说道:“大人,你们守城退贼护佑此城,老朽给你们磕头了!” 齐峻认出这老者是安羌有名的夫子,曾经也中过举人,算是安羌文化界的顶层代表,在百姓之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随着老者向齐峻等人跪下,他身后的百姓也全都跟着跪了下来,纷纷呼喊着感恩致谢的话。 齐峻见状,连忙快步奔下城墙双手扶起老者:“老先生快请起!守土安民本就是我等应尽之责,您这一跪实在是折煞我和冯大人呐!”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下虽老,却也是大梁臣民安羌百姓,哪能坐视羌贼犯边而不顾!我把他们都召来,就是想着能各尽其力一起守土御边。”老者微微颤抖着握住齐峻的手:“道理我们都知道。若是让那贼寇打进来,谁都没有活路。当下应如何出力,还请大人下令!” 齐峻被这一席话所触动,轻轻拍了拍老者的手背。他刚才还在想着该如何劝说民众协助守城,没想到百姓竟然主动寻来了。 他心中暗叹,民心如此,何惧羌兵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弗朗机炮 “城墙缺损之处还未及修补,巡城警戒也缺少人手。此外守城还需大量石块,有劳各位倾力相助了!”齐峻说着,向老者和他身后的百姓郑重地拱手行了一礼。 其实按照大梁律法,当城池受到外敌进攻时,城内所有百姓都有协助城防的义务,守城官兵可征用城内一切人力和物力御敌应变。 但安羌城刚经历了土匪祸乱,城内百姓大多身临不幸意志消沉,很多人都沉浸在失去亲人和家财的悲痛之中。 那些难民更惨,不仅家园被掠毁人财都有失,逃进城里也是无处安身难裹饥肠。 齐峻看到他们这般凄惨的处境,发自内心的不忍驱使他们饿着肚子扛着伤悲从事守城的劳役。 再者这么做不仅效率不高,还可能激起民愤引发民变。 基于这些考虑,齐峻决定先依靠县卒和各种防御器械强撑着守一波。若能成功挡住敌军的攻势,也能调动百姓主动协防的积极性。 虽然拼尽全力击溃了柯别带领的羌兵还俘虏了番诺,可眼下面对这个即将兴师来犯的博多,单靠县卒是真的乏力以对,只能依靠百姓相助了。 好在安羌城的百姓没有让他们失望,也没有辜负他们流在城墙和战场上的血汗。 “大家伙儿都听到了吧?羌贼就要来了,不想死的都帮着官家一起守城啊!”老者转过身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百姓立即高声应着自发地行动了起来。 齐峻满怀感慨地看着一个个忙碌在城墙内外的身影点了点头。 “大人,老朽已然年迈不堪劳作,愿倾家财以应所需,尽些绵薄之力。”老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颤手塞到齐峻胸前。 齐峻愣了一下,连忙将银票推了回去。 他想到自己这一世的父亲,为了缓解村里因旱情导致的粮荒之灾,也是毫不犹豫地倾尽家财四处筹粮。 这一刻他从这老者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看到了这一世读书人淳朴的家乡情怀与拳拳报国之心。 老者用力地把银票塞到了齐峻怀中,按着他的手说道:“请大人务必收下!且代老朽以恤身死国难的壮士们!” 望着老者执着而坚定的双眼,齐峻没有再推脱。他后撤一步,对着老者再次躬身一拜。 夜幕下的安羌城,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一场城防建设大作战。 即便平日里百姓们对县卒和官府多有抵触和畏惧之心,但此时也都紧锣密鼓地协作起来共同为即将到来的生存之战而准备着。 看着城外的石头被一块块地背进来堆在城墙下,齐峻终于感到心中有了些底气。 “齐县尉,城内的铁匠基本上都集合起来了,就等你的指示了。”冯启年笑着走过来说道。按说他的官阶要高于齐峻,此时却也像个忠诚的下属一般诚恳地站在齐峻身侧。 “这么快?那就有劳冯大人在此处盯着,我这就过去。”齐峻对冯启年拱手回礼后立即转身离去。 “见过大人!”一众铁匠看到齐峻过来都齐声躬身喊道。 齐峻冲他们点点头顾不得多说,掏出一张他在城楼里画好的图纸递给站在最前的一人:“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要求用你们最好的技艺,今夜务必将此物给我锻造出来!” 那名铁匠看了看齐峻,不禁皱着眉头打开图纸,借着一旁火把上的火光看了一眼,眉头却拧得更紧了:“大人,这图上的是何物?我们可从未锻造过这般怪异的铁器,看着……像是横倒的烟囱?” 其他铁匠本以为要打造的是兵器之类的武械,可经他这么一说都不禁好奇地围了上来,疑惑而惊奇地看着图上所画之物。 “此物名叫弗朗机炮,你们只需要按我所标注的尺寸和规格把这些铁件一样不落地全部打造出来即可,尤其注意炮腹和子炮的尺寸,尽量不要过大或偏小。”齐峻说着,不放心地在图纸上指着各个部件讲解了一遍。 “大人有令,我等必尽全力。只是……这样的一根铁管子,还有里面装的这些铁疙瘩真的能杀敌吗?”经过齐峻一遍遍的费力讲解,铁匠们终于大致弄懂了这武器的部件,可却对它的杀敌效果仍然有所怀疑。 “你们只管照着图纸和我说的去做即可,到时候自然会见识到它的威力的。”齐峻揉着眉心有些无奈地说道。 他无力再跟这样一群古人解释后装滑膛炮的结构和原理,只求他们能够合格地把炮造出来。 对付大规模的骑兵集群冲锋,火炮和地雷无疑是最有效的杀器。 “大人你放心吧,我们这些人今晚一定把你要的东西弄出来。”这名铁匠收好图纸不再纠结和心疑,冲齐峻拱手一拜之后领着其他铁匠走了。 齐峻本想把比弗朗机炮射程更远性能更好的红夷大炮弄出来,可他结合两种炮的特点综合考虑之后还是选择了弗朗机炮。 弗朗机炮作为后装滑膛炮,子炮设计可以提供更快的射速,而且炮管前后相通散热较快持续射击能力更强。 红夷大炮虽然威力更大精度更高,却质量重机动性差射速也不及弗朗炮快。 若能将红夷大炮和弗朗机炮搭配使用发挥各自的优势互相弥补短板,定然能将来犯的羌兵炸得血肉横飞肝胆俱裂。 只可惜时间太紧,铁匠的铸炮工艺也很生疏。若能成功造出一门弗朗机炮来就谢天谢地了。 “刘福远在哪?把他给我叫过来!”齐峻看着铁匠们走远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冲身后忙碌的村民喊道。 “我刚看他在城墙上调试抛石机呢,我去叫他!”一个村民回了一声,加快步伐朝城墙上跑去。 不多时,刘福远迈着大步奔了过来,站在齐峻面前喘了几口气问道:“先生,最后一台抛石机也组装完成调试好了。还有何事吩咐?” “是这样,我设计出来一款新武器,交给那些不相熟的铁匠去铸造不太放心。你带几个人去帮帮忙,顺便盯着他们不要把图纸和技术泄漏出去。”齐峻对刘福远赞赏地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今天只是抛石机和炸药包就让冯启年惊叹不已了,火炮这样的大杀器恐怕会惊掉他的下巴。既然这些武器注定藏不住了,齐峻必须确保制造方法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这些跨时代的武器流落到那些外敌和心怀异想的贼人手中,这个世界恐怕要因此大乱,届时又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被四起的战火蹂躏。 “新武器?”刘福远闻言顿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想一睹齐峻设计出来的新成果。 从最初的那套压水井管件结构到抛石机和重弩,再到炸药包和然烧瓶,齐峻每次设计出来的东西都让他发自内心的敬佩和叹服。 他不知道齐峻所有惊奇而高效的设计是如何想出来的,但他始终坚信跟着这个书生总能见证奇迹和神力。 “先生你就放心吧。”刘福远向齐峻拍着胸脯说道,对几个村民招了招手带着他们走了。 齐峻稍稍松了口气,卸下些许心头的隐忧。刚准备去看看火药制作得怎么样了,就看到刘奎向他这边跑来了。 “先生,死囚制造火药时发生了爆炸……”刘奎气喘吁吁地来到齐峻面前,凑到他耳边语气慌乱地说道。 “爆炸?人员伤亡情况如何?”齐峻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好在炸药量不多,伤了两个死囚和一个狱卒。可现在不仅狱卒们人人自危,其他的死囚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做了。”刘奎叹了口气,说起爆炸仍然心有余悸。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明 “先给伤者处理伤情,查明意外爆炸的原因。现在造出来多少炸药了?”在这紧要关头横生意外,齐峻苦恼而无奈地揉着眉心说道。 “狱医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处理了,只不过受了些惊吓。”刘奎也叹了口气继续说:“原因也查明了,是一个死囚离得火把近了,一不注意让火星子落到了炸药上。已经做出来的我都带过来了,但原料也剩的不多了。” 齐峻听后不禁暗暗叹气摇了摇头,囚室昏暗狭小发生这样的意外事故也的确是不易避免的。能顺利生产出这么多火药并且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已经算是万幸了。 “这事先放下。带上你的人跟我来,我教你们制作石雷。”知道爆炸没有造成大的损失,齐峻也放下心来。 城墙下的石头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石山,城里的百姓和难民仍在往返搬运着。 齐峻拿起一块稍小一些的石块,带到刘奎和一些村民面前,用凿子在石头上打洞。众人也学着齐峻的样子,各自挑了石头凿了起来。 一些百姓放下刚搬来的石头,听到不断传来的“叮咣”声响,站在原地向齐峻等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等齐峻装好火药和引信,用泥土封住洞口,大梁历史上第一枚石雷就在安羌城墙下产生了。 “先生,这就是你说的石雷?这石头疙瘩真有那么厉害?”刘奎看着齐峻手中那块加工过的石头,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半成品,不禁心中起疑。 “把火把给我,一试便知。”齐峻对自己的新作品很有信心,接过一只火把后带着石雷走到城墙上,刘奎等人也立即紧跟了上去。 疏散开城下聚集的百姓之后,齐峻点燃引线将石雷用力扔了出去。 “轰隆!” 随着一声响彻夜色的巨响,石头落地瞬间爆出的火花中飞溅出无数的碎石块,伴着呛人的硫烟袭向四周。 即便在附近好奇围观的人群已经后退了十几步步,当中一些人依然被迸溅的碎石砸中而产生了些轻微的皮外擦伤。 不止是刘奎和他身后的村民,所有目睹到石雷爆炸威力的人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坚硬的石头被点燃的黑色粉末炸成碎块,这对他们而言如同现实版的神话。 此前很多人只是听说攻城的羌兵被天雷炸退,都还迷信地以为是有神明庇佑才使城池免于沦陷之灾。 现在当他们真切地看到神雷是从这样一个年轻人手中造出的时,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都是向着齐峻下跪膜拜。 “我们有神雷相助,再也不用惧怕羌兵了!” “这位大人太厉害了,简直是神明再世啊!” “神仙大人!您可否施展仙术,治好我老父的瘸腿?” “我儿身患重疾,请大人先为我儿医治,小民愿意倾尽家财以谢仙恩!” 齐峻站在城墙上一脸黑线地看着跪倒一片向他祈求的百姓,有些苦涩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只是想试验一下石雷的威力,同时借机进一步调动县卒和百姓的守城积极性,却根本没料到百姓的反应远超他预想的效果,竟然会被当成天神一般膜拜。 冯启年和肖明赵贵听到爆炸的声响和百姓的呼喊也从城楼里奔了出来,得知齐峻成功试爆石雷,顿时满脸喜色地捋须称赞。 “齐县尉真乃大才!如今有这些神雷相助,羌贼何惧啊,安羌可以无忧矣!”冯启年得意地拿起一块石头看向刘奎等人:“快,你们继续,造得越多越好!” “是,大人!”刘奎等人瞬间来了精神,举起凿子学着齐峻的方法“叮叮咣咣”地开工。 按照齐峻的分配,一部分负责凿石头其他的负责填装火药,每半个时辰互换一次分工,迅速形成了一条石雷生产加工流水线。 齐峻也没闲着,好不容易劝说着百姓们起身散开之后,把从县牢运送来的剩下的硝石等材料带到了城楼里。 既然死囚们不敢继续做了,剩下的材料也不能因此浪费,他只能亲自动手继续制配火药。 有了之前的制作经验,齐峻的手法熟练了不少。不多时,他的身边就又多了几个炸药包。 忙完这些,齐峻感到一阵困意席卷全身。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看了眼深沉的夜色,决定趁着大战之前难得的间隙小睡一会儿。 两天两夜没合眼,加上高强度的体力消耗和脑力运转,再也吃撑不住眼帘沉重的下坠感,齐峻很快便伏在案上睡了过去。 “峻哥!我们……”邓方带着徐胜等人来到城楼前推门而入想跟齐峻说些什么,看到桌案上鼾声大起的齐峻连忙止住步子,竖起一指对身后的徐胜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地退了出去守候在门口。 “先生!佛拉鸡铸出来了!”刘福远兴冲冲地喊了一声快步登上城墙奔到城楼前,却被邓方给拦住了。 “我大哥太累了,再让他多睡会儿……”邓方皱着眉头对他“嘘”了一声,凑到刘福远耳边低声说道。 刘福远听后微愣了一下,看了眼城楼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点了点头。 这时城楼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齐峻打着呵欠走了出来,揉着疲惫的睡眼问道:“老刘你刚说什么?炮弄出来了?” “先生,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刘福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说道:“我这人嗓门大,也没让你好好睡会儿……” “峻哥,你两天没睡了,大家伙可都指着你呢。要不你再睡会儿吧,我这也没什么要紧事。”邓方说着看了一眼刘福远,眼神中有些抱怨他搅扰了齐峻的睡眠。 “我眯一会儿就行了,再说你们不也是一样累了好几天吗。你先说说炮的事!”齐峻摇了摇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轻轻拍打着脑门看向刘福远。 “我们盯了半个晚上,按你说的把炮管和子炮都弄出来了。你要的小铁球也造出来一些,接下来该怎么办?”刘福远说着打了个喷嚏,缩着脖子搓了搓手。 刚从热汗淋漓的铁匠铺里出来,外面湿冷的空气让他感到格外寒凉。 “不错,效率很快。那张图上的炮架做出来了吗?”齐峻为铁匠们的铸炮速度感到满意,同时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有炮无架是发挥不了它的作用的,搭个炮架对你来说应当也不是难事。” “先生你放心吧,图上画的一样不落地都造出来了。那木架就是我亲手组装的,现在都弄好了就等你查验呢!”刘福远呲着一口大白牙骄傲地笑着说道。 “你先把那些小铁球都给我带过来,我一会儿就过去。”齐峻微笑着拍了拍刘福远的肩膀,转过头对邓方说:“你们几个找我什么事,赶紧说吧。” “峻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徐胜他们几个想请你喝碗酒,当面谢你的救命之恩。”邓方说着回头看了身后的三人一眼。 那三个汉子立即单膝跪地,冲着齐峻一起抱拳相拜:“谢大哥救命之恩!我等无以为报,愿不惜此身誓死相随!” 一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县卒立即提着早就准备好的酒和碗走到三人身边,摆下三只酒碗并依次添满。 “你们的心意我领下了,这酒就免了吧。特殊时期,若是因为饮酒误了战机可就麻烦了。等打退了羌兵,再畅饮也不迟!”齐峻连忙后撤几步,对着邓方等人拱手推道。 “峻哥,这顿酒咱早就该喝了,你就接了吧。在盘龙岭那次被土匪攻山给扰了,后来又遇上何文兴反叛也没喝成。这三个弟兄都是实在人,对峻哥你是仰慕已久啊!借着这个机会,就不要再拂了兄弟们的心意了。”邓方说着,从县卒手中接过一只酒碗亲手添满了捧给齐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夜 看着徐胜三人诚恳而郑重的面庞,齐峻也不好再拒绝几人的心意,点点头从邓方手中接过那碗酒。 邓方欣然一笑,连忙给自己也添了一满碗酒,随手扔掉倒空的酒坛说:“古有张子元和呼兰卓尔阵前歃血,今有我等与峻哥城头饮盏,何其幸哉!” 张子元和呼兰卓尔阵前歃血为盟的故事是流传在大梁民间的一段传世典故。 张子元是大梁建国初期太祖皇帝麾下的名将,呼兰卓尔则是柔然人之中呼兰部落的首领。 在大梁建国之初,北方的柔然人在呼兰部落的召集下联合在一起兴兵发难,企图趁着新生的大梁政权根基未稳而敲诈掳掠一把。 太祖皇帝急遣名将张子元北上拒敌。面对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危局,张子元主动避开锋芒,灵活地施展战术袭扰阻击诱敌分兵最后集中兵力击其要害,经过月余激战之后最终成功打退了柔然人攻势。 柔然人仓皇撤退之时,呼兰部落首领呼兰卓尔被埋伏在途中的大梁军队包围。 然而张子元并没有为难于他,为了两国能够平息战火不仅对他以上宾之礼相待,更是主动提出要与呼兰卓尔歃血为盟结为异族兄弟。 当时入主中原的大梁和之前的政权都以文明上国自居,将周边的少数民族视为蛮族极为歧视。 中原上国的元帅在占据战场优势的条件下,主动向一个北方游牧民族部落的首领提出愿结为兄弟,这件事不仅震惊了呼兰卓尔,更是震惊了柔然和大梁双方的高层和民间。 据说呼兰卓尔听后感动得涕泪纵流,弃甲赤膊以迎梁军,握着张子元将军的手久久不能平静。 两人在大帐前当着大梁和柔然将士的面,宰杀白马歃血盟誓结为兄弟。 呼兰卓尔誓言有生之年绝不犯梁境,不仅送归数千名被掳到柔然境内的大梁百姓还赠予上万头牛羊。 此后三十多年间,直到呼兰卓尔去世之前大梁与柔然都一直未有交兵,边境百姓也亲如一家。 这段美谈被大梁的民间说书人和柔然的游唱诗人经过艺术加工后广泛流传于民间,任何一个热爱和平看重兄弟情谊之人都对这段典故耳熟能详。 说的有些远了。再说安羌城上举杯相敬的齐峻和邓方等人,这气氛在他们几人心中确与歃血盟誓的典故有几分相似之意。 “邓哥说得对!齐大哥,今日我们有缘共饮此酒,今后你就是我们几人共同的大哥!”徐胜三人站起身来,和邓方一同举起酒碗注视着齐峻说道。 “我与邓方本就是结义兄弟,而邓方又是你们三人的大哥,如此说来我自然是你们的大哥又何须再认呢?”齐峻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碗与邓方徐胜等人的撞在一起:“好兄弟!且痛饮此酒,共杀羌贼!” “痛饮此酒,共杀羌贼!”邓方,徐胜,张威和雷福齐声高喊着和齐峻一同仰头而饮。 这时城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马蹄声,齐峻愣了一下立即放下空酒碗转身望去,只见一道身影正骑马奔来。 “紧急军情!”刘彪急促的呼声从城下传来,齐峻不由得闻声一惊。 之前得知博多会增兵来援的消息后,刘彪意识到情况危急,顾不得休息便骑马向北而出侦查定安方向的敌情。 他喘着粗气登上城墙来到齐峻面前,顾不得行虚礼张口说道:“往郡城方向二十里处……发现羌兵游骑!” “羌兵游骑?”齐峻听后内心猛地一沉。 倒不是因为羌兵游骑有多难对付,而是因为这些游骑做为羌人的侦查骑兵,其出现往往预示着之后正在逼近的羌人大军。 齐峻着实没想到博多的行动速度会这么快,比他所预计的还要提早了几个时辰。 “冯大人去哪了?快去通知他!”齐峻对着身后同样闻言而惊的邓方说道。 “舅舅他说要安顿家小回府去了……我这就去找他!”邓方有些尴尬地说道。 身为安羌城最高行政长官,战前如此紧张的时刻竟然不在一线,饶是邓方也为自己舅舅的这般作为感到有些难堪。 “回家了?这个冯启年……他以为靠这些石雷和抛石机就真的已经万事大吉了吗?!他也是从过军的人,怎能连这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想必那肖明和赵贵也同他在一起吧?大战将至而阵前无将,真够心大的!”齐峻急气之下无奈地攥着拳头斥道,邓方沉着脸也不好替他舅舅辩解,连连应了几声便跑下城墙向县尉府奔去。 “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张威左右看了看徐胜和雷福,紧张地问道。 “羌兵很可能主攻北城,我带主力去北城墙迎敌。你们三人分去西城东城和南城,我会各派村民以一台抛石机助守,你们若是发现敌情点烽烟为号。” “是,大哥!”三人领命不敢耽搁,立即前往各自的防区备战。 齐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此番羌兵来攻,兵将和装备必定比柯别所率领的要更强,同时也会吸取柯别失败的教训而改变战法。 这次面临的的敌人,必将更难对付。 想到这些,齐峻已经暗自做好了城破之后与羌兵殊死巷战的心理准备。 “去告诉刘福远,让他们抓紧将大炮和弹药运到北城的城墙上!”齐峻指着铁匠铺所在的方向,对身边的县卒命令道。 看着县卒得令远去,齐峻回到城楼里带上炸药包和剩下的一些火药准备赶往北城墙部署防御。 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城内的雄鸡也啼响了黎明。雨势虽然已缓渐停,可凝聚的乌云似乎并没有就此散开的迹象。 城外还在挖石头的部分百姓从城墙上县卒匆忙的调动中觉察到了危机,顿时也顾不得再忙活了,立即停了下来慌忙地向城内涌入,唯恐跑得慢了被关在外面。 “大家不要挤,注意脚下安全!羌兵还没来,不必慌张!”齐峻看到后,担心因此生出踩踏事故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不得已折回到城门前极力劝说着喊道。 可是急于奔命的人群根本不听他和县卒们的呼喊,仍然疯了一般地挤过城门向内城逃去,负责守城门的县卒也被拥挤的人流推着按在两侧的墙壁上。 “大人……我们根本拦不住啊……”一个县卒将佩刀横在胸前吃力地喊道。 齐峻虽然心忧北方将至的敌情,眼下却也不得不先设法平息城下的混乱。要是羌兵还没来城里先乱了,那这仗也没法打了。 情急之下,他疏散县卒,一咬牙在城墙上点燃一颗石雷的引线,随后快速躲在城墙转角捂住了耳朵。 “轰隆!” 城墙上剧烈的爆炸声响瞬间震住了混乱的人群,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吃惊地抬头循声望去。 齐峻的身影出现尚未散尽的硝烟中。他拍打着身上的土石碎屑,趁着人群终于平静下来连忙大声地对他们喊道:“大家不要慌!我们有神雷,不用惧怕羌兵!” 他心里当然清楚石雷的威力有限,但对百姓而言却是足以震慑他们的神物。 “是啊,别忘了我们这位大人可是神人呐!我们有神雷还怕什么?”一个百姓回过神来,激动地喊道。 “大家莫慌!羌兵若来,就让他们尝尝神雷的滋味!”一个县卒见状也连忙提心振气地说道。 人群终于不再向之前那般惊慌乱窜,渐渐传出一阵杂乱而欣喜的讨论。 齐峻长出一口气,同时也不禁有些心疼刚才用掉的那颗石雷。 每块石雷都是他守城时需用的重要底牌,现在还未开战就用掉了两颗,即便用于试爆和示威也着实让他感到肉疼。 不过这颗炸雷也让齐峻彻底冷静了下来。 看着城门前重新恢复了秩序,他转过头命令留守在这里的县卒尽快有序疏散安顿百姓,随后带着其他人加快步伐赶往北城。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雾中敌袭 夜雨终于在黎明前停歇,渐起的晨雾却开始在城中弥漫。 乳白色的水气渐渐凝聚,如同一只巨大的白色怪兽将整座城池吞入腹中。 齐峻看着左右模糊的人影皱紧了眉头。在这能见度不足十米的大雾中作战无异于被人蒙上了双眼。 形势对守军极为不利。眼下若羌人趁机来攻,他们就只能在敌人迫近城下时才有机会被动地进行反击。 还有一战之力的县卒和村民都在各自的战位上全神戒备着,忐忑地握紧手中的武器紧盯城外目所能及的视界。 凝聚的阴云之下,那白茫茫的雾气如同一堵巨大的高墙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此时的城墙上寂静得令人窒息,只能透过雾气隐约听到一声声不安的喘息和焦虑的轻语。 “要是能多做几支哨子就好了,起码还能相互联络……”面对这样的战场环境,齐峻也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暗叹。 “先生,要不我再出去探探?”刘彪看出齐峻的忧虑说道,他心中也同样没有底气。 齐峻望着城外摇了摇头,在这样的浓雾中贸然行动不仅很容易迷失方向,也很有可能会猝不及防地遭遇敌兵而身处险境。 刘彪还想说些,却看到齐峻的面色猛地一紧,竖起一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就在这时,齐峻敏锐地从眼前的浓雾之中觉察到了逐渐迫近的危机。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一阵细密的脚步走过泥泞的土地,就像有贼人披着夜色的伪装蹑脚翻进主人的围墙。 “有敌情!” 齐峻几乎可以肯定雾中突袭的羌兵已经快要抵达城下,因为他听到了弓弦颤动的声响。 他话音刚落,一大片响箭便同时发出破空之声,发出震人心魄的呼啸之音穿透厚重的雾帘向城墙上的守军扑面而来! “都趴下!”齐峻眼中瞬间映出铺天盖地的箭雨,他的瞳孔随之骤然一缩,嘶喊一声紧贴着墙壁蹲下身子。 一些反应不及的县卒和村民被射到城头的响箭击中,一时间上身插满箭杆猝然向后倒地。 刘彪目睹着好几名相熟的村民就这样惨死在他的眼前,不禁悲恨地发出一声恸喊。 “咻咻咻!咻……” 羌兵的响箭仍然连绵不断地擦着守军的头顶飞过,凶狠地持续泼洒在城头上。 “羌人这是疯了吗?”刘彪缩着脖子,看着不断射落在面前的箭杆惊疑地说道。 “他们想用箭雨洗地的威吓方式一击摧毁我们的心理防线和抵抗意志。” 齐峻由此想到了他前世的历史中,战国后期秦军利用强弓劲弩猛攻六国城池的场面。往往只是几轮箭矢齐射就足以击溃守军。 虽然他前世不乏在枪林弹雨的险境中冲锋的经历,也见识过手雷和火箭筒的巨大杀伤力和破坏力,但这般绵密的响箭带来的震慑却比那些枪弹更令人心悸。 直面这冷兵器时代的猛烈攻势,齐峻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惊惧。 城楼的屋瓦和门柱窗棂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箭羽,齐峻暗叹哪怕诸葛亮来借箭恐怕也要被射穿了。 “这个博多也太看得起咱们了,瞧这见面礼可真够热情的。咱要是不回赠他一份重礼,人情这块儿都说不过去啊!”齐峻轻笑一声,拍了拍刘彪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 “先生,咱现在连头都抬不起来……你还有心思说笑我是真的佩服!我这个老兵都做不到像你这般镇定……”刘彪颤着身子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强压着心头的惧意说道。 刘彪的心理可以用“战场的二次恐惧”来解释。 经历过战场残酷幸存下来的老兵或许曾经战斗时无所畏惧非常勇猛,但如果退役之后过一段平静舒缓的日子再应征入伍上战场,他就会表现的像一个新兵一样对战场充满恐惧。 箭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只有三三两两的流箭射落在地上。齐峻知道这是羌人要发动进攻了。 “羌兵要攻城了!准备接敌!”齐峻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着那浓厚的雾幕喊道。 随着箭雨停歇,大雾之中由远及近地传出一阵踩踏着泥泞奔跑的步伐,其中还夹杂着金属与革履摩擦撞击的声响。 纵然隔着浓雾,城墙上的每个人都仿佛从这震天的声响中看到了那如海潮一般汹涌而来的羌兵。 “听这声势,来的可不少啊!”齐峻站起身来,听着从雾中扑来的喊杀之声一时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海浪拍击的孤礁上。 “都听着,先把石头准备好!羌兵一到城下咱就好好地招呼他们!” “是!”那些蜷缩在城垛下的县卒和村民在即将到来的死战面前都不由自主地颤栗着,听到齐峻的命令后纷纷揣起一块石头咬牙应道。 安羌城北的一处坡地上,一名须发花白的羌兵老将怡然自得地取下火堆上的吊炉,将沸腾的茶水倒入手中的茶碗。 他轻轻吹开茶碗上的热气,啜了一口烫嘴的热茶,随手将有些烫手的茶碗递给站在一旁的副将,靠近火堆搓了搓双手。 “将军,咱们冒雨行了一夜,此处交给我即可,您不妨小睡一会儿?”副将恭敬地接过茶碗,微微躬身说道。 “不急,一会儿进了城再歇不迟。”老将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看向远处雾隐中的城廓微微皱眉:“柯别去哪了?让他来见我!这个没用的东西,连这么一座小城都拿不下简直有辱我羌人勇士的威名。” “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副将说着将茶碗捧到老将面前不解地问道:“如此小城须臾即可踏破,将军您又何必亲自劳烦一趟呢?” “梁人不堪一击,与我羌人勇士交战一触即溃,拿下定安郡只是时间问题。我的战功已经够多了,这次不如把功劳让给多罗将军吧。”老将笑了笑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我感兴趣的是柯别提到的那个梁人。几百人挡住我上千人,此人倒有些能耐。传令下去,破城之后务必生擒此人,我倒要看看这个梁人的脑子有什么不同之处!” “此等小事交给我,我定将此人给您擒来!”副将闻言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在他看来即便这安羌守将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在他们这般迅猛的攻势下支撑得住。 副将轻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射出那么多箭动用这么多人去攻打这座乏兵可守的小城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即便一个梁人守将会些他们此前从未见过的奇技异术,在这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无济于事不堪一击的。 卫戍定安郡的镇西军都无法在战场上抗衡而收缩固守于郡城,这小小的安羌县城对他们而言确实没有入眼的资格。 安羌城上,成群结队的羌兵已经将云梯搭靠在城墙边上,准备攀上城墙开门换旗了。 在他们看来,之前的箭雨已经把守军清洗得所剩无几。这场战斗似乎还未正式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攻打安羌城似乎轻松得像是一场打卡式旅游。 作为入城的奖励和纪念,一场纵情烧杀劫掠的狂欢盛宴等待着他们展开。 羌兵们怀揣着期待而欣喜的心情,在城下挤成一团,争抢着爬上云梯向城头攀去。 然而就在这时,城头突然出现的县卒和村民打破了羌兵的幻想,一时令他们感到有些意外和惊愕。 “来呀,请他们吃包子!”随着齐峻的一声高喊,密集如雨的石块瞬间从城头倾泻而下,带着守军的怒火砸向城下的敌群。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孤城 城墙下瞬间惨叫迭起血肉四溅,短短几分钟内便积尸遍地血泥相融。 攻城的羌兵对此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防备,面对突然从头顶砸来的石块根本来不及疏散和躲避。 除了一些离的较远还未及赶到城墙下的羌兵,其他人都被守军的突袭打得伤亡惨重。 趁着城下的羌兵陷入混乱,齐峻紧接着一挥手命令县卒弓箭手用箭雨回击,射退了其后赶来的羌兵。 看着残余的羌兵仓惶地败撤回浓雾中,城墙上的县卒和村民们不禁爆发出一片胜利的欢呼。 齐峻看着城下堆积的残尸和未死而抽搐哀嚎的羌兵,丝毫没有感到轻松一些。 他知道这一小股羌兵只是负责试探和消耗守军火力的炮灰。如果他们被之前羌兵的箭雨全部射杀,此时这些羌兵已经顺利地登上城墙打开城门迎接他们的大军入城了。 羌兵军阵之后的那块坡地上,正捧着茶碗的博多和他的副将对刚才发生的这一幕还一无所知。 一名羌兵着急忙慌地向他们跑来,博多见状轻笑一声放下茶碗站起身。 “看来我们的勇士已经入城了。”博多得意地捋了捋他那花白的长须,看了一眼副将说道:“哈哈哈走吧,我们可以去安羌的县衙喝茶了!” “听说安羌城的县令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想必那县衙里会有很多金银财宝啊。”副将跟在博多身后,微微躬身笑着附和道。 “我对这些东西倒不感兴趣,也不知抓到那个梁人没有……”博多摆了摆手,微眯双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奔到他面前的羌兵急切地抢言阻断。 “将军,不好了!我们先行攻城的百人队几乎全军覆没!”报信的羌兵喘着粗气跪在地上,浑身颤栗着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博多的脸色,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令。 “你说什么?!”博多怀疑自己听错了,惊愕地问道。 他身后的副将听后也不禁瞪大双眼愣了一下,随后箭步上前把弯刀架在那名羌兵的脖子上惊问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将军息怒……”羌兵看着他颈边的弯刀紧张地吞下一大口口水颤抖着说道:“梁人埋伏在城上,待我军靠近时突然用石头和弓箭袭击……我们一时不慎没有防备才……” “一群没用的东西!”副将听后愤怒地一脚踹倒那名羌兵,转身对博多说道:“将军,请让我带领勇士们踏平此城杀光那些可恶的梁人!” “这些梁人竟还敢顽抗……你趁着大雾未散,让盾手在前掩护长枪兵在后跟进快速登城!破城之后吹号为令,我再领大军入城。”攻城的失利终于让博多意外之余也提高了几分重视,他思索着继续说道:“梁人兵力严重不足,他们要么重点防守一处要么分散兵力。我再派两支百人队从东西两侧同时进攻,三面围攻必克此城。记住,一定要活捉那梁人守将!” “是!末将领命!”副将点点头,对博多行了个军礼后转身消失在前方的雾气中。 打退羌人的进攻后,所有县卒和村民都松了一口气,如同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般瘫软地靠着城墙席地而坐。 经过连续两天的激战,每个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损耗极大,高度紧张的神经稍一放松,疲惫便如潮水般袭裹他们的全身。 “彪子,辛苦你去统计一下伤亡情况,让大家都提高警惕。敌人会快就会发动总攻了!”齐峻闭着眼睛蹲坐在墙角,往口里塞了一块干粮咀嚼着说道。 看着刘彪的背影隐于雾中,齐峻咽下嘴里的干粮站起身,沿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往前走了十几步,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县卒虚弱地半躺在地上,另一个县卒正在低头给他喂水。 “大人……”喂水的县卒抬头看到齐峻,下意识的想要起身行礼。 齐峻连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动作,神情关切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的县卒问道:“他……伤情如何?” “大人,他是我弟……被箭射穿了肺只怕是挺不过去……”县卒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哽咽着说道。 齐峻怔了一下,沉默地轻拍着地上那名县卒的肩膀,随后站直身子对他们郑重地行了一礼。 “大人……”县卒愣了一下,瞬间泪流满面地单膝跪地抱拳一拜。他的弟弟也虚弱地抬头看向齐峻一手握拳置于胸前。 齐峻没有再往前走,从前方雾气中传来的阵阵呻吟已足以说明守军的惨烈。 “援军……会有援军吗……”齐峻神情沉重地望向珉州郡的方向,现在只有那里才可能出现希望。 “峻哥!你在哪?”邓方的声音从他身后某处传来,打断了齐峻的忧思。 齐峻应了一声,不多时便看到邓方和冯启年等人急匆匆地穿过雾气向他走来。 “听说来犯的羌兵已被击退,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冯启年笑着迎过来拍了拍齐峻的肩膀。 “峻哥,你没伤着吧?徐胜他们呢?”邓方看着脚下随处可见的响箭心惊不已,他可以由此想象出那漫天羽箭射来的恐怖。 “放心?呵……冯大人,你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齐峻面无表情地看向城外紧皱着眉头冷声说道。 他很清楚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杀伤更多的羌兵,争取能够再支撑着拖延半日以期有援兵能够赶到解围。否则安羌城的百姓恐怕是见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齐县尉,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启年怔住了,他还是头一次听到齐峻用这样决绝的语气对他说话,一时惊疑羞怒之下各种复杂情绪浮于面庞。 邓方面色一惊,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最终沉默着转过头去。 他知道齐峻所说的都是事实,此时若想凭着这点薄弱的人力击败城外的羌人大军守住城池无异于痴人说梦。 “齐县尉,阵前岂可说出这等话来?虽然你是大人,可也不能说出这般涨敌人之志的话来吧?”赵贵站在冯启年身后自认为有理地扯着脖子回道。 齐峻冷哼了一声没有理睬。他知道赵贵并非看不清情势,只是有意在冯启年面前用这样的方式向他表明立场和忠心罢了。 他凝神细听着雾中的动静,战场直觉让他嗅到了潜藏于其中的迫近的杀机。 然而在冯启年看来,齐峻这般反应似乎是对他这个新任县令的有意无视,无论如何都让他的内心感到分外不爽。 再加上他身边的赵贵和肖明一直有意无意的贬损和挑拨,冯启年对齐峻竟也开始暗生出一些不满来。 他刚想训斥几句,却看到齐峻的面色瞬间变得更加深沉。 “敌人又来了!所有人立即就位准备迎战,注意防箭!”齐峻大喊一声,随即拉着冯启年躬身躲到城垛之后。 话音刚落,一波箭雨便凶狠地扑射而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给老子炸 之前见识过羌人箭势的县卒和村民这次都立即反应过来,迅速捂着脑袋在各自的战位上屈身躲避,但随着箭雨降临人群中依然传出一声中箭的惨叫。 “谁挂彩了?”齐峻听到这声惨叫不禁皱着眉头怒问道。 前车如鉴,他真想知道是哪个蠢货在已经接受过羌人攻城箭雨的洗礼之后还会躲避不及被箭所伤。 “是赵队长,他左臂中箭了!”一个县卒扯着嗓子回道。 齐峻心头一阵无语。心说这赵贵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脑子灵光得很,没想到在这大战之际的表现如此拉胯,虽说他此前没经历过这般场景,可这反应速度还不及普通的县卒确属不该。 “都躲好了!箭雨一停,立即准备反击!”齐峻摇了摇头,不太放心地对四周的县卒和村民又叮嘱了一句。 好在除了赵贵之外再无人被这波箭雨所伤,没有因此再增伤亡。 “也不知道其他三面城墙的防守情况如何......”齐峻看着头顶不断飞过的响箭,满脸忧虑地心中暗叹。 城中大半的防御力量都集中在他这边,而此处的形式尤已岌岌可危,羌兵若从其他几个方向同时进攻安羌城根本撑不过一个小时。 想到这,齐峻不禁思索着是否应该放弃城墙防御转入巷战。 就在这时,箭雨停了下来,城外的雾气中再次隐约传来了大军踩踏着泥泞前进的声音。 在与羌人打了这么几次之后,齐峻也终于摸清楚了他们攻城的章法。似乎都是先放箭压制,再步兵跟进,除此之外也没有从中看出什么可陈之处来。 齐峻站起身来,听着城外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多顾虑的情绪了。 其他县卒和村民在箭雨停息之后也都清楚地知道了羌人之后的动作,不待齐峻下令便自发地在各自的战位上摆出迎战的姿态。 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就只能拼尽最后一丝气血。想明白了这点,每个人的脸上都一扫对死亡的阴霾和愁虑。面临这必然的身死城破之局,都毅然绝然地用赴死的神情紧盯着那掩藏杀机的浓雾。 “死在此处,倒也算死得其所。”邓方轻笑一声,看着齐峻和他舅舅冯启年说道。 齐峻拿起一颗石雷递给邓方,郑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而冯启年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他怎么能心甘赴死呢? 好不容易才借着盘龙岭的覆灭扳倒了县令宋喜,坐到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位子上。 朝廷任命他的敕令还珍藏在他的怀中,县衙也还没有来得及按他的心思重新布置,他还没来得及饱尝县令的权威带来的快感就深陷这身死的危局。 他怎会愿意舍出性命去守一座必被攻破的城池,打一场没有希望的守城之战。安羌城失自己存,日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可若是安羌城失自己也与城同亡,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因此冯启年从一开始就怀着自己的小心思,之前回去安顿家小其实就是召集家中的众人交待他的打算。城破之时,他就会伺机离开战场乘坐阿辛安排好的马车带着家小逃离此地。 虽然冯启年也曾和邓玉一起从军,可他自始至终认为自己只是一个政客而不是一名军人。 齐峻自然不知道冯启年心中的真正打算,他只认为作为安羌城最高行政长官的冯启年应当身临一线亲自抗敌人。冯启年也知道自己此时没有理由退避,便只能硬着头皮和邓方一起回到城墙上。 赵贵和肖明一直紧跟在他左右,除了行阿谀奉承之事,也是看出了冯大人心中真正的想法而本着随他一起全身而退的打算才把他“看”得这么紧。他们心里很清楚留在这里是死定了,跟着冯启年这个老狐狸是有很大可能活命的。 这城墙之上,真正心存死志决意抵抗的除了那些县卒和村民也只有齐峻和邓方等人了。 一群羌兵架着云梯怪叫着冲出雾气向城墙奔来。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面藤盾身着藤甲头戴藤盔。 为防止守军用火攻,藤甲藤盔和藤盾上都抹了厚厚的一层湿泥,远远看去就像一群会动的泥人。 县卒射出的弩箭根本伤不得他们分毫,眼见羌兵无所顾忌地把云梯架到了城墙边,却都只能无奈而急切地干看着。 羌兵制作藤甲和藤盾所用的,是一种产于羌地的青藤。经过某种特殊的技法加工处理之后,柔韧的干藤就会被用来编织成盾牌和盔甲等防身之物。 这种藤甲不仅轻便灵活,而且刀枪不入,因为产量有限只装备于羌兵中的精锐勇士。 “峻哥,怎么办啊?!咱根本伤不了他们,他们那盾牌能挡得住石头呢!”邓方看着逼近城下的羌兵急得直跺脚。 “博多都派出藤甲兵了,看来对咱挺重视啊!这样的话,咱也不能藏着掖着了。”齐峻拿起一颗石雷放到城墙上,对着其他县卒和村民大喊:“弟兄们,一会儿也给他们尝尝这天雷的滋味!” 石雷威力大却数量少,没有齐峻的允许众人也不敢轻易使用。 之前看齐峻炸了几次,他们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子点燃石雷的瘾,现在得到齐峻的命令都迫不及待地拿起石雷摆好了架势。 攻城的羌兵们看到守军对他们束手无策都非常得意,此时都更加卖力地奋勇攀城,期望着夺取第一入城的无上荣誉。 没有人注意到城上那些县卒和村民们脸上的坏笑中透露出的深意。 羌人盾牌手即将登上城墙,跟在他身后的羌人长枪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准备配合他刺穿守军的胸膛。 就在这时,随着齐峻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扔出了手中“咝咝”作响的石雷。 石雷被盾牌手挡开,滚落到了城下簇拥着的羌兵群中。 当云梯上的羌兵还在鄙夷而得意地笑守军的徒劳反击是,伴随着“轰隆”一声剧响,腾起的黑烟和其中的火光成为了他们人生中最后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画面。 城下的羌兵群瞬间“中心开花”,藤甲的碎片随着炸裂的尸体飞向四周,城墙下一时绽放出朵朵盛放的血花。 烟雾和血雨中,身残却未毙命的羌兵们惊恐而痛苦的撕心裂肺的惨叫更是为这地狱场面添加了几分凄厉与绝望的色彩。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被他们避开的普通石块,怎么会瞬间爆炸收割他们的生命。 难不成这些梁人真的会妖术? 在他们的认知中,也只能做出这样的解释了。心怀着这样的想法,幸存的羌兵们面如土色地从堆积的死尸中挣扎着爬起来,满身是血地惊叫着逃进身后的雾中。 “过瘾,过瘾呐!”邓方激动地抓着齐峻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喊道,唾沫星子也随之喷了他一脸。 齐峻无奈地伸出一只手去拨开邓方凑过来的大脸,他生怕这家伙激动之下一张嘴亲在自己脸上。 冯启年也是兴奋地跳了起来,一时有些动摇自己心中的打算。 他正好一巴掌拍在赵贵的伤臂上,正指着逃跑的羌兵开口大骂的赵贵被这一巴掌拍得浑身一颤。 可转头看到满脸笑容的冯启年后硬生生地忍着剧痛挤出一张笑脸来:“上天助我,神雷无敌啊!大人高兴,属下更高兴!” “哈哈哈,神雷无敌!说得好!”冯启年似乎是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赵贵脸上隐忍的痛苦也忘了他手臂上的箭伤,听赵贵这么说后咧嘴大笑着又用力地拍了他几下。 看着赵贵拍马屁把自己搭进去的窘态,一边的肖明得意地笑着也作势要拍他的手臂,却看到赵贵呲着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齐峻看着欢欣雀跃的众人,心知这石雷是用得差不多了,他们如此杀伤羌兵精锐的藤甲兵,必然会迎来敌人更大规模的报复。 “刘福远!把老子的弗朗机炮拉上来!”喊出这一句的同时,齐峻猛然有种李云龙附体般的豪壮之气。 他决定要给这些羌人好好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科技代差之下的降维打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开炮! 此时雾气已经散了一些。齐峻刚一发话,不远处便站起一个高大的身影,激动兴奋地应了一声后一挥手带着几个村民快步跑下了城墙。 不多时一群人便哼哧哼哧地从城下推着一个大铁疙瘩慢慢走上了城墙,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围了过来,新奇地观察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大铁器。 “齐县尉,这是何物啊?”冯启年捋着胡子,弯腰抚摸着炮管不解地说道:“我瞅着......有点像西域商队那种会喷火的铁管子?” 虽然火器在大梁没有普及,但冯启年确实是见过西域商队所携带的西域火绳枪的。曾经也有西域商人想送他火器,不过冯启年的思想也同上层统治阶级一致,认为此物属于无用的奇技而排斥地没有接受。 西域火绳枪虽然威力大,但比起传统的弓弩不仅装填麻烦准度也不足。在连火药都没有大范围应用的大梁也就没有批量装备和使用的条件。 “冯大人,这可是能助我军击退羌兵的大杀器啊。”齐峻看着这尊火炮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把它看做是大号的火枪。” “火枪?”冯启年听后却皱着眉毛摇了摇头,一脸怀疑地看着齐峻:“火器的威力我是知道的,可是羌人骑兵行动那般迅速,只恐......” “冯大人不必忧虑,我有信心退敌。”齐峻知道冯启年担心火炮的射程和射速不能应对羌人骑兵的冲锋。他之所以选择铸造佛朗机炮,就是看中它的射速。 佛朗机炮的子炮设计,相当于给大炮配上了“弹夹”。打出一发炮弹后直接在炮腹更换提前装填好的子炮就能短时间内继续射击,连续输出火力。 看着齐峻一脸自信的样子,冯启年也不再说什么,暂压下心头的疑惑,令所有人进入防御状态严阵以待。 羌人阵前,副将惊惶地跪在博多面前释说着此次攻城失利的原因。 博多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副将说完,沉着脸色向前走了几步,神情复杂地望着稀薄的雾气中安羌城的城廓,喃喃的自语:“不可能...真有天神相助梁人不成?我五千大军所向披靡安能止步于此,区区小城岂有不克之理?!” “将军,属下无能中了梁人的妖术,请让属下再领兵冲杀一次!此番若不能破城,属下甘愿受部族罚规处置!”副将抬起头盯着博多沉默的背影,咬牙说道。 方才攻城时所遭遇的前所未见的反击方式让他心惊不已,更令他感到无尽的不甘。 此前他率领着精锐的羌人藤甲兵在定安城下如虎入羊群般的肆意屠杀着大梁的士卒。如今却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之下,连敌人的面都没碰上就被一堆石头莫名其妙地炸成一堆堆碎肉。 要不是他身在后阵侥幸躲过混乱的爆炸,恐怕也已经死无全尸地葬身城下了。横征沙场十多年的他也不禁发自内心地暗叹,这守城的梁人莫非真是天神转世? 博多长叹一口气,藤甲兵的损失令他心痛,两次攻城受挫也激起了这名老将心底的战意。他开始重视这个素未谋面的对手,认真地审视起眼前这座小城。 “算时间,从东西进攻的百人队应该差不多就位了。命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随我从正面攻城。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把戏!”博多郑重地捧起他的战盔戴在头上,从随从手中牵过战马准备跨上去。 “将军不可!这些梁人诡计多端又擅用妖术,若伤了将军您属下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大首领砍的啊......”副将见状连滚带爬地奔过来一把拉住战马的缰绳苦苦劝道。 “你给我让开!若敢阻拦我连同你此次败战之责一并严惩,别怪我不讲情面!”博多怒目一瞪,挥鞭抽打在副将身上:“几千羌人勇士被挡在此地,你不感到屈辱吗?!纵然这些梁人有三头六臂,老夫也要全部砍下来!” 看着博多一脸果绝的神色,副将只好收回手低头退步行了一礼。 “我就不信了,咱们几千人还踏不平这座小城!”博多挥出一鞭向前策马奔去:“全军出击!随我冲!” 上千匹战马奔腾发出的嘶鸣和马蹄踩踏下大地的撼动让城上每个人的心也跟着颤动。 冷兵器时代,骑兵对步兵而言无疑是梦魇般的存在。高大的战马全速冲击而来时的那股气势就足以令与之对阵的步兵胆寒。 骑手的长枪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能够轻易击碎穿透拦在他面前的任何一具血肉之躯,数百骑兵就能在成千的步兵当中冲杀几个来回。 齐峻也被这阵势所震,手心里不自觉地出了一层细汗。 冯启年扒着城垛躬身颤着,不时地侧头紧张地看齐峻一眼。 好在雾气散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好可以用火炮更直观地判断和瞄准。 齐峻估摸着对方已经进入大炮的射界,连忙从刘福远手中接过填装好弹药的子炮装进炮腹中,随后转动炮身调校着炮口,竖起拇指盯着城外的敌群推算着弹道。 “先生,可以了吗?”刘福远不解地看着齐峻,咽了口唾沫不安地问道。 “点火!”齐峻点点头,沉声说道:“所有人捂住耳朵,开炮!” 刘福远点燃炮管上的引线,立即捂着耳朵蹲在一旁。 “轰隆!”随着引线上的火头发出“咝咝”的声音钻进炮管,炮身随即猛烈地颤动了一下喷出一大团刺鼻的黑烟,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向奔涌而来的骑兵群。 所有羌人骑兵本以为会守军会向他们射箭矢,都提早将盾牌举到头顶上防御。然而他们却只看到从城头上抛射出一颗黑色的东西,不禁疑惑地抬头看去。 博多虽然不知道这黑色的是什么东西,却也心知其中必然有蹊跷,连忙冲身后大喊一声:“散开!快散开!” 他话音刚落,那神秘的黑疙瘩就落了下来,在骑兵群中瞬间腾起一团爆炸的火光,无数碎片伴随着浓浓的硝烟迸射而出,在炸点附近的羌人骑兵身上穿出数道血口。 爆炸的气浪将他们连人带马掀翻在地,一时间从博多后方的骑兵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和惨叫。 博多回头望了一眼,亲眼看到这一幕才确信副将所说的天雷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不过他仍不愿相信天神相助的说法,高高举起弯刀大吼一声:“不要惊慌!白石大神庇佑,分散队形加速冲到城下!” 博多率领的骑兵不愧是羌兵之中的精锐,很快从火炮轰击的惊恐与慌乱中镇定下来,重新组织好队形继续随他冲锋。 城墙上,目睹弗朗机炮实战效果的众人还沉浸在它恐怖威力所带来的震惊之中。这一颗炮弹的杀伤力可着实比炸药包和石雷都强多了。 “别愣着了!继续装填!”齐峻锤了刘福远一下,刘福远这才回神连忙装好弹药学着齐峻的样子把子炮填进炮腹。 “开炮!” “轰!”又一发炮弹击出,羌人骑兵群中再次硝烟弥漫,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刘福远熟练地退出子炮装填之后塞进炮腹,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便紧接着又打出一发炮弹。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赴难与突围 这一炮打出后,炮弹落在冲锋的羌骑前方,湿泥飞溅的烟雾中那些冲在最前的羌骑连人带马被轰成碎沫,后边的骑兵被气浪掀翻在地,浑身都沾染着那些同伴和战马的血肉碎块。 就连博多也被这一发炮弹的爆炸所波及,身下战马受惊后腾地而起,把他甩到了泥地上。 “将军!保护将军!”跟在其后的副将见状连忙勒停战马,指挥左右的羌骑围住博多以防被其他羌骑冲击误伤。 “将军!您没事吧?!”副将跳下战马快步赶到博多身边将他搀了起来。 “我没事……也不知是什么武器,当真是厉害!”博多拄着战刀站了起来,在副将的帮助下重新翻身骑上战马,惊魂未定地说道。 “将军,此处交给我吧!战场凶险请您暂退后阵休养!”副将眼见博多身体无碍松了一口气,随即向他请命道。 “让弓手和步卒继续坚守此处,命令骑兵向东西两侧分击协助百人队攻占东城和西城!”博多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中的马鞭:“梁人诡计多端又有这般武器不可再行强攻,我领左骑攻东城,你领右骑攻西城,待我们会击于城中此敌必败!” 博多说完挥鞭一抽,带着部分羌骑往东奔去。 “属下领命!”副将握着马鞭向博多行了个羌人军礼,打了个呼哨领着其他羌骑转向往西。 看到城下的羌骑突然分兵向两侧迂回,齐峻心中猛得一沉顿觉不妙。 刘福远刚把最后一发炮弹装填好,准备点火再开一炮,却被齐峻伸手拦住了。 “羌人这是佯攻,他们的意图不在这里……”齐峻紧皱眉头,思索着应对之策。 “峻哥,不好了!你快看!”邓方抬起头扫视了一眼,突然看到东边隐隐升起一股烟柱,指向东方向齐峻急道。 齐峻愣了一下,顺邓方所指望去,果然看到远处城墙上隐约有浓烟飘起。 “狼烟!”齐峻心中一紧,心知东城怕是要被攻破了。 “西边也有!西边……”冯启年惊叫一声,颤抖着指向西方:“齐县尉,这……这可如何是好?这回是真的守不住了!” “先生,我这就把炮拉过去!”刘福远也知道了狼烟的含义,左看右看急得直跺脚,说着就招呼身边的村民准备搬运火炮。 “来不及了!都别乱!”齐峻拍打着脑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有人都焦急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指令。 “趁着羌兵还未合围,我们从北城杀出去突围吧!看这形势援兵怕是不会来了……我们绕道去珉州还有一线生机!”冯启年抓着齐峻的胳膊急切地说道,如果有机会突围脱困他还是希望能带上齐峻和邓方的。 “我们或许可以冲出去,可是就这样舍下城中数万百姓任羌人蹂躏吗?”齐峻从邓启年手中收回胳膊,看着城中咬牙问道。 “可眼下我们这点兵力都不够羌人杀一刻钟的,又何谈去救百姓?”冯启年自然清楚破城之后百姓们的处境,无力地注视着齐峻劝说道。 羌人在这座城下折损了千余人,他们心中积攒的愤恨足以将整个安羌城碾得粉碎。 齐峻知道,此时还想拯救城中所有百姓是多么的徒劳和无力。但他想着,凭自己一己之力总算也可以救得出其中一些。 冯启年的想法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在这生死之际,他没有权力强迫所有人去跟他一起送死,这没有实际意义。 只是,身为军人,他做不到只身脱走而弃百姓于不顾。 “想突围的,我不拦着。”齐峻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愿意随我去救人的,请随我来。” “峻哥,我跟你一起去!”邓方听后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齐峻身侧。 刘彪从冯启年身后走出来,也站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还跟着你干。”刘彪看着齐峻微微一笑,一手握拳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捶了几下。 “要是能再让我给羌贼来上几炮,今儿个就是死了也爽快!”刘福远思索着,一拍炮管猛地站了起来。 刘奎和其他村民却都陷入了纠结。他们的亲人还都在东岭村,现在有可以突围活命的机会又怎能为了一城不相识的百姓割舍得下心中的眷念。 “先生,我……”刘奎低着头来到齐峻面前,黑红的脸上透出万般的愧疚和无奈。 齐峻知道他想说什么,伸出双手放在他的肩头微微仰面注视着刘奎说道:“奎叔,你们没错。一定要活着回去!云霏和族老他们可还担心着你们呢。” “你这小子……”刘奎闻言眼中溢出了泪花,他抹了抹眼睛在齐峻心口上捶了一拳:“我们去寻找增援!你和我丫头的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别……打完这场仗回到东岭村,你就来我家上门提亲!” 齐峻怔了一下,看着刘奎那张严肃认真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觉眼角有些湿润。 “邓方,刘彪!你俩速去东城和西城,让我们的人赶紧撤回来!那里肯定守不住了,不要再无谓地牺牲。”齐峻略加思索转身对邓方和刘彪急切地说道。 邓方和刘彪点点头,立即分往东西而去。 “冯大人,你也速去准备吧。羌人很快就会入城,两刻钟之后我用火炮掩护你们突围。” 冯启年听到齐峻这番话不禁愣了一下。想到自己瞒着所有人暗中做好了脱身逃离的准备,而此时齐峻却还在想着助自己突围,心里顿时也感到很不是滋味。 他后撤一步,拱手躬身对着齐峻重重行了一礼。肖明和赵贵也紧随着冯启年向齐峻行礼,这次他俩都是发自内心的表达着谢意。 大半的人选择了突围离开了城墙,令齐峻意外的是不少县卒选择继续跟随他而留了下来。 “齐大人,我们都是这安羌城里的人,家小也都在城里。就是死,也得一家子齐整不是。”当中一个县卒看出了齐峻脸上的疑惑,站起身朝他拱手肃立着说道。 剩下的县卒都站了起来,面向齐峻拱手肃立。 齐峻注视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些县卒也做出了像马三一样的选择,他们都愿意把性命托付给自己。 这时,城内忽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人数似乎还不少。 齐峻闻声快步走到城墙边向下望去,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大群安羌城百姓正带着各式的农具赶了过来。 “齐大人,羌贼要进了城大家伙都活不了。我们都想好了,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拼他娘的一把,赚几个羌贼再上路!” 站在前面的汉子高举着锄头朝城墙上大喊着说道。 “王大哥说的对!咱跟他们拼了!”汉子身后的一人立即举着镰刀呼应。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援兵 所有人顿时群情激昂地高喊着相同的口号,挥舞着手中简陋的武器。 齐峻也被这情景所触动,站定身子冲着城下的百姓拱手喊道:“我大梁百姓若皆能如此,羌贼犯我大梁。今日当戮力死战,誓与安羌共存亡!” 安羌东边的城墙上,虽然徐胜和部分村民凭着抛石机给进攻的羌军百人队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但面临潮水般涌来的羌人他们这点人手根本无力应对。 羌兵很快便冲到了城下开始架起梯子攀城,博多率领的大批羌骑也出现在不远处。 徐胜心知城防已经吹灰可破,瞪着血红的双目决然地拔出战刀准备拼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 抛出又一堆石块后,村民们也围拢在徐胜身边与他一起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撤!快撤!” 这时,一声熟悉的语气从不远处传进徐胜和村民们的耳中。徐胜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地循声望去,果见邓方沿着城墙疾奔而来。 “赶紧跟我撤!”邓方喘着粗气奔到张威面前,捶了他一拳:“还不到你小子死的时候!不用死守了,都赶紧跟我回去!” “邓哥你怎么来了?峻哥让我们……”听到撤退的命令,张威却还有些懵。 “你这脑子是不是傻了?就你们这些人能拦得住羌人吗?非得白白死在这?”邓方白了他一眼,抬起一只手作势要打:“就是峻哥让我来通知你们,赶紧跟我撤到北城!” 西城这边,张威等人也接到了刘彪的通知,在羌人登城之前及时撤离。 而羌人也几乎同时攻占了安羌城的东城门与西城门,从东西两侧涌入城中。 一时间,入城的羌兵如同嗜血的饿狼撞倒了羊圈的栅栏,狞笑怪叫着举起弯刀追砍城中的百姓。 安羌城再次坠入血海恶狱。 博多率领的羌骑沿着街道无所顾忌地向着城中心奔去,按计划他和副将率领的另一支羌骑汇合后便会对城北和城南仅存的守军发动最后一击,彻底占领这座城池。 “先不要追掠城里的梁人,快去围杀城北残敌!”博多一心想生俘城墙上那个让自己险些死于炮轰的梁人守将,连挥几鞭命令身后的羌骑加快速度赶往城北。 与此同时,博多留在城外的羌兵也对齐峻等人驻守的城墙发起进攻。在羌箭手的掩护下,成群的羌步兵嘶吼着冲向城墙。 虽然火炮的威力令他们恐惧,但对屠戮与抢掠的渴望让他们强压下了心中的惧意。 齐峻站在城头上,从远处传来的百姓凄惨哭喊之声本就令他心中不胜悲恨,看到城外的羌人也趁势再攻顿时怒火心起。 “刘福远,给老子瞄准了轰他娘的!” “是!”刘福远沉声应道,熟练地拨转炮口调整角度,待羌兵进入射程便点燃了引线射出最后一发炮弹。 炮弹带着守军的怒火瞬间从炮管中呼啸而出,咆哮着砸向它的敌人。 看到城墙上射出的那颗黑弹,羌兵的心头瞬间被恐惧占领,先前被轰炸的惨烈景象在他们脑中快速地闪过。 “不好!梁人又放天雷了!快散开!快跑……”冲锋的羌兵连忙止住脚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顿时消散,无不惊恐地呼嚎着转头就往回跑。 “轰!”伴随着炮弹落地的炸响,腾地而起的硝烟中飞起好几名羌人的尸体,炸点附近的羌兵都被气浪掀在地,尸堆中还未死去的羌兵捂着伤残之躯痛苦地哀嚎着。 “冯大人,奎叔!你们趁现在抓紧时间突围!”齐峻知道这一炮的威力足以让羌兵的阵形混乱,此时突围是最好的时机。 “齐县尉,此城再守无益何必……”冯启年对齐峻拱手一礼,眼神中不无惋惜。 “既为县尉,当与城同在。冯大人不必多言了,请速速出城!”齐峻拱手还礼,眼中满是决然:“这里还有两个炸药包,你和刘奎各带一个,羌兵若追来也可自保。” 冯启年感激地接过炸药包,又看了齐峻身边的邓方一眼,见他也与齐峻一样满目决毅,便不再说什么点点头快步走下城墙登上马车。 “先生,我……”刘奎拿着炸药包,神情复杂地向齐峻郑重的躬身一拜。他知道值此之际,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奎叔,把大家都好好地带回去。你们都是因我而来的,我不能让东岭村的死绝了。”齐峻拍着刘奎的肩膀轻声嘱咐道。 刘奎的心里难受极了。一瞬间他也想跟着齐峻和刘彪等人一同战这最后一次,齐峻这番话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随着城门打开冯启年的马车和一些县卒冲了出来,羌兵立即意识到他们想要突围。出于对守军天雷的忌惮,他们却也不敢在此时再追上去拦阻。 羌人弓箭手象征性地射出一些响箭便目送着冯启年等人向东逃去。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城墙上还留守着为数不多的守军,一番调整之后再次鼓足勇气分散队形逼了过来。 “峻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邓方看着城外渐渐逼近的羌步兵,又望了眼城中为躲避羌骑劫掠而奋纷拥而来的百姓,急切地问道。 刘福远和刘彪等人也聚到齐峻身边,齐峻却一言不发脑中快速地思索着。 眼下弹药已经耗尽,这剩下的十多人也几乎耗尽了体力且人人带伤,仅靠这群手持农具的百姓去反抗凶悍的羌兵也是几无胜算。 “彪子,福远,还有在场的县卒弟兄们!随我铺设路障拦阻羌骑。邓方,你和张威徐胜打开城门带领百姓冲杀出去!”齐峻快速思索了一番,打定主意利用狭窄的街巷拖延迟滞羌骑,以掩护这里的百姓突围。 在他的心中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若能以自己的身躯拖延一阵,便能尽可能地让更多百姓获得逃生的机会。 这样的交换在齐峻看来是非常值得的,他选择留在这个绝地就是为了能再多救几个百姓。 “不行!峻哥!是兄弟就一起死!”邓方听后立即反应过来,齐峻让他带着百姓突围是把这最大的生机留给了他。 “没时间废话了!服从命令!”齐峻抓着邓方的领子暴喝道。 “我们一起喝过城头酒,我邓方今日绝不苟活!”平日里对齐峻恭敬顺服的邓方却一反常态,猛地甩开齐峻的双手,带着哭腔颤声说道。 “邓哥说得对,要死就一起死,岂有舍下兄弟以谋独活之理!”张威和徐胜一听也急了,抱拳齐声说道。 “齐大人,冯大人他们又回来了!”城墙上一个县卒惊呼一声,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又回来了?这个冯启年到底在想什么?”齐峻愣了一下,一时想不通费劲心思才突出包围的冯启年为何又会折返回来。 难道他们被羌人赶回来了?齐峻心里猛得一沉,心想若真是如此今日只怕是都要交待在这了。 他顶着羌兵的流箭快步登上城墙,顺着县卒所指望去果然看到冯启年的马车正远远地向这边奔来,在那马车之后还跟着一支军队。 “援兵!是援兵!”一个县卒惊喜地高呼一声,瞬间在所有人的心头燃起了希望的圣火。 那支军队中高耸林立的长枪和隐约可辨的军旗似乎印证着这一点,下一秒从军阵中射向城外羌兵的箭雨明确地告诉了他们那确是坚守苦等的援兵。 齐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泪水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